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稿臺灣資料集輯(四之五)
列傳
一百三
一百四
一百五
一百六
一百七
一百八
一百九
一百十
一百十一
一百十二
一百十三
一百十四
一百十五
一百十六
一百十七
一百十八
一百十九
一百二十(循吏)
一百二十一(儒林)
一百二十二(文苑)
一百二十三(忠義)
一百二十四(忠義)
一百二十五(孝義)
一百二十六(遺逸)
一百二十七(列女)
一百二十八(屬國)
·一百三·
李宗羲
徐宗幹
王凱泰
·李宗羲
李宗羲,字雨亭;四川開縣人。道光二十七年進士,安徽即用知縣;歷英山、婺源、太平。咸豐三年,粵匪陷安慶,宗羲奉檄詣廬州軍,督糧械。積功,累擢知府。八年,曾國藩進規安徽,調充營務處。九年,署安慶知府;以疾去官。
同治元年,河南巡撫嚴樹森疏薦,命送部引見。樹森旋撫湖北,又疏調從軍。三年,曾國藩督兩江,調赴兩江,筦江北釐金總局;裁定沿江釐捐科則。江寧克復,以道員歸兩江補用。四年,署兩淮鹽運使。自軍興,淮南鹽艘改道泰興;宗羲於瓜洲東別濬新河,避長江風濤之險,商民便之。遷安徽按察使,再遷江寧布政使。五年,清水潭決,被災者七州、縣;宗羲工、賑並行,活民甚眾。定招墾荒田酌緩升科限制章程及江寧七屬民、衛、丁、漕折徵等次,民皆稱使。
八年,擢山西巡撫。劾布政使胡大任廢弛因循,罷之。令按察使李慶翱等率兵分地駐防;陝回乘河冰來犯,三戰皆捷;屢自延川、韓城東竄,並擊走之。丁母憂,去官。
十二年,服闋,擢兩江總督。日本方搆釁,宗羲治江防,增築沿江烏龍山、江陰、都天廟、象山、焦山、下關砲臺,又於吳淞口及江陰北岸瀏聞沙、烏龍山北岸沙洲圩次第添築,使江海相犄角。時詔修圓明園,宗羲疏言:『外侮內患、天時人事,皆有可慮;請省營繕、減服御』。十三年,又疏言:『星變屢見,外患方熾;上年御史沈淮奏請停止園工,臣亦冒貢愚忱。茲復有不能已於言者:時局艱難、度支短絀,特一端耳。今外人入處肘腋,圓明園距京城數十里,既無堅城管鑰之固,復少大枝護衛之兵;頻年以來,每遇民教爭鬥,外人動挾兵船要求,天津朝警則海淀夕驚。皇上奉皇太后於此,此臣所萬分不安者也。如蒙皇上乾綱立斷,速諭停工;天下臣民知皇上有臥薪嘗膽之思,必共振敵愾同仇之氣。人主居崇高之位、持威福之柄,苟無敬畏之念,則驕肆之心生;苟無忠諤之臣,則讒謟之人至。近日大學士文祥引疾、侍郎桂清外調,道路頗有惜詞。臣竊謂老成憂國者,宜留之左右,以輔成聖德;忠直敢諫者,宜誘之使言,以恢張聖德』。疏入,上嘉納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籌議海防六事下各督、撫詳議,宗羲上疏曰:『萬事根本,以用人為要;而就海防言,尤以求將才為要。宋臣楊萬里有言:「相不厭舊、將不厭新」;蓋言用兵忌暮氣,宜年壯氣銳、素有遠志未建大功之人。至宿將勳臣,帝心簡任,固無俟臣下之論列也。古有海防,無海戰;今練兵,仍以水陸兼練為主。水師戰艦,不及輪船;輪船,又不及鐵甲。而船之得力與否,仍視乎駕駛之人。今戰艦即不能一時盡易,應就弁兵中挑赴輪船學習,仍歸水師提督節制;更招集沿海熟習沙線、能耐勞苦之人葠用西法,加以訓練。然沿海地廣,勢不能遍設輪船。若敵乘無備,舍舟登陸,則我船砲皆無所用;故不可不急練陸兵。同治十年,曾國藩議沿海奉天、直隸、山東、江蘇、浙江、福建、廣東七省練陸兵九萬,沿江安徽、江西、湖北三省練陸兵三萬,合成十二萬;以陸兵為御敵之資,以輪船為調兵之用。海道雖極遼遠,血脈皆可貫通。今誠踵其議而力行之,各省分定數目,各專責成;貴精不貴多,宜聚不宜散。從前缺額之兵,不必再補;見在已募之勇,更加精練:是在平時之實力請求矣。西洋火器,日新月異,疊出不窮;今日所謂「巧」,即後日所謂「拙」。論中國自強之策,決非專恃火器所能制勝;然風會所趨,有不能不相隨轉移者。各國新出之砲,見在上海機器局已能如式製造。惟火器不難於用,而難於不用。有事試演,尚可經久;無事閣置,立形鏽壞。以後購造槍砲,應於操演之後時時磨洗,不許鏽壞;違者罪之:是珍惜鉅帑之要義。臣聞自古覘國勢者,在人材之盛衰,不在財用之嬴絀,在政事之得失,不在兵力之強弱:未聞以器械為重輕也。且西人之所以強者,其心志和而齊、其法制簡而嚴。其取人必課實用,其任事者無欺誑侵漁之習;其選兵甚精,故臨陣勇敢而不畏死。不察其所以強而徒效其器械,豈足恃哉!自福建創設機器局,上海繼之,江寧、天津又繼之;皆由槍砲而推及輪船。臣愚以為大沽、吳淞、直、東、閩、廣等口如能各得鐵甲一、二,蚊子船三、四,佐以兵輪,安配重大擊遠之砲,與砲臺相輔,亦足屹成重鎮,稍戢戎心。惟泰西各國輪船以百數十計、鐵甲船以數十計,大砲以千計、小砲以數千計;即使中國歲籌巨款、多方製造,亦必不能如彼之多且精也。臣謂船、砲當量力徐圖而仍以修政事、造人材為本,使各國嚮風慕義,或外侮可以稍紓。近年勸捐、收釐、津貼,無法不備,民力竭矣。煤鐵乃中國自然之利,若一一開採,不獨造船、造砲取之裕如,且可以致富強。見在磁州業已奏明試辦,而湖南、福建、江西、山西等省已成之煤鐵廠擴而行之,果能有效,何必舍近求遠,取給外國!為目前權宜計,將各口洋稅通提六成專供海防之用;五年為限,當可集事。若夫節流之法,更非難行;節之,必自朝廷始。誠能罷土木之工、省傳辦之費、減官中之用,則一歲所省,何啻百萬!各省督、撫裁不急之費,錢、漕、稅釐實力稽察、勿使乾沒,則一歲所增,何啻百萬!請敕下戶部統籌全局,分別出入;於綜核各項之外,指定籌防專款應用若干,俾中外上下曉然於經費之有限、財用之有制,力求撙節,不必言利而度支可裕矣。以上皆就原奏四事推廣言之,要必得人而後可。以言持久,臣周諮博採,事之可行者尚有三端:沿海各島大都土瘠產薄,惟臺灣形勢雄勝,與廈門相犄角;東南俯瞰噶囉巴、呂宋,西南遙制越南、暹羅、緬甸、新加坡,實為中國第一門戶。其地產有山木,可採以成舟航;有煤鐵,可開以資制造。其客民多漳、泉、潮、嘉剛猛耐苦之人,足備水師之選。如得乾略大員,假以便宜,俾之輯和民番,兼用西人機器以取煤鐵、山木之利;數年後可開製造局、練海師,為沿海各省聲援,絕東西各國窺伺。此中國防海之要略:事之可行者一也。海外新加坡、檳榔嶼、舊金山、新金山各埠,均有閩、廣人在彼貿易,每處不下數萬人。其為首領者,必有乾濟之才,足以提倡全埠。如派領事出洋——物色人才不論官階,文武大小有能任此事者,給以虛銜,令前往各埠結納首領,婉轉勸導;由各省督、撫奏給職官,派為練首,令其團練壯丁,隨時操演。約計經費有限而獲益無窮:事之可行者二也。見在通商各口,外人星羅棋布,中國情事無一不周知;而彼都情形,中國則皆未深悉。自斌椿、志剛、孫家榖出使後,至今無續往之人;竊謂宜選有才略而明大體者隨時遣使,設有交涉可辨論者與之辨論、可豫防者密為豫防,且於彼國有用之人才、新造之精器均可隨時採訪,以為招致購買之地:事之可行者三也』。尋乞病,罷歸。
光緒四年,東鄉民亂,命宗羲按讞。宗羲以知縣孫定揚浮收激變、冒昧請兵,提督李有恆妄殺平民千餘,據實入告;獄平反。
六年,詔詣京師;以病未愈,疏請乞緩行。十年,卒;賜祭葬。
子方本,舉人,兵部郎中。有乾濟,總督鹿傳霖、錫良先後令董商務、學務。川東旱災,治賑被疾,卒;贈太僕寺卿。
·徐宗幹
徐宗幹,字樹人;江蘇通州人。嘉慶二十五年進士,山東即用知縣;除武城,調泰安。在任十年,有政聲;遷高唐知州。道光十七年,濰縣教匪馬剛等作亂,從巡撫經額布勦擒之。議解省,下獄候命;宗幹請於巡撫,即其地誅之,眾心以定。遷濟寧直隸州。金鄉民濬彭河下游,諸屯民聚眾沮之;毆官、傷胥役,勢洶洶。宗幹馳往,諭使解散,屯民出自首;大吏欲置重典,宗幹以為「民畏水患,非與官敵;聚眾本沮工,毆官非本意」力爭,戍為首者七人。署兗州知府;修滋陽河堤。
二十二年,擢四川保寧知府,兼署川北道。
擢福建汀漳龍道;屬縣有械鬥案久不結,宗幹率壯勇數十人直入其村,集兩造剖其曲直,令同酒食以解之,令獻犯懲治,事遂解。一時梟悍皆歛跡,總督劉韻珂密薦。二十五年,丁母憂,去官。
服闋,起授福建臺灣道。咸豐三年,臺灣匪洪恭等陷臺灣、鳳山兩縣,復擾瑪噶蘭廳;宗幹督兵平之。四年,擢按察使;為巡撫王懿德所劾,解任。旋召來京,命赴河南幫辦勦匪。六年,復命赴安徽。
七年,授浙江按察使;遷布政使。以短解甘餉,降調。十年,江蘇團練大臣龐鍾璐請以宗幹辦理通、泰諸州縣團練。
同治元年,擢福建巡撫。三年,粵匪李世賢、汪海洋等由廣東入閩境,逼漳州,龍巖、雲霄、武平、永定、南靖、平和相繼陷;宗幹偕閩浙總督左宗棠以次勦平。
五年,卒。宗棠偕將軍英桂奏「宗幹循良著聞,居官廉惠得民,所至有聲」;優詔褒卹,謚「清惠」,祀福建「名宦」。
·王凱泰
王凱泰,初名敦敏,字補帆;江蘇寶應人。道光三十年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十年,以母喪,歸。
粵匪分犯江北,上命大理寺卿晏端書治江北團練;大學士彭蘊章薦凱泰,使佐理。敘勞,累加四品卿銜。同治二年,從巡撫李鴻章軍幕。四年,浙江巡撫馬新貽薦調,命以道員發浙江,屠糧道。曾國藩、李鴻章、馬新貽交章薦舉;五年,擢浙江按察使。紹興三江閘洩山陰、會稽、蕭山三縣水入江,歲久沙積,三縣民請濬治;凱泰履勘濬治,復舊利。
六年,遷廣東布政使。裁陋規、省差徭、核釐捐、丈沙田,濬城中六脈渠,增建應元書院。
七年,擢福建巡撫。課吏興學,禁械鬥、火葬、溺女、淫祀舊俗。奏請撥釐金糴米二十萬石,實常平倉。充鄉試監臨,奏請整飭科場積弊。臺灣獄訟淹滯,奏請勒限清釐。十二年,應詔陳言;略謂:『宜變通者六事:一、停捐例。自捐奉減折,百餘金得佐雜、千餘金得正印,即道府亦不過三、四千金。家非素豐,人思躁進;以本求利,其弊何可勝言!今日應以停捐為急務。以江西、湖南北、四川、廣東、福建六省釐捐年提數萬,又於海關洋稅關撥數萬,似可彌京銅局捐項。至外省籌捐雖難周知;而福建自十年至今收銀不過數萬,他省可以類推。以涓滴之微而害吏治,得不償失。請下部核議!一、汰冗員。捐納、軍功兩途入官者眾,部寺額外司員少者數十、多則數百,補缺無期,徒耗旅食。各省候補人員,較京中倍蓰。按例各省試用佐貳雜職,視各項缺數多寡,酌留十之二。請援照大挑知縣「名次在後,暫令回籍候咨」之例辦理。一、限保舉。軍興後,保案層疊,名器極濫,捷徑良多。請下部核議:此後保舉,只准得應升之階及應升之銜,其班次概予刪除。至一品封典、二三品加銜,皆不得濫請。一、復廉俸。自咸豐間軍用浩繁,京外俸廉分別減成;京員困苦、知縣疲累,早荷聖明鑑及。今欲砥礪廉隅,似廉俸復額,亦其一端。福建文職廉額年支十三、四萬兩,計見年徵起錢糧、羨耗支抵,尚屬有贏;道、府以下各員,似可照額全支。請中外俸廉改復舊額,或加成交放。一、重學額。近年鼓勵捐輸,有加廣中額、學額之制。中額三年一試,無慮濫竽。至一州、一縣士風,本有不齊;乃以文理淺陋者濫廁其間,甫得一矜,包攬詞訟、武斷鄉曲,流弊不堪指數。請嗣後各省捐輸只加中額,不加學額。並敕各省學臣酌覈:如有不能足額,奏明立案;俟文風日上,再行如額取進。一、立練營。營兵皆招自本籍,月餉不足贍養八口,勢必另習手藝、兼營負販。每逢操演,不過奉行故事。設有徵調,兼旬累月,始克成行;兵與將不相習、兵與兵亦不相識,人各一心,安能制勝!近年削平禍亂,全賴湘、淮各勇。國家養兵,糜帑歲數千百萬,竟不得其用,其弊實由於此。往年江寧克復,臣函商曾國藩!備言江寧綠營應稍變通,以見存得勝之勇改充額兵,設營分部,一洗舊習。國藩未及議行,旋調直隸,即設練軍,蓋亦采用臣說。左宗棠在閩浙任內,奏准減兵加餉、就餉練兵,洵為救時良策。請敕下各省督、撫照「減兵加餉」之說,而以所減之餉加於戰兵;按湘、楚營制五百人為一營,擇地分紮,隨時互調:俾卒伍皆離原籍,不致散處市廛。餉不另增、兵有實用,庶化兵為勇而武備可恃』。疏入,命下部議。
十三年,入覲;行至蘇州疾作,乞罷,予假治疾。
日本窺臺灣,命凱泰力疾回任。光緒元年,移駐臺灣。病劇,還福州;卒,贈太子少保,謚「文勤」。
——以上選自原書卷四三三(「列傳」一二三)。
·一百四·
王懿德
·王懿德
王懿德,字紹甫;河南祥符人。道光三年進士,授禮部主事;再遷郎中。出為湖北襄陽知府,擢山東兗沂曹濟道;歷山東鹽運使、浙江按察使,調山東。
三十年,擢陝西布政使。咸豐元年,護巡撫;奏豁免積年民欠常平倉糧八萬餘石。
擢福建巡撫。二年,奏言:『漢患錢乏,造幣贍國。宋有交引錢、交引鈔;元、明制鈔法,或直千文、五百不等。我朝準歲入為出,因民利而利;帑項夙充,奚庸過慮!自海防多事,銷費漸增。粵西軍務、河工,撥款不下千數百萬;目前已艱,善後何術!捐輸雖殷,僅同勺水;督催稍迫,且礙閭閻。與其籌畫多銀,不若改行鈔引。歷考畿輔、山左以及關東,多用錢票。即福建各屬,銀錢、番票參互行使;便於攜取,視同見金。商民亦操紙幣信用,況天下之主!國庫之重,飭造寶鈔,尤易流轉。惟鈔式宜簡,一兩為率;頒發藩庫,通喻四民,准完丁糧、關稅,自無窒滯。或疑庫銀溢出,悉成鈔引,銀日以少、鈔日以賤;豈知朝廷不蓄為寶,以天下之財供天下之用,能收能發,自能左右逢源也』。疏入,諭軍機大臣同戶部議行。兼署閩浙總督。三年,奏福建匪徒糾結滋擾,請寬地方官失察處分,俾獲盜自贖;允之。時會匪四起,突入海澄縣劫獄戕官,又掠同安、安溪;遣兵會勦。漳州猝為匪陷,鎮、道遇害,游擊饒廷選方率兵他出,聞警回援;近城鄉民及城中紳士密約啟廷選入,禽匪首謝厚等,殲匪數百,復其城。延平亦被匪攻,副將李壽春擊走之。大田、德化有匪闌入,紳士率鄉團殺賊數百。永春為匪所踞,游擊恩霈等會勇破賊,禽其渠,餘黨遁走:被詔嘉獎。臺灣南路亦有匪擾,懿德奏陳防勦情形;諭曰:『福建紳練素諳大義,前同安縣義民殺賊、泉州在籍副將呂大陞等自願募勇渡臺,是其明驗;務當激揚士氣,滅此群醜』!尋以海澄、同安、廈門、安溪、仙游相繼陷,疏請治罪;下吏議。令參將李煌、都司顧飛熊破賊尤溪,縣城失而旋復;水師提督施得高、金門鎮總兵孫鼎鼇擊賊於金門破之,廈門、仙游皆復。四年,上游以次定,賊首林俊尚焚斃;實授閩浙總督。戶部議限制行鈔,奏言:『鈔之能行,不在於發而在於收。內自部庫以及各關稅務,外則丁耗、錢糧、鹽典、契紙各稅,果能悉收鈔票、不限成數、且示以非鈔不用,則百姓爭相買鈔;有銀之家以鈔輕而易藏,納課之氓以率■〈定,冖代宀〉而無損,貿遷之商以利運而省費。部臣見未及此,惟恐解鈔而不解銀,故限以成數。夫以為無用,則鈔、銀均非可食可衣;以為有用,則鈔、銀不能畸輕畸重。今於領鈔之時,區以一省,由部知照,方能行用;己不自信,人豈可強!徒開藉端漁利之門。請飭部臣及各省督、撫以此發,即以此收;無論各項度支,示天下非鈔不用。新收買鈔銀兩,積於部庫、藩庫,以為母金。行鈔不分畛域,則銀日豐而本源厚』。疏入,下部議,格不行。五年,因病請改京職;不許。七年,粵匪自江西竄入境,陷光澤、汀州;尋先後克復,遣總兵饒廷選進援浙江、江西。八年,京察,詔以懿德「攘外安內,布置咸宜」;予議敘。粵匪復自江西竄陷浦城、松溪、政和等縣,邵武、光澤、連城亦被賊擾;周天培軍赴援,賊復回竄江西,諸城皆復。
十年,以病乞罷。十一年,卒;謚「靖毅」。
——選自原書卷四三四(「列傳」二一四)。
·一百五·
林文察
·林文察
林文察,字子明;福建臺灣人。咸豐八年,從勦臺灣淡水土匪,捐餉助軍;以遊擊,留福建補用。
十年,九壟山匪郭萬淙掠建寧、邵武間,汀州龍嚴匪胡熊擾寧洋、永安,文察隨軍進勦,禽其黨百餘人。郭萬淙遁據邵武上山坊,文察合軍蹙之,降其眾;復破胡熊於東板土寨,禽之。擢參將,賜號「固勇」巴圖魯。十一年,援浙,克江山;晉副將,晉號「烏訥思齊」巴圖魯。汀州、連城相繼陷,文察回援,破賊京雞嶺,設伏敗之江防,遂拔連城;乘勝克汀州。以總兵記名。冬,杭州既陷,調援浙;文察領臺勇二千人駐衢州。同治元年,破處州賊屯;而遂昌陷,文察進軍逼之。李世賢自江山來援,文察設伏大柘、大廣及石練山之前後;賊至,擊走之。夜,賊來劫營,復為伏兵所敗;復遂昌,進克松陽。會總兵秦如虎攻處州,賊棄城遁;並克縉雲。授福寧鎮總兵;尋擢福建提督。
二年,臺灣不靖,總督左宗棠令渡臺號召舊部,統領諸軍。文察分軍攻彰化及斗六,克之;諭降諸莊,賊渠戴萬生、林戇晟遁走。三年,破樵溪口賊莊,斬其酋林傳;毀張厝莊、四塊厝賊巢,戴萬生、林戇晟伏誅。
粵匪李世賢、汪海洋合陷漳州,文察倉猝率二百人內渡;遇賊萬松關,歿於陣。贈太子少保,予騎都尉世職,謚「剛愍」;本籍及漳州建專祠。
子朝棟,光緒中,法兵犯臺灣、陷基隆,朝棟率家兵助戰有功。捐鉅資,賜四品京堂;有聲於時。
——選自原書卷四三六(「列傳」二一六)。
·一百六·
唐定奎
·唐定奎
唐定奎,字俊侯;殿魁弟。偕兄轉戰江蘇,從劉銘傳勦捻於山東、河南、安徽、湖北,積功累擢副將,賜花翎。
同治六年,殿魁戰歿永漋河;定奎方省母回里,奔赴軍,誓殺賊復讎。遂代領兄舊部,轉戰河南、山東。六年,殄任柱於贛榆,破賴文光於壽光,所部殺賊最多。東捻平,以提督記名。七年,從勦西捻於直隸、山東,賜號「呼敦」巴圖魯。銘軍凱旋,告歸終養。九年,丁母憂。劉銘傳赴陝西勦回匪,調定奎接統銘武軍。定奎請終制;命俟陝西軍事平,回籍終制。十年,定奎回防徐州。
十三年,日本擾臺灣,生番滋事;船政大臣沈葆楨奏請援師,李鴻章薦定奎率所部往。七月,至臺灣;駐鳳山,擇險分屯。龜紋番社引日兵與刺桐腳莊民尋仇相閧,定奎示以兵威,日人引去。時疫流行,士卒先後死千餘人,定奎附循周至,兵氣不衰;賜黃馬褂。楓港、獅頭諸社番屢出戕書良民;光緒元年,遊擊王開俊進勦,中伏死,內外番社結黨劫殺。各社就撫,皆懷觀望。定奎分遣七營屯東港、南勢湖,自率四營當其衝;葆楨檄諸軍,並聽節制。定奎上書陳兵事,略曰:『逆番畫伏莽中,夜燎山頂;精於標槍,伺間輒發。專恃深林密箐,狙擊我師。我進彼隱,我退彼見。今欲掃其巢穴,必先翦其荊棘。宜增募土勇,道引兵丁隨山刊木,務絕根株;然後分道進兵,草薙禽獮。其有奸民接濟鹽、米、火藥者,按軍法:庶幾一舉可以成功』。葆楨據以入告。於是開山進兵,攻克萃山、竹坑、本武諸社。獅頭社猶負險抗拒,定奎令諸將得險即守,自勦獅頭兩社,別遣師扼斷外援;遂攻下之,移營駐守。被脅十餘社皆歸命,給衣履、酒食,譯示朝廷威德;咸受約束。設招撫局,示約七條:曰遵薙髮、編戶口、獻凶逆、禁讎殺、立總目、墾番地、設番塾;以龜紋番酋充諸社總目,赦其脅從:臺南大定。詔褒獎,命內渡休養士卒;授直隸正定鎮總兵。
尋擢福建陸路提督。沈葆楨調兩江總督,奏統所部駐防江陰。九年,傷發乞休,不允。法、越用兵事起,海防戒嚴;詔促力疾赴防。十一年,和議定;病請開缺,允之。
十三年,卒;優卹,謚「果介」。
——選自原書卷四三八(「列傳」二一八)。
·一百七·
李元度
·李元度
李元度,字次青;湖南平江人。以舉人,官黔陽教諭。
曾國藩在藉治團練,元度上書數千言,言兵事;國藩壯之,招入幕。五年,國藩移軍江西,令元度募勇三千屯湖口。六年,移屯撫州,偕江軍林源恩合防;與賊相持。久之,餉絀,分軍克宜黃、崇仁;而賊自景德來援,撫州賊出攻江軍營,林源恩死之。元度突圍出,移屯貴溪,防廣信。七年,賊二萬來襲玉山,守卒僅七百人;元度迎戰,斷賊浮梁,賊以步隊綴軍騎,賊趨上游跐水渡,乃回城拒守。被攻兩晝夜,元度立埤堄間,彈中左頰。賊忽罷攻,鉦鐃雜作;知其穴地道,乃掘濠以防;伺其穿隧及濠,殪之;賊技窮,引去;伏兵邀擊,安仁、弋陽、廣信皆平。元度先已累擢知府,以道員記名;至是,加按察使銜,賜號「色爾楞」巴圖魯。八年,率所部平江軍援浙江,敗賊玉山子午口,會克常山、江山;授浙江溫處道。十年,曾國藩督師皖南,調元度安徽寧池太道,防徽州。至甫三日,賊由旌德糾合土匪、散軍入績溪叢山關;遣同知童梅華、都司單綏福率千人往援,敗挫。賊趨郡城,元度退走;國藩奏劾,褫職逮治。會浙江巡撫王有齡奏調援浙,元度不待命,回籍募勇八千,號「安越軍」;將行,粵匪犯湖南,巡撫文格留其軍守瀏陽,偕諸軍破賊。請按察使銜,並加布政使銜。會杭州陷,王有齡死;詔左宗棠代之。元度率軍入浙,與李定太守衢州;授浙江鹽運使,署布政使。國藩以元度罪未定,不聽勘遽回籍,復劾;革職,交左宗棠差遣。言官再論劾,命國藩、宗棠按治。國藩奏:『徽州之失,元度甫至,情有可原」。宗棠疏言:『杭州失陷,非因其逗留所致。惟落職後求去、索餉,不顧大局』。論遣戍。沈葆楨、李鴻章、彭玉麟、鮑超等交章薦其才,代繳臺費;免罪,歸。
同治初,貴州巡撫張亮基奏起,勦教匪;以功,復原官,擢雲南按察使。光緒八年,丁母憂。服闋,補貴州按察使;遷布政使。十三年,卒於官。
元度擅文章,好言兵;然自將,屢僨事。所著「先正事略」、「天岳山館文集」,並行世。
——選自原書卷四三九(「列傳」二一九)。
·一百八·
赫德
·赫德
赫德,字鷺賓;英國倍爾發司人。咸豐四年,來中國;充寧波領事,署繙譯官。調廣州,又充香港督署書記官。九年,改任粵海關副稅務司。十一年,總稅務司李泰國奉令購戰艦,以赫德權代之;赴長江新開各口岸,置新關。
同治二年,李泰國去職,赫德實授;徙駐上海。三年,置臺灣南、北新關。還駐京,加按察使銜。八年,晉布政使銜;赴緣海各地度置鐙樓塔表。
光緒二年,佐定煙臺條約。十年,赴金陵,與法使議越南案;會巡船置鐙樓。臺灣洋為法虜,迺遣駐英稅務司金登幹赴巴黎申理,乘機與議停戰草約還。未幾,其國授為清、韓駐使,不就。踰年,賞花翎、雙龍二等第一寶星。十二年,赴香港、澳門,條議洋藥、稅釐並徵,並置關九龍拱北。十三年,葡使來華,與訂澳門草約。十五年,藏兵寇哲孟雄,英兵乘勢闌入;赫德遣其弟稅務司赫政馳往,與駐藏大臣會籌劃界諸事。十九年,賞三代一品封典。二十五年,與德使籌置膠海新關。明年,各國聯軍入京,贊襄和議;晉太子少保。二十八年,召入覲,賜「福」字。三十一年,與德使更議膠關章程,改行無稅區地法。尋與日使籌置大連灣新關,徵榷一如膠海。三十三年,東三省度地置關。踰年,謝病歸;詔許之,加尚書銜。
赫德官中國垂五十年,頗與士大夫往還。嘗教其子習制藝文,擬應試;未許。總署嘗擬請授總海防司,道員薛福成以其陰鷙專利,常內西人而外中國,上書鴻章力爭之;議始寢。
辛亥後,病卒;賜優卹。
——選自原書卷四四二(「列傳」二二二)。
·一百九·
翁同龢
·翁同龢
翁同龢,字叔平,江蘇常熟人;大學士心存子。咸豐六年一甲一名進士,授修撰。八年,典試陝甘,旋授陝西學政;乞病回京。同治元年,擢贊善;典山西試。父憂,歸。服闋,轉中允,命在弘德殿行走。五日一進講於簾前,說「治平寶鑑」;兩宮皇太后嘉之。累遷內閣學士;母憂。服闋,起故官。
同龢居講席,每以憂勤惕厲,啟沃聖心。當八年武英殿之災也,恭錄康熙、嘉慶兩次遇災修省聖訓進御,疏言:『變不虛生,遇災而懼。宜停不急之工、惜無名之費,開直臣忠諫之路、杜小人倖進之門』。上覽奏動容。又圓明園方興工,商人李光昭朦報木價,為李鴻章所劾,論罪;廷臣多執此入諫,恭親王等尤力諍,上不懌。同龢面陳江南輿論,中外人心惶惑,請聖意先定,待時興修;乃議定停園工,並有「停工程、罷浮費、求直言」之諭。
光緒元年,署刑部右侍郎。明年四月,上典學毓慶宮,命授讀;再辭,不允。旋遷戶部,充經筵講官,晉都察院左都御史;遷刑部尚書,調工部。六年,廷臣爭俄約,久不決;懿旨派惇親王、醇親王及同龢與潘祖蔭每日在南書房看摺件、電報,擬片進呈,取進止。至俄約改定,始止。八年,命充軍機大臣。十年,法、越事起,同龢主一面進兵、一面與議,應有所備。又言:『劉永福不足恃,非增重兵出關不可』。旋與軍機王大臣同罷,仍直毓慶宮。前後充會試總裁、順天鄉試考官,兩蒙賜「壽」,加太子太保,賜雙眼花翎、紫韁。嘗請假修墓,傳旨海上風險,命馳驛回京;恩眷甚篤。
二十年,再授軍機大臣。懿旨命撤講,上請如故,同龢善伺上意,得遇事進言。上親政久,英爽非復常度;剖決精當,每事必問同龢,眷倚尤重。時日、韓起釁,同龢與李鴻藻主戰,孫毓汶、徐用儀主和,會海、陸軍皆敗,懿旨命赴天津傳諭李鴻章詰責之;同龢並言:太后意決不即和。歸,薦唐仁廉忠赤可用;請設巡防處,籌辦團防。於是命恭親王督辦軍務,同龢、鴻藻等會商辦理。上嘗問諸臣:『時事至此,和戰皆無可恃』!言及宗社,聲淚併發、及和議起,同龢與鴻藻力爭改約稿,並陳『寧增賠款,必不可割地』。上曰:『臺灣去,則人心皆去;朕何以為天下主』!毓汶以前敵屢敗對;上責以「賞罰不嚴,故至於此」!諸臣皆引咎。上以和約事,徘徊不能決,天顏憔悴。同龢以俄、法、德、三國謀阻割地,請展期換約,以待轉圜;與毓汶等執爭,終不能挽,和約遂定。明年,兼總理各國事務大臣。二十三年,以戶部尚書協辦大學士。
二十四年,上初召用主事康有為,議行新政;四月,硃諭:『協辦大學士翁同龢,近來辦事多不允協,以致眾論不服;屢經有人參奏。且每於召對時,諮詢事件,任意可否。喜怒見於詞色,漸露攬權狂悖情狀;斷難勝樞機之任。本應查明究辦,予以重懲;姑念其在毓慶宮行走有年,不忍遽加嚴譴。翁同龢著即開缺回籍,以示保全』。八月,政變作,太后復訓政;十月,又奉硃諭:『翁同龢授讀以來,輔導無方;往往巧藉事端,刺探朕意。至甲午年中東之役,信口侈陳,任意慫恿;辦理諸務,種種乖謬,以致不可收拾。今春力陳變法,濫保非人;罪無可逭!事後追維,深堪痛恨!前令其開缺回籍,實不足以蔽辜。翁同龢著革職,永不敘用;交地方官嚴加管束』。
三十年,卒於家;年七十有五。宣統元年,詔復原官;後追謚「文恭」。
同龢久侍講幃,參機務;遇事專斷,與左右時有爭執,群責怙權。晚遭讒沮,幾獲不測,遂斥逐以終。著有「瓶廬詩稿」八卷、「文稿」二十卷;其書法自成一家,尤為世所宗云。
——選自原書卷四四三(「列傳」二二三)。
·一百十·
張之洞
·張之洞
張之洞,字香濤;直隸南皮人。少有大略,務博覽;為詞章,記誦絕人。年十六,舉鄉試第一。同治二年,成進士。廷對,策不循常式,用一甲三名,授編修。六年,充浙江鄉試副考官;旋督湖北學政。十二年,典試四川;就授學政。所取士,多雋才。游其門者,皆私自喜得為學塗徑。
光緒初,擢司業;再遷洗馬。之洞以文儒致清要,遇事敢為大言。俄人議歸伊犁,與使俄大臣崇厚訂新約十八條;之洞論奏其失,請斬崇厚、毀俄約。疏上,乃褫崇厚職,治罪;以侍朗曾紀澤為使俄大臣,議改約。六年,授侍講;再遷庶子。復論紀澤定約執成見,但論界務,不爭商務;並附陳設防練兵之策。疏凡七、八上。往者詞臣率雍容養望,自之洞喜言事,同時寶廷、陳寶琛、張佩綸輩蜂起糾彈時政,號為「清流」。
七年,由侍講學士擢閣學;俄授山西巡撫。當大祲後,首劾布政使葆亨、冀寧道王定安等黷貨;舉廉明吏五人。條上治晉要務;未及行,移督兩廣。
八年,法、越事起,建議當速遣師赴援,示以戰意,乃可居間調解。因薦唐炯、徐延旭、張曜材任將帥。十年春,入覲。四月,兩廣總督張樹聲解任,專治軍;遂以之洞代。當是時,雲貴總督岑毓英、廣西總督潘鼎新皆出督師,尚書彭玉麐治兵廣東;越將劉永福者,故中國人,素驍勇,輿法抗。法攻越未能下,復分兵攻臺灣,其後遂據基隆;朝議和戰久不決。之洞至,言戰事,氣自倍;以玉麐夙著威望,虛己聽從之。奏請主事唐景崧募健卒出關,與永福相犄角;朝旨因就加永福提督、景崧五品鄉銜。炯、延旭亦皆已至巡撫,當前敵;被劾,得罪去,並坐舉者。之洞獨以籌餉、械勞,免議。廣西軍既敗於越,朝旨免鼎新,以提督蘇元春統其軍;而之洞復奏遣提督馮子材、總兵王孝祺等皆宿將,於是滇、越兩軍合扼鎮南關,殊死戰;遂克諒山。會法提督孤技攻閩、浙,砲毀其坐船,孤拔殪。而我軍不知法願停戰,廷議許焉;授李鴻章全權大臣定約,以北圻為界。敘克諒山功,賞花翎。之洞恥言和,則陰自圖強。設廣東水陸師學堂,創槍砲廠,開礦務局;疏請大治水師,歲提專款購兵艦;復立廣雅書院:武備文事並舉。十二年,兼署巡撫。於兩粵邊防控制之宜,輒多更置;著「沿海險要圖說」上之。
在粵六年,調補兩湖。會海軍衙門奏請修京通鐵路,臺諫爭鐵路之害,請停辦;翁同龢等請試修邊地,便用兵;徐會澧請改修德州、濟寧路,利漕運。之洞議曰:『修路之利,以通土貨、厚民生為最大,徵兵、轉餉次之。今宜自京外蘆溝橋起,經河南以達湖北漢口鎮;此幹路樞紐,中國大利所萃也。河北路成,則三晉之轍接於井陘、關隴之驂交於洛口。自河以南,則東引淮、吳,南通湘、蜀,萬里聲息,刻期可通。其便利有數端:內處腹地,無慮引敵;利一。原野廣漠,墳廬易避;利二。廠盛站多,役夫、賈客可舍舊圖新;利三。以一路控八、九省之衢,入貨輻輳,足裕餉源;利四。近畿有事,淮、楚精兵,崇朝可集;利五。太原旺煤、鐵,運行便,則開採必多;利六。海上用兵,漕運無梗;利七。有此七利,分段分年成之。北路責之直隸總督、南路責之湖廣總督,副以河南巡撫』。得旨報可,遂有移楚之命。大冶產鐵、江西萍鄉產煤,之洞乃奏開鍊銅廠漢陽大別山下,資路用;兼設槍砲鋼藥專廠。又以荊,襄宜桑、棉、麻、枲而饒皮革,設織布、紡紗、繅絲、製麻革諸局;佐之以堤工、通之以幣政,由是湖北財賦稱饒、土木工作亦日興矣。
二十一年、中東事棘,代劉坤一督兩江。至則巡閱江防,購新出後堂砲,改築西式砲臺;設專將、專兵領之,募德人教練,名曰「江南自強軍」。采東西現制,廣立武備、農工商、鐵路、方言、軍醫諸學堂。
尋還任湖北。時國威新挫,朝士日議變法,廢時文、改試策論;之洞言:『廢時文,非廢「五經」「四書」也;故文體必正、命題之意必嚴。否則,國家重教之旨不顯,必致不讀經文;背道忘本,非細故也。今宜首場試史論及本朝政法,二場試時務,三場以經義終焉;各隨場去留而層遞取之,庶少流弊』。又言:『武科宜罷騎射、刀石,專試火器。欲挽重文輕武之習,必使兵皆識字,厲行伍以科舉』。二十四年,政變作;之洞先著「勸學篇」以見意,得免議。
二十六年,京師拳亂。時坤一督兩江、鴻章督兩廣、袁世凱撫山東,要請之洞同與外國領事定保護東南之約;及聯軍內犯、兩宮西幸,而東南幸無事。明年,和議成,兩宮回鑾;論功,加太子太保。以兵事粗定,乃與坤一合上變法三疏;其論中國積弱不振之故,宜變通者十二事、宜采西法者十一事。於是停捐納,去書吏,考差役,卹刑獄,籌八旗生計,裁屯衛,汰綠營,定礦律、商律、路律、交涉律,行銀圓,取印花稅,擴郵政;其尤要者,則設學堂、停科舉、獎游學,皆次第行焉。
二十八年,充督辦商務大臣,再署兩江總督。有道員私獻商人金二十萬為壽,請開礦海州;立劾罷之。考鹽法利弊,設兵輪緝私;歲有贏課。明年,入覲;充經濟特科閱卷大臣,釐定大學堂章程;畢,仍命還任。陛辭奏對,請化除滿、漢畛域,以彰聖德、遏亂萌;上為動容。旋裁巡撫,以之洞兼之。三十二年,晉協辦大學士。
未幾,內召,擢體仁閣大學士;授軍機大臣,兼筦學部。三十四年,督辦粵漢鐵路。
德宗暨慈禧皇太后相繼崩,醇親王載澧監國攝政;之洞以顧命重臣,晉太子太保。
逾年,親貴寖用事,通私謁,議立海軍;之洞言海軍費絀可緩,立爭之不得。移疾,遂卒,年七十三;朝野震悼,贈太保,謚「文襄」。
之洞短身巨髯,風儀峻整。蒞官所至,必有興作;務宏大,不問費多寡。愛才好客,名流文士爭趨之。任疆寄數十年,及卒,家不增一畝云。
——選自原書卷四四四(「列傳」二二四)。
·一百十一·
周家楣
周德潤
·周家楣
周家楣,字小棠;江蘇宜興人。咸豐九年進士,選庶吉士;散館,改禮部主事,充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章京。
其時,教禍棘,四川總督駱秉章夙持正;外人以將軍崇實易與、遇事輒就決之,數興大獄,至殺平民二百人,勿之問。家楣上書執政,極言其害,請教案歸總督裁決;卒如所言。各國相繼換約,交涉益劇;枋事者多依違。家楣苦心經畫,凡議覲禮、遣使臣、護僑民,皆委曲歷久而後定。自日本闚臺灣,海防亟;迺為策,先謀足以制日者。於是大學士文祥舉立海軍、造船艦、築砲臺、製槍械、采煤鐵、招僑商及用人、籌饟諸端,折衷眾說,屬草議上之;累遷郎中、擢五品京堂。光緒改元,除太僕寺少卿,典四川鄉試。越二載,遷順天府府尹兼總理各國事務大臣。遭憂,去。服闋,署左副都御史,直總署如故。
八年,再授順天府府尹。時吏治日弛,家楣自初蒞,即奏增經費、劾污吏,練捕盜營,親決獄訟,設通州良鄉官車局、近畿教養義塾、善堂、留養局,增貢院號舍,擴金臺書院,製孔廟祭器、樂器;及再任,益有興革,郡中一切皆治辦。九年,霪雨河溢,州邑籲菑亟;疏請帑,復募集銀百餘萬。會關東大熟,勸募雜糧,亦獲數萬石卹饑困。明年春,大舉工賑,濬京南鳳河、京東北運河、武清寶坻兩減河、宛平龐谷莊二十村溝洫。通州、涿州、霸州、保定堤壩決口,分助直、魯工賑,皆鉅萬。僉謂京畿捄荒之政,為百年所未有云。
家楣方負時望,累兼署禮、戶、兵三部侍郎,上意駸嚮用。既而恭親王奕訢罷政,朝局一變。法、越事起,朝士激昂多主戰。家楣以法強盛,不可輕敵;迺自具疏,略謂『法人肆擾海畺,臺灣亟於戰禦;饟、械阻絕,敵以兵船十數游弋海口伺隙抵巇,各國且潛濟之。臺灣雖勝,與內地隔;越南得手,得一地、留一師,亦恐分兵致弱。今調停之說,發之自彼,權之在我;不得不別具深謀,欲禽先縱。至中國實能自強,轉無戰之可言:此大局之樞紐也』。疏上,自知其言不協時,曰:『吾終不以附和誤國』。給事中孔憲瑴劾張蔭桓洩漏機密,語連家楣及吳廷芬等;乃罷直總署,轉通政使。
十三年,卒。順天士民感其遺惠,請建通州專祠;詔允之。
·周德潤
周德潤,字生霖;廣西臨桂人。同治六年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遷司業,歷侍讀學士,充日講起居注官。光緒八年,除少詹事。星變陳言,上修理政刑六事;再遷內閣學士。
十年,大學士左宗棠稱疾,請解職;德潤力言宗棠不宜去位,請旨責其引退之非,示以致身之義;稱旨。當是時,言路發攄;德潤先後劾巡撫李文敏、倪文蔚不職狀,有直聲。法、越搆兵,倡救越議,數請力保藩封、速定戰計,條列亟務十端、可危者八、不可和者五、宜用兵者七。又以防務不可歲月計,復請亟籌強邊、積榖,以老敵師、操勝算。疏凡十餘上,上數召見,嘉其諳邊情,命行走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兩次請敕廷臣集議。未幾,和議起,法人勒退兵,益索償費。議者欲與之,德潤持不可;謂『苟傷國體,即一介不可與。請定志,毋退縮』!已議款事棘,德潤獨具疏,略言『藩封可棄,猶謂非域中也;邊界可分,猶謂非腹地也。商可通、兵可撤,猶謂守約、非背約也。五條外,橫生枝節;若猶遷就,其何能國!請嚴拒之』。並陳和戰機宜甚悉。上以單銜入告,乖和衷誼;罷直總署。及明詔與法宣戰,德潤遵旨覆陳臺、越戰計,力駁德璀琳、盛宣懷所擬和約;條列救臺、復越六策,力主先戰後和。復上安徽釐稅、梧州關稅積弊狀;先後命大臣廉得實,設法整飭之,歲課贏數十萬。明年,和議將成,德潤臚舉九事進,曰習勤苦,責疆吏,清內宄,募銳卒,杜中飽,會辦北洋大臣宜分駐奉天海口,南北宜聯一氣,滇、粵宜籌善後,雲南宜設機器局;上嘉焉。
時法使浦理燮等赴越,朝命德潤詣滇治界務。德潤率道員葉廷眷等出關,勘都龍、南丹、古林箐,緣南溪河至河口、保勝、蠻耗。十二年,與法使狄隆等論界線,以緣邊二千餘里議分五段,執志乘與爭,更正沒入越地三十餘里、險要地四十里,復大賭咒河外苗塘子諸地數百里。踰歲,還;除刑部侍郎,督順天學政。
十八年,卒;予優卹。
——以上選自原書卷四四九(「列傳」二二九)。
·一百十二·
衛榮光
·衛榮光
衛榮光,字靜瀾;河南新鄉人。咸豐二年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
九年,湖北巡撫胡林翼奏調赴軍;隨荊州將軍多隆阿攻勦黃州各郡,轉戰入安徽,平賊壘百餘,克太湖、潛山。捷入,以侍講待簡。林翼督師勦賊,榮光從,常以少擊眾;林翼卒,乃還京供職。道經新鄉,適山東竄匪入境,遂與知縣丁士選集團捍衛。同治元年,入都,補翰林院侍講。明年,擢侍講學士;疏陳勦匪、防河事宜。是年,授濟東泰武臨道,署山東鹽運使、按察使。四年,捻首賴文光、張總愚竄山東,巡撫閻敬銘奏委榮光督辦河防。榮光以賊無見糧,利速戰;堅諭各軍嚴守困賊。賊乘夜偷渡,榮光然砲擊之;諸軍繼進,賊大敗。六年,卸運使任,仍兼署按察。時賊勢復振,巡撫丁寶楨督師出境,省城兵單餉竭;榮光募民團助守,賊屢逼城下,卒不能犯。旋以父憂,歸。十二年,起江安糧道,署按察使。光緒元年,授安徽按察使;遷浙江布政使,護理巡撫。母憂,歸。
服闋,授山西巡撫。八年,調江蘇。臺灣道劉璈被重劾,詔刑部尚書錫珍往按,復命榮光赴臺會鞫。榮光言:『璈總營務,開支浮冒,罪當死。然其治事疏節闊目,政頗便民;故臺地番民,至今有屍祝著。請從寬典』。其持法嚴而能恕,皆此類。
十二年,調浙江巡撫;再調山西。以疾,乞休。十六年,卒於家。
——選自原書卷四五四(「列傳」二三四)。
·一百十三·
丁日昌
·丁日昌
丁日昌,字禹生;廣東豐順人。以廩貢生治鄉團,數卻潮州寇。選瓊州府學訓導;錄功,敘知縣,補江西萬安。善折獄;坐吉安不守,罷免。參曾國藩戎幕,復官。
李鴻章治軍上海,檄主機器局;積勳至知府。江寧既下,除蘇松太道;鴻章倚以辦外交。事有鉤棘,徐起應付,率皆就範。調兩淮鹽運使。淮鹽故弊藪,至則禁私販、糾貪使、鬯運道,歲入驟增。同治六年,擢布政使;授巡撫。江南戎燼後,庶政不緝;日昌集流亡、除豪猾。設月報詞訟冊、定錢漕科則;下其法各省。又以州、縣為親民官,疏請設局編刻牧令諸書。八年,奉敕訓勉臣工;日昌條上六事,曰舉賢才、汰虛冗、益廉俸、選書吏、輸漕粟、變武科,言合旨要。遭憂,歸。
光緒元年,起授福建巡撫,兼督船政;辭,不允。既蒞事,會霪雨,城內水逾丈;躬散賑,口煦手拊,卵翼備至。全濟災民數十萬,眾感泣;僉曰:『活我者,丁中丞也』!時臺灣生番未靖,遂力疾渡臺。自北而南,所至扶服蟻伏。惟鳳山轄境悉芒社及獅頭、龜紋諸社素梗化,遣兵討平之;為立善後章程,皆遵約束。中路水、埔六社不諳樹藝,雇漢民代耕,謂之租贌。復令有司計口給銀、米,教之耕作;廣設義學,教之識字。又罷臺屬漁戶稅,擬築鐵路、開礦產、移關稅釐榷、造船械,臺民漸喁喁望治矣。還閩,移疾去;吏民啼泣遮道。四年,疾稍閒,被命赴福州理烏石山教案。先是,道光間,英人就山築室傳教;疆吏不能爭,以「山在城外」飾詞入告。厥後佔地愈廣,閩人忿幾釀變。日昌撫閩,與力爭,議易以城外電局空地;未及行,遽解職,英人占如故。閩人不能忍,聚眾毀教堂,英使責難亟;至是,命日昌往按。鉤稽舊案,獲教士侵地左證,與英領事往復詰辯,卒徙教堂城外;閩人鑱石刊績焉。逾歲,還里。
明年,詔加總督銜,令駐南洋會辦海防,水師統歸節度;復命充兼理各國事務大臣。以疾辭,不許。八年,卒;卹如制。
日昌性孝友。撫吳日,母黃年九十矣,迎養署中,孺慕如兒時。兄寢疾,藥膳躬侍;兄止之,則引李勣焚鬚事為喻。好藏書,成「持靜齋書目」五卷;世比之范氏天一閣、黃氏百宋一廛云。子五人;惠康最著,好學,多泛覽,有「丁徵君遺集」。
——選自原書卷四五五(「列傳」二三五)。
·一百十四·
何璟
張兆棟
·何璟
何璟,字小宋;廣東香山人。父曰愈,見「循吏傳」。
璟,道光二十七年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轉御史。咸豐七年,英人陷廣州,總督葉名琛獲譴,罷。而巡撫柏貴等罪相埒,譴弗及,時論譁然;璟迺分別上其謬誤狀。明年,英艦入津沽,疏陳戰守要略;先後抗論外務,疏凡八上。遷給事中。
十年,出為安徽廬鳳道。同治二年,遷按察使。捻至,與總兵喻吉三隨方應禦,寇不得逞。四年,晉湖北布政使。逾歲,到官;值黃陂饑,嗛民就食江漢,便宜發帑金濟之。
九年,擢福建巡撫;歷山西、江蘇,遭父憂。
服闋,起閩浙總督。光緒三年,備日本議起,治海防,飭戎政。其夏,患水祲,日坐城上督拯難民,凡閱七晝夜,醵金卹之。水退,濬洪塘江,導交流入海;後患稍殺。五年,兼署巡撫。時日本議廢琉球,數以兵艦浮閩、滬;璟以臺灣地當要衝、基隆尤扼全臺形勝,迺調集輪舶、增募兵勇、建築砲臺,備不虞。九年,法、越事起,海防戒嚴;璟令總兵張得勝等分扼諸郡、提督孫開華等分扼臺澎,並檄楊在元署臺灣鎮助防守。明年,又上福、廈、臺益船募卒狀;上皆勗厲之。已而會辦軍務張佩綸至,事皆專決,視璟等若屬吏;又嚴劾在元貪謬,璟坐疏忽,干吏議。以是益畏事之,不敢為異同;佩綸調舟師衛船局,璟亦以砲布衙署自衛。廷旨以閩事亟,諄諄諭固守。逮戰書至,璟告佩綸曰:『明日法人將乘潮攻馬尾矣』!佩綸弗聽,舟師大挫。璟欲馳援,而臨浦無舟可濟;株守省城,卒致閩事日壞。然猶左袒廣勇,雖逃不問;頗為時訾議。迺飛章自劾,而廷旨已先召還京。尋御史亦劾其闒冗,部議褫職。
十四年,卒。
·張兆棟
張兆棟,字友山;山東濰縣人。道光二十五年進士,銓刑部主事;累遷郎中,出知陝西鳳翔府。蒞事三月而回寇竊發,迺募鄉勇捍之。無何,城被圍,寇且掘長濠圖久困;兆棟晨夕登陴,慰勞守者。寇轟潰西南城,蟻附上;兆棟躬冒矢石,戰甚力,寇不得逞,益固結紳民誓堅守。閱十有六月,援師至,圍始解;超授四川按察使。
咸豐四年,調廣東,遷布政使。左宗棠治軍嘉應,餽餫阻絕;兆棟殫心籌畫,給食不乏。歷安徽、江蘇,皆稱職。九年,擢漕運總督。時運河久廢不緝,兆棟慮海警阻漕,為上治河濟運狀;稱旨。
十一年,再調廣東。粵俗咾博,闈姓害尤烈;疏請禁止,報可。而總督英翰曲徇商人,請馳其禁;兆棟劾之,落職。遂兼攝總督事,禁益嚴。終其任,粵吏無敢言闈姓者。光緒四年,母憂,歸。
服闋,起福建巡撫。十年,法、越事起,法艦窺臺、閩,張佩綸銜命會辦閩防軍務;兆棟畏其燄,曲意事之,日謁如衙參。佩綸虛飾勝狀,詔發萬金犒兆棟軍。兆棟且疏劾大員謀遁,意指何璟也;朝旨令據實以聞。已而事亟,己亦微服匿民間數日;略定,復出任事。璟罷,兆棟兼總督。朝廷論馬尾失守罪,褫職。
十三年,卒於閩。宣統元年,復官。
——以上選自原書卷四六五(「列傳」二四五)。
·一百十五·
孫開華(朱煥明、蘇得勝、章高元)
·孫開華(朱煥明、蘇得勝、章高元)
孫開華,字賡堂;湖南慈利人。少從軍,從鮑超援江西,戰九江小池口,傷右臂;援湖北,再被創。池驛之役,夾擊敗敵;積勳至守備。同治初,轉戰院、贛間;遷副將。克句客、金壇,賜號「擢勇」巴圖魯。以次攻金溪、南豐、新城、寧都、瑞金,並下之;晉總兵。廣東嘉應亂,敗賊黃沙嶂,降者十餘萬;擢提督。五年,除漳州鎮總兵;仍北行追捻入楚。其秋,赴本官;總督文煜累疏薦其才。
十三年,總督李宗羲治江防,設霆慶、霆匯諸營。廈門與臺、澎對峙,勢險要;開華以超舊將,被命治廈門海防。募勇成「捷勝軍」,赴臺北蘇澳營辦開山;詔署陸路提督。光緒二年,率師東渡;頓基隆,顧北路。其時後山阿綿、納納社番畔服靡恆,開華領所部抵成廣澳量地勢、察番情,進駐水母丁。悍番分路迎拒,開華麾軍鏖戰,陣斬數人,餘敗潰。師入高崁,直搗其巢,潰番並入阿綿。其地水湍急,聳巘巉崗,砲臺錯列,備奧岨;開華轟繫之,縱以火箭。復繞道攻其後,番駭走,遂克之;禽其魁馬腰兵等,梟於市。九日三捷,論功賞黃馬褂。四年,霆慶軍統將宋國永卒,開華接統其眾。會加禮宛、中老耶畔據鵲子城,師攻不克;總督何璟以軍事棘,令開華進新城,許便宜行事。開華浮戰艦入,自花黎襲攻後山背,四日悉夷諸社,斬二百數十級;番乞款,縛姑乳斗玩以獻,置之法。臺北平,被賞賚。明年,內渡,再署提督。秋,復渡臺。
九年,回任;已復出辦臺北防務。十年,法人來犯,時劉銘傳主軍事——銘傳故淮軍宿將,知開華幹略,檄守滬尾。初,法艦八艘至;開華度其必登岸,令諸將分伏砲臺後,露宿以待。部署甫定,而敵彈雨坌,煙燄翳天,偪臺而前;開華見勢猛,分路截擊,自夜至午卻而復前者數四。臺既毀,短兵接戰;開華銳身入,手刃執旗卒,奪其旗以歸。諸軍士見之,氣益奮,斬馘二千餘級;法人遁走——歐洲諸國,以失國旗為至辱。捷入,予世職,拜幫辦軍務之命。和議成,還本官;旋予實授。
十九年,卒;謚「壯武」。子道仁,亦官福建提督。
同時守滬尾者,朱煥明為最著。煥明,籍安徽合肥。初從銘軍征粵寇,積功至游擊。平東捻,遷副將。西捻犯畿疆,躡之滄州、德平,戰數利;晉總兵。
光緒元年,臺灣生番騷動,從唐定奎往討,連破竹坑山、內外獅頭;擢提督。
法越之役,法軍分道犯滬尾,煥明當北路,被重創,戰益力;開華直入,擊退之。
旋移師臺北,平番社。軍嘉義,鹿港土寇數千薄城,煥明率三百人與戰,殞於陣。事聞,附祀定奎祠。
蘇得勝,亦籍合肥。從銘軍討捻,積功至游擊。戰常陷堅,賜號「勵勇」巴圖魯,屢遷提督。
法艦寇臺灣,從銘傳守臺北。戰基隆,大捷;記名海疆總兵,更勇號曰「西林」。滬尾告警,銘軍回援,於是基隆再失。逮滬尾既復,得勝還駐六堵,規基隆。全軍會月眉山,曹志忠將左、劉朝祐將石、得勝居中;敵至,左路擊卻之。逾歲,法益兵攻志忠營,得勝領數百人往援;戰失利,提督梁善明陣亡,右師亦潰,月眉復不守。而得勝已先營六堵,築城十餘里,諸軍獲安。相持月餘,和議成,始開港。
旋補建寧鎮,仍留防滬尾。數勦生番,感瘴成疾。光緒十六年,卒於軍。妻徐氏,絕食殉焉。卹如制,妻獲旌。
章高元,亦合肥人。初入淮軍,累至副將。銘傳檄為騎旅先鋒,轉戰魯、皖。安邱之役,以功擢總兵,賜號「奇車」巴圖魯。
征臺灣,晉提督。法、越事作,署澎湖鎮總兵;銘傳檄援滬尾。滬尾、基隆既復,論功更勇號「年昌阿」,除登萊青鎮。
中、日失和,詔赴前敵,駐蓋平。日軍來攻,戰挫,遂退。德軍艦襲膠澳,被幽;旋脫歸,稱疾罷。
拳亂作,起署天津鎮;徙重慶,以病免。卒,年七十一。
——選自原書卷四六六(「列傳」二四六)。
·一百十六·
鄧世昌
劉步蟾
·鄧世昌
鄧世昌,字正卿;廣東番禺人。少有幹略;嘗從西人習布算術。既長,入水師學堂,精測量、駕駛。
光緒初,管「海東雲」艦,檄循海口。日本窺臺灣,扼澎湖、基隆諸隘;補千總,調管「振威」艦。以捕海盜,遷守備。李鴻章治海軍,高其能,調北洋;從丁汝昌赴英購鐵艦,益詳練海戰術。八年,朝鮮內亂,復從汝昌泊仁川,為吳長慶陸軍後距。事寧,遷游擊,賜號「勃勇」巴圖魯;管「揚威」快艦,往來天津、朝鮮。冬寒冰沍,巡視臺、廈海防。尋充「經遠」、「致遠」、「靖遠」、「濟遠」四船營務處,兼「致遠」管帶。
十四年,臺灣生番畔,以副將從汝昌往討,戰埤南,毀其碉寨;擢總兵。時定海軍經制,借補中軍副將,而以汝昌為提督;其左、右翼總兵,則閩人林泰曾、劉步蟾也。汝昌故不習海戰,威令不行;獨世昌以粵人任管駕,非時不登岸,閩人咸嫉之。
二十年夏,日侵朝,絕海道;鴻章令「濟遠」、「廣乙」兩船赴牙山。遇日艦,先擊「廣乙」,受殊傷;轟「濟遠」,都司沈壽昌、守備楊建章、黃承勳中砲死。「濟遠」逃,日艦追之,管事方柏謙豎白幟;追益亟,有水手發砲擊之,折日艦瞭樓;柏謙虛張勝狀,退塞威海東、西兩口。世昌憤,欲進兵;汝昌尼其行,不果。已而日艦集大連灣,窺金州;我國海軍迺大發,泊鴨綠江大東溝,以鐵艦十當敵艦十有二。汝昌乘「定遠」居中,列諸船左右,張兩翼;日艦魚貫進,據上風。汝昌令轟擊,距遠不能中。日艦小,運棹靈,倏分倏合,彈雨坌集;「定遠」被震,大纛仆。世昌見帥旗沒,慮軍心搖,亟取「致遠」纛豎之。戰良久,「定遠」擊沈其「西京丸」,我之「超勇」毀焉——世昌乘「致遠」,最猛鷙,與日艦「吉野」、「浪速」相當;「吉野」,日艦之中堅也。戰既酣,「致遠」彈將罄,世昌誓死敵。將士知大勢敗,陣稍亂;世昌大呼曰:『今日有死而已!然雖死而海軍聲威弗替,是即所以報國也』。眾迺定。世昌遂鼓輪怒駛,欲猛觸「吉野」與同盡,中其魚雷,鍋裂船沈。世昌身環氣圈,不沒;汝昌及他將見之,令馳救;拒弗上,縮臂出圈,死之。其副游擊陳金揆,同殉;全船二百五十人,無逃者。「經遠」管帶總兵林永升、「超勇」管帶參將黃建寅、「揚威」管帶參將林履中,並殞於陣。事聞,世昌謚「壯節」,餘皆優卹。
世昌既死,諸船或沈、或逃,遂不復成軍。世昌臨戰以忠義相激厲,死狀尤烈;世與左寶貴並稱「雙忠」云。永升等,「忠義」有傳。
·劉步蟾
劉步蟾,侯官人。幼頴異,肄業福建船政學堂;卒業,試第一。隸「建威」船,徼循南北洋,資實練。同治十一年,會考閩、廣駕駛生,復冠其曹。自是,巡歷海岸河港,所蒞輒用西法測量;臺灣地勢、番部風土,尤諳習,為圖說甚晰。
光緒改元,赴歐學槍砲、水雷諸技。還,留福建,敘守備。以丁寶楨、李鴻章論薦,擢游擊,會辦北洋操防。十一年,赴德國購「定遠」艦。維時海軍初立,借才異地,西人實為管帶,步蟾副之。已而西人去,頗能舉其職。十四年,以參將赴歐領四快船歸,遷副將,賜號「強勇」巴圖魯;擢右翼總兵。
二十年,中、日戰起,海軍浮泊大東溝;日艦至,督攝諸藝士禦之。鏖戰三時許,沈敵艦三艘;運送銘軍八營,得以乘間登岸。論功,晉記名提督,易其勇號曰「格洪額」。明年,戰威海,中彈死。
步蟾通西學,海軍規制多出其手。顧喜引用鄉人,視統帥丁汝昌蔑如也;時論責其不能和衷,致僨事。然華人明海戰術,步蟾為最;先雖敗挫,殺敵甚眾。上嘉其忠烈,詔優卹。
其左翼總兵林泰曾,亦籍侯官,同為船政學堂卒業生;管「鎮遠」。戰大東溝,發砲敏捷,士卒用命,撲救火彈甚力,機營砲位無少損;賜號「霍春助」巴圖魯。駛還威海,艦觸礁受傷,憤恨蹈海死。副將左翼中營游擊楊用霖、廣東大鵬協右營守備黃祖蓮,並殉焉。優卹,各如制。祖蓮等,「忠義」有傳。
——以上選自原書卷四六七(「列傳」二四七)。
·一百十七·
唐景崧
劉永福
·唐景崧
唐景崧,字維卿;廣西灌陽人。同治四年進士,選庶吉士,改吏部主事。
光緒八年,法、越事起,自請出關招致劉永福;廷旨交岑毓英差序。景崧先至粵,謁曾國荃;韙其議,資之入越。明年,抵保勝;見永福,為陳三策,謂『據保勝十州,傳檄而定諸省;請命中國,假以名號,事成則王:此上策也。次則提全師擊河內,中國必助之饟。若坐守保勝,事敗而投中國:策之下也』。永福從中策,戰紙橋,敵潰;為作檄文布告內外。檄出,遠近爭響應。越嗣君為法脅,莫能自振;景崧乘間勸內附。永福意猶豫,景崧曰:『子能存亡繼絕,即所以報故主也。且阮福時已薨,無「背主」嫌』永福意稍動;於是廣招戎幕,謀大舉。上念景崧勞,賞四品銜。景崧上書,言『越南半載之內,三易國王;欲靖亂源,莫如遣師直入順化,扶翼其君以定人心。若不為藩服計,不妨直取為我有,免歸法奪。否則,首鼠兩端,未有不敗者也』。十年,駐興化。會北寧告急,毓英令景崧導永福往援。初,桂軍黃桂蘭等方守北寧,劉團被困山西,坐視不救;永福憾之深。至是,景崧力解之,始往;並勸桂蘭離城擇隘而守,弗聽。景崧輕騎入諒山,與徐延旭量戰守;適扶良警,請還犒劉軍。行至郎甲,涌球陷,阻弗達;回諒,謂延旭曰:『寇深矣!亟宜收潰卒,定人心;備糗糧、集軍械,分兵守險以保茲土』。於是令綜前敵營務,阨巴塘嶺;敵再至,再卻之,廣軍氣稍振。會張之洞令其募勇入關,迺編立四營,號「景」字軍,為規越廣軍之一;朝廷賞加五品卿。景崧遂取道牧馬,行千二百里;箐壑深岨,多瘴厲,人馬顛隕不可稱計。既至,數挫敵鋒。毓英高其能,復以潘德繼滇軍屬之,兵力迺益厚;進頓三江口。逾月,法人攻劉軍吳鳳典營;景崧率談敬德馳救,大捷。敵既退,遂先薄宣光。城外地故荒服,迺督軍開山斬道;首龍州、訖館司,創設臺站,滇、桂道始達。已而,軍其南門。敵開壁出盪,疾擊之,逼城而壘;槍彈雨坌,攻益力。是時天霪雨,滇饋絕,吏士無人色。逾歲,滇軍丁槐攻城,桂軍雖饑疲,然猶據山巔轟擊;法人殊死鬥,不可敗。毓英慮其斷後援,令勿拚孤注;於是退頓牧馬。有旨罷戰,遂入關。論宣光獲勝功,賞花翎,賜號「霍伽春」巴圖魯;晉二品秩,除福建臺灣道。十七年,遷布政使。
二十年,代邵友濂為巡撫。臺灣自設巡撫,首任劉銘傳治臺七年,頗有建設(詳「銘傳傳」)。銘傳去,友濂繼之;丈地清賦、改則啟徵,迭平番亂,建基隆砲臺。及景崧蒞任,日、韓啟釁,亟起籌防。永福方鎮南澳——景崧自與永福共事,積不相能,乃徙永福軍臺南,而自任守臺北。未幾,而李文奎變作——文奎,故直隸匪,從淮軍渡臺,居景崧麾下為卒;有副將余姓者,緣事再革之。文奎忿甚,即撫署前斬其頭。護勇內應,爭發槍,將入殺景崧;景崧出,叛卒見而怖之,歛刃立,並告「無事」。景崧慰之,翻令文奎充營官,出駐基隆。於是將領多離心,兵浸驕不可制。割臺議起,主事邱逢甲建議自主,臺民爭贊之;迺建民國,設議院,推景崧為總統。和議成,抗疏援「贖遼」先例,請免割,不報;命內渡。臺民憤,迺決自主;製藍旗,上印綬於景崧——鼓吹前導,紳民數千人詣撫署。景崧朝服出,望闕謝罪;旋北面受任,大哭而入。電告中外,有「遙奉正朔,永作屏藩」語。置內部、外部、軍部以下各大臣。命陳季同介法人求各國承認,無應者。無何,日軍攻基隆,分統李文忠敗潰。景崧命黃義德頓八堵,遽馳歸,詭言「獅球嶺已失,八堵不能軍,且日人懸金六十萬購總統頭;故還,防內亂」。景崧不敢詰也。是夜,義德所部譁變。平旦,日軍果占獅球嶺,潰兵爭入城;城中大驚擾,亂。客勇、士勇互仇殺,尸遍地,總統府火發。景崧微服挈子遁,附英輪至廈門;時立國方七日也。
二十八年,卒。
·劉永福
劉永福,字淵亭;廣西上思人;本名義。幼無賴,率三百人出關;粵人何均昌據保勝,即取而代之。所部皆黑旗,號「黑旗軍」。
同治末,法人陷河內;法將安鄴搆越匪黃崇英謀占全越,擁眾數萬,號「黃旗」。越王諭永福來歸,永福遂繞馳河內,與法人抗;設伏以誘斬安鄴,覆其全軍。法人大舉入寇,永福軍瀕挫;越人懼,迺行成,而授永福為三宣副提督,轄宣光、興化、山西三省。設局保勝,榷釐稅助饟。有黃佐炎者,越駙馬,以大學士督師;永福數著戰功,匿不聞,永福銜之。越難深,國王責令佐炎發兵,六調永福,不至;然越王始終思用之。光緒七年,法人藉詞前約,互市紅河,脅越王逐永福;越王佯調解而陰令勿徙。法大怒,逾歲入據河內;永福憤,請戰,出駐山西。逕諒山,謁提督黃桂蘭,迄援助。會唐景崧至,面陳三策;永福曰:『微力不足當上策,中策勉為之』。朝旨賞十萬犒軍,永福入貲為游擊。戰懷德紙橋,陣斬法將李威利;越王封一等男。既又敗之城下,法人決堤掩其軍;越人具舟拯之出,退頓丹鳳。與法人水陸相持,苦戰三日,部將黃守忠攻最力。敵大創,迺浮艦攻越都,懸萬金購永福。越乞降,永福欲退保勝,黑旗軍皆憤懣;守忠自請以全師守山西,「功不居、罪自坐」,永福乃不復言退。無何,聞法軍至,遂出駐水田中而軍已罷困;及戰,大潰,退保興化。九年,法人要議越事,岑毓英力言土寇可驅,永福斷不宜逐;上韙之,命永福相機規河內,並濟以餉。十年,毓英次嘉喻關,永福往謁;毓英極優禮之,編其軍為十二營。法人聞之,改道犯北寧;永福馳援,逕永祥、金英,法教民阻梗,擊卻之。比至,粵軍已大潰,永福奪還扶朗、猛球砲臺。俄,北寧失,力不支,再還與化;復以糧餫艱阻,改壁文盤洲大灘,候進止。毓英奏言:『永福為越官,守越地,分所應為。若畀以職,將來邊徼海澨皆可驅策』。於是擢提督,賞花翎;而李鴻章堅持和議,猶責其騷動。已和局中變,上令永福軍先進。法人擾宣光,永福窖地雷待之,連日隱卒以誘,敵不敢出;復徙營偪城,三戰皆利。敵援至,毓英遣水師泝河而上,永福夾流截擊,奪其船二十餘■〈木〈灾上攵下〉〉,斬馘數十級,法人愕走。逾月,法艦入同章,毓英遣將分伏河東西,永福居中策應;兩岸轟擊,敗之,復以全力阨河道。十一年,法軍攻左域,守忠失同章不守,諸軍敗挫,永福退浪泊。停戰詔已下未至,猶大捷臨洮。論勝、宣、臨功,賜號「依博德恩」巴圖魯。和議成,法人要逐如故。張之洞令永福駐思欽,不肯行;景崧危詞脅之,勉歸於粵,授南澳鎮總兵。
二十年,中日釁起,命守臺灣;增募兵,仍號「黑旗」。景崧署巡撫,徙其軍駐臺南。及臺北陷、景崧走,臺民以總統印綬上永福;永福不受,仍稱「幫辦」。日艦駛入安平口,擊沈之。攻新竹,相持月餘,兵疲糧絕;水福使使如廈門告急,並電緣海督、撫乞助餉,無應者。而臺南土寇為內間,引日軍深入,破新化、陷雲林、掇苗栗、轟嘉義;孤城危棘,永福猶死守。日臺灣總督樺山資紀貽書永福,勸其去;峻拒之。日軍迺大攻城,城陷,永福亡匿德國商輪;日軍大搜,不獲。內渡後,詔仍守欽州邊境。後卒於家。
永福骨瘦柴立,而膽氣過人;重信愛士,故所部皆盡死力云。
論曰:清初平定臺灣,用兵數十載,始入版圖。甲午議和,遽許割讓,天下莫不同憤焉。臺民奮起,擁景崧為總統,建號「永清」,此實國民自立之始;七日遽亡!景崧初說永福王越,乃自為之,竟不可以終日。「雖有知慧,不如乘勢」;豈不然哉!永福戰越,名震中外;談「黑旗軍」,輒為之變色。及其渡臺,已多暮氣;景崧又不與和衷,卒歸同敗!此不僅一隅之失也。惜哉!
——以上選自原書卷四七○(「列傳」二五○)。
·一百十八·
聶士成
·聶士成
聶士成,字功亭;安徽合肥人。初從袁甲三甲討捻,補把總。同治初,改隸淮軍。從劉銘傳分援江、浙、閩、皖,累遷至副將。東捻敗,賜號「力勇」巴圖魯,擢總兵。西捻平,晉提督。
光緒十年,法人據基隆,率師渡臺灣,屢戰郤敵。還北洋,統慶軍駐旅順。
十七年,海軍大閱禮成,晉頭品秩,調統蘆臺淮、練諸軍。擊熱河朝陽教匪,禽斬其酋楊悅春;賞黃馬褂,易勇號曰「巴圖隆阿」。明年,授山西太原鎮總兵,仍留蘆臺治軍。請單騎巡邊,歷東三省、俄羅斯東境、朝鮮八道,圖其山川阨塞,著「東游紀程」。
踰歲,日、韓亂起,隨提督葉志超軍牙山。聞「高陞」兵艦毀,語志超曰:『海道梗,牙山不可守。公州背山面江,勢便利』。從之。士成迺先諸軍發。次成歡,遇伏,迷失道,吏士無人色;士成見二鶴立岡阜,語眾曰:『彼處無隱兵也』!遂出險,往就志超。志超已棄公州行,追及之。士成議趨平壤,合大軍;而鴻章檄令內渡。以故平壤陷,得免議;志超逮問。宋慶接統諸軍,遣士成守虎山。未幾,銘軍潰,諸軍皆走;士成猶悉力以禦。日軍大集,力不支,退扼大高嶺。是時遼西危棘,士成請奇兵出敵後,截其餫道;諸帥不從。迺自率師偪雪裏站而陣。除夕,置酒飲將士,預設伏以待;日軍果來襲,大敗之分水嶺,斬日將富剛三造。優詔褒勉,授直隸提督。和議成,還駐蘆臺。北洋創立武衛軍,改所部三十營為前軍,與宋慶、董福祥、袁世凱並為統帥。慶、福祥用舊法訓練,世凱軍仿日式,士成軍則半仿德式;是為武衛四軍。
二十六年,拳匪亂,戕總兵楊福同;命士成相機勦辦。匪焚黃村、郎坊鐵軌,士成阻止之,弗應;擊殺數十人。其黨大恨,訴諸朝;朝旨訶責士成。時匪麕集天津,可二萬;遇武衛軍,輒詬辱。士成檢勒部下,毋妄動。榮祿慮激變,馳書慰解之;士成覆書曰:『匪害民,必至害國。身為提督,境有匪不能勦,如職何』!迺鬱鬱駐楊村觀變。會英、法諸國聯軍至,士成三分其軍:一護鐵路、一留蘆臺,而自率兵守天津。連奪陳家溝、跑馬廠、八里臺,徑攻紫竹林,喋血八晝夜。敵來益眾,燃毒煙砲,我軍稍郤;士成立橋上,手刃退卒,顧諸將曰:『此吾致命之所也!逾此一步,非夫矣』!遂殞於陣,腸胃洞流。詔賜卹。閱二載,以世凱言,贈太子少保,謚「忠節」,建專祠。
——選自原書卷四七四(「列傳」二五四)。
·一百十九·
吳三桂(耿精忠、尚之信、孫延齡)
·吳三桂(耿精忠、尚之信、孫延齡)
吳三桂,字長伯;江南高郵人,籍遼東。父襄,明崇禎初,官錦州總兵。
三桂以武舉,承父蔭,初授都督指揮。襄坐失機,下獄;擢三桂總兵,守寧遠。洪承疇出督師,合諸鎮兵,三桂其一也;師攻松山,三桂戰敗,夜引兵去。松山破,承疇降;三桂坐鐫三秩,收兵仍守寧遠。三桂,祖大壽甥也;大壽既降,太宗令張存仁書招三桂,不報。
順治元年,李自成自西安東犯,太原、寧武、大同皆陷;又分兵破真定。莊烈帝封三桂平西伯,並起襄提督京營,徵三桂入衛。寧遠兵號五十萬,三桂簡閱步騎,遣入關;而留精銳,自將為殿。三月甲辰,入關;戊申,次豐潤。而自成已以乙巳破明都,遣降將唐通、白廣恩將兵東攻灤州;三桂擊破之,降其兵八千,引兵還保山海關。自成脅襄以書招之,令通以銀四萬犒師,遣別將率二萬人代三桂守關,三桂引兵西。至灤州,聞其妾陳為自成將劉宗敏掠去,怒;還,擊破自成所遣守關將。遣副將楊坤、游擊郭雲龍上書睿親王乞師;王方西征,次翁後,三桂使至,明日進次西拉塔拉,報三桂書,許之。自成聞三桂兵起,自將二十萬人以東,執襄置軍中,復遣所置兵政部尚書王則堯招三桂;三桂留不遣。越四日,王進次連山,三桂又遣雲龍齎書趣進兵。師夜發,踰寧遠,次沙河;明日,距山海關十里。三桂遣邏卒報自成將唐通出邊立營;王遣兵攻之,戰於一片石,通敗走。又明日,師至關,三桂出迎;王命設儀仗、吹螺,偕三桂拜天。畢,三桂率部將謁王,王令其兵以白布繫肩為識,前驅入關。自成兵橫亙山海間,列陳以待;王令諸軍向自成兵而陳,三桂兵列右翼之末。陳定,三桂先與自成兵戰,力鬥數十合。及午,大風塵起,咫尺莫能辨;師噪風止,武英郡王阿濟格、豫郡王多鐸以二萬騎自三桂陳右突入,騰躍摧陷。自成方立馬高岡觀戰,詫曰:『此滿洲兵也』!策馬下岡走;自成兵奪氣奔潰,逐北四十里。即日,王承制進三桂爵平西王,分馬步兵各萬隸焉;令前驅逐自成。三桂執則堯送王所,命斬之。自成至永平,殺襄,走還明都;屠襄家,棄明都西走。命三桂從阿濟格逐自成;至慶都,屢戰皆勝;自成走山西,乃還師。
世祖定京師,授三桂平西王冊印,賜銀萬、馬三。明福王由崧稱帝南京,使封三桂薊國公,又遣沈廷揚自海道運米十萬、銀五萬犒師;三桂不受。尋遣其侍郎左懋第、都督陳洪範等使於我,復齎銀幣勞三桂;三桂仍辭不受。尋命英親王阿濟格為大將軍,西討自成;三桂率所部從,自邊外趨綏德。二年,克延安、鄜州、進攻西安;自成以數十萬人迎戰,三桂督兵奮擊,斬數萬級。自成出武關南走,師從之;自襄陽下武昌,自成走死。師復東,徇九江。八月,師還,賜繡朝衣一襲、馬二;命進稱「親王」,出鎮錦州,所部分屯寧、錦中右、中後、中前、前屯諸地。三桂疏言:『丁給地五晌,各所房屋灰燼,地土磽薄,諸增給』!並為坤、雲龍及諸將吳國貴、高得捷等請世職,屬吏童達行等乞優擢。又以父襄、母祖氏、弟三輔並為自成所殺,疏乞賜卹:並如所請。三桂辭親王,下部議,許之。三年,入覲;賜銀二萬。
五年,命與定西將軍墨爾根侍衛李國翰同鎮漢中。六年,明宗室朱森滏攻階州,三桂與國翰督兵擊斬之。有王永強者為亂,破延安、榆林等十九州縣,延綏巡撫王正志、靖遠道夏時芳死之;復陷同官、定邊、花馬池。三桂督兵克宜君、同官,擊斬七千餘級;進克蒲城、宜川、安塞、清澗諸縣,誅永強所置吏;定邊、榆林、府谷皆下。八年,入覲;賜金冊印。
時明桂王由榔稱帝,居南寧。張獻忠將孫可望、李定國等皆降於明,率兵擾川北諸郡縣;命三桂偕國翰率師討之。九年七月,三桂與國翰遣兵西撫漳臘、松潘,東拔重慶,進攻成都;明將劉文秀棄城走。復進克嘉定,駐軍綿州。文秀及王復臣復自貴州向四川,招猓玀為助,陷重慶,進破敘州;三桂屢戰不利。文秀、復臣圍巡按御史郝浴於保寧,浴趣三桂等赴援;擊斬復臣,文秀引兵走。浴疏劾三桂擁兵觀望狀;三桂摘疏中「親冒矢石」語劾浴冒功,浴坐謫徙。三桂敘功,歲增俸千。子應熊尚主,為和碩額駙;授三等精奇尼哈番,加少保兼太子太保。十四年,可望反明,攻由榔;定國禦之。可望敗,走長沙,來降。詔授三桂平西大將軍,與國翰率師徇貴州。時大將軍羅託、經略洪承疇等出湖南,將軍卓布泰等出廣西,三道並進。三桂等發漢中,道保寧、順慶,次合州,破明兵,收江中戰艦;定國遣其將劉正國、楊武守三坡、紅關諸隘。石壺關者,尤險峻;明兵阻關。三桂令騎兵循山麓、步兵陟其顛,以砲發其伏;明兵騖潰,遂下遵義、克開州。會羅託等已克貴陽,卓布泰亦自都勻、安遠入,信郡王多尼將禁旅至;國翰還師遵義,尋卒。三桂馳與羅託等會於平越楊老堡,議分道進兵。三桂自遵義出天生橋,聞白文選據七星關,遂繞出烏撒土司境,次霑益;多尼師進曲靖,敗文選;卓布泰師進羅平,敗定國。十六年正月,由榔奔永昌。二月,三桂與尚善、卓布泰合軍克雲南會城;破文選玉龍關,取永昌,由榔走緬甸。師渡潞江,定國設伏磨盤山;詗知之,分八隊迎擊,斬殺過半,取騰越。追至南甸,乃振旅自永昌、大理、姚安還;明將馬寶、李如碧、高啟隆、劉之復、塔新策、王會、劉偁、馬惟興、楊武、楊威、高應鳳、狄三品等及景東、蒙化、麗江、東江、東川、鎮雄諸土司先後來降。多尼、卓布泰等師還,留固山額真伊爾德、卓羅等分軍駐守;而詔三桂鎮雲南,命總管軍民事,諭吏、兵二部「雲南將吏聽三桂黜陟」。定國求出由榔緬甸,軍孟良;元江土司那嵩與降將高應鳳舉兵應定國。三桂督兵自石屏進圍元江;逾月,擊斬應鳳,嵩自焚死,收其地為元江府。十七年,戶部疏言:『雲南俸餉歲九百餘萬,議檄滿洲兵還京,裁綠旗兵五之二』。三桂謂「邊疆不寧,不宜減兵力」。是時,三桂已陰有異志;其藩下副都統楊申說以先除由榔,絕人望。三桂乃疏言:『前者密陳進兵緬甸,奉諭「若勢有不可,慎勿強;務詳審斟酌而行」。臣籌畫再三,竊謂渠魁不滅,有三患、二難:李定國、白文選等分住三宣、六慰以擁戴為名,引潰眾肆擾,其患在門戶。土司反覆,惟利是趨;一被煽惑,遍地烽起,其患在肘腋。投誠將士尚未革心,萬一邊關有警,若輩乘隙而起,其患在腠理。且兵糧取之民間,無論各省餉運愆期;即到滇召買,民方懸磬,米價日增,公私交困:措糧之難如此。年年召買,歲歲輸將;民力既盡,勢必逃亡:培養之難又如此。惟及時進兵,早收全局,乃救時之計』。下議政王大臣會戶、兵二部議;令學士麻勒吉、侍郎石圖如雲南,諮三桂機宜。乃決策進兵,命內大臣愛星阿為定西將軍,率禁旅南征;三桂所部五丁出一甲、甲二百置佐領——積數十佐領,以吳應麒、吳國貴為左右都統分統之。七月,三桂疏請部勒降兵,分置十營——營千二百人,以降將為總兵;馬寶、李如碧、高啟隆、劉之復、塔新策將「忠勇」五營,王會、劉偁、馬惟興、楊威、吳子聖將「義勇」五營。十月,又疏請置援勦四鎮,以馬寧、沈應時、王輔臣、楊武為總兵:皆允之。三桂請拊循南甸、隴川、千崖、盞達、車里諸土司,頒敕印;復檄緬甸,令執由榔以獻。定國、文選屢攻緬甸求出由榔,緬甸頻年被兵患,苦之;使告師破定國等,請以由榔獻。十八年,三桂遣使緬甸,刻師期,令於猛卯迎師;遣副都統何進忠及應時寧等率師出騰越,道隴川。三月,至猛卯,緬甸又與定國戰,道阻;既緬甸使至迎師,會瘴發,進忠等引還。三桂以馬乃土司龍吉兆稱兵應定國,遣寶、起隆及游擊趙良棟等討之;攻七十餘日,破其寨,斬吉兆,以其地為普安縣。九月,瘴息;三桂與愛星阿及前鋒統領白爾赫圖、都統果爾欽遜塔等督兵攻大理,復出騰越,道南甸、隴川。至猛卯,分兵二萬,遣寧、輔臣別取道姥關、鎮康、孟定;又慮蠻暮、猛密二土司助定國阻我師後,留總兵張國桂將三千人屯南甸為備。十一月,會師木邦,文選毀錫箔江橋,走茶山;定國走景線。三桂令寧等以偏師逐文選;而與愛星阿趨緬甸,復檄令執送由榔。十二月,師進次舊晚坡,距緬甸都六十里。緬甸使告,請遣兵進次蘭鳩江濱捍衛;乃遣白爾赫圖將百人以往,緬甸遂執由榔及其母、妻等送軍前。寧等逐文選及於猛卯,文選以數千人降;師還。康熙元年,捷聞,詔進三桂親王,並命兼轄貴州;召愛星阿率師還。四月,三桂執由榔及其子,以弓弦絞殺之;送其母、妻詣京師,道自殺。定國尚往來邊上,伺由榔消息;三桂令提督張勇將萬餘人戍普洱、沅江為備。未幾,定國走死猛臘;三桂招其子嗣興以千餘人降,明亡。二年,遣會等攻隴納山蠻,破巢斬渠。三年,遣之復及總兵李世耀率兵出大方、烏蒙,攻水西土司安坤、烏撒土司安重聖,並擊斬之;以其地設府,隴納曰平遠、大方曰大定、水西日黔西、烏撒曰威寧。四年,奏裁雲南綠旗兵五千有奇。五年,復遣兵攻土司祿昌賢於隴箐,取其寨數十,迆東悉定;設府曰開化州、曰永定。
三桂初以開關迎師,位望出諸降將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輩右。有德專征,定湖廣、徇廣西;李定國破桂林,殉焉。可喜與仲明子繼茂,分兵定廣東、福建。而三桂功最高,雲、貴初定,洪承疇疏用明黔國公沐英故事,請以三桂世鎮雲南;三桂復請敕雲南督、撫受節制,移總督駐貴陽、提督駐大理。據由榔所居五華山故宮為「藩府」,增華崇麗;籍沐天波莊田七百頃為「藩莊」,假濬渠築城為名,重榷關市,籠鹽井、金銅礦山之利,厚自封殖。通使達賴喇嘛,互市北勝州;遼東參、四川黃連、附子就其地採運,官為之鬻,收其直。貨財充溢,貸諸富賈,謂之「藩本」。權子母,斥其羨以餌士大夫之無籍者。擇諸將子弟、四方賓客與肄武備,謂以儲將帥之選。部兵多李自成、張獻忠百戰之餘,勇健善鬥,以時訓練。所轄文武將吏,選用自擅;各省員缺,時亦承制除授:謂之「西選」。又屢引京朝官、各省將吏,用以自佐。御史楊素蘊疏論劾,三桂摘疏中「防微杜漸」語請旨詰素蘊;素蘊覆奏,言『「防微杜漸」,古今通義』。事遂寢。六年,三桂疏言兩目昏瞀、精力日減,辭總管雲、貴兩省事。下部議:如各省例,歸督,撫管理;文吏由吏部題授。雲貴總督卞三元、雲南提督張國桂、貴州提督李本深交章陳三桂勞績,請敕仍「總管」;得旨:『王以精力日減奏辭;若仍令總管,恐其過勞。如邊疆遇有軍事,王自應經理』。尋進應熊少傅兼太子太傅,命赴雲南視疾,仍還京師。三桂益欲攬事權,搆釁苗蠻,藉事用兵;私割中甸畀諸番屯牧,通商互市。迨三元乞歸養,甘文焜代為總督,不附三桂;三桂詐稱邊寇,檄赴勦。比至,又稱寇退,檄使還。藩屬將吏士卒糜俸餉鉅萬,各省輸稅不足,徵諸江南歲二千餘萬;絀則連章入告,贏不復請稽核。
是時可喜鎮廣東、繼茂子精忠鎮福建,與三桂並稱三藩;而三桂驕恣尤甚。十二年二月,上遣侍衛吳丹、扈塞立勞三桂,賜御用貂帽、團龍裘、青蟒狐腋袍、束帶;亦遣使賚可喜。可喜旋疏引疾,乞歸老;下部議:請並移所部。七月,三桂亦疏請移藩,並言:『所部繁眾,昔自漢中移雲南,閱三歲始畢;今生齒彌增,乞賜土地,視世祖時分畀錦州、寧遠諸區倍廣,庶安輯得所』。聖祖察三藩分鎮擅兵,為國患;得三桂疏,下議政王大臣會戶、兵二部議奏。諸王大臣度三桂疏非由衷,遽議遷徙,必致紛紜;議移藩不便。獨尚書米思翰、明珠謂「苗蠻既平,三桂不宜久鎮」,議移藩便。乃為二議以上:一議移三桂山海關外,別遣滿洲兵戍雲南;一議留三桂鎮雲南如故。上曰:『三桂蓄異志久,撤亦反、不撤亦反;不若及今先發,猶可制也』。遂命允三桂請移藩,並諭如當用滿洲兵,仍俟三桂奏請遣發;即令侍郎折爾肯、學士傅達禮齎詔諭三桂。三桂初上疏,度廷議未即許,冀慰留久鎮。九月、詔使至,三桂大失望;與所部都統吳應麒、吳國貴、副都統高大節及其婿夏國相、胡國桂謀為亂。部署腹心,扼關隘,聽入、不聽出;與使者期以十一月己丑,發雲南。先三日丙戌,邀巡撫朱國治,脅之叛;不從,榜殺之。遂召諸總兵寶、起隆、之復、足法、會、屏藩等舉兵反,自號「周王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蓄髮,易衣寇;幟色白,步、騎皆以白氈為帽。執折爾肯、傅達禮、按察使李興元、知府高顯辰、同知劉昆,不為三桂屈,具楚毒,徙置瘴地;國柱及總兵杜輝、柯鋒、布政使崔之瑛等皆降。三桂傳檄遠近,並致書平南、靖南二藩及貴州、四川、湖廣、陝西諸將吏與相識者,要約響應。遣馬寶將兵前驅向貴陽,李本深謀應之。文焜馳書告川湖總督蔡毓榮,並趣折爾肯、傅達禮、從官郎中黨務禮、員外郎薩穆哈、主事辛珠、筆帖式薩爾圖速遠京師告變;三桂遣騎追之,辛珠、薩爾圖為所殺。文焜率數騎趨鎮遠;鎮遠副將江義已得三桂檄,以兵圍文焜,文焜死之。寶兵至,巡撫曹申吉、總兵王永清皆降。十二月,黨務禮、薩穆哈至京師,三桂反問聞;上以荊州咽喉地,即日遣前鋒統領碩岱率禁旅馳赴鎮守。尋命順承郡王勒爾錦為寧南靖寇大將軍,率師討三桂;分遣將軍赫業入四川,副都統馬哈達、擴爾坤駐軍兗州、太原,備調遣;並停撤平南、靖南二藩。王大臣等請逮應熊治罪,命暫行拘禁。三桂兵陷清浪衛,毓榮遣總兵崔世祿防沅州;三桂兵至,以城降;復進陷辰州。十三年正月,三桂僭稱周王元年,部署諸將:楊寶應陷常德、夏國相陷澧州,張國柱陷衡州、吳應麒陷岳州。偏沅巡撫盧震棄長沙走,副將黃正卿、參將陳武衡以城降。襄陽總兵楊來嘉舉兵叛、鄖陽副將洪福舉兵叛,提督佟國瑤擊破之,走保山寨,皆應三桂,受署置。三桂自雲南至常德,具疏付哲爾肯、傅達禮還奏,語不遜;上命誅應熊及其子世霖,諸幼子貸死入官。六月,命貝勒尚善為安遠靖寇大將軍,與勒爾錦分道進兵。是時,雲南、貴州、湖南地皆入三桂。通番市,以茶易馬,結猓玀助戰;伐木造巨艦,治舟師;採銅鑄錢,文曰「利用」。所至掠庫金、倉粟,資軍用。勒爾錦師次荊州,三桂遣劉之復、王會、陶繼智等屢以舟師攻彝陵;勒爾錦遣將屢擊敗之,未即渡江。尚善師次武昌,以書諭三桂降;置不答。三桂傳檄所至,反者四起:提督鄭蛟麟、總兵譚宏、吳之茂反四川,巡撫羅森降;將軍孫延齡以有德舊部反廣西、精忠反福建、河北總兵蔡祿反彰德,三桂勢益張。又遣使與達賴喇嘛通好;達賴喇嘛為上書乞罷兵,上弗許。先後遣經略大學士莫洛、大將軍康親王傑書、貝勒董額等四出征撫;將軍阿密達擒祿,誅之。上趣尚善攻岳州,三桂使吳應麒、廖進忠、馬寶、張國柱、柯鐸、高起隆等分道拒戰。又遣兵窺江西,循江達南康,陷都昌;復自長沙入袁州,陷萍鄉、安福、上高、新昌諸縣。上命安親王岳樂為定遠平寇大將軍,徇江西;簡親王喇布為揚威大將軍,鎮江南。時王輔臣已為陝甘提督,復以寧羌叛,應三桂;莫洛死之。三桂遣其將王屏藩入四川,與吳之茂合軍助輔臣。上復趣尚善速攻岳州,尚善疏請益兵,未即進。十四年正月,上命岳樂自袁州取長沙;岳樂遣兵先後克上高、新昌、東鄉、萬年、安仁、新城諸縣,復進克廣信、饒州。夏國相堅守萍鄉,攻之不下;上以岳樂師向湖南,命喇布移鎮南昌。三桂遣將率兵七萬、猓玀三千防醴陵,築木城以守。又於岳州城外掘濠三重,環竹木為阱;於洞庭湖狹口植叢木為樁,阻舟師。陸軍築壘,皆設鹿角重疊,阻騎兵。乃自常德赴松滋,駐舟師虎渡口截勒爾錦、尚善兩軍,使不相應;揚言將渡江攻荊州,決堤以灌城。分岳州守兵據彝陵東北鎮荊山,令王會、楊來嘉、洪福等合兵陷榖城,執提督馬胡拜攻鄖陽、均州、南漳。勒爾錦遣貝勒蔡尼守彝陵,與都統宜理布等力禦之;疏請益兵。上責勒爾錦逗遛,不許。是歲,察哈爾布爾尼叛,上遣大將軍信親王鄂札、副將軍大學士圖海擊破之。十五年,三桂遣兵侵廣東;授之信招討大將軍。時可喜已病篤,之信遂降三桂,別遣其將韓大任、高大節將數萬人陷吉安;上令喇布固守饒州。岳樂攻萍鄉,力戰,破十二壘,斬萬餘級;國相引兵走,乃克之。師進復醴陵、瀏陽,復進攻長沙;三桂遣胡國柱益兵以守,馬寶、高起隆自岳州以兵會。三桂自松滋移屯嶽麓山,為長沙聲援;又令大任、大節自吉安分兵犯新淦、屯泰和,復陷萍鄉、醴陵,斷岳樂軍後。上嚴趣喇布援岳樂,乃自饒州進,復餘干、金谿;攻吉安,大節將四千人來拒,戰於大覺寺,以百騎陷陳,師左次螺子山。大節復以少兵力戰,喇布及副將軍希爾根倉卒棄營走,師敗績。會大任與大節不相能,大節怏怏死;喇布遣兵復圍吉安,大任不敢出戰。勒爾錦以三桂去松滋,率兵渡江,取石首;遣貝勒察尼攻太平街三桂兵壘,師敗績,退保荊州。是崴,大將軍大學士圖海代董額征陝西,輔臣降;上令將軍穆占將陝西兵赴荊州。康親王傑書自浙江下福建,精忠降;之信亦遣使詣喇布降。延齡聞,亦願降;三桂使從孫世琮襲桂林,執而殺之,掠柳州、橫州、平樂、南寧。十六年,尚善分兵送馬三千益岳樂軍,三桂邀奪於七里臺;復遣兵擾吉安,與喇布軍相持。穆占自岳州進,與岳樂夾攻長沙,克之。三桂所遣援吉安諸軍皆引去,大任棄城走,吉安乃下。三桂自嶽麓徙衡州,分兵犯南安、詔州,並益世琮兵掠廣西。十七年,岳樂復平江、湘陰,三桂將林興珠率所將水師降;穆占攻永興拔之,並下茶陵、攸、酃、安仁、興寧、郴、宜章、臨武、藍山、嘉禾、桂陽、桂東十二城。喇布亦與江西總督董衛國率師逐大任,及於寧都;大任敗走福建,詣傑書降。三桂遣馬寶、胡國柱等攻永興,都統宜理布、護軍統領哈克山出戰,死;穆占與碩岱等力守。是歲,三桂年六十有七;兵興六年,地日蹙、援日寡,思竊號自娛。其下爭勸進,遂以三月朔稱帝,改元「昭武」;以衡州為定天府。置百官,大封諸將:首國公、次郡公,亞以侯、伯。造新曆,舉雲、貴、川、湖鄉試。號所居舍曰「殿」,瓦不及易黃,以漆髹之;構蘆舍萬間,為朝房。築壇衡山,行郊天即位禮;將吏入賀。是日,大風雨,草草成禮而罷。俄,病噎;八月,又病下利,噤不能語。召其孫世璠於雲南,未至;乙酉,三桂死。寶、國柱攻永興方急;聞喪,自焚其壘,引軍還衡州。
世璠,應熊庶子,留雲南;奔三桂之喪至桂陽,其下擁稱帝,改號「洪化」,倚方光琛、郭壯圖為腹心——光琛,三桂所署大學士;壯圖,封國公。三桂初起兵,其下或言宜疾行渡江,全師北向;或言直下金陵,扼長江,絕南北運道;或言宜出巴蜀,據關中,塞殽、函自固:三桂皆不能用,屯松滋與勒爾錦夾江西軍。相持,皆不敢渡江決戰。既還援長沙晚,乃欲通閩、粵道,糾精忠、之信復叛;攻永興未下而死。吳國貴復議舍湖南,北向爭天下:陸軍出荊、襄,趨河南;水軍下武昌,掠舟順流撼江左。諸將俱重棄滇、黔,馬寶首梗議;乃罷。上以勒爾錦頓兵荊州不進,時尚善卒,貝勒察尼代為安遠靖寇大將軍攻岳州,吳應麒守堅,久未下;下詔將親征。聞三桂死,乃罷;趣諸軍分道並進,並敕招撫陷賊官民。察尼屯君山,不能斷湖道:至是,造鳥船百、沙船四百餘,配以兵三萬,水師始成軍,以貝勒鄂鼐統之。用林輿珠策,以其半泊君山,斷常德道;以其半分泊扁山、香爐峽、布袋口諸地。陸軍屯九貴山,斷岳州、衡州道:水陸綿亙百里。岳州饟竭援窮,應麒與諸將江義、巴養元、杜輝駕巨艦二百乘風犯柳林嘴;察尼令水師掉輕舟越敵艦,發砲擊之,毀過半,兵皆入水死。應麒復將五千人犯陸石,將軍鄂訥、前鋒統領杭奇率師擊之,應麒敗走。杜輝有子在師中,通使約降事泄,應麒殺輝;諸將日搆隙,陳華、李超、王度沖等以舟師降。應麒收殘卒,挾輜重潰圍,奔長沙;胡國柱亦棄城,與俱走。察尼率師自岳州進,克華容、安鄉、湘潭、衡山諸縣。勒爾錦聞三桂死,率師自荊州渡江,三桂所部勒水師泊虎渡上游、陸師屯鎮荊山皆潰走;分兵定松滋、枝江、宜都、石門、慈利、澧州,進克常德。喇布率師入衡州,進取祁陽、耒陽;復進克寶慶。是時,吳國貴自衡州退屯武岡,與馬寶俱;吳應麒自岳州退屯辰州、胡國柱自長沙退屯辰龍關,相犄角力守。穆占師進,克永明、江華、東安、道州,復進取永州。岳樂師自衡州復常寧,攻武岡;國貴以二萬人據楓木嶺拒戰,岳樂令林興珠與提督趙國祚督兵奮擊,國貴死,兵潰。貝子彰壽等逐至木瓜橋,大破之,武岡下。上召岳樂還京師;彰壽代為定遠平寇大將軍,令與穆占議進取。是歲,將軍莽依圖等師徇廣西,世琮走死。十九年春,將軍趙良棟自略陽破陽平關,克成都;王進寶自鳳縣破武關,取漢中。王屏藩走保寧,師從之,戰於錦屏山;薄城,屏藩自殺,保寧下;進克順慶。將軍吳丹、提督徐治都自巫山克夔州、重慶,楊來嘉、譚宏先後降。察尼攻辰龍關,出間道襲破之,克辰州;楊寶蔭、崔世祿皆降。彰泰師克沅州,吳應麒、胡國柱走貴陽。上召勒爾錦、察尼還京師,趣彰壽與穆占、蔡毓榮等自沅州,喇布自南寧,吳丹、趙良棟自遵義,三道並進。世璠令應麒與王會、高起隆、夏國相合兵入四川,掠瀘州、敘州;進陷永寧。譚宏復叛,陷夔州。上復趣彰泰速下貴陽;命賚塔為平南大將軍,盡護廣西諸軍。吳丹坐不援永寧,罷;命趙良棟盡護四川諸軍:仍三道入雲南。世璠召會、起隆、國相自四川還援貴陽,令馬寶、胡國柱等掠四川。十月,彰泰師克鎮遠,世璠將張足法等敗走;復進取平越,克新添、龍里二衛。薄貴陽,世璠與應麒等奔還雲南,貴陽與安順、石阡、都勻諸府並下;世璠所署侍郎郭昌、邱元、總兵臧世遠、齊聘、金文臺等率將吏百數十人、兵一千三百有奇詣彰泰軍降。師復進,世璠所署總兵蔡國昌、平遠知府鄭開樞等以平遠降,戰於永寧;至雞公背,世璠兵焚盤江鐵索橋走,普安土司龍天祜、永寧土司沙起龍、禮廷試造浮橋濟師。二十年春,世璠以高起隆為大將軍,與夏國相、王會、王永清、張足法等將二萬人拒彰泰,復陷平遠,屯城西南山上;穆占與提督趙賴進擊破之,起隆等走、會降,復取平遠。彰泰師進次安南衛,世璠將線緎、巴養元、鄭旺、李繼業以萬餘人屯盤江西坡,為象陳;師初戰,為緎等所敗。越二日,彰泰令總兵白成功等進擊,戰於沙子哨;力鬥,自午至西,師分隊奮進,緎等夜走。遣都統龔圖等逐之,至臘茄坡再戰,緎等退保交水城;克新興所、普安州,黔西、大定諸府皆下,斬世璠所署巡撫張維堅。賚塔師自田州進次西隆州,世璠將何繼祖以萬人屯石門坎守隘;賚塔督兵分隊進攻,奪隘,復安籠所。繼祖退至新城所,復與世璠將詹養、王有功等合兵二萬人屯黃草壩,為象陳堅守;賚塔督兵進,力戰,奪壘二十二,獲養、有功,俘兵千餘。復進破曲靖,取交水城,緎等復走;遂克馬龍州、易龍所、揚林城。彰泰師亦至,兩軍會於嵩明。二月,進攻雲南會城,屯歸化寺;世璠遣將胡國柄等將萬人為象陳拒戰。彰泰、賚塔督兵進擊,大破之;斬國柄及裨將九,俘六百餘。追之薄城,世璠將張國柱、李發美等先後降;臨安、姚安、大理、鶴慶、麗江諸府悉下。世璠召馬寶、胡國柱、夏國相等還救雲南,上諭趙良棟等分兵邀擊寶等;寶自尋甸至楚雄,屯烏木,兵潰,與巴養元、趙國祚、鄭旺、李繼業、郎應璧等詣姚安降。國柱自麗江、鶴慶入雲龍州,窮蹙,自縊死。夏國相自平越敗後,走廣西;總兵李國樑遣兵圍之,亦與王永清、江義等出降:世璠援絕。趙良棟師自夾江克雅州,復建昌;渡金沙江,次武定,復進次綿竹。九月,進與彰泰、賚塔諸軍合。時圍城已數月,未下。良棟議斷昆明湖水道,主速攻;督兵薄城圍之數重,線緎等謀執世璠及郭壯圖以降,世璠與壯圖皆自殺。十月戊申,緎等以城降;穆占與都統馬齊先入城,籍賊黨,執方光琛及其子學潛、從子學範磔於軍前。戮世璠屍,傳首京師。世璠所署將吏一千五百餘、兵五千有奇皆降,雲南、貴州、四川、湖廣諸省悉平。上令宣捷,詔赦天下。二十一年春,從議政王大臣請:析三桂骸傳示天下,懸世璠首於市;磔馬寶、夏國相、李本深、王永清、江義,親屬坐斬;斬高啟隆、張國柱、巴養元、鄭旺、李繼業,財產、妻女入官。
三桂諸將,馬寶、王屏藩最驍勇善戰。寶初為流賊,降明桂王由榔為將;桂王奔南甸,寶降於三桂,為「忠勇」中營總兵。三桂反,率兵前驅,盡陷貴州至湖廣南境諸郡縣,封國公。再入廣西、一入四川,敗走姚安,詣希福軍降。至是,死。屏藩,亦三桂所倚任,代高啟隆為「忠勇」左營總兵。三桂反,令入四川為王輔臣聲援。自秦州退守保寧,敗我師蟠龍山。十九年,師克保寧,自殺。
諸專閫大將叛降三桂助亂者,雲南提督張國柱、貴州提督李本深、總兵王永清、副將江義、四川總兵譚宏、吳之茂、湖廣總兵楊來嘉、廣東總兵祖澤清;而陝西提督王輔臣兵最強,亂尤劇。國柱,明副將;來降,從續順公沈永忠下湖南、又從可喜定廣東,累遷至提督。三桂反,授以大將軍,封國公。陷衡州、圍長沙、戰岳州,皆國柱力。師圍世璠,乃自大理出降。本深,明總兵高傑甥;傑死,以提督代將。降於豫親王多鐸,授三等精奇尼哈番;累遷至提督。三桂反,授以將軍。彰泰師克貴陽,出降。永清以黔西鎮、義以鎮遠協,戕文焜,先後附三桂;至是,同死。宏,初以明將降;累遷至總兵。三桂反,與四川提督鄭蛟麟、總兵吳之茂合謀叛。蛟麟,明都司;自松山降。三桂使犯漢中,戰敗;復出降。宏獨力戰、屢攻鄖陽,三桂授以將軍,封國公。宏死,子天秘走萬縣;久之始出降,送京師。是年五月,磔死。之茂,與屏藩合軍援輔臣;攻秦州,力戰敗,走松潘。還與屏藩守漢中,城下就擒,送京師,誅之。來嘉,初以鄭錦將降,授總兵。三桂反,與副將洪福同叛,三桂授以將軍。來嘉慶攻南漳、福屢攻均州;勒爾錦師渡江,福先降。來嘉敗走巫山、復走重慶,城下出降,送京師;未至,死。澤清,大壽子;以高州叛,降三桂;尚之信降,澤清亦降。俄復叛,命之信討之;克高州,獲澤清及其子良楩,送京師磔死。輔臣,初為盜,號「馬鷂子」;從姜瓖為亂,降於英親王阿濟格。尋以侍衛,從洪承疇南征,事承疇謹,除總兵;三桂留,授援勦右鎮。從入緬甸,破桂王;遷提督。三桂反,招使叛;輔臣以聞,授三等精奇尼哈番,官其子繼貞。經略大學士莫洛自陝西入四川,以輔臣從。次寧羌,脅眾擊殺莫洛反,三桂授以大將軍,固原、定邊、臨洮、蘭州諸將吏悉附,大將軍貝勒董額討焉。輔臣保平涼久不下,大學士圖海代將,督兵力攻,乃出降;詔復官爵,加太子太保,授靖寇將軍,從圖海駐漢中。輔臣內不自安,與其妻妾縊,獨不死。圖海師還,偕至西安,一夕死;上不深罪,但命停世襲、罷繼貞官。
耿精忠,靖南王繼茂子。順治中,繼茂遣入侍,世祖授以一等精奇尼哈番;尚肅親王豪格女,封和碩額駙。康熙十年,繼茂卒,襲爵,
十二年,疏請撤藩;許之,遣侍郎陳一炳如福建料理。三桂反,命仍留鎮,召一炳還。三桂以書招精忠,精忠與藩下都統馬九玉、總兵曾養性、江元勳、參領白顯忠、徐文耀、王世瑜、王振邦、蔣得鋐等謀應三桂;獨九玉以為不可,養性等皆贊之。十三年三月,發兵反,脅總督范承謨不屈,執而幽之,並及其賓從眷屬;巡撫劉秉政降。精忠自稱「總統兵馬大將軍」,蓄髮,易衣冠,鑄錢曰「裕民通寶」。以養性、顯忠、元勳為將軍,分陷延平、邵武、福寧、建寧、汀州諸府;約三桂合兵入江西,嗾潮州總兵劉進忠擾廣東,又招鄭錦發兵取沿海郡縣為聲援。浙江總督李之芳聞亂,出駐衢州;遣副將王廷梅等四出禦戰。上命將軍賚塔出浙江、將軍希爾根出江西,削精忠爵,聲討;仍遣郎中周襄緒偕精忠護衛陳嘉猷齎敕招撫,精忠留之軍中。養性與林沖、徐尚朝、馮公輔、沙有祥等將萬餘人出仙霞關,陷江山、平陽,游擊司定猷縛總兵察朝佐以城降;渡飛雲江攻瑞安不下,移師攻溫州,總兵祖宏勳以城降,巡道陳丹赤、永嘉知縣馬琾死之。精忠授宏勳將軍,眾至十萬;陷樂清、天臺、仙居、嵊縣。而寧海、象山、新昌、餘姚諸縣土寇競起,養性請於精忠,官其渠,使屯大嵐山,擾紹興、寧波。破黃巖,總兵阿爾泰降;分兵犯金華。精忠與其將周列、王飛石、桑明等陷廣信、建昌、饒州,複合玉山、永豐土寇東犯常山,陷開化、壽昌、淳安、遂安諸縣;別遣兵攻徽州、婺源、祁門。上令康親王傑書為奉命大將軍、貝子傅喇塔為寧海將軍,率師下浙江;又以岳樂、喇布兩軍為聲援。將軍賚塔師次衢州,養性自常山來犯;賚塔同之芳遣兵擊卻之。副將牟大寅戰常山,斬精忠將張宏、洪起元;戰紹興,復嵊縣。鮑虎戰淳安,擒飛石、明,復壽昌、遂安。養性、尚朝等以五萬人攻金華,副都統瑪哈達、總兵陳世凱等與戰於木道山,斬二萬餘級;養性走天臺。十四年,養性復以步騎數萬攻金華,遣其將朱飛熊率舟師水陸並進;傅喇塔擊斬飛熊,養性退屯茂平嶺。巡道許宏勳擊破大嵐山土寇,斬其渠。傅喇塔督兵自間道出茂平嶺背,養性兵潰,復黃巖、樂清。養性走保溫州,傅喇塔督兵合圍。瑪哈達擊敗尚朝、公輔、有祥等,復處州;穆赫林擊敗林沖,復仙居。喇布以兵助將軍額楚定徽州、婺源、祁門,將軍希爾根亦復建昌、饒州。岳樂師次南昌,諭精忠;精忠以謾書答之。上復遣其弟聚忠齎敕諭降;至衢州,精忠拒不納。精忠母周氏阻精忠毋叛,精忠不聽;周氏憤死。精忠攻衢州,戰屢敗;以馬九玉為將軍,率兵屯江山。而鄭錦兵至,據泉、漳諸地,與精忠搆釁。尚可喜請援,上令喇布自江西下廣東。精忠遣其將邵連登等擾建昌,進攻撫州、贛州;三桂兵陷袁州、吉安相犄角,阻師行;尚之信亦叛。十五年春,傅喇塔自黃巖進攻溫州;力戰,屢破敵壘。養性憑江拒戰,累月未能薄城,上趣傑書自金華至衢州,下福建。八月,傑書與賚塔、之芳督兵擊九玉,戰於大溪灘;九玉敗走。克江山,招仙霞關守將金應虎降,遂入關,拔浦城。鄭錦兵侵興化,將及福州;精忠勢漸蹙,謀出降,先使人戕承謨及其客嵇永仁等。傑書師進次建陽,書諭降;精忠答書,請宣詔赦罪。師復進,克建寧;次延平,精忠遣其子顯祚及襄緒、嘉猷出迎師。傑書使齎敕宣示,精忠乃出降,請從軍討錦自效。傑書以聞,詔復爵;以其弟昭忠為鎮平將軍,駐福州;命精忠從軍討錦。錦敗,還臺灣。乃移師趨潮州,進忠出降;令精忠駐焉。養性在溫州,屢出戰;傅喇塔督兵擊破之,養性墮水,復入城困守。精忠降,仍為藩下總兵。
十六年,遣顯祚入侍,授散秩大臣。藩下參領徐鴻弼等使赴兵部,具狀訐精忠降後尚蓄逆謀,昭忠亦以鴻弼等狀聞;上留中未發。十七年,上令精忠還福州,以其祖及父之喪還葬。是秋,三桂死,傑書疏請誅精忠;上諭曰:『今廣西、湖南、四川俱定,賊黨引領冀歸正者,不止千百。驟誅精忠,或致寒心。宜令自請來京,庶事皆寧貼』。十九年,精忠請入覲;上以九玉為總兵,轄藩下兵。昭忠、聚忠又疏劾精忠,上乃下鴻弼等狀,令法司按治,繫精忠於獄;遣聚忠赴福州宣撫所部。是歲,之信以悖逆誅。二十年,雲南平。二十一年,法司具獄上,上諭廷臣欲寬之;大學士明珠奏:『精忠負恩謀反,罪浮於之信』!乃與養性、顯忠、元勳、進忠、文耀、世瑜、振邦、得鋐並磔於市,顯祚、宏勳等皆斬。秉政逮詣京師,道死。
尚之信,平南王可喜子。順治中,可喜遣入侍;世祖以可喜功多,令之信秩視公爵。
康熙十年,聖祖允可喜請,令之信佐軍事。之信酗酒嗜殺——可喜老病,營別宅以居,號令自擅。十二年,可喜用其客金光策,上疏請以二佐領歸老海城,而以之信襲爵留鎮。光,浙江義烏人;佐可喜久。以捕佛山亂民江鵬翥功,授鴻臚寺卿銜。屢以之信暴戾狀告可喜;為可喜謀,冀得見上自陳。上以可喜疏下部議,令並移所部;遣尚書梁清標如廣東料理。三桂反,命可喜仍留鎮;召清標還。總兵劉進忠以潮州叛,可喜遣次子之孝率兵討之;上授之孝平南大將軍,而命之信以討寇將軍銜協謀征勦。鄭錦遣兵助進忠,總兵祖澤清復以高州叛,孫延齡將馬雄引三桂將董重民、李廷棟、王宏勳等陷雷、廉二郡,之孝退保惠州。十五年春,可喜病益劇,之信代治事;三桂招可喜藩下水師副將趙天元、總兵孫楷宗相繼叛,之信遂降。三桂遣兵守可喜藩府,戒毋白事,殺光以徇;罷之孝兵,使侍可喜。可喜以憂憤,卒。三桂授之信招討大將軍、輔德公,旋進號「輔德親王」;而以重民為兩廣總督,駐肇廢。謝厥扶者,故蜒戶;以繒船數百附馬雄。天元之叛,厥扶實誘之;三桂亦授以將軍,使與重民水陸相援應。屢檄之信出兵;之信賂以庫金十萬,乃不復相促迫。之信旋遣使詣喇布軍,具疏請立功贖罪;上敕慰諭之。
十六年,之信復疏請敕趣喇布軍入廣東。之信密嗾重民所部兵噪索饟,乘間擒重民;擊敗厥扶,走入海。乃遣副都統尚之琰迎師;疏言:『闔屬歸正,並請敘藩下總兵王國棟、長史李天值等襄贊功』。時方多故,而可喜有大勳,上優容之;命之信襲平南親王,國棟等復舊職。之信使入貢,上諭曰:『昔爾先人在時,屢獻方物。比年事變,信使弗通;每念爾先人忠貞不二、為國忘家,朕甚愍焉!王克承先志,遣使遠來;朕見物,輒念爾先人。王其安輯粵東,以繼爾先人未盡之志!貢獻細務,勞人費事;今當暫止』。是年秋,三桂遣其從孫世琮據廣西;巡撫傳宏烈率師討之,復梧州、潯州,規取桂林,之信令總兵尚從志以三千人從。上令之信自韶州進取宜章、柳州、永州,之信不赴。將軍莽依圖攻韶州,擊敗三桂將馬寶、胡國柱等;上命之信移師梧州,又不赴。十七年春,上以莽依圖深入廣西,命之信策應;之信仍以高、雷、廉三郡初定,疏請留鎮省城。上乃命發兵應莽依圖,之信遣國棟率兵赴宜章。及三桂死,之信乃請自進廣信;命為奮武大將軍,從師並進。十八年,天元出降,之信疏請誅之。師進次橫州,自言病作,遽還;上命以所部從莽依圖並進,之信令藩下總兵時應運率以往。及莽依圖將攻桂林,留應運守南寧。三桂兵據武宣,之信又疏言「海寇宜防」,將召應運還;上復諭趣之。十九年春,之信乃自將攻武宣;之信與之孝不相能,以之孝嘗典兵,不欲其居廣州,疏請遣還京師。
之信殘暴猜忌,醉輒怒,執佩刀擊刺,又屢以鳴鏑射人。楷宗叛復降,上貸其罪;之信仗殺之。護衛張永祥為之信齎疏詣京師,上召見,授總兵;之信故阻抑,復屢辱以鞭箠。怒護衛張士選語忤,射之,殘其足。諸護衛皆不平;國棟與副都統尚之璋、總兵甯天祚密謀圖之信。巡撫金俊疏言:『之信兇殘暴虐,猶存異志。臣察其左右,俱義憤不平。因密約都統王國棟等共酌機宜,之信旦夕就擒。乞敕議行誅,以為人臣懷二心者戒』。國棟亦上疏自述,與俊、之璋、天祚合謀圖之信;又代之信母舒氏、胡氏疏言之信怙惡不悛,有不臣之心,恐禍延宗祀,乞上行誅。上諭趣之信出師,之信既赴武宣,承祥、士選詣京師告變;上遣侍郎宜昌阿以巡視海疆至潮州,諭將軍賚塔移師,並令總督金光祖、提督哲爾肯、副都統金榜選、總兵班際盛傳詔逮之信。之信與光祖、榜選、際盛等攻克武宣,之信入城,光祖等屯城外;得國棟檄,合兵圍城,傳詔逮之信。之信就逮,還廣州,上疏自辨;上令削爵,逮詣京師。藩下兵駐廣西,訛言師至雲南,即分置城守,眾情恟懼;上命宜昌阿、賚塔宣敕慰諭。七月,宜昌阿將以之信赴京師。天植怒國棟發難,白之信母與之信弟之節,之璜、之瑛;召國棟議事,伏兵殺之。賚塔率兵捕治,天植自服造謀,之信不與聞;護衛田世雄言之信實使天植殺國棟。獄上,上命賜之信死,之節、之璜、之瑛、天植皆斬;舒氏、胡氏貸其罪,並母籍沒。世雄以不先發,坐仗流。上復諭宜昌阿曰:『之信雖有罪,其妻子不可凌辱!會護還京師』。又令察罷之信諸虐政;所部十五佐領改隸漢軍,駐防廣州。
之信初叛,提督嚴自明附之。自明,明參將;降,從總督孟喬芳征撫陝、甘。又擊張獻忠、破桂王有功,授三等阿哈尼哈番。之信遣攻南康,敗走南安,先之信降;授鑾儀使,病死。
孫延齡,漢軍正紅旗人。父龍,從孔有德來歸,授二等阿思哈尼哈番。從有德廣東,有德以女四貞字延齡。及有德死事,龍亦戰死;加拖沙喇哈番,以延齡襲。四貞尚幼,還京師;孝莊皇后育之宮中,賜白金萬,歲俸視郡主。長,命仍適延齡。
有德所部諸將,線國安功最高。國安與有德同起事,偕來降;從入關,西破李自成、南破桂王,累擢廣西提督,駐南寧。李定國陷桂林,盡殺其孥。國安與總兵馬雄、全節力戰,復桂林,走定國;累加太子太保、征蠻將軍,封三等伯,統有德舊部駐桂林。康熙五年,以老乞休。上以延齡有德婿,四貞生長軍中習騎射、通武事,乃授延齡鎮守廣西將軍,代國安統有德舊部,予四貞郡主儀仗,偕赴鎮;延齡漸驕縱。十一年,御史孟一士劾延齡擅除武職;兵部既駁奏,延齡復疏請,恣肆不臣;上命申禁。十二年,所部都統王永年、副都統孟一茂、參領胡同春、李一第等列延齡縱兵殃民狀,牒總督金光祖;光祖以聞,上遣侍郎勒德洪按治。得實,請逮延齡治罪;特命寬之。
三桂反,上授延齡撫蠻將軍,起國安都統;時節已前卒,雄代國安為提督,命與巡撫馬雄鎮合謀勦禦。十三年二月,延齡舉兵反,殺永年、一茂、同春、一第,幽雄鎮及其眷屬;詔奪官爵,聲討。延齡乃上疏,言光祖、雄誘永年等謀害;上審其誣,諭尚可喜與光祖籌策進攻。延齡自稱安遠大將軍,移牒平樂、梧州諸郡,雄與總兵江義亦以柳州叛應三桂;國安病死。延齡招致萬羊山土寇與所部合設五鎮,鎮兵二千;俄又自稱安遠王。慶陽知府、傅宏烈當三桂未反,疏發諸不軌事,謫戍蒼梧;延齡既叛,授以將軍。宏烈說延齡迎師,四貞尤力勸之。十六年,延齡遣宏烈迎師江西;三桂詗知之,使從孫世琮率兵逼桂林,執殺延齡。四貞督兵禦戰,世琮乃留其將李廷棟戍桂林,出掠平樂、潯州、橫州、南寧。宏烈還至平樂,延齡將劉彥明、徐洪鎮、徐上遠等擒斬廷棟,與國安子成仁並出降。四貞還京師,雄亦從。
定國南征有功,授二等阿思哈尼哈番。既與義叛,義偕嚴自明攻南康,敗走;雄旋病死雒容,子承蔭出降,進伯爵,授左江總兵。十九年二月,復叛;給宏烈登舟,襲破其營,殺之。六月,復降;逮詣京師,論死。義奪官,放還原籍。
論曰:聖祖初親政,舉大事書殿柱,即首三藩。可喜乞歸老,曷嘗言「撤藩」?撤藩自廷議,實上指也。三桂反,精忠等響應,東南六、七行省皆陷寇。上先發兵守荊州阻寇,毋使遽北;分遣禁旅屯太原、兗州、江寧、南昌,首尾相顧,次第漸進。千里赴鬥,而師不勞。三桂白首舉事,意上方少,諸王、諸將帥佐開國者皆物故,變起且恇擾;及聞上從容指揮,軍報迅速,閫外用兵,始歎非所料。「制勝於廟堂」,豈不然歟!上不欲歸咎建議撤藩諸臣,三桂等奉詔罷鎮,亦必曲意保全之。惜乎!三桂等不能喻也。
——選自原書卷四八一(「列傳」二六一)。
·一百二十(循吏)·
白登明
藍鼎元
蓋方泌
曹瑾
林達泉
·白登明
白登明,字林九;奉天蓋平人,隸漢軍鑲白旗。順治二年拔貢;五年,授河南柘城知縣。時大兵之後,所在萑苻嘯聚;登明治尚嚴肅,禽諸盜魁按以法,境內晏然。憫遺黎荒殘,多方招撫;停止增派河夫,設條以勸耕讀。十年,考最,擢江南太倉知州。釐賦稅、除耗羨,雪諸冤獄;訪察利弊,所摘發輒中。鄰境有冤抑赴愬上官,輒願下州為理。海濱居民因亂蕩析,登明召民開墾,復成聚落。是年九月,「海寇」犯劉河堡,登明盡力守禦;寇不得逞,遂退。十六年,「海寇」破鎮江,由江寧敗走,急攻崇明;巡撫蔣國柱治兵策應,欲遣告師期,莫敢前。登明獨駕一艘,夜半往,緪城入;眾知援至,守益力,寇乃遁。劉河北支有朱涇者,宋范仲淹新塘遺跡也;久淤塞。登明請於上官,疏鑿五十里。巡按李森先知其能,復令大開劉河六十里。於是震澤在北諸水,悉導入海;旱潦有備,為一郡利。先是,寇急時需饟無出,以雲南協餉應之,卒為大吏所劾,落職。州民列治狀請留,弗得;坐廢二十餘年。康熙十八年,會臺灣用兵,福建總督姚啟聖、巡撫吳興祚素知登明,代為入貲疏薦;起授高郵知州。值歲旱蝗,繼而大水,湖漲決清水潭;築隄禦之,嚴禁胥吏剋減,役者踴躍從事。次年,復災,再請蠲賑;勸富民分食,全活無算。時三藩初平,軍檄猶繁;登明與民約:凡供億驛夫,聞吹笳而至,免奪民時。上官有所徵調,不輕給;然皆諒其清廉,亦無相督過者。以積勞,卒官;負無餘資,州人醵金以殮;入祀名宦祠,鄉民多肖像立祠私祀焉。
——選自原書卷四八三(「列傳」二六三「循吏」一)。
·藍鼎元
藍鼎元,字玉霖;福建漳浦人。少孤,力學,通達治體。嘗泛海,考求閩、浙形勢。巡撫張伯行器之;曰:『藍生,經世之良材、吾道之羽翼也』!
康熙六十年,臺灣朱一貴倡亂,鼎元從兄南澳鎮總兵廷珍率師進討,多出贊畫;七日,臺灣平。復從廷珍招降人、殄遺孽,撫流民、綏番社。歲餘始返,著論言治臺之策;大意謂『土地有日闢,無日蹙。經營疆理,則為戶口貢賦之區;廢置空虛,則為盜賊倡亂之所。山高地肥,最利墾闢;利之所在,人所必趨。不歸之民,則歸之番與賊;即使內亂不生,寇自外來,將有日本、荷蘭之患:不可不早為措置』!時議者謂臺灣鎮當移澎湖,鼎元力言不可。大吏採其說,見諸施行。鼎元復為臺灣道條十九事,曰信賞罰、懲訟師、除草竊、治客民、禁惡俗、儆吏胥、革規例、崇節儉、正婚嫁、興學校、修武備、嚴守禦、教樹畜、寬租賦、行墾田、復官莊、恤澎民、撫土番、招生番;後之治臺者,多以為法。
雍正元年,以選拔入京師;分修「一統志」。六年,大學士朱軾薦之;引見,奏陳時務六事,世宗善之。
尋授廣東普寧知縣。在官有惠政,聽斷如神;集邑士秀異者講明正學,風俗一變。調權潮陽縣事。歲洊饑,多逋賦;減耗糧、除苛累,民爭趨納。妖女林妙貴惑眾,置之法;籍其居,建棉陽書院。以忤監司,罷職。總督鄂彌達疏白其誣,徵諧闕;逾年,命署廣州知府。抵官一月,卒。
鼎元尤善治盜及訟師,多置耳目,劾捕不稍貸;而斷獄多所平反。論者以為嚴而不殘,志在經世;而不竟其用!著「鹿洲集」、「東征集」、「平臺紀略」、「棉陽學準」、「鹿洲公案」傳於世。
——選自原書卷四八四(「列傳」二六四「循吏」二)。
·蓋方泌
蓋方泌,字季源;山東蒲臺人。嘉慶初,以拔貢就職州判;發陝西,署漢陰廳通判、石泉知縣。
三年,署商州州同。治州東百里曰龍駒寨,寨之東為河南,南出武關為湖北,路四通。多林莽,山徑易憑匿。時川、楚教匪,屢由武關入陝西。方泌始至,民吏掃地赤立;賊酋張漢潮擁眾至,乃置藥麵中誘,賊劫食多死,遂西走。大軍乘之,漢潮由是不振。方泌集眾謀曰:『賊雖去,必復來。若等逃,亦死;守不得耕種,亦死。我文官無兵;若能為吾兵,當全活爾』!眾曰:『惟命』。乃築堡聚糧,戶三丁抽一,得三千人;無丁者,以財佐糧糗、兵械。親教之戰,辰集午散,無廢農事。四年,賊屯山陽、鎮安,將東走河南;迎擊,敗之。又擊賊於鐵峪鋪,賊據山上而伏其半於溝;仍分兵翦伏,奪據東山上。數乘懈擊之,賊宵遁。後賊由雒南東逸,方泌馳至分水嶺,間道走鐵洞溝,出賊前,伏待之;賊錯愕迎戰,遂敗,斬首數百。鄉兵名,由是大振;自武關至竹林關,鄉兵皆請隸龍駒寨。五年,知州困於賊,方泌馳百九十里至北灣,賊驚曰:『龍駒寨兵至矣』!時賊屯州西及雒南、山陽各萬餘人,欲東出;方泌勒鄉兵二萬,列三大營以待。會官軍至,夾攻;賊大敗,幾盡殲。是役枕戈而寢者,五十日。游擊某誣以事,解職。大吏直之,得留任;賊遂相戒無過商州。八年,授盩厔知縣;猶時時入山搜賊,又獲寧陝倡亂者四十餘人。境內甫定,捐俸賑饑,旌死節婦;河灘、馬廠鹽法,皆區畫久遠。擢寧陝廳同知。仁宗召見,問商州事甚悉;擢四川順慶知府。渠縣民變,大吏屬以兵;方泌曰:『此賽會人眾,至各相驚疑,訛言橫興;非叛也』!捕十二人而變息。調成都;母憂,歸。
服闋,授福建延平。尋調臺灣,兩署臺灣道。屢讞大獄,皆聚眾洶洶,稍激則變;方泌一以理諭,蔽罪如法。
道光十八年,卒。
·曹瑾
曹瑾,字懷樸;河南河內人。嘉慶十二年舉人。初官直隸知縣,歷署平山、饒陽、寧津,皆得民心。賑饑、懲盜,多惠政。補威縣,調豐潤,以事落職。
尋復官,發福建,置將樂。又以失察邪教,被劾;引見,仍以原官用。道光十三年,署閩縣。旗兵與民械鬥,持平曉諭利害,皆帖伏。值旱,迎胡神於鼓山禱雨,官吏奔走跪拜街衢間;瑾斥其不載「祀典」,獨屹立不拜。大吏奇之,以為可任艱鉅。
時臺灣歲歉多盜,遂補鳳山。問疾苦,詰盜賊;剔除弊蠹,順民之欲。淡水溪在縣東南,由九曲塘穿地以引溪水,築埤導圳;凡掘圳四萬餘丈,灌田三萬畝。定啟閉蓄洩之法,設圳長經理之。
二十年,擢淡水廳同知。海盜剽劫商賈,漳、泉二郡人居其間常相仇殺,又當海防告警;瑾至,行保甲、練鄉勇,清內匪而備外侮。英吉利兵艦犯雞籠口,瑾禁漁船勿出,絕其鄉導;懸賞購敵酋,民爭赴之。敵船觸石,禽百二十四人;屢至,屢卻之。明年,又犯淡水南口;設伏誘擊,俘漢奸五、敵兵四十九人。事聞,被優賚。未幾,和議成,英人有責言;總督怡良知瑾剛直,謂曰:『事將若何』?瑾曰:『但論國家事若何,某官無足重;罪所應任者,甘心當之。但百姓出死力殺賊,不宜有負』!怡良歎曰:『真丈夫者』!卒以是奪級。
後以捕盜功,晉秩以海疆知府用。瑾遂乞病歸,數年始卒。
——以上選自原書卷四八五(「列傳」二六五「循吏」三)。
·林達泉
林達泉,字海巖;廣東大埔人。咸豐十一年舉人,江蘇巡撫丁日昌闢佐幕府。留心經濟,每論古今輿圖、武備及海外各國形勢,歷歷如指掌;日昌雅重之。同治三年,粵匪餘孽竄廣東,達泉歸里練鄉勇、籌防禦,大埔得無患。敘績,以知縣選用。
七年,隨勦山東撚匪有功,晉直隸州知州,發江蘇。八年,署崇明知縣。亂後彫敝,達泉革陋規、清積獄,修城垣、浚河渠、建橋梁、置義塚、增書院膏火、設同仁育嬰堂;利民之政,知無不為。及去任,父老遮道攀留。其後兵部侍郎彭玉麐巡閱過境,見老者饑,踣於道;與之食。曰:『若林公久任於此,吾邑豈有饑人哉』!十一年,署江陰。城河通江潮、又縣境東橫河,關農田十餘萬畝灌溉之利,亂後皆淤塞;大浚之。建義倉,勸捐積榖;所定章程,歷久遵守。光緒元年,授海州。達泉先奉檄勘海沐鹽河,請以工代賑;下車,次第舉辦。浚甲子河及玉帶河,復橋路、增堤防;民咸稱便。州地瘠民貧,素為盜藪;達泉時出巡,擒巨憝,置之法。土宜棉,說局教民紡績;廣植桐、柏、雜樹於郭外錦屏山。所規畫,多及久遠。
時方經營臺灣,船政大臣沈葆楨疏薦達泉「器識宏遠,潔己愛民」,請調署新設之臺北府;格於部議,特詔從之。達泉至,陳治臺諸策;議建置、減徵收、整飭防軍、招民墾荒,皆因地制宜。事事草創,積勞致疾。
四年,丁父憂;以毀卒。
——選自原書卷四八六(「列傳」二六六「循吏」四)。
·一百二十一(儒林)·
黃宗羲(弟宗炎、宗會、子百家)
邵廷采
顧炎武
全祖望
胡承珙
·黃宗羲(弟宗炎、宗會、子百家)
黃宗羲,字太沖,餘姚人;明御史黃尊素長子。尊素為楊、左同志,以劾魏閹,死詔獄(事具「明史」)。思宗即位,宗羲入都訟冤;至則逆閹已磔,即具疏請誅曹欽程、李寶。會庭鞫許顯純、崔應元,宗羲對簿,出所袖錐錐顯純,流血被體;又毆應元,拔其鬚歸祭尊素神主前。又追殺牢卒葉咨、顏文仲,蓋尊素絕命於二卒手也。時欽程已入「逆案」;實疏辨「原疏非己出」,陰致金三千求宗羲弗質。宗羲立奏之,謂『實今日猶能賄胳公行,其所辨豈足信』!於對簿時,復以錐錐之。獄竟,偕諸家子弟設祭獄門,哭聲達禁中;思宗聞之,歎曰:『忠臣孤子,甚惻朕懷』!歸,益肆力於學;憤科舉之學錮人,思所以變之。既盡發家藏書讀之;不足,則鈔之同里世學樓鈕民、澹生堂祁氏,南中則千頃堂黃氏、絳雲樓錢氏。且建續鈔堂於南雷,以承東發之緒。山陰劉宗周倡道蕺山,以忠端遺命,從之游。而越中承海門周氏之緒,援儒入釋,姚江之緒幾壞;宗羲獨約同學六十餘人,力排其說。故蕺山弟子如祁、章諸子,皆以名德重;而禦侮之功,莫如宗羲。弟宗炎、宗會,並負異才;自教之,有「東浙三黃」之目。
戊寅,南都作「防亂揭」攻阮大鋮,東林子弟推無錫顧杲居首,天啟被難諸家推宗羲居首。大鋮恨之刺骨;驟起,遂按揭中一百四十人姓氏欲盡殺之。時宗羲方上書闕下而禍作,遂與杲並逮。母氏姚歎曰:『章妻、滂母,乃萃吾一身耶』!駕帖未行,南都已破;宗羲踉蹌歸。會孫嘉績、熊汝霖奉魯王監國,畫江而守。宗羲糾里中子弟數百人從之,號「世忠營」;授職方郎,尋改御史。作「監國魯元年大統曆」,頒之。浙東馬士英奔方國安營,眾言其當誅;熊汝霖恐其挾國安為患也,好言慰之。宗羲曰:『諸臣力不能殺耳。「春秋」之孔子,豈能加於陳恆!但不謂其不當誅也』。汝霖謝焉。又遺書王之仁曰:『諸公不沈舟決戰,蓋意在自守也。蕞爾三府,以供十萬之眾,必不久支;何守之能為』!聞者皆韙其言而不能用。至是,孫嘉績以營卒付宗羲;與王正中合軍,得三千人。正中者,之仁從子也;以忠義自奮。宗羲深結之,使之仁不得撓軍事。遂渡海,屯潭山。由海道入太湖,招吳中豪傑;直抵乍浦,約崇德義士孫奭等內應。會清師纂嚴,不得前;而江上已潰。宗羲入四明山,結寨自固。餘兵尚五百人,駐兵杖錫寺;微服出訪監國,戒部下善與山民結。部下不盡遵節制,山民畏禍,潛爇其寨,部將茅翰、汪涵死之。宗羲無所歸,捕檄累下;攜子弟入剡中。聞魯王在海上,仍赴之;授左副都御史。日與吳鍾巒坐舟中,正襟講學;暇則注「授時」、「泰西」、「回回」三曆而已。宗羲之從亡也,母氏尚居故里;清廷以勝國遺臣不順命者,錄其家口以聞。宗羲聞之,亟陳情監國;得請,遂變姓名,間行歸家。是年,監國由健跳至滃洲;復召之,副馮京第乞師日本。抵長崎,不得請,為賦「式微」之章以感將士。自是,東西遷徙無寧居。弟宗炎,坐與馮京第交通,刑有日矣;宗羲以計脫之。甲午,張名振間使至,被執;又名捕宗羲。丙申,慈水寨主沈爾緒禍作,亦以宗羲為首:其得不死,皆有天幸;而宗羲不懾也。
其後海上傾覆,宗羲無復望;乃奉母返里門,畢力著述,而四方請業之士漸至矣。戊午,詔徵博學鴻儒,掌院學士葉方藹寓以詩,敦促就道;再辭以免。未幾,方藹奉詔同掌院學士徐元文監修「明史」,將徵之,備顧問;督、撫以禮來聘,又辭之。朝論「必不可致,請敕下浙撫鈔其所著書關史事者,送入京」。其子百家,得預參史局事。徐乾學侍直,上訪及遺獻,復以宗羲對;且言「曾經臣弟元文疏薦,惜老不能來』!上曰:『可召至京,朕不授以事;即欲歸,當遣官送之』。乾學對以「篤老無來意」;上歎息不置,以為人材之難!宗羲雖不赴徵車,而史局大議必咨之;「曆志」出吳任臣之手,總裁千里遺書,乞審正而後定。嘗論「宋史」別立道學傳為元儒之陋,「明史」不當仍其例。朱彝尊適有此議,得宗羲書示眾,遂去之。
卒,年八十六。
宗羲之學,出於蕺山;聞「誠意慎獨」之說,縝密平實。嘗謂『明人講學,襲「語錄」之糟粕,不以「六經」為根柢,束書而從事於游談。故問學者,必先窮經。經術所以經世,不為迂儒,必兼讀史。讀史不多,無以證理之變化;多而不求於心,則為俗學』。故上下古今,穿穴群言;自天官、地志、九流、百家之教,無不精研。所著「易學象數論」六卷、「授書隨筆」一卷、「律品新義」二卷、「孟子師說」二卷;「文集」則有「南雷文案」、「詩案」,今共存「南雷文定」十一卷、「文約」四卷。又著「明儒學案」六十二卷,敘述明代講學諸儒流派分合得失,頗詳明。「文海」四百八十二卷,閱明人文集二千餘家,自言與「十朝國史」相首尾。又「深衣考」一卷、「今水經」一卷、「四明山志」九卷、「歷代甲子考」一卷、「二程學案」二卷。輯明史案二百四十四卷。又「明夷待訪錄」一卷:皆經世大政。顧炎武見而歎曰:『三代之治,可復也』!天文則有「大統法辨」四卷、「時憲書法解新推交食法」一卷、「圜解」一卷、「割圜八線解」一卷、「授時法假如」一卷、「西洋法假如」一卷、「回回法假如」一卷。其後梅文鼎本「周髀」言天文,世驚為不傳之秘;而不知宗羲實開之。晚年,又輯「宋元學案」;合之「明儒學案」,以志七百年儒苑門戶。宣統元年,從祀文廟。
宗炎,字晦木;與兄宗羲、弟宗會俱從宗周遊。其學術,大略與宗羲等。著有「周易象辭」三十一卷、「尋門餘論」二卷、「圖書辨惑」一卷,力闢陳搏之學;謂「周易」未經秦火,不應獨禁其圖,至為道家藏匿二千年始出。又著「六書會通」,以正「小學」;謂揚雄但知識奇字、不知識常字,不知常字乃奇字所自出也。又有「二晦山棲諸集」;以故居被火,俱亡。康熙二十五年,卒;年七十一。
宗會,字澤望;明拔貢生。讀書一再過,不忘。有「縮齋文集」十卷。
百家,字主一;國子監生。傳宗羲學。又從梅文鼎問推步法,著「勾股短測解原」二卷。康熙中,明史館開,宗羲以老病不能行;徐乾學延百家入史館,成史志數種。
·邵廷采
(邵)廷采,字允斯、又字念魯;諸生。從韓當受業,又問學於黃宗羲。初讀「傳習錄」,無所得;既讀劉宗周「人譜」,曰:『吾知王氏學所始事矣』!蠡縣李■〈王恭〉貽廷采書,論明儒異同,兼問所學;廷采曰:『「致良知」者,主「誠意」;陽明而後,願學蕺山』!又私念師友淵源,思託著述以自見。以為陽明扶世翼教,作「王子傳」;蕺山功主「慎獨」,作「劉子傳」;王學盛行,務使合乎準則,作「王門弟子傳」;金鉉、祁彪佳等能守師說,作「劉門弟子傳」。
康熙五十年,卒;年六十四。
——以上選自原書卷四八七(列傳」二六七「儒林」一)。
·顧炎武
顧炎武、字寧人(原名絳),崑山人;明諸生。生而雙瞳,中白邊黑;讀書,目十行下。見明季多故,講求經世之學。
明南都亡,奉嗣母王氏避兵常熟。崑山令楊永言起義師,炎武及歸莊從之;魯王授為兵部司務。事不克,幸而得脫;母遂不食卒,誡炎武「弗事二姓」!唐王以兵部職方郎召,母喪未赴;遂去家不返。
炎武自負用世之略,不得一遂;所至輒小試之:墾田於山東長白山下,畜牧於山西雁門之北、五臺之東,累致千金。遍歷關塞,四謁孝陵、六謁思陵,始卜居陝之華陰;謂『秦人慕經學、重處士、持清議,實他邦所少;而華陰綰轂關、河之口,雖足不出戶,亦能見天下之人、聞天下之事。一旦有警,入山守險,不過十里之遙;若有志四方,則一出關門,亦有建瓴之便』。乃定居焉。生平精力絕人;自少至老,無一刻離書。所至之地,以二騾、二馬載書。遇邊塞亭障,呼老兵卒詢曲折;有與平日所聞不合,即發書對勘。或平原大野,則於鞍上默誦諸經注疏。嘗與友人論學云:『百餘年來之為學者,往往言「心」、言「性」,而茫然不得其解也。「命」與「仁」,夫子所罕言;「性」與「天道」,子貢所未得聞。「性命」之理,著之「易」傳,未嘗數以語人。其答問士,則曰「行己有恥」;其為學,則曰「好古敏求」;其告哀公:「明善之功,先之以博學」。顏子幾於聖人,猶曰:「博我以文」。自曾子而下,篤實無如子夏;言「仁」則曰:「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今之君子則不然;聚賓客門人數十百人與之言「心」、言「性」,舍多學而識以求一貫之方,置四海之困窮不言而講危微精一,是必其道高於夫子而其弟子之賢於子貢也。「孟子」一書,言「心」、言「性」亦諄諄矣;乃至萬章、公孫丑、陳代、陳臻、周霄、彭更之所問與孟子之所答,常在乎出處去就、辭受取與之間。是故「性」也、「命」也、「天」也,夫子之所罕言而今之君子之所恆言也;出處去就、辭受取與之辨,孔子、孟子之所恆言而今之君子之所罕言也。愚所謂聖人之道者如之何?曰:「博學於文,行己有恥。自一身以至於天下國家,皆學之事也;自子臣弟友以至出入往來、辭受取與之間,皆有恥之事也。士而不先言恥,則為無本之人;非好古多聞,則為空虛之學。以無本之人而講空虛之學,吾見其日從事於聖人而去之彌遠也』!
炎武之學,大抵主於歛華就實。凡國家典制、郡邑掌故、天文儀象、河漕兵農之屬,莫不窮原究委,改正得失。撰「天下郡國利病書」百二十卷;別有「肇域志」一編,則考索之餘,合圖經而成者。精韻學,撰「音論」三卷。言古韻者,自明陳第雖創闢榛蕪,猶未邃密;炎武乃推尋經傳,探討本原。又「詩本音」十卷,其書主陳第「詩無協韻」之說,不與吳棫本音爭,亦不用棫之例。但即本經之韻互考,且證以他書,明古音原作是讀,非由遷就;故曰「本音」。又「易音」三卷,即「周易」以求古音;考證精確。又「唐韻正」二十卷、「古音表」二卷、「韻補正」一卷,皆能追復三代以來之音,分部正帙而知其變。又撰「金石文字記」、「求古錄」,與經史相證。而「日知錄」三十卷,尤為精詣之書;蓋積三十餘年而後成。其論治,綜覈名實,於禮教尤兢兢。謂風俗衰、廉恥之防潰,由無禮以權之;常欲以古制率天下。炎武又以杜預「左傳集解」時有闕失,作「杜解補正」三卷。其他著作,有「二十一史年表」、「歷代帝王宅京記」、「亭林文集」、「詩集」、「營平二州地名記」、「昌平山水記」、「山東考古錄」、「京東考古錄」、「譎觚」、「菰中隨筆」等書,並有補於學術世道。清初稱學有根柢者,以炎武為最;學者稱為「亭林先生」。又廣交賢豪長者,虛懷商榷,不自滿假;作「廣師」篇云:『學究天人,確乎不拔;吾不如王寅旭。讀書為己,探賾洞微;吾不如楊雪臣。獨精「三禮」,卓然經師;吾不如張稷若。蕭然物外,自得天機;吾不如傅青主。堅力苦學,無師而成;吾不如李中孚。險阻備嘗,與時屈伸;吾不如路安卿。博聞強記,群書之府;吾不如吳志伊。文章爾雅,宅心和厚;吾不如朱錫鬯。好學不倦,篤於朋友;吾不如王山史。精心六書,信而好古;吾不如張力臣。至於達而在位,其可稱述者亦多有之,然非布衣之所得議也』。
康熙十七年,詔舉博學鴻儒科、又修「明史」,大臣爭薦之;以死自誓。
二十一年,卒;年七十。無子。吳江潘耒敘其遺書行世。宣統元年,從祀文廟。
·全祖望
全祖望,字紹衣;鄞縣人。十六歲,能為古文,討論經史,證明掌故;補諸生。雍正七年,督學王蘭生選以充貢,入京師;旋舉順天鄉試。戶部侍郎李紱見其文,曰:『此深寧、東發後一人也』!乾隆元年,薦舉博學鴻詞。是春會試,先成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不再與試。時張廷玉當國,與李紱不相能,並惡祖望;祖望又不往見。二年,散館,置之最下等。歸班,以知縣用;遂不復出。方詞科諸人未集,紱以問祖望;祖望為記四十餘人,各列所長。性伉直。既歸,貧且病,饗飧不給;人有所餽,弗受。主蕺山端溪書院講席,為士林仰重。二十年,卒於家;年五十有一。
祖望為學,淵博無涯涘;於書,無不貫串。在翰林,與紱共借「永樂大典」讀之,每日各盡二十卷。時開明史館,復為書六通移之;先論藝文;次論表,次論忠義、隱逸兩列傳,皆以其言為韙。生平服膺黃宗羲,宗羲表章明季忠節諸人,祖望益廣修枋社掌故、桑海遣聞以益之,詳盡而核實,可當續史。宗羲「宋元學案」甫創草稿,祖望博采諸書為之補輯。編成百卷。又七校「水經注」、三箋「困學紀聞」,皆足見其伋古之深。又答弟子董秉純、張炳、蔣學鏞、盧鎬等所問經史疑義,錄為「經史問答」十卷。儀徵阮元嘗謂「經學、史才、詞科三者得一,足傳」;而祖望兼之。其「經史問答」,實足以繼古賢、啟後學,與顧炎武「日知錄」相埒。晚年,定文稿,刪其十七為「鮚埼亭文集」五十卷。
——以上選自原書卷四八八(「列傳」二六八「儒林」二)。
·胡承珙
胡承珙,字墨莊;涇縣人。嘉慶十年進士,翰林院庶吉士;散館,授編修。十五年,充廣東鄉試副考官。尋遷御史,轉給事中。自以身居言路,當周知天下利弊,陳之於上,方不負職。數年中,陳奏甚多,多見施行;而其最切中時病者,則有條陳虧空弊端各條:『一曰冒溢宜禁。司庫支發錢糧,向有扣除二、三成之弊。故藩司書吏將不應借支之款,冒支濫借。此在領者便於急需,不敢望其足數;而在放者利於多扣,不復問其合宜:則雖應放而仍與浮冒無異。一曰抑勒宜禁。州、縣交代,例限綦嚴,均不准充抵。近日仍多以議單、欠票虛開實抵者,總由上司多方抑勒,逼令新任擔承。一曰靡費宜省。各省攤捐、津貼名目,豈盡必不可省!聞州、縣所解各上司衙門飯食、季規等銀,逐歲增加;如邸報一事,安徽省每年通派各屬萬金。一省如此,他省可知;一事如此,他事可知。一曰升調宜慎。部選人員多系初任,或尚能不敢輕易接受;惟佐雜題升及調補繁缺二者,每多久曆仕途,習成狡滑。在題升者急於得缺,明知此地之多累,不復顧後而瞻前;在調補者遷就一時,轉因原任之有虧,希圖挪彼以掩此。究之擔承彌補,皆屬空名;不過剜肉補瘡,甚且變本加厲』。其言深切著明。
二十四年,授福建分巡延建邵道。編查保甲,設立緝捕章程八條;匪徒歛跡。調署臺灣兵備道;緝獲洋盜張充等,置於法。旋乞假回籍。臺灣素稱難治,承珙力行清莊弭盜之法,民番安肅。自承珙去後,彰化淡水即以械鬥起釁矣。
道光十二年,卒;年五十七。
承珙究心經學,尤專意於「毛詩」傳。歸里後,鍵戶著書;與長洲陳奐往復討論不絕,著「毛詩後箋」三十卷。其書主於申述毛義;自注疏而外,於唐、宋、元諸儒之說及近人為詩學者無不廣徵博引,而於名物訓詁及毛與三家詩文有異同,類皆剖析精微,折衷至當。而其最精者,能於毛傳本文,前後會出指歸;又能於西漢以前古書中反覆尋考,貫通詩義,證明毛旨。凡三、四易稿,手自寫定;至魯頌「泮水」章而疾作,遺言屬陳奐校補,奐乃為續成之。又以鄭君注「儀禮」參用古、今文二本,撮其大例,有必用其正字者、有即用其借字者、有務以存古者、有兼以通今者、有因彼以決此者、有互見而並存者,閎意妙旨,有關於經實夥;遂取注中疊出之字並讀——如讀為、當為各條,排比梳櫛,考其訓詁、明其假借,參稽旁採疏通而證明之,作「儀禮古今文疏義」十七卷。又謂惠氏棟「九經古義」未及「爾雅」,遂補撰數十條,成二卷。「小爾雅」原本不傳,今存「孔叢子」中,世多謂為偽書;作「小爾雅義證」十三卷,斷以為真。復著有「求是堂詩文集」三十四卷。
——選自原書卷四八九(「列傳」二六九「儒林」三)。
·一百二十二(文苑)·
劉獻廷
趙翼
魏源
林紓(嚴復)
·劉獻廷
劉獻廷,字繼莊,大興人;先世,本吳人也。其學主經世,自象緯、律曆、音韻、險塞、財賦、軍政以逮岐黃、釋老之書,無所不究習。與梁谿顧培、衡山王夫之、南昌彭士望為師友,而復往來崑山徐乾學之門。議論不隨人後,萬斯同引參明史館事,顧祖禹、黃儀亦引參「一統志」事;獻廷謂諸公考古有餘,實用則未也。
其論方輿書:當於各疆域前,測北極出地,定簡平儀制度為正切線表;而節氣之後先、日食之分秒、五星之陵犯,占驗皆可推矣。諸方七十二候不同;世所傳者,本之月令,乃七國時中原之氣候,與今不合;則曆差為之。今宜細考南北諸方氣候,取其核者詳載之,然後天地相應,可以察其遷變之微矣。燕京、吳下水皆南流,故必東南風而後雨;衡、湘水北流,故必北風而後雨。諸方山水向背分合皆紀述之,而風土之剛柔暨陰陽燥濕之徵,可次第而求矣。
其論水利,謂西北乃先王舊都,二千餘年未聞仰給東南;何則?溝洫通、水利修也。自劉、石雲擾以訖金、元千餘年,未知水利為何事;不為民利,乃為民害。故欲經理天下,必自西北水利始矣。西北水利,莫詳於「水經」酈注;雖時移勢易,十猶可得六、七。酈氏略於東南,人以此少之;不知水道之當詳,正在西北。於是欲取「二十一史」關於水利農田、戰守者,考其所以,附以諸家之說為之疏證。凡獻廷所撰著,類非一人一時所能成;故卒不就。
又嘗自謂於「華嚴」字母悟得聲音之道,作「新韻譜」,足窮造化之奧;證以遼人林益長之說,益自信。其法先立鼻音二,各轉陰、陽、上、去、入之五音,共十聲;而不歷喉、齶、舌、齒、唇之七位,故有橫轉、無直送,則等韻重疊之失去。次定喉音四,為諸韻之宗;從此得半音、轉音、伏音、送音、變喉音。又以二鼻音分配之,一為東北韻宗、一為西南韻宗。八韻立,而四海之音可齊。於是以喉音互相合,得音十七;喉音、鼻音互相合,得音十;又以有餘,不盡者三合之,得音五:共三十二音為韻父,而韻曆二十二位為韻母。橫轉各有五子,而萬有不齊之聲攝於此矣。同時吳殳,盛稱其書。
他所著多佚;歿後弟子黃宗夏輯錄之,為「廣陽雜記」;全祖望稱為薛季宣、王道父一流云。
——選自原書卷四九一(「列傳」二七一「文苑」一)。
·趙翼
趙翼,字耘松;陽湖人。生三歲,能識字。年十二,為文,一日成七篇;人奇其才。乾隆十九年,由舉人中明通榜,用內閣中書,入直軍機;大學士傅恆尤重之。二十六年,復成進士。殿試,擬一甲第一,王杰第三;高宗謂陝西自國朝以來、未有以一甲一名及第者,遂拔杰而移翼第三,授編修。
後出知鎮安府。粵民輸榖常社倉,用竹筐以權代概,有司因購馬濟滇軍,別置大筐斂榖。後遂不革,民苦之。翼聽民用舊筐自權,持羨去。民由是感激;每出行,爭肩輿過其村。先是,鎮民付奉入雲南土富州為姦;捕獲百餘人,付奉顧逸去,前守以是罷官。已而付奉死,驗其尸良是;總督李侍堯疑其為前守道地。翼申辨,總督怒,劾之;適朝廷用兵緬甸,命翼赴軍贊畫,乃追劾疏還。傅恆既至滇經略兵事,議以大兵渡戛鳩江,別遣偏師從普洱進。翼謂普洱距戛鳩江四千餘里,不如由江東岸近地取猛密;如其策入告。其後戛鳩兵遭瘴,多疾病;而阿桂所統江東岸一軍獨完,卒以蕆事。尋調守廣州,擢貴西兵備道。以廣州讞獄舊案降級,遂乞歸,不復出。
五十二年,林爽文反臺灣;侍堯赴閩治軍,邀翼與俱。時總兵柴大紀城守半載,以易子析骸入告;帝意動,諭大紀以兵護民內渡。侍堯以詢翼;翼曰:『總兵欲內渡久矣,憚國法,故不敢。今一棄城,則鹿耳門為賊有,全臺灣休矣;即大兵至,無路可入。宜封還此旨』。侍堯悟,從之。明日,接追還前旨之諭,侍堯膺殊賞;而大將軍福康安續至,遂得由鹿耳門進兵破賊:皆翼計也。
事平,辭歸,以著述自娛;尤邃史學,著「廿二史劄記」、「皇朝武功紀盛」、「陔餘叢考」、「簷曝雜記」、「甌北詩集」。嘉慶十五年,重宴鹿鳴,賜三品銜。卒,年八十六。同時袁枚、蔣士銓,與翼齊名,而翼有經世之略,未盡其用。所為詩,無不如人意所欲為;亦其才優也。
——選自原書卷四九二(「列傳」二七二「文苑」二)。
·魏源
魏源,字默深;邵陽人。道光二年,舉順天鄉試。宣宗閱其試卷,揮翰褒賞;名藉甚。會試,落第;房考劉逢祿賦「兩生行」惜之——兩生者,謂源及龔鞏祚兩人;皆負才自喜,名亦相埒。源入貲,為中書。至二十四年,成進士;以知州發江蘇,權興化。二十八年,大水,河帥將啟閘;源力爭不能得,即親擊鼓制府;總督陸建瀛馳勘,得免;士民德之。補高郵,坐遲誤驛遞,免;副都御史袁甲三奏復其官。咸豐六年,卒。
源兀傲有大略,熟於朝章國故。論古今成敗利病、學術流別,馳騁往復,四座皆屈。嘗謂:河宜改復北行故道。至咸豐五年,銅瓦廂決口,河果北流。又作「籌鹺篇」上總督陶澍謂:『自古有緝場私之法,無緝鄰私之法;鄰私,惟有減價敵之而已。非裁費,曷以輕本減價;非變法,曷以裁費』。顧承平久,撓之者眾。迨漢口火災後,陸建瀛始力主行之。
源以我朝幅員廣,武功實邁前古;因借觀史館官書,參以士大夫私著,排比經緯,成「聖武記」四十餘萬言。晚遭夷變,謂「籌夷事,必知夷情」;復據史志及林則徐所譯「西夷四州志」等,成「海國圖志」一百卷。他所著,有「書古微」、「詩古微」、「元史新編」、「古微堂詩文集」。
·林紓(嚴復)
林紓,字琴南,號畏廬;閩縣人。光緒八年舉人。少孤,事母至孝。幼嗜讀,家貧,不能藏書。嘗得「史」、「漢」殘本,窮日夕讀之;因悟文法,後遂以文名。
壯,渡海遊臺灣歸,客杭州,主東城講舍。入京,就五城學堂聘,復主國學。禮部侍郎郭曾炘以經濟特科薦,辭不應。生平任俠,尚氣節,嫉惡嚴;見聞有不平,輒憤起。忠懇之誠,發於至性。念德宗以英主被扼,每述及,常不勝哀痛。十謁崇陵,匍伏流涕;逢歲祭,雖風雪勿為阻。嘗蒙賜御書「貞不絕俗」額,感幸無極;誓:死必表於墓曰「清處士」。憂時傷事,一發之於詩文;為文宗韓、柳。
少時,務博覽;中年後,案頭唯有「詩」、「禮」二疏、「左」、「史」、「南華」及韓、歐之文。此外,則「說文」、「廣雅」,無他書矣:其由博反約也如此。其論文,主意境、識度、氣勢、神韻,而忌率襲庸怪。文必已出,嘗曰:『古文唯其理之獲與道無悖者,則味之彌臻於無窮。若分畫秦、漢、唐、宋,加以統系派別,為此為彼,使讀者炫惑莫知所從,則已格其途而左其趣。經生之文樸,往往流入於枯淡;史家之文則又隳突恣肆,無復規檢:二者均不足以明道。唯積理養氣,偶成一篇,類若不得已者,必意在言先;修其辭而峻其防,外質而中膏、聲希而趣永,則庶乎其近矣』。
紓所作,務抑遏掩蔽,能伏其光氣;而其真,終不可自閟。尤善敘悲,音吐悽梗,令人不忍卒讀:論者謂以血性為文章,不關學問也。所傳譯歐西說部,至百數十種。然紓故不習歐文,皆待人口達而筆述之。任氣,好辨。自新文學興,有倡「非孝」之說者;奮筆與爭,雖脅以威,累歲不為屈。尤善畫山水,渾厚冶南北於一爐;時皆寶之。
紓講學不分門戶,嘗謂清代學術之盛,超越今古;義理、考據合而為一而精博過之,實於漢學、宋學以外,別創清學一派。時有請立清學會者,紓撫掌稱善,力贊其成。
甲子秋,卒,年七十有三;門人私謚「貞文先生」。有「畏廬文集」、「詩集」、「論文」、「論畫」等。
嚴復,初名宗光,字又陵、一字幾道;侯官人。早慧,嗜為文。閩督沈葆楨初創船政,招試英俊,儲海軍將才;得復文奇之,用冠其曹——則年十四也。既卒業,從軍艦練習,周歷南洋、黃海。
日本窺臺灣,葆楨奉命籌防,挈之東渡詗敵,勘測各海口。光緒二年,派赴英國海軍學校肄戰術及砲臺建築諸學,每試輒最。侍郎郭嵩燾使英,賞其才,時引與論析中西學術同異。學成,歸。北洋大臣李鴻章方大治海軍,以復總學堂。二十四年,詔求人才,復被薦;召對稱旨,諭繕所擬萬言書以進。未及用,而政局猝變;越二年,避拳亂,南歸。是時,人士漸傾向西人學說。復以為自由、平等、權利諸說由之未嘗無利,脫靡所折衷,則流蕩放佚,害且不可勝言;常於廣眾中陳之。
復久以海軍積勞,敘副將;盡棄去,入貲為同知,累保道員。宣統三年,海軍部立,特授協都統。尋賜文科進士,充學部名詞館總纂。以碩學通儒,徵為資政院議員。三年,授海軍一等參謀官。
復殫心著述,於學無所不窺舉;中外治術學理,靡不究極原委、抉其失得,證明而會通之。精歐西文字,所譯書,以瓌辭達奧旨。其「天演論」「自序」有曰:『仲尼之於六藝也,「易」、「春秋」最嚴。司馬遷曰:「易」本隱而之顯,「春秋」推見至隱。此天下至精之言也。始吾以為「本隱之顯」者,觀眾繫辭以定吉凶而已;「推見至隱」者,誅意褒貶而已。及觀西人名學,則見其格物致知之事,有內籀之術焉、有外籀之術焉。「內籀」云者,察其曲而知其全者也,執其微以會其通者也。「外籀」云者,援公理以斷眾事者也,設定數以逆未然者也:是固吾「易」、「春秋」之學也。遷所謂「本隱之顯」者,外籀也;所謂「推見至隱」者,內籀也。二者,即物窮理之要術也。夫西學之最為切實而執其例可以御蕃變者,名、數、質、力四者之學而已。而吾「易」則名、數以為經,質、力以為緯,而合而名之曰「易」。大宇之內,質、力相推,非質無以見力,非力無以呈質。凡力,皆乾也;凡質,皆坤也。奈端動之例三;其一曰靜者不自動、動者不自止,動路必直、速率必均。而「易」則曰:乾,其靜也,專其動也直。有斯賓塞爾者,以天演自然言化。其為天演界說曰:翕以合質、闢以出力,始簡易而終雜糅。而「易」則曰:坤,其靜也,翕其動也闢。至於全力不增減之說,則有自強不息為之先。凡動必復之說,則有消息之義居其始。而「易」「不可見乾、坤或幾乎息」之旨,尤與熱力平均、天地乃毀之言相發明也。大抵古書難讀,中國為尤。二千年來士徇利祿,守闕殘,無獨闢之慮;是以生今日者,乃轉於西學得識古之用焉』。凡復所譯箸,獨得精微皆類此。世謂紓以中文溝通西文、復以西文溝通中文,並稱林、嚴。
辛酉秋,卒;年六十有九。著有「文集」及譯「天演論」、「原富」、「群學肄言」、「穆勒名學」、「法意」、「群己權界論」、「社會通詮」等。
——以上選自原書卷四九三(「列傳」二七三「文苑」三)。
·一百二十三(忠義)·
阿克善
董廷元(弟廷儒、廷柏)
濟三(瑚密色等)
許友信(成陞等)
朱國治
李成功(張善繼等)
戴璣
·阿克善
阿克善,景祖兄索長阿三世孫,隸正黃旗。隨大兵征明於錦州、寧遠及入關擊李自成,皆有功;歷官至兵部侍郎。
順治九年,同都統噶達渾征勦鄂爾多斯部叛逃蒙古多爾濟等,殲之賀蘭山。以失究興安總兵任珍家屬淫亂、檀殺多人事,解兵部,管副都統事。
十一年,隨征湖廣,敗賊兵於湘潭、常德、龍陽等處。
十三年,鄭親王世子濟度征「海賊」鄭成功,阿克善率兵從大軍至烏龍江,以水險難渡,乃潛取道山間,徑趨福州;未至,聞成功在高齊,即分兵令佐領褚庫等先往迎戰,擊走之。又分遣署護軍統領伊色克圖往侯官征勦水路賊,遂抵福州。又偵知賊船三百餘尚泊烏龍江,親督水路,約營總星鼐等在陸路合擊;追至三江口,斬偽都督、總兵等,俘獲甚眾。以賊犯羅源,駐防兵被圍;率兵赴援,力戰陣亡。
·董廷元(弟廷儒、廷柏)
董廷元,正白旗漢軍;與弟廷儒、廷柏,並以閒散從征。天命六年,兵攻瀋陽,廷元先登陷陣;授寬甸守備。從攻大凌河、察哈爾、旅順口、江華島,皆有功。崇德二年,從恭順王孔有德征皮島,明總兵沈世魁陣海口,廷元以小舟從北衝入,明兵砲碎之,與家丁六人歿於海。
廷儒,積功為大同守備。順治五年,大同總兵姜瓖謀叛,以廷儒勇略過人、為士卒愛憚,佯以宴射,誘至署,諷以同叛;廷儒以嚴詞斥之,不聽,即拔佩刀與鬥。賊群執之,罵不絕口;剖其腹,支解之;併其子開國、男婦二十七人,俱被害。
廷柏,初任驍騎尉。崇德五年,從征明,同參領孫有光敗松山步兵、杏山騎兵,閭洪山守兵;明兵夜犯填塹,手發紅衣砲擊卻。隨攻塔山及前屯衛、中後所等城,均以紅衣砲克之,績稱最。
順治二年,從豫親王多鐸南征,破流賊,定河南,克揚州、嘉興等處,俱在事有功。時明魯王朱以海據紹興,大兵營錢塘江上。明督師大學士張國維以兵九千人乘夜劫營,廷柏從都統吳守進敗之。
後從鄭親王濟爾哈朗征湖廣,明總督何騰蛟招流賊連營拒敵;從副都統金維城率兵至馬河力戰,歿於陣。
·濟三(瑚密色等)
濟三,滿洲正黃旗人;姓扎庫塔。自崇德六年,以佐領,從大兵有功。
順治元年,與騎都尉色勒布、雲騎尉祖應元、參領金應得、驍騎尉西來、間敵達魯哈、薩門、岱納並從定國大將軍豫親王多鐸南征。二年四月,大兵渡淮,薄揚州城;應元、應得、岱納以紅衣砲攻城。城頹,岱納先登,與應元,應得同陣亡,克揚州。大兵渡江,令左翼舟師留泊北岸備敵;敵駕舟來犯,色勒布迎擊,中砲死。分兵江陰縣,薩門以雲梯先登,被戕;達魯哈繼進,亦陣歿。六月,多鐸定南京,分大兵之半,令多羅貝勒博洛等進徇蘇州,下之;擢濟三副都統駐守。明福王總兵黃蜚潛納蘇州叛卒來襲,濟三聞變,率兵擒勦;敵合圍,濟三戰死。大兵至浙,攻嘉興,砲毀其城;西來率所部先登,克之。旋回兵,取崑山縣城;被砲死。
瑚密色,滿洲鑲黃旗人,姓佟加;世居加哈。崇德元年,以佐領銜,從征明;屢有功。
順治元年,從入關,敗流賊唐通於一片石;追至安肅、望都,殲賊無算。
嗣隨多鐸軍渡江,屢破明兵句容。時明魯王朱以海據紹興,博洛遣參領王元爵徇湖州;土兵蜂至,元爵戰歿。博洛次杭州,魯王遣其督師侍郎孫嘉績、熊汝霖渡錢塘江來犯;瑚密色偕騎都尉色赫等擊敗嘉績兵,擒其隊帥。追至江中,汝霖兵殊死戰;瑚密色中槍,戰死。
色赫從定浙江,旋下福建;還過平湖,遇土寇,亦以中槍陣亡。
·許友信(成陞等)
許友信,以軍弁隨明將左夢庚投誠,隸鑲白旗漢軍。隨大兵征閩、粵有功,定南大將軍貝勒博洛委署潮州副總兵。順治四年,明桂王由榔遣兵略境,友信單騎出戰,遇伏死。
是年,桂王兵部尚書張家玉陷東莞,署總兵成陞、副將李義均陣亡。桂王兵科給事中陳邦彥同時犯廣州,游擊閻行龍、王士選、熊師文俱死之。
桂王既由監國僭號,志在興復;其始略有兩廣、雲貴、湖南、江西、四川各地,且鄭成功出沒閩、浙,奉其偽號遙相應和,聲勢頗張。經大軍先後戡定,桂王已窮竄土司,肅清在邇;而孫可望、李定國等復群相擁戴,作螳臂之拒者有年。至定國與可望內訌,順治十四年十月可望走湖南乞降,於是洪承疇、吳三桂乃奏請乘時大舉;逐漸進勦,軍行有利。十八年,三桂兵及緬甸,緬人執獻由榔軍前,事乃大定。十餘年中,死事或被執不屈者,如四年勦廣東假明封號土賊,有廣東巡按劉顯名等;六年勦靈山土賊,有廣東都司僉書李昌等;七年征廣州,有輕車都尉尚可福等;八年李定國分兵窺全州,有廣西巡按王荃可等;九年犯辰州,有分巡辰常道劉昇祚等;犯平樂,有府江道周永緒等;犯柳州,有分守右江道金漢蕙等;陷桂林,有右翼總兵曹成祖、提標游擊馬騰龍等;十年犯羅定,有兵備道鄔象鼎等;犯靖州,有湖南副總兵楊國勳等;犯連州,有廣東運署都司僉書竇明運等;犯化州,有防守參將應太極等;十一年犯電白,有從征八品官費揚古等;十四年,「海賊」乘亂竄雷州,有徐聞營游擊傅進忠等;孫可望之從亂也,六年賊黨一隻虎犯永州,有新擢陝西布政使右參議李懋祖等;九年犯衡州,有隨定遠大將軍敬謹親王尼堪部下副都統武京等;犯成都,有敘州府知府周基昌等;十三年犯臨藍,有委署參將殷壯猷等。至為鄭成功而死者,三年成功族人鄭彩據廈門、掠連江,有知縣宋人望等;六年成功犯長泰,有知縣傅永吉等;犯漳浦,有總兵楊佐等;八年犯海澄,有知縣甘體垣等;十二年犯仙游,有知縣陳有虞等;十三年犯海澄,有一等輕車都尉哈勒巴等;犯福州,有二等輕車都尉巴都等;十五年犯臺州,有海門營水師游擊李宏德等;犯溫州,有磐石衛水師游擊熊應鳳等;十七年犯江寧,有一等輕車都尉瑚伸布祿、二等輕車都尉猛格圖等;犯崇明,有知縣陳慎等;犯臺州之太平,有左營都司李柱國等;犯廈門,有護軍統領伊勒圖、前鋒參將佟濟、前鋒校鄂勒布等。蓋明藩自立以兵力削除者,桂王為最棘。同時,附唐王朱聿鍵而陸梁於江西郡邑者,則為金聲桓;參領布達理、布政使遲變龍、分守湖東道成大業、宜黃知縣馮穆等皆死之。魯王以藍國踞浙,逼福建興化,則知府黎樹聲等;據舟山內擾,則紹興府推官劉方至死之。其無所附麗而以叛聞者,為姜瓖。五年踞大同,催餉騎都尉鍾固、山西兵備道宋子玉等死之。六年,從英親王阿濟格等軍進討者,騎都尉索寧、雲騎尉洛多理等皆陣亡;分援河東井坪、蒲州、神木等處,則鄭宏國、佟國仕、武韜、鄭世英等亦先後陣亡。時天下初定,人心反側,各省土賊峰起;或勦、或守,在順治一朝死者尤夥。獨著其關係大局者,見有清開國艱難之大概焉。
——以上選自原書卷四九四(「列傳」二七四「忠義」一)。
·朱國治
朱國治,漢軍正黃旗人。順治四年,由貢生授固安知縣;屢擢至大理寺卿。
十六年,外簡江寧巡撫。時鄭成功盤踞外洋,出沒江南濱海州縣;國治疏言:『欲破狡謀,先度形勢。賊眾負險,我師遠涉風濤,其勞逸不同;賊眾熟識海道,我師弓馬便捷,其素習不同;水師舟楫較之賊船,大小懸殊,其攻取不同。臣謂宜以守寓戰,凡海邊、江口,多設墩臺;待賊勢困援絕,乘間攻之,自能禽渠獻馘』。下所司議行。又以蘇、松、常、鎮四府錢糧抗欠者多,分別造冊:紳士一萬三千五百餘人、衙役二百四十人;請敕部察議。部議:見任官降二級調用、衿士褫革、衙役照贓治罪有差。以是,頗有刻覈名。
康熙十年,補雲南巡撫。時吳三桂謀叛久矣;十二年,詭請移藩錦州,並期以十一月二十四日啟行。國治方請增設驛堡,協撥夫馬待之;三桂遽踞關隘起事。先期三日,邀國治及按察使李興元、雲南知府高顯辰、同知劉崑,脅之從逆;皆不屈。國治罵賊尤烈,即時遇害。先後殉難者,雲貴總督甘文焜、先後廣西巡撫馬雄鎮、傅宏烈及李興元(均自有傳)。
·李成功(張善繼等)
李成功,奉天鐵嶺人。順治六年武進士,歷官至廣東潮州參將。康熙十三年,總兵劉進忠應耿精忠叛,成功潛與游擊張善繼等謀誅進忠。事覺,進忠以兵脅同叛;曰:『汝為我中軍,我視汝猶子;何無義至此』!成功曰:『祿山叛國,死於豬兒;李泚叛國,死於韓旻。汝今叛國,不知死之將至;我何為從汝』!進忠命斬之;罵不絕口而死。
善繼,直隸彭城衛人。習儒,通孫、吳兵法。康熙六年第二名武進士,授潮州城守營游擊。進忠陰遣腹弁赴精忠獻款;弁歸,與進忠謀曰:『善繼剛方固執,深得眾心;宜亟散其卒』!進忠遂令所部分隸私黨。善繼麾下虛無人,謁進忠曰:『公不聞晉王敦乎,威勢未嘗不赫也;兵敗身死,發瘞斬屍?未有叛國而克全終者』!進忠怒,羈之馬王廟。貢生林應璧同被羈,日談古忠孝事。進忠屢遣人諭降,終不屈;令斬之。
白虎,陝西秦州人。康熙十一年,官澄海協右營都司;有「虎將」名。進忠將叛,調虎與其子崇質入郡;至則知進忠有異志,潸焉涕下。進忠令虎易帽,虎曰:『頭可斷,帽不可易』!令翦辮,虎曰:『頸可截,辮不可翦』!且責進忠詞甚厲。左右以搖惑軍心,慫進忠斃之。進忠愛其勇,不忍;曰:『此愚人,不識時務耳』!遂羈之;篡取虎妻張、虎子士俊為質。虎與同志密遣人赴省請兵,約內應;謀泄,將就刃,謂崇質曰:『死,吾分也。委身存祀,則在汝』。崇質對曰:『父為忠臣、子從叛賊,烏乎可』!縛至西市,虎望北叩首,大言曰:『君臣大義,盡於此;父子至情,亦盡於此矣』!觀者皆泣下。
何亮,潮州人。官澄海協千總,虎以心腹待之。亮隨虎赴郡,進忠羈虎;旋以內應事泄,並將斬亮。進忠叱之,亮謂「當訴於天」!同時遇害。其兄弟、妻子被殺者尤眾。
于國璉,奉天人;為續順公沈瑞旗員。進忠亂作,瑞命偕都統宋文科、鄧光明攻之。戰太平街三日,國璉身先士卒,射傷進忠左臂,賊披靡;以眾寡不敵,終為所敗。瑞縛光明及國璉以降;國璉獨不屈,斬於市。屍僵立不仆數日,面如生;眾咸異之。
·戴璣
戴璣,字利衡;福建長泰人。順治六年進士,授主事;例轉湖廣按察司僉事。時滇、黔未入版圖,上江防道尤要;璣遍履所部,自岳州至嘉魚立七汛,造哨船巡邏,■〈艹佳〉苻無警。又於洞庭湖接立三汛,行者尤便之,洪承疇正經略五省,以韓范儔稱之。尋遷陝西西寧道;未行,丁父艱。
服除,補廣西右江道;駐柳州。東闌土酋搆禍日久,璣以恩意調解之。大酋黃應元煽亂,則斬渠魁以徇。諸蠻用是懷德畏威,頑梗盡化。柳堡屯田,寄佃於民;既輸軍租,復應民役。為申請督、撫具奏,獲免。復修葺文廟及羅池、司戶二賢祠。會朝命裁併監司,解任。
歸里,督課諸子,教以忠孝大義。耿精忠亂作,臺灣賊圍漳州;時璣次子鏻為海澄公將,守東門。賊劫至城下,使招鏻降;璣大聲呼鏻「堅守,勿以老人為念」!賊怒,牽去。城破,鏻巷戰死;闔門為俘。大兵復漳州,賊遁;璣與子鐦等乘間入山,而妻葉並諸幼子為賊執赴臺灣,璣置不為意。賊復犯海澄及長泰,璣再被執;脅之降,不從。幽之密室,歷年餘,終不為屈;朝夕誦文信公「正氣歌」以自壯。一日,顧謂子銑曰:『吾久辱不死,何為』!遂絕粒數日,病甚;衣冠,命銑扶掖北向再拜曰:『臣死,命也!當為厲鬼殺賊』。索紙筆,大書「惟忠惟孝,可以服人」數字。嘔血數升,死;年七十有四。
——以上選自原書卷四九五(「列傳」二七五「忠義」二)。
·一百二十四(忠義)·
李茂吉
湯大奎(周大綸、壽同春、李喬基)
羅江泰
呂志恆(邵用之等)
孔昭慈
劉繼祖
張毅
·李茂吉
李茂吉,福建漳浦人;臺灣水師營把總,平日不以官小自卑。
康熙六十年,土賊朱一貫亂作,自請於副將許雲,戰敗被禽。賊渠怪其不跪。叱之。茂吉舉足踢其案,案翻,奮力斷縛,直前奪刀殺賊;賊共斫之,頭腦破裂,尚罵不絕口;賊碎其屍。
——選自原書卷四九五(「列傳」二七五「忠義」二)。
·湯大奎(周大綸、壽同春、李喬基)
湯大奎,字緯堂;江蘇武進人。乾隆二十八年進士,授福建鳳山縣知縣。
五十一年冬,臺灣賊民林爽文作亂,起彰化;其黨曾伯達等應之,南竄鳳山縣——故無城,僅土垣三尺許。時大奎已秩滿,候代;屬賊勢蔓延,乃率僚佐募鄉勇日夜守禦。賊來攻,與參將瑚圖里擊卻之。瑚圖里馳馬逐賊去;大奎聞城北有警,捕內應四賊,斬以徇。方獎厲兵役,賊突進北門,入縣治,典史史謙死之。大奎朝服,坐聽事;手劍擊賊。賊刃交下,猶瞋目,詈不止。長子荀業,從之官;先以父詩文稿畀其戚,令遠避。身佩刀蔽父,不去;同遇害。大奎初喪其元;城復後,有僕識大奎繫髮線,形容亦約略可辨,因並入棺。孫二:貽、汾(自有傳)。
謙字昭和,順天宛平人。先遣子善戰,奉大母出避;乃與大奎同城守。死後,亦喪其元;為百姓竊埋之。賊退,始改殮。
周大綸,字理甫;直隸天津人。乾隆二十年,由貢生捐職州同,發福建;補臺灣府彰化縣丞。數年,知民頑,憂形於色;屢言於上官,斥不信。任滿,將引見,假公事滯諸諸羅。
亂作,大綸奮入縣治;縣令懦,甘以身殉。大綸曰:『國家建官,命能守、不命能死。坐致民逆,死以塞責,小丈夫也』!激之,弗應;為謀所以禦賊計。夜,賊入據縣治,有見大綸者,縛去不殺,而勸之降;大綸大罵之。賊摑其頰,撫頰大哭,曰:『此顱乃為賊污』!首觸柱,額裂;囚數日,卒遇害。大綸僕陳德,以護主不去;大綸死,以頭樁賊,支解死。
壽同春,名星,以字行;浙江諸暨人。習文法;客臺灣淡水廳同知程俊署,年七十餘矣。
竹塹城陷,俊先以出捕賊,遇害;俊子攜印走。同春為賊執,佯為所用;賊留其黨三十六人守城,而自出掠。同春客淡水久,胥徒皆熟習、士民皆信服;潛為糾合,甚眾。出不意,就同知聽事駢斬留賊;即日閉城門,為朝廷守。賊聞大駴,悉眾返攻;同春部勒其眾,日夜登陴。樵蘇既斷,發屋掘鼠為食;得間,輒出選鋒擊賊。相持數日,賊稍引卻;道通。署同知徐夢麟始以印至,次第招撫附近脅從者;夢麟一切倚同春辦治。
是時,首逆負嵎,據大里杙自固;官軍環營其外,疑莫敢入。同春草書與夢麟,令上軍門速攻之;久乃得報,合六路進勦。同春率官軍從西路入,而鹿港之兵遷延失期;既入無援,馬蹶被獲。賊恨同春久;至是,喜得報,攢刃支解之。
又,廣東嘉應州人李喬基者,名安善,以字行。善少林拳術。客臺灣,見土豪嘯聚相讎殺,歎曰:『亂將作矣』!乃簡僑寓南、北莊人團練之。
亂作,郡城大震;召諸健兒曰:『賊眾一閧而出,遂破彰化、淡水、諸羅三城。所不即取郡城者,懼粵人躡其後耳。吾出兵牽制之,賊至則守、去則擊;相持久,則援師且至,賊不足平矣』。集萬餘人,莊為柵、里為臺,計畝以為糧;一莊有賊,諸臺應之。賊數至,皆不得逞。十二月,率三千人從知縣張貞生復彰化。已而糧盡,士卒多散去,城復陷。
明年正月,復從總兵柴大紀復諸羅。自起義兵,與賊二十餘戰,斬馘萬計;賊銜之,以萬金購喬基首。二月,喬基與從子舉柏率健兒數百人赴鹿港請火藥,為賊所偵,還至青堈,伏發;禦之,殺數百人。賊大至,矢石交下,突圍出,失舉柏;喬基三入賊中,傷左股,被獲;諸健兒皆戰死。賊誘喬基降,罵賊;賊斷其舌,縛而射之,猶不屈;乃磔焉。至是,白衣冠哭者萬餘人,皆誓不與爽賊俱生也。
是役也,死事之烈,以喬基為最。
·羅江泰
羅江泰,字靜波;浙江黃巖人。家貧,習賈。去賈投營,由外委歷擢游擊,皆在浙;由參將至副將,在閩;總兵,又在浙。前後與提督李長庚相左右,而在閩功特顯。
長庚銳意勦海寇蔡牽,專意外洋;凡閫內事,均以屬江泰。賊船高大,官軍仰攻失利;檄江泰造「霆艇」。艇成,陵賊船,賊大困,南走福建。江泰於白犬洋、四礵、嶼頭、東■〈石扈〉各役,俱有功;護海壇總兵。遂赴南洋,合金門總兵何定江截牽去路,橫擊於銅山。追至浮鷹洋,賊衝礁,走匿山上;江泰搜山,禽賊自王朱。又焚賊船於仰月橫山。賊皆墮水死。在閩逾年,凡十擊賊,號「敢死軍」;賊見江泰軍,輒引去。擢總兵,鎮金門。
九年,移鎮定海。是時,牽南竄臺灣;長庚正總閩、浙水軍,同心戮力誓殺牽。十年九月,牽船泊道頭,忽遁去;江泰從甌洋會八總兵追之。至盡山,失牽所在;黑雲起海上,亟令移港。風驟至,白波山立,群舟相擊觸;頃刻破碎。江泰大船帆重,不可下;下及尺,船遽不知所終。朝命沿海各省探訪,久之無得者;葬衣冠黃巖。
·呂志恆(邵用之等)
呂志恆,江蘇陽湖人。由監生捐縣丞,發福建;累擢至臺灣府知府。道光十二年,嘉義縣賊匪張丙等糾眾滋事,焚掠各莊;志恆率署知縣邵用之分路勦捕。用之行至店仔口,被戕;志恆復帶兵擊賊於大排竹,以眾寡不敵,遇害。
先是,逆匪輒以「貪官汙吏妄殺無辜」為詞;帝疑有激變事,下福州將軍瑚松頭等查奏。無據,如例予卹。
方振聲,順天大興人。由供事,選授福建巡檢,升嘉義縣斗六門縣丞。賊逼斗六門,振聲樹柵、濬渠,率兵勇防堵。賊首黃城率匪黨攻撲,與署守備馬步衢等協力守禦。賊夤夜縱火,蜂擁入柵;振聲持刀巷戰,戮數賊。力竭,遇害;幕友沈志勇等同死之。妻、女皆被戕,甚慘。
步衢與把總陳玉威,赤同時陣歿。
——以上選自原書卷四九六(「列傳」二七六「忠義」三)。
·孔昭慈
孔昭慈,字雲鶴,山東曲阜人;至聖七十一代裔孫。道光十五年進士,改庶吉士;散館,授廣東饒平縣知縣。憂歸。服闋,發福建,署莆田、沙縣,攝興化通判;授古田縣。
二十八年,調閩縣;進邵武同知,移臺灣鹿港。時南北匪徒洪恭等陷鳳山,知縣王廷幹、高鴻飛相繼死,郡城岌岌不保。昭慈聞警,航海赴援;協力守禦,殲擒甚眾。四年,擢臺灣府知府。督捕餘孽,次第蕩平。進道員,備兵臺、澎;加按察使銜,兼督學政。以助餉,加二品銜。在臺五年,威信大著;外裔、內番悉畏服。
同治元年,彰化亂民戴萬生等糾眾結會謀亂;昭慈偵知,督兵馳抵彰化。部署未定,變起倉卒,城陷;巷戰,力竭不支,殉節文廟先聖前。
昭慈為政,興利剔弊不遺餘力。莆田俗好鬥,推誠諭禁,勸以懲;忿保身(?),治正兇不少貸。民憚法,罷鬥。邑多孔氏寄籍,為創立義學。沙縣土利藝茶,少耕植;遊民競逐末,暇則事攘奪為。拔茶禁之,而農桑始興;至今利賴。所至停采買、革津貼、捐粟平糶,多損己益民;尤愛才。重林文察材略,白其復父讎,可宥而薦之;殺賊立功,官至提督。治盜嚴明,誅止其魁;盜之良者,或重其賢而避之。歿後,匪為歛殯歸喪;愧歎曰:『吾輩負孔使君矣』!
卒年六十八;卹世職,謚「剛介」,於立功地方建祠。
——選自原書卷四九七(「列傳」二七七「忠義」四)。
·劉繼祖
劉繼祖,江西玉山人;增貢生。道光十一年,以同知分福建;十九年,除淡水同知,以憂去。
服闋,借揀知州,發廣西。二十七年,授永康;尋署藤縣。時灌陽、平樂、陽朔等處匪徒肆擾,偕知府張熙宇督勦,殲擒殆盡;進知府。咸豐元年,金田賊敗竄大黃江,繼祖率水陸壯勇乘夜攻擊,焚其巢。以所部練勇失鈐束,奪職。四年,巡撫勞崇光奏請留藤協辦團練。尋艇賊梁培友糾眾攻藤,繼祖偕知縣翟登峨等嬰城固守;設間出奇,擊卻之。旋以土賊馮六、戴九等接踵至,據河干,盡焚沿岸舟,鄉團來援者不得渡;賊眾兵單,城陷。繼祖受重創,與登峨子襄采,團長梁文軾等巷戰,力竭死之。登峨被擄,罵賊不屈,被害;棄屍於河。典史冉正棠,鬥死獄門。詔復繼祖原官,賞世職;登峨以次死者,卹有差。
登峨,字眉峰,山東章邱人;進士。截取,選藤縣。
——選自原書卷四九八(「列傳」二七八「忠義」五)
·張毅
張毅,字仁府;直隸天津人。父夢元,官福建布政使,護臺灣巡撫;以清廉著稱。卒,贈太子少保。
毅由廕生,官部曹。改道員,分山西;奏調陝西,授甘涼道。宣統三年六月,擢安徽提法使(下略)。
——選自原書卷五○三「列傳」二八三「忠義」一○)。
·一百二十五(孝義)·
程願學
楊越(子賓)
·程願學
程願學,字奐若;江南儀真人。順治十六年,鄭成功兵退,縣人坐連染死者二十餘;願學祖故睢州知州紹儒,與焉。父免死,徙塞外;願學以幼,留。稍長,將出塞求父,慮死且無後,乃娶妻生子;妻死,挾子行。道中子病,還;計行,待子長。
居恆喪服,食但啜粥,不飯、不食果蔬;衣不帛、不棉。僦居學舍旁,授經;不出戶。訓導顧藹慕其賢,屢過,皆不見;偕其弟子出不意往,語願學:『何自苦』!願學對曰:『願學有隱痛,不可以為人;非以自苦也』!明日報謁,贊硯與畫;靄謝曰:『子無所受於人;今吾受子遺,亦願以報子』!願學乃持硯與畫去。他日復過之,已他徙矣。
俄卒;靄求得其硯,銘曰「廉士硯」。
——選自原書卷五○五(「列傳」二八五「孝義」二)
·楊越(子賓)
楊越,初名春華,字友聲;浙江山陰人。所居曰安城,因以為號。為諸生,慷慨尚俠。
康熙初,越友有與張煌言交通者;事發,辭連越,減死,流寧古塔。例僉妻,與其妻范偕行;留老母及二子家居。寧古塔地初闢,嚴寒;民樸魯。越至,伐木構室,壘土石為炕,出餘物易菽粟。民與習,乃教之讀書明禮數、崇退讓。躬養老撫孤,贖入官為奴者蕭山李兼汝、蘇州書賈朱方初及黔沐氏之裔忠顯、忠禎,皆廩焉;又贖明大學士朱大典孫婦、河南李天然希聲夫婦。凡貧不能舉火及婚喪,倡出資以賙。民相助恐後;吝則嗤之曰:『何以見楊馬法』——「馬法」猶言長老,以敬越也。母終於家,年餘始聞喪;哀慟,杜門居三年。
子賓,出塞省越。越初戍,年二十四;至是,已六十八。賓還·叩閽乞赦越。事未行,子寶復出塞省越。又二年,越卒於戍所,例不得歸葬。賓、寶請不已;又二年,乃得請。迎范奉越喪以歸,民送者哭填路。賓撰「柳邊紀略」,述塞外事甚詳。
——選自原書卷五○六(「列傅」二八六「孝義」三)
·一百二十六(遺逸)·
曹元方
莊元辰(王玉藻)
李長祥(王正中、董守諭)
陸宇■〈火鼎〉(弟宇燝、江漢)
錢澄之
惲日初
郭金臺
朱之瑜
沈光文(陳士京)
吳祖錫
李世熊
·曹元方
曹元方,字介皇;海鹽人。父履泰,明兵部侍郎;以忠直著。
元方,崇禎癸未進士;南京建號,授常熟知縣。時大學士馬士英擅國政,有薦元方署職方司事者;士英亦藉元方名,冀往謁附己。元方訖不往,上疏言願遵定制,補外吏;語侵士英。士英怒,卒與令常熟。常熟為吳中煩劇,邑最當;金陵草創,所在兵與民交狃,無寧晷。元方措兵餉、惜民力,俱貼然;邑稱治。
金陵敗,棄官歸。履泰先獲譴,謫戍;亦適歸。父子相謂,於義不可宴然以居。元方先變姓名,間道入閩。至建寧,謁唐王;即授吏部文選司主事,進驗封司郎中。頃之,履泰亦由海道至;即授太常卿,晉兵部右侍郎。父子俱以忠義激發,間關來;一時咸偉之。當是時,鄭芝龍久以桀寇內附,崇其秩號,姑息為養驕;至是,益甚,志叵測。元方抗疏,自請出視江上師;閱封守,欲從外為重內計。得召對,加御史銜,賜白金;揮涕以行。至浦城,則江上潰兵接踵狼狽下;元方倉卒走,計後圖。履泰從唐王趨贛州,遇兵,投身崖石下,絕復甦;舁至僧舍。輾轉至浦城,父子得相見。
履泰疾甚,先歸;旋卒於家。元方聞,乃亟歸。微服挈母及妻子行,寄食旅舍中。久之,事稍定,卜居硤石村;築草堂,自號耘庵。以老卒,年八十有二。
·莊元辰(王玉藻)
莊元辰,字起貞,晚字頑菴,鄞人;學者稱「漢曉先生」。賦性嚴凝,不隨人唯阿。崇禎丁丑進士,授南京太常博士。
甲申之變,一日七至中樞史可法之門,促以勤王。福王立,議推科臣,總憲劉宗周、掌科章正宸皆舉元辰為首;而馬士英密遣私人致意曰:『博士曷不持門下刺上謁相公,掌科必無他屬』。峻拒之;中旨僅授刑部主事。己而阮大鋮欲興同文之獄,元辰曰:『禍將烈矣』!遽行。未幾,而留都亡。
錢肅樂之起事也,元辰破家輸餉。時降臣謝三賓為王之仁所脅,以餉自贖;及肅樂與之仁赴江上,三賓潛招兵,眾疑之。明經王家勤謂肅樂曰:『浙東沿海,皆可以舟師達鹽官;倘彼乘風而渡,列城且立潰矣。非分兵留守不可』!肅樂曰:『是無以易吾莊公者』。於是共推元辰任城守事,分兵千人屬之;以四明驛為幕府,家勤及林時躍參其事。元辰日耀兵巡諸堞,里人呼為「城門軍」;三賓不敢動。乃迎魯王於天臺,鄞始解嚴;晉吏科都給事中,遷太常卿。上疏言:『殿下大讎未雪,舉兵以來將士宣勞外、編氓殫藏於內,臥薪嘗膽之不遑;而數月來頗安逸樂,釜魚幕燕,撫事增憂,則晏何可懷也!敵在門庭,朝不及夕;有深宮養優之心,安得有前席借箸之事!則蒙蔽何可滋也!天下安危,託命將相;今左右之人,頗能內承色笑,則事權何可移也!五等崇封,有如探囊,有為昔時佐命元臣所不能得者;則恩膏何可濫也!陛下試念兩都黍離麥秀之悲,則居處必不安;試念孝陵、長陵銅駝荊棘之慘,則對越必不安;試念青宮、二王之辱,則撫王子,何以為情!試念江干將士、列邦生民之困,則衣食可以俱廢』。疏入,報聞。已又言中旨用人之非,累有封駁;王不能用。時三賓夤緣居要,而馬士英又至;元辰言士英不斬,國事必不可為。貽書同官黃宗羲、林時對云:『蕞爾氣象,似惟恐其不速盡者。區區憂憤,無事不痛心疾首;以致咳嗽纏綿,形容骨立。願得以微罪,成其山野』!遂乞休。
未幾,大兵東下;乃狂走深山中,朝夕野哭。元辰故美鬚眉,顧盼落落。至是,失其面目,巾服似頭陀。一日數徙,莫知所止,山中人亦不復識。忽有老婦呼其小字曰:『子非念四郎邪』?因歎曰:『吾晦跡未深,奈何』!順治四年,疽發背,戒勿藥;曰:『吾死已晚;然及今死猶可』。遂卒。
王玉藻,字質夫;江都人。崇禎癸未進士,授慈谿知縣。少詹項煜以從逆亡命,玉藻及慈民馮元颷均出其門,遂匿於馮氏。慈人斃煜於水,玉藻置不問。有明士習重闈誼,或以為過;玉藻曰:『吾豈能為向雄之待鍾會哉!夫君臣之與師友,果孰重』?聞者悚然。
金陵破,魯王監國,玉藻乃與沈宸荃起兵;晉御史,仍行縣。復募義勇,請赴江上自效;略謂:『今恃以自保者,惟錢唐一江;待北兵渡江而後禦,曷若禦之於未渡之先!臣願以身先之』。乃解縣事,以兵科都給事往軍前。時駐兵江上者有方國安、王之仁、孫嘉績、熊汝霖、章正宸、鄭遵謙、錢肅樂、沈光文、陳潛夫、黃宗羲,咸各自為軍;兵餉交訌,莫敢先進。既不予玉藻以餉,復陳劃地分餉,又不聽;玉藻乃力請還朝。既入諫垣,上封事十餘;略謂:『北兵之可畏者在勇,而我軍之可慮者在怯。怯由於驕,兵驕由於將驕。今統兵之將無汗馬之勞,輒博五等之封;安得不啟以驕心!驕則畏戰。非稍加裁抑,恐無以戢其囂陵之氣』!又謂:『宜用海師窺吳淞,以分杭州北兵之勢。又劉宗周、祁彪佳諸臣,宜加褒忠之典』。以是不為諸臣所喜,乃力求罷職。時元辰為太常,固乞留之;謂『古人折檻旌直;今令直臣去國,豈國家之福』!玉藻感其言,供職如初。
浙東再破,玉藻追魯王蹕弗及,自投於池;水涸不得死,乃以黃冠遯於剡溪。資糧俱盡,採野葛為食。妻李,遼東巡撫植女;知書,明大義。在浙右時,屢脫簪珥佐軍興。偕入剡溪,命二子方岐、方嶷拾墮樵,不以窮阨易操。適四明山寨競起義軍,以書致玉藻;玉藻思乘間入舟山,為偵騎所遏,不果往。每臨流,讀所作詩,輒激厲慷慨,仰天起舞;或朝夕悲歌,與門人熊亦方相和答。繼,亦方以癲死;玉藻歸隱北湖,誓不易衣、去髮。作絕詞以逝,遺命不冠而歛。
·李長祥(王正中、董守諭)
李長祥,字研齋;達州人。崇禎癸未進士。初以諸生練鄉勇,助城守;後選庶吉士,吏部薦備將帥之選。或曰:『天子果用公,計安出』?歎曰:『不見孫白谷往事乎?今惟有請便宜行事;雖有金牌,來不受進止。平賊後,囚首闕下,受斧鉞耳』。聞者咋舌。賊日逼,上疏請急令大臣輔太子出鎮津門,以提調勤王兵。不果行而京師潰,為賊所掠;乘間,南奔。
福王立,改監察御史,巡浙鹽。魯王監國,加右僉都御史,督師西行;而江上師又潰,魯王航海去。長祥以餘眾,結寨上虞之東山。時浙江諸寨林立,四出募餉,居民苦之;獨長祥與張煌言、王翊三營且屯且耕,井邑不擾。監軍鄞人華夏者,為之聯絡布置,請引舟山之兵連大蘭諸寨以定鄞、慈五縣,因下姚江;會師曹娥,合偁山諸寨以下西陵。僉議奉長祥為盟主,刻期將集;而為降紳謝三賓所發,引兵來攻,前軍張有功被執死。中軍與百夫長十二人,期以次日縛長祥為獻;晨起,十二人忽自相語:『奈何殺忠臣』?折矢扣刃,偕誓而遯。長祥匿丐人舟中,入紹興城;居數日,事益急,復遯。至奉化,依平西伯〔王〕朝先。朝先,亦蜀人;得其助,復合眾於夏蓋山。晉兵部左侍郎;請合朝先之眾,聯絡沿海,以為舟山衛。張名振忌之,襲殺朝先,長祥僅免。
舟山破,亡命江、淮間;總督陳錦捕得之,安置江寧。未幾,乘守者之怠,逸去。由吳門渡秦郵,奔河北;遍歷宣府、大同,復南下百粵。
晚歲,始還居毗陵,築讀易堂以老。
王正中,字仲■撝;保定人。崇禎丁丑進士;魯王監國,以兵部職方司主事攝餘姚縣事。時義軍猝起,市魁里正得一劄付,輒入民舍括金帛;郡、縣不敢誰何。正中既視事,令各營取餉,必經縣;否則,以盜論。總兵陳梧渡海掠餘姚,正中遣民兵擊殺之。諸營大譁,責正中擅殺大將;黃宗羲言於監國曰:『梧借喪亂以濟其私,致犯眾怒;是賊也。正中守土,當為國保民;何罪之有』!議乃息。張國柱、田仰、荊本徹各率所部過姚江,舳艫蔽空而下;以正中嚴備,不敢犯,皆帖帖趣行。國柱後從定海入,縱兵焚掠;正中單騎入其軍,呵止之;國柱迄不得逞。尋擢監察御史;諸軍從浙西來會,一聽約束,眾倚之若嚴城焉。
尋以株連,繫獄論死。獄中有閩人柯仲炯者,精星象;正中欲從受業,援黃霸從夏侯勝授經事為說。數年,講習不怠,洞悉天官、律呂、度數諸書。復從黃宗羲學壬遁、孤虛之術;宗羲歎曰:『傳吾絕學者,仲撝一人耳』。遂造「監國魯元年丙戌大統曆」以進。
浙東亡,避竄山中。貧不能自存,傍鑑湖佃田五畝,佐以醫卜自給。康熙六年,卒;年六十九。著有「周易註」、「律書詳註」。
董守諭,字次公;鄞縣人,舉人。魯王監國,召為戶部貴州司主事。時熊汝霖、孫嘉績首事起兵,然皆書生不知調度。乃迎方國安、王之仁,授之軍政;凡原設營兵、衛軍,俱隸之。孫、熊所統,惟召募數百人。方、王兵既盛,反惡當國者,有所參決;因而分餉、分地之議起。分餉者,正兵食正餉,田賦之出也;方、王主之。義兵食義餉,勸捐無名之徵也;熊、孫諸軍主之。分地者,某正兵支某邑正餉、某義兵支某邑義餉也。魯王令廷臣集議,方、王司餉者皆至殿陛譁爭;守諭曰:『諸君起義旅,咫尺天威,不守朝廷法乎』?乃稍退。守諭又進曰;『義餉,有名無實;以之饋義兵,必不繼。即使能繼,誰為管庫?今請以一切稅供悉歸戶部,計兵而後授餉;覈地之遠近、酌給之後先,則兵不絀於食而餉可以時給也』。方、王雖不從,然所議正,無以難也。之仁請收漁船稅;守諭曰:『今日所恃者,人心耳。漁戶已辦漁丁稅矣;若再苛求,民不堪命!人心一搖,國何以立』?久之,又請行稅人法、請塞金錢湖為田、官賣大戶祀田贍軍,三疏皆下部議,兵士露刃以待覆;守諭力持不可。之仁大怒,謂『行朝大臣,不敢裁量;幕府戶曹小臣,敢爾阻大事邪』!檄召守諭,將殺之。魯王不能禁,令且避;守諭慷慨對曰:『司餉守正,臣分也。生殺出主上;武寧雖悍將,何為者!臣任死王前,聽武寧以臣血濺丹墀可耳』。於是舉朝忿怒,曰:『之仁反邪?何敢無王命而害餉臣』!之仁乃止。
明年,莊烈帝大祥,守諭請謁朝堂哭,三軍縞素一日。遷經筵日講官,兼理餉事。魯王航海,守諭不及從;遂遯跡荒郊。
旋卒。著有「擘蘭集」。
·陸宇■〈火鼎〉(弟宇燝、江漢)
陸宇■〈火鼎〉,字周明;鄞縣人,諸生。慷慨,尚氣節。時有弟子訟其師,師不得直;宇■〈火鼎〉詣文廟慟哭伐鼓,卒直其師而後止。
明亡,嘗與黃宗羲謀舉事。其所與計畫者,皆四方知名士。其城西田舍複壁、柳車,雜賓死友;計敗,喜事乃益甚。江湖間多傳其姓名,以為異人。
南都破,甬東師起,宇■〈火鼎〉毀家紓餉。翁洲又破,宇■〈火鼎〉捐金與諜者,令訪死事消息。
張肯堂之孫以俘至,亟治橐饘,入獄視之;語其弟宇燝,使為脫繫。董志寧之喪在海上,宇■〈火鼎〉致而葬之。旋為降卒所誣,捕入省獄;獄具,宇■〈火鼎〉無所詿誤,脫械出門,未至館而卒。
宇■〈火鼎〉以好事盡其家產;室中所有,惟草薦、敗絮及故書數百卷。訃聞,家人整理其室,得布囊於亂書之下;發而視之,則赫然人頭也。宇燝識其面目,捧之而泣曰:『此故少司馬篤庵王公頭也』!初,司馬兵敗,梟城闕;宇■〈火鼎〉思收葬之,每徘徊其下。一日,見暗中有叩首而去者。跡之,走入破室;宇■〈火鼎〉曰:『子何人』?其人曰:『余毛明山,曾以卒伍事司馬;今不勝故主之感耳』!宇■〈火鼎〉相與流涕,而詣江子雲,計所以收其頭者。子雲,名漢,錢肅樂部將也;失勢家居。會端陽競渡,游人雜沓;子雲紅笠握刀,從十餘人登城遨戲。至梟頭所,問守卒曰:『孰戴此頭也者』?卒以司馬對。子雲佯怒曰:『嘻!吾怨家也;亦有是日乎』!拔刀擊之,繩斷墮地。宇■〈火鼎〉、明山已豫立城下;方是時,龍舟噪甚,人無回面易視者。宇■〈火鼎〉以身蔽明山,拾頭雜儔人而去。宇■〈火鼎〉祀之書室,蓋十二年矣;而家人無知者。至是,宇燝始瘞之。
宇燝,宇■〈火鼎〉第五弟,字春明。負才自喜,俯視一切。宇■〈火鼎〉風格棱棱不可犯,而宇燝稍濟之以和;故世人親之,如夏日、冬日之分。然其刻意厲行,雖嚬笑皆歸名節,則一也。
丙戌後,棄諸生;與諸遺民游荒亭木末,時聞野哭。同里秀才杜懋俊,仗義死難,藏其遺孤。桐城方授避地來鄞,宇燝館之湖樓中;授卒,宇燝經紀其喪,收拾遺文以致其家。
性嗜異書;晚年,家既貧,不能具寫官,乃手鈔之,瀕病不倦。從子官山左,令其訪東萊趙士哲遺書;垂歿,尚以其書未至為恨。自棄諸生,即練衣蔬食。叢林以為佞佛,爭勸之披緇;宇燝笑不答。及遺命不作佛事,眾始瞿然。
卒,年六十六。著「觀日堂集」八卷。
漢,錢唐人;為肅樂所倚恃,授以都督僉事總兵官。師至閩,幾下福州,漢功為多。侍郎馮京第之乞師日本也,請與偕行。及歸,漢曰:『東師必不出也』!已而果然。
肅樂既卒,漢侍母居鄞,種蔬自給。四壁無長物,惟餘肅樂所贈寶刀一而已。每語及肅樂,則淚淋淋下。抑鬱終。
·錢澄之
錢澄之,字飲光,原名秉鐙;桐城人。少以名節自勵。有御史巡按至皖,盛儀從;謁孔子廟,諸生迎迓門外。澄之忽前扳車,御史大駭,止車;因抗聲數其穢行。御史故閹黨,方自幸脫「逆案」;內懼,不敢究其事。澄之以此名聞。是時,復社、幾社始興;比郡中主壇坫者,宣城沈壽民、池陽吳應箕、桐城則澄之及方以智。而澄之又與陳子能、夏允彝輩聯雲龍社,以接武東林。
澄之體貌偉然,好飲酒、縱談經世之略。嘗思冒危難,立功名。阮大鋮既柄用,刊章捕治黨人;澄之先避吳中,妻方赴水死(事具「明史」)。於是亡命走浙、閩入粵,崎嶇險絕;猶數從鋒鏑間支持名義,不少屈。黃道周薦諸唐王,授吉安府推官,改延平府。桂王時,擢禮部主事;特試,授翰林院庶吉士,兼誥敕撰文。指陳皆切時弊;忌者眾,乃乞假間道歸里,結廬先人墓旁。環廬,皆田也;自號曰「田間」。
著「田間詩學」、「易學」。澄之嘗問「易」道周,依京房、邵雍說究極數學;後乃兼求義理。其治詩,遵用小序首句,於名物訓詁、山川地理尤詳。自謂著「易」、「詩」成,思所以翊二經者;而得莊周、屈原,乃復著「莊屈合詁」。蓋澄之生值末季,離憂抑鬱無所洩,一寓之於言;故以莊繼「易」、以屈繼「詩」也。又有「藏山閣詩文集」。
卒,年八十二。
·惲日初
惲日初,字仲升,號遜菴;武進人。崇禎癸酉副榜;久留京師,應詔上備邊五策,不報。知時事不可為,乃歸隱天臺山。
兩京亡,唐王立福州,魯王亦監國紹興;吏部侍郎姜垓薦日初知兵,魯王遣使聘之,固辭不起。大兵下浙,避走福州;福州破,走廣州。廣州復破,乃祝髮為浮圖,復至建陽。
是時,唐王被執死,魯王亦敗走海外;湖廣何騰蛟、江西楊廷麟等,皆前後覆滅;而明遺臣尚擁殘旅,遙奉永曆。金壇人王祈聚眾入建寧,屬縣多響應;日初曰:『建寧,八閩門戶;能守,則諸郡安。然不扼仙霞關,建寧終不守也!欲取仙霞,宜先取蒲城』。乃遣長子禎,隨副將謝南雲先趨蒲城,失利;皆死。而御史徐雲兵連入數州縣,銳甚;日初說令夜入蒲城,自督兵繼進。會大雷雨,人馬衝泥淖,行不能速;軍遂潰。建寧被圍,王使兵部尚書揭重熙赴援;日初上書:請逕取蒲城、斷仙霞嶺餉道,徐與圍中諸將夾擊之。重熙巡至邵武,不能進;建寧遂破,王祈力戰死。日初收殘卒,走廣信;尋入封禁山中。數日糧盡,喟然曰:『天下事壞散已數十年,不可救正。然莊烈帝殉社稷,薄海茹痛;小臣愚妄,謂即此可延天命!今乃至此,徒毒百姓,何益』!遂散眾獨行,歸常州。
久之,張煌言與鄭成功軍薄江寧,敗走;訛傳張弟鳳翼乃日初門人,從師匿。縣官將收捕;日初色如常,曰:『吾當死久矣』!既而事解。卒,年七十有八。
少與楊廷樞等交,於百氏無所不窺;尤喜宋儒書。及從劉宗周游,學益進。常上書申救,義聲震天下。丙戌後,累至山陰哭祭,為之行狀近十萬言。晚服浮圖服,而言學者多宗之。無錫高世泰重葺東林書院,日初與同志,習禮其間。知常州府駱鍾泰屢求見,不納。去官後,與一見,言「中庸」要領;喜而去,曰:『不圖今日得聆大儒緒論也』!
次子桓,在建寧被掠,不知所終;少子格,字壽平,見「藝術傳」。
·郭金臺
郭金臺,字幼隗;湘潭人。本姓陳氏,名湜。年十五,遭家難,賴中表郭氏卵翼,得脫;遂為繼。弱冠,有聲黌序間。萬曆間,兩中副車。崇禎朝,屢以名薦,不起;例授官,亦不拜。
既南渡,隆武鄉試,登賢書;督師何騰蛟論薦,授職方郎中,再起監軍僉事。有司敦迫,皆以母老病,辭不就;避跡山中。然於時事,多所論列。一二枕戈泣血之士崎嶇嶺海,經營措置,不遺餘力。當是時,潰卒猖獗,積屍盈野,百里無人煙;金臺請於督師,命偏裨主團練,力率鄉勇鍛矛戟、峙芻糗,鄉人全活者以數萬計。
清初,當局特疏薦於朝;力請,得免。晚授徒衡山,深衣幅巾,足不履戶外,絕口不談世事。惟論列當時殉難諸人,輒欷歔流涕。
康熙十五年,以疾卒於家,年六十有七;自題其墓曰「遺民郭某之墓」。著有「石村詩文集」、「五經駢語」、「博物彙編」。
·朱之瑜
朱之瑜,字魯璵,號舜水;餘姚人,寄籍松江。少,有志概。九歲,喪父,哀毀逾禮。及長,精研「六經」,特通「毛詩」。崇禎末,以諸生兩奉徵辟,不就。
福王建號江南,召授江西按察司副使兼兵部職方司郎中,監方國安軍;之瑜力辭。臺省劾偃蹇不奉詔,將逮捕;乃走避舟山。與經略王翊相締結,密謀恢復;渡海至日本!思乞師。魯王監國,累徵辟,皆不就。又赴安南,見國王,強令拜,不為屈;轉敬禮之。復至日本。
時舟山既失,之瑜師友擁兵者如朱永祐、吳鍾巒等皆已死節,乃決蹈海全節之志,遂留寓長崎。日人安東守約等師事之,束脩敬養,始終不衰。日本水戶侯源光國厚禮延聘,待以賓師;之瑜慨然赴焉。每引見,談論依經守義,曲盡忠告善道之意。教授學者,循循不倦。日人重之瑜,禮養備至;特於壽日設養老之禮,奉几杖以祝。又為製明室衣冠,使服之。並欲為起居第,之瑜再辭曰:『吾藉上公眷顧,孤蹤海外,得養志守節而保明室衣冠,感莫大焉!吾祖宗墳墓,久為發掘;每念及此,五內慘烈!若豐屋而安居,豈我志乎』!乃止。之瑜為日人作「學宮圖說」,商榷古今、剖微索隱,使梓人依其圖而以木模焉。棟梁枅椽,莫不悉備;而殿堂結構之法,梓人所不能通曉者,親指授之。度量分寸,湊離機巧,教喻縝密,經歲而畢;文廟、啟聖宮、明倫堂、尊經閣、學舍、進賢樓廊廡射圃、門戶牆垣,皆極精巧。又造古祭器;先作古升、古尺,揣其稱勝作簠簋、籩豆、豋鉶之屬。——如周廟欹器,唐、宋以來圖雖存而制莫傳;乃依圖考古,研覈其法,巧思默契,指畫精到。授之工師,或未洞達;復為揣輕重、定尺寸,關機運動,教之經年,不厭煩數;卒成之。於是,率儒學生習釋奠禮,改定儀注,詳明禮節,學者皆通其梗概:日人文教為之彬彬焉。
之瑜居日本二十餘年;年八十三,卒,葬於日本長崎瑞龍山麓。日人謚曰「文恭先生」,立祠祀之;並護其墓,至今不衰。
之瑜嚴毅剛直,動必以禮。平居不苟言笑;唯言及國難,常切齒流涕。魯王敕書,奉持隨身,未嘗示人;歿後,始出:人皆服其深密謹厚云。著有「文集」二十五卷、「釋奠儀注」一卷、「陽九述略」一卷、「安南供役紀事」一卷。
·沈光文(陳士京)
沈光文,字文開,一字斯菴;鄞人。少以明經,貢太學;福王授太常博士。浮海至長垣,晉工部郎。閩師潰而北,扈從不及;聞粵中建號,乃走肇慶,累遷太僕卿。由潮陽航海至金門,閩督李率泰方招徠故國遺臣,密遣使以書幣招之;光文焚書返幣。知粵事不可支,卜居於泉州海口,浮家泛宅。忽颶風大作,舟人失維,飄泊至臺灣。
時鄭成功尚未至,而臺灣為荷蘭所據;光文受一廛以居,與中土音耗隔絕。成功克臺灣,知光文在,大喜;以賓禮見。時海上諸遺老,多依成功入臺;光文與握手,相勞苦。成功致廩餼,且以田宅贍之。成攻卒,子錦嗣;改父之臣與政,軍亦日削。光文作賦諷之,幾不測;乃變服為浮屠,逃入臺北鄙,結茅羅漢門山中以居。山旁有伽溜灣者,番社也。光文教授生從自給;不足,則濟以醫。嘆曰:『吾二十載飄零絕島、棄墳墓不顧者,不過欲完髮以見先皇帝於地下耳;而卒不克,命也夫』!已而錦卒,諸鄭復禮之如故。
康熙癸丑年,王師下臺灣;閩督姚啟聖招之,光文辭。啟聖貽書問訊曰:『管寧無恙』?且許遣人送歸鄞。會啟聖卒,不果。而諸羅令季麒光(原文為李麟光),賢者也;為粟肉之繼,旬日一候門下。時耆宿已盡,而寓公漸集;乃與宛陵韓文琦、關中趙行可、無錫華袞、鄭廷桂、榕城林奕、丹山陽宗城、螺陽王際慧等結詩社,所稱「福臺新詠」者也。尋卒於諸羅。
陳士京,字佛莊。先世本奉化朱氏;遷鄞,改姓陳。熊汝霖薦授職方司郎中,監三衢總兵陳謙軍。謙使閩,偕行;而唐、魯方爭頒詔事,謙死,遂遯之海上。鄭芝龍聞名,令與其子成功遊。芝龍以閩降,成功不肯從,異軍特起;士京實贊之。已而汝霖奉魯王至,復以公義說成功,始致寓公之敬。會魯王上表粵中,成功亦欲啟事於粵,使士京往;加都御史,歸。
魯王入浙,特留閩與成功相結,以為後圖。成功盛,以恢復自任;賓禮遺臣,其最致敬者:尚書盧若騰、侍郎王忠孝、都御史辜(原文為章)朝薦及徐孚遠、沈光文與士京數人而已。久之,見海師無功、粵事亦日壞,乃築鹿石山房於鼓浪嶼中,感物賦詩以自遣。尋卒。
·吳祖錫
吳祖錫,字佩遠;吳江人。崇禎壬午副貢。時中原大亂,料京師必危,預謀勤王;欲身任浙西,以浙東屬之許都。約未定,而變作。故鎮臣陳洪範隨王師下江南,與有舊,自言其降出於不得已;而以奇策告,祖錫立出遺產四萬金畀之。已而薙髮令下,遽委之去;改名鉏、字稽田,從陳子龍、徐孚遠謀恢復。偵事杭州,為仇家縛送江寧,羈系獄中;復髡而縱之。
魯王授職方都中,桂王亦官之如魯;仍往來吳、越間。副將馮源淮駐軍嘉興,乃與結納,冀有所為。其部屬董某司詗察,馮耳目也;亦故與厚善。比孚遠歸自海外,有所謀密,館之。事稍聞於馮,馮遣董詣問;祖錫遽前握其手,曰『徐公在此,若欲見之乎』?董驚曰:『徐公果在此,顧肯令我見耶』?即引見;董叩頭泣下,道其嚮慕,矢不相負。因以訛言報馮,而陰遣戈船衛孚遠浮海去。海師入江,祖錫實導之;且連歲在金陵,隱為之助。乃復遭刊章;事解,志不稍挫。將詣滇南,而先之鄖陽。時鄖陽十三營尚保殘寨,乃勸出師撓楚以救滇;顧十三營已疲敝,不能用其策也。
桂王既入緬甸,思追從;道阻,不得達,復返吳。游中州,更由秦入楚,卒無所遇。康熙己未,客膠州大竹山,鬱鬱靡所騁。會懷宗忌日,慟哭嘔血死,遺命藁葬山中;年六十有二,距明亡已三十有五年矣。
凡明末三王、遺臣、逸士、其初或起義、或言事,各有所謀;其後或蹈海、或居夷,志不少沮,皆先後云亡。及祖錫死,徐枋為之傳曰『自吳子歿,而天下絕援溺之望』;亦可悲矣!故以附於明末遺臣之末。
——以上選自原書卷五○七(「列傳」二八七「遺逸」一)
·李世熊
李世熊,字元仲;寧化人,明諸生。少負奇氣,植大節;更危險,死生弗渝。篤交遊,敢任難事。生平喜讀異書,博聞強記。年八十,讀書恆至夜分始休。「六經」、諸子百家,靡不貫究;然獨好韓非、屈原、韓愈之書。其為文沈深峭刻,奧博離奇;悲憤之音,稱其所遇。縱論古今興亡、儒生出處及江南北利害、備兵、屯田、水利諸大政,輒慷慨欷歔,涔涔泣下不止。年十六,補弟子員。旋中天啟元年副榜,以興化司李佘昌祚得其文,爭元於主司,弗得;袖其卷去,曰『須後作元也』!典閩試者,爭欲物色之為重。甲申後,自號寒支道人;屏居不見客。徵書累下,固謝卻之;凡守令、監司、鎮將至其門者,罕能一識面。閩中擁唐王監國,用大學士黃道周、禮部侍郎曹學佺、都察院何楷薦,徵拜翰林博士;辭不赴。嘗上書道周,感憤時事;及道周殉節,走福州請褒卹,時卹問其孤嫠。順治初,師入閩,有齮齕於郡帥者;帥遣某生移書逼入都,且言「不出山,禍不測」!世熊復之曰『死生有命,豈遂懸於要津之手!且某年四十八矣,諸葛瘁躬之日僅少一年、文山盡節之辰已多一歲;何能抑情違性,重取羞辱哉』!時蜚語騰沸,世熊矢死不為動;疑謗旋亦釋。世熊既以文章、氣節著一時,名大震。辛卯、壬辰間,建昌潰,賊黃希孕剽掠過寧化,有卒摘其園中二橘;希孕立鞭之,駐馬園側,視卒盡過乃行。粵寇至,燔民屋,火及其園;賊魁劉大勝遣卒撲救之,曰:『奈何壞李公居』!當時雖匹夫匹婦,無不知有寒支子者。世熊積疊塊胸中,每放浪山水以寫其牢騷不平之概。嘗詣西江,交魏禧、魏禮、彭士望諸子。相與泛彭蠡、登廬山絕頂,追維闖賊橫行時事,痛悼如絕;淚下如泉湧,不能禁也。耿精忠反,遣偽使敦聘,世熊嚴拒之;自春徂冬,堅臥不起,乃得免。世熊山居四十餘年,鄉人宗之,爭趨決事;有為無善者,曰:『不使李公知也』!晚自號媿菴,顏其齋曰「但月」。所著有「寒支集」、「寧化縣志」、「本行錄」、「經正錄」、「狗馬史記」等。年八十五,卒於家。世熊有三弟,早世;遺子女,撫育裝遣之,饋遺其親戚終身。又獨建祖祠、修祖墓,編述九世以來宗譜;凡祭祀必謹。父母忌日,則減餐、絕宴會。元旦,展先人遺像,則泣下沾襟,拜伏不能起。蓋其孝友出於天性云。
——選自原書卷五○八(「列傳」二八八「遺逸」二)。
·一百二十七(列女)·
鄭哲飛妻朱
沈瑞妻鄭(傳璇妻黃)
劉亨基女
方振聲妻張(陳玉威妻唐)
劉廷斌女
嘉義番婦
·鄭哲飛妻朱
鄭哲飛妻朱——哲飛,南安人,朱明魯王以海女也。嫁哲飛,生丈夫子一、女子子三。而哲飛卒,會以海亦殂,渡海至臺灣,依明宗室寧靖王術桂以居。
康熙二十二年,師克臺灣,術桂自殺;朱奉姑、育諸孤,以女紅自給。居五十餘年,乃卒;年八十餘。
初,師下舟山,以海妃陳入井死,以海謚之曰「貞」;而以海女又以節終。
——選自原書卷五一六(「列傳」二九六「列女」二)。
·沈瑞妻鄭(傳璇妻黃)
沈瑞妻鄭(瑞附見其從祖志祥傳)——鄭父斌,事鄭錦,私署禮官;蓋亦錦族。瑞嗣封續順公,駐潮州;錦兵破潮州,送瑞臺灣。時瑞年十五,斌蓋以此時婿瑞。居數年,錦部有傅為霖者謀為反間事洩,連連瑞;錦繫瑞及其孥,而以鄭歸斌。鄭泣謂斌曰:『兒既歸沈氏,生死與共;請遣兒同繫』!斌使處於別室。及瑞將死,問夫人安在?或以告;解帶使訣鄭,鄭遂自經。
傅璇妻黃,名棄娘;臺灣人。璇,為霖子也;為霖事敗,錦俘其孥。棄娘有兄銓,為營救;得免。為霖、璇皆被殺,棄娘矢殉;銓寬譬之。棄娘曰:『今日之事,子為父死、妻為夫死,復何言』!卒自經。
·劉亨基女
劉亨基女,字滿;湘潭人。亨基官臺灣府同知,權知彰化縣;林爽文之難,亨基殉焉。滿年十六,自沈廳後池;池淺不得死,展轉泥中。賊大至,曳之上;滿罵曰:『我名家女,豈懼死乎!汝曹生太平,乃為逆亂;官軍至,汝曹當萬段』!賊劙其口、劓其鼻,罵愈厲;乃殺之。臺灣平,得旌;臺灣之民私謚曰「貞烈」。
·方振聲妻張(陳玉威妻唐)
方振聲妻張,大興人;陳玉威妻唐,臺灣人。振聲官嘉義縣斗六門縣丞,玉威官臺灣北路協把總;道光十二年十一月,盜張炳為亂,遣其徒黃城攻斗六門,振聲、玉威與千總唐步衢拒戰,皆死之;張、唐殉焉。張罵賊,劓鼻、剜舌,死尤慘。其幼女,亦從死。宣宗命張、唐並謚「節烈」,附祀振聲、玉威祠。
——以上選自原書卷五一七(「列傳」二九七「列女」三)。
·劉廷斌女
劉廷斌女,四川溫江人。廷斌,道光七年,官臺灣鎮總兵;八年,卒官。喪還,渡海遇盜,盜殺其家十七人盡;女以美,獨不殺。有客附舟,哀;盜擲岸上。盜以女還;居十餘年,生四子。一日,女入寺禮佛,見僧似若相識。既歸,省僧即附舟客也,乃為牒具遇盜始末;復入寺,密以畀僧。僧告官,官取盜及其徒,悉誅之。縶四子以問女;女曰:『我所以受汙、不即死者,仇未報耳。仇報矣,此曹豈我子哉』!手刃四子,自縊死。
·嘉義番婦
嘉義番婦,加溜灣社番大治妻也。大治死,願變故俗,不更嫁;引刀誓曰:『婦髮可封、婦臂可斷,婦節不可移』!力耕,育其子。居三十七年,乃卒。
——以上選自原書卷五一八(「列傳」二九八「列女」四)
·一百二十八(屬國)·
琉球
越南
·琉球
琉球,在福建泉州府東海中。先是,明季琉球國王尚賢遣使金應元請封,會道阻,留閩中。清順治三年,福建平,使者與通事謝必振等至江寧投經略洪承疇,送至京。禮官言:前朝敕印未檄,未便受封。四年,賜其使衣帽、布帛,遣歸。是年,尚賢卒;弟尚質自稱世子,遣使奉表歸誠。十年,遣使來貢。明年,再遣貢使兼繳前朝敕印,請封;允之。詔曰:『帝王祗德,應治協於上下;靈承於天,薄海通道,罔不率俾為藩屏臣。朕懋纘鴻緒,奄有中夏;聲教所綏,無間遐邇。雖炎方荒略,不忍遺棄。爾琉球國,粵在南徼,乃世子尚質達時識勢,祗奉明綸;既令王舅馬宗毅等獻方物,稟正朔抒誠進表,繳上舊詔敕印,朕甚嘉之;故特遣正使兵科副禮官張學禮、副使行人司行人王垓齎捧詔印往,封為琉球國中山王。爾國官僚及爾氓庶,尚其輔乃王、飭乃侯度協,抒乃忠藎,慎乂朔職,以凝休綿祉於奕世。故茲詔示,咸使聞知』。賜王印一、緞幣三十匹,妃緞幣二十匹。並頒定貢期:二年一貢進貢人數不得逾一百五十名;許正副使二員、從人十五名入京,餘俱留閩待命。既而學禮等至閩,因海氛未靖,仍掣回。
康熙元年,敕曰:『琉球國世子尚質慕恩向化,遣使入貢;世祖章皇帝嘉乃抒誠,特頒恩賚,命使兵科副禮官張學禮等齎捧敕印,封爾為琉球國王。乃海道未通,滯閩多年;致爾使人率多物故。朕念爾國傾心修貢,宜加優卹;乃使臣及地方官逗留遲誤,均未將前情奏明,殊失朕懷遠之意!今已將正副使,督撫等官,分別處治。特頒恩賚,仍遣正使張學禮、副使王垓,令其自贖前非,暫還原職;速送使人歸國。一應敕封事宜,仍照世祖章皇帝前旨奉行。朕恐爾國未悉朕意,故再降敕諭,俾爾聞知』。於是學禮等奉往,至其國成禮而還。三年,質遣陪臣吳國用、金正春奉表謝封,貢方物。四年,再遣貢使,並賀登極。其貢物至梅花港口遭風漂失,帝諭免其補進。五年,質仍遣貢使補進前失貢物;帝諭曰:『尚質恭順可嘉!補進貢物,俱令齎回。至所進瑪瑙、烏木、降香、木香、象牙、錫、速香、檀香、黃熟香等皆非土產,免其入貢。其琉磺,留福建督、撫收貯;餘所貢物,令督、撫差解來京,即給賞遣歸』。六年,貢使仍齎表入覲。八年,重建柔遠館驛於福建,以待琉球使臣。是年,王尚質薨。八年,世子尚貞遣陪臣英常春來貢——琉球國,凡王嗣位,先請朝命欽命正、副使奉敕往封,賜以駝紐鍍金銀印,乃稱王;未封以前,稱世子,權國事。十年、十三年,世子貞均遣陪臣來貢。十八年,貞遣陪臣補進十七年正貢。舊例:貢物有金銀罐、金銀粉匣、金缸酒海、泥金彩畫圍屏、泥金扇、泥銀扇、畫扇、蕉布、苧布、紅花、胡椒、蘇木、腰刀、火刀、鎗、盔甲、馬鞍、絲綿、螺盤;加貢之物,無定額。十九年,陪臣來貢;帝俱令免進。嗣後常貢,惟馬及熟硫磺、海螺殼、紅銅等物。二十年,貞遣陪臣毛見龍等來貢,帝以貞當耿精忠叛亂之際,屢獻方物,恭順可嘉!賜敕褒諭,兼賜錦幣十五;又常貢內免其貢馬,著為例。貞疏言:『先臣尚質,於康熙七年薨逝。貞嫡嗣,應襲爵;具通國臣民結狀,請封』。禮臣議:航海道遠,應令貢使領封。見龍等固請,禮臣執不可;帝特允之。二十一年,命翰林院檢討王楫、內閣中書舍人林麟焻為正副使,齎詔敕、銀印往封琉球國世子尚貞為王,賜御書「中山世土」額。禮成,還京;奏言:中山王尚貞願令陪臣子弟四人來京受學。部議:前明永樂、洪武、宣德、成化間,琉球官生入監讀書;今尚貞傾心向學,應如所請。從之。貞遣陪臣毛國珍、王明佐等謝封;奏言:『前代封使奉命後,每遲至三四年、甚有十餘年而後臨臣國者。今使臣汪楫、林麟焻朝拜命,而夕就道;且當海疆多故之時,衝風冒險。而臣國又僻在海東,封舟開駕,恃西南風以行,中道無可倚泊;常兼旬經月而後至,甚〔至〕水米俱盡,事不可言。今在五虎門開洋,僅三晝夜而達小國。臣遣官迎護,親見舟行之次,萬鳥繞篷而飛、兩魚夾舟而進;經過之處,浪靜波平,倏抵琉球內地。通國臣民,以為僅見。仰惟皇上文德功烈,格天感神;且有御筆在船,故徵應若此也。乞宣付史館,以彰嘉瑞』。又疏請飭令使官收受所辭宴金;帝命收受。二十五年,貞遣官生梁成楫、蔡文溥、阮維新、鄭秉鈞四人入太學,附貢。使船遭風,桅折傷,秉鈞飄至太平山修船;二十七年二月,始至京師。十月,貞遣陪臣來謝子弟入監讀書恩,並貢方物。帝令成楫等三人照都通事例,日廩甚優;四時給袍袿、衫褲、靴帽、被褥咸備——從人皆有賜,又月給紙筆銀一兩五錢。特設教習一人,令博士一員督課。二十八年,貞疏言:『舊例,外國船定數三艘,貨物得免收稅。今琉球進貢船止二艘——尚有接貢船一艘,未蒙免稅;請照例免收,以足三船之數。又人數,例帶一百五十人;萬里汪洋,駕舟人少,不能遠涉。乞准加增』。禮臣議:免入貢船稅,人數不准加增;帝特令加增至二百人。三十二年,貞遣陪臣來貢,請入監讀書官生歸國;賜宴及文綺、乘傳,厚給遣歸。自是,二年一貢如常例。四十八年,琉球國內多災,宮殿焚;颱颶頻作,人畜多死。是年,王尚貞薨——世子尚純先卒;四十九年,尚純子尚益以嫡孫立。五十一年,卒;未及請封。五十二年,尚益世子尚敬立;比年遣使入貢,稱世曾孫。五十七年六月,命翰林院檢討海寶、編修徐葆光充正副使,往封琉球國世曾孫尚敬為王。五十八年,琉球國建明倫堂於文廟南,謂之府學;擇久米大夫通事一人為講解師。月吉,讀聖諭衍義。三、六、九日,紫金大夫詣講掌理中國往來貢典;察諸生勤惰,籍其能者備保舉。八歲入學者,擇通事中一人為訓詁師教之。文廟在久米村泉崎橋北,創始於康熙十二年;廟中制度、俎豆、禮儀,悉遵「會典」。琉球自入清代以來,受中國文化頗深;故慕效華風如此。五十九年,琉球國王尚敬疏請續送官生入監讀書;從之。
雍正二年,敬遣陪臣王舅翁國柱及曾信等奉表賀登極,貢方物;兼送官生鄭秉哲、鄭繩、蔡宏訓等入監讀書。帝召見國柱等,御書「輯瑞球陽」額賜王,並玉器、緞幣等物交國柱齎回。官生蔡宏訓病卒,賜銀百兩交禮官擇近京地葬之,並以二百兩贍卹其家。三年,敬遣使表謝方物,帝命准作二年一次正貢。四年,敬遣使入貢,並進謝表、方物;命存留作六年正貢,其六年表文俟八年正貢時並進。是年,貢使歸,附官生鄭秉哲等歸國。六年,敬仍遣使入貢。帝命作八年正貢;若八年貢使已經起程,即准作十年正貢。八年,敬遣使入貢;疏言:『請遵舊制二年一貢,不敢愆期』。帝諭:『仍遵前旨行。若十年貢物已遣使起程,即准作十二年正貢。十一年,不必遣使』。
乾隆二年六月,琉球所屬之小琉球國有粟米、棉花二船遭風飄至浙江象山,浙閩總督嵇曾筠資給衣糧,遣還。事聞,帝諭:『嗣後被風漂泊之船,令督、撫等加意撫卹:動用存公銀兩,資給衣糧、修理舟楫;查還貨物,遣歸本國。著為令』。三年,敬遣陪臣奉表賀登極,並貢方物。帝命貢使齎回,御書「永祚瀛壖」額賜王;並諭不必專使謝恩,俟正貢之年一同奏謝。五年,敬遣使入貢,並進謝恩方物。六年,禮臣議:『琉球謝恩禮物,照雍正四年例,准作二年一次正貢』。從之。五月,浙江提督裴鉽奏言:『江南商民徐淮華等五十三人遭風飄入琉球之葉壁山,國王資遣都通事阮為標護送歸國』。帝命禮臣傳旨獎之。十五年,敬遣通事阮超群等送回十四年被風失舟之商民吳永盛等四船九十二人;其林士興等六船一百三十人,先已撥給桅木、廩餼資送回閩。事聞,賜敬緞疋。十六年,福建巡撫潘思渠奏言:『琉球貢使毛如苞等貢船遇颶飄還本島,今修葺補進。又前有閩縣遭風船戶蔣長興等、常熟縣商民瞿長順等三十九人留養兩年,今亦隨船回閩』。奉旨嘉獎。是年,王尚敬薨;十九年,世子尚穆遣使入貢,兼請襲封。二十年,命翰林院侍讀全魁、編修周煌充正副使,往封琉球國世子尚穆為王。二十四年,穆遣使入貢,並遣官生梁文治等入監讀書;帝命所進方物准作二十五年正貢。是年,資送遭風商民金任之照屋等五十三人回國。以後迄於光緒朝,凡琉球遭風難民,皆撫卹如例。二十九年,遣官生梁文治等歸國。四十九年,穆遣陪臣毛廷棟等入覲,行慶賀禮;御書「海邦濟美」額賜之,並賜玉磁、緞疋諸物。五十五年,穆遣使入貢並進謝恩方物,懇恩免抵正貢;帝命如所請行。五十八年,諭軍機大臣:『琉球貢船,現距年節兩月有餘;即飭伴送員按程從容行走。祗須封篆前到京,便與年班各外藩同與宴賚』。五十九年,穆遣使謝特賜「福」字如意恩,貢方物。是年,王尚穆薨;世子尚哲先卒,世孫尚溫權署國事。
嘉慶三年,世孫尚溫遣使入貢,兼請襲封。是年,尚溫建國學於王府北,又建鄉學;三國中子弟,由鄉學選入國學。四年,命翰林院修撰趙文楷、編修李鼎元充正副使,在封琉球國世孫尚溫為王;賜御書「海表恭藩」額。五年,尚溫遣陪臣子弟四人入監讀書。七年,琉球那霸官民集資請於王,建鄉學四。八年,琉球二號貢船至大武崙洋遭風,漂至臺灣,衝礁擊碎;其正貢船亦同時漂沒。福州將軍玉德等以聞,帝諭:『救獲官伴、水梢人等,照常例加倍給賞;貢物,無庸另備呈進』。十二年,王尚溫薨,世子尚成署國事;未及受封,病卒。七月,命翰林院編修齊鯤、工科給事中費賜章往封世孫尚灝為王。是年,琉球接貢船復遭風沈沒;帝命給銀千兩作僱船資用,另給銀五百兩卹淹斃六十三人家屬。
道光二年,琉球貢船至閩頭外洋遭風擊碎,溺死貢使十名。帝命給銀千兩僱商船回國,免另備貢物;又琉球遭風難夷米喜阜等每名日給鹽菜貸、口糧,俟回國之日另給行糧一月。七年,琉球國王尚灝遣使入貢並謝賜御書恩,貢方物,呈懇免抵正貢;允之。十七年,王尚灝薨;遣使往封世子尚育為王。十九年,尚育遣使謝冊封及賞御書,貢方物。又疏請飭使臣受宴金;帝不允,令來使齎回。初,琉球舊例:間歲一貢;上年改為四年朝貢一次。二十年十一月,其國王籲請照舊;允之。其陪臣子弟四人准隨同貢使北上,入監讀書。琉球國小而貧,逼近日本,惟恃中國為聲援。又,貢舟許鬻販各貨,免徵關稅;舉國恃以為生。其資本,多貸諸日本;國中行使,皆日本「寬永」錢。所販各貨,運日本者十常八、九。其數數貢中國,非惟恭順,亦其國勢然也。二十六年,琉球入監官生向克期回國,途中病故;卹銀三百兩。
咸豐元年,琉球國王世子尚泰遣使賀登極,貢方物,懇免留抵;允之。帝諭軍機大臣曰:『琉球恪守藩封,前以英人伯德令住居伊國,久未撤回,頻來呼籲;當經飭令徐廣縉曉諭文安,委婉開導,令其撤回,文安設詞推諉。該督仍當隨時體察情形,加意控馭』。三年,賜琉球御書「同文式化」額。四年,琉球世子遣使慶賀冊立大典,貢方物。時賊氛遍東南,郵傳多阻;諭令使臣無庸繞道來京,即由閩回國。使臣仍懇入都,帝命王懿德等俟來歲道路疏通,派員護送。八年,琉球入監官生毛啟祥途中病故,賜卹銀三百兩。九年,琉球貢使到閩;帝以貢使遠涉輸誠,命王懿德等察看情形,如閩省上遊及江、浙諸省道路已通,即派員伴送來京。十年,琉球入監官生葛兆慶病故;營葬張家灣,賜卹金如例。
同治三年,琉球國世子遣使賀登極,貢方物。是年,英人與日本搆釁,將襲取琉球,駐海軍;事尋解。五年,遣使齎敕印,往封琉球世子尚泰為王。六年,尚泰遣陪臣子弟四人入監讀書。十年,有琉球船遭風漂至臺灣,為生番劫殺者五十四人;十一年,復劫殺日本小田縣難民四人:日本大譁。既中、日立約天津,要求痛懲生番,卹琉球、日本死難諸人;且言琉球為日本版圖,藉口稱兵臺灣(語具「外交志」)。
光緒元年,琉球國貢使蔡呈祚回國,病沒山東;賜葬費銀。五年,日本入琉球,滅之;夷為沖繩縣,虜其王及世子而還。總理衙門以「滅我藩屬」詰日本,日人拒焉。六年,帝命北洋大臣李鴻章統籌全局;鴻章奏言:『琉球原部三十六島,北部九島、中部十一島、南部十六島,而周回不及三百里。北部中有八部早屬日本,僅存一島。去年,日本廢滅琉球;中國疊次理論,又有美前總統格蘭忒從中排解,始有割島分隸之說——此時尚未知南島之枯瘠也。本年,日本人竹添進一來津謁見,稱其政府之意,擬以北島、中島歸日本,南島歸中國;又議改前約。臣以琉球初廢之時,中國體統攸關,不能不極與理論;今則俄事方殷,勢難兼顧。且日人要索多端,允之則大受其損、拒之則多樹一敵;惟有暫從緩議。傳詢在京之琉球官尚德宏,始知中島物產較多;南島貧瘠僻隘,不能自立。而琉球王及其世子,日本又不肯釋還。適接出使大臣何如璋來書,復稱「詢訪琉球國王,謂如宮古、八重山小島另立三子,不止吾家不願,闔國臣民亦斷斷不服。南島地瘠產微,向隸中山,政令由土人自主。今欲舉以畀琉球,琉球人反不敢受;我之辦法亦窮」等語。臣思中國以存琉球宗社為重,本非利其土地;今得南島以封琉球而琉球不願,勢不能不派員管理。既蹈「義始利終」之嫌,且以有用之兵餉、守甌脫不毛之地,勞費正自無窮;而道里遼遠,實有孤危之慮。若憚其勞而棄之不守,適墜人狡謀;且恐西人踞之經營墾闢,扼我太平洋咽喉,亦非中國之利。是不議改約,而僅分我以南島,猶恐進退兩難,致貽後悔。今之議改前約,倘能竟釋琉球國王,畀以中、南兩島復為一國,其利害尚足相抵;或可勉強允許。不然,彼享其利、我受其害,且並失我內地之利;竊所不取也。臣愚以為日本議結琉球之案,暫宜緩允』。由是,琉球遂亡。
——選自原書卷五三三(「列傳」三一三「屬國」一)。
·越南
越南,先稱安南。順治初,安南都統使莫敬耀來歸,未及授爵而卒;尋授其子莫元清為安南都統使。十六年八月,經略大學士洪承疇始奏言:『安南國遣目吏玉川伯鄧福綏、朝陽伯阮光華齎啟赴信郡王軍前,抒誠納款』。
十七年九月,黎維祺始自稱國王,奉表貢方物;帝嘉之,賜文綺、白金。十八年,敕曰:『朕惟修德來遠,盛代之宏謨;納款歸仁,人臣之正誼。既輸誠而向化,用錫命以宣恩;褒忠勸良,典至重也。爾安南國王黎維祺,僻處炎方,保有厥眾;乃能被服聲教,特先遣使來歸。循覽表文,悃忱可見!古稱「識時俊傑」,王庶幾有之。用錫敕獎諭,仍齎爾差官釵仁根銀幣、衣服等事;遣通事序班一員伴送至廣西,沿途撥發兵馬導之出疆。爾受茲寵命,其益勵忠節,永作屏藩;恪守職貢,丕承無斁。欽哉』。未幾,維祺卒,子維禔嗣;尋又卒,子維禧嗣。康熙二年十一月,維禧遣黎斅等表謝,附貢方物。三年二月,遣內院編修吳光、禮部司務朱志遠諭祭故王維祺、維禔。五年五月,維禧繳送故明王永曆敕印,遣內國史館翰林學士程方朝、禮部郎中張易賁冊封維禧為安南國王,賜鍍金駝鈕銀印。六年,維禧奪都統使莫元清高平地。元清奔雲南,上疏陳訴;帝命安置南寧。維祺亦上疏,言興兵復讎本末。初,明正德十一年,社堂燒香官陳暠殺其王莫晭自立,晭臣都力士莫登庸討殺暠,立晭兄子譓。嘉靖元年,登庸逐譓自立;譓子黎平據清華,自為一國。後莫氏漸衰,但保高平一郡,勢益弱。至是,帝遣內院侍讀李仙根、兵部主事楊兆傑齎敕,諭維禧『將高平土地、人民歸莫元清,各守其土,盡爾藩職』。初,安南定為三年一貢。七年,維禧疏請六年兩貢並進;帝如所請。八年,使臣李仙根等齎回維禧覆疏,言遵旨將高平府石林、廣原、上琅、下琅土地人民歸莫元清;因奏稱『黎維禧所歸土地,尚有保樂、七源二州、崐崙、金馬等十二總社未還,請再敕諭全還』。帝不許。是年,黎維禧薨,弟維■〈衤定〉權理國事。十三年正月,維■〈衤定〉以訃告,遣陪臣胡士揚等進康熙八年、十一年歲貢;疏言:『先王世守安南,為逆臣莫登庸篡弒,賴輔政鄭檍之祖勦除恢復。莫逆遺孽篡據高平,乍臣乍叛。至莫元清,懼臣討罪,潛入內地投誠。康熙八年,奉命令還高平;臣維禧欽奉君命,敢不懍遵。但莫元清為臣不共之讎,高平為世守之土;叛逆竊據,禍在蕭牆。叩懇天恩,仍令高平屬歸本國。且莫元清尚有誓辭及祭伊父莫敬耀文內有「圖逆天朝」之語;今謹敬呈,並貢方物』。事下部議。尋議:『前維禧退還莫元清高平,取有「復相和好」印結。今維■〈衤定〉雖言收得誓書、祭文,但此文年久,誓辭系莫敬耀名,或得自敬耀存時、或得自元清今日,殊難懸擬。應飭維■〈衤定〉查明具題,再議』。從之。十四年,黎維■〈衤定〉卒,弟維正權理國事。十六年,帝諭維正曰:『逆賊吳二桂值明季闖賊之變,委身從賊;以父死賊手,窮竄來歸。念其投誠,錫之王爵。方且感恩圖報,殫竭忠誠。詎意以梟獍之資,懷狙詐之計;陰謀不軌,自啟釁端。藉請搬移,輒行叛逆;煽惑奸宄,塗炭生靈。朕連年遣兵征討,秦、隴底定,閩、粵盪平;惟吳三桂竊據一隅,苟延旦夕。今大兵雲集,恐其挺走,潛竄嶺南。茲以王累世屏藩,效忠天國;亂臣賊子,諒切同仇!今已遣諸軍大張撻伐,平定粵西,進取滇、黔。爾國壤地相屬,素諳形勢。王其遴選將士,協力殲除;懋賞榮褒,朝有令典。欽哉,無負朕命』!十八年十一月,維正慶賀大捷疏言:『逆賊吳三桂變亂,數年阻臣貢路;且再三脅誘,迫令服從。區區愚忠,罔敢易節。乃有逆臣莫元清與三桂密相締結,潛入高平,圖為掩襲。今願仗天威追禽逆黨,明正其罪,以固屏藩』。許之。二十一年九月,維正遣陪臣甲全等表賀閩、粵肅清並進歲貢方物,又為故王維■〈衤定〉請卹;議卹如例。時所貢金銀器皿,與本內不符;詔免深求,其餘貢物酌減白絹、降真番、中黑、線香等物。二十二年四月,遣翰林院侍讀明圖、翰林院編修孫卓冊封黎維正為安南國王,御書「忠孝守邦」四字賜之。同時,遣翰林院侍讀鄔黑、禮部郎中周燦諭祭故王維禧、維■〈衤定〉。時莫元清已故,其弟敬光為黎氏所敗,率眾來奔;帝命發回安南。尋敬光病沒泗城土府,莫氏遂絕。
二十五年,增賜安國王表裏五十;著為例。三十六年,維正奏言:『牛馬、蝴蝶、浦園三處,為鄰界土司侵佔;請給還』。帝問雲南巡撫石文晟,知其地屬開化府已三十餘年,並非安南故地;移文責之。五十七年十月,黎維正薨;嗣子維祹以訃告,請襲封,附貢方物。五十八年二月,遣內閣中書鄧廷哲、翰林院編修成文諭祭故王黎維正,兼冊封維祹為安南國王。雍正二年,維祹遣陪臣表賀登極,附貢方物;賜御書「日南世祚」四字。三年,雲南總督高其倬奏言:『雲南開化府與安南接界,自開化府馬伯汛外四十里至鉛廠山下小河,內有逢春里六寨,冊載秋糧十二石零。康熙二十八年,入於安南。又「雲南通志」載:自開化府文山縣南二百四十里至賭咒河,與安南為界。今自開化府至現在之馬伯汛止一百二十里,即至鉛廠山下小河亦止一百六十里;是鉛廠山小河外尚有八十里,內設都龍、南丹兩廠,為雲南舊境。雖失在前明,但封疆所系,均應一並清查委勘立界』。帝諭:『都龍、南丹等處,明季已入安南;是侵佔非始於我朝。安南入我朝以來,累世恭順,不宜與爭尺寸之地』。維祹尋疏辯。嗣總督鄂爾泰疏請於鉛廠山下小河離馬伯汛四十里立界;維祹復激詞陳訴。五年,諭維祹曰:『朕統馭寰區,凡茲臣庶之邦,莫非吾土;何必較論此區區四十里之地!但分疆定界,政所當先;侯甸要荒,事同一體。今遠藩蒙古,奉諭之下,莫不欽承;豈爾國素稱禮義之邦,獨違越於德化之外哉!王不必以侵佔內地為嫌,拳拳申辯;此乃前人之誤,非王之過也。王惟祗遵諭旨,朕不深求。倘意或遲回,失前恭順,則自取咎戾;懷遠之仁,豈能倖邀!王其祗哉,無替朕命』!維祹感悔奏謝;帝因以馬伯汛外里十里賜維祹,仍以馬伯汛之小賭咒河為界。六年三月,遣副都御史杭奕祿、內閣學士任蘭枝往安南宣諭,略云:『王今自悔執迷,情詞恭謹;朕特沛殊恩,即將馬伯汛外四十里之地,仍賜國王世守之』。尋諭鄂爾泰曰:『朕既加恩外藩,亦當俯從民便。此四十里內人民,若有願遷內地者,可給資安插滇省,毋使失所;其願居外藩屬安南管轄者,亦聽其便』。十一年十一月,黎維祹薨;王嗣子維祜以訃告,請襲封,附貢方物。十二年二月,遣翰林院侍讀春山、兵科給事中李學裕諭祭故王維祹,冊封維祜為安南國王。十三年,黎維祜薨,弟維褘權理國事。乾隆二年,維褘以訃告,請襲封;遣翰林院侍讀嵩壽、修撰陳倓諭祭故王維祜,冊封維褘為安南國王。三年九月,維褘遣使奉表賀登極,並貢方物。九年九月,兩廣總督馬爾泰奏:『粵西奸民葉蓁私出外夷,誘教為匪;安南饑民流入寧明諸處』。帝命滇、粵界接安南關隘嚴行稽查,毋釀事端。嗣兩廣總督馬爾泰、廣西署撫托庸、提督豆斌奏言:『南寧府屬遷降隆土筒之板蒙等隘、太平府屬思陵土州之叫荒等隘、鎮南府屬下雷土州之下首等隘共三十餘口岸,俱逼近安南;宜壘石建柵、添卡撥兵,各土司帶領土勇扼險守巡,並飭地方官每年冬月查修通報。安南驅驢地方為貨物聚集之所,最與由隘相近。從由隘出入,向設閉禁;開之,實便商民。應設客長稽商民往來,並責地方官慎察查。至平而、水口兩關通太源、牧馬等地,宜設立鐵鍊,橫江攔截;逢五、十日,開一面以通商』。從之。初,廣西思陵州沿邊與安南接壤,巡撫舒輅請栽竹以杜私越憑祥。思陵土目有乘機侵安南地者;交人不甘,恆與爭閧。十六年,總督蘇昌奏聞;帝諭:舒輅下部察議。
安南猺匪盤道鉗、鄧成玉等謀亂,造黃袍、黃旗、木印,勾結內地民夷何聖烈等散劄招匪,謀攻都龍、安北、宜經等處;為安南兵目偵知獲何聖烈等,盤道鉗等竄匿山箐間。十九年,安南八寶河沙目黃國珍誘盤獲道鉗、鄧成玉,雲貴總督碩色訊得實,奏聞正法。初,廣東土匪李文光與順化土豪阮姓謀踞祿賴、桐狔等處為亂;番兵捕獲,繫諸獄。二十一年,械送李文光十六人於福建;閩浙總督喀爾吉善奏言:『安南僻處蠻陬,不敢將李文光擅自加誅,送歸請示;足徵懷服之忱。應將李文光等照「交結外國」例,分別處治』。從之。二十二年六月,安南番船失風,飄泊永寧汛,撥兵守護,給資送歸;並收貯其軍械,歸時給還。帝諭:『收械貯庫,殊為非禮!可頒諭沿海提、鎮知之』。二十五年,閩浙總督愛必達奏言:『安南邊境沙匪與交目蘇由為難,闌入漫卓、馬鹿二寨,搶掠滋事;已咨其國王禽解矣』。帝以平日巡防不嚴、臨時追捕不力,切責之。
二十六年,黎維褘薨,王嗣子維褍以訃告,請襲封;遣翰林院侍讀德保、大理寺少卿顧汝修諭祭故王維禕,冊封維褍為安南國王。維褍欲以彼國五拜事天之禮受封,德保等執不可;隨如儀禮成。顧汝修既出境,以安南王送迎儀節未周,遺書責之。廣西巡撫熊學鵬以聞,汝修坐革職。二十七年三月,帝諭禮臣曰:『安南世為屬國,凡遇朝使冊封至,其國自應遵行三跪九叩頭禮。乃國王狃於小邦陋見,與冊使商論拜跪儀注;德保、顧汝修指示成例,始終恪遵。外藩不諳體制,部臣應預行宣示。嗣後遇安南冊封等事,即將應行典禮並前後遵行拜跪儀節告知正、副使,令其永遠遵循;著為令』。三十四年,安南莫氏後黃公纘居南掌猛天寨,黎氏逼之,率屬內役。維褍請索回處治,移檄責之。四十三年,安南解竄匪入關,賜維褍緞匹。四十六年,維褍遣使謝恩,貢方物。帝命收受,下次正貢著減一半;並命嗣後陳謝表奏,毋庸備禮。五月,諭禮部:『本年安南國貢使到京,命堂官一人帶往熱河瞻覲』。四十九年,帝南巡,安南陪臣黃仲政、黎有容、阮堂等迎覲南外城;賜幣帛有差,特賜國王「南交屏翰」扁額。
五十一年,安南阮氏變作。初,明嘉靖中,安南王黎維潭復國,實其臣鄭氏、阮氏之力;自是,世為左右輔政。後右輔政乘阮死幼孤,兼攝左輔政以專國事,而出阮氏於順化,號廣南王;阮、鄭世仇搆兵。及黎維褍,權益下移,僅同守府。輔政鄭棟遂殺世子,據金印謀篡國;而忌廣南之強,乃誘其土酋阮岳、阮惠共攻廣南王,滅之於富春。阮惠自為泰德王、鄭棟自為鄭靖王,兩不相下;維褍無如何也。安南所都曰東京,即古交州——唐安南部護治所。而以廣南、順化二道為西京,即古日南九真地——黎維潭起兵之所;與東京中隔海口,世為廣南阮氏所據,兵強於安南。至是,鄭棟死,阮惠以鄭姓專國、人心不附,乃藉除鄭氏為名,攻破黎城,擊滅鄭棟之子鄭宗;阮氏復專國。維褍犒以兩郡,且娶以女。五十二年,維褍卒,嗣孫維祁立;阮惠盡取象,載珍寶歸廣南,使鄭氏之臣貢整留鎮都城。貢整思扶黎、拒阮,乃以王命率兵奪回象五十;而阮岳亦於廣南要奪其輜重。阮惠歸,治城池於富春,使其將阮任以兵數萬攻貢整於國都;整戰死,維祁出亡。阮任遂據東京,四守險要,有自王之志。五十三年夏,阮惠復以兵誅阮任於東京,而請維祁復位;維祁知其叵測,不敢出。惠知民心不附,盡毀王宮,挾子女、玉帛舟回富春,留兵三千守東京。有高平府督阮輝宿者,護維祁母、妻、宗族二百口由高平登舟遠遁。至博淰溪河,廣西太平府龍州邊也;冒死涉水,登北岸。其不及渡河者,盡為追兵所殺。兩廣總督孫士毅、廣西巡撫孫永清先後以聞,且言「推固予奪,惟上所命」!帝以黎氏守藩奉貢百有餘年,宜出師問罪,以興滅繼絕;先置其家於南寧,遣其陪臣黎侗、阮廷枚回國密報嗣孫。時安南疆域:東距海,西接老撾,南與占城隔一海口,北連廣西、雲南;有二十二府,其二府為土司所居,實止二十府,共分十三道。此時未陷者,清華道四府十五縣、宣光道三州一縣、興化道十州二縣;又上路未陷、下路已陷者,安邦道四府十二縣、山西道五府二十四縣、京北道四府二十縣、太源道三州八縣;其上路已陷、下路未陷者,山南路九府三十六縣、海陽道四府十九縣。惟廣南、順化二道,本阮酋巢穴;又據高平道一府四州、諒山道一府七縣以捍遏內地。帝命孫士毅移檄安南諸路,示以順逆,早反正。時維祁弟維■〈示由〉、維祉皆外出避難,維死宣光城;維■〈示由〉■〈衤正〉由京北波篷廠來投,孫士毅以維祉有才氣,欲令權攝國事。帝慮其兄弟日後嫌疑,不許;乃令土田州岑宜棟護維祉出口,號召義兵。會阮廷枚等以嗣孫復書至,乞轉奏;於是安南國土司及未陷各州官兵爭縛偽黨、獻地圖,而關外各廠義勇亦皆乞餉團練,請為嚮導。時阮惠兄弟亦叩關請貢,以其國臣民表至;言黎維祁不知存亡,請立故王維褍之子翁皇司維■〈衤堇〉主國事,並迎其母妃回國。帝知阮惠欺維■〈衤堇〉愚懦易與,狡計緩師;命孫土毅嚴斥之。安南進兵路三:一出廣西鎮南關,為正道;一由廣東欽州泛海,過烏雷山至安南海東府,為唐以前舟師之道;一由雲南蒙自縣蓮花灘陸行至安南之洮江,乃明沐晟出師之道。孫士毅及提督許世亨率兩廣兵一萬出關,以八千直擣王京、以二千駐諒山為聲援。其雲南提督烏大經,以兵八千取道開化府之馬白關,逾賭咒河入交趾界千有百里而至宣化鎮,較沐晟舊路稍近。雲貴總督富綱請行,帝以一軍不可二帥,命駐關外都龍督餉運。十月末,粵師出鎮南關。詔以安南亂後勞瘠不堪,供億運餉由內地滇、粵兩路設臺站七十餘所,所過秋毫無犯。孫土毅、許世亨由諒山分路進;總兵尚維昇、副將慶成率廣西兵,總兵張朝龍、李化龍率廣東兵——時土兵、義勇皆隨行,聲言大兵數十萬,各守隘。賊望風奔遁,惟扼三江之險以拒。十一月十三日,尚維昇、慶成率兵千餘,五鼓抵壽昌江;賊退保南岸。我兵乘之,浮橋斷,皆超筏直上;時天大霧,賊自相格殺,我兵遂盡渡,大破之。張朝龍亦破賊柱石。十五日,進兵市球江;江闊,且南岸依山高於北岸,賊據險列砲,我兵不能結筏。諸軍以江勢繚曲,賊望不及遠,乃陽運竹木造浮橋,示必渡;而潛兵二千,於上游二十里溜緩處用小舟宵濟。十七日,乘筏薄岸相持。適上游兵已繞出其背,乘高大呼下擊,聲震山谷;賊不知王師何自降,皆驚潰。十九日,薄富良江;江在國門外,賊盡伐沿江竹木,斂舟對岸。然遙望賊陣不整,知其眾無固志;乃覓遠岸小舟載兵百餘夜至江,復奪小舟三十餘更番渡兵二千,分擣賊營。
賊昏夜不辨多寡,大潰;焚其十餘艘,獲總兵、侯、伯數十。黎明,大軍畢濟,黎民宗族、百姓出迎,伏道左;孫士毅、許世亨入城宣慰而出。城環土壘,高不數尺;上植叢竹。內有磚城二,則國王所居;宮室已蕩盡矣。而黎維祁匿民村,是夜二鼓始出,詣營見孫土毅,九頓首謝;捷聞。初,王師之出也,帝慮事成後,冊封往返稽時,致王師久暴露於外;先命禮部鑄印、內閣撰冊,郵寄軍前。孫士毅遂以二十二日宣詔,冊封黎維祁為安南國王;並馳報孫永清,歸其家屬。維祁表謝,請於乾隆五十五年詣京祝八旬萬壽;帝命俟安南全定、維祁能自立,許來朝。是役也,乘思黎舊民與各廠義勇先驅嚮導,又許世亨、張朝龍等新自臺灣立功——皆善戰之將,故得以兵萬餘長驅深入,不匝月而復其都;時雲南烏大經之兵,尚未至也。詔封孫士毅一等謀勇公、許世亨一等子,諸將士賞賚有差。時阮惠已遁歸富春,孫士毅謀造船追討;孫永清奏言:『廣南距黎都又二千里,用兵萬人,設糧站,需運夫十萬;與鎮南關至黎城等』。帝以安南殘破空虛,且黎氏累世孱弱,其興廢未必非運數也;既道遠餉艱,無「曠日老師、代其搜捕」之理,詔即班師入關。而孫士毅貪俘阮為功,師不即班;又輕敵不設備,散遣土軍義勇懸軍黎城月餘。阮氏諜知虛實,歲暮傾巢出襲國都,偽為來降者;士毅等信其誑詞,晏然不知也。五十四年正月朔,軍中置酒張樂;夜忽報阮兵大至,始倉皇禦敵。賊以象載大砲衝我軍,眾寡不敵,黑夜中自相蹂躪;黎維祁挈家先遁,滇師聞砲聲亦退走。孫士毅奪渡富良江,即斬浮橋斷後;由是,在岸之軍提督許世亨、總兵張朝龍官兵夫役萬餘,皆擠溺死。時士毅走回鎮南,盡焚棄關外糧械數十萬,士馬還者不及半。其雲南之師,以黎臣黃文通嚮導,得全返;黎維祁母子復來投。奏聞,帝以士毅不早班師,而又漫無籌備,致挫國威、損將士,乃褫職來京待罪,以福康安代之。阮惠自知賈禍,既懼王師再討;又方與暹羅搆兵,恐暹羅之乘其後也:於是叩關謝罪,乞降。改名阮光平,遣其兄子光顯齎表入貢,懇賜封號;略言:『守廣南已九世,與安南敵國,非君臣;且蠻觸自爭,非敢抗中國。請來年親覲京師,並於國內為死綏將士築壇建廟,請頒官銜謚號,立主奉祀。又聞暹羅貢使將入京,恐受其媒孽,乞天朝勿聽其言』。福康安先後以聞,帝以維祁再棄其國並冊印不能守,是天厭黎氏,不能自存;而阮光平既請親覲,非前代莫、黎僅貢代自金人之比。且安南自五季以來,曲、矯、吳、丁、李、陳、黎、莫互相吞噬,前代曾郡縣其地;反側無常,時憂南顧。乃允其請,即封阮光平為安南國王;冊曰:『朕惟王化遐覃,伐罪因而舍服;侯封恪守,事大所以畏天。鑑誠悃於荒陬,貰其既往;沛恩膏於屬國,嘉與維新。貰茲寵命之頒,勗以訓行之率。惟安南地居炎徼,開十三道之封疆;而黎民臣事天朝,修百餘年之職貢。每趨王會,舊附方輿;自遭難以流離,遂式微而控愬。方謂興師復國,字小堪與圖存;何期棄印委城,積弱仍歸失守!殆天心厭其薄德,致世祚訖於終淪。爾阮光平起自西山,界斯南服;向匪君臣之分,寖成婚媾之仇。釁啟交訌,情殊負固。抗顏行於倉卒,雖無心而難掩前愆;悔罪咎以湔除,願革面而深痛艾。表箋籲請,使先猶子以抒忱;琛獻憬來,躬與明年之祝嘏!自非仰邀封爵,榮藉龍光;曷由下蒞民泯,妥茲鳩集!況王者無分民,詎在版章其土宇;而生人有司牧,是宜輯甯寧邦家。爰布寵綏,俾憑鎮撫;今封爾為安南國王,錫之新印。於戲!有興、有廢,天子惟順天而行;無貳、無虞,國王咸舉國以聽。王其懋將丹款,肅矢冰兢!固圉以長其子孫,勿使逼滋他族;悉心以勤於夙夜,罔令逸欲有邦!益敬奉夫明威,庶永承夫渥典。欽哉,毋替朕命』!其黎維祁賞三品銜,令同屬下人戶來京,歸入漢軍旗下;即以維祁為佐領。又令阮光平訪問維祁親屬,護送進關;其前安插內地之西南夷人有繫懷故土者,並令阮光平善為撫綏,以示矜全。五十五年,阮光平來朝祝釐;途次,封其長子阮光纘為世子。七月,入覲熱河山莊,班次親王下、郡王上;賜御制詩章,受冠帶歸——其實,光平使其弟冒名來,光平未敢親到也;其譎詐如此。五十六年,擊敗黎維祉及萬象國之師,來獻捷;帝優賞之。五十七年,議定安南貢期:舊例三年一貢者,定為兩年;六年遣使來朝一次者,定為四年。九月,阮光平在義安病故,世子阮光纘權國事,以訃告。五十八年正月,遣廣西按察使成林諭祭,加謚忠純,並頒賜御製詩,於墓道勒碑,以表恭順;封光纘為安南國王。帝以阮邦新造,人心未定,阮光纘尚幼;且阮岳尚在廣南,吳文楚久握兵柄:主少國疑,恐有變。特調福康安總督雲貴備邊,並令成林密偵其國。成林旋以國事觕定聞,乃止。八月,署兩廣總督郭世勳奏安南添立花山市。先是,安南通市,平而、水口兩關商人在其國高憑鎮之牧馬庯立市,由隘商人在諒山鎮之驅驢庯立市,分設太和、豐盛二號,並置廒長、市長各一人,保護、監當各一員。而從平而關出口之商,必由水路先抵花山,計程僅二百餘里——且花山附近村莊稠密。至是,添設行鋪;其市長、監當各員,即於驅驢額內派往。客民中有由陸路前赴牧馬者,仍聽其便。
嘉慶元年,福州將軍魁倫、兩廣總督吉慶先後奏言:獲烏艚船海盜,有安南總兵及封爵敕命、印信等物。初,阮氏據廣南,以順化港為門戶,與占城、真臘、暹羅皆接壤,西南瀕海。有商舶飄入海者,阮氏輒沒入其貨;即中國商船,亦倍稅、沒其半。故紅毛、占臘、暹羅諸國商船,皆以近廣南灣為戒。阮光平父子既以兵篡國,國用虛耗,商船不至;乃遣烏艚船百餘、總兵十二人假採辦軍餉,多招中國沿海亡命,啖以官爵、資以器械船隻,使嚮導入寇閩、粵、江、浙各省。時浙師禦海盜,值大風雨,雨中有火爇入賊舟,悉破損;參將李成隆率兵涉水取賊砲,並搜獲安南敕文、總兵銅印各四,敕稱「差艚隊大統兵進祿侯倫貴利」。而教諭王鳴珂獲三賊,一詭為瘖者;一名王貴利,訊云「即倫貴利」也。同時,閩中獲艇賊安南總兵范光喜,供述:阮光平既代黎氏,光平死,傳子光纘;時與舊阮搆兵,而軍費又苦不給,其總督陳寶玉招集粵艇肆掠於洋。繼而安南總兵黃文海與賊官伍存七有隙,以二艇投誠於閩;今閩中造船,用其式也。倫貴利者,廣東澄海人,投附安南;與舊阮戰有功,封侯。以巡海,私結閩盜,來閩、浙劫掠。安南艇七十六艘,分前、中、後支;倫貴利統帶後支。其銅印凡四:貴利自佩其一;餘三印,三總兵曰耀、曰南、曰金者佩之。耀已禽斬,南、金則均溺斃於海云。巡撫阮元磔貴利,而以供辭入奏;帝命軍機大臣字寄兩廣總督,照會安南國王。冬十二月,阮光纘呈覆;略曰:『小番世蒙天朝恩庇,曠格逾涯,無能酬報;思以慎守疆宇,永作屏翰。祗以本國極南沿海農耐地方,有賊渠阮種竊據其地,嘯聚齊桅盜夥,數為海患。本國整飭海防,間收艙客以離賊黨,且助海面帆柁之役。倫貴利者,前居本國,隨同商伴巡防。詎料伊包藏禍心,私瞞小番,竟敢潛約匪船,越赴內洋肆行劫掠;又擅造印劄,轉相誑誘:情罪重大,實為法律所不容。小番不能先燭其奸,疏於鈐束。仰蒙聖慈普鑑,洞悉肫誠,訓誨有加,天日垂照;恭譯聖諭,且感且悚。謹當遵奉彝訓,靖守藩封;令本國巡海人員嚴加警飭,密施鈐勒。斷不容結同匪夥,越境作非;務期桂海永清,以上副聖天子懷柔之至德。是所自勉也』。帝以國王不知,赦之。二年,兩廣總督奏稱:『安南國王阮光纘差委官弁丁公雪等帶領兵船,拿獲盜犯黃柱、陳樂等六十餘名,解送內地』。帝降敕褒賜,並頒賜如意玉山蟒錦紗器以示優獎。
初,阮光平既攻滅廣南王阮某——阮某為黎王婿,妻黎氏有娠,逃於農耐——農耐為水真臘舊都,即嘉定省;今之西貢也。黎氏生子曰阮福映,本名種;潛匿民間。及長,奔暹羅。暹羅王故與阮光平夙仇,乃以女弟婦福映,助之兵,攻克農耐據之;勢漸強,號舊阮——而稱阮光平父子為新阮,亦曰西阮。舊阮以復仇為辭,奪其富春舊都;時嘉慶四年也。六年十一月,安南偽總兵陳天保攜眷內投,始知安南與農耐兵爭事。七年八月,農耐攻昇隆城,阮光纘敗走,被禽。八月,阮福映縛送莫觀扶等三名來粵,並獻其攻克富春時所獲阮光纘封冊、金印,奉表投誠——莫觀扶等皆中國盜犯,受安南招往投順,封東海王及總兵偽職者。帝以從前阮光平款闕內附,恩禮有加;阮光纘嗣服南交,復頒敕命,俾其世守勿替。乃藪奸窩盜,肆毒海洋;負恩反噬,莫此為甚!且印信,名器至重;輒行捨棄潛逃,罪無可逭。其命兩廣總督吉慶赴鎮南關備邊,俟阮福映攻復安南全境以聞。十二月,阮福映滅安南,遣使入貢;備陳搆兵始末為先世黎氏復仇,並言其國本古越裳之地,今兼併安南,不忘世守,乞以「南越」名國。帝諭以南越所包甚廣,今兩廣地皆在其內;阮福映全有安南,亦不過交趾故地,不得以「南越」名國。八年,改安南為越南國。六月,命廣西按察使齊布森往,封阮福映為越南國王。蓋自阮光平篡黎氏十九年,復滅於阮福映;嗣後修職貢者,為舊阮子孫矣。九年,遣編置佐領及安插江寧、熱河、張家口、奉天、黑龍江、伊犁等處安南人回國,賚銀有差;並許黎維祁歸葬。十一年,越南興化鎮目請以臨安府所屬六猛地方外附,檄諭王自懲之。阮光纘遺族阮如權避捕,投內地;兩廣總督吳熊光奏請發交阮福映。帝嫌其為屬藩禽送逋逃,不許;亦不許其逼留內地。十四年,阮福映遣員至諒■〈門外曾內〉,齎送乾隆六十年錫封南掌國王敕印;帝嘉獎之。
阮福映之得國也,藉嘉定、永隆兵力居多,乃取二省為年號,曰「嘉隆」;在位十七年而薨,子福皎嗣。道光元年,遣廣西按察使潘恭辰齎敕印往,封阮福皎為越南國王。九年,越南使臣請改貢道由廣東水路;部議駁之。十九年,帝諭:『向來越南國二年一貢、四年遣使來朝一次,合兩貢並進。嗣後改為四年遣使來貢一次,其貢物照兩貢並進之數減其半』。福皎改元「明命」,在位二十一年。嘗以兵奪高蠻國河仙一帶地,分通境為三十省,曰富春,國都也;廣南、廣義二省,為右圻;廣治、廣平二省,為左圻;平順、富安、廣和、邊和、嘉定、安江、河仙、永隆、定祥九省,為南圻;河靜、海陽、廣安、清化、乂安、南定、廣平、興安、河內、北寧、諒山、高平、太原、山西、宣光、興化十六省,為北圻。後又以廣義、廣治各省過小,改為道:疆域較歷世為大。惟宣光省西北直廣西鎮安府之南,有地曰保樂州。其酋農姓系黎氏舊臣,仍念故主,不服新王;越南僅羈縻處之。黎維祉子孫逃居老撾深山中,時思聚眾復國;所謂黎王後也。其餘黎氏疏族,好滋事;俱安置平順以南各省。又自鄙其國文教之陋,奏請頒發「康熙字典」。其取士,則用元制,以經義、詩賦考試。道光二十一年,阮福皎薨,遣使告哀;詔停進貢方物,命廣西按察使寶清往,封其子福為越國王。福暶改元「紹治」,在位七年;道光二十八年,薨,子福暶時嗣。凡朝使冊封,歷世只在河內——河內即東京,其國建都處也。及阮福映得國,以東京屢燬於兵,而其先人世居嶺南,遂遷都於富春省,改東京為河內省;封使至其國,仍循例駐節於此。阮福時嗣位,年幼;奏乞天使至其國都。由是,廣西按察使勞崇光至富春冊封焉。三十年,鄭祖琛奏:『越南國王阮福時因先後奉到孝和睿皇后、宣宗成皇帝遺詔,擬請遣使恭進香禮,並進香品、祭物;又齎遞表文、貢物,慶賀登極』。帝諭:『孝和睿皇后、宣宗成皇帝梓宮均已奉移陵寢,止其遠來進香。其慶賀登極方物,亦無庸呈進』。咸豐二年,諭:『越南國明年例貢,著於咸豐三年五月內到京』。六年,諭:『越南國王阮福時,以丁巳年正貢屆期,咨呈勞崇光奏請於何月進關;現在用兵諸省分尚未肅清,越南國此次例貢,著緩至下屆兩貢並進』。
八年,法蘭西奪取越南國西貢。先是,明季有法蘭西天主教徒布教來安南。康熙五十九年,法兵艦「俄羅地」號泊交趾,士官三人登陸至平順省;土人縛而獻之王。艦長與教師商,以重金贖歸——此為法、越交涉之始。乾隆十四年,法王路易十五命皮易甫亞孛爾者為全權大臣,至順化府謀通商;國王不許。乾隆十八年,越人大戮天主教徒。乾隆五十一年,越內亂,阮岳自稱王;阮光平使其子景叡詣法國乞援。翌年,遂訂法、越同盟之約,割崑崙島之茶麟港於法;未幾,爽約。嘉慶二十五年,法艦來越南測量海口,國人激王殺法人狄亞氏。道光二十七年,法人以兵艦至茶麟港,大敗越軍;至是年,遂徑奪西貢——越南第一都會也。十年,諭內閣:『劉長佑奏「越南國入貢屆期」;現在廣西軍務未竣,道路不寧,其丁巳、辛酉兩屆例貢,暫行展緩』。同治元年,法國拿破崙第三以海軍大舉伐越南,奪茶麟港,約割下交趾邊和、嘉定、定祥三省,開通商三口,賠償二十萬佛郎;許其和——嘉定省,即西貢所在也。二年,越南國王阮福時因奉到文宗顯皇帝遺詔,咨請遣使進香、表賀登極,貢方物;卻之。三年,越南乙丑例貢及上二屆兩貢,仍命展緩。六年冬,廣西太平、鎮安兩府土匪蜂起,官軍擊之,敗遁越南。七年,國王咨乞廣西巡撫蘇鳳文代奏,請兵援勦;帝命提督馮子材率三十營討之。八年七月二十一日,華軍由鎮南關進發。八月,賊酋吳鯤戰北寧,傷於銃,飲孔雀血死;諸賊大懼。大兵至,遂乞降。冬,賊酋梁天錫西奔宣光,投歸河陽賊首黃崇英。是年,法人割取越南國安江、河曲、永隆三省;自是,下交趾六省悉隸法版。九年,興化省保勝賊首劉永福、太原省蘇街賊首鄧志雄皆來降。夏四月,黃崇英遁入保樂州白苗界內;提督馮子材班師。七月,師次龍州,而黃崇英復踞河陽、劉永福復踞興化之保勝、鄧志雄復踞太原之蘇街。十月,降賊蘇國漢乘夜襲陷諒山省城,北圻總統段壽死之。時廣西候補道徐延旭因事至諒山城外驅驢庯,調兵助越攻城,不克。十一月,賊酋阮四、陸之平、張十一等復踞高平省,越王復懇出師。帝命馮子材再督軍出關,廣西巡撫李福泰請以廣東候補道華廷傑襄辦軍事。十年夏,馮子材次龍州。四月二十一日,總兵劉玉成督諸將出關,次北寧。九月,欽州知州陳某誘禽蘇國漢,解送兩廣總督瑞齡誅之;其子蘇亞鄧遁入海,踞狗頭山;道員華廷傑旋回廣東。十一年,廣西巡撫劉長佑檄道員覃遠璡率勇十營辦太平、鎮安二府邊防;馮子材亦調回防邊。十二年,華軍將撤,法人突以兵船至河內省;國王咨稱華總兵陳得貴派隊押令放入。劉長佑據情奏聞,朝命革職提訊。法人遂招中國散勇及雲南邊境不逞之徒攻越南各省,其守臣多降;至太原省,守臣招劉永福相助。法兵至,永福設伏敗之,禽其帥安鄴;法人敗退河內省,與王和。王遣其臣阮文祥與議,法人遂建館河內,並於白藤海口設關收稅。初,賊首黃崇英為吳鯤中表、劉永福亦吳鯤之黨,吳鯤合家自殺,黃崇英、劉永福素不相能,永福降越南,王授以三省提督之職;黃崇英踞河陽為盜自若。十三年,劉長佑遣劉玉成將左軍十營、道員趙沃將右軍十營,由鎮安府出關討黃崇英。是年,法人逼令越南王公布天主教及紅河通航二事——紅河,即富良江也。旋又以保商為名,派兵駐守河內、海防諸地,且求開採紅河上流礦山。光緒元年,趙沃連克底定縣、襄安府各處,保樂州土民及白苗皆約降;崇英率眾來拒,旋遁去。趙沃督諸軍攻克河陽老巢,賊黨陳亞水降。七月,禽黃崇英,戮之。二年春,班師。七年,劉長佑移督雲貴;知法人志在得越南以窺滇、粵,上疏略曰:『邊省者,中國之門戶;外藩者,中國之藩籬。藩籬陷,則門戶危;門戶危,則堂室震。越南為滇、粵之脣齒,泰西諸國自印度及新加坡、檳榔嶼設立埠頭以來,法國之垂涎越南久矣!開市西貢,據其要害;復通悍賊黃崇英,規取東京;聚兵謀渡洪江,以侵諒山諸處,又欲割越南、廣西邊界地六百里為駐兵之所。臣時任廣西巡撫,雖兵疲餉絀,立遣將卒出關往援;法人不悅,訐告通商衙門,謂臣包藏禍心,有意敗盟。賴毅皇帝察臣愚忠,乃得出助勦之師,內外夾擊。越南招用劉永福,以折法將,沙酋之鋒。廣西兩軍,左路則提督劉玉成趨太原、北寧,右路則道員趙沃由興化、宣光擊賊黨,直抵安邊、河陽,破崇英巢穴,殲其渠魁。故法人寢謀,不敢遽肆吞併者將逮一紀。然臣每詳詢邊將,知法人之志在必得越南,以窺滇、粵之郊,而通楚、蜀之路;狡焉思啟,禍近切膚。乃入秋以來,法國增加越南水師經費,其下議院議借二百五十萬佛郎經理東京海灣水師;其海軍卿格羅愛逐日籌畫東京兵事,俟突尼斯案一結,即可進行。竊歎法人果蓄志而潛謀,嗜利而背約也。竊聞造此謀者,為伯朗手般——在越南西貢為巡檢司;開埠之後,招入土夷、客民眾至百萬,民情慚洽、物產日增。柬埔寨所招商民亦逾百萬,運米出洋,歲百萬石;所徽賦稅入西貢庫藏者,歲計佛郎二百五十萬。柬埔本荒藪,開成通衢車路方軌、溝渠修濬,柬埔人感法恩德,至願以六百萬口獻地歸附。故伯朗手般以越南情形告其總統:富良江一帶法已駛船開市,議上溯以達瀾滄江通中國之貨,結楢方諸夷以窺滇、粵邊境,築西貢至柬埔寨鐵路以避海道之迂繞。越南四境皆有法人之跡,政治不修、兵賦不足,勢已危如累卵!今復興兵吞噬,加以柬埔之叛民,勢必摧敗,不可支拄。同治十三年,法提督僅鳴砲示威,西三省已入於法人之手;而紅海通舟,地險復失。所立條約,惟不肯與以東京;國勢岌岌,恃此為犄角。若復失其東京,即不窮極兵力圖滅,富春已無能自立矣。臣以為法人此舉,志吞全境。既得之後,必請立領事於蒙自等處,以攘山礦、金錫之利;或取道川蜀以通江海,據列邦通商口岸之上游。況滇南自同治以後平定逆回,其餘黨桀黠者或潛竄越南山谷、或奔洋埠,役於法人;軍情虛實、邊地情形,盡行洩漏。故時有夷人闌入滇,以觀形勢。倘法覆越南,逆黨又必導之內寇,逞其反噬之謀。臣受任邊防,密邇外寇,不敢聞而不告』。奏入,不報。時駐英、法使臣曾紀澤以越事迭與法廷辨詰,福建巡撫丁日昌亦疏法、越事以聞;帝命與北洋大臣李鴻章籌商辦法,並諭沿江海督、撫密為籌辦。八年二月,法人以兵艦由西貢駛至海陽,謀取東京;直督張樹聲以聞,帝論滇督相機因應。三月,移曾國荃督兩廣。法攻東京,破之。張樹聲奏令滇、粵防軍嚴守城外,以勦辦土匪為名,藉圖進步;並令廣東兵艦出洋,遙為聲援。五月,滇督劉長佑遣道員沈壽榕帶兵出境,與廣西官軍連絡聲勢,保護越南;並奏言:『探聞法人破東京後,退駐輪船;日日添兵,增招群盜,懸賞萬金購劉永福、十萬金取保勝州。又,法領事破城後,劫掠商政衙門,傳示各商出入貨稅,另有新章。現仍調取陸軍趕造拖船,為西取保勝之計。越王派其兵部侍郎陳廷肅接署河內總督,遣吏部尚書阮正等抵山西與黃佐炎等籌商禦敵之策。各省巡撫、布按,大半與黃佐炎、劉永福同願決一死戰。嗣後統領防軍提督黃桂蘭報稱:「劉永福馳赴山西,道經諒山來見;比曉以忠義,感激奮發。據稱分兵赴北寧助守保勝,萬不使法人得逞;但兵力不足,望天朝為援」。其河內探報云:「法人恐援兵猝至,當釋所獲之河內巡撫,交還城池、倉庫;巡撫不受,稱法人違約弄兵,以死自誓。乃轉交按察使宗室阮霸;復以火藥轟燬東京,以免越人復聚,且省兵力分守。其輪船或東下海陽、或分駛廣南西貢,俟添兵既集,從事上游」。伏查法人焚掠東京,狡謀叵測;越南諸臣,決計主戰。山西為上通雲南要地,越軍能悉力抵禦,微特滇、粵邊防可保,即越南大局亦尚有振興之期;而粵督與總署所議以滇、粵三省兵力合規北圻一策,更可乘勢早圖,以杜窺伺。然越國受制法人己久,人心恇怯。此次決戰山西,期於必勝;稍有撓敗,則大局不堪設想。蓋山西有失,則法人西入三江口,不獨保勝無復障蔽;而滇省自河底江以下皆須步步設防,益形勞費。以事機而論,中國有萬難坐視之處;且不可待山西有失,為事後之援』。旋召長佑入覲,以岑毓英署滇督。劉永福者,廣西上思州人。咸豐間,廣西亂,永福率三百人出鎮南關;時粵人何均昌據保勝,永福逐而去之,遂據保勝。所部旗皆黑色,號「黑旗軍」。永福既立功,越南授三省提督職,時時自備餉械勦匪;而黃佐炎皆匿不上聞,越臣亦多忌之,永福積怨於佐炎。佐炎為越南駙馬,以大學士督師,督、撫均受節制。馮子材為廣西提督時,佐炎以事來見;子材坐將臺,令以三跪九叩見;佐炎銜之次骨。越難已深,國王阮福〔時〕憤極決戰,責令佐炎督永福出師,六調不至;法軍忌永福,故越王始終倚任之。先是,劉長佑命藩司唐炯率舊部屯保勝;曾國荃至粵,命提督黃得勝統兵防欽州,提督吳全美率兵輪八艘防北海,廣西防軍提督黃桂蘭、道員趙沃相繼出關:所謂三省合規北圻也。時法人要中國會議越事,諭滇、粵籌畫備議。法使寶海至天津,命北洋大臣會商越南通商分界事宜。吏部主事唐景崧自請赴越南,招撫劉永福;帝命發雲南岑毓英差遣。景崧乃假道越南入滇;先至粵,謁曾國荃,韙其議,資之入越。見永福,為陳三策,言『越為法逼,亡在旦夕;誠因保勝傳檄而定諸省,請命中國假以名義,事成則王:此上策也。次則提全師擊河內,驅法人;中國必助之餉:此中策也。如坐守保勝,事敗而投中國:此下策也』。永福曰:『微力不足當上策,中策勉為之』。三月,法軍破南定;帝諭廣西布政使徐延旭出關,會商黃桂蘭、趙沃籌防。李鴻章丁憂,奪情回北洋大臣任;鴻章懇辭。至是,命鴻章赴廣東督辦越南事宜;粵、滇、桂三省防軍,均歸節制。鴻章奏:擬赴上海統籌全局。法使寶海在天津議約久不協,奉調回國;以參贊謝滿祿代理。劉永福與法人戰於河內之紙橋,大破法軍,陣斬法將李成利;越王封永福一等男。徐延旭奏留唐景崧防營效用,並陳永福戰績;帝促李鴻章回北洋大臣任,並詢法使脫利古至滬狀,令鴻章定期會議。脫利古詢鴻章:是否助越?鴻章仍以邊界勦匪為辭;而法兵已轉攻順化國都,迫其議約。鴻章與法新使德理議不就,法兵聲言犯粵;廣東戒嚴。總署致法使書,言『越南久列藩封,歷經中國用兵勦匪,力為保護。今法人侵陵無已,豈能蔑視!倘竟侵我軍駐紮之地,惟有決戰,不能坐視』!帝諭徐延旭飭劉永福相機規復河內;法軍如犯北寧,即令接戰。命滇督增兵防邊、唐炯迅赴前敵備戰,並濟永福軍餉。旋命岑毓英出關督師。法兵破越之山西省,粵勢愈急;以彭玉麟為欽差大臣,督粵師。彭玉麟奏:『法人逼越南立約,欲中國不預紅河南界之地及許在雲南蒙自縣通商,顯系圖我滇疆,冀專五金之利。不特滇、粵邊境不能解嚴,即廣東、天津亦須嚴備』。時越南王阮福時薨;無子,以堂弟嗣。法人乘越新喪,以兵輪攻順化海口,入據都城。越南嗣君在位一月,輔政阮說啟太妃廢之,改立阮福昇。至是,乞降於法,立約二十七條;其第一條,即言「中國不得干預越南事」。此外,政權、利權,均歸法人。逼王諭諸將退兵,重在逐劉永福也。滇撫唐炯屢促永福退兵;永福欲退駐保勝,黑旗將士皆憤怒,副將黃守忠言:『公可退保勝,請以全軍相付守山西;有功公居之,罪歸末將』!永福遂不復言退。徐延旭奏言:『越人倉卒議和,有謂因故君未葬,權顧目前者;有謂因廢立之嫌,廷臣植黨搆禍者。迭接越臣黃佐炎等鈔寄和約,越誠無以保社稷,中國又何以固藩籬!越臣輒以「俟葬故君,即行翻案」為詞,請無撤兵,劉永福仍駐守山西。嗣王阮福昇嗣位,具稟告哀,並懇准其遣使詣闕乞封;越國人心渙散,能否自立?尚未可知』。並將法、越和約二十七款及越臣黃佐炎來稟錄送軍機處、兩江總督左宗棠,請飭前藩司王德榜募勇赴桂邊扼紮。十一月,法人破興安省,拘巡撫、布政、按察至河內,鎗斃之。進攻山西,破之;劉團潰,永福退守興化城。十二月,嗣王阮福昇暴卒(或云畏法逼,自裁),國人立前王阮福時第三繼子為王——輔政阮說之子也。徐延旭奏報山西失守、北寧斷無他虞;帝責其誇張。十年,唐景崧在保勝上樞府書,言『滇、桂兩軍偶通文報,為日甚遲,聲勢實不易連絡。越南半載之內,三易嗣君;臣庶皇皇,類於無主。欲培其根本以靖亂源,莫如遣師直入順化,扶翼其君,以定人心而清匪黨;敵燄庶幾稍戢,軍事亦易於措手。不為藩服計,北圻沿邊各省,我不妨直取,以免坐失外人;否則,首鼠兩端,未有不歸於敗者也』。劉永福謁岑毓英於家喻關,毓英極優禮之;編其軍為十二營。法軍將攻北寧,毓英遣景崧率永福全軍赴援。桂軍黃桂蘭、趙沃方守北寧;山西之圍,桂蘭等坐視不救,永福憾之深。景崧力解之,乃赴援。景崧勸桂蘭離城,擇隘而守;桂蘭不從。二月,法兵攻扶良,總兵陳得貴乞援北寧;師至扶良,已潰。法兵進逼北寧,黃桂蘭、趙沃敗奔太原,劉永福亦坐視不救。徐延旭老病,與趙沃有舊,偏信之;趙沃庸懦,其將黨敏宣奸欺蔽延旭。敵犯北寧,敏宣先遁。陳得貴為馮子材舊部,驍勇善戰;子材曾劾延旭,延旭怨之,並怨得貴。及北寧陷,乃奏戮之;敏宣亦正法。延旭調度失宜,帝命革職留任。三月,命湖南巡撫潘鼎新辦廣西關外軍務,接統徐延旭軍。黃桂蘭懼罪,仰藥死。帝諭:『徐延旭株守諒山,僅令提督黃桂蘭、道員趙沃駐守北寧,遇敵先潰,殊堪痛恨!徐延旭革職拿問。黃桂蘭、趙沃潰敗情形,交潘鼎新查辦』。以王德榜署廣西提督,德榜辭不拜。唐炯革職拿問,以張凱嵩為雲南巡撫。北旭敗後,徐延旭以唐景崧護軍,收集敗殘,申明約束。時,唐仁廉署廣西提督。法軍由北寧進據興化,別以兵艦八艘駛入中國海,窺廈門及上海吳淞口;沿海戒嚴。於是,中、法和議起。四月,李鴻章與法總兵福祿諾在天津商訂條款,諭滇、桂防軍候旨進止。鴻章旋以和約五款入告,大略言『中國南界毗連北圻,法國任保護,不虞侵佔;中國應許於毗連北圻之邊界,法、越貨物聽其運銷。將來法與越改約,決不插入傷中國體面之語』。朝旨報可,予鴻章全權畫押。既而法公使以簡明條約「法文與漢文不符」相詰,帝責鴻章辦理含混;輿論均集矢鴻章,指為通夷。法使既藉端廢約,帝令關外整軍嚴防,若彼竟來犯,即與交綏;命岑毓英招劉永福率所部來歸。潘鼎新奏:『法兵分路圖犯谷松、屯梅二處,桂軍械缺、糧乏,恐不可恃』。帝以其飾卸,責之。法兵欲巡視諒山,抵觀音橋;桂軍止之,令勿入。法將語無狀,遂互擊,勝之。奏入,諭進規北寧;責法使先行開砲,應認償,令告法外部止法兵;並諭我軍如彼不來犯,不宜前進。法使續請和議,帝諭桂軍回諒山、滇軍回保勝,不得輕開釁。法將孤拔欲以兵艦擾海;法使巴德逗留上海,不肯赴津。乃改派曾國荃全機大臣、陳寶琛會辦,邵友濂、劉麟祥隨同辦理;諭言:『兵費、卹款,萬不能允。越南須照舊封貢。劉永福一軍,如彼提及,須由我措置。分界應於關外空地,作為甌脫。雲南通商應在保勝,不得逾值百抽五』。六月,法將孤拔以兵艦八艘窺閩海,欲踞地為質,挾中國議約;何璟、張佩綸以聞。法艦攻臺灣之基隆砲臺,臺撫劉銘傳拒守。曾國荃、陳寶深與法使議約於上海,國荃許給撫卹費五十萬;奉旨申斥。約議久不就,乃一意主戰;諭岑毓英令劉永福先行進兵規復北圻。岑毓英、潘鼎新關內各軍陸續進發,以法人失和,不告各國。七月,法公使謝滿祿下旗出京;帝乃宣諭曰:『越南為我封貢之國二百餘年,載在史冊,中外咸知。法人先據南圻各省,旋又進據河內,戮其人民、利其土地、奪其賦稅。越南闇懦,私與立約,並未奏聞,挽回無及;越亦有罪。是以姑與包涵,不加詰問。光緒八年,法使寶海在天津與李鴻章議約三條,富與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會商妥籌,法人又撤使翻覆。越之山西、北寧等省,為我軍駐紮之地;清查越匪、保護屬藩,與法國絕不相涉。本年二月間,法兵竟來撲犯,當經降旨宣示,正擬派員進取;忽據伊國總兵福祿諾先向中國議和。其時法國因埃及之事,岌岌可危;中國明知其勢處迫逼,本可峻詞拒絕,而仍示以大度,許其行成。特命李鴻章與議簡明條約五款,互相畫押。諒山、保勝等軍,應照議於定約三月後調回;迭經諭飭各防軍扼紮原處,不准輕動開釁,諸軍將士奉令維謹。乃法國不遵定約,忽於閏五月初一、初二等日以巡邊為名,直撲諒山防營,先行開砲轟擊;我軍始與之接仗,互有殺傷。法人違背條約,無端開釁,傷我官兵;本應以干戈從事。因念訂約通好二十餘年,亦不必因此盡棄前盟;仍准各國總理事務衙門與在京法使往返照會,情喻理曉,至再至三。閏五月二十四日,復明降諭旨照約撤兵,昭示大信。所以保全和局者,實屬仁至義盡。法人乃竟始終怙飾,橫索兵費,恣意要挾;輒於六月十五日佔據臺北基隆山砲臺,經劉銘傳迎勦獲勝。本月初三日,何璟等甫接本領事照會開戰,而法兵已自馬尾先期攻擊,傷壞兵、商各船;雖經官軍焚燬法船、擊壞雷艇並陣斃法國兵官,尚未大加懲創。若再曲予含容,何以伸公論而順人心!用特揭其無理情節,布告天下』。八月,諭岑毓英督飭劉永福及在防各營規復北圻;並諭潘鼎新飭各軍聯絡聲勢,分路並進。提督蘇元春與法軍隊於陸岸縣,敗之。十月,內閣學士周德潤奏:『官軍進取越南,宜以正兵牽制河內之師;別用奇兵,由車里趨老撾、走哀牢,暗襲順化。募用滇邊土人,必能得力』。得旨:『交滇督詳察籌辦』。是月,蘇元春與法人戰於紙作社,陣斬法兵官四人。十一月,王德榜軍大敗於豐谷,蘇元春不往援。唐景崧與劉永福、丁槐軍攻宣光,力戰大捷;優詔褒之。十二月十九日,法兵攻谷松。王德榜以豐谷之敗,怨蘇軍不救;至是,亦不往援。蘇軍敗退威坡,諒山戒嚴;帝命馮子材幫辦廣西關外軍務。二十九日,法軍攻諒山,據之;潘鼎新等退駐鎮南關,龍州大震。唐景崧、劉永福、丁槐攻宣光,月餘不能下。諒山失守,岑毓英慮景崧等軍斷後援,令勿拚孤注;景崧不可。馮子材與法軍戰於文淵,互有殺傷。十一年正月初九日,法兵攻鎮南關,轟毀關門而去;提督楊玉科戰歿。潘鼎新退駐海村,帝命戴罪立功。元春退駐幕府;王德榜自負湘中宿將,屢催援不至,鼎新劾之落職,所部歸元春轄。法軍攻劉永福於宣光,永福軍潰;唐景崧退駐牧馬。欽、廉防急,彭玉麟請調馮子材軍防粵,朝旨令鼎新議;鼎新素不協於子材,乃命子材行。子材以關外防緊,不肯退;玉麟乃令專顧桂防。鼎新師久無功,褫職;以李秉衡護理廣西巡撫、蘇元春督辦廣西軍務。法兵既毀鎮南關,逃軍、難民蔽江而下,廣西全省大震;子材至,乃力為安輯。子材久駐粵西,素有威惠,桂、越民懷之;人心始定。乃於關內十里之關前隘跨東西兩嶺間,築長牆三里餘、外掘深塹為扼守計,自率所部駐之;而令王孝祺勒軍屯其後,為犄角。法兵揚言某日犯關,子材逆料其必先期至,乃議先發制敵;鼎新止之。子材力爭,徑率王孝祺軍夜犯敵壘,殺敵甚多。法起諒山之眾撲鎮南關,子材誓眾曰:『法再入關,吾有何面目見粵人!必死拒之』。士氣皆憤。法攻長牆急,砲猛烈;子材勒諸統將屹立接戰,遇退後者手刃之。戰酣,子材自開壁,率兩子相榮、相華直衝敵軍。諸軍以子材年七十,奮身陷敵,皆感憤;殊死戰。王孝祺、陳嘉率部將潘瀛、張春發等隨其後,王德榜軍旁至,夾擊之,斃法兵無算。鏖戰兩日,法軍子彈盡,大敗,潰遁;子材率兵攻文淵,法軍棄城走。諸軍三路攻諒山,孝祺、德榜戰尤力;連戰皆捷。二月十三日,遂克諒山,法悉眾遁。子材進軍克拉木,逼攻郎甲;王孝祺進軍貴門關,畫復昔年所駐邊地。越民立忠義五大團二萬餘人,皆建馮軍旗幟;西貢亦聞風通款。自海通以來,中國與外國戰,惟是役大捷;子材之功也。法兵六千犯臨洮府;復分兩隊,一北趨珂嶺、安平,一南趨緬旺、猛羅。滇督岑毓英命岑毓賓、李應珍等扼北路,王文山扼南路,而自率軍當中路;皆有斬獲。法軍遂合趨臨洮府,滇軍拒戰,南北路回軍夾之,陣斬法將五人;法軍大潰。時法兵艦據臺灣之澎湖;諒山既大捷,法人力介英人赫德向李鴻章議和,言「法人交還基隆、澎湖,彼此撤兵,不索兵費」。鴻章奏言:『澎湖既失,臺灣必不可保;當藉諒山一勝之威,與締和約,則法不至再事要求』。朝廷納其議,立命停戰——臨洮之戰,乃在停戰後、電諭未達前也。鴻章遽請簽約,令諸將皆退還邊界;將士扼腕痛憤,不肯退。彭玉麟、張之洞屢電力爭,帝以津約斷難失信,嚴諭遵辦。法人要求逐劉永福於越南,張之洞乃擬令永福駐思、欽,永福堅不肯行;唐景崧危詞脅之,朝旨嚴切,乃勉歸於粵;授總兵。馮子材奉督辦廉欽邊防之命。約既成,越南遂歸法國保護焉。
——選自原卷五三四(「列傳」三一四「屬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