【台灣文獻叢刊·第308種】台湾海防并开山日记
台灣文獻叢刊
【第 308 種】
臺灣海防並開山日記
.作者:羅大春、佚名、方濬頤、依田學海
.原書頁數: 0120 頁
●書籍簡介
第三○八種「臺灣海防並開山日記」
本書(一冊一二○面七二、○○○字)不分卷,羅大春撰。大春字景山,貴州施秉人。清咸、同間,由行伍歷福寧鎮總兵,陞授福建陸路提督。同治十三年日兵侵臺,以巡視臺灣大臣沈葆楨奏調,移駐臺灣北路,從事後山「開山撫番」工作。所撰日記,香港大學馮平山圖書館藏有刊本,題為「羅景山臺灣海防並開山日記」,未著其他。今既著作者之名,乃略「羅景山」三字。記事始於當年三月,以訖次年八月。初以練兵募勇,延未赴調;直至六月二十日始由泉州東渡,七月十三日自府城抵達蘇澳。在後山北路一年零數日,從蘇港開路至花蓮港,備歷艱辛。終以因病開缺,回籍調理。所記以北路「開撫」為經,並緯以對日交涉、籌防以及南路、中路「開撫」之進展;蓋嘗據沈葆楨抄發疏草及與閩、臺其他官員通訊所得,詳誌其見聞。尤以其中載有沈葆楨「通籌全臺大局」一疏為前刊第二九種「福建臺灣奏摺」(據「沈文肅公致書」所輯)所未見,最為難得之史料。以是評估本書之史料價值,固不限於臺灣北路一隅「開山撫番」事。
書末,今收有「附錄」三:一為不著撰人「上制府經理臺灣後山番地」稟,係作老於同治六年四月間建議閩浙總督吳棠經理東部臺灣事;所言於日兵入侵牡丹社一役,不啻先事預見。二為方濬頤「淮軍平定番社紀略」與「臺灣地勢番情紀略」兩文,所記均為同治十三年臺灣南路、中路「開撫」有關事,足可與本書正文參證。三為日人依田學海「征番紀勳」一文,係記同年日兵入侵牡丹社事;所記雖屬彼邦人語,亦有足供查考之處。
●序號 篇名
1 弁言
2 目錄
3 臺灣海防並開山日記
4 附錄一
5 上制府請經理臺灣後山番地
6 附錄二
7 淮軍平定臺灣番社紀略
8 臺灣地勢番情紀略
9 附錄三
10 征番紀勳
11 後記
12 本書正文及附錄索引
●弁言
本書以羅大春之「羅景山臺灣海防並開山日記」為主,並搜集若干相關史料作為「附錄」(詳見書末吳幅員先生的「後記」)。
按「羅景山臺灣海防並開山日記」,為筆者一九六五至一九六六年在倫敦大學東方與非洲研究院支持下,於香港大學馮平山圖書館中所發掘出來的。當時因為這書封面並未有注明作者及出版年日,書中又無序、無跋,所以該圖書館館員誤作為沈葆楨之作品,編入沈氏書目中。筆者因為多年從事沈葆楨生平之研究,竟於其間偶然發現這羅大春之唯一傑作。
去年(一九七二年)夏間,又得筆者現任教授之美國德拉威大學之暑期研究金,重到香港及臺灣搜集有關臺灣歷史資料。蒙香港大學馮平山圖書館之合作,將羅氏「日記」制成影印本,及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林立鑫副主任與吳幅員先生之贊助,編印成書,得與學術界分享此珍貴歷史資料。
羅大春,字景山,貴州施秉縣人,生卒年月不明。據卞寶第於閩撫任內之奏疏,羅氏是以行伍起家,在太平天國期間曾轉戰於廣東、湖北、湖南、安徽、江蘇、浙江等省,奮勇異常,為左宗棠所深器;隨同帶隊入福建,歷攝提鎮篆務,威望素著。其後,又奉旨補授建寧鎮總兵;抵任後,整頓部伍、綏輯地方,不遺餘力(一)。繼授福寧鎮總兵,再升署陸路提督。同治九年(一八七○)夏,天津教案爆發,一時中外驚動,沿海各省均加強海防設備;閩浙總督英桂以羅大春因訓練兵丁得力,召其到福州省城,統率所選各兵,認真訓練,實力整頓(二)。羅氏抵省後,與福州將軍等會商籌劃,將省標官兵歸其訓練;並擬再酌募丁勇,屯於附省地方,由羅大春親率,教以戰守之法(三)。三年後(同治十二年,一八七三),以閩浙總督李鶴年、福建巡撫王凱泰及船政大臣沈葆楨之會奏,授以福建水師提督李成謀之缺(四)及其統領輪船之責。當時因為馬尾船廠經費支絀,沈葆楨萬不得已,把船政輪船分發各省。如此雖然減輕船政支出,但於操演聯絡方面,諸多不便;計不如統領躬任其勞,隨時周歷各口校閱(五)。由此可見羅氏對於福建海防、船政及沈葆楨之關係,相當密切。及同治十三年(一八七四)日人侵臺,羅氏被召至臺灣北部從事開山,亦不為意料之外。
但羅大春從福建內地到臺灣,卻經過一段風波。當清廷得日軍侵略消息,馬上於三月二十九日(一八七四年五月十四日)下令文煜、李鶴年、羅大春等通籌防務(六);羅氏因而創設練營,招募壯勇,以固內地(七)。隨後清廷又命船政大臣沈葆楨渡臺(八),派為欽差辦理臺灣等處海防兼理各國事務大臣;福建鎮、道各官,均歸節制(九)。沈葆楨隨即函咨閩浙總督李鶴年,奏調羅大春駐紮臺北蘇澳。惟羅氏以其在內地籌辦防務,事方經營伊始,未便分身為詞,請別調鎮將駐蘇澳(一○);蓋羅氏已早有乞養之舉(見原文),不願赴臺也。清廷因見羅大春延不赴調,以為文煜、李鶴年故意截留,責備文、李,謂其所奏籌防情形,半屬空言(一一)。李鶴年隨而參奏羅大春,其文曰:『乃羅大春初准調臺之咨,既未遵行;乃奏咨駐紮蘇澳,又復飾詞推託。迨臣函牘嚴催,雖允渡臺,仍未起程;要挾多端,漸形跋扈。查羅大春前署提督內任,聯絡官紳、搜捕土匪,頗負時譽。自蒙恩簡授,漸覺器小易盈。臣冀其尚可訓勉,不遽登之白簡。乃當此時事多艱,復敢妄自尊大,畏葸不前;實屬居心巧猾,貽誤事機!若不據實嚴參,不但沈葆楨呼應不靈,臣亦諸多掣肘。……相應請旨將……羅大春交部嚴加議處,以肅軍政』。羅氏因而被革職留任,並奉命迅赴臺灣(一二)。
羅大春終於同治十三年六月二十日(一八七四年八月二日)由泉州臭塗口(又作秀塗)乘坐「靖遠」輪船,隨帶親勇一哨——計一百零八名,放洋東渡(一三)。六月二十二日(八月四日)抵臺灣府,與沈葆楨、當地文武官員及洋將斯恭塞格〔LouisDunoyerdeSegonzac〕面議禦敵之策(一四)。七月一日(八月十二日)離郡,十三日(八月二十四日)抵達蘇澳。十七日(八月二十八日),接任臺灣道夏獻綸在臺北所負之責。
自十三年七月十七日至光緒元年八月一日(一八七五年八月三十一日)——即羅大春卸任之日,羅氏在臺北共一年零數日,時間雖短,但其對臺灣北部之開墾,不遺餘力,功勞甚巨。清末臺北府之成立,北部及東北部之開山闢路、撫番設學、行政設施等基礎,大都為羅大春所奠定。羅大春在臺北開發之過程,原文記載得頗詳,不必重複。筆者在此,只略述本書之范圍及價值:
(一)雖然羅著稱為「臺灣海防並開山日記」,其內容重心為在臺灣北部開路及撫番工作。因為羅大春是同治十三年至光緒元年親歷臺灣北部,有關臺北之記載十分詳細,非其他史料可比。沈葆楨奏疏內對臺北之描述,大都是以羅大春報告為根據;惟羅氏原為行伍出身,文字稍為粗陋,沈葆楨不時加以修改而已。
(二)關於抗日方面之記載,雖然日人侵略主力集中於臺南,羅大春本人並未嘗親歷其境;但因羅大春經常與其他官員通訊,對臺灣各地之事件,亦十分清楚。況且羅氏與在臺中下級官員來往之書信,在別種史料中亦不易找到。所以羅氏對抗日之記載,亦有相當價值。
(三)羅大春之「日記」對洋務各方面亦相當重視,將當時有關洋務之文件抄集起來,一方面表示羅大春本人對洋務之注意及認識,另一方面代歷史家保存下多種珍貴資料。其最顯著者為沈葆楨於光緒元年夏間之「通籌全臺大局」一疏,充份地表達出沈氏對臺灣開發之基本原則。略曰:『人第知今日開山之為撫番,固不知今日撫番之實以防海也;人第知預籌防海之關繫臺灣安危,而不知預籌防海之關繫南、北洋全局也。……外人之垂涎臺地,非一日亦非一國也;去歲倭事,特嚆矢耳。自法郎西據安南、英吉利據印度、新加坡等處,南洋各國漸為所收;遂使遠隔數萬里之豺狼,得以近吾臥榻。年來中國各口,異種雜居,蔓不可圖;近復聞雲、貴等處有陸路通商之請,推波助瀾,且浸尋而未已。……臺地,皆中土之藩籬也。……夫澳門片土,自明臣林富割居西人以為苟且之謀,遂貽今日無窮之患;此轍何堪再蹈』!其詞意動人,表現出十九世紀中國洋務派之愛國精神,與沈氏拆毀吳淞鐵路之精神打成一片(一五)。
(四)羅大春之「日記」對臺灣現代化之分析,亦有相當價值。如其所載,臺北招撫比臺南為難;蓋「北路則天荒未破,各社言語互異,官無從曲通其情,不得不諉諸通事。為通事者,向以欺番為利,號曰「番割」,生番積受其欺,無所控訴,憤不自勝,時報以殺。故通事亦以入番社為惴惴」(一六)。沈葆楨因而令羅大春就近勸富紳林維讓於已開路處分段屯墾,則富紳獲其利而開墾成功速。沈葆楨之政策當然獲有成效,但亦促進臺灣大地主勢力之形成,成為後來臺灣現代化之一大障礙。
當然,羅大春之「日記」並不是十全十美。其所謂「日記」,亦與現代之日記有所分別。在原文內,他往往將一兩個月之事情一起談論,以至造成時間性之混亂。數處記載,又缺日期。至於內容之正確與否,可分兩種看法:
(一)在事實方面,據筆者所知,祇有小錯一處,為羅大春誤認法國人斯恭塞格為英國人。
(二)在觀點方面,上文已提及羅大春基本之缺陷;李鶴年亦曾於一八七四年末之奏疏中,謂羅氏雖才具優良,但器量稍狹,且心地亦欠誠實等等(一七)。果如李鶴年所言,究竟其日記內容,對其本人之功勞,是否有誇張之處;對其手下之功績,是否有隱瞞之處?讀者應加注意。
總而言之,羅大春之「臺灣海防並開山日記」,不失為一八七四年至一八七五年有關臺灣北部之重要歷史文獻。筆者讀後,對當年滿清政府之政策、各有關官員之觀點、洋務運動與現代化之問題以及臺北當地之情形,認識不淺。
龐百騰書於美國德拉威大學(DavidPong,UniversityofDelaware),一九七二年十月。
附註
(一)卞寶第:「卞制軍奏議」,卷十,第七頁。
(二)「籌辦夷務始末」(同治朝),卷七十五,第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頁。
(三)前書,卷七十六,第二十七頁。
(四)前書,卷八十九,第六至七頁。
(五)「海防檔」(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輯)「福州船廠」,第四百六十二頁。
(六)「籌辦夷務始末」(同治朝),卷九十三,第二十九頁。
(七)前書,卷九十六,第八頁。
(八)前書,卷九十三,第三十三頁,四月六日(陽曆五月二十一日)諭。
(九)前書卷九十三,第三十九至四十頁,四月十四日(陽曆五月二十九日)諭。
(一○)前書,卷九十六,第八頁。
(一一)前書,卷九十四,第二十九頁。
(一二)前書,卷九十五,第二十八至二十九頁。
(一三)前書,卷九十六,第八至九頁。
(一四)前書,卷九十六,第十五頁。
(一五)DavidPong,“ConfucianPatriotismandtheDestructionoftheWoosungRailway,1877,”ModernAsianStudies,Volume7(1973).龐百騰:「儒家愛國精神與一八七七年吳淞鐵路之拆毀」。「近代亞洲研究」(季刊),第七卷(一九七三年),英國劍橋大學出版。
(一六)「籌辦夷務始末」(同治朝),卷九十八,第三頁。
(一七)前書,卷一百,第二十頁。其後羅大春在光緒四年(一八七八)湖南提督任內被革職,原因不明(「大清德宗景皇帝實錄」,卷九十八,第五頁)。
●目錄
臺灣海防並開山日記……………………………………………………………羅大春(一)
附錄一
上制府請經理臺灣後山番地……………………………………………………佚名(六五)
附錄二
淮軍平定臺灣番社紀略………………………………………………………方濬頤(六九)
臺灣地勢番情紀略……………………………………………………………方濬頤(七二)
附錄三
征番紀勳……………………………………………………………………依田學海(七七)
●臺灣海防並開山日記
同治十三年(甲戌)——是年,為計偕之歲。閩中例,必以三、四官輪船載舉人蒞天津;而每歲春、冬二季,凡官船之在外者,又必調集一合蒐之:故星使以書求商校閱之期於余。蓋一經北上,必遲至四、五月乃獲旋閩。余定以是月(三月)十五、六、七之日,會閱於福州五虎口之白竿塘洋面。
既與星使約,隨將署中事,以次部署訖。十一日,發自泉州,兼程行。
十四日,抵省。
十六日,卯刻,余駕「揚武」船率「萬年清」、「伏波」、「安瀾」、「湄雲」、「靖遠」、「振威」、「長勝」、「海東雲」、「福星」、「濟安」等十船,傳令升後桅三角鑲藍旗,令各堅明約束,備操演也;次升後桅三角黃色龍旗,諸船以次升旗應,令起椗行也。辰初,抵白竿塘操所。後桅升三角黃色小龍旗,各船升旗應之,令揚帆也。升三角黃色小龍旗兼長方大白旗,各船升旗應之,令收帆也。升小方紅旗兼長方紅旗,操槍砲也。升三角鑲紅、藍令旗兼長方五色旗,令收隊停操半時也。須臾,頭桅升長方五色旗,各船升旗應之,令開操也。頭桅升長方大紅旗,各船升旗應之,令操大砲也。頭桅升長方黑旗,各船升旗應之,令操回合也。頭桅升長方白旗,各船升旗應之,操救火也。後桅升四方小紅旗,各船升旗應之,令操洋槍也。後桅升長方三色旗,各船升旗應之,令操舢板也。後桅升三角小龍旗兼三角鑲紅、藍令旗,各船升旗應之,令去舟登陸而操也。既演英、法兩國洋槍陣法訖,時傍晚矣;乃升「令」字旗,收隊旋舟。
十七日,黎明,升「令」字旗,各船火器兵登岸打靶;歷卯至申,乃畢。適暴風大作,諭管駕官各慎乃船;余亦登「揚武」。
是夜,風稍息;次早,轉甚。余以舟行大海,暴風驟雨,事所時有;若必波恬浪靜而後展輪揚帆,反是束手矣。因令各船鬥風開駛。自鎮海至白竿塘,計程約五十餘里;於時東南風銳甚,各船去順就逆,履險如夷。惟「湄雲」、「福星」二船身長而底銳,若不勝其難者也;心頗憂之。卒皆無恙。
二十五日,得制軍書,以臺灣彰化奸民廖有富揭竿為亂,議發兵往捕治之。余擬以福靖前營戴總兵德祥、福靖右營王遊擊開俊率所部往,並咨調官輪船詣泉之崇武口載兩營弁勇行;蓋與彰化對渡也。因上制軍書論廖有富事,語連及內山;其略曰:『二月之杪,聞臺灣官軍已至犁頭店,步步為營,偪壓賊巢。正在約期進搗,三月六日之夜,廖匪率其黨傾巢遁入內山。昔漳浦藍鹿洲先生論平臺善後事宜有曰:「能使生番化為熟番、熟番化為民人,而全臺不久安長治,吾不信也」!顧或者疑其地荒遠窮僻,有其地不足以賦稅、有其人不足以撫綏,不如因而置之,俾自若其天轉,可為後面屏蔽。余以為不然。兩間氣運日開,從古不知名之國,今且經數譯而通中國,集於海濱,相為市易。矧前山久入版圖,昔之熟番,亦猶今之生番;豈昔之生者可以熟,今之生者獨不可熟之乎!設非廖匪逸入,猶自有說。如果逸入其中,番人居然窩之、留之,則捕盜之舉,本不容已;問罪之師,亦正有名。天下之人不能疑為無故而開邊釁,以漸招致其人、疆理其地,約束而教訓之;十年以後,其地未必不可貢賦,其人未必不可勸懲。是東瀛方千餘里、一大洲之上,無一夫一婦、一草一木不在聖朝覆幬之中,而匪徒逋逃之藪絕矣。不但此也,彼夫日本、荷蘭之類虎視眈眈,海波相屬;生番縱不生心,安保此類之不默誘潛煽!其所可慮,尚有在逃入野番之外。此番匪跡誠竄其間,是殆天以機遇與我也。賢者其有意乎』?與沈幼丹星使及葆芝岑方伯書,並附論及此。
二十七日,風聞日本國以往歲琉球商船於臺南後山遭風,為牡丹社生番殺僇、劫奪幾盡;將起兵問罪。或云兵船已次琅𤩝登岸;正遣人諜探。
四月四日,得制軍五百里羽檄及書,以日本違約,稱兵臺南番境,意殊叵測;請練制兵三營、募勇一營,以為先事之防。目今長城之倚,不能不以此事推袁。縱志切循陔,固當力為朝廷謀借寇,祇聽前途消息,便請移鎮廈門云云——蓋知余已有乞養之舉也。余思東南半壁承平已將十年,舊部能征慣戰之士,多半歸隱田畝;否亦散之四方。是夜,亟修書遣人往江南招致曾歷戰陣健兒三數百人;一面馳書覆制軍,告以部署大略。初十日以後,蒐簡士伍、繕治甲兵,壹志為防海計。先是,王補帆中丞應詔言事,原有「化兵為勇」之議。得旨報可,商其綱領於余。余為條定八則上之兩院,事寢未行。至是,始舉以為言。余就前議,因時勢之宜,略潤色之,定練全閩制兵為十二營;制軍如所議入告。
十九日,得三月二十九日諭:『日本窺伺番境情形,著沈葆楨不動聲色察看。應如何調撥兵勇之處,著會商文煜、李鶴年及提督羅大春等酌量調撥。至生番如可開禁,即設法撫綏駕馭,俾為我用;藉衛地方,以免外國侵越。並著沈葆楨酌度情形,與文煜、李鶴年、羅大春等會商請旨辦理』等因。
二十二日,准沈星使咨,請相同渡會籌一切——蓋已經專詞入告。緣朝廷以李制軍事務較繁,不能離省,令幼帥以「巡閱為名,前往相機籌辦。幼帥於得旨後,條陳四事:一曰聯外交。大概謂倭奴狡譎異常,其稱兵也,西人斥其非;彼則以商諸中國,業經見許為詞。必將遞次洋船遭風各案,摘要照各國領事,聽其公評;或怵於公論,斂兵而退。一曰儲利器。議者咸謂:日本非西洋之比。然有明中葉全盛之時,萃俞、戚、譚、劉之將才,竭蘇、浙、閩、粵之兵力,尚數十年而後定;不可謂非勁敵。其陸戰,雖西人亦憚之。又窺中國器械之未精,兼恃美國暗中之資助;且有鐵甲船二號,以破尋常輪船,綽綽有餘。今非購鐵船、制水雷、備各種洋槍並其合膛之子、洋煤、洋火藥、合膛之開花彈、火龍、火箭之類,不為功。乘此軍務未明,尚可為牖戶綢繆之計;遲則無及矣。一曰儲人才。蓋調余及籍隸廣東之前署臺灣道黎君兆棠並共事日久之梁禮堂主政鳴謙也。一曰通消息。則擬由福州陸路至廈門、由廈門水路至臺灣,制電線也。星使既定期啟行,並疏薦前陝西布政使林穎叔方伯,以稽查船政為名,察看海口情形,以固省垣門戶。船政工程,則以內閣中書銜莆田學訓導吳君仲翔提調;增募福靖新後一營,仍歸駐廠管帶福靖後營之副將王正道統帶。附片以船政總監工之廣東候補道葉君文瀾可勝采辦軍火之任。而鐵甲船、水雷諸具,頗為西洋所珍秘;擬調前船政監督日意格。適該洋員由上海來,與論日本事宜,多中窽要;因奏明挈之東行。
二十四日以後,各路諜稟:以日本來戰船七,駐臺灣南路之琅𤩝;倭官為海軍中尉,姓大澤、名正衡。進兵生番社口,立營壘中。有統領調度官為陸軍中將,姓西鄉、名從道;又一海軍少將兼海軍大丞,姓赤、名松。初五、六等日迤邐圍攻番社,番稍有退入者,倭尾之而進。又諜云:倭奴數千人駐琅𤩝山巔,斫木為城。十八日,分三路進攻:一由風港、一由石門、一由四重溪;每(路)約五、六百人。生番不能拒敵,一哄而散。倭據牡丹社,而燬高士佛社、加芝來社、竹仔社;並有攻龜仔角社之說。海岸約屯兵二千餘人,聞海口尚有三輪船云。
二十七日,得四月初六日寄諭:『前據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奏:日本兵船現泊廈門,聲稱借地操兵。並據英國使臣及南、北洋大臣咨報:該國有事臺灣生番,當派沈葆楨並著福建布政使潘霨幫同籌畫;會商文煜、李鶴年及提督羅大春等酌量情形,相機辦理。現在潘霨行抵何處?著張樹聲催令兼程前進』等因。
二十八日,沈星使會制軍、將軍奏報,以五月朔日偕潘煒如方伯乘「安瀾」、「飛雲」、「伏波」三船東渡;並附片請增購里明東槍萬五千桿、飛輪砲十尊,並僱外國水陸將弁各十人以為教習。
(五月)十三日,得制軍六百里公牘,令余剋期東渡,勇亦緩募。同日,接沈星使書,以嗣得大府函,擬仍請旌旆東行。北路之蘇澳為全臺精華所聚,又民番雜處,久為彼族垂涎;非才堪獨當一面如足下,正恐未易措手。茲且議以節鉞坐鎮蘇澳,目前既杜絕彼族覬覦之謀,將來亦足招徠群番化生為熟。今特派輪船奉迎大纛來臺,面罄一切;初十外,更派一船往載部眾直赴北路。貴部能以若干營行,幸自酌之!日內已有此意疏陳矣。
十四日,讀制軍書,語與星使同;內地防務,以囑孫鎮開華。余既忝提陸路軍事,則泉廈半壁之安危,即余一身所關繫;自宜通籌緩急,以定去留。不容稍存成見其間,致有偏倚,貽誤事機。當函覆星使並上書制軍,請暫緩渡臺,以便駕輕就熟,通籌全局,極力布置。蘇澳之防,並請先行擇人往守,俾專心壹志為固本之圖,而後可為外侮之禦;非有所趨避也。
十六日,發書後,據諜探:日本兵與生番戰,互有殺傷。日兵已進踞番境四社之地,築室其中,蒙以鐵版;並受降十一社之眾,授其旗幟。聞其國火輪戰船約二十六、七號,名目綦夥。其一名「龍驤」,購自花旗,縻費二百萬金;未卜確否。火輪商船六十有九,其中鐵鑄者二十有二、布帆夾板者十有八。外此,或尚有偵探所未及歟?未可知也。又稱:其國王命水野遵者到臺分兵兩路,中秀孤鸞——即泗波瀾,一由琅𤩝,為首尾夾擊之勢;勝敗以六年為期。中將都督為西鄉從道,彭城中平副之;小將赤松,先鋒佐久間。官文武大小約十餘人云云。徐仲眉書來,殷殷勸駕。就事論事,所以為餘公私計者,未始不善。顧余負國深恩,事當圖其大者遠者;非惜此陸篆,亦非戀彼廈門,並非畏避蘇澳。實聞南路番社為日本踞者十餘,其勢已將反客為主。今日之事,通籌全局,要在沿海諸省;其次閩中,又其次乃臺灣也。蘇澳之防,誠不可少。但閩省如蘇澳者不知凡幾,而陸路止一提督,其不能分身明。誠獲置身內地通盤規畫,固內地,尚可以兼顧蘇澳;一至蘇澳,則株守海角一隅,渾如井底之蛙,無能為矣。因星夜以「日本狂悖漸形,通盤審己量敵,亟應厚集兵力,藉以消弭釁端」緣由具疏,由驛六百里密陳。其略曰:『本年三月間,日本藉稱舊怨,加兵臺灣生番。其陸軍中將西鄉從道兵抵番境後,具文照會閩浙總督李鶴年,以到彼開導酋長,恐其抗抵,是以帶兵前往等語。隨經李鶴年援據同治十年所換和約,明白理論,諭使退兵,照復該中將;並分咨到臣。嗣連准福州將軍臣文煜、閩浙總督臣李鶴年、前江西巡撫臣沈葆楨先後恭錄三月二十九日、四月初六日諭旨兩道,咨會前來。伏讀之下,仰見我皇上軫念海疆、兢兢防範之至意。乃本日疊據探報:始則日本築營臺南琅𤩝山等處,圍以木城。繼則盤踞生番四社之地,多造屋宇,上蓋鐵版;脅降十一社之眾,授以旗幟等情。臣一介武夫,知識淺鮮;自顧渥負天恩,涓埃未報。當此事情重大,不能不日夜探聽消息,窺測機宜。竊有見於今日之事,兵威早振一日,則敵蹤庶幾早戢一日;敬為我皇上陳之。日本虺蜴為心,豺狼成性。自元至元間范文虎、阿塔海十萬之兵殲於平壺島下,於是有輕中國之心。明之永樂、嘉靖,得劉江、俞大猷、戚繼光等先後統兵力勦,寇掠始息。我朝二百餘年,三島蟄伏,未嘗蠕動;非真能安分守己,殆震讋於征服準部、回疆、西藏、緬甸、金川諸處歷歷武功照人耳目,揣羽毛未滿,遽不能高飛耳。然此二百餘年中俯首帖耳之日,亦即養精蓄銳之日。洎乎道光年間,西洋各國既有南洋諸埔通市於我海濱,日本遂急急與交好、與婚姻,漸且從其衣冠、學其戰具,一切皆效西人所為。現探聞該國火輪戰船二十六、七號,其一名「龍驤」,購自花旗,費銀二百萬兩;又火輪商船六十有九,內鐵鑄者二十有二,又布帆夾板船十有八。以彼區區數千里之島,且夕焉能辦此!由是以思,亦可知其數百年來靜而未動之蘊蓄矣。夫彼蓄數百年之心,即蓄數百年之力;一旦蠢動,其心詎可問、其力豈易窮耶!心不可問,則未逞其心,不肯休也;力不易窮,則自恃其力,不知止也。如徒以口舌諭之,恐今日唯唯於先,明日否否於後;雖至舌敝唇焦,於事無裨。不然,同治十年之約,曾幾何時?照會李鶴年之文,曾有幾日?非即反覆無信之明證確驗歟!苟非真有以折服其心,未必有所忌憚、翻然悔悟:此敵情之灼然可料者也。昔人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又云:有備無患。應懇恩飭沿海諸省於各海口仿造洋式砲臺,一律完固。或購、或制,籌備洋砲以實之;或兵、或勇,簡練行伍以充之。並即購備水雷及諸禦敵之具。臣非不知經費浩繁,無如熟察時事,雖曰一臺灣,實有關於沿海全局;雖曰一日本,實有慮乎外洋諸邦。自來大事,不能惜費。惟有懇我皇上撙節他處可用、可不用之款,以濟此萬不得不用之款而已。就中閩海一帶,尤為倭船出沒往來之所。外、內口岸,均宜設立臺寨,兵勇、砲械,棋布星羅;尤應倍加嚴密。除應備鐵甲兵船、水雷、電線等件經沈葆楨會籌奏請外,竊計分佈大小輪船,福州、廈門兩海口每口應駐四號,澎湖二、臺灣六,共需船十有六;無事派定屯紮,有事相機調遣。至全閩經制之兵,其數僅敷防守,然亦罕經大敵;似應就北五省、兩湖等處招致能死之士六十營——計三萬人,恩派威望素著、外國敬憚大員二人,一統領三十營於內、一統領三十營於臺;仍命洞達時勢、熟諳韜略之大臣居中節制調度,將使帷幄運籌,隨機應變。似宜專一事權,勿待此商彼酌,或以意見歧異,貽誤事機。而彼統領在臺者,居嘉義、彰化,為南北適中之地;統領在內(者),居泉之廈門,為海口最要處所。惟廈門四面隔水,必須候風潮,不能徑渡;即以駐廈之兵勇、長夫,合力於高崎地方築一巨壩,直接對岸。是處港面狹淺,相去不過五、六里;得以數千人行事,不半載可成,亦於海道無礙。壩成,斯兵能神速;兵神速,斯廈門可保無虞矣。各營長夫所以肩運子藥、軍裝,倉卒殊難覓僱;應請照直隸淮軍章程,由營官豫養:亦行軍神速一道也。似此臺、內兩地緊相犄角,沿海各省遙為聲援,四面兵威連為一氣;彼時遣一才辯之員向彼按據條約侃侃而談,宜必有斂兵悔禍之一日。萬一不然,則請我皇上敕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約會駐京公使並飭南北洋諸大臣約會各處領事,語以日本不即撤兵,我國沿海各口大者須安置水雷、小者須沙石填塞,以與日本決一雌雄;而各國俱宜暫緩通商,一俟日本事定,然後如常貿易各等意。彼各國類皆孳孳為利,必不肯以一國之故,廢諸國之圖。誠目睹我之海口無一不整、器械無一不備、兵勇無一不足,並非託諸空言;必向日本同聲交謫,勒令退兵。而日本亦惟恃與各國交通,故能如此妄動;果而彼族盡為我用,區區日本因人為熱,即欲不退,焉得而不退乎!大抵兵以備而不用,為上策。要不能不及此豫備,以為或用、或不用兩得之謀。如果釁端再自彼開,我已有以禦之,亦可無臨事倉黃之慮矣。況日本一國密邇海東,迥非西洋各國遠隔數萬里外之比。其意,將以生番為外庫、外廄;情形顯露,本不可不立折其心。又況各國麕聚中土,難保不陽奉陰違,樹之黨而齎之糧;非若有明之世,他國未集,可以僅禁沿海居民毋與交接已也。振兵威以寢狂謀、遏貪志,實為目前切要良圖。微臣為此,終日不食、終夜不寢;輾轉以思,舍此別無下手之著。日前沈葆楨奏調臣渡臺駐守蘇澳,該處為臺北要地,誠不可不防。惟先准文煜、李鶴年咨會,創設練營、添募壯勇,以為通省內地根本之圖;事方經營伊始,未便分身。而臺灣現經武而未用武;權衡事勢緩急與臣責任輕重,刻下似宜先在內地幫同文煜、李鶴年將全局布置完固,為內地樹藩籬,即為臺灣壯聲援。其蘇澳一隅,應別調鎮將以資扼紮;經分別咨復去後。臣愚昧之見,通盤籌畫,耿結杞私;是否有當?出自聖裁云云。
是年六月十三日,奉上諭:『羅大春奏「日本漸肆狂悖,密陳籌備事宜」一摺,所奏閩省海防及各省海口應行籌辦各節,不為無見。所有臺灣暨福州、廈門等處,前經諭令沈葆楨、文煜、李鶴年妥籌辦理,並諭沿海各督、撫、將軍豫為布置矣。該提督前經沈葆楨奏調赴臺,並據文煜等奏已催令該提〔督〕東渡;其廈門一帶防務,改派孫開華接辦。著羅大春刻即馳赴臺灣,會同沈葆楨、潘霨督率淡水等處防兵妥籌布置,以資得力。欽此』。至是,余乃獲決計作東瀛行也。
嗣得沈星使咨抄五月初七日疏草,知於五月初一日由馬尾乘「安瀾」輪船,潘幫辦乘「伏波」輪船,洋將日意格、斯恭塞格乘「飛雲」輪船行。星使於初三日抵澎湖,勘砲臺、水口形勢;初四日,乃抵安平。據鎮、道稱:四月二十日,倭船一隻裝生番首級及傷亡倭兵回國。二十二日,開兩隻赴廈門。二十七日,開一隻赴後山;琅𤩝遂無倭船。二十九日,又有輪船運軍裝、糧食而來:此水路情形也。岸上倭兵約二千餘人,一紮大埔角、一紮琅𤩝、一紮龜山;時以甘言財利說降各社。在下者已為攻破;餘數百人逃在山巔,倭人未能仰攻。龜仔角生番亦不肯降;其降者網索等十一社,倭營給一旗為憑。有加錐來社生番頭人引倭人往拔磘社駐紮,則已轉過琅𤩝山嘴,屬後山界址矣。二十八日,倭兵添二百餘從石門入、八十餘名從風港入,殺生番三名,擒五名:此陸路情形也。探員晤倭先鋒福島,據稱敗生番三社,取首級十二顆;伊兵傷者五十餘人,死者二十餘人。二十六日之夜,又被其殺傷五人,死者二人。官兵所報,生番死者多於倭〔兵;倭〕將所稱,則倭兵死者多於生番,或者留為索償地步,未可知也。又據淡水廳報:日本兵船名「牧源源吾」者載兵百餘,由臺南繞後山一帶過噶瑪蘭,入雞籠口買煤百五十噸而去。疏中大意,以辰下所宜行者三:一曰理諭、一曰設防、一曰開禁。開禁,非旦夕所能猝辦。理諭一節,潘幫辦於過滬時,嘗與其公使柳原前光辯論,商允退兵;茲擬於初八日同臺灣夏道獻綸及〔洋〕將日意格、斯恭塞格等攜該公使手書親赴琅,面詰其中將西鄉從道。而設防之事,目前仍不容緩。臺地設防之要,以郡城為根本。安平海口沙水交錯,望之坦然;必仿西洋法,於是處築三合〔土〕砲臺,使不得停泊兵船而後可守。臺地精華,又在北路淡水、噶瑪蘭、雞籠一帶,物產殷阜。蘇澳為民番關鍵,尤他族所垂涎;故日意格謂急須派兵駐紮也。現已商派「靖遠」輪船迎羅提督於泉,並飭「長勝」輪船同通曉算學藝童轉入後山,周迴量水深淺,探其形勢;暨由鎮、道等添招勁勇,著力訓練、多籌子藥,以備不虞云云。接省信,以日本派大臣三員乘我「飛雲」輪船入都,將與總理衙門理論云云;未悉確否。
十九日,「靖遠」輪船至,余以署中尋常公事屬委中軍參將周德富代行,具疏驛遞;定期東渡。
二十日,由秀塗登舟。是晚,泊廈門;候黎召民觀察偕行。
二十一日,揚帆。是晚,駐澎湖。有法國領事德蘭瓞來見,言各國和好有年,今日本無端違約稱兵,於理不順,我國亦抱不平;當極力於中國調停等語。
二十二日,次安平。午後,舍舟入郡;謁沈星使、潘副帥畢,歸宿於行館。
次日,星使來過,與論南北路情形;既與鎮、道及同城文武一一晤談。尋洋將斯恭塞格來,議論禦敵之策,頗中窽要;且以日本恃其兵精,妄圖非分為詞。余曰:『不然。日人雖熟於火器、精於水戰,我中國以陸軍困之,勝負之勢,亦止於得半之機。即如中國長髮之變亂者十年,當凶燄鴟張,非不以為難於戡定;卒之一敗塗地,以次滅亡。日本之於髮逆,不知自視何若!而我則以逸待勞,尚不肯以髮逆相視。不然,試於平原曠野,各提千人一角其技、一試其能,中國恐亦未必多讓。未卜足下以為何如』?斯恭曰:『壯哉言乎!倭人何能哉!倭人何能哉』!一笑而罷。斯恭者,英國人;星使奏邀渡臺,月與千二百金,用以贊畫沿海防務者也。
七月朔,自郡城啟行。是晚,宿下加冬老店莊。職員葉陽春求見;余在郡聞其熟悉中路番情,隨給以諭帖,囑其留意招撫。
次日,宿嘉義縣城。
初三日,宿彰化縣城。
初五日,宿大甲。
初六日,宿後壟。
初七日,宿竹塹。
初八日,宿艋舺。
初九日,小住;出滬尾,勘海口砲臺。
初十日,發自艋舺。是晚,駐雞籠。
十一日,至雙溪。
十二日,宿頭圍。
十三日,抵蘇澳。晤夏筱濤觀察(獻綸),詢以臺北防務及開撫情形。十四日,同往相視新闢山路;蓋渠將南旋,俾余代其任也。
至十七日,夏筱濤以「開山撫番」事及所部土勇九百二十人、料匠百五十八人交余承受訖。次日,乘「福星」輪船行。
十九日,遍歷蘇澳海口山路,募足土勇、料匠。札委噶瑪蘭都司帶練勇前營進駐東澳。
二十日,生番距蘇澳三、五里,盜殺樵民三命;立遣營勇救之。
二十一日,檄頭圍縣丞鄒祖壽,畀數百金,令採糴食米。
是日,陳光華報有答畢罕生番七十餘人來歸化;次日,遣周都司士得賫歸化旗二並犒勞等物收撫之。
二十三日,陳光華薦擬充哨長陳輝者來謁。余思開路工程,雜用客兵,不如專用土著;計日給費,不如按丈定值:為價廉而收功易。乃決計陳輝司其役,山路每丈予洋鏹一圓,平地別議。陳輝者,故積案如鱗,有司捕之不獲;用人之際,量從末減,亦古人「使詐、使貪」意也。
二十四日,檄陳光華相視沿途可以建碉設堡者以聞。
二十七日,陳光華報:二十五日興工,已開路二百丈有奇;唯聞前途斗史社番凶悍殊甚,巡兵力單,不足於用。因商諸星使,請添募精勇三營、興泉壯丁千人,專為開山計。
二十八日,親赴南風澳相視海口;擬派福銳左營後哨駐東澳,為開山者護衛。
二十九日,視南澳山脊宜築臺安砲,即於是日始工。度支垂罄,擬咨星使:凡噶瑪蘭應解郡之款,許截留濟用;並告以計丈開山給價大略。遣人往南風澳監督開山及建造砲臺事宜。
八月朔,承委官告開路已達大南澳嶺下,計程二里有奇;踰嶺四、五里為小南澳。
初二日,開至遍仁嶺。立望臺以視嶺下諸番社,瞭如也。諜聞大南澳番將阻我前軍,因令停進開之工,回修後路加廣;仍以營勇衛之。聞潘煒如方伯於五月初八日偕夏觀察及隨員張斯桂、洋將日意格、斯恭塞格抵琅𤩝,次日詣倭營晤其中將西鄉從道,持沈星使照會及過滬時攜彼公使柳原前光一函,與之反覆辯論;理屈詞窮,託病不見。傳生番頭目至百五、六十人,大意謂受日本欺凌,懇求保護。嗣潘方伯諸人以倭將既託病不出,即與告辭;西鄉轉又婉留。晤次,仍以生番非中國版圖為辭,示以「臺灣府志」所載歲輸番餉之數與十五社生番切結;齗齗然以所用經費無著為言,請致書柳原、一面由電報回國暫勿添兵,因中國便輪船分往廈、滬而去。方伯以原船避風澎湖,乃取陸路達鳳山回郡。星使意,非益嚴儆備,斷難望事有轉圜。因疏請敕下南洋大臣借撥久練洋槍隊二千人,航海來臺;南路以張奎垣鎮軍(其光)增募五營合原部一營遏其衝,北路則以夏觀察專其任——蓋以余先為李制軍留辦內地之防巡,不能渡臺也。又以張鎮軍、夏觀察之薦,請調前南澳鎮吳霽軒(光亮)、浙江候補道劉蘭洲(璈),俾資臂助;並以前署臺灣鎮曾輯五(元福)提倡南北路鄉團暨分招後山嚮導,諭致屯番、生番各頭人,與之要約:此布置陸路大略也。閩廠輪船除傳遞信件外,不敷調遣;擬於滬局添調數號,由吳桐雲觀察(大廷)統領來臺。前奏定閩廠輪船二百五十匹馬力者設砲勇十名,百五十匹者八名,八十匹者六名;今擬二百五十匹馬力〔者〕增五十名,百五十匹馬力者增四十名,八十匹馬力者增三十名。又以現議購外洋里明東槍六千桿——每〔桿〕配藥子四百,值洋鏹三十一圓;鐵甲船齧水丈八尺者——亦與中國港道相宜,今索價百二十五萬圓:緣槍值尚須議減,而船之新舊堅脆又未明言,尚當斟酌云云入告。倭營自潘、夏二君歸後,五月十九日將前紮番社各營先後撤歸龜山;而二十一日復到一輪船泊龜山之下射寮港,計載兵二百餘、倭婦十餘,並酒、米、鐵鍊、農器〔以及〕松、桐、杉、栽草種、花種各數百,分植後灣、龜潭灣等處。復購土人,約牡丹社生番於保力莊議和。又有倭人成富清風者從北路航海來,言「王」字生番不肯從和,請兵往攻等語。二十三日,又到輪船一隻,駛往後山而去。睹此情狀,則籌防益難稍懈。五月二十七日,夏觀察挈參將李學祥部勇航海直抵蘇澳,以王遊擊開俊駐臺南東港、戴總鎮德祥鎮紮鳳山;張鎮軍以廖有富尚未成擒,部勇未便遽撤,以前哨於初四日赴鳳山。潘方伯以兵力太單,由曾輯五鎮軍募土勇五百人,交煙臺調來之稅務司博郎練成洋槍隊。牡丹社之北可通卑南覓,其番社七十有二——約丁壯萬人,聞倭將暗遣人勾卑南番目陳安生;因立派袁同知聞柝招之,立〔即〕薙髮來郡,賚以銀牌、衣物,以原船遣歸。其地正對鳳山,膏腴遠過琅𤩝,正倭奴所垂涎。由海道繞山南而東,輪船日半始至;陸由下淡水穿山百七十餘里可通,惟鎚幽鑿險為難耳。星使前請就南北兩洋大臣借洋槍隊五千人,比得李節相書,以屯紮徐州之洋槍隊十三營應,令唐提督定奎帶至瓜州航海而來。兵力既厚,彼族詭謀有所懾而中阻矣。又澎湖一島為臺、廈命脈,守備亦不宜空虛;飭副將吳奇勳募新勇一營,並於上海購大鐵砲十尊與之。洋式砲臺一時未易集事,今以巨筐實沙土、小石,以固藩籬。日意格所招電線洋匠到臺,擬從臺郡北至滬尾轉白沙渡海,過福清縣屬之萬安寨登陸,至福州馬尾辦起。此事雖經入告,卒之議而未行。自後洋人遂有不費中國帑金,由省門分水陸造至廈門之請。當事者先許而後悔之,致佹制佹廢,中外幾釀成巨獄。後乃歸咎陸存齋觀察(心源)與丁韞石太守(嘉煒)兩人,事始中止;而所費帑金為不少矣。潘煒如方伯自琅𤩝歸後,即函致倭使柳原前光,申明前約;以未得聯銜印文為詞,如所請與之,聞柳原已由滬入都矣。倭營之麕聚龜山、風港者,仍不時遊奕各莊,並有調戲柴城民婦、傷其族人之事。其鄉聲眾圍捕,亦創一倭兵顱;歸乃率其屬數十人往尋釁,其魁遏之始息。又脅山後大鳥萬、干仔帛二社與說和,並增百餘兵於相距風港二十許里之茄鹿洞哨探。我軍移東港王開俊一營進駐枋寮,以戴德祥一營由鳳山鎮紮之。六月初七日,潘方伯於鳳山舊城招募土人並激勵鄉團,暨於海口打鼓山、大科圍、五塊厝等處踩勘營地,催建兵棚,備淮軍到時屯紮。張奎垣鎮軍自鳳山周巡至下淡水之麟樂、上元等莊;同知袁聞柝駐卑南,聲言彼處番目與西路各社素不相能,將為開路之舉,必自下淡水入手,商諸張鎮軍;又以為由潮州莊開通,路直而坦。當鎮軍到鳳山時,千總郭占鰲、都司丁汝霖等先後率昆侖饒、望祖力、扶圳、鹿坡角、山豬毛等社番目遮謁求撫,均慰受而遣之:此五、六月間南路所辦大概也。
初三日,接星使書,如所議增募精勇三營、壯丁千人。既而復思所闢地面既大且遠,隨改三營為四旗,以「綏遠」名其軍;令李東來、李得升赴嘉義、彰化各募其一,餘二旗及壯丁千人擬於內地募足之。是日,官軍正開路下嶺,突有凶番數十出擾;後見工匠人眾,拋槍而遁。尋復糾黨數百人設伏深林密箐間,乘我營勇伐木、聚石以結壘也,倉卒出撲;各營齊力擊之,斃番人一、傷者數人,我軍亦受創五人。
初五日,赴五里亭、東嶺腳回,擬沿途建築碉樓,俾相聯屬。既而各軍進駐大南澳之北岸,彼處番社懲於前日之創,無能出擾。惟懸軍深入,米糧轉運為艱;因以其事屬之圍頭縣丞。滬尾擬造洋式砲臺,有林紳維讓者願以萬金助興,作正函商星使。適星使書至,以福靖前營北來;蓋徇余前請也。
十三日,得大南澳報:以彼處西河大水衝為四,官軍阻莫能濟。余亟命以木櫃實沙石為趾,聯巨木櫃上以通行人。於是各哨兵弁如法成造,道乃不梗。是日,遣都司周士得自滬海關領經費內渡,募丁勇。余乘天晴,催米濟軍食。連日得南來諜報:倭人伏而未動;惟疾疫盛行,死亡相繼。
十六日,大南澳木橋成。工匠繈屬而進,生番匿不能出。徑闢草萊十餘里,遣馮安國督造前途碉堡。前委在中路撫番各員料量粗有成效,余以聲勢隔絕,力難兼顧,飭原委員此後凡番人歸化,可就便詣黎召民觀察(兆棠)營取進止。蓋中路之事,奏明屬其督辦;清界限,亦以杜諉卸也。
十七日,致星使書,略道近日開、撫情形;並以僱民船運糧米不便,擬自制哨船備轉輸,且以供巡緝。
十八日,承得報:承募綏遠右旗李將東來病歿艋舺;當委李英代之。
十九日,噶瑪蘭營簡守五里亭碉堡兵十餘人為生番要刺其一於途;余親詣視,知其行不結隊、槍不燃火,懈弛無備,致為所乘。因重責生者而恤其死者。
二十一日,委弁賫契箭催南風澳米,並開令黃士才募精勇守碉。
二十二日,為文致祭蘇澳海神。自開山至大南澳,余皆未親歷;至是,乃蒞其處。祭其山川、原隰,遍覽形勢而還。
二十九日,陳光華來,當飭布置沿途修路建碉事。以士伍不敷,開路工程尚未能迤邐前進。蓋自夏筱濤小住蘇澳月餘,率所部鎮海一營並募土勇千三百人、料匠二百;及移交於余,只九百二十勇、百五十八匠並銀萬兩。先渠南旋,計開東澳路二十餘里、築碉樓一所,撫新城及附近東澳番數處,要皆草創之舉。蓋山路俱墾泥為級,闌以橫木,左右各釘木樁;非如石磴堅固。且須盤旋曲折,否則人馬既難陡上;而沙土性松,一遇大雨,山溜直下,泥級即有坍塌之虞。又番性反覆,與民皆有深仇。雖經勸諭釋忿,嚴禁互殺,並取番目歸順摹結;若輩冥頑不靈,究皆未足深恃。余考蘇澳至奇萊水程百餘里,陸路二百餘里。其水則懸流惡湍,險仄異常;自宜取逕於陸,以利師行。而陸之疊幛叢林,素皆人跡不到;登高以眺東澳之南,陰翳蒙密,極目無際。兼之四時草木皆青,燃之不爇。額刺「王」字之番,更以殺人為豪。其俗得一頭顱,方能得婦;處事不論情理,以得級之多寡為曲直。故時挾標槍,伏莽狙擊;中則割其首,吮血刮肉而去。兵勇、樵夫被其刺殺者,不時而有。若不節節疏通直至奇萊,既恐他族兵力稍集,佔踞新城;而欲漸迫漸進,又慮凶番隨在梗阻:實有戛戛其難之勢。大抵淡水一帶幅員遼闊,幾六百里;其間大甲、後壟、竹塹、艋舺、滬尾、雞籠均居水陸之衝,而滬尾為全臺精華所萃。雞籠廣產煤斤,尤為外人覬覦。滬有南北兩岸,雞籠則有內外兩口;其北岸、外口舊有砲臺各一,緣口敞水深,必於南岸增築洋式砲臺一座、內口倍之,方足稍資戰守:此以禦外侮也。至噶瑪蘭西、南、北三面皆迫生番,或數十人、數百人為一社,多或一、二千人;種類非一,嗜殺則同。較之南路,招撫為難。何也?南路皆有通事、土目,亦有漢人錯處其間;此間則扞格不通,散漫無紀。所與往來者,番割耳。而番割又純用術欺,以牟其利;卒之番無如何,報以一殺。故十充番割,九為番殲:土人言之歷歷。論撫番,不能不用番割;究之,絕不足用。至於民、番互殺,歷有年所,已成不解之仇。蘭民歲遭番害,不下千餘;番之死者,亦十之一。目前所禁民之不殺番,不能禁番之不殺民;番割又私以火藥、鉛彈易其熊膽、鹿茸,番得之如虎傅翼;而民益困矣。故通籌全局,非有六營之眾,不足以資分佈;非於滬尾、雞籠口增築砲臺三座,修其北岸、內口二座而配足砲臺藥鉛,不足以資捍禦。此余所以迭次寄書星使,因枋橋林紳維讓、維源兄弟許捐萬金,思借是以開其先而為臺北樹不拔之基也。
南路自王開俊兵駐枋寮之後,倭人戒備益嚴。六月十三日,倭兵由龜山分紮一棚於三家厝,別有十餘人乘船自風港沿岸至枋寮測水淺深。十五日,復有輪船一隻載衣、糧接濟。十六日,倭人水野遵入豬朥索、高士佛諸社,聲言索取前年琉球被戕首級;實躬帶遠鏡,周覽各山。十九日,倭兵自後灣開道,上達龜山之頂;風港之營,又欲分出平埔住紮。二十一日,倭通事彭城中平謁琅𤩝委員周有基,反叩以前日中國所議,柳原前光何以尚無回信?中國四處布兵何意?託為查示。星使乘其心動,具文勸令回兵;未知有所照覆否?十五日,委員袁聞柝帶番目買遠等五十六人至,星使撫諭而慰遣之。其目苦求兵駐其社,星使憐其懇切,擬檄袁丞募土人之勇者五百——名其軍曰綏靖,無事以之開路,有事以之護番。南路民團,經張奎垣、曾輯五兩鎮軍親行激勵,漸有規模。當張君之徑下淡水也,扶里煙六社番目率百餘人迎謁,諭以薙髮、開山;各番目亦俱點首遵依。目前番眾輸誠,若此開禁之事,可望日起有功。黎召民觀察(兆棠)至自粵東,星使以專司營務,襄贊戎機。潘方伯則往鳳山督練新軍,催集民團,綏撫番社;並飭地方官豫籌客兵薪米,以免臨時周章。大抵臺地凡六、七月間臺颶時作,琅𤩝浪湧如山,輪船難以艤泊。龜山倭營,又當風衝;倘我陸師厚集,乘烈風暴雨一鼓作氣,彼雖有鐵甲船不能近岸,孤軍援絕,不難盡殲之海隅。此等情形,亦倭所深悉;故日來情狀,倍見張皇。迨八、九月風浪漸平,彼之輪船麕集海岸,互為攻援;我之防水較防陸更急,此時非多備戰艦不為功。而倭營之在風港者,日來益以蓋兵房、掘濠溝、豎竹圍為事;其士卒,則令之練習洋槍、洋砲。又設席招邀近營村民,好言撫慰,俱分給綾、布、氈、扇等物。連日又以三船載倭兵六百餘及米糧、槍砲、洋氈、杉板等物,另琉球國人百餘則皆工役——非兵也。其死〔者〕剖腹,實以鹽與樟腦,殮以木桶;並病兵百餘上船,陸續駛歸。並據遊擊王開俊稟:六月初三之夜,有倭兵到茄鹿塘,向竹圍遙開排槍數疊,且有小船載兵近岸;哨弁李長興令兵勇伏圍以俟,近乃施火器應之。未幾寂然,斂隊而去。倭之初舉事也,有美國人曾充廈門領事曰李讓禮者陰為謀主,當事言之總理衙門照會彼駐我北京公使;至是始為廈領事擒送於滬,又為滬領事所釋。澎湖守備素虛,近乃假海關「凌風」船駐彼教習,分閩廠六船隨之。六月已後,臺郡風雨兼旬,陷城垣千有餘丈,坼裂者又三、四百丈。海外常苦地震,土弱沙鬆,磚石又不易致,故爾致此。所議購鐵甲船,經船政總監工葉文瀾同日意格赴滬商榷。英船,非威使妥瑪周旋,既難成講。日耳曼一船,有船無砲,且制逾十稔,水缸只許用兩年;費百餘萬帑金,易一朽爛之船,將益為外人所侮,轉不如鳩工自造之為愈也。以營務處黎君駐師中路。蓋水沙連、秀姑巒一帶為全臺適中、腹背膏腴之壤,外人之在臺者往往利啗奸民,於中潛煽;左近社寮所設教堂多至數處,又深林疊嶂久為罪人積匪逋逃之藪,難保他族之不勾結串誘,斷我南北之路。分全臺為三段,節節布置;更得淮軍鐵甲船以為之備,使彼無隙可乘,自必帖耳而去:此「不戰屈人」,策之上者也。倘其妄肆要求,朝廷更持定見以卻之。彼暴師於外,怨讟繁興;不待揮我天戈而內變作矣。閩廠所造輪船滿十有五號,曰「鎮海」、曰「湄雲」、曰「揚武」、曰「飛雲」、曰「安瀾」、曰「靖遠」、曰「振威」、曰「伏波」、曰「福星」、曰「萬年清」、曰「濟安」,皆兵船也;曰「永保」、曰「琛航」、曰「大雅」、曰「海鏡」,皆商船也。近以海防喫緊,需船頗亟;而廠中並有二百五十匹馬力輪機水缸兩副,當事乃議接續興造。多造一船,即多精一船之功;多得一船,即多收一船之效:理固然也。七月十二日,七輪船載提督唐定奎淮軍自旗後口登岸。有旨:『柳原前光在都,經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王大臣與之剴切辯論;該使臣語意支吾,尚未就緒。務宜乘此兵釁未開,速為布置』——而廟謨宏遠矣。日意格僱來砲臺洋匠頭二人,曰帛爾陀、曰魯富;槍砲洋教習四人,曰都布阿、曰拉保德、曰哈利孟、曰貝魯愛。由此度地繪圖,安平砲臺即可以就次興工。通商稅則:外國煤進口,噸徵五分;土煤出口,每百斤徵銀四分,計一噸應徵銀六錢七分六釐。近臺灣產煤甚富,當事乃議請出口土煤如入口洋煤徵稅,則開採之利不致盡歸洋人矣。八月初四日,倭將遣其酋吉利用通等六人自琅𤩝遞公文於我欽差大臣,一則照會「兵傷鄉民、阻我驛夫」一案諉諸言語不通,請以後遇有公差,給予執照;一則覆我勸令退兵,謂柳原及大久保必能商定彼兵之進退,應須朝命云云。大抵借斯一行,以探我虛實。既以洋銀七百圓謝我奸民為其招番及取琉球人首級者;仍勾致近番,給以旗號、嗶吱、白布等物。惟疾疫盛行,死日四、五,病者則難數計;其副都督川崎祜、通事宜彭城中平、管糧官富田等,俱相繼病。美國人機慎者,月得其工錢千圓,為入牡丹社繪圖;亦病篤,輿病歸。我二起淮軍,於十四、五、六等日以次由旗後抵紮鳳山;張奎垣、吳霽軒兩鎮軍所募粵勇三千餘亦到,擬駐郡城。同知袁聞柝親督卒徒自赤山步步為營,跨獅頭山,入雞籠坑,距崑崙坳——蓋諸山之脊也。卑南番目牙等、陳安生等已自率番眾由本社循山闢路,出至昆崙坳相迎;其附近番社各繳倭旗多面,以示輸誠。八月初八日,復有昆崙坳及內社番目率二百許人來袁營,請領開路器具,願為前驅;分別賞賚訖。詎其旁有望祖力社凶番——其目名武甲,及卑南社素仇,率眾伏殺之;番與抵禦,殺武甲等三人。袁聞柝急馳至,排解之。星使慮袁軍之深入無助也,以副將李光率勇三哨紮雙溪口、遊擊鄭榮率一營駐內埔莊應之。十一日以後,內山風雨暴作,棚帳皆飛;為之停工者數日。然一過昆崙坳,則近卑南地界;經諸番墾荒闢穢,雖未必合法,然從擴而充之,沿途尚易施工也。安平洋式砲臺,以候補知府凌定國會洋將督造。八月十九日,大雨以風,「大雅」輪船沈於安平口,死者十人、受傷者十有九人;「安瀾」船亦以避風不及,飄至鳳山縣二十餘里之鳳頭鼻破焉,死者一人:此八月以前南路大概也。
九月朔,滬尾、艋舺取陸路解餉銀至,慰甚。巡捕何樹春自泉州齎到鐵器及余家書,喜高堂強健。黃士才應募碉勇八十人,錄而用之。
次日,沈星使書來,以余有招致居民之議,恐窮民力薄拮据曠時,擬就近勸富紳林維讓於已開路處分段屯墾,則彼之獲利長而我之成功速;並以守備黃朋厚受番標傷,謂必急行墾荒,則凶番無由伏莽,開路方有實際也。
初三日,率小隊哨至五里亭巡視而返。加禮宛番目番陳八寶攜其同社四人,請以已墾田園給照;余姑許,仍犒而遣之。南勢社通事林乞食等,亦以招撫為請。前軍之開山者以漸至大濁水苦兵力不足也,於用馳書星使簡輪船載都司周士得內地所募勇,兼及此間僱船轉米之難。王玉山遊戎以田大興來貽我食物,聆南路軍事綦詳。
初七日,戴芝亭所部福靖前營由雞籠登陸,抵蘇澳;綏遠右旗亦在淡水齊至。
初九日,得星使書,以余所論招富民招墾事不謀而合,囑即出示廣招徠,營哨官有願自任者聽。惟領墾必有限期,不即易之他;所在荷鍤雲興,則鬼蜮無託足所。其並許土勇,一例給以夫價。其意實望余能進奇策扼吭拊背,則與中路聲氣通矣。
初十日,令福靖前營以三哨駐大南澳,分兩哨駐大濁水。前路既通,擬以王得凱一營、李英一旗駐新城;候李得升繼進,則以陳光華、陳輝煌紮大濁水。部署已定,雖目前兵力不厚,然自是便略有措手處矣。雞籠、滬尾砲臺,委員林桂芬以圖式來。數得南路諜報:日本狂悖日甚,似此舉決不可緩:特星使頗不屬意於此,亦獨抱杞憂而已。以副將周維先為營務處。鄒縣丞來,余重以辦米事相屬;以此間民食最為當務之急也。李得升募左旗勇丁到,如取上伍籍錄之。林朝選亦募五十名至,令道海趨新城為前軍嚮導,並葺治館舍之役。
十三日,點右旗勇丁之應募入伍者。淡水紳士李清琳以桶後六社生番歸化稟。
次日,曾捷春復以淡水西潭底、下樓等社男女番四百餘人名籍來;余以鞭長莫及,飭歸淡水廳受而遣之。
十七日,王得凱來;以前途人少、又阻雨,前進殊難。
次日,既點驗右旗勇丁訖。星使書至,前請醵貲開墾及造船事,一如所議行;因即示告嘉、彰、蘭、淡所在招徠。
十九日,戴芝亭所部及綏遠左、右兩旗以次拔隊進。惟聞王玉山躬當南路前敵,抱疴綦劇;為怦怦耳。先是,遣人自東澳迄新城沿途誅茅結屋、儲峙糧食,為大軍進發計。至〔是〕,以陳光華一軍為頭隊,王得凱一哨、李英一軍為二隊,李得升一軍為三隊,航海營新城、得其黎一帶;陳輝煌一軍分兩哨,營大清水溪;戴芝亭一軍,以兩哨營大濁水溪、三哨駐大南澳,以朱榮彪兩哨隔河而營。各激勵士伍,首尾聯絡,以護衛開路:卒徒直達新城。特自初九日以後,風雨兼旬,山溪驟漲;大南澳橋工未竣,依然跬步維艱耳。至前途,所以開闢者具報以抵石屋——石屋者,以石崖如屋而名也。自大南澳至石屋,中皆平坡,縱橫數十里;雖管茅荒穢高至丈餘,而山水清腴,勃勃有生氣。溪溜成坳,可備旱澇;後日耕種,悉屬膏腴。過石屋十餘里,即濁水溪也。現時新軍漸集,然必碉堡足恃,凶番乃無可逞其鋒;居民漸多,割番乃無所施其技:此余與星使所以亟亟於招墾一事也。南路自八月二十七日倭營先後到輪船者二,來兵七百餘人、工徒二百餘,藥鉛、氈毯、鍬鋤等物稱是。其歸也,載抱病軍役,殆如所來之數,且多加焉——蓋因病而番替者。九月之初,忽移一營於新街渡頭;莊民洶洶,倭遂撤之而歸。既乃列大銅砲之屬數十營門自衛;又四張文告,白其番戍之由,眾乃安堵如故。然疾疫盛行,死無虛日;士皆泣涕思歸:倭情自此餒矣。琅𤩝諸社,經潘方伯遣人入山,咸受約束;既又並海繞至卑南,清稽戶口而返。袁丞聞柝開山已越昆崙坳,更八十餘里即卑南界;憑高俯瞰臺東海色,如在几前。惟山徑愈深,番社愈雜,沿途留隊扼險,兵力漸單;星使檄張奎垣以新到粵勇兩營濟之。安平砲臺,由洋匠踩趾繪圖,擬設於三鯤身。彼處下臨大海,計去安平千三百餘丈、去郡城七里有奇,為濱海離城最近之所;外可遙擊敵船,內可近衛郡治。臺方式,其制四面,僅寬八十丈。四角為凸形,中為凹形;凸者列大砲以利遠攻,凹者列洋槍以防近撲。臺頂至地,高丈六尺、厚丈八尺各有奇。外為濠,濠岸以一丈為率,注水以七尺為常。臺容千五〔百〕人,置大砲五、小砲六、砲兵二百七十二人外,餘皆洋槍〔隊〕也。下為避砲之室,以備憩息。後為倉庫,以儲糧米、藥鉛。牆皆極厚,撐以竹木。洋法皆壘土為之,今外磚而內實以三夾之土,為益固矣。董其事者,候補府凌守定國也。中路經黎召民觀察募勇開闢,其間徑途百出,岩壑阻深。水沙連一路,尤為逋逃之藪;積匪既盡,生番乃可綏之使來。其吳霽軒鎮軍新率粵勇兩營自郡城至,開撫之事辦矣。
十月初九日,郡中得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來書,稱倭事已定;立約之事,彼此畫押互易。其使大久保,旦日赴臺灣會其中將西鄉從道撤兵還;其所建修道路、房舍,均歸於我云云。次日,倭領事福島九成謁我星使,稱大久保已至瑯𤩝,並呈現行事宜五:一則約星使面交割;一則請注銷前此文移為罷論;一則請彼國人民死葬於番者,以後許其祭掃;一則於交代訖,速以其情上總理衙門;一則請以後中外交涉之事,以時照會於彼駐廈新設領事。星使一如所請,以臺灣府周子玉大守(懋琦)往。以遊擊鄭榮安撫軍自赤山拔隊會之;事竣,即以鎮守琅𤩝。而倭兵自初九以後,即載其輜重及諸用兵之具,陸續登舟。唐軍所部三起淮軍,亦自初四日以後盡去舟登岸。潘煒如方伯以倭事既定,請告就醫旋吳。周子玉之到琅𤩝也,倭將既還我前發照會五,我亦以其二還之;並與索前與居民交涉字據,隨出其租地合同七紙、風港租約呈詞十一紙;餘以彼將中有物故者,約以後均為廢紙。出其風港營房三十七間、龜山老營草房百有二、板壁之為片者千二百有奇,當以安撫軍四哨填紮之。其舟師放洋,則至二十五日始盡。黎召民觀察亦以疾請告,於二十二日航海歸粵;替其營務處者,劉蘭洲觀察(璈)也。此次倭事之發,上海道沈仲復(秉成)首將彼族情偽,頗於大局有裨;至是,星使首以「堪勝藩臬之任」薦。勸諭生番,招徠歸化。總署書來,極以此事留意;大抵使已經歸化之番諭未經歸化之番,言語可通、譬曉易喻。又慮相近者挾其夙仇以相欺凌,則愈近又愈難相入;既須耐煩、又須持久,乘機以導,開誠相告:此總署意也。陳輝〔煌〕一旅自九月底進紮大濁水,夜間即有生番埋伏左近伺殺,晝則以數十人出沒深林密菁中放鳥槍為狙擊計;官軍分路擊,又鳥獸散去。大濁水,寬廣約數十里;自大南澳至彼,約三十里有奇。其溪寬三十丈許,深六、七尺;我軍之開路者,率曲踴而過。至跳踴地方,忽為石壁所阻;施工又靡易矣。內山人夫既眾,終苦糧食為難。現示諭遠近紳商:肯轉米入新城糶軍食,石百四十斤與餅銀二圓又十之四;官以五千石為率,滿則聽自增減其值。周維先告大濁水橋成,前去十餘里,傍海皆石壁巉岩;因諭陳輝煌循土山曲折而上。至山顛,更因勢迤邐下三十餘里,即大清水矣;然必穿番社而過。先至,見沿途布滿竹籤、地刺之屬。彼社通事為新城李阿隆、李振發等,與陳輝煌素不相能。蘭之紳士某,因以書給李阿隆等;謂陳輝煌一至新城,則新城田地盡為所有。李惑之,因嗾社番:如官軍過境,即出與拒云云。雖道路謠傳,不足深信;然亦不可不防。因諭前途:凡官軍所屆,俱設碉堡;令馮安國專董其事。陳輝煌之開路也,因阻於石壁,別無他徑可緣;不得已,遣人至新城約李阿隆等招徠大魯閣番社十餘人,俾為嚮導,工程方有措手處。惟巑岏萬丈,下臨無際;開鑿之功,終恐難施。余得信,檄噶瑪蘭廳多召石工,擬由大石公嶺開達後山,僅三十餘里。自此一往,一片平埔,易於為力;若晴多雨少,期月之功,計總可達奇萊。大抵大南澳、大濁水、大清水三處,必各駐一營,方足以資鎮壓。其間上下碉樓,以客勇,恐餉難為繼;守以班兵,又屢易不宜。蘇澳以下四碉,前此人僅給銀三兩;既資其防守,又郵遞公文,且責令按丈薙草伐木。伊等所以肯如此者,圖將來開墾耕種耳。今擬更募蘭、淡土豪百人,自第五座之楓樹嶺次跳踴、次石門嶺、次遍仁嶺、次九江坑,一如前法;縻費省,而得力為不少矣。
十二日,至五里亭。塗遇福靖中營逃勇二人,訊無護照,自承不諱;因置之於法。蓋余先有示禁,亦以內山之苦非人所堪,思歸者眾;不從嚴治之,人皆效尤去矣。
次日,蘭紳胡廷弼來,建開奇萊米崙港之議。港雖闊,久為沙壅;能治而成河,則數百之船可以艤泊。余以沙為動物,隨潮進退;既開仍塞,奈何?胡曰:『不然!他處沙多,則隨挖隨淤;彼則泥多於沙,故易為力。行小船載挖泥機器,不費力也』。復論奇萊招墾事。余皆以異日許之。陳光華以石匠來,助陳輝煌開大石公嶺路。
二十日(?),夏筱濤來書,言東事已定,總署許以五十萬充卹賞,並給琅𤩝建造房屋費。數日來,天氣稍晴;余乃親詣海口,籌船運米。馮安國以起造碉樓至九江坑報,王進良亦以募齊碉勇分布為言;擬山路葺治稍平便於輿馬,當親詣丈量。
十三日,左右兩旂及王得凱大清水一哨、陳光華、陳輝煌各軍均移營新城河東。新城通事李阿隆等領大魯閣之符吻等八社番目八人、陳光華亦遣人招到奇萊之豆蘭等四社番目來歸化,飭營務處周副將分別賞賚有差。聞大濁水、大南澳生番百十成群,時犯戴芝亭營壘;連擊卻之,創其數人,我軍死者一、傷者二。因思自大南澳對山之半另闢一徑通大濁水,即可也;沿海履險之虞,於計為得。擬商前軍後,再定行止。
十八日,星使書來,亦諄諄以沿途擇要建碉為言。特內地新勇未至,兵力日進日單。幸新城以往俱屬平地,開闢甚易為力,以專待濟師;前途工程,故暫令從緩耳。自蘇澳至新城,或云百五、六十里,或云百三、四十里,紛紛莫定。余令陳輝煌分山路、平路,各與丈量;既便給與路工,亦可定其里數。然秋、冬之交,非行三日程,不能至也。「福星」輪船至,開花砲教習洪參將渭濤、秦遊擊龍標均附之而來,滬尾關餉銀亦轉運至軍,為心慰久之。連接星使書,以倭奴既退,請余早竟開山事。余乃因「福星」輪船之便,盡所藏蘇澳之銅砲子藥、又備米數百石,檄巡捕何樹春載之至新城。是晚船回,言前軍之駐新城皆營於三棧地方,陳輝煌則回任修路之役,各軍盼望濟師綦切。余因遍諭陳光華、陳輝煌等:乘間修橋梁、通河道,路之寬廣總以可輿、可馬為率;生番之可撫者,亦趁此廣為招徠。新軍一到,即當乘破竹勢而進也。各軍之在新城者,言數日前各以其所部十之六前詣奇萊南四社相度地勢,以睹番情向背;番見其來者,皆羅拜歡迎入社,殺羊豕具飯以待,願請歸化。周副將犒以銀牌等物,歡欣鼓舞而去。諭李阿隆:以新城民番雜處,一切物價必公平如向時乃可。
十一月初四日,馮安國稟:小南澳溪頭之麻達簡社生番七、八十人乞歸化;即飭馮安國務鑿通大南澳山半之路,並許以便宜行事,洎令分兩哨駐大濁水嶺下。
初六日,聞報大南澳不戒於火,焚米、鹽數十石垂完,汛房亦被燬;既嚴檄責之。
前令陳輝煌丈量已開之路,茲據報:自蘇澳至新城,計山路二萬七千丈;又新城之南至花蓮港北,平路九千丈。仿周制以六尺為一步、三百步——計一百八十丈為一里,蘇澳至東澳,二十里;東澳至大南澳,三十里;大南澳至大濁水溪,三十里;大濁溪至大清水溪,二十五里;大清水溪至新城,四十五里;新城至蓮花港北岸,五十里:通二百里。既以具由通報,並勒石蘇澳道左,紀其實、亦誌其始也。
星使於十一月之望疏陳「臺灣善後事宜」,即有移駐巡撫之議;是又臺事一大關鍵。南路一帶,自袁聞柝九月間率綏靖一軍越昆崙坳而東,張奎垣派李光領隊繼之;李營至坳東,袁軍乃得拔而前進。自昆崙坳至諸也葛,計程不過數十里;而荒險異常,上崖懸升、下壑眢墜。山皆北向,日光不到;古木慘碧,陰風怒號。勇丁相顧失色,只得中止。當袁營駐諸也葛之始日,正張奎垣在內埔辦番之時。內社地有老鴉石者,昆崙坳之西境也;一日,張部左營有五勇暮過其地,草間突起數番,截殺其一、槍傷其一。經都司張欣等派隊尾之,巳鳥獸散矣。詰諸內社頭人,知系七家蜑社凶番。迨二十四日,周參將善初哨至雙溪,路見無元勇丁橫臥,血肉狼籍;方疑駭間,旋見多番械向山坡狂竄,急揮勇追之。適周守備恩培亦出哨至,要坡前,槍斃其一、生擒其三;餘悉散走。訊供:死者曰拉立,擒者曰亞利目、曰蘇拉、曰白牛,俱為陳阿修社番,即割路旁勇丁首者。並承左營兩勇之死,亦其所為不諱;當經置之於法。既而都司張朝光、張天德分率營哨至大石岩、諸也葛,袁軍乃得前進卑南。諸也葛以下地略平坦,但榛蕪未剪,焚萊伐木頗費人工;而袁丞累夜露宿空山,感受瘴癘,亦抱恙甚重。星使當以候補通判鮑復康暫領其軍,俾歸郡就醫;前至,而袁丞已輿疾率旅徑抵卑南。張天德一軍亦趨大貓狸,與之犄角。昆崙左近凶番懲儆之後雖無敢生心,惟山道險遠,糧運艱難;而卑南海口當東北風司令,波濤拍岸,倒捲如壁,船難近岸。幸派營分布,聲勢尚屬聯絡耳。至琅𤩝一帶,自倭兵退後,星使即派淮軍兩營紮統領埔、王開俊一營紮風港。十月三十日,忽到倭船一隻泊龜山下,有五人登岸周覽舊營,時許始歸。十一月十一日,復有輪船一隻泊清港口,西洋五人登岸;經曾輯五鎮軍阻詰,云系簪文國人。其實西洋向無此國,詢諸日意格云:迨「日耳曼」轉音之誤也。伊等求至新營一觀,淮軍管帶官李常孚、胡國恆整隊而出,洋人旋即下船而去。此時倭事雖息,彼族之眈眈於臺灣者,尚自未已;非於琅𤩝建城置吏,無以為永久計。至旂後海口,峭壁洪流,亦臺南一大險。前經夏筱濤履勘,商淮軍唐俊侯統領鑿山壘土,建砲臺六座以固海防;唐以候補府田勤生往,十一月之初已興工矣。彰化之集集街,有著匪陳新婦仔者,平昔借報讎為名,嘯聚死黨;殺人、紮厝,控案鱗疊——「紮厝」者,乘人無備,糾眾擄人、毀宅之謂也。倭事方急,該匪乘間蠕動;官軍破圍捕之,逃入內山,不能獲也。至是,彰化令朱幹隆、副將唐守贊擒之於葫蘆墩之南坑;亦一快也。此次淮軍之來,重洋涉險,水土不服。文武〔員〕弁物故不少:教諭田晉階、萬嗣伯、參將侯汝志、邵鑑清、遊擊王維新、都司劉登惠、守備徐宜和、吳維隆、千總田德瀛、衛承元、把總徐萬華,凡十有一人;均為請於朝,照「軍營立功後病故」例議卹。勇丁故者二百六十餘人,請於葬所建祠,春秋官祭:亦褒忠勸士意也。閩廠第十六號輪船成,定名「元愷」——百五十匹馬力兵船也。船工現已接辦,亟應購備者尚有三端:一則極大挖土機船計半時可挖土五十方尺,當人工一千餘擔之多;此則船廠江濱濬深淤泥積沙具也。一則西洋鐵製船脅,近以西洋、暹邏、仰光等處曲木日少,羅致為難;易之以鐵,所以濟曲木之窮。一則舊式輪機,用煤過費。西洋於兵船,則創為臥機,平水面以避砲;於商船,則創為立機,展艙位以取容。合計三項,費在二、三十萬金。鐵脅則取諸法國,緣閩廠各船皆取法於法;新機必購諸英國,以英船向稱堅緻,其制度亦較無弊也。北路於十一、十三等日正在開路,突有凶番千餘,分段埋伏放槍;我軍竭力抵敵,經守備黃朋厚擊斃四人,始退。是日,我軍陣亡者四人、受傷者十有八人。十五日,至一崇山之麓,眾方在峽中開鑿,忽槍聲四合;抵禦兩時之久,番乃愈多。黃朋厚、馮安國料眾傾社而出,中必空虛;分隊搗其巢穴,果有草寮數百闃無其人,見新舊髑髏每寮多或百餘、少有數十,穢臭薰人。乘風縱火,焚其社寮十餘;陣番始散。是日,兵勇死者四人,負重創者二十餘人;而哨長祝榮山胸受槍傷頗重。其駐濁水溪一旅,由小南澳運糧而歸;路過石壁,凶番蜂擁包抄,陣亡者三人、負重傷者一人、墜海死者四人。幸守備朱仁彪率隊馳援,始各駭散。蘇澳五里亭,亦報有凶番狙殺二人之事。余以番族四出雲擾,山場遼闊,營勇不敷分布;星使聞,以宣義左、右兩營來,未卜何日可到。艋舺製竣哨船五號方抵蘇澳,為暴風擊沈其一於卯鼻、龜山洋面;幸港船馳救,餘均無恙。
十七日,擬以右旂及陳輝煌兩軍進紮三棧城,節節建碉;仍飭李阿隆募守碉之勇。
二十一日,周維先來稟,謂前途各軍營壘既立,專盼濟師;而宣義兩營又急切未到,焦灼萬狀。吳標南在大石硿建碉,生番至者二百餘人;歷已至酉,抵戰不退。幸石硿三面死地,祇一面應敵;至夜,伐木代火坐守。至曙,通大南澳,來生力八十餘人;番見之,乃遁去。是役陣亡一人、受傷者三人,亦岌岌矣;余立飭馮安國多分隊護之。艋舺運到洋槍四百桿,是余浼李彤恩購自香港者。陸提印務,計余蒞臺已半年,難保無關要事;鞭長莫及,則兼顧為難。不得已,以其情上諸制府,請覓人替其任。艋舺運來犒番嗶吱三十端。日來以周樹人所募新軍乏船莫能東渡,郡中許撥宣義營勇又姍姍來遲。不得已,致書星使;遣都司古春榮赴淡水募粵產為練勇右營,一面籌款濟周樹人在泉候船之眾。是時李制軍方駐師泉州,既請就糧臺借二千金以資口食,既又由周潤齋(中衡)籌措數千金。彼則嗷嗷待哺,度日如年;此則日待濟師,急如星火:重洋遠隔,亦徒喚奈何而已。
二十八日,以黃朋厚暫領福靖前營之眾。
維時連奉上諭,以大學士文祥之奏,謂日本現雖退兵,此後海防亟宜認真整頓;淮軍應如何紮郡城、修築砲臺,及鐵甲船、水砲臺等件應如何購備?北路生番應如何招徠撫卹?著沈葆楨等商同羅大春認真籌畫各等因。星使以閩人偷渡臺灣,向有厲禁;臺民私入番界抽籐、釣鹿、伐木、採棕者,如之。此外,私鐵有禁、私竹有禁。蓋開山不先招墾,則路雖通而仍塞;招墾不先開禁,則民裹足而不前:此星使所以奏請悉弛舊禁也。臺灣額兵七千餘人,星使招洋教習授以洋槍陣法,未見成效,徒滋惎聲;擬將奏請裁撤。丁雨生中丞原議:防海之法,以百艇船不敵一大兵輪船。第裝砲至四十餘位、裝兵至六七百人,喫水過深,不可不預籌修船之廠。上下層皆列砲眼,安砲多則受敵之處亦多,且有煙漲艙中之慮;必取外洋大兵輪船之新式者,詳究其利鈍。木輪船足以護鐵甲船,仍不足以禦鐵甲船;則鐵甲船終不能不辦也。原議又請精練陸兵,每人月給十元。現時淮、楚各軍月餉均四兩二錢,魁桀者未嘗不爭趨若鶩;凡事求其可繼,倘為快目前,即恐無以處楚、淮各軍云云:議頗公允。又以唐提督定奎統領銘武等軍十三營調度有方,請錫章服殊榮,或頒內廷珍異;奏入,奉旨「賞穿黃馬褂」,曠典也。有疏請減臺煤之稅;其略曰:『臺地所以為彼族眈眈者,病於土曠;土曠之病,由於人稀。重洋遠隔,必利市三倍,而後內地食力之眾不召自來。田利微而曠利鉅,田利緩而礦利速;故論全臺之利,必以煤礦為始基。各省以煤炊爨、以煤禦寒,銷旺則價昂,價昂則民病;臺地則舍出口,別無銷路。又煤質鬆脆,遜於西洋而等於東洋。年來臺煤出產雖富,而銷仍不暢。蓋西洋產煤,金山最夥。自埃及紅海開通以後,洋船無須繞過金山;金山之煤遂稀,價亦日昂。臺煤所以不旺之故,以東洋之煤成本較輕,獨擅其利也。今欲臺煤暢銷,必減向時稅則,故擬每噸減為稅銀一錢』;並聲明南北洋各口不得援以為例,以臺煤無關民用故也。據營務處劉蘭洲之請,奏調候補工部員外陳一鶴、同知文煒、知縣李益林襄開撫事。洋將博郎、哥嘉、都布阿三人,倭事之初,邀其教練水陸各軍,與有微勞;至是,為請分別議敘,以酬其勤。前陝西布政林方伯壽圖,當倭船駛至虎門,星使又適將東渡,因請以稽查船政為名,坐鎮馬尾廠地,兼辦福州海防;五月以後,周歷長門南北岸、川石、金牌各海口,創建砲臺,人心以安。林本籍福州,前以服闋,當入都;及是,乃行。據臺灣進士楊士芳等之請,為前明延平郡〔王〕鄭成功請諡建祠。康熙三十九年,聖祖仁皇帝有詔:朱成功系明室遺臣,非朕之亂臣賊子;飭遣官護送成功及子經兩柩歸葬南安,置守塚、建祠祀之。然未蒙賜諡,臺郡亦未有專祠;故星使援瞿式耜、張同敞追諡「忠宣」、「忠烈」之例,以成功所處尤為其難。得旨報可;聖朝褒忠之典,可謂卓越前古矣。請敕加嘉義縣城隍封號,以同治元年戴萬生之亂,叨靈貺也。請旨准建昭忠祠,以祀戴逆之亂陣亡文武員弁潘恭贊,林廷瀚、王鶴康、林上達及義民潘締等,春秋致祭。倭兵之退,前聞中國以五十萬金充撫卹,並受其所修建道路、房屋;茲抄來會議憑單,事由英國公使威妥瑪說合,以十萬兩撫卹從前被生番殺害難民之家,餘四十萬兩則留其在臺所修道路、所建房屋費也。約定日本以明治七年十二月二十日——中國同治十三年十一月十二日,彼則全行退兵,我則全數付銀。另立條約,中有日本國此次所辦原為保國義舉,中國不指以為不是;所有兩國往來公文,均撤回注銷,永為罷論。至於該處生番,中國尚當妥為約束,以期不為客航之害云云。其銀則由上海總稅務司先給十萬,餘俟退兵照付:此其大略也。
琅𤩝築城設官之舉,星使於十二月十三日,始偕周子玉太守、曾輯五鎮軍親臨履勘;十四日,抵鳳山閱淮軍——城東三營、城西三營,結搆精嚴,上垛下濠,周方四角突起砲壘,分哨扼守,外瞭曠如、內平砥若,屹然偉觀。入營接見統領營官,各加獎勗;並躬奠其病歿將士之墳而去。次日,宿東港。次日,宿枋寮——地本瘠壤,道光間有鳳山令曹瑾者開水圳以通泉脈,遂為膏腴,至今民食其利。時已殘冬,麥穗、秧針黃綠相間,則內地四月間景象也。此尚鳳山壤則之區;過此則皆番社,民居寥寥矣。十七日,過刺桐腳,鄉民訴為獅頭社番戕者五人,王開俊營長夫亦斃其二;經飭汛弁勒交凶犯。風港倭營俱在,四無牆壁;草屋數十,高僅及肩。王開俊嫌其散不可守,擬合紮而加墻濠焉。十八日,抵琅𤩝,宿車城——為前大學士福文襄康安征林爽文駐兵之處。晤夏、劉二道,知已勘定車城南十五里之猴洞,可為縣治。蓋自枋寮南至琅𤩝,民居俱背山面海,外無屏障;至猴洞,忽山勢迴環,其主山由左迤趨海岸,而又中廓平埔,周可二十餘里:似為全臺收局。屋材磚甓,動須運自內地;城濠所值已墾民田,亦不能不量給其價:縻費良多。擬請先設知縣一員,俾親勇一旂,以資號召;其餘武員、學官、佐貳,暫作緩圖。縣名曰「恆春」,亦星使所擬者。車城外西南又有所謂後灣者,倭人舊營址也;濱海當風,水泉惡劣。淮軍棄而不取,分營於車城、統領埔以衛居民,而扼牡丹各社之衝。經營既定,又迫歲暮,星使遂同夏、劉二道於二十日旋郡。隨疏聲請二十四日自臺內渡,勾稽船廠歷年大數。一去一來,計總在開正後也。
(十二)月朔,就營次為家將軍開壽觴。
次日,胥晉卿丈自泉州來,袖到嚴諭,喜高堂強健;並悉陸提篆務,承制軍委漳鎮孫庚堂接署。仔肩得釋,責任較輕,為可喜耳。大霖二弟亦自沅州至泉,候船東渡。
周樹人頭起新軍,初四日由雞籠登岸,擬回舟更載二起來。
初五日,馮安國遣人率斗史之廖興等社番來歸化,當賚以豬、酒等物而遣之。
次日,提標差官朱鳳儀來營賫陸提印信,連日料理交卸之事。簡壯丁,分投安插,親巡視至山邊而返。自刊行營木質關防,分別咨行啟用。賞馮安國招徠斗史之麻達簡社化番老幼五人有差。二起新軍行且至,急製棉衣數百襲,遣人赴雞籠鎮壓並分給之。大霖弟之來,鄉人從而至者頗眾;起自田間,極耐勞苦:均置之親兵隊中,須約束也。弟小住旬日,擬即內渡旋泉,移眷累晉省,更回衢州侍養。
十三日,遣朱鳳儀賫印行。斗史之實紀律等社經馮安國就近招徠番目歸化者,又四十餘。續造碉樓,亦以次告竣。噶瑪蘭廳條陳開墾事宜,綱舉目張,極為週密;四張文告,特苦久無應者。事關創始,必疏節闊目,與以非常之利,民無不爭趨若鶩;所以久無應者,未必非網密之過也。
二十一日,以洪、秦二將官為營務處。馮安國稟:大濁水以下碉堡,皆增樹木城。
次日,本擬作蘭城之行,阻雨不果。提中軍周得富來書,知眷累僑寓渠署;度歲後,乃晉省。周樹人報二批新勇已至,「福星」輪船載三批勇亦至蘇澳。
次日,傳新到各哨長,諭以營規。隨致書夏觀察:禁絕通事,勿許私入番境貿易。諸如食鹽、布疋日用之類,悉由地方官設局懋遷有無;並引通事入局以供驅遣,不得別生枝節矣。
光緒元年(乙亥)正月初二日,命新募之綏遠前、後、左、右移營前進。
初三日,「福星」輪船由滬尾至。
次日,攜幕客及隨員人等航海前行至新城,令周維先率三百人駐後路。余率親軍取陸路,行徑大南澳、大濁水、大清水。
初九日,抵新城。
次日,大魯閣化番十餘人來見;曉以大義,眾皆唯唯;賞賚有差。旋據陳光華稟:營勇過大清水,有被大魯閣番要殺之事;亟命通事查究之。出視所在碉堡。至奇來、花蓮港,傳各社通事,痛諭以恪遵王化,勿許番眾殺人;違者死無赦。擬沿途添築碉堡,遣左、右兩旂進營花蓮港。得梁禮堂書,驚聞皇上龍馭上賓;未見明文,未便即舉哀。左、右兩旂至薄之社,聞番眾有阻撓語;及遣人諜之,番於我軍之至尚夾道歡迎,已紮至花蓮港矣。吳霽軒來函,知中路定初九日興工;擬由林圯埔社寮莊分路入大坪頂,乃合而達茅埔、東埔。我前旂進營三棧城後,勇夫登山伐木,為高山番社戕殺其二。余親往詗察,以不攜軍械之故——又散漫樵採,致為所害;嚴諭兵勇後勿爾。洪丞稟:大行皇帝系十二月初五日賓天,海外遲奉詔書,以見藍印日,先哭臨;軍民禁止作樂,勿薙髮。
十九日,得王玉山南路陣亡之信——玉山於余為兒女親家,其女為採兒媳也。亟馳書當道,仍催召宣義左、右營來防。出示招居民至新城貿易,有願開墾者許居。右旂營中人月給餅銀二,以六閱月為度。
二十四日,宣義右營至。
二十五日,「福星」輪船載餉銀、軍裝至。右旂來勇報:自花蓮港隨吳哨長至大坪林,突出生番五、六十人;勇丁及民人死者六人,受傷者一人。余急率親兵馳救;比至,已逃入山矣。忿極,令各勇砍伐樹木,並派隊四棚於彼駐守。彼處樹木,大皆合抱,不知其幾千萬章;以長矛約略丈量之,計一里有餘。番之狡獪,最以深林豐草為長技。正在大坪林部署築壘、伐木事,前旂之在三棧城侵晨汲水及在得其黎者,又報先後各為生番戕者二人。新軍之入山者,見番眾所在狙殺、又山深瘴重,咸有戒心;脫逃者不少。不得已,嚴申厲禁;並令馮安國於大南澳橋頭設卡譏察,眾志乃定。
二十七之夜,生番又結隊撲我大樹坪小營。初聞槍聲,即令親兵銜枚疾走;將至營,又發號數聲及震之,小營軍心以固。番不知援兵至者若干,亦驚遁無蹤。
二十八日,率親兵攜開花砲於對山林木蓊鬱之所,轟擊數四;以生番所在要殺,故憑空震撼之以奪其魄耳。
嗣得星使疏草,知王玉山以獅頭社生番抗不交凶,居民不堪其擾,呼籲請兵;於初八日帶同中、後各哨,由枋山溪一路蓐食而進。寅刻,攻破該社,焚其草房。已刻,進攻竹坑,該凶番公然持械抵拒。經陣戮數十人,方謂可以示懲;詎該番先已設伏社外草間,我軍以逕生樹雜,防不勝防,行至七里溪,密菁中槍標驀起,蜂擁合圍;兵勇極力衝突,傷亡甚多。玉山身受重傷,握刀血戰,手刃十餘賊;直至晡時,力盡陣亡。哨長周占魁等三員,亦同時遇害云云。
星使自得玉山殉難之信,二月初十日即由省東渡;彼時內、外獅頭等社結連黨羽,在刺桐腳沿海一帶伏路伺殺。風港、枋寮等處,道路為之不通。王玉山原部先經檄委淮軍副將王福祿接帶,營務處劉道率朱明登一營並鎮海中營兩哨馳紮風港;唐統領派提督王德成等先帶七營分紮枋寮、南勢湖、枋山等處,自於二月初四日統四營扼刺桐腳,以當其衝。據報凶番晝則伏莽狙殺,夜則燎於山巔;我進彼隱、我退彼現,與中原之勦髮、捻迥不相同。非隨山刊木並嚴禁附近奸民接濟,未免下手為難。況又勾結龜紋等十八社據險為虐,琅𤩝各社早經帖服者亦因之觀望而有異心。現時維有廓清榛莽、按隘設碉,步步為營,層遞而入,痛懲一、二社,餘社自當懾服;從而撫之,庶幾一勞永逸耳。附片並為王玉山聲請加恩予諡,於臺南准建專祠;隨同陣亡之守備周占魁、揚秀舉、千總楊占魁及勇丁九十三名,並懇交部從優議卹祔祀——王玉山不死矣!劉蘭洲觀察以外艱,請奔喪回籍;星使請以前江西督糧道清泉段觀察起代營務處事。閩廠新制兵輪船,前奉諭旨本歸余統領;自簡授陸路提督,自後遂難兼顧。去年倭事方興,專派六船至澎湖教練;後將「揚武」改為練船,所熟諳西學堪以出洋藝童薈萃其中。募洋將德勒塞為總習,以精於槍砲、帆纜洋師二人副之。其餘各船除出差外,亦隨之合操。統領輪船之任,本來難得其選;於熟悉洋務之外更難,正己率屬則難之又難。至是,始奏明以蔡提督國祥暫充督練之任。俟周歷海上數月,如果勝任愉快,更請作為統領;亦可謂慎重矣。當唐統領之進獅頭社也,先是近山樹木尚未一律芟夷,凶番仍狙殺無已;後自南勢湖起至刺桐腳止,開路寬三十餘丈、直二千餘丈,沿途剪薙一清,狉狉者始無所潛伏。既梟示奸諜林正春,並於十八社中訪出同惡之內、外龜紋等凡十有二社,因定進勦之路:一出刺桐腳,一出南勢湖。十四日,番由刺桐腳要劫出哨淮勇,斃其二人。二十日,我軍探路,見山窪茅屋,射一火箭,出番百餘;蓋外獅頭山社之卡也。二十二日,由南勢湖探路,緣鳥道魚貫而入。有番約五百餘人突起迎擊,士卒攀籐而上,頂踵相摩;鏖戰兩時,番始駭走。我軍乘勝急攻,破其五卡,直擣草山社,克之;焚其寮百區,敗番分路狂竄。是役計陣斬十餘人,槍斃百餘人,奪獲器械稱是;我軍亦傷亡副將楊春榮、遊擊束維清及兵勇多人。唐統領於山麓廓清之後,督部伍由刺桐腳循溪右邊而進。至竹坑山口,芟荊披棘,以一營屯之;自仍循溪而進。直至竹坑山,下為獅頭社必由之道;又以一營駐之。繞至山後,曰竹坑埔,距刺桐腳十里,溪廣山高;竹坑社在其東南,阿栽米息、中心崙等社在其正東,內、外獅頭社在其西北:實為形勝之區,以左軍左營扼之。現入山雖深,逐節廓清、連環進紮,自可無他慮。南勢湖一路,山溪更險,以銘字中軍左營駐之;餘仍步步剪除,相機前進。雖滿目蕪萊,將士闢除異常勞苦;較諸冒險圖功、縻血肉之軀僥倖一勝者,又不當以彼易此也:此星使抵臺後布置進軍獅頭社大略情形也。北路所開後山形勢,自蘇澳起至花蓮港之北止,計途二百里;中界得其黎。得其黎以北百四十里,山道崎嶇,沙洲間之。大濁水、大小清水一帶,峭壁插雲,陡趾浸海;怒濤上擊,炫目驚心。軍行束馬捫壁,蹜蹜而過;尤深險絕。得其黎以南六十里,則皆平地,背山面海;如悉墾種,無非良田。奈地曠人稀,新城漢民僅三十餘戶耳;外盡番社也。自大濁水起至三棧城止,依山之番,統名曰大魯閣。其口社曰九宛,曰實仔眼、曰龜■〈口女〉、曰■〈口女〉沙、曰符吻、曰崙頂、曰實空、曰實仔八眼,凡八社;憑高恃險,野性靡常。奇萊平埔之番,居鯉浪港之北者,曰加禮宛、曰竹仔林、曰武暖、曰七結仔、曰談仔秉、曰瑤歌,凡六社,統名曰加禮宛社;其性畏強欺弱。居鯉浪港之南者,曰根老爺、曰飽干、日薄薄、曰斗難、曰七腳川、曰理劉、曰脂屘屘,凡七社,統名曰南勢番,男女共七千七百有四人;雖悉具結就撫,而薄薄、理劉二社皆既順復貳者。除薄薄一社知煮鹽、加禮宛一社頗耕種,餘悉茹毛飲血之倫,叛服不常,時當防範。論他日建城之地,宜在奇萊;若新城、三棧城、馬鄰、鯉浪,不過營汛之區;尤必截大清水以南隸奇萊、大清水以北隸大南澳,方足資控制也。現擬自蘇澳五里亭起、迄秀姑巒之鵲子埔,計地三百四、五十里,區分五段;沿途建三十二碉,各派營哨屯之,俾一氣聯絡。而以新到之宣義左營駐三棧城,策應鵲子埔以北;宣義右營駐加禮宛,策應鵲子埔以南:此花蓮港以北籌辦之情形也。花蓮港以南,為走秀姑巒之道;固木瓜番遊獵之場也。登高遠望,平沙無垠;茅葦盈丈,人跡不到。蓋以該番凶惡不亞斗史諸社,故沃壤曠如。
南北港道闊及三十餘丈,欲造正河木橋左近,苦無鉅材;因先建支河木橋一道。軍功陳輝煌業率所部結筏以濟,直趨吳全城;該處離秀姑巒祇數十里,當時即有成廣澳之番目、秀姑巒之通事來營乞撫。其中別有大吧籠社、嗎噠唵社,皆附近強番;節經設法招撫,番目等各率耆老、丁壯由通事引至新城歸化,各賞酒食而歸。平埔之番,聞已盡此。平埔既附,專圖高山,似事勢較易:此花蓮港以南籌辦情形也。中路吳霽軒鎮軍至正月之底,即開七千八百三十五丈有奇。二月,由頂城開工,直抵鳳皇山麓;躋半山、越平溪、經大坵田、跨扒不坑等處而入茅埔,計又開路三千七百七十五丈有奇。凡建塘坊八所,沿途橋道、溝洫、木圍、宿站俱漸興修;分派兵勇自集集溪起,至社寮、大水窟、大坵田、茅埔、南仔腳、蔓東埔各要隘,已逐節配紮。又送到查撫水裏、審鹿等三十九社名冊,計歸化番丁、番口凡七千二百九十二人。辰下方循途漸入,斬棘披荊,以出秀姑巒之背;倘能因勢開道,將與北路諸軍聯為一氣矣。
初二日(?),前旗勇三人,遇三十許生番於大坪林;我軍所攜祇一槍、一刀,既斃番一人,番復擁至,連發五標傷數番,乃得脫,衣褲盡穿。余傳至,慰勞而重賞之。
自余躬率大隊入新城,添設碉堡;番眾驟生疑慮,來營要求子藥。未經允給,遂呼聚悍黨,晝則伏莽,夜則撲碉。節經各營奮擊,時有斬獲,稍息窺伺;丁勇等因傷亡數十人。最狡者,正月二十四、五、六、二月初五、六、七、八等日,大魯閣番竟敢糾眾數百撲我新碉;弁勇一面力拒,一面興築。余親督砲隊馳援,番族傷亡頗多,始行敗竄;我勇陣亡者亦二十五人。疊經懲創,番情始覺稍定;擬招加禮宛生番百二十人為壯丁,歸綏遠右營約束。余以舊疾復作,頗形委頓;因傳唐副將守贊來營,擬以行營事屬之。外委陳維禮護餉至小清水石空仔稍落後,為番所乘,死之;護兵、長夫死者數人。林朝選領泗波巒以南之隅眉坡、石關等十八社生番五、六百人來歸化,周維先亦率加禮宛頭目來謁;均撫慰而遣之。
十四日,接省信,知眷累已抵會城。擬分所部各營分前、中、後三段,以責其成;以唐副將經理營務處。連日偕周樹人巡視三棧城、得其黎一帶碉堡。周維先率南勢等社化番百餘人至,犒以酒、肉、嗶吱、羽毛等物,宿之營門外穹廬中。余以病勢日增,擬出噶瑪蘭就醫。
二十日,親勞周樹人之軍,即就彼分別咨移郵遞而行。蘇澳為臺北偏隅,久為王化所不及;非漬之以詩書之澤,無以作其向上之忱。因倡捐洋銀五百餅,以為義學之費;並咨夏觀察以其前建屋宇,改為學所。星使前議臺灣移駐巡撫之疏,聞經部議覆准。飭各營旗領米存貯,備轉運不繼;仍令各軍隨所在誅茅伐木,杜番害。病甚,函請星使亟以覓替人;以所餘軍實及犒番物事付唐副將,飭將建大坪林碉堡。擇地新城建昭忠祠,祀開山傷亡將士。星使、夏觀察疊以書來相慰,請靜心調攝,勿萌退志;內山善後及墾荒諸務,意非余莫能始終其事。余以病勢日劇復之。馬伏波睹海上砧鳶,不禁惻然興感;精力無以為繼、壯志隨以潛消,亦勢使之然,不可強也。
初七日(?),勉會福銳左營演砲於三棧城。
初九日,得星使書,屬出山就醫。是日,偕幕友、隨員至自新城行。
臺灣郡城周圍二千七百餘丈,垛坎三千九百六十有八;分設八門。上年六、七、八等月以暴風猛雨,內外垣傾圯一千餘丈,垛坎、砲臺、砲房亦坍塌不少;至是一律修整完固,並添築火藥、軍裝等局二所。前隨王玉山進攻獅頭社失利之哨長李長興、李玉貴,先因未能策應,撤差候辦;及是,李長興竟爾潛逃。追獲後,星使即置之於法。李玉貴僅褫職,不准投營。提標前營外委陳維禮,前以護餉中伏陣亡,未為請卹;茲乃並隨營病故之副將李東來、守備時榮貴及先後陣亡傷故病故兵勇九十六名,遭風淹沒勇丁三十二名,彙案奏懇分別議卹,並附祀昭忠祠——後均奉旨「如請行」。前奏飭洋將日意格歸國採購挖土機船等件,重洋萬里,前導有人。往時本有遣發藝童出洋之議,乘此遴選生徒,偕同涉歷歐洲,開擴耳目;既可以印證舊學,又可以增長心思,於船政未必無益。經星使於船廠前學堂內選出魏瀚、陳兆翱、陳季同等三人,後學堂內選出林泰曾、劉步蟾等二人,隨同日意格遊歷英吉利、法蘭西等國;俟機船鐵脅新機購便時,仍隨日意格同歸:亦一宗妙舉也。
淮軍之規獅頭社也,三月十七日擬進攻竹坑社,料番眾必有埋伏;諭派提督張光亮一軍出竹坑山前,遊擊陳有元、何迪華、副將宋先聘分左右兩路步步哨探,攀山而進。又以總兵章高元、知府田勤生之眾拊竹坑山背,以絕外援。張光亮等行入菁叢,伏賊突起;我軍用連珠陣法且戰且進,斃番十數。將士乘勝擣其巢穴,抄出鴟芋數千斤、槍矢刀斧數百件、骷髏數十餘顆。其社正據竹坑山巔,東望阿栽米息、中心崙,南瞰風港、刺桐腳,俱朗若列眉;仍飭陳有元分一哨扼之。特其社下距竹坑埔尚七里,中隔重山;慮倉卒際信息驟難相聞,又飭何迪華分一哨踞其適中之山以聯絡之。入山來,磚石、版築皆難咄嗟立辦;因挈麻袋數萬,隨在囊土立壁,番族頗望之氣奪。竹坑布置就緒,仍督將士循大龜紋溪向內、外獅頭等社開路。二十三、二十五等日,凶番出撲數均數百;張光亮、章高元麾隊迎擊,先後陣斬、槍傷數十。我軍乘勝入砦,焚其草寮五、六十區;詢諸土人,蓋龜紋所屬之本武社也。二十七日,官軍築壘於溪左之大橋頭;剪闢草萊,為進取計。其南勢湖一路,經提督王德成等沿途開通,日有凶番四、五百人撓我進路;焚其草寮百餘,番乃築石臺為久據計。四月之初,唐統領親登絕頂,見獅頭社正面無徑可通,仍飭各營循龜紋溪剪闢而進。初三日,張光亮正相度營址,忽凶番二、三百隘地相逢,短兵奪擊。鏖戰兩時,傷番數十;副將馬加銀、遊擊張賢扶均受槍傷,勇丁受傷者六。初四日,宋先聘營其山巔,龜紋社之接濟始梗矣。南勢湖一路,又派劉朝林營其獅頭山背,去外獅頭社僅二里;訪聞大甘仔力、周式濫等社皆萃居外獅頭社,壘石墻、插鹿角、建望臺、豎哨旗以守。我軍疊次陣斬悍番二十餘,轟傷百餘;兵勇傷亡亦數十人。將士忿極,各思滅此朝食。而兼旬不雨,酷熱如內地之六月;張光亮、王德成、章高元感受嵐瘴,病莫能興。張光亮竟於十四日歿於營次,知府田勤生代領其眾。十五日,唐統領面授機宜;次日子時,銜枚而進。統領自督親兵為中路,陳有元為左路、宋先聘為右路;而以副將畢長和率一營伏於山後,以斷龜紋社救援,田勤生領隊繼之。何迪華一營扼山岡,斷外獅頭社往來之道。東方未白,中路之兵已過三卡,闃無其人。至第四卡,番乃呼嘯迎拒,槍砲雨集;而陳有元、宋先聘已由左、右逾嶺軼至山巔,卡番擾動。中路遂乘銳猛攻,連破堅卡,與左、右之師合擣賊巢;番依然負險死守。龜紋社凶番聞信,果以二百餘人前來;遇伏而潰。畢長和、田勤生仍留哨設伏,另分兵由山後遶出,與中、左、右三路並力合圍;自卯至已,賊砦始破。計斬悍番六、七十名,轟傷者二百餘人,奪獲槍刀三百餘件;餘番向龜紋社而竄。何迪華追抵風吹嶺,始還。勦外獅頭社者,亦分三路齊進,連破五卡;攻克其社,斃番百餘,所獲刀槍稱是。合內、外社共焚燬草寮三百餘間;一豉作氣,戰功可謂神速矣。星使以余疊次之請,為附片懇恩賞假兩月,出山調理;調福寧宋魁五鎮軍(奎芳)代其任——宋,余同鄉也。管帶福銳左營副將周維先三月初一日病故新城,陸提右營裁缺把總楊飛高亦於十七日在營病故;經星使彙同訓導蔡秉鉞、鹽大使吳霖森、巡檢阮經標、從九品章坤等,請以原官均照「軍營立功後病故」例賜卹。四月二十日,淮軍營務處知府田勤生於內獅頭社左近密菁竿抄得王玉山首級,面目凜凜如生;飭曾隨勦番之千總郭占鰲及其舊部兵勇環列諦視,莫不搏顙下淚,嘆為鬼神呵護。蓋自殉難至是,已百餘日矣;忠誠所感,卒歸其元,可敬也。各軍既攻克獅頭等社,各番眾知負嵎難恃;〔五月〕初九日,率芒〔社〕晉笏、姑益翼、沙背、取雷、姑鰍、董的〔社烏力烈〕、南片〔社姑令〕、草山〔社〕土結、筲朗等番目先後到營乞降。十二日,枋山民人帶至內龜紋、外龜紋社番目,又有射不力社番目帶至中紋社、周武濫社散番百餘,唐統領示約七條:曰遵薙髮、曰編戶口、曰〔交〕凶犯、曰禁仇殺、曰立總目、曰墾番地、曰設番塾;以龜紋社首野艾向為諸社頭人,拔充總社目統之。番社後有殺人,即著總目交凶犯;三年之內,各社能無擅殺之事,即優賞總目。獅頭社餘孽竄伏何社,即由何社跟交。野艾及各番均願遵約,隨改名竹坑社曰永平社、本武社曰永福、草山社曰永安、內外獅頭社曰內外永化社;脅從各社均許自新。惟獅頭社不準復業,由總目另招屯墾,以昭炯戒。於枋寮先建番塾一區,社各選番童三數人學語言、文字,以達其情;習拜跪、禮讓,以柔其氣。各番聞之,無不俯首帖服。時王中丞凱泰正奉命渡臺,與星使公同參酌,擬獅頭社一案須如此收局;蓋當時易撫為勦,事勢逼使之然,原非得已。惟狉獉之性初就范圍,不能不先與堅明約束,以後乃可徐與漸摩也。管帶蘭軍提督高登玉協同在事文武在北港仔地方,當場格斃新厝莊積匪蔡顯老等二名;又搜獲蔡波等二名,均就地正法。臺北一帶,自前隊開抵吳全城,諸軍遂擬一路聯紮而入;無如初闢之區疫氣流行,兵勇病者甚眾。加禮宛之番唆動七腳川諸社背其老番,乘我軍病疫,各謀蠢動;余乃傳集各社通事窮詰實情,宣揚國家威德,切實曉諭:伊謀乃息。又見我軍方汰遣病羸、添補精銳,戒備森嚴,愈形惕息。惟大濁水、得奇黎、新城一帶凶番,仍不時出沒。是月初七、八、九、十二等日,分起四出,所在肆擾;官軍斬獲頗多,以後尚覺安謐:此花蓮港以北之情形也。花蓮港之南,經周樹人派弁譯造木瓜等社、大巴籠等二十社、馬達安等四社名冊,通共二十九社共丁口萬七千七百十有九人;中惟木瓜五社狡悍異常,餘較馴善。中路一帶,自三月初九日起、至四月初八日止,由茅埔越紅魁頭,經頭社仔坪過南仔腳蔓至合水止,統共開路四千六百八十丈,合計二十六里有奇;遞建塘坊四座、茶亭二所、大小木圍二座、公所二座、小營壘二座,以便往來。續自合水起,歷東埔社心,走霜山橫排至東埔坑頭止,又開三千七百九十丈,計二十一里有奇;塘坊、石橋、木柵、土圍稱是。另從〔牛〕轀轆旁開一道,側接茅埔,以便分達埔裏、集集、社寮、南投各處,使商旅時通。卑南一帶,袁丞聞柝方招集屯丁建築碉堡,為經久之計;內埔、昆崙坳、諸也葛等處,張鎮軍仍駐營彈壓。時星使奉命補授兩江總督兼充辦理通商事務大臣,方具摺籲懇收回成命。復奉上諭:以李節相督辦北洋海防、沈葆楨督辦南洋海防,所有練軍設局及招致海島華人諸議,統歸擇要籌辦。鐵甲船如實利於用,即先購一、兩隻。開採煤、鐵事宜,著先在磁州、臺灣試辦。出使各國及通曉洋務人材,並著隨時保奏。臺灣開、撫事宜,應否奏派大員經理?速行具奏各等因。時王中丞已於十七日抵臺,經覆奏歸其專辦,以夏道輔之。先是,朝廷鑒於倭事並因總理衙門六事之奏,通飭中外各抒所見;故自大學士、九卿、六部外之封疆大吏各有所建白,後經諸王大臣覆議具奏,始重其權於南、北洋兩大臣。凡此次上諭所舉各事,皆引申六事中條目也。
臺南番社,次第就撫。五月以後,中心崙、媽梨也、阿栽米息、大籠藕、謝阿閣、龜仔籠藕等社番酋陸續向化者頗眾。有率芒一〔社〕與北力力五社素不相能,恐復彼此成仇,因遣人分投勸諭,俾釋前嫌。並在刺桐腳設立招撫局,清查各社戶口,編給腰牌,令其一律知法。該番裸居習慣,自見受撫番酋賞穿衣褲,各萌媿恥,競慕冠裳;時時來局,請頒衣褲學制。中紋、永化二社,各送番童來入官學。撫局之成、向化之漸,於茲可覘其概。惟淮軍自去秋渡臺,艱苦萬狀,物故不少;甚則一營中無病者,僅二十七人。大支勁旅,有關國家元氣,不可不更番休息;經商唐統領全數移回鳳山老營,以待內渡。內山招撫事,則歸諸袁丞聞柝及張奎垣鎮軍。以朱明登、王福祿兩營留紮刺桐腳,郭占鰲一營紮南勢湖,調提督高登玉、副將李勝才蘭軍兩營紮琅𤩝;另調在省之王蔭南、林福善兩營來臺候遣。先撤淮軍染疫最重兩營回鳳山,餘則陸續凱撤;預派船政官輪船到旗後裝載,濟以洋輪船,俾將迅速。星使以臺北口岸四通、荒壤日闢,擬建府治統轄一廳、三縣;其略以臺灣自康熙年間收入版圖,乃設府治領臺灣、鳳山、諸羅三縣;諸羅,即今之嘉義也。雍正元年,闢彰化一縣,並設淡水同知與知縣同城。雍正九年,割大甲以北刑名、錢谷歸淡水同知,改治竹塹;自大甲溪起、至三貂嶺下之遠望坑止,計地三百四十五里有奇。嘉慶十五年,復以遠望坑迤北而東至蘇澳止,計地百三十里,設噶瑪蘭通判。由噶瑪蘭抵郡城,十三日始達;由淡水上抵郡城,亦七日始達:而政令皆統於臺灣府。當淡水設廳之初,不特臺北三貂等處榛莽四塞,即淡水南各社亦土曠人稀;今則村社毘連,荒埔日闢。蘭廳建〔治〕以後,由三貂嶺遶至遠望坑,復增地數十里有奇:其土壤之日闢不同,有如此者。臺北海岸,前僅八里坌一口;今則新添各港口,曰大安、曰後壟、曰香山、曰滬尾、曰雞籠。而雞籠、滬尾港門宏敞,夾板輪船帆檣林立:其口岸之歧出不同,有如此者。前者臺北幅■〈巾員〉雖廣,新墾之地土著既少,流寓亦稀;百餘年來休養生息,前年統計戶口,除噶瑪蘭外,已四十二萬有奇。近與各國通商,華洋雜處,稽查尤難:其人民之生聚不同,又如此者。臺地所產,以靛、煤、茶葉、樟腦為大宗,而皆出於淡水北。比年荒山窮谷栽種愈盛,開採愈繁;中外總集,風氣浮動。同知半年駐竹塹衙門、半年駐艋舺公所,相去百二十里。況由竹塹而南,至大甲淡屬六、七尚百餘里;由艋舺而北,至滬尾、雞籠尚各數十里。命、盜等案層見疊出,分身無術,枝節橫生:其駕馭之難周,又如此者。淡、蘭文風,為全臺之冠。乃歲、科童試廳考時淡屬六、七百人,蘭屬四、五百人;而赴道考者,不及三分之一:無非路途險遠,艱於資斧所致。而詞訟一端,則四〔民〕均受其害,案經控府奉提,縱昭雪,家已為破;若不准提,一為胥吏把持,便無可控訴。械鬥等事,大半萌蘗其中。至徒、流以上罪名,展轉解府,淹滯歲月,賠累不貲,則消弭不得不巧。官苦之,民尤苦之:其政教之難齊,又如此者。況去年已來,自噶瑪蘭之蘇澳起,撫番開路至新城二百里有奇,至秀姑戀又百里有奇;倘山前之布置尚未周詳,則山後之經營何從措手!故就今日臺北之形勢策之,非區三縣而分治之,則無以專其責成;非設知府以統轄之,則無以挈其綱領。艋舺當雞籠、龜崙兩大山之間,沃壤平原,兩溪環抱;村落衢市,蔚成大觀。西至海口三十里,直達八里坌、滬尾兩口;並有觀音山、大屯山以為屏障,且與省城五虎門遙對:非特淡、蘭扼要之區,實全臺北門之管。於該處創建府治,即以「臺北」為名;自彰化以北直達後山,胥歸控制,仍隸於臺灣兵備道。其附府一縣,南劃中櫪以上至頭重溪為界,計五十里而遙;北劃遠望坑為界,計一百二十五里而近。東西相距五、六十里不等,方圍折算百里有餘:名之曰淡水縣。自頭重溪以南至彰化界之大甲溪止,南北相距百五十里;其間之竹塹,即淡水廳之舊治也。擬裁淡水同治,改設一縣,名之曰「新竹」。自遠望坑迤北而東,仍噶瑪蘭廳之舊治疆域;擬設一縣,名之曰宜蘭縣。惟雞籠一區,以建縣治則其地不足;而通商以後,竟成都會。且煤務方興,末技之民四集;海防既重,訟事尤繁。該處向未設官,亦非佐雜微員所能鎮壓;若事事受成於艋舺,則又官民交困。應改噶瑪蘭通判為臺北府分防通判,移駐雞籠以治之。至蘇澳以至奇萊,現時營堡為固;將來田畝開墾,商民輻輳,應否設官?隨時酌定云云。計慮深長,規模檃括;開物成務,非胸有成竹,正未易孟浪置喙也。臺北煤利之興,洋師直翟薩到後,到處周歷,惟雞籠附近之老寮坑、深澳坑、大水坑、竹篙厝及暖暖附近之四腳亭、大坑埔、極去樞沖等處煤質尚覺堅美,開採亦便;並須擇煤層深厚之處,方期經久、省費。然必購買洋制鑿山鋼鑽,並僱洋工,始便開坑耳。南路理番同知向駐府城,北路駐鹿港;今番境日闢,交涉事件日多,必將南路同知移紮卑南、北路改為中路——移紮水沙連,庶無鞭長莫及之慮。星使因夏觀察之請,為之轉奏;並請敕鑄關防,以資信守——善舉也。為淮軍提督王德成請卹典,即前此在枋寮營次病故者。請下湖南巡撫飭劉道璈葬事畢,克日來臺。
星使議臺北添建郡縣外,尚有「通籌全臺大局,撫番、開路勢難中止」及「臺地營伍積弊,擬請裁汛並練,酌改營制,總歸巡撫節制」兩疏。其一曰:『臺地自去年倭人啟釁,外假復仇、內圖佔地,狡謀已露,逆燄方張;不得已,而有撫番、開路之舉。當時固謂海防未固,則外侮難消;山險未通,則海防先無從下手。蓋臺灣四面環海,前山各口消息尚能探悉,島岸尚可周知;後山則途徑不通,人跡罕到。但謀前山拒虎,一任後山狼進;雖日事籌防,而防務究無把握。人第知今日開山之為撫番,固不知今日撫番之實以防海也;人第知預籌防海之關繫臺灣安危,而不知預籌防海之關繫南、北洋全局也。去夏以來,調派諸軍分為三路,鎚幽鑿險,深入遐荒;勦撫兼施,恩威並用:無非藉拊循之政,折奸宄之謀。近者芟夷修闢,雖日起有功;若欲盡番壤而郡邑之、取番眾而衣冠之,必非一朝一夕所能致。故倭事雖已順平,而各路之師至今不可撤;其費用之數,轉踵事而日增。淮軍雖已凱旋,而各路分布之勇約三十營,兵力猶嫌單薄,軍餉業已不資;然尚有常額也。既防海,則砲臺有費、城邑有費、輪船有費;既開路,則橋梁有費、亭坊有費;既撫番,則碉堡有費、賞犒有費。懸崖斗絕,糧道維艱;則儲運有費。荒谷招耕,農民裹足;則墾本有費。其餘棚帳、軍裝,則有歲更之費;瘴癘痍傷,則有醫藥之費、賙卹之費。似此者不一而足,俱難裁減。論者每謂後山精華停蓄日久,奇珍瑰寶,充牣其間;蠻荒之區,實天府之國。果爾,則一時動款,轉瞬即可取償;前人當有先我行之者,不待今日矣。今者北路已開抵秀姑巒,南路已開過卑南覓;中路所開,亦將越霜山而東;蔓草荒煙,蕭然在目。而所謂金沙、銀礦,都屬影響之談;即使有之,亦苦費人力煎煉而成,所得不償所失。非無材木也,出運不得津塗;非無煤礦也,挖取尚須機器。若謂新闢之壤,即不固之倉;臣等斷其必無此事。夫既創辦之甚難,而又無利源之可濬;當此帑項支絀、疫癘繁興,必有謂以不急之圖勞民傷財,殊非善策者。臣等經營後山者,為防患計,非為興利計。為興利,儘可緩圖;為防患,必難中止。外人之垂涎臺地,非一日,亦非一國也;去歲倭事,特嚆矢耳。自法郎西據安南、英吉利據印度、新加坡等處,南洋各國漸為所收;遂使遠隔數萬里之豺狼,得以近吾臥榻。年來中國各口,異種雜居,蔓不可圖;近復聞雲、貴等處有陸路通商之請,推波助瀾,且浸尋而未已。以臺地閩左藩屏、七省門戶,天氣和暖,年谷易成;後山一帶,我不盡收版圖,彼必陰謀侵佔。邇來番社深險之處,皆有遊歷洋人來往傳教、繪圖山川,萌芽已見。涓涓不塞,恐成江河。引類呼群,日積月盛。其輪船,足以迅接濟;其砲火,足以制生番;其機器,足以盡地利。我今日所謂「甌脫」,彼他日皆可以成都會;根株已深,圖之曷及!後山一去,前〔山〕何可復守!臺地,皆中土之藩籬也;藩籬既撤,則■〈施,虫代方〉蜴之毒,將由背膂而入我腹心。今日猶云借地以居商,他日竟與我分疆而對峙。言念及此,為之寒心!所以早夜籌思,欲杜發緘胠篋之機,不能不為塞向瑾戶之計。夫澳門片土,自明臣林富割居西人以為苟且之謀,遂貽今日無窮之患;此轍何堪再蹈!臣等亦非敢謂防海之事,盡於開山也。山尚未通,即海何可防!欲致力於彼,不得不先事於此。果使餉源常濟,趁此事機漸順,一氣呵成;迨至荊棘日剪、聚落日多、物產日興、狉獉日化,又未嘗不可收其地入以應常供,特非目前所能取必耳。至臺地南北前後周圍二千餘里,地氣迥異,情形不同;雖路漸通,其中應辦之事,宏綱細目,非一時所能臆揣。仍俟臣凱泰親歷南北各路,細心察看;隨時會商奏聞,逐漸布置。至巡撫有全省應辦事務,重洋遠隔,將來必有議分省以專責成者。以形勝論之,荊、襄江北也,而必隸於鄂;徽、池江南也,而必隸於皖。跨越控制形勝,乃有全神劃而分之;脈斷則全神俱失,劃江而棄淮,淮棄而江不可守矣。以事勢論之,臺灣之餉源、人材,皆取資於省會;而省會之煤斤、米石,亦借潤於臺灣。畛域分而呼應不靈,不特巡撫束手,一省而斷其左臂;倘海上事起,總督亦必有制肘之時。況自去年五月以來,凡臺灣所需,取辦於船政者十蓋八、九。臣葆楨去臺後,必有接辦船政之員;所以代臺灣用轉者,一如臣葆楨在臺時,於臺事方無窒礙。若另設一省,恐船政不能聯為一氣,將事事皆窒矣。省、臺兼顧,重洋跋涉;臣凱泰非不知往返之煩也,行乎其所不得不行也』。其所議兵制:臺地除澎湖兩營外,尚有十五營。擬仿淮、楚軍營制歸併,以五百人為一營。將南、淡、嘉義三營調至府城,合府城三營、安平三營為一支;專顧臺、鳳、嘉三縣。其北路協副將所轄中、右兩營,合鹿港一營為一支,專顧彰化一帶;艋舺、滬尾、噶瑪蘭三營為一支,專顧淡、蘭一帶:認真訓練,扼要駐紮。換班固多疲弱,而就地招募亦利弊參半。既巡撫來臺,營伍自應歸其統轄。千總以下,即由巡撫考拔;守備以上,仍會同總督揀選題補。臺灣鎮總兵,亦應撤去「掛印」字樣;並歸巡撫節制,以昭畫一。臺城以安平為屏蔽;安平向設臺協水師副將一員,所轄三營中、右兩營都司駐安平,左營遊擊駐鹿港。現擬改為陸路;府城有巡撫董率、且有道員隨同辦事,總兵擬請移紮安平;即將安平協副將裁撤,以鎮標中營遊擊隨總兵駐安平。其臺協水師中、右二營都司,改為鎮標陸路左、右二營都司;原設鎮標左營遊擊,改為撫標左營遊擊,隨巡撫駐臺。其撫標原設兩營,仍行駐省;改左營為中營,即中軍參將領之。原設臺協水師左營遊擊,改為臺灣北路左營遊擊;歸北路協副將管轄。守備以下弁兵額缺,均仍照舊。並請以巡撫兼理臺灣學政。先是,歲、科兩試本歸巡臺御史兼理。乾隆十七年,御史裁撤,乃歸巡道考校;達部事件,呈學政轉咨。至是,文武均大更張後,經部議皆如請行。
夏觀察文來,請裁撤宣義右營,調左營駐彰化。余以左營未便遽撤,右營如所議行;並飭留精壯補各營旗之缺。宋奎五鎮軍遣邵參將得勝等由內地率餘勇三百人來蘇澳,隨令赴新城、花蓮港;分撥福銳左營、福靖前綏遠四旗,以補其缺。
十三日(?),英國有兵船避風至蘇澳;當告以後山地方新開,尚未設官,生番不通情理,切勿登岸。蓋外國兵船向有巡洋者,此船即常至雞、滬各口者也。復夏筱濤書,論後山兵勇此時可增而不可減;否則,有土地而無人民,則其地終非吾有。無論余去、以宋奎五繼之,必請增益兵力;即後之代宋奎五者,亦必不易吾言。行將言別,不得不以實情告。蓋因當事難於籌餉,動議損兵;其實萬不可損也。定洋蚨之價:蘇澳員錢千百四十文、新城□四十文,必均平市易,始便流通也。報五里亭生番復有殺斃樵民之事;路西碉堡林立,突於路東為擾,番之出沒不易防也如此。面蘇澳一山,前已樹碑記開闢後山大略及道途里數;近復建亭其上。閒與邵參戎流覽山川、痛談時事,不禁感慨系之!荒山片石,向後固不知於峴首何如;而論年來披荊剪棘之勞、宿露餐風之苦,半生精力、一腔熱血,幾於此寥落一隅消磨殆盡!留茲雪泥鴻爪,當不使澗媿林慚也。
二十九日,宋奎五乘「琛航」船至蘇澳。
八月初一日,卸統領臺北事於宋奎五。
初三日,登舟展輪。是晚,抵雞籠。得星使書,以前請開缺之文已為轉奏。
八月十四日,奉上諭如所請開缺,回籍調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