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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光實錄鈔卷三

  冬十月乙卯朔,以總兵李成棟鎮守徐州,掛鎮徐將軍印;總兵陳璘駐防九江。

  吏部尚書徐石麒罷。

  石麒以給事中陸朗、御史黃耳鼎例轉,奉聖旨『陸朗留用』:石麒奏:『郎催餉入浙,嚇詐逼辱,挾妓西湖,臣以去邪勿貳,毅然用之,豈知狡兔之窟,專尚交通,不可復動也。噫!今之交通,何獨一朗?江陰知縣李令□身未入都,已有中貴為之求吏部;中城兵馬朱揚□□□等疏上,即有中貴為之求考選,則皆緣朗輩在中為之闢奧窔而鑿混沌也。語曰:宮中、府中,相為一體,黜陟臧否,不宜同異。臣部博採輿論以上,而異同之端每見。皇上獨不念此初奠之神京元氣,幾堪琢削也今』。耳鼎奏:『塚臣為昌時之黨,臣曾參昌時,宜塚臣之恨臣也』。石麒奏:『耳鼎規避年例,借參吳昌時一疏為護身符;夫耳鼎之年例,為賄薦貪令郝明徽也。發之於巡方,聞之於通國,此豈昌時餘黨謀害所致乎?臣久在山中,不知耳鼎奉秦差時在去歲冬月也。此時入秦無路,入燕亦無路乎?自南入北自北至南者,三月初十以前趾相錯也。耳鼎奉先帝之命而出,自宜報先帝之命而歸。若冬底春初入,明告先帝以不得入秦之故。宜亟吳三桂、王永吉諸督鎮鞏固神京,則冠騎胡得長驅至此?一人不職,九廟頓隳。臣不能申明討賊之義,而僅發貪吏私人,所謂放飲流歠而問無齒決。惡得無罪焉』!耳鼎又奏:『石麒殺陳新甲以敗款局,逢馬士英之意,欲借石麒以為款地』。石麒奏:『耳鼎拾馬紹愉之邪唾,將以顛倒成案,獻媚□庭,以為後己賣國之地。不獨欲為新甲報仇起大獄已也。臣請先言款事始末。我國家自有□患以來,其款非一矣。天啟二年,本兵張鶴鳴惑於王化貞之說,俾違督臣熊廷弼節制,而私與孫得功為市,得功私獻廣寧,化貞逃而款議敗;其次則袁崇煥遣■〈口賴〉嘛僧弔□□,因以議款,未成而崇煥去位。先帝初立,授崇煥以兵柄。崇煥陽主戰而陰實主款也。殺江東毛文龍以示信。同先帝初不之許,遂嗾□闌入脅款,戒以勿得過薊門一步。崇煥先頓甲以待,是夕□至。牛酒相慰勞,夜未央,口忽渝盟,拔騎突薄城下。崇煥師反殿口後。先帝於是逮崇煥誅之。而款議再敗。然崇煥雖言款,其所練甲士頗精強,邊備未弛,故誅後而祖大壽猶得以餘威振於邊。歲久我叛帥纍纍家遼西,益相狎習,邊將多與□媾,偷旦夕之安,而邊備日弛也。楊嗣昌為樞密,廉得□狀,會□亦內寇,於是再以款事聞。先帝命偵□情,竟得嫚書,大怒格之,而款議復敗。嗣是即陳新甲主款也。新甲令石鳳臺與□通,而惡洪承疇撓其事,因□困錦州,急遣張若麒催戰,欲承間殺疇脅款。此即崇煥殺文龍故智也。不虞承疇先覺,獨入嵩、杏城死守,若麒計不成,乘月宵遁,陷我六師,舊輔謝陞見邊事大壞,憶督臣傅宗龍臨行有樞臣計耑主款之語。□聞,先帝召新甲陛見,切責良久。陞曰:「果若得款,款亦可恃」。議遂定。時壬午正月初八日事也。已而遣一瞽者、一黜生與紹愉偕往義州議款四、五月;歸,復得嫚書。先帝知為所紿,大恨,而款事又敗。蓋自辛巳張若麒倡逃後,舉先帝十五年所鳩集之精銳,一旦悉掃,老成謀國之臣,無不私祝款事之成,庶幾稍有息肩。至天子親發璽書,下明詔,首臣屬草,次輔書真,誡樞臣擇使者而遣之,為使者飭冠劍,連車騎,乘傳至寨外,我邊臣椎牛釃酒,張筵十六席,燕□使,□之長遣綱紀一美少年、一老人來會,絕不語及開市事。問之,則云待□□命。及□□至義州,首詰□長私與中國通,擬殺我使人,譯事者為之祈請,叩頭乞哀。紹愉等抱頭匍匐竄歸,恐後尚未望見□面。今稱親到瀋陽,不幾夢中囈語耶。且先帝之誅新甲,非以款事。臣擬新甲罪,亦非決不待時也。先是四、五月間乞款不成,沸滿長安,臺省惡其辱傷國體,盡發新甲前後奸罪,章滿公車。先帝概不下。忽於是年七月二十八日以十餘本悉下法司,並下新甲於理。時新甲金多黨盛,為之祈生全者如市。及臣發諸糾疏讀之,或言其賣總副鎮金銀累鉅萬,從海道運歸,或言其陷遼城四,陷腹城七十二,陷新藩七。越旬日,臣同法司集都城隍廟,新甲口供與所糾無以異。臣於是引失陷城寨律秋斬。舊輔臣延儒為新甲營解甚力。面奏謂國法大司馬□不薄城不斬也。先帝曰:「他邊疆即勿論,僇辱我七親藩,不甚薄城乎」?延儒語塞。先帝尚以秋斬來蔽辜,諭臣再議。於是引居中調度臨時不能策應因而失誤軍機者斬律。朝上,午即會官處決。煌煌天語,而謂臣殺之乎?先帝勵精明睿,庶獄庶政,無不親裁,綸扉大臣,惴惴慮過,豈有誅一樞部大臣而竟聽臣下鍛鍊者?耳鼎視先帝為何如主,而概以漢之桓靈、宋之理度,同類視之。此臣所謂矯誣先帝者,悖之極也。耳鼎謂新甲敭歷巖疆,饒有兵略,洵如此。自宜龔彰天討,執訊獲醜矣。即不然亦宜左枝右梧,可無失事。而胡以覆軍殺將,亡國破城之報,若是之多也。且恭皇帝之變,皇上身嘗之痛也。豈先帝痛恨之而皇上遽忘之乎?耳鼎又視我皇上為何如主?而敢於黨恭皇之罪人、張封疆之罪吏也。此臣所謂欺罔聖明,老奸之極也。臣恐耳鼎之邪說得行,使國家忘用人行政修德自強之實,而耑以款□為事。蓋□之佯款,其愚我也。收我邊民畏戰之心,弛我邊塞防戰之備也。若其果欲我款,則非講金繒、講獻幣、講割地、講南北名分,不可款也。又恐耳鼎之說得行,使天下疑先帝以為昏庸無道,□當款而不款,大臣不當殺而殺,以致身禍國隳,為天下笑。使先帝抱不白之誣於天下,臣之所深痛也。又恐耳鼎之徒黨罪樞者,搖鼓脣舌,變亂是非,致皇上疑新甲有于謙之功而受西市之慘,為之恤其罪累,錄其子孫,孤烈皇帝敦睦之心,而增恭皇帝在天之恫。臣之所深慮也』。有旨:馳驛回籍。石麒辭表:『臣三朝遣老,二月試銓,謨謀頗於病多,志氣衰於遲莫。意欲行先帝之令甲,而不明柄鑿之方員;力欲砥後進之狂瀾,而未察剛柔之進退。似揚雄之老不曉事,同季梁之少不如人,動與禍期,悔將咎併。參讒累至,即慈母亦有疑投;黯戇復形,雖明主必難曲貸。瑕釁久積,竄逐宜加,蒙荷聖恩,察之輿論,獎以清鑒;念此老成,許乘傳以鳴騶,立開籠而放鳥。使枯骸復上河東之壟,已是重生;俾寒淚不沾阮籍之途,尤為異數。此臣所拜稽恐後,捐報靡從者也』。

  庚申,起解學龍為刑部尚書。

  起逆案楊維垣為通政司通政。

  錢謙益薦之也,謙益為馬士英所脅,不得已而出此。維垣翻案疏曰:『舊輔韓爌之再相,毫無建明。只造得一本不公不確之逆案,而所欲庇者出之,欲害者入之;如寧錦之捷,不敘經撫,乃敘一巡關御史,則洪如鍾豈非魏璫私人乎?不入此案者,以鍾曾首薦門戶故也。建璫祠各撫臣,誰不被譴者,張鳳翼豈非建祠於保定者乎?而亦不入案,則以翼為爌同鄉故也。即此兩端,可謂此案之公且確乎?案中真真附逆者,實繁有徒,然爌之意不在處彼多臣,而在錮阮大鋮及臣等,即後來踵述爌意,多方禁錮不休者,亦非忌憚多臣,而在深忌阮大鋮及臣等。其所以忌臣等者何也。皇考藩封既定,後猶求多不止。先已及皇考之母家,次將漸及皇考,臣等獨平心調護之,若不知有黜斥事。彼有破綻,則畏臣等摘指之;彼有贓私,則畏臣等黜破之。凡此皆有利於君國,而甚不利於徒黨。故重重蒙蔽先帝聖聰,處處阻撓先帝聖斷;使先帝不能自行一政用一人;時而保舉,時而換授,時而特用,亦明知諸黨人之不稱任使,而思有以矯之。而因以遂其援引之私,徒開仕路混雜之漸。所謂早見敢言之士。已壯者老,老者死矣,而天下事亦從此壞矣。今其心猶未已也。何以知之?其言還說舊時言,其事還做舊時事。如近之姜曰廣、徐石麒是也。臣急乞皇上將逆案重復審定,確如彪虎輩則仍之,其冤者則雪之,冤而物故者,則有劉廷元、徐紹言、霍維華、呂純如、徐大化、賈繼春等,不維雪之而且恤之;其見存者,除已經疏薦外,只有周昌晉、徐復陽等,隨雪之而隨用之。其不染此案,而深知案之不確,從公發憤者,只有王永光、唐世濟、章光岳、許鼎臣、楊兆升、袁弘勳、徐卿伯、申佳胤等,亦宜分別存歿,卹之用之』。

  以張捷為吏部尚書。

  以丁魁楚總督兩廣,以陳丹衷代黃澍。

  大學士高弘圖罷。

  弘圖使燕事宜奏:『一、山陵;聞梓宮葬於田貴妃墳園。此出自逆冠意,請合於天壽山特立陵墓。選日恭厝。一、分地;割榆關外甌脫與之。若議關以內,即華夷無復界限,而山陵單弱,將何以安?一、款賞;俟三年匹馬不犯之後,量增歲幣十分之三。一、國書;或炤夷俗稱可汗。亦或稱金國主。一、使議;本朝使外夷,具有成禮,我使第不至屈膝,即是不辱命也』。

  臣按:此論可謂執古不知變通者矣。風雨如晦,雞鳴不已,要亦非占風望氣之徒也。

  辛酉,諡陳仁賜文莊、張邦紀文愍。

  加巡湖廣何騰蛟兵部左待即。

  鳳陽地震。

  甲子,謝三賓請卹其子于宣。

  三賓為其子謀翰林,以萬金賚之而行,故于宣遂死於貨。于宣之喪歸,三賓殺其同行者謝三資,以三資隱其貨而不能救之也。於宣果慷概死節,三賓何以出此,其請恤也。不謂之欺君而何?

  壬申,起蔡奕琛為吏部左侍郎。

  丁丑,崇王移往溫州。

  禮科給事中林沖霄,敘寧紹道盧若騰平亂。

  崇禎十六年十二月,奉化雪竇山胡乘龍作亂,偽號大猛,改元宗貞。謂於崇禎去其頭,剝其衣也。若騰遂於二十一日發兵圍雪竇,擒之。

  馬士英上議開海禁稅珠池。

  令童生納貲免府縣試。

  士英議上等納銀六兩、中等三兩、下等二兩。

  保國公朱國弼奏劾諸生沈壽民。

  沈壽民,宣城人。嘗與周鑣讀書茅山,為清議所歸。阮大鋮之住南京也,招引失職之士,出其門下,流言造事,熒惑聽聞。如蝗蝻錄等書,編復社士人姓名。謂東林衣缽。壽民以保舉入都,上言豐芑之議論,淆於大鋮。大鋮啣之刺骨,至是授意國弼,言從賊陳名夏逃匿壽民之家,方名捕之,而壽民已變姓名入金華山中。

  十一月乙酉朔,起孫嘉績為九江監軍僉事。

  僉事之補,例不得書、此曷以書,以嘉績而書也。

  以朱繼祚為禮部尚書,掌詹事府事。

  繼祚嘗纂修三朝要典。

  以李永茂巡撫南贛。

  加沈廷揚光祿寺少卿,管餉務。

  丙戌,補諡翰林沈懋學文節、焦竑文端。

  總兵方國安入衛,隸閹人高起潛營。

  國安隨左良玉援勦數年,至是有隙,竟拔營東下。馬士英深忌良玉,故收其叛人以自衛。國安亦甚惡之。其後士英入浙,依國安以居。而東江問罪之檄,遂無及之者矣。

  以張鳳翔為兵部尚書,管左侍郎事。

  桂王常瀛薨。

  鳳陽火。

  丁亥,參將張□上言黃澍決河事。

  有旨:『黃澍倡決河之議,使汴百萬生靈皆殞,罪在萬世,俟楚事勘結再奪』。初,澍為汴理河,闖賊圍之,上下固守,已而河決,官府人民具舟星散,開封化為澤國。先帝猶獎澍守汴之功,不知澍避逃□之名,使人私決之也。

  壬辰,張鳳翔以兵部尚書巡撫蘇松、盧若騰巡撫鳳陽。

  起逆案盧大復為臺兵道。

  丁酉,以總兵許定國鎮守開封。

  庚子,收朱大典募兵入京營。

  大典以漕撫坐贓,北變既聞,劉宗周、熊汝霖、馮元颷,與大典皆會於杭。宗周命其募旅勤王,用贖前罪。大典得兵三千,引之至,塚宰徐石麒推以豫督,而遽奉嚴旨。於是大典結援士英,始收其兵。

  甲辰,逮叛帥邱磊。

  有旨:『山東總兵邱磊靡餉二十萬,逗留怨望,志圖不軌。既已就擒,法司究擬』。

  乙巳,巡撫蘇松都御史祁彪佳罷。

  丙午,諡死事吳阿衡忠毅。

  丁未,賜宴巡撫按御吏遇颽。

  馬士英以航海張本託遇颽,而遇颽至浙,激變於民,故不終其事。

  以何騰蛟為川湖總督,代楊鶚。

  陞鄖陽兵道高斗樞為湖廣巡撫。

  戊申,淮安地震。

  乙酉,魯王駐蹕臺州。

  追上景皇帝生母吳賢妃諡號曰孝翼溫淑惠慎慈仁匡天錫聖太后。

  補諡孝康皇帝之子允熥吳悼王,允熞衡愍王,允■〈火熙〉徐哀王;惠帝之子文圭恭愍,皇子文奎原懷王。

  十二月乙卯朔,黃斌卿改駐池州,鄭鴻逵改駐京口,榷酤。

  大學士史可法痛憤,上陳偏安必不可保。

  疏曰:『晉之末也,其君臣日圖中原,而僅得江左。宋之季也,其君臣盡力楚蜀,而僅困臨安。蓋偏安者恢復之退步,未有志在偏安而遽能自立也。屢得北來塘報,皆言□必南窺,黃河以北,悉染腥羶,而我河上之防,百未料理,復仇之師,不聞及關陝,討賊之約,不聞達於□庭,一視君父之仇,置諸腹外。近見□示,公然以逆之一字加之於南。是和議固斷斷難成也。先帝以聖明罹慘禍,此千古以來所未有之變也。先帝崩於賊,恭皇帝亦崩於賊,此千古以來所未有之仇也。先帝待臣以禮,馭將以恩,一旦變出非常,在北諸臣死節者者寥寥,在南諸臣討賊者寥寥,此千古以來所未有之恥也。庶民之家,父兄被殺,尚思陷胸斷脰,得而甘心,況在朝廷,顧可膜置。皇上明承大統,原與前代不同,諸臣但有罪之當誅,實無功之足錄。臣於登極詔稿,將加恩一款特為刪除;不意頒發之時,仍復開載,聞□□見此亦頗笑之。今恩外加恩,紛紛未已,武臣腰玉,真等尋常,名器濫觴,於斯為極。今宜以爵賞耑待戰功,錢糧盡濟軍需,一切報罷。蓋賊一日不滅,□一日不歸,即有宮室,豈能晏處,即有錦衣玉食,豈能安享。此時一舉一動,皆人情向背所關,狡□窺伺所在也』。

  壬戌,訪求三朝要典,宣付史館。

  楊維垣奏:『張差挺擊一案,誰不知其為風癲,而必欲強坐為刺客。倘差為刺客,則皇考母家必枉受主使之誅,而彼時藩邸亦將有株連之禍。光廟既不遂友于之愛,而神祖亦且被溺惑之名。首此難者,一貪酷之王之寀耳。只圖博非望之功,而使累朝父子兄弟無一可者。李可灼紅丸一案,平心論之,亦可謂之無功,而不可誣之為行鴆。倘此藥為鴆,則是光廟不得考終,熹宗不能正始。不但彼時首輔方從哲不能謝責,即次輔韓爌亦不宜再相。劉一燝亦不宜得諡,而先帝亦久失討賊之義矣。首此難者,一事後之孫慎行耳。只圖遂彼報復之私,而累朝父子君臣無一可者。李選待移宮一案,夫移宮亦止送往事居之常,而不當造垂簾聽政之謗,以為非此謗不足以見吾功,然致光廟不能保其巾櫛,熹廟不能酬其撫養;甚至炤管沖主者,不歸圖之數年有恩之宮嬪,而歸之妖淫干外事之客氏。首此難者,為一小臣楊漣耳。只遂王安專擅之私,為群小奧援之主,而使累朝夫妻母子無一可者。夫此等害忠傷孝之事,人人知之,第人人不敢議之。大臣不附此,則不能保其崇階,小臣不附此,則不能躋於要路;不肖者不附此,則失其護身之符;貌賢者不附此,亦不能尋題目做文章。首此難者,為焚要典之劉鴻訓、改實錄之文震孟耳。亦以圖快驅除異己之私,為迎合時局之助,而使累朝倫理治道人才事功無一可者。此要典一書,冠以御製,重頒天下之必不容緩也。遠以白累朝之疑,近以雪皇考之恨,前以終思廟之志,後以昭萬代之史,一事而四善備焉』。寧南侯左良玉諫:『要典毀自先帝,不宜重頒』。有旨:『要典一書,系朕家事,當存實錄。列聖父于兄弟叔姪之間,數十年來,並無絲毫間言,不知當日諸臣何故借端誣搆!卿一細閱,亦當為朕倍增悲憤』。

  以定策,晉誠意伯劉孔昭東平伯、劉澤清為侯。

  下部恤翰林院簡討胡守恒。

  守恒字見可,舒城人,流賊攻舒,以鄉官守城被害。

  丙寅,陳洪範使北回,召對。

  洪範奏:『八月十五日至黃河,二十一日到宿遷。九月十八日至德州,東撫方大猷傳攝政令旨:「來使止許百人進京朝見」。臣與左懋第商榷相見之禮,懋第出閣議,以抗節為不辱命。又議以關外甌脫與之,許歲幣不得擅過十萬。時第知吳三桂借兵破賊而來,未知其勢之不同也。二十六日,天津□撫駱養性來至靜海,將臣所攜官丁自百人外,其餘安置古寺,使人監守。一十九日至河西務。臣等遣參將王廷翰贊畫,生員王言齋名帖往投,內院馮銓等辭色俱厲,卻帖不守。十月初五日至張家灣,因遺攝政啟,三使奉御書禮幣而來,宜遣官郊迎,豈有呼之即入之禮。初十日,禮部又奇庫來迎。十二日,鼓吹前導,御書從正陽門入,使臣隨之,至鴻臚寺中,關防甚嚴,寺內不容舉火,飲食傳送,官丁饑寒殊苦。十三日,禮部至寺索御書,臣等執禮須其迎入,禮部不顧而去。十四日,內院剛林榜什率十餘人,俱夷服佩刃,直登寺堂,踞椅上坐,通事車令指地上令臣等坐於左。臣等取椅對坐。林曰:「我國為明朝破賊報仇,江南不發兵,便立皇帝。何也」?臣等曰:「今上乃神宗嫡孫,先帝既崩,倫序相應。立之詎曰不宜」!林曰:「崇禎皇帝有遺詔否」?臣等曰:「先帝變出不測,安有遺詔?南都聞變,臣民擁戴,告於高皇帝之陵而立之,安事遺詔」?林曰:「崇禎皇帝死時,江南臣子何為不來教授」?臣等曰:「南北地隔三千里,諸臣聞變,亟整兵馬,正欲北來,而傳聞貴國已發兵逐賊,故先遣使臣講好謝德」。是時左懋第身服衰絰,林指而謂曰:「汝服孝便是何臣」?臣曰:「左部院之服母喪也」。林曰:「汝等何在?今日卻來」。懋第曰:「先帝遭變之時,吾往江南發兵,陳總鎮、馬太僕尚在林下」。林曰:「汝發兵曾殺得賊否」?懋第曰:「吾奉命助勦獻賊,彼時闖賊未曾敢犯上江」。林曰:「無多言,吾國不日發兵即下江南」。懋第曰:「江南尚大,兵馬尚多,亦未可輕言下也」。臣曰:「使臣數千里通好致謝,何必以兵威相嚇。果要用兵,豈能阻得?但恐有礙攝政王報仇破敵之初意耳」。林不答而出。十五日,內院、戶部入寺,同收銀幣銀十萬兩、金一千兩之外,尚有餘鞘,輒起攘奪。臣等云:「銀一萬兩、段二千疋,留賜吳三桂者」。諸□亦竟馱負去。二十六日,剛林至,以行期告。臣等曰:「三使奉命而來,一致謝貴國,一祭告祖陵,一改葬先帝。使臣尚欲一至昌平」。林不聽。臣等曰:「果不容往,願留三千金委官督工可也」。亦堅□不從。出檄一通,當堂朗誦。臣等坐而聽之。臣曰:「使臣講好而來,不得講而去。可乎」?林曰:果欲講好,河上亦可,江上亦可」。二十七日,□官二人帶兵三百,押送出城,防守益嚴。二十九日,至河西務,仰望諸陵,近在咫尺,不得一謁,設位遙祭而哭之。十一月初四日,過滄州十里,忽有夷丁五六十騎,追回左懋第、馬紹愉。臣問何故?云:「二人留此,放汝一人南回,報大兵即下」。□丁立擁二使,不容一語而北。十六日,過濟寧。二十日,□兵乃回。臣前兩奉召對,天語丁寧,思得一當以報陛下,而事勢如此。□已據都僭號,自燕至齊,分兵列守,而議者欲以十萬歲幣出之關外,寧可得乎?且其言曰:「吾朝得自流賊,不自明朝」。使臣雖辨若儀秦,安能強之受我戎索乎?□之猜忌特甚,駱養性與臣片語,諜者馳報,即削職逮問。陷北諸臣吳三桂、祖大壽等,咸杜門結舌,不敢接見南人;而甘心獻媚者唯以絕通好、殺使臣,下江南為容悅。臣又豈得以隻字相聞於三桂乎?相傳□即位之詔,內有「明朝諸陵,不許傷毀,仍撥內員看守」;而陵旁樹木,剪伐已多,紫氣猶蔥,松楸非昔,臣之痛心者一也。賊奉先帝梓宮厝於田園,皇上敕臣等同舊輔謝陞共議奠安,今陞已在□庭,□復不容改葬,先帝聖明英烈而馬鬣未封,臣之痛心者二也。臣遍訪北來諸人,僉謂流賊聞□兵將至,先殺皇太子,挾二王馬上偕行迎戰;永平失利,二王隨亦受害。受害之地,迄無實報。今僅存公主,先帝傷其一手,養在周皇親家,臣之痛心者三也。

  馬士英加少師。

  北兵自孟縣渡河。

  大學士史可法奏:『我於□所隔者一河耳。□處處可渡,我處處宜守。河長二千餘里,非各鎮兵馬齊力捍禦,不能固也。故興平伯高傑欲自赴開雒,而以靖南侯廣昌伯之兵馬守邳徐。久知□之乘瑕必在開雒,無如各鎮之不相應何?今□渡河,則長驅而東,刻日可至,禦之河以南,較禦之河北,其難百倍矣』。

  庚午,使西人畢方濟通洋舶。

  下部卹死事御史魏景琦。

  起御史林翥為臨海道。

  起用逆案周昌晉、陳爾翼、徐復陽、逆黨袁弘勳、水佳胤。

  弘光元年春正月(乙酉朔)。乙未,以蔡奕琛為東閣大學士。

  召對馬士英、阮大鋮,賜大鋮蟒衣一襲,銀十兩。

  用保朱國公國弼言,以從賊案不結,革刑部尚書解學龍職。

  丙申,起葉廷秀光祿寺少卿。

  廷秀奉旨補都察院上官,終以非其類抑授。

  起馬思理添註左通政。

  起唐世濟為右都御史。

  總兵卜從善比例自請封爵。

  許定國殺高傑。

  定國紮營睢州欲併之,宋游擊往來其營,數言定國易圖。十一日,傑以二千騎率前三營胡郭等鎮至睢州五里廟,定國出迎。傑與之誓於廟中,傑入城,二千騎隨之,前三營留城外。是日,定國讌傑。營將勸其不往,傑曰:『定國老妮妮耳。何多慮也』!明日,傑請定國。傑言:『人言甚訛,貴鎮不宜住睢』。定國云:『為國防河,何訛之有』?傑云:『貴鎮離此,則人言自息。若歸閣部、歸淮藩,亦惟所擇。吾為貴鎮先之也』。定國云:『豈有近舍明公,遠擇所歸哉』!傑云:『果欲歸我,則住子於揚州或泗州,即在明日』。定國以妻病,請緩其期。傑云:『齷齪齷齪,丈夫行止而由於婦人,不如為子殺之,當償汝以美人也』。定國請十六日,傑遂允之。當傑與之飲也,定國使其姪許四設酒於外,以飲傑之內司各將,皆酣甚。半夜定國,既出,使其長鎗手圍傑,傑提刀出砍二人,長鎗手攢聚殺之。前三營聞亂,攻入甕城,為長鎗手逐出。十三日,前三營攻城不克。是夜,定國出走西門,而傑騎兵二千之在城中者,為定國所殺,逃者二、三百耳。前三營還至徐州搶掠,史可法撫之,隨舉後五營總兵李本身統傑之兵。

  庚子,敘殿工。

  劉孔昭訐御史王孫蕃不與定策。

  孫蕃自陳孔昭至其榻前,密商定策。孔昭以士不可以無恥,訐其罔奏。

  已故逆案徐景濂子乞恤,從之。

  逆案潘汝禎偽為民本陳辨。

  有旨:『建祠會稿,潘汝禎見有題疏,豈得委之前任張選等?何故於十七年之後始行陳辨』?

  辛丑,陳洪範回籍。

  洪範北使回,云黃得功、劉良佐二心於□。兵科□□言:『其果有此情,方且秘之惟恐不謹,肯以其情輸我!又況追還左、馬,獨放洪範,使為反間,其理甚明』。

  以瞿式耜巡撫廣西。

  壬子,以劉若金總督湖廣。

  使閹人龐天壽管兩廣珠池。

  復已故逆案張汝霖、李思誠官。

  二月甲寅朔,湖廣巡撫改用王驥。

  路、印二賊久困鄖陽,道臣高斗樞,先帝用為秦撫,至是用為楚撫,皆不得達。去年十二月,用計反間,二賊相併,路賊殺死印賊,退回襄陽,鄖圍始解。是時南都猶斷聲息,故改用王驥。

  諡桂王曰端。

  丙辰,復逆案吳孔嘉官。

  戎政尚書張國維告假回籍,以李希沆署戎政事。

  丁巳,戶科給事中吳适駁忻城伯趙之龍薦用逆案陳爾翼。

  臣入垣詳看內勳臣趙之龍薦用人才一疏,內有陳爾翼者,察系欽定逆案中人。簡閱原案,頌逆有內外諸臣心廠臣之心等語。又薦崔呈秀為本兵,以為逆蹟昭然,非若他人可以影響辨釋也。因與同官張希夏面相參閱,謂不可不駁以正告之,不意勳臣復出一疏,期必用而後已。何其不諳職掌,而為是喋喋者乎!祖宗典制,惟科臣專封駁之責,未聞以勳爵參之也。以諂魏逆者為公道,將魏逆在今日,應昭雪而後可。以薦舉崔逆者為公道,將崔逆在今日,應推用而後可。吏科參看得陳爾翼、徐復陽,同逆案中人;復陽二疏,護奸害正,爾翼頌魏,薦在兩人,罪款有據,不應乘時詭脫。

  己未,以高倬為刑部尚書。

  魏國公徐弘基卒,諡壯武。

  贈死難馮垣登太僕寺少卿,鄒逢吉太僕寺丞。

  加阮大鋮兵部尚書。

  黃得功、劉澤清攻高營,欲併之。

  傑既死,兩鎮欲分其兵,得功令四營總兵往揚州追取高兵。澤清親至儀真,發令箭於新城地方,擒高營頭目五人。有旨:『大臣當先國事而後私仇,黃得功若向揚州,既離汛地,狡□乘隙渡河,罪將誰任!朕於諸藩恩禮有加,諸藩亦當恪守臣節,不得任意輕舉,致誤國事』。史可法則以李本身代傑,而傑妻邢氏又紛訴不已,雖仍以高元爵統之,而別屬者多矣。

  癸亥,除朱大典兵部左侍郎。

  甲子,諡太子獻愍、永王悼、定王哀。

  乙丑,以衛胤文總督高營兵將。

  遣協理詹事府事禮部尚書黃道周祭告禹陵。

  初,道周不欲出山。士英使人諷之曰:『人望在公,公而不起,豈欲從史可法立潞王乎』?乃就召。然士英故未嘗用道周,第以虛名羈絡之。

  己巳,下部卹死難閻永傑、彭文炳。

  錄遜國方孝孺後澍節為五經博士。

  禮部尚書顧錫疇致仕。以錢謙益代。

  庚午,懷遠侯常延齡解任。

  勳臣之中,惟延齡骨鯁,不為馬士英所用。阮大鋮之起,具疏爭之,每必多不合,故解任而去。

  辛未,以逆案楊維垣為左副都御史。

  復先帝罪閹王裕民、劉元斌官,各廕弟姪。

  □蘇松死難王鐘彥、宋天顯、施溥祭葬。

  諡死事武臣劉源清武節。

  癸酉,逆黨袁弘勳為大理寺左寺丞。

  闖賊敗於西安。

  北兵敗之也。賊盡撤承德荊襄之兵,援救西安,又敗。於是從樊城浮橋渡江至襄。收拾兵馬,水陸並下武昌,分為三道,一道渡江走隨州棗陽,一道走荊門,一道水路走漢口甲戌,欽天監奏日月赤色太甚。

  丙子,蔡奕琛進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

  北兵至宿遷。

  逆黨袁弘勳追理要典。

  弘勳受徐大化指使,於崇禎元年劾孫慎行、韓爌、劉鴻訓,薦孫之獬、徐紹吉、閻鳴泰,撒潑無賴。其疏皆嫌挾舉人邵喻義所為,弘勳實蠢不解事。此疏後至先帝將逃之際,猶不知倩何人手筆,狺狺不已,直可供一笑而已。

  左良玉復雲夢縣。

  己卯,張承惠襲惠安伯

  沈宸荃為蘇松道。

  庚辰,改諡先帝毅宗烈皇帝,先后周氏孝節烈皇后。

  廷臣以諡法追悔前過曰思;此為下諡,而以加之先帝守死社稷之主,非臣子所安。馬士英不可,特疏申明。有旨:『廟號思宗,系卿恭擬。考據典則,各極徽隆,不必改』。已而知北亦諡思,於是改定,以修實錄。

  補諡史臣起元文莊。

  追封福府郡王由穎王,諡曰沖。

  定北都從賊諸臣罪。

  從逆賊案,一等應磔十一人,宋企郊、牛金星、張嶙然、曹敘程、李振聞、喻上猷、黎志陞、陸之祺、高翔漢、楊王休、劉世芳。二等應斬秋決四人,光時享、鞏惰、周鍾、方允昌。三等應絞議贖七人,陳名夏、楊枝起、王承夏、原毓宗、何胤光、廖國□、項煜。四等應戍議贖十五人,王孫蕙、梁兆陽、錢位坤、侯恂、陳羽白、裴希度、申芝芳、劉大鞏、郭萬象、金汝礪、吳達源、黃繼祖、王秉鑑、楊廷鑑、張茂素。五等應徒議贖九人宋學顯、沈之龍、繆沅、呂兆龍、吳剛思、方以智傅鼎銓、張家玉、傅振鐸。六等應杖議贖八人,潘同春、王子曜、周壽明、向列□、徐家麟、吳泰來、張琦。陷北庭俟後定奪二十八人,何瑞徵、楊觀光、張若麒、方大猷、黨崇雅、熊文舉、龔鼎孳、葉初春、戴說、孫承澤、徐必泓、劉漢儒、薛所蘊、衛周祚、趙京仕、劉昌、張鳴駿、高爾儼、黃紀(內缺九人)。另議二十七人,翁元益、魯卓、郭光、吳爾壎、史可程、左茂泰、王自超、白胤謙、龔相熙、王皋、梁清標、楊棲鶚、李化麟、張元琳、呂崇烈、侯壎佐、吳之瑞、鄒明奎、姬坤、朱國奇、許作梅、胡顯、趙煜、吳嵩元、劉廷琛、朱積、王之牧。奉旨錄用十一人,張縉彥、時敏、衛胤文、蘇京、韓四維、黃國琦、施鳳儀、龔彝、姜筌、張正參顧大成。

  議懿安皇后張氏諡。

  癸未,戮妖僧於市。

  先是十二月十二日,有僧在漢西門外,自冒先帝,緝獲至戎政衙門。供名大悲。其初意不過借以動眾,不虞見獲,而馬士英遂授以意。將一網以盡其不便者。書數十姓名,令其出之神中,言錢謙益使我來此。戶部申紹芳及謙益等皆上章自理,有解之者,不竟其事。

  ●弘光實錄鈔卷四

  三月甲申朔,虞廷陛補吏科左給事。

  禮部印被盜。

  辛卯,馬士英晉太保,王鐸晉少傅。

  改鑄印信,不稱南京。

  甲午,使閹人喬尚監兩淮鹽課。

  丙申,會審太子真偽。

  先是正月內,鴻臚寺少卿高夢箕一奴穆虎自北至,同一少年,密謂夢箕曰:『此先帝東宮也』。夢箕留之不肯,即令虎伴之至浙。頃之夢箕以聞於帝,帝使閹人馬進朝追之,得於湯溪。上召國公朱國弼、侯柳昌祚、鄧文虎、劉孔昭、伯趙之龍、焦夢熊、常應俊、附馬都尉齊贊元、閣臣馬士英、王鐸、蔡奕琛、翰林劉正宗、李景濂、張居、中書吳國鼎至武英殿,謂曰:『有稚子自稱皇太子,內臣李承芳、盧九德審視回奏,皆云面貌不對,語言閃爍。卿等會同府部大小九卿科道講讀官,前去辨其真偽』。士英奏:『原任翰林方拱乾辦事東宮,臣召而問之。據供乾所稱東宮睿質穎秀,口闊面方,目大而圓,身不甚高,最為認識。又司業李景濂、翰林劉正宗,皆系講官。如真,則不惟三臣識東宮,東宮亦識三臣。否則,兩不相認矣。趙之龍、朱國弼,皆云曾見東宮』。已而拱乾、景濂、宗正、之龍、國弼回奏,皆曰偽。而大學士王鐸自云在東宮侍班三載,識認極真;尤言其偽。上特稱之云:『具見忠誠大節』。於是下法司錦衣衛研究造謀根底,並收高夢箕、穆虎。又出太子伴讀太監邱志忠認之,痛哭而證其非是。於是刑部尚書高倬、錦衣衛馮可宗,皆上爰書云:『審得王之明供稱年十八歲,三月十六日生。保定高陽縣人,伯祖王昺,尚延慶公主;祖王晟,父王元純,嫡母劉氏,生母徐氏,父母皆故,止有一妹,嫁與舉人張廷錄子問成。齊駙馬之叔行四者,同陳洪範自南而北,故住之明之屋,語以南方樂土,之明買驢一頭,隨一僕王元出走。行至山東,王元逃失,邂逅穆虎及長班張應達、生員劉承裕,遂結伴同行。穆虎、張應達脅之明冒稱皇太子。至南京,留夢箕家四日,隨送湯溪潛住。又供武公名下一小內豎教之明皇后是周,東宮是田,西宮是袁;又與一單,細注歷代祖宗各省藩府,令之明牢記。又訊:「方講官汝何故識之」?之明供:有人語我:多髯而方冠者,方拱乾也」。臣等會看得王之明即「漢史」所云夏陽男子假冒衛太子之故智也。又傳各省提塘官、應天士民共入審視,即以審詞刊刻頒行天下。然天下之人無不愈疑,即閭巷小民亦至泣下。欲生食王鐸、方拱乾之肉』。靖南侯黃得功奏:『是非真假,日久自明。此時惟以多方保護,庶幾天下共見其無他。萬一稍有瞻顧之心,卒逢霧露病死,即真奸偽,天下亦疑為真東宮矣。蓋原在東宮諸臣,即明白認識者,亦不敢矢口自取殺身之禍,則東宮諸臣之言,其不足取信於天下亦明矣』。湖廣總督何騰蛟、應安江楚總督袁繼咸、寧南侯左良玉,皆上疏與廷議相抗,而騰蛟、良玉疏內傳聞自吳三桂、史可法送來。於是士英逼可法出疏,用釋天下之疑。可法奏:『先是傳言太子為賊所害,至今二月初五日,使臣左懋第、馬紹愉,抄傳攝政王告示一紙云:「有妄人自稱明朝太子,徑造皇親周奎家,探問懷宗公主。遠望未詳,蒙面而哭;及詳審面貌,全然不是。袁貴妃及宮女秦柏壽等皆不相認。據假太子口稱從未落賊手,流亡在外,至今方出。有禮部郎中黃熙胤、朱國詔曾與皇太子同出,亦不相認。故將周奎發刑部審問,養魚太監常進節、羽林前衛指揮李時印,說太子是真。典樂太監□應庚,說太子是假。應庚遂犯眾怒,聚而毆之。太監孫雄不敢言假,然而實非真也。為此合行曉諭。若太子避跡民間,即來投見,以便恩養等因」。隨將妄人下之刑部。此左懋第等書可據也。三月中自北來者云,攝政將認太子諸人皆殺死,百姓不平,集內院之前而噪;攝政又將謝陞殺死,以謝百姓。其在刑部之假太子,已勒死矣。都人言及,無不哀慟。夫虜即待太子至優,亦不過假以空名,給以廩食耳。況貴妃、公主見在,一時相隨之諸璫環列,以此而假冒,雖至愚者不為。況周奎、公主一見,即相抱而哭;後有怵以利害者,乃不敢認,京城百姓環聚其門而辱詈之。各官出認太子者,多被殺而不悔。由此觀之,是皇太子不死於賊,誠死於虜矣。北方之太子方殺,而南方之太子又來,此與理事之必無者也』。然天下之疑,終不可解,而中朝亦有所忌憚,不敢加害;左良玉遂以興晉陽之甲。及帝出走,南中士民相聚而之於獄,即位一日,北兵乃入。

  臣按:王之明招辭,之明在北,有廬有僕,其家頗亦溫飽,何故棄之而出。此可疑者一也。小內豎所知,亦不過三宮之姓氏,大內之門戶耳。至於歷代祖宗各省藩府,名分支派,顧非所悉。若當時反覆徵詰,之明有一言之誤,暴之於丹書矣。此可疑者二也。當時所識者,不僅一方拱乾,今皆隱而不書,即拱乾之識(疑有訛脫),此可疑者三也。若真太子在北,是時北將南伐,必挾太子以正江左之罪。而肯草率殺之乎?則北方之以假而殺之無疑也。臣嘗聞之太宰徐石麒云:會審之時,太子謂一比侍曰:某年某月,帝嘗進一扇求書,吾若為書之,頗憶此事否?然則爰書之不□□太子明矣。

  丁酉,以耿廷祿巡撫四川。

  定兵額。

  京營□萬,神武營五千,四鎮每鎮三萬。安慶陸兵一萬、水兵五千。應撫三千,總兵五口。淮撫一萬五千。鳳督一萬。京口一萬八千。蕪采水營一萬。徐鎮四千,每名給餉二十兩。

  己亥,加朱大典兵部尚書,提督廣昌、靖南各軍。

  北兵至河南。

  許定國降,北封為寧南王。

  庚子,長安門獲一妄人。

  錦衣衛馮可宗奏:妄人白應元病風闌入。逐回原籍。

  甲辰,河南歸德陷,巡按監察御史駉死之。

  駉字龍翰,歙縣人,癸未進士。二月二十八日到任,北兵下令,御史不降者城屠,於是官將吏民強駉納降。北兵處之空館,駉寓書,惟願貴國尚存初志,永敦鄰好,大江以南,不必進窺。否則揚子江上淩御史,即昔錢塘江上伍相國也。遂自縊。其姪潤生亦從死。贈兵部左侍郎,潤生贈御史。

  辛亥,寧南侯左良玉東下,以清君測。

  良玉檄:『先帝升遐,海內失望。訟獄謳歌,咸思太子。比幸返馭南都,不意權奸謀逆。按下錦衣,本藩奉太子密旨,率師赴救,凡有血氣,當念同仇,顒望義旗,共靖大難,速建補天浴日之績,毋蹈失時後至之殃』。上密諭兵部:『聞良玉被闖賊所敗,殘兵犯闕。該部即傳督輔史可法、督撫朱大典、張鳳翔、張秉貞、曠昭、王驥、田仰、靖南侯黃得功、東平侯劉澤清、廣昌伯劉良玉、操江伯劉孔昭、忻城伯趙之龍、總鎮楊振宗、方國安、王蜚、鄭采、王斌卿、鄭鴻逵、卜從善、杜弘域、張鵬冀、監軍楊卓然、楊文驄,同心合力,為朕堵勦。如克殄元兇,奠安社稷,爵為上公,興國咸休』。良玉之下,雖清君側為名,而其駐武昌也,敗於闖賊,人馬既多損失,部曲亦多叛之而去者。四月初二日,至九江,遂鬱鬱而死。其子夢庚統其兵,初七日下安慶,隨攻池州,為黃得功擊退,北兵逼維陽,夢庚遂降。

  夏四月癸丑朔,贈高傑太子太保,其子元爵〔襲〕封。

  錦衣衛可宗、秉筆太監屈尚忠,會審假后童氏。

  先是,帝在藩邸,有賣婆童氏與其女出入府中,帝與其女通。聞帝即位,自稱為后,民間亦以后目之。河南巡按御史陳潛夫稱臣而謁,見其應對贍敏,亦遂心折;與巡撫越其傑送至南京,而太后不容其入。有旨:『朕元配黃氏,先朝冊封,不幸夭逝。繼配李氏殉難,俱已追封后號,詔諭天下。童氏不知何處妖婦,冒朕躬結髮,即遵旨嚴刑訊問來歷並主使撥置之人』。三月二十八日,童氏墮胎申報,帝益恥之,以潛夫私謁妖婦,無人臣禮,逮問。

  安遠侯柳祚昌參北洋副總兵張名振。

  參其貪狡,北京指官局詐,曾經樞臣陳新甲枷責示眾。

  甲寅,以總兵李本身提督高營。

  馬士英上疏自罪。

  疏云:『闖賊未知何往,聞九江將士家眷皆已登舟;事急,則圖道走南昌矣。歸德之賊,未知實到何處,據報王之綱、李仲興、楊承祖,皆已逃回揚州。李成棟已於徐州城外紮營,家眷俱登舟,淮徐道家眷亦登舟矣。東平侯劉澤清有書與臣,言江北文武將吏熟計,北警則相從入海。是今日防河之勝著,已豫備走海之上計也。廣昌伯劉良左亦有書與臣,言諸將豫計□若東來,則入海者入海、渡江者渡江,獨本藩孤軍當道,無可退步。至於騙官騙餉,不能進前一步。王燮、王■〈氵榮〉、越其傑等,不可誅勝也』。

  庚申,劉孔昭加太傅。

  卹已故逆案並其黨人。

  劉廷元、呂純如、黃克纘、王永光、楊所修、徐紹吉、章光岳、徐景濂,俱贈廕祭葬與諡。徐大化、范世濟,准贈廕祭葬。徐揚先、劉廷宣、許鼎臣、岳駿聲、徐卿伯,准贈官祭葬。王紹徽、徐兆魁、喬應甲、陸澄源,准復原官。

  癸亥,調靖南侯黃得功渡江入池,以禦左兵。

  丙寅,棄光時亨、周鐘,武愫於市。

  上傳:『時亨因李明睿不同聲氣,力阻南遷,使先帝夫妻父子無一生全。妖訛假冒,煩興疊見。向使先帝無恙,朕安守藩服,何致日來紛紜。周鍾以詞臣降賊,仍敢無禮先帝。武愫受賊偽命,為賊任使,牌示有據。三犯即炤原擬罪名,會官處決。其餘擬斬的都饒死,發雲南金齒等衛永遠充軍。擬絞的發廣西地面,充軍終身。軍罪以下為民,永不敘用。該部仍將各犯姓名刊刻成案』。

  勒禮部郎中周鑣、武德道、雷縯祚自盡。

  上傳:『二犯結黨亂政,罪已當誅。乘國家多難,招引外兵,別圖擁戴,紊亂天朝,流毒構釁,法應赤族。姑念所謀不成、已經大赦,獄中勒令自盡』。

  鑣字仲馭,金壇人,戊辰進士,嘗與宣城沈壽民讀書茅山,慨然慕范孟博、李元禮之為人。是是非非,不少假借。小人之議君子多曰偽;鑣曰:『偽而為善,寧如誠而為惡也乎』?逆案既定,阮大鋮移往南京,招徠匪類,口言遠近以圖翻案。諸名士出南都防亂之揭,主之者鑣也。當是時,南都之走大鉞如市,驟而消阻,太宰鄭三俊主察,其賢否多出於鑣。故事:先察之日,太宰發單於科道,科道書其賢否,上之太宰。鑣之母黨張明弼居官無善狀,鑣不為隱。三俊察之,明弼當堂詰三俊,據單不應下考。三俊曰:『吾知子之不善,何必單也』。明弼乃為肚單記以詰鑣。鑣在獄而左兵東下,左國棅、沈士桎等皆與聞於揭,避大鋮而客良玉。故謂晉陽之揭,鑣實使之(臣按南都之立,百無一為,止為大鋮殺一周鑣而已。斯時亦有告大鋮者曰:「天下未定,不知為□為賊,公毋耑以報復為也』。大鋮曰:『鐘鳴漏盡,吾及時報復,亦何計其為□為賊乎』)?

  縯祚字介公,周延儒之未敗,祚參之。及為武德道;北兵闌入,又參督撫玩寇,致之大辟,故為時所忌。

  孽逆原任署正徐禹英希阮大鋮旨,參顧杲、黃宗羲南都防亂揭。

  首杲,次宗羲,次左國棅,次沈壽民,次魏學濂;學濂死於北變,壽民變姓名入金華山中,國棅客於左營。於是禹英參杲、宗羲,下法司逮問。左僉都御史鄒之麟,杲之姻也,遲之,而北兵已下,不竟其獄。

  北兵渡河,入泗州。

  瓜州高營兵叛,鄭鴻逵擊退之。

  庚午,許定國導北兵至揚州。

  以黃斌卿為廣西總兵。

  常澄進封襄王,潘氏封王妃,暫寓江州。

  贈殉難勛臣朱純臣舒城王,宋裕德梁國公。

  乙亥,北兵入瓜州,總兵張天祿、張天福、孔希貴、李成棟、李世春、王之綱等皆投入北營。

  王鐸、常應俊,督師出鎮。

  丁丑,補封于謙臨安伯世襲。

  北兵破揚州,大學士史可法、知府任民育、諸生高孝纘、王士秀死之北兵遂屠其城。

  可法字道鄰。祥符人也,戊辰進士。十五日,北兵薄城下,遣降將李世春說降,可法叱之。又遣鄉約捧令旨至,可法使健丁投令旨並鄉約於水。十七日,豫王移書數通,皆不發而焚之。監軍高岐鳳,總兵李棲鳳,踰城出降。可法呼副將史得威,以遺表、遺書授之曰:『死,葬我於高皇帝之側』!二十五日,城陷。自刎不死,命得威刃之,得威痛哭不敢仰視,參將張友福擁可法出小東門。北兵至,可法大呼「史可法在此」。豫王猶欲降之。可法曰:『天朝大臣,豈肯偷生作萬世罪人』。遂遇害。

  民育,濟寧人,握印坐堂,不屈而死。

  孝纘,字申伯,書其衣云:『首陽志,睢陽氣,不二其心,古今一致』。自經先師位前。

  士琇,設烈皇帝之位,與其弟同縊。

  附錄:何剛,字愨人,華亭人也。以職方司主事監閣部軍,兵潰被殺。錢應式女自縊。劉乙然妻周氏與其女同縊。其死難而姓名可知者,有江都縣令鄞同志畏字抑畏,癸未進士。縣丞孝豐王志端,字研方。諸生王纘,字伯綿,王績,字亞綿;王續,字叔綿;李瀾,字學海;黎增,字□修;魏應泰,字泰來;熊胤明;醫陳天拔,字西明,興平伯都司程秀夫;武生戴之藩;又兵張有德,船戶徐某。畫客陸榆字立梧(西星之孫)民馮應昌。

  五月壬午朔,晉得功為靖國公。

  丁亥,北兵渡江,入京口。

  居民施振環妻見兵至,挈其女投河。

  辛卯,逆案袁弘勳猶上疏追理三案。

  甲午,帝出奔。

  丁酉,趙之龍等迎北兵入南都,刑部尚書高倬、禮部儀制司郎中黃端伯、欽天監博士陳仲弓、太學生吳可基、諸生潘履素、武舉黃金璽死之。

  倬號枝樓,重慶忠州人,乙丑進士,先一日自縊。

  端伯字元公,江西通賢人,戊辰進士,北人籍朝官姓名,端伯書大明忠臣黃端伯七字與之。乃被執,見之內院,端伯背立不屈,下於江寧獄中。豫王欲降之,不可。越三日,謂之曰:『吾不強汝以官,剃頭改冠,則任汝所之也』。端伯曰:『吾志已決』,不能易矣。始命殺之。端伯趺坐,為偈曰:『覿面絕商量,獨露金剛王。問我安身處,刀山是道場』。一奴拱立其側,端伯揮之去,不肯;卒同死。

  仲弓,上海人,自縊公署中。

  可基,新安人,衣白衣,『書絕命詞於上曰:蹇遇逃君臣,臨危猶保身;甘心命節義,恥服北夷人』。縊死雞鳴山關壯繆祠。已收其屍,袖中有銀三兩,題封買棺。

  履素,江右人,先一日自縊。

  金璽,江寧人,大署於壁曰:『大明武舉黃金璽,一死以愧為人臣而懷二心者』。自縊。

  附錄:戶部主事吳嘉胤,號方勗,華亭人。六月二十四日,下令剃髮,嘉胤命僕捧冠帶,至水末亭,進拜方正學像,自縊於樹。一僕欲解之,其一曰:「不如令吾主盡節』。中書舍人龔廷祥,字伯興,無錫人。五月二十二日,投武定橋下。陳士達,金陵人,不肯剃頭,投水死。水師副總兵金錄,四川人,同誠意侯劉孔昭入海,風阻失隊,為北兵所截,金錄以金帛繫妻沈之,取白玉帶自束。或怪其倉卒腰玉,金錄曰:『玉重不浮,且朝廷名器,不宜委之』。投水而死。操江都司彭性迷,九江人,五月十九日,投水死。侯指揮妹自縊。安慶巡撫都御史張亮,左兵至安慶,出走,北兵執之於六合,過黃河,夜半,躍入水中死。

  甲辰,帝被執,靖國公黃得功死之。

  得功以禦左兵調蕪湖,帝幸其營,北兵追帝,而得功前金鋒、馬岱已降,得功督兵前進,岱斷浮橋,士卒溺死者無算,得功惶急過劉良佐船,不知良佐亦降,中箭不死,遂自刎。得功死而帝北狩。至明年八月遇害。隆武即位,豫以質宗諡之,得功贈肥水王。

  癸卯,馬士英以太后至杭州。

  劉宗周曰:『士英亡國之罪,不必言矣。焉有身為宰相,棄天子、挾母后而逃者?當事既不能正名討賊,國人曷不立碎其首乎?昔賈似道死於鄭虎臣之手,今求一虎臣,亦不可得,何怪乎國之傾覆也』。

  溧陽諸生謝球建義。

  球字石攻,溫處兵備道鼎新之子也。建議募兵,歸者如市。士卒欲取餉民間,球不許而散。九月,為北兵所執,使之輸貨。球曰:『我大明諸生,豈以貨活』!至溧水,殺之。

  附錄:溧水汪氏女年十四,聞北兵至,投石臼湖中死。

  六月乙卯,潞王監國於杭州。

  甲子,分守臺紹道于穎上疏請誅馬士英。

  劉宗周與穎書曰:『監國舉動,尚無足恃。此等疏即宜朝上夕下,何至四五日全無行止。景泰初,王竑撞殺馬順;而監國規模次第可觀,惜無其人耳。今明府立發第二疏,不必候旨,隨發三疏,必行其說而後已。即宗社自此丘墟,亦可下見高皇帝於九京。於臣子分義,亦浩然於天地間矣』。

  北兵至杭州,監國潞王率群臣以降。

  左都御史劉宗周、蘇松巡撫右僉都御史祁彪佳、諸生王毓蓍、潘集、周卜年死節於浙東。

  宗周,字啟東,山陰人,學者稱為念臺先生。聞潞王降,方進食,即命徹之。越城降,朝於祠堂,出避郭外。諸生秦祖軾上書,以袁□□謝故事解之。答曰:『北都之變,可以死,可以無死,以身在削籍也。而事則尚有望於中興。南都之變,主上自棄其社稷而逃,僕在懸車,尚曰可以死,可以無死,以俟繼起者有主也。監國降矣,普天無君臣之義矣,猶曰吾越為一城一旅乎?而吾越又復降矣,區區老臣尚何之乎?若曰身不在位,不當與城為存亡,獨不當與土為存亡乎?故相江萬里之所為死也。若少需時日,以待有疊山之徵聘而後死。疊山封疆之吏,非大臣比,然安仁之敗而不死,終有遺憾。宋亡矣,猶不死,尚有九十三歲老母在堂,戀戀不決耳。我又何戀乎?今謂可以不死,可以待而死,隨地出脫,終成一貪生畏死之徒而已』。系之辭曰:『信國不可為,偷生豈能久?止水與疊山,只爭死先後。若云袁夏甫,時地皆非偶。得正而斃焉,庶幾全所受』。宗周不食久,渴飲茶一杯,精神頓生;曰:『此後勺水不入口矣』。宗周謂門人曰:『吾今日自處無錯否』?門人曰:『雖聖賢處此,不過如是』。宗周曰:『吾豈敢望聖賢哉!求不為亂臣賊子而已矣』。或傳金華建義,先生宜不死。宗周曰:『吾學問千辛萬苦,做得一字,汝輩又要我做兩字』。閏六月初八日卒。前後絕食者四旬,勺水不入口者十有三日。

  彪佳,字虎之,從宗周講學。北人有書徵之,彪佳拜家廟,處分後事。封於篋中,夜半月黑,分廟中之燭,出炤水濱,端坐水中而死。家人覺而尋之,燭猶未見跋也。

  毓蓍,字玄趾,聞宗周餓未即死,上書曰:『□官俱受,吾輩非復大明黎赤矣。先生早自決,毋為王炎午所笑』!乃作致命篇,手書數十紙。漏下二鼓,攜燈獨出,遍揭之通衢,赴水於柳橋下。

  集,字子翔,與其友劉世鵾約死,相痛飲,世鵾送集赴水,其後世鵾客於清弁。

  卜年,與集友,亦赴水死。

  錢塘知縣顧咸建被殺。

  咸建,字漢石,崑山人,癸未進士。潞王之降,咸建獨棄官而走,北撫追之,及於吳江。令其剃頭改冠,咸建曰:『不仕以完臣道,不髡以完子道』。朔日殺之,懸其頭於樓,一蠅莫集。

  行人陸培、邵武同知王道焜死節於武林。

  培,字鯤庭,庚辰進士,上書,與其兄圻自縊。

  道焜,字昭平,自縊。

  臨安知縣唐自彩被磔。

  自彩,字兩望,四川人,據青山自守,被執。見北撫直立不跪,左右挽之,終不可。

  瑞昌王建義。

  盧象觀,字幼哲,宜興人也。登癸未進士,北兵既渡,象觀與瑞昌王遇於湖上。時王尚為宗室,未有封號,乃入於忠肅祠盟誓,起兵茅山。南京人朱君兆者,嘗結其城中豪傑以待變,象觀將攻南京,使君兆為內應,王亦從君兆入城,已而象觀遣僧約君兆某日舉火,乃僧之北相所告變。北相戒嚴,而自舉火以誑象觀。象觀兵遂薄城下。燒太平門,北兵出騎蹂躪之,象觀大敗走。因族君兆家,而王匿水竇中得逸。復與象觀至宜興半山,稍收士卒,出攻溧陽。觀象流中矢,尋卒。象觀死,王不能軍,而廣德人方明迎之。

  方明,字開子,以海中黛山屯田都司入浙中道,而南都已陷。明素與吳興豪傑相結,乃還攻廣德,破之。軍聲頗振。王既入方明軍,義師復多應之者。於是破孝豐、臨安、寧國縣、寧國府,而開府於孝豐。隆武皇帝冊封瑞昌王,從事諸臣,授有官差。亡何,北帥張天祿由徽州出陷孝豐,王兵散,而明走浙東。其明年,明至長興,有疑其為奸細者,執至防將郭虎所,乃虎之小卒有曾事明者,見明不覺屈膝,始知為明,斬之。

  潘文煥,鎮江人也,嘗佐瑞昌王,王兵散,匿於茅山王家莊民舍。其部曲喜正之鎮江買弓,事覺,有司捕正雜治之。正遂言王所,有司使其裨將從正捕王。裨將不欲得王,近王家莊,放砲,欲以驚走王。而王適在田間,正遙見呼之,於是裨將不敢隱。王乃見害,事連文煥。文煥見正,嚙指而罵曰:『吾等生死,何所損益。吾王一日未死,人心一日未散。天下大事,乃為汝鼠子所壞』!奮臂斷縛而批其頰。文煥之子哭。文煥曰:『我死忠,汝死孝,傳至天下後世。若老死牖下,鄰里親戚而外,誰知之者』。傳至金陵,過葉家渡,題詩壁間。欲屈之不得,被殺。女不食死。

  附錄:丹陽諸生袁鐘、宜興陳用卿(以沙壺著名)、金壇張景漢、景潮,皆從王死義。

  嘉興建義,以屠象美主之(翰林)。

  北兵以大砲擊之,城崩,象美從他門出走。士民追象美殺之。復相固守,至閏六月二十八日,始陷。北兵屠之。

  吏部尚書徐石麒死節於嘉興。

  石麒,字虞求,聞南都失守,即避之城外。嘉興建義,石麒猶不入。城將破,石麒曰:『吾當歸死城中』。二十五日入城,遺筆曰:『我生不辰,會當陽九;流氛陡發,龍馭上賓。邊燧旋揚,鸞輿維遜。去歲含哀忍死,赴召秉銓,自謂盡忠後皇,即是仰報先帝。豈圖歸田不久,國難頻仍,於野未安。王畿□□,忿都會之摧壞,傷士女之流殘。積力銷亡,既不能單騎傳呼,使異邦之謝過;年齒衰暮,又不能肅清宮禁,致宗社之奠安。惟有決志殲身,見危授命。若得魂騎箕尾,安問魄滯溝塗!下達黃泉,見父無慚於教育;上游碧落,覲帝不愧於裁成。苟無迕於君親,庶有詞於忠孝。以吾郡完毀,為此身存亡』。自經而死。僕祖敏、李成,從死。

  海寧舉人周宗彝建義,兵敗死之。

  宗彝,字五里,派錢光繡餉,光繡引北兵殺之。

  附錄:祝淵,字開美,癸酉舉人。左都御史劉宗周之弟子。北兵至,不食。有難之曰:『子以草莽臣死節,無乃過乎』?淵曰:『吾以上書為世指名。夫名之所在,攘臂而爭之;害之所在,畏首而避之:此何異市井販夫之智也』。難者曰:『子不從犯,亦可逃之釋氏乎』?淵曰:『釋氏獨非胡乎?舍彼而從此,則牛羊何擇焉』?卒守志而死(或曰:時淵已病甚)。

  總兵陳梧建義平湖,兵敗走。

  附錄:陳鉻妻戚氏赴水死,諸生林鴻妻沈氏投水髮浮,北兵出之,大罵被殺。諸生孫鍔妻俞氏投水死,諸生□鐸妻為北兵所執,嚙兵一指,被殺。

  兵部侍郎沈猶龍、兵科給事中陳子龍、下江監軍道荊本徹、中書舍人李待問、舉人章簡、徐孚遠、總兵黃蜚、吳志葵,建義松江。

  初四日,志葵以吳淞總兵官自海入江塞泖中,過澱湖,攻入蘇州,而瀏河參將魯之璵字瑟若者,為其前鋒,圍北兵於白塔寺,塞門焚之,北兵突圍死戰,之璵以步抵騎,不敵而死。志葵復還泖,會本徹、蜚,從無錫進太湖,擁船千艘,亦至泖中。猶龍等召募義兵千人,各為戰守之備。城守近百日。至八月,鄉紳潛通於北,為其後自免之地。人心遂離,降將李成棟攻陷之。猶龍、待問、簡吏部主事夏允彝、華享縣教諭眭明永、舉人吳純如、傅凝之、諸生胡名荃、戴池泓、徐念祖、夏完淳皆死。而蜚、志葵見獲。北相殺之。

  猶龍,字雲升,丙辰進士。

  待問,字存我,癸未進士。城破,危坐室中,被害。

  簡,字次弓,不屈死。

  允彝,字彝仲,丁丑進士,自沈而死。絕命詞云:『少受父訓,長荷國恩。盡心報國,矢死忠貞。南部繼覆,猶望中興。中興望杳,何忍長存。卓哉吾友,虞求廣成,勿齋、純如,子才、蘊生。願言從之,握手九京。人孰無死,不泯此心。修身俟死,敬勵後人』。子完淳,字存古,亦死。

  明永,字嵩年,丹陽人,不肯剃髮。八月初三日。書絕命詞於明倫堂曰:『明命其永,嵩祝何年。生忝祖父,死依聖賢』。遇害。

  念祖,字無念,故相階之後也,闔室自焚。

  附錄:陳君秀妻楊氏投河死。蔣敬妻顏氏觸刃而死。雲間二女,一未嫁,投閣赴水;一新嫁,北為兵所掠,罵不絕口而殺。

  蘇州少詹事徐汧、諸生顧所建,投水死。

  汧字,九一。戊辰進士;所建,字東吳,題詩於壁,投泮水中。

  金山衛參將侯承祖守城不下,陷城,死之。

  承祖,字懷玉,與其子世祿城守。八月二十日,北兵破之。世祿身被四十矢,不屈死。承祖被執,降之不可。曰:『吾祖宗為官二百八十年,今日之死,分內事也』。

  附錄:張烈女同母嫂匿於生壙中,事覺,北兵號於外曰:『出則免,否則刃將入焉』。母嫂皆出,烈女受刃而死。

  通政司左通政侯峒曾建義於嘉定。城破,與其子玄演、玄潔,其友癸未進士黃淳耀、舉人張錫眉、龔用圓、諸生馬元調、黃淵耀、夏雲蛟、唐昌全等皆死之。

  峒曾,字豫瞻;閏六月,北設官至嘉定;峒曾建義旗城守拒之。北兵來攻,亡失甚眾。越三日,而城中人有為北應者。城陷,峒曾時時在城上,士卒皆曰:『吾曾受公厚恩,尚可衛公出走』。峒曾曰:『與城存亡,義也』。已而赴水。玄演字幾道,玄潔字雲居;從之。峒曾曰:『吾死義也,夫二子者何為?且有祖母在,不可』。對曰:『有玄■〈氵靜〉以奉祖母矣,何忍吾父之獨死也』。語未畢,有奴趨告曰:『賊至矣』!相挽而沒。降將李成棟斬峒曾首,懸之,大掠去,使別將守嘉定。有金生者,夜竊峒曾之首,藏之篋中,峒曾之叔某自埜輿棺入收其屍,方斂,聞有哭聲,自外入者,則金生負篋而至也。

  淳耀,字蘊生,城破,避之西方庵,問其從者曰:『侯公何若』?曰:『死矣』!曰:『吾與侯公同事,義不獨生』。乃書壁云:『讀書寡益,學道無成。進不得宣力王朝,退不能潔身遠行。耿耿不沒,此心而已。大明遺臣黃淳耀自裁於城西僧舍』。其弟淵耀,字偉恭者,謂曰:『兄為王臣,宜死;然弟亦不願為□□之民也』。淳耀縊於東,淵耀縊於西。

  錫眉,字介祉,守南門,奸民導敵自北門入,峒曾與錫眉登陴而見之。錫眉曰:『事急矣,曷各自裁』!峒曾曰:『然。一辭家廟,行矣』。錫眉曰:『我無以返家為也。即別公此所』。解帶縊於城樓。峒曾遙視,再拜而去。

  用圓,字知淵,分守城門。城陷,赴水死,二子從之。

  元調,字巽甫,婁堅之門人也。當建義時,元調年七十矣,以所善諸生唐昌字聖舉、夏雲蛟字啟霖,助調兵食;城破,元調死之。相繼者十四人。

  兵科給中時敏奉義陽王建義於常熟,尋敗。

  附錄:諸生項志寧不肯削髮而死。

  崑山建義,鄖陽撫治都御史王永祚主之。

  附錄:陳氏,北兵掠之,乘間刺殺北兵,自刎。

  江陰建義,閻典史主之。

  閻,其不知何許人也,為江陰典史。北兵渡江,棄官而隱江陰之野。北官至,下教辮髮胡服,江陰人不奉教,乃毆北官,殺之,共迎典史。典史曰:『今日之事,非有所強於諸人者,諸君其無以生死為計』。江陰人曰:『諾』。於是收城中糧物器食,均用之,雜鄉聚,皆發伏以待。兩月之間,北兵至者,馘於境上,豫王發其魚皮萬餘人,使降將劉良佐將之,直薄城下。良佐招降,守陴者譟而詬之,典史乃戶賦竹器,盛木綿浸水,夜半潛懸睥睨,北兵用西洋砲擊城。鉛彈纍纍入竹器,已而開門搏戰,離鄉聚伏皆應之,殺魚皮無存者。豫王大怒,自將以圍江陰。典史曰:『江陰,小邑也;北兵乃圍我,我何以逞』?聚江陰人而哭。江陰人各率其妻子至督學署中,閉而焚之,火三日夜不息。北兵疑,不敢攻。是時,三面皆北兵,截大江,典史與其勇士暮津大江而去。北兵入城,空無人,驚嘆者久之(或曰:典吏已死於亂兵)戚磐居城外為犄角,論功獨多。城將破,磐曰:『吾之所以戮力者,為此城也。當死城中,以成吾志』。乃入城自縊。

  夏維新,字燦焉,癸酉舉人;王華,字人玉,諸生;城陷皆死。

  馮厚敦,字培卿,金壇人也;為江陰儒學訓導。城破,冠帶坐明倫堂,抽匕首自刎。

  徐趨,字佩玉;黃毓祺,字介子;聚兵竹塘,以應城中。城既破,北使故明淮安道劉景緯令之,趨被執,見之長揖。景緯曰:『汝諸生,不當跪父母官耶』?趨曰:『我方□汝,何為父母汝?汝為大明進士,位之監司,即郡守亦跪汝;今降而為令,且跪郡守?是為□亦不善為□矣,尚欲與諸生爭體統乎』?景緯無以應,下獄殺之。毓祺亡命海陵,寓書其所善江一小者,用故時主上所給官印識之,而為毓一之客所得。江甚懼禍,遂告變,捕毓祺入獄。獄期將決,其友鄧大臨告之期,小祺命取襲衣自斂,趺坐而逝。

  通城王建義於長興。

  王號清潮,洞庭山民夢洞庭樹旗。上書「清潮」二字,已而王至,皆以王之祥也。故從者甚眾。葛麟,字蒼公,丹陽舉人也。八月二十日,從王戰北兵於湖中。持長矛刺五六十人於水,為北兵所目。曰:『長而肥者,麟也』聚箭射之,投水而死。

  金有鎰,長興人,以總兵再破湖州,兵敗死之。

  進士吳易建義太湖。

  易,字日生,聚壯士數千人,退居湖中。乘間出殺北兵,道路為梗。北兵大舉入湖,易先令士卒之善舟者,雜農民散處湖畔。北兵掠民船千餘,即湖畔捕人操之,義兵遂盡操北人之舟,鼓棹而出。至中流,盡棄棹而入水,鑿沈其船,北兵殲焉。浙直震動。王上以兵部侍郎命之,封長興伯。八月二十一日,北兵又大舉破其營,而同事諸生沈自駉、自炳、吳福之,皆死之。舉人孫兆奎,執至金陵;其明年,易潛至嘉善,有輸情於北者,遂為所得。

  自駉,字君牧;自炳,字君晦;吳江人。初,其兄自徵任俠,知天下有變,造漁船千艘於湖,自徵死而變作,自駉、自炳乃收其船以聚兵,故易得因之而起。

  福之,字公祐,武進人,父鍾巒。後死舟山之難。

  兆奎,字君昌,吳江人,被執,見北相洪承疇而問曰:『先帝時有洪承疇者,死於節矣。今汝亦名洪承疇,一人耶?兩人耶』?承疇曰:『汝莫問其為一人、兩人,只做汝一人事,且斬之』!

  文乘,字應符,故相震孟之子也。陰與易通,為人告變,題詩曰:『三百年前舊姓文,一心報國許誰聞。忠魂今夜歸何處,明月灘頭弔白雲』。遂見害。右僉都御史金聲建義於徽州。

  聲,字正希,崇禎元年,選入翰林為庶吉士。明年十月,北兵闌入大安口,薄都城,上憂甚,聲以新被知遇,乃薦其所知僧申甫為將,即改聲御史,監其軍,倉卒無兵可用,申甫召募長安中人,得數千,將之,復古車攻之法,陣於盧溝橋。北兵乃繞出其後,御車者惶急,不得轉,為北兵斬馘略盡。申甫死,而聲黜歸田里。馬士英調黔兵至鳳陽,枉道掠新安,聲與其郡推官吳翔鳳率鄉勇殲之界上,士英與聲相訐,天子直聲,復翰林,未之官,而北都陷。弘光即位,起僉都御史,不就。至是起義,北兵攻之。五月不下,降將張天祿從間道襲破之,執聲至南都。聲門士江天一字文右者,追聲及之途,聲曰:『此何與汝事,而來何乎』?曰:『天一可同公建義,獨不可同公死乎』?當是時,南都改服已久,聲與其徒峨冠大帶而入,道路聚觀。北相降聲,遣人私語。天一呼曰:『先生之千秋在此刻也』。聲曰『諾』。牽至清水塘將斬之,聲謂行刑者曰:『但絕我氣,母斷我頭』!於是撚鬚仰面,飲刃而沒。天一亦被殺。而聲邑人王世德乃自刎,一時死聲之傍者六七人,知姓名者二人而已。隆武皇帝贈聲禮部尚書,天一兵部主事。指揮汪秋漢、余公讚守嶺南,北兵至,自刎。

  中軍程士皮、諸生項千里、武舉洪二魁,皆被獲而殺;許伯,字伯輔,陣亡。

  推官溫璜,字寶忠,烏程人,自刎。

  吳應箕,字次尾,貴池人,募一旅以應聲,兵潰,逃婺源山中,名捕得之。將戮於市,應箕不可曰:『吾血不當落塵中』!已至松下,應箕曰:『此吾畢命之所』。有卒擬刃向之,叱曰:『吾頭豈汝可斷』!一裨將頗敬應箕,應箕拱手謂之曰:『以此勞公』。

  附錄:馬嘉,字六禮,壬午舉人;方國煥,字孔文;剃髮命下,嘉為絕命詞,國煥賦詩,皆縊死。

  山東巡撫都御史邱祖德同錢孝廉舉義於寧國。

  祖德,字令修,成都人,起家寧國推官,及為巡撫,賊至而逃,至是建義,尋敗被磔。

  麻三衡,字孟璿,宣城諸生也,起兵東華陽山,以應祖德。被執至金陵,賦詩云:『吳越連沙漠,天人不可留。誓存千丈髮,笑看百年頭。若水心猶烈,平原事不酬。西風吹宛句,斷送五湖秋』。殺於通濟門外。隆武即位,贈國子監博士。

  涇縣建義,被屠。

  趙初浣,字雪度,諸生。以建義被殺。

  鹽城諸生司石磐起義。

  石磐同酆都司起義,兵敗,執之淮官。北撫命之跪,不屈,仆之,酆都司欲脫石磐,曰:『此故諸生,吾劫之為書記耳』。石磐大呼曰:『公何言之謬也?吾實首事』。下獄六十餘日,狂歌痛飲。臨刑,大罵而死。

  附錄:六合諸生馬純仁朴公,年十八,不肯剃髮。閏六月二十二日,函書付其妹曰:『吾三日不歸,以此白之父母。袖大石投浮橋水中。發函,得銘曰:『朝華而冠,夕□而髡;與喪乃心,寧死乃身』。明棠處士朴公純仁(?)、金壇木工湯士鰲,剃頭將及,哭祭祖考,投水死。山東兵部主事王若之不剃頭,被獲強之剃,不可曰:『留此髮以見先帝耳』。戮之。邳州大學生王臺輔,大會親友永訣,乘牛車出郭之相山墳所自縊。無錫副總兵何以培,六月十二日,以不受官見殺。

  使臣兵部左侍郎懋第被殺。

  懋第,號蘿石,萊陽人也。使北,將館之四夷館,不可;曰:『此中國以之待夷狄者,而以之待中國乎』?乃改館鴻臚寺。自滄州追還,北欲降之,使其弟懋泰來見。訶之而去。江南下,北謂之曰:『汝之所以不降者,江南在耳,今何歸而不降乎』?懋第曰:『降則何待今日;吾之所以不死者,圖反命耳。今國破,有死而已』。作沁園春一闋:『忠臣孝子,兩全甚難,其實非難。從夷、齊死後,君臣義薄,綱常掃地,生也徒然。宋有文山,又有疊山,青史於今萬古傳。他兩人、父兮與母兮,亦稱大賢。嗟哉!人生易盡百年。姓與名,不予人輕賤!想多少蚩愚稽首、遊魂首邱,胡服也掩黃泉。丹心炤簡,千秋廟食,松柏聳天風不斷,堪嘆他時窮節,乃見流水高山』。殺之無血,唯白乳滿地。

  總督僉都御史袁繼咸被執。

  繼咸,字臨侯,江西人也。總督應安江楚。左夢庚既降,劫繼咸以去,繼咸求死不得。八月初四日,至北都,諸降將朝見,繼咸冠服如故,曰:『某是纍臣,不是降臣,無入朝禮』。北臣來見,劉學士曰:『弘光立得是否』?曰:『神宗諸子,光宗長,福王次之。毅宗無子,今上福王長子,倫序甚明』。劉曰:『崇禎未葬,弘光安得遽立』?曰:『清朝所論者,春秋之義;明臣急於定策者,社稷之謀』。劉又言弘光諸不道狀。曰:『既已為君,即吾君也。君父之事,非臣子所當言』。劉語塞而去。已令剃頭。繼咸曰:『棄其生平,雖生何用』?殺之三忠祠前,明年六月二十六日也。

  秋七月庚戌朔。江西巡撫曠昭迎降,萬安知縣梁于涘不下。

  金聲桓既降,即為北徇地,駐於九江。昭患之,然不知其為聲桓,以為金之俊也。有胥吏郜國本者,以侵糧系獄,自言為之俊舊役,可以招之。昭具金帛,遣國本往,至則始知為聲桓也。國本即以金帛迎降,聲桓遣使同國本還,國本盛稱金兵不可敵,昭大懼,款其來使,國本出而搖惑眾心,定迎降之策。昭亡走吉安。而江省變,遂為聲桓有矣。

  于涘,號谷庵,江都人,癸未進士。郡邑皆下,于涘獨嬰城固守,援絕不支,被執,下南昌獄。五十三日,作絕命詞曰:『但如生富貴,誰識死功名。到頭成個是,方見古人情』。自縊而死。

  東浙、閩中建建,雖俱在閏六月,而此不載者,以事屬監國、隆武兩「實錄」也。此所載,亦有□□所命者;然皆遙命之,非刑賞所加也。

  ●福王登極實錄

  吳縣文震亨撰

  恭聞監國自福邸至淮也,南都文武大臣及科道諸臣方集議擁立之事。僉謂以親、以賢、以序,即當推奉為臣民主。操臣誠意伯劉孔昭、督臣馬士英,各傳諭所部將士,以代來中興之意。將士聞命感泣,亦願奉為六軍主,建義旗討賊。諸臣恭謁陵廟,告非常大變,慟哭;乃告奉監國之議。議協,參贊機務兵部尚書史可法至浦口,具啟迎駕於淮安;禮部司務官齎南都百官公啟,迎駕於儀真。渡江,泊燕子磯,百官郊迎,命以王禮見。監國素袍角帶,對百官慟哭;百官行禮,手掖之,尋賜茶。言及宗社震驚、大行異變,復哭失聲。因流涕言『封疆大計,惟仗諸先生主持;至迎立,決不敢當。蓋播遷以來,國母尚無消息,故不攜宮眷一人,始意欲擇浙東僻地暫居,以使迎奉。今值國難至此,迎立之事,何忍言』!睿音琅然,而睿容具日月表,百官瞻覲,感舉額謂宗社之福。

  次日,為五月朔戊子。從水西門啟駕,由城外至孝陵,乘馬導引官請從東門鄉路入。監國遜避,從西門至饗殿,祭告禮畢,即向懿文大子陵園駐瞻良久。從朝陽門入,至東華門,步行過殿陛,行謁奉先殿禮,出西華門,暫以內守府為行宮,百官進見,行四拜禮,傳令旨召諸臣入議事。

  兵部尚書史可法、魏國公徐弘基、靈壁侯湯國祚各有奏;國祚以戶部靳餉,奏對微激,署禮部兵部侍郎呂大器謂非對君體,止之。

  京畿道御史祁彪佳,因奏綱紀法度,為國之本;吏科李沾合諸科道奏,以朝班宜肅。蓋時舊京朝儀久廢也。彪佳又奏早頒大號、敬天法、祖諸事。監國皆虛懷納之。

  朝畢,群臣退議登極、監國次第,鹹謂『仰窺睿意,必欲發喪誓師,曉然示天下以討賊大義,而後正位。宜先上監國璽綬,而後勸進』。乃即範金鑄監國寶。以次日入朝,大臣仍面奏勸進,監國復辭。諭諸臣謂:『人生忠孝為本,今大讎未報,孤不能事君;先王殉節、國母播越,孤不能事親:無遽登大寶之禮。且聞東宮與永、定二王尚在賊中,或可致之。又桂、惠、瑞三王皆叔父行,惟諸先生擇賢迎立』。言訖淚俱。大臣及言官再奏,求允所請。監國遜謝如前。署禮部臣大器率百官跪奏勸進第一箋,傳旨暫領監國,百官退;逾時,又進第二箋,命傳進,手書批簽,仍允監國,餘所請不允。

  又次日,傳旨:『官止服青錦繡,朝拜仍行王禮,不必穿帶朝服』。百官以典禮重大,具朝服入。監國親行告天禮,陞座,百官四拜,魏國公弘基率百官跪進監國符寶。受訖,再行四拜禮,乃退。諸臣尚有言宜即登大位以鎮人心者,御史彪佳謂『:令旨先受監國之請,其名極正,賢德益彰。既可以示謙讓,海內聞之,皆知監國無因以得位之心。俟發喪,擇吉登大寶,布告天下為當』。禮臣、魏國,皆然其議,議乃定。即用右都御史張慎言為吏部尚書,傳旨合推閣員。疏上,先用兵部尚書可法進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如故,戶部尚書高弘圖改禮部尚書、進東閣大學士;俱入閣辦事。而召工部侍郎周堪賡為戶部尚書,鳳督士英進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都察院右都御史,總督鳳陽等處如故。而以前會推疏詞林僅推掌翰林院詹事府詹事姜曰廣一人,傳旨吏部:『予察祖制,閣員俱用詞林;至先帝,間用別衙門官。今正推如何止列姜先生一人,似與祖制不符。著該部再行添推來看』。吏部會九卿再具疏,仍以曰廣居首,而推禮部尚書王鐸、禮部右侍郎陳子壯、詹事府少詹事黃道周、右春坊右庶子徐汧;令旨再點用首,次二員俱進東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入閣辦事,諸臣以次待用。六卿九列既備官,復催補科道各員,皆一時人望。尋特遣彪佳頒赦諭江南云。

  是舉也,群臣當攀號憤變之後,天柱地維摧陷頃刻矣;值真主纘運,日月重光,實惟二祖列宗在天式憑以有此。海內聞當陽在即,用人行政,動協人情,未有朝端已見清寧而醜類不授首膏鉞者。刻□□復神京,寸礫逆賊;雖在草莽,胥忍死拭目俟之。若諸臣思祖宗三百年德澤在人、大行十七載焦勞求治,洗滌肺腸,以事新主、掃除門戶以修職業,何事不可辦、何罪不可討,亦何功名不可就哉!

  聞法駕入都之日,都人聚觀呼萬歲;見兩大星夾日而行,鍾山紫氣中五色雲見。而先是龍江浮楩楠巨木千章,若為鼎新大內而出者;兩都並建,聿還舊觀。江北諸大師,皆上表勸進。所傳遼東總兵吳三桂疾馳至山海結虜入關,大殺賊十數萬,奪其輜重無算;邊鎮諸宿將,無不投袂奮劍,以報國仇者。中興大業,豈靈武草次、靖康偏安之足比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