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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耆獻類徵選編卷一(下)

  圖賴

  都爾德

  卓布泰

  費揚武

  恩格圖

  甘都

  阿濟格尼堪

  張大猷

  景固勒岱(從弟崇阿)

  努山

  沃內

  黃廷元(弟廷儒、廷柏)

  瑚密色(色赫等)

  傅世烈(方重朗)

  高咸臨(錢嘉倫等)

  涂仲吉(諸永明)

  黃調鼎

  林嵋

  王孫蕃

  曹元方

  李世熊

  張若化、張若仲(若化子士楷)

  ·圖賴

  圖賴,姓瓜爾佳氏;費英東第七子也。先隸鑲黃旗,後與兄納蓋、弟蘇完顏改撥正黃旗。

  天聰初,隨徵董夔、追擊察哈爾及攻明寧遠,所至有功。三年,從太宗文皇帝伐明,進兵燕京;其大同總兵滿桂以師赴援,圖賴直前沖擊,斬殺甚眾。授騎都尉世職。四年,隨大貝勒阿敏等鎮守永平,明監軍道張春等圍灤州,圖賴與副都統阿山等率護軍自永平馳至,乘夜擊敗之。師還,大貝勒阿敏棄永平出邊,明將率步卒百人已追及;圖賴率十六人還戰,進勦其眾。尋授三等輕車都尉。五年八月,從徵大淩河,圍其城;太宗指授方略,令與護軍統領南褚立兩旗之間,遇逐我樵採者,邀擊之。又明兵誘戰,圖賴先馳入陣,諸軍各進戰,圖賴被創;上以其違命輕進,切責之。九月,明發兵四萬餘來戰,圖賴統右翼兵躍馬沖陣,敵兵潰走;遂擒張春。旋徵大同,拔靈邱縣及小石城。敘功,晉二等。六年,大軍破走察哈爾,遂移師徵明。次於布里度,圖賴奉命同參領蘇達齎敕諭明沙河堡守將,明人遣兵齎牛酒、幣帛以獻。七年,隨貝勒岳託等攻取旅順口,統兵守旅順口。偕漢軍遊擊佟圖賴,明年從攻朔州,以越界出略,又不至期會;地盡奪,所獲物入官。九年,任護軍統領。隨貝勒多鐸入廣寧,同都統阿山等率兵四百先趨錦州;明總兵祖大壽遣其將合松山兵三千餘人來禦,未及戰,明兵驚潰,我兵分路勦擊,俘獲無算。軍還敘功,得優賞。崇德二年,授為議政大臣。明年,復隨貝勒岳託徵明,率師先驅,逾牆子嶺,攻剋十一臺;進兵山東,明將合步騎八千餘來禦,正紅旗隨營蒙古阿藍泰旁卻,圖賴方營部馳擊,敵以百騎突至,圖賴搏戰陷堅,大敗之。旋與都統譚泰敗明閣部劉宇亮等兵於通州河上,攻拔二城;又分兵略地,取二城。累功,晉爵三等男。六年,圍錦州;明兵自杏山赴援,擊敗之。先是,蒙古有降明者曰:『諾木齊在圍中,遣人約獻東關以降』。至是,明兵覺,圍諾木齊家。圖賴登城力戰殺敵,出諾木齊以歸。復破松山騎兵指揮漢軍,拔塔山、杏山二城;晉一等男。部議錦州之役,諸貝勒所屬三旗護軍有退怯不戰者,貝勒大臣未經察治;圖賴坐附和徇隱,論罪罰贖。得旨寬免。八年,攻拔中後所及前屯衛,晉三等子。

  順治元年,大軍至山海關,流賊李自成遣兵拒戰;圖賴率前鋒軍,破賊將唐通於一片石。既入關破自成兵,復會大軍追敗之於望都縣;超授三等公。是年十月,豫親王多鐸帥師下河南,自成走陝西;圖賴至孟津,率先精兵渡河,明守將黃士欣等各遁去,瀕河十五寨堡兵民望風歸附,睢州總兵許定國等率眾來降。進薄潼關,賊遣偽侯劉宗閔沿山列陣以拒;圖賴以騎兵百四十人進戰,一以當百,設伏掩擊,盡殪之。明年,賊將劉方亮整兵千餘來窺我營,圖賴與護軍統領阿濟格尼堪等率正黃、鑲白、正紅、鑲紅、鑲藍五旗將領迎擊;賊懼而奔,俘獲甚眾。自成聞敗,集兵拒敵;圖賴復率鑲黃、正藍、正白三旗兵力戰,殲其步卒,餘騎奔竄。賊糾眾又至,連戰敗之,遂破潼關,賊眾大潰,遁走。

  陝西既定,移兵收江南;攻剋揚州,獲明閣部史可法斬之。追福王朱由崧於蕪湖,據江口截擊靖南伯黃得功兵,敗之;得功中流矢死,遂獲由崧,餘眾悉降。師旋,進爵一等公。

  圖賴嘗謂睿親王多爾袞曰:『圖賴自誓於天,效忠主上,不避諸王貝勒大臣嫌怨久矣。圖賴有過,王若不言,將恐不免於罪戾;我欲改過自新,王幸毋姑息,不我教誡也』!會睿親王於午門集議譚泰擅隱諭旨罪,三日議未定;圖賴面詰之曰:『何為遲久不結耶』?聲色俱厲。王怒曰:『爾曩追流賊至望都,分兵前進,諸將爭先;爾於肅、豫諸王前誚讓,且唾逞威自咨。今又以言詞偪我,我固不能堪此怒色疾聲也』!遂去。諸王執圖賴,將罪之;王曰:『雖然,此非退有後言比;且為國效勤矢忠,無他咎也』。解其縛而釋之。

  三年,任本旗滿洲都統。隨端重親王博洛進師浙、閩,軍次杭州;時明魯王朱以海據紹興,其總兵方國安等營於錢塘江東岸,艤舟以拒。圖賴率諸將士從上流浮渡,江廣十餘里,人馬無溺者;分兵縱擊之,國安驚以為神,盡棄戰艦,攜魯王遁保臺州。圖賴奮力追勦,拔金華、衢州各城。會端重親王令與都統漢岱分兵進取福建,圖賴自衢州統所部兵擊敗明閣部黃鳴駿於仙霞關,攻剋浦城;漢岱亦自廣信破分水關,入崇安。明唐王朱聿鍵遁走汀州,諸將乘勝追擊,擒斬聿鍵等五人及其總兵等官,盡降其眾;閩海悉平。

  回次金華,病卒;年四十七。子輝塞,襲爵。圖賴既卒之後二年,貝子吞齊等誣告圖賴黨徇肅親王、鄭親主,又與譚泰等私相盟誓;睿親王追論之,奪輝塞爵,並沒其家。世祖章皇帝親政,知圖賴無辜、且念舊功,追諡「昭勳」,配享太廟,賜文勒石;復輝塞一等公,還其資產。雍正九年,加號曰「雄勇」。

  ——右「國史館本傳」。

  ——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二百六十一(「將帥」)一)。

  ·都爾德

  都爾德,滿洲鑲藍旗人;姓覺爾察氏,安費揚古之孫也。父阿爾岱,任佐領;天命十年,率師駐防耀州。禦敵有功,授騎都尉世職。天聰五年,從徵大淩河,歿於陣;卹贈三等輕車都尉。

  都爾德,於天聰八年襲職。順治元年正月,任刑部理事官。四月,隨睿親王多爾袞進山海關,擊敗流賊李自成。十月,豫親王多鐸統師徵陝西,都爾德署護軍統領以從。十二月,至陝州,流賊踞山巔,都爾德率眾先攻,拔其營。還軍殿後,賊追襲,擊卻之。明日,設伏潼關;賊至,擊敗之,斬獲無算。二年正月,賊將劉方亮合千餘眾偪我營;同護軍統領圖賴等率兵迎擊,賊眾潰走。

  尋隨大軍由河南下江南,破明兵於揚州城北,獲戰艦百餘。既剋江寧,明福王朱由崧奔蕪湖;復率兵邀截之江口,俘斬大捷。

  三年十一月,隨端重親王博洛平浙江,進師福建;與前鋒參領拜音岱攻建寧、延平二府,下之。明唐王朱聿鍵遁走汀州,同護軍統領阿濟格尼堪率兵進攻,擒斬聿鍵及其官屬,遂定汀州。

  五年九月,鄭親王濟爾哈朗統師討湖廣流賊李錦等;都爾德從徵,所至有功。六年十二月,流賊王強犯沅州,同尚書阿哈尼堪率兵破之,斬偽副將三人,殲其眾,獲馬數千。七年,凱旋,授護軍統領。

  八年,命為議政大臣。先是,兩敘軍功,晉世職為一等輕車都尉;至是,遇恩詔,加一云騎尉。九年,再遇恩詔,晉一等男。

  康熙三年七月,卒;予祭葬如「典禮」,諡「忠襄」。子席布,襲爵。

  ——右「國史館本傳」。

  ——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二百六十一(「將帥」一)。

  ·卓布泰

  卓布泰,滿洲鑲黃旗人;姓瓜爾佳氏,衛齊次子也。太宗文皇帝時,任佐領。崇德四年,隨承政薩木什喀索海徵瑚爾哈部,有鐸陳、阿薩津二城以兵四百逆戰,卓布泰與佐領薩弼圖率甲士九十人擊敗之,斬級五十;敵復與索倫部長博穆博果爾合兵來拒,卓布泰率先邀擊挫敵,獲丁壯六十有奇。敘功,授云騎尉世職。五年,任參領。隨大將軍徵明錦州,於松山、杏山間連敗敵兵。六年,鄭親王濟爾哈朗復圍錦州,明總督洪承疇以重兵列營山口拒守;卓布泰同副都統翁阿岱迎戰,明兵敗遁。大軍合左、右翼擊敗於松山,復與翁阿岱率兵破之。還軍,敵躡我後,翁阿岱中創仆;卓布泰力戰敗敵,掖翁阿岱乘馬以歸。七年十月,隨貝勒阿巴泰徵明至青州,屢敗敵軍;明總兵張登科、和應薦等合八鎮兵來拒,卓布泰率兵奮擊,大敗之;又乘夜襲破其餘眾。八年五月,凱旋;賚白金,兼任兵部理事官。世祖帝皇帝順治元年,同參領沙爾瑚達徵黑龍江,攻剋圖瑚勒禪城,獲丁壯二百餘。

  是年冬,隨豫親王多鐸進勦流賊李自成;師次潼關,同都統恩格圖等連敗賊眾。二年,進剋西安,自成遁湖廣,卓布泰與護軍統領敦拜阿爾津等追擊,殲賊騎三百。移師下江南,隨端重親王博洛徵浙江,敗敵眾於杭州、松江、海寧、平湖諸郡邑,斬級數百,獲戰艦百餘。三年,復隨端重親王徵福建,署副都統;師次延平。明唐王朱聿鍵走汀州,大軍追勦之;卓布泰別率兵直趨福州,攻剋其城。是年,敘功,晉世職騎都尉兼一云騎尉。明年,考滿,晉三等輕車都尉。

  五年,隨鄭親王濟爾哈朗徵湖南。時衡州、寶慶諸郡為明桂王朱由榔之將所踞;六年四月,卓布泰復署副都統,同都統佟圖賴等自湘潭進徵,連破賊寨,斬偽總兵陶養用,遂復衡州。偽興寧伯胡一清以步騎萬餘踞城南山岡,列七營;卓布泰與佟圖賴合攻之,皆潰走。又擊敗偽總兵王進才、方世勇、周進唐等於道州、靖州。七年,凱旋;得優賚。

  八年,擢刑部侍郎。九年,改授鑲黃旗副都統。尋遷護軍統領,列議政大臣。敘徵湖南功並先後遇恩詔,晉爵至二等男,世襲罔替。十一年,擢內大臣。十三年,任鑲黃旗都統。

  十四年,命為徵南將軍,率兵至廣西,與湖南、四川兩路大兵會期規取黔、滇。時朱由榔竄云南,其將李定國、白文選、李成爵等分踞黔西要隘;十五年九月,卓布泰次獨山州,與信郡王多尼等約師期,遂率兵由都勻進盤江。賊聞大兵至,悉沈船潛伏山榖;卓布泰用土司岑繼魯言,從下流十里取所沈船,中夜濟師。李成爵以眾萬餘屯踞涼水井,大破之。進攻雙河口山寨,李定國列象陣拒戰;擊之,俱潰。定國又悉眾為三十營,列柵固守;卓布泰分軍三隊,張左、右翼進擊,再戰皆捷,追斬四十餘里,獲其象馬。嗣聞賊眾尚堅守鐵索橋,乃從普安間道進羅平州;會信郡王等軍攻剋云南城,由榔奔永昌。十六年二月,同貝勒尚善等進鎮南州,破白文選於玉龍關。渡瀾滄江,取永昌;由榔奔騰越,復進勦之。渡潞江,定國以兵六千伏磨盤山;卓布泰分兵八隊,以槍砲發其伏,掩擊之,斬殺過半,遂取騰越州。由榔奔緬甸,卓布泰乘勝追逐,越南甸至猛卯而還。捷聞,賚蟒服、鞍馬。

  明年二月,還京,命內大臣迎勞之;仍任都統兼佐領。尋追論在軍營時鞫勘將士功罪不實,應革爵罷任;議政王貝勒等召卓布泰告之,卓布泰厲聲爭辯。王貝勒等劾其出言怨望,請處絞、籍沒;上命從寬革爵罷任。聖祖仁皇帝康熙三年,復原爵。八年,以弟鰲拜獲罪連坐,革爵。十六年,聖祖念其徵云南有功,仍復二等男世襲。

  十七年,卒;賜祭葬如「典禮」。諡「武襄」,子增壽襲爵。

  ——右「國史館本傳」。

  ——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二百六十三(「將帥」三)。

  ·費揚武

  費揚武,滿洲正藍旗人;姓納喇氏。由護軍校,累遷參領。太宗文皇帝崇德七年冬,隨饒餘貝勒阿巴泰徵明。甫入邊,明山海關總兵馬科迎戰;費揚武擊敗其眾,遂越燕京、趨山東。既至膠州,明兵千餘屯城外;費揚武奮勇挫敵,乘勝薄濱州,領云梯兵先登,攻剋其城。及師還,明總兵范誌完、總兵吳三桂等分路阻截,費揚武破走之,護所俘獲出邊。凱旋敘功,予云騎尉世職,管佐領事。

  世祖章皇帝順治元年四月,隨睿親王多爾袞入山海關,破流賊李自成騎兵。尋署護軍統領,隨豫親王多鐸追勦李自成。師抵潼關,賊將劉宗敏等引眾出禦;費揚武率本旗護軍擊敗山下步騎賊,復連破其兩營。

  二年三月,豫親王移師南徵,費揚武同護軍統領固納岱、伊勒都齊等率兵攻揚州城南,獲船二百餘;又同護軍統領阿爾津擊敗江寧府境步兵。追勦至蕪湖,明總兵黃得功拒戰;費揚武擊敗其眾,獲船三十有一。尋隨端重親王博洛徵浙江,同前鋒統領鄂碩、副都統卓布泰等擊走明閣部馬士英於杭州,生擒偽總兵一。復率兵勦平海寧、平湖二縣土賊,獲明總兵王之仁戰艦十有六。十二月,授議政大臣。先是,敘入關破流賊功,由云騎尉晉騎都尉;至是,敘江南、浙江功績,加一云騎尉,世襲罔替。

  四年,仍署護軍統領。從徵福建,卒於軍;以其子雅素哈襲職。

  ——右「國史館本傳」。

  ——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二百六十四(「將帥」四)。

  ·恩格圖

  恩格圖,科爾沁蒙古人;世居哈達。太祖高皇帝時,挈家來歸,隸正紅旗,授佐領。與參領阿岱駐伊蘭布里庫,防游牧蒙古;率十人巡徼海濱,遇敵百人,追斬幾盡。聞明兵千餘犯海州,率兵三百馳擊,敗之。天聰三年,從太祖文皇帝徵明北京,明總兵滿桂等赴援;恩格圖首先奮擊,斬獲有功。尋攻遵化,破山嶺敵營,入大安口:皆先眾軍力戰。敘功,授三等輕車都尉世職,擢兵部承政。考滿,晉職二等。尋授本旗蒙古都統。崇德元年,隨武英郡王阿濟格徵明。同阿岱等分率甲士設伏,明三屯營守備率兵來探,伏發圍之,盡殲焉。又與都統譚泰等徵朝鮮,豎云梯登城,朝鮮兵潰走,盡收其牲畜、貨賄以歸。先是,隧武英郡王徵明,戰松山;正藍、正白、鑲白三旗營汛錯亂,思格圖隱匿不舉。及還師,又不俟後隊齊至,先行出邊;猝遇敵兵,戰敗遁走。至是,論罪,罰鍰,奪其俘獲。明年,又議徵朝鮮時恩格圖在軍營方食奉召,不即赴;且約束不嚴,致廝卒妄行,為朝鮮兵所殺。論鞭百,詔免之,罰贖以懲。三年,隧貝勒岳託徵明密云;距牆子嶺五里,恩格圖率兵先諸軍越高峰入邊破敵。五年,隨鄭親王濟爾哈朗等圍錦州松山城;松山兵夜襲我營,恩格圖率本旗兵敗之。六年,從上徵明,明總督洪承疇等合軍十三萬赴援松山;上分遣諸將並授方略,令恩格圖與前鋒統領吳拜進擊之。及諸軍並進,恩格圖詐言未奉上命,不至期會之地;將戰,猶披氈而坐,遇敵不前。既旋師,論罪,應褫職,仍輸罰鍰;得旨寬免,罰如律。部臣又論攻明錦州時明兵出犯鑲黃旗營汛,貝子尼堪失察我兵之未戰者,恩格圖坐徇情附和,議罰;上以諸王貝勒及大臣等久駐錦州、素著勞績,凡罪概予寬宥,恩格圖亦免議,命更番駐守松山。

  順治元年,隨睿親王多爾袞入山海關,敗流賊李自成。二年,敘功,晉一等輕車都尉兼一云騎尉。復隨豫親王多鐸破流賊於潼關;賊夜犯正黃旗營,恩格圖率兵往援,俘斬甚眾。師旋,賊分兵躡我後;恩格圖殿,四戰皆捷。進徵江南,破明將鄭鴻逵於瓜洲。隨端重親王博洛下浙江,至錢塘,大破敵眾,獲舟三十五。旋攻剋嘉興府,與都統馬喇希圍崑山縣;城內敵兵迎戰,恩格圖連擊敗之,遂取其城。

  三年,晉爵三等男。隨徵福建,同都統漢岱招降一府、五縣,又同副都統鄂羅塞臣招降一府、八縣;遣兵助大軍擊敗偽帥吳凱兵,攻剋賊眾萬餘於分水關,進勦「海賊」七千於南靖縣,皆有功。四年,晉二等男;尋晉一等。

  五年,徵叛鎮金聲桓,卒於軍。

  子鄂爾濟圖尚幼,以兄子克什圖襲爵;遇恩詔,晉三等子。十八年,分授克什圖騎都尉職,命鄂爾濟圖襲一等男。

  ——右「國史館本傳」。

  ——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二百六十四(「將帥」四)。

  ·甘都

  甘都,先世居葉赫,遷巴林;因以巴林為氏。太祖高皇帝時,率子弟來歸;授佐領,隸鑲藍旗蒙古。太宗文皇帝天聰元年,從徵寧遠,擊敗明兵於城北山岡,追逐至壕塹。三年,從徵明,攻剋大安口,敗敵玉田縣。上親統師取遵化,簡將士駐守,甘都與焉。明年,大軍棄遵化出邊,甘都為殿;擊敗追襲敵兵。八年,予三等輕車都尉世職,擢兵部參政。崇德三年,考滿,晉世職為二等輕車都尉。尋以裁參政,改兵部理事官。隨貝勒岳託徵明北京,擊敗明總兵祖大壽及太監高起潛等軍;進趨山東,攻剋濟南府城。明年春,師還,取道蠡縣,復剋其城。敘功,晉一等輕車都尉。會佐領傅喀爭濟南先登功,引甘都為證;甘都坐附和,罰鍰。五年,從徵瑚爾哈部;有索倫兵五百據桂拉爾屯,甘都同承政索海、理事官喀喀木率兵攻破其柵,斬級二百,生擒二百三十人以歸。六年,大軍圍錦州,明總督洪承疇列營松山,屢以步騎來犯;甘都皆擊敗之。恭順王孔有德之長史徐勝芳為敵所困,甘都突入陣,援之出。七年,錦州下,部議諸將徇隱軍士失律,甘都應罰鍰;得旨寬免,仍敘功加一云騎尉。

  世祖章皇帝順治元年四月,隨睿親王多爾袞入山海關,擊敗流賊李自成。十二月,隨豫親王多鐸由河南徵陝西,屢敗自成賊眾,遂剋潼關、取西安。

  二年五月,移師徵江南;同都統恩格圖、瑪喇希等取宜興、昆山二縣。敘功,晉三等男。三年,隨端重親王博洛徵浙江,追勦明總兵方國安於黃巖,環城困之;偵賊勢既蹙,撤圍一面縱其出遁,擊之;賊皆潰,城遂拔。大軍進徵福建,甘都先眾攻剋分水關,追勦明唐王朱聿鍵於汀州;招降漳州府及漳平縣。

  五年,上命都統譚泰為徵南大將軍,討叛鎮金聲桓;甘都署前鋒統領,率兵徵江西。遇恩詔,晉二等男。

  尋以疾,卒於軍。子武山布,襲爵。

  ——右「國史館本傳」。

  ——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二百六十四(「將帥」四)。

  ·阿濟格尼堪

  阿濟格尼堪,滿洲正白旗人;姓他塔那氏。天聰八年,襲父達音布三等輕車都尉世職,任參領。從太宗文皇帝徵察哈爾,由大同入明邊,與護軍統領雅賴擊敗明兵於崞縣。師還,復同參領阿爾津至山海關值敵,多斬獲。祟德元年,從上徵朝鮮,遇明寧遠守邊兵,擊敗之。三年,隨貝勒岳託徵明。過北京,破總兵侯世祿軍;追斬其護印者,獲其印與馬。四年,擢護軍統領。隨肅親王豪格攻錦州,設伏於連山,擒五人,獲馬七。六年,鄭親王濟爾哈朗統兵圍錦州,阿濟格尼堪以七十人設伏敗敵眾;進攻杏山,領纛直入敵營,敵大潰。時錦州城中蒙古諾木齊等願投誠,為明總兵祖大壽所覺,以兵圍之,未得出;阿濟格尼堪偵知之,乘夜薄城力戰,率兵先登,剋其郛,援諾木齊等以歸。旋擊松山兵,兩戰皆捷。上以阿濟格尼堪年少、能奮勇殺敵,賚白金四百兩,晉一等輕車都尉。是年八月,明總督洪承疇集諸鎮兵援錦州;上親統大軍駐營松、杏兩山之間,截其糧道,明總兵吳三桂、唐通等潛遁。上召阿濟格尼堪,親授方略,與護軍統領鰲拜等追擊;大破之。八年八月,奉命駐防錦州。九月,鄭親王攻取中後所、前屯衛,阿濟格尼堪率所部及蒙古兵攻中前所,明總兵黃色遁,拔其城;復進捕城中逸出者,皆就獲。敘功,加一云騎尉。

  世祖章皇帝順治元年四月,睿親王多爾袞統兵入山海關,擊流賊李自成;阿濟格尼堪率護軍破賊,追至望都。敘功,晉一等男。十月,隨豫親王多鐸追勦自成,取道河南,渡孟津,薄潼關;賊鑿重壕以阻我軍。賊將劉方亮糾眾千餘來犯,阿濟格尼堪同護軍統領圖賴,阿爾津等奮戰;賊挫衄,乘夜侵正白旗護軍驍騎營;復擊卻之,連破賊二營。領兵踰壕塹,躬冒矢石,先登城;賊眾驚潰,或竄、或降,大兵俱入關。二年正月,進徵西安,自成由商州竄湖廣。

  豫親王奉詔徵江南;四月,至淮安,遣阿濟格尼堪率護軍趨揚州,列營城北;合親軍攻剋其城,獲戰艦二百餘。渡江至江寧,追擊明福王朱由崧於蕪湖,敗其舟師。捷聞,晉爵三等子。

  三年,隨端重親王博洛定浙、閩,攻剋金華、衢州;破仙霞關,下建寧、延平。明唐王朱聿鍵遁走汀州,阿濟格尼堪同護軍統領都爾德追擊至城下,率精銳先登,擒斬聿鍵;其總兵姜正希糾眾二萬赴援,阿濟格尼堪指揮將士擊之,斬殺過半。明年,凱旋,晉爵一等子,賜敕予世襲勿替。五年,授正白旗滿洲都統。

  六年,隨鄭親王徵湖廣,列參贊大臣。是時,明桂王朱由榔遣其督師何騰蛟、總兵王進才、馬進忠等據湖南郡邑;阿濟格尼堪至長沙,與兵部尚書阿哈尼堪領將士先驅。次湘潭,遇迎戰者,輒擊敗之;破北門入,騰蛟就擒。追勦潰眾於湘鄉,盡殲之;遂趨寶慶。距城七十里,進才、進忠糾眾抗拒;我軍分步騎更番進戰,直薄城東門,進才等潛遁;追勦之於沅州、靖州,進定全州。七年正月,班師;賜白金五百兩,晉爵三等伯,列議政大臣。

  四月,卒;予祭葬如「典禮」,諡「勇敏」。子宜理布襲。

  ——右「國史館本傳」。

  ——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二百六十五(「將帥」五)。

  ·張大猷

  張大猷,遼陽人;後隸漢軍鑲黃旗。太祖高皇帝天命六年,大兵剋遼陽;大猷時為明千總,自廣寧來降,授佐領。逾年,明邊將誘我新附之眾往;歸,遣人為間諜,匿遊擊郎某所。大猷發其事,太宗文皇帝嘉之,予三等輕車都尉世職。天聰九年,以所管丁壯缺額,論罰鍰。祟德三年,任刑部理事官;尋擢右翼漢軍副都統。四年正月,大兵徵明錦州,以砲擊破城旁一臺,臺中敵兵尚拒守,既而乘間遁去;大猷坐防範不嚴。部議革職,罷任;得旨:從寬罰鍰。六月,更定漢軍旗制,授鑲黃旗副都統。五年,隨睿親王多爾袞圍錦州,率本旗兵攻取五里臺及晾馬山、馬家湖諸處;又剋金塔口臺。六年,隨鄭親王濟爾哈朗圍錦州。會松山騎兵突出,奪我紅衣砲;大猷擊卻之。復同都統劉之源等攻剋塔山、杏山及附近諸臺。論功,晉二等輕軍都尉。七年六月,擢兵部參政。十月,隨貝勒阿巴泰徵明;師至渾河,築橋以濟。明總督范誌完集兵拒戰,大猷與副都統祖澤洪擊敗之。八年,隨鄭親王徵明寧遠,取前屯衛、中後所二城;晉一等輕車都尉。

  世祖章皇帝順治元年,同都統葉臣、劉之源等徵山西,追逐流賊李自成之將郭某,擒斬之;合兵攻剋太原府城,復同都統李國翰招撫郡邑。賊眾踞黃河濱立柵,大猷攻毀之;賊潰遁,獲船十有五。

  二年,隨大軍定江南,同都統吳守進率兵徵浙江;至石門縣,明兵自錢塘乘夜來襲我營,大猷奮擊卻之。進攻嘉興府,同都統格恩圖擊敗城中出戰兵,遂剋其城。先後取揚州、崑山、常熟、江陰諸郡縣,皆督兵以砲剋城有功。

  三年二月,命同侍郎巴山率兵鎮守江寧,總管漢軍及綠旗兵;旋授為提督江南總兵官。五月,敘元年以來軍功,晉爵三等男。四年,明故官侯峒曾之子侯元瀞等潛遣人通明魯王朱以海於海島,取偽鎮黃斌卿書以歸,為柘林遊擊陳可所獲。大猷與巴山以其書入奏,得旨嘉獎;諭曰:『爾等嚴察亂萌,具見公忠盡職』。六年,率兵勦六安州山賊。賊渠張福寰自明季結黨倡亂,聯踞英山、霍山,倚險立寨,負固有年;至是,江南總督馬國柱以兵進勦,大猷與巴山率兵會之,陣斬福寰,諸賊寨俱翦平。國柱奏捷,謂『大猷身先士卒,履險摧鋒,功居第一』。屢遇恩詔,晉爵至三等子,世襲罔替。

  九年正月,卒於官;以其子應庚襲爵。

  ——右「國史館本傳」。

  ——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二百六十五(「將帥」五)。

  ·景固勒岱(從弟崇阿)

  景固勒岱,姓扎庫塔。初居呼爾哈部烏拉,招之降,不從。太祖高皇帝遣兵徵東海窩集部,景固勒岱聞風徒步來歸。遂隨徵呼爾哈部,追獲叛逃降人;偕眾攻取烏爾固辰路,斬獲甚眾。尋攜其家室、兄弟及所屬三十戶俱至,隸滿洲正白旗;任佐領。天命三年,上徵明,進鴉鶻關,攻剋河城,擢參領,仍兼佐領。後大軍取明瀋陽、遼陽,景固勒岱並在軍有功。太宗文皇帝天聰八年五月,予二等輕車都尉世職。十二月,命同參領吳巴海統兵四百徵瓦爾喀部,招降屯長芬達哩及屯眾五百餘戶;俘阿庫里尼滿部千餘人,獲貂、虎、狐狢、舍利猻、水獺、青鼠等皮無算。九年六月,凱旋;命禮部諸臣出迎宴勞,即以所獲分賜。敘功,晉世職一等輕車都尉。崇德二年,隨武英郡王阿濟格攻明皮島,剋之;賜裘服、鞍、馬、銀、布、駝、牛諸物。世祖章皇帝時,屢遇恩詔,晉爵至二等男。順治十一年八月,卒;賜祭葬如例,諡曰「忠直」。

  從弟崇阿,任佐領。天聰八年,隨徵明大同,略回雁保;我兵三人為敵所圍,祟阿奮勇援出之。崇德元年,隨徵朝鮮,破賊於桃山村。六年,隨鄭親王濟爾哈朗圍明錦州。會蒙古烏巴什等遣人約降,我軍剋其外城,敵猶巷戰;崇阿偕眾擊敗之。七年,隨貝勒阿巴泰徵明;入邊,敗敵兵於渾河岸,進至山東之壽光縣城。敘功,予云騎尉世職。

  順治元年,隨豫親王多鐸追流賊李自成至潼關,屢擊敗來犯賊眾。二年,隨大軍下浙江,攻拔湖州城。進取福建,擊敗明唐王朱聿鍵兵眾於福寧;晉世職騎都尉。五年,隨徵南大將軍譚泰徵江西叛鎮金聲桓,敗賊黨王得仁於南昌。其冬,廣東叛鎮李成棟犯贛州,以應聲桓;崇阿同副都統覺善往援。會巡撫劉武元、總兵胡有升等內外夾擊,成棟大敗,單騎遁走。六年,破賊兵二萬於南康;進圍信豐剋之,成棟溺水死。凱旋敘功,晉世職三等輕車都尉。屢遇恩詔,晉一等輕車都尉。

  景固勒岱之卒也,無子;以崇阿襲二等男爵,別以其弟之子巴音布襲一等輕車都尉世職。十三年十月,以景固勒岱親弟之子富勒都襲二等男爵,仍復崇阿一等輕車都尉。聖祖仁皇帝康熙十八年,崇阿乞休;以其子釆住襲。

  ——右「國史館本傳」。

  ——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二百六十五(「將帥」五)。

  ·努山

  努山,滿洲正黃旗人;姓扎庫塔氏,世居鄂里。父塔剋都,當太祖高皇帝時率眾來歸;命其長子瑚什屯轄其眾,為佐領。積功,授三等輕車都尉世職。無子,以努山之子渾岱為子。瑚什屯既卒,渾岱襲職,努山代理其事。每從徵伐,輒先驅覘敵,有斬獲,授前鋒參領。天聰八年五月,太宗文皇帝嘉其能事,諭群臣曰:『姪不如弟親,以渾岱所襲職改命努山襲之』。

  八月,太宗親徵明大同,努山同參領席特庫納海擒明哨卒以獻。崇德元年六月,率甲士偵明邊境;至冷口,遇哨卒十四人,斬三人、生擒一人,獲馬十餘。三年,隨貝勒岳託徵明。將入邊,斬首四十級,俘三人,發敵所伏火藥五處。至密云東北牆子嶺,明薊遼總督吳阿衡率步騎六千拒戰;既擊敗之,復與前鋒統領勞薩等乘勝追擊潰卒,獲馬數十及軍械、砲具。進薄燕京,明以騎兵五百設伏謀襲我軍,太監高起潛又率兵躡我軍後;努山與勞薩擊走伏兵。旋自設伏道側,以少卒誘起潛戰;夾擊之,斬獲甚眾。是夜,起潛復襲我前鋒營。努山與參領鄂剋席特庫合兵奮擊,大破敵眾;追抵會通河,溺死者無算。遂次涿州,分路略地。並隨睿親王多爾袞至山東,剋濟南府;振旅出邊,同勞薩擊榖口步兵,敗之。六年七月,與侍衛穆章等率兵徵敵董家口、喜峰口,斬級百餘,生擒四人。是年,從大兵圍錦州。明援兵踵至,大宗自將擊之,陳師松山、杏山間;敵騎兵犯我前鋒,努山力擊,斬首五十有二,獲馬三十。明總督洪承疇悉眾來戰,努山與勞薩等陣而前,戰良久;會王、貝勒等各率所屬兵至,合擊之,大破其眾,追至城塹而還。十月,擢前鋒統領;尋奉命馳赴杏山。是時武英郡王阿濟格駐兵杏山河岸,敵以千騎至寧遠來窺,猝遇努山,驚潰;努山追敗之於連山,斬級三十,獲馬三十二。七年三月,略明寧遠,有中後所敵騎五十犯我牧地;即率前鋒兵縱擊,並敗其援兵四百。寧遠守將背城而陣,努山與前鋒統領吳拜破其陣,生擒二十三人。是年敘功,晉二等輕車都尉。八年四月,太宗以貝勒阿巴泰等徵明山東未還,命努山偕參領四、侍衛四率兵九十至界嶺口,偵大軍距邊遠近。遇明兵邀戰,斬其守備及步騎三百餘,生擒數十人,獲馬、騾、牛二百餘還;奉命以所俘獲分賚從徵將士。八月,同護軍統領阿濟格尼堪率兵騎防錦州。

  順治元年,世祖章皇帝定鼎燕京,命努山統左翼前鋒隨豫親王多鐸追勦流賊李自成。至陝西,距潼關二十五里,賊據山為陣,謀拒我師;努山率兵由間道趨賊營,斬獲過半,賊潰竄。二年,移師定河南、下揚州,進剋江寧,明福王朱由崧遁走;努山與諸將追擊於蕪湖,殲敵甚眾,由崧為其總兵田雄等執以獻。三年,隨貝勒博洛徵浙江。明總兵方國安列營錢塘江東岸,分布舟艦來犯;努山與都統圖賴徑渡上流,悉精銳擊之,國安望風驚潰,盡獲其舟艦。遂進徵福建,斬偽巡撫楊廷清、李暄芬。時護軍統領都爾德等攻下建寧、延平,明唐王朱聿鍵走汀州。努山馳七晝夜追及,則已閉城堅守,乃令銳卒用巨木撞其門;關外大兵並進,遂擒聿鍵。

  五年,隨鄭親王濟爾哈朗徵湖廣。時明桂王朱由榔據廣西,其總督何騰蛟、總兵王進才、馬進忠、袁宗第等猶踞湖南郡邑。六年正月,努山至長沙,同右翼前鋒統領席特庫簡精銳趨湘潭;遇迎戰者,輒擊敗之;與都統阿濟格尼堪等破北門入,騰蛟就擒。四月,同兵部尚書阿哈尼堪等徇寶慶。距城七十里,進才、進忠糾眾抗拒;努山令軍士舍騎步行,連戰皆捷。直薄城東門,進才等潛遁;追勦至武岡,殲進忠所屬步軍三千。連破進才、宗第等十餘寨,分剋沅州、靖州。進定全州,擒斬偽閣部楊鰲及副將、參將等官四十餘人,俘獲無算。

  七年、九年,三遇恩詔,晉爵二等男世襲。十三年,擢內大臣。十五年九月,卒;賜卹如「典禮」,立碑墓道。子託岱,襲爵。

  ——右「國史館本傳」。

  --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二百六十六(「將帥」六)。

  ·沃內

  沃內,滿洲正黃旗人;姓性佳氏,世居貝歡山沁地。祖福瑚,太祖高皇帝時來歸。太宗文皇帝崇德三年,沃內隨睿親王多爾袞徵明,毀董家口邊牆進師;越燕京,攻定州,沃內先登剋城,賜號巴圖魯,予騎都尉兼一云騎尉世職。尋授參領。

  世祖章皇帝順治三年,隨端重親王博洛徵明唐王朱聿鍵。師至福建,偽總兵姜正希率兵二萬迎戰;沃內先眾擊敗之。

  六年,隨大軍討叛鎮姜瓖,敗賊於寧武關。賊據左衛城,以馬步兵萬餘拒敵;沃內率所部擊卻其眾,復於遼州擊賊,連戰皆捷。還攻左衛城,沃內乘頹垣先登,剋之。敘功,復遇恩詔,晉世職至一等輕車都尉兼一云騎尉。

  聖祖仁皇帝康熙八年,遷正黃旗滿洲副都統。十二月,擢盛京將軍;奏請增設每旗防禦各一員,得旨允行。十四年,察哈爾布爾尼叛,沃內以其事疏報;上命寧古塔將軍巴海同沃內固守盛京,以信郡王鄂扎為撫遠大將軍統師往,討平之。十七年,上以沃內當布爾尼叛時未立軍功,命解將軍任。

  三十年,卒;賜祭葬如例,以其子赫英襲世職。

  ——右「國史館本傳」。

  ——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二百七十五(「將帥」十五)。

  ·黃廷元(弟廷儒、廷柏)

  黃廷元,正白旗漢軍。與弟廷儒、廷柏,並以閒散從徵。天命六年,大兵攻瀋陽,廷元先登陷陣,敗明兵;上嘉其勇,授寬甸守備。天聰五年,從攻大凌河。六年,從徵察哈爾。七年,從徵旅順口、江華島,俱有功。祟德元年,從徵朝鮮。二年四月,從恭順王孔有德徵皮島;明總兵沈世魁陣海口,廷元以小舟從北沖入,明兵砲碎之,廷元與家丁六人歿於海。巨艦繼進,遂剋皮島。七月,兵部言皮島陣亡將士骸骨莫能辨識,今合葬於通遠堡;賜廷元祭葬銀六百兩。

  廷儒,積功為大同守備。順治五年,大同總兵姜壤謀叛,以廷儒善騎射、勇略過人,為士卒所畏愛,憚不敢遽發,乃佯以宴射誘;廷儒至署,徐語之曰;『山西將弁多我舊屬,我振臂一呼,皆響應;公若助我,則大事可成,無憂富貴』。廷儒怒,罵曰:『逆賊!汝受國家厚恩,不思報;乃萌逆誌,萬死不足盡汝罪!我今即手刃汝』!拔佩刀與賊斗;賊群執之。廷儒罵不絕口,賊剖其腹支解之,並其子開國等及男婦二十七人俱被害。嗣絕,無可廕;特贈昭武將軍,祭葬如例。

  廷柏,初任驍騎校。崇德五年,從徵明,圍錦州;同參領孫有光擊松山步兵,敗之;又敗杏山騎兵。七年,又與有光擊敗閭洪山守兵。明兵自松山夜犯我壕塹,廷柏用紅衣砲卻之,進攻塔山城;敘功,列二等。又擊杏山城;敘功,列一等,授佐領。八年,從攻前屯衛、中後所等城,皆以紅衣砲剋之。順治元年,授云騎尉世職。二年,加騎都尉。從豫親王多鐸南徵,破流賊,定河南。五月,剋揚州。六月,剋平湖、嘉善,取嘉興府:廷柏俱在事有功。時明魯王朱以海據紹興,大兵營錢塘江上;以海所署督師大學士張國維以兵九千人夜劫我營,廷柏從都統吳守進敗之。六年,從鄭親王濟爾哈朗徵湖廣,明總督何騰蛟招流賊李錦等連營拒;廷柏從副都統金維城率兵至馬河力戰,歿於陣。詔贈騎都尉加一云騎尉,子振國襲。九年,恩詔加二等輕車都尉世襲。振國,仕至瓜洲總兵官。

  ——右「國史館本傳」。

  --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三百三十一(「忠義」一)。

  ·瑚密色(色赫等)

  瑚密色,滿洲鑲黃旗人;姓佟佳,世居加哈。天聰初,來歸,以佐領銜駐防天瑞山,斬逃卒六十級、擒五十人。祟德元年,隨貝勒阿濟格徵明,設伏昌平,敗明騎五百;趨通州,斬哨兵百人。偵盧溝橋,敗候卒,前後獲馬百餘匹;還取紅衣大砲,道遇明太監郭某及總兵祖大弼,戰卻之。旋率八旗前鋒薄明都,敗其兵;東略遵化,擒哨騎二十。復西至盧溝,明師自保定來援;擊敗之,生擒十三人。九月,隨貝勒多爾袞攻明松山,敗其總兵祖大壽。四年,攻杏山,斬獲甚眾;額爾剋岱青部卒有陷於陣者,力援出之。五年,從圍錦州,左翼兵猝遇敵,瑚密色先登奮擊;明師退,又敗之於杏山。敘功,授云騎尉。七年,從奉命大將軍阿巴泰伐明。次豐潤,破明督師范誌完兵;追至玉田,明千總二人率兵夜窺我師,擊走之。八年,大兵下山東,從攻青州,取其芻卒;復敗敵於德州城北。明將司馬獻來擾,偕騎都尉色赫擊之退。我兵有科爾沁二人中刃,為敵所困;瑚密色躍馬直入,挾之出。師旋,至桑乾河,結浮梁以濟。誌完躡我後,偕副都統納爾特還擊,生擒遊擊一人。明師潰,因與阿爾布尼、鄂碩及副都統鄂羅賽臣殿;誌完復遣將追襲,連卻其眾。

  順治元年,從入山海關,擊流賊,敗偽總兵唐通於一片石;追至安肅,斬獲無算。先驅至望都,再殲賊;復同都統譚泰逐北數十里。二年,擢佐領,授云騎尉世職。十月,瑚密色、色赫及參領王元爵隨豫親王多鐸出徵,取潼關。時賊結陣於山,瑚密色同鄂碩奮登,賊下山遁;遂據其山。賊騎散而復合,率前鋒兵乘勢馳下,賊皆披靡;別隊犯圖賚軍,復助擊,破之。又設伏,敗賊馬步兵數千。

  三年五月,大兵下江南,色赫、王元爵俱在事有功。瑚密色破明兵二千餘於句容;明兵復合,進偪我軍;瑚密色直前沖突,明兵大敗;色赫擊敗明總兵黃蜚等於蘇。時明魯王朱以海踞紹興,浙江列郡多應之。六月,多羅貝勒博洛徵浙,令王元爵徇湖州;土兵蜂至,元爵戰歿。博洛次杭州,魯王遣其督師侍郎孫嘉績、熊汝霖渡錢塘江來犯;瑚密色、色赫等擊敗嘉績兵,擒其隊帥;追至江中,汝霖兵殊死斗,瑚密色中槍戰歿。色赫從定浙江;旋下福建,還過平湖,遇土寇,亦以中槍陣亡。

  色赫,蒙古鑲藍旗人;姓墨勒濟,世居哈達。以佐領,從圍錦州,敗明總督洪承疇騎兵;遂遷騎都尉。王元爵,漢軍正紅旗人。以軍功,授佐領;擢參領。

  議卹:瑚密色贈二等輕車都尉,子薩碧圖襲;色赫、王元爵並贈云騎尉。

  元爵子秉恭,襲職。從子秉政,以佐領擢陝西駐防參領。順治八年,從徵四川。明桂王朱由榔所署總督龍名揚據敘州,擊之,陣亡;贈云騎尉。

  ——右「國史館本傳」。

  ——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三百三十三(「忠義」三)。

  ·傅世烈(方重朗)

  傅世烈,奉天人。順治元年,充內院副理事官。二年,授山東曹縣知縣。

  三年五月,擢江南松江府知府。明長興伯吳易聚兵太湖,遙奉魯王朱以海,分擾州縣;遂平王朱紹鯤入其軍中,與故官方揚謨、陳索等相結。世烈甫蒞任,易遣其黨窺松江西倉城,勢甚熾;世烈請援於蘇松總兵官吳勝兆,不應。勝兆故以明副將迎降,從下江南,擢總兵;驕恣不法,屢見責讓,陰懷異誌。世烈知不足恃,即遣子鎮國、鎮邦偕提標中軍詹世勳、遊擊郭文舉率兵往襲之。十一月,擒紹鯤、揚謨等。世烈以功,遷徽寧道;未行。四年,以海踞浙江之石浦,遣兵窺吳江,勝兆使其部將乘勢肆掠;閩浙總督張存仁劾之,勝兆謀益急。時明給事中陳子龍家居,以海授以部院銜,使募兵;勝兆乃因子龍通表於以海,復遣人至舟山請總兵黃斌卿赴援。斌卿貳於以海,兵不發;以海授勝兆平江將軍,遣其督師侍郎沈廷揚、翰林學士張煌言等率舟師赴之。至崇明,次鹿苑,颶風大作,舟覆軍殲,廷揚死、煌言走。經略洪承疇諜知子龍等謀,發兵捕之;子龍死。勝兆知事泄,假議勦太湖為名,邀同城官至署,脅以叛。推官方重朗不從,殺之;羈華亭縣知縣潘必鏡,驅眾出城。世烈聞變,即率世勳等攻其署;勝兆陰養死士,困斗甚力;世烈冒鋒刃直前,眾披靡,盡殺賊黨及勝兆妻孥。勝兆入城反斗,世烈麾眾擊之,擒勝兆;送江寧,承疇斬之。世烈受重創,遇必鏡逸出,屬以城守事。逾時,卒。

  八年十一月,其子鎮邦疏請賜卹,下部臣議。九年四月,贈太僕寺卿,廕一子入監。

  ——右「國史館本傳」。

  --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三百三十三(「忠義」三)。

  ·高咸臨(錢嘉倫等)

  高咸臨,浙江仁和貢生。順治三年,貝勒博洛徵浙東未下郡縣,駐師杭州;咸臨及同縣舉人錢嘉倫,並在軍營司冊籍。五月,浙東底定,大兵下福建;咸臨、嘉倫及董潾、胡天湛並從--潾,江南江都人;天湛,四川井研人也。博洛師至福州,明唐王朱聿鍵擒於汀州。福建郡縣俱下,博洛以咸臨知永安縣、嘉倫知順昌縣、潾知沙縣、天湛知大田縣。四年二月,大兵凱旋;末幾,土寇竊發,梁欽及妖僧米逢年等分道劫掠,閩大擾。總督張存仁以將樂當沖要,檄錢楞署縣事--楞,浙江嘉善拔貢生,以軍功擢用者也。咸臨豫設守禦,民恃以無恐。潾善撫字,流亡漸集。

  四月,逢年攻沙縣;潾多方拒之,閱三月不懈。一日,賊攻東門,潾併力捍禦;縣丞黎某陰通賊,啟西門,賊大至。潾急,率子亦舒、婿張思治、家丁五十三人巷戰,皆死。潾被執,罵賊甚厲;賊怒,叢射之,復斷其首而去。

  賊攻大田,天湛調鄉兵為備;城孤援絕,賊突破其城,天湛被執,不屈死。

  七月,賊黨吳長文等攻將樂,楞斬奸民通賊者,晝夜登陴。九月,城陷,楞闔署被害。

  時三縣連破,賊勢益張;梁欽使其黨林士擁眾犯永安,大呼脅降;咸臨率從弟其翰、從子顯宗迎戰,顯宗、其翰並戰死。時錢塘吳之璜赴漳平教諭任,咸臨知其有謀,招入城;之璜為咸臨設策,出賊不意,擊破之。賊憤甚去,攻順昌。嘉倫身擐甲冑,日坐城樓;典史周世榜、生員劉元鼎分運砲石,城不能下。欽遣其黨何引祜設長圍以困永安,而併力攻順昌;掘地道城摧,賊蜂入,世榜、元鼎俱死。嘉倫搏賊不中,踞坐大罵;賊割其舌,罵猶不絕聲,賊支解之。引祜攻永安益亟;十一月,糧盡城陷,引祜執咸臨,脅降至再不屈,罵賊死。之璜亦被殺九年,巡撫張學聖上其事,詔贈咸臨、嘉倫、潾、天湛福建按察司僉事,賜祭葬,廕一子入監。部議以楞係署篆官,未及贈廕。雍正六年,楞孫以塏官禮部左侍郎,具疏以請;諭曰:『錢以塏所奏甚是。伊祖錢楞以委署知縣,能盡節殉難,尤為可嘉!從前未加恩卹,乃部議疏漏。著將所請,交部查明議奏』。尋議照例贈福建按察司僉事,廕一子入監、賜祭葬。潾孫鼎,以廕任沙河知縣,累官馬湖府知府。

  世榜,浙江義烏人;與元鼎並從祀順昌忠義祠。

  ——右「國史館本傳」。

  --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三百三十三(「忠義」三)。

  ·塗仲吉(諸永明)

  太學士涂君名仲吉,字德公;閩之漳州人也。父一榛,仕至方伯;萬曆時名臣。

  君少慷慨,負大誌。常遊吳,好張臨川釆、周儀部鑣之為人,皆師事之。一日,在儀部坐上飲酒;儀部大言曰:『漳浦黃石齋先生,非君之鄉人乎?天子以先入之言繫之獄,旦夕且死矣;誰乎能以一言白其冤乎』?既而,低徊曰:『是必無人』!儀部察君雖不言,隱隱有自負色。明日,索之逆旅,已徒步三千里,入部為黃先生頌冤矣。天子震怒,杖之百;與黃先生同繫刑部獄。君乃師事黃先生,有黃霸夏侯勝獄中授經之風。無何,天子意解,赦之出,皆置戍籍。

  甲申夏,留都建國;解司馬學龍以君之名入告,官君翰林院待詔。需之至,且以諫官處君;君久弗至也。乙酉春,君始一至金陵,觀時政得失;而留都已弗守矣。君歸,而閉戶不出。閩中初建,亦以諫官處君;非君誌也。未幾,竟悒悒以卒。

  當君之乙酉再遊吳中,來訪余;先以一刺投於門,告曰:『甚病,不能來也;願一顧舟中』!余深怪其為而重其人,屈意往見之。一見,握手曰:『非敢為傲,願足下弗怪也!自拜杖後創特甚,臂已無膚;良醫為割羊傅之,乃獲愈。今白毛茂茂在尻也;天將雨,骨酸楚,折欲死。今者,天將雨乎』!余意釋;因置酒相與結懽而去。留都弗守,君走別河干;余流涕謂曰:『噫!茲地其可知矣。七閩負山阻海,域中之隩區;且昔之降帥在,其將以艅艎樓船之師固吾圉乎』!君艴然曰:『茲非足下所知也!彼以負販小材,弄兵潢地;賴國家好爵縻之耳。性反覆,喜負人;豈能任天下重事!他日誤蒼生者,必此人也』。已而,其言驗。嗟呼!天下想望君風采,徒以直聲震朝廷耳;豈意料敵制勝,鑿鑿中事機如此!天乃阨其材,弗剋竟其施以至於歿,豈非命哉!

  方解司馬之以君入告,同君署名而錫官視君者,則崑山諸生永明。永明,沈毅有誌。君為漳浦頌冤時,永明在都;客有述君事,目為狂生者。永明變色與爭,客睨永明曰:『君慕之耶?則請繼之,毋徒爭為也』!永明憤甚,因走撼司寇獄,抱黃先生及君大哭。擬續拜疏;黃先生急止之曰;『龍之逆鱗不可觸,況天子耶!今既觸之矣;君請再,再則吾屬無遣類。願君勿言』!永明於是留獄中,為君輩庀醫藥、納橐饘;下至中裙、廁牏浣滌之事,無不為。當此之時,長安之公卿丈夫皆重諸生,願交懽;諸生戶外之車常滿也。乙酉後,浮沈里中,亦以抑鬱死。

  臥龍山人曰:余聞之葉水部國華:水部先為司寇,屬實治黃先生事。黃先生每對簿,輒深自引罪,得大臣體。顧與涂生語,嶽嶽向人,至掩耳不忍聞也。而君嘗語余曰:『家面大海,風水震盪,終日夜有聲;或陰霧蔽天,則時有巨躍入庭中』。噫!因河海英靈之氣鐘而生君與?

  ——右「傳」,葛芝撰。

  ——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四百六十一(「隱逸」一)。

  ·黃調鼎

  順治時,有徵君黃調鼎者,洛陽人也;字鹽梅。其先,在明有都指揮僉事鎧。鎧生潤,潤生奇瑞。奇瑞生二子,曰九鼎、調鼎;一女,為福王常洵世子由崧之妻,早沒,葬於洛陽。

  崇禎十四年,李自成陷洛陽,殺福王及奇瑞。調鼎輔世子以逃,世子疲不能行,則負之;北渡河,至懷慶;復自懷慶南渡,越淮江,至太平。會南京迎福世子監國,遂稱帝。贈奇瑞為洛中伯,以九鼎襲爵;立蘇州巡撫山陰祁彪佳女為后,而以彪佳少女妻調鼎。福世子既立,荒政,信用馬、阮;調鼎諫之,不聽。大清兵渡江,福世子出奔太平。其母鄒太妃為馬士英挾之以至浙江,後歸山陰。時九鼎降附我朝為阿達哈哈番矣;而調鼎匿山陰,依祁氏不出。

  順治八年,有薦其賢者;朝行徵命官之。調鼎乃至京師陳情固辭,得已。時福世子死,柩在京師;調鼎求得之,乃載歸洛。又迎鄒太妃於山陰,而奉養之於其家。及鄒太妃卒,葬於福王之園;而福世子,葬調鼎姊故妃之園。

  調鼎,明時諸生也;常自諸生,閉戶論學以終。

  桃鼐曰:徵君之元孫時清,為余同年進士。時清之弟時和,為言其曾祖事如此。余讀「明史」記福世子既出亡之後事不詳,而黃君述其先祖事必不謬。徵君節行可稱,而福世子之終事可以補史氏之闕;故為次其傳云。

  ——右「傳」,姚鼐撰。

  --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四百六十二(「隱逸」二)。

  ·林嵋

  嗟呼!故明祟禎壬午、癸未間,闖賊為逆,秦、晉騷然;朝議沸如蜩螗,國勢危於累卵,人人有土崩瓦解之慮。顧在廷諸臣,文恬武嬉;率皆蒙頭保妻子,釀成陽九、百六之禍。而其時之舉進士者,往往有英挺傑立、磊落激揚之士,如禮部員外郎林公是已。

  公諱嵋,字小眉,別號蕊齋。係出唐端州刺史葦後;世居莆田,為著姓。父封員外郎,諱某;以貢,授鎮江衛經歷。母楊,宜人。

  初,公之生也,宜人夢太華雙炬燭天;遂誕公與公之兄明經某。公生而眉目疏秀,體羸玉立。少負奇資,屢著異徵。年十二,隨父宦京口;金沙張明弼一見傾倒,有「聖童」之譽。弱冠,以詩文受知於黃晉江、漳浦兩相國。聯登壬午、癸未鄉會榜,九卿如倪文正公、淩忠清公皆引為忘年交。

  甲申之變,公微服南返,上書閣部史公可法,言賊中事甚悉。南中大僚多物色之,出知吳江縣事。吳江財賦甲天下,繁劇難理;公年少精敏,宿猾姦胥憚之若神。時國用匱乏,羅郡邑童子試,令輸貲徑達學使者;公謂非朝廷求賢意,捐俸代納。乃試其甲乙,所拔皆單寒士;人多稱之。未幾,王師渡江,金陵失守,京口以南無不望風內附;公遂懷縣印,歸閩。

  唐王即位福州,授工部都水司主事。監造皮甲報竣,調禮部精膳司主事;晉員外郎。時大帥鄭芝龍桀驁擅權,朝貴皆出其門,公抗直不肯趨附,遂奉敕往祀霍童太姥;而王師已踰仙霞矣。

  公潔身高蹈,浮沈自晦,益肆力於詩、古文。自撫軍以下車騎造請,咸謝不見去,亦無所報謁。卒以此得罪,與前吏部余公颺偕送三山獄。獄具,當事者重公之節而惜其才,方力白之;公竟慷慨拊膺,草絕命辭三章,嘔血數升而卒——時順治乙未年六月某日也,卒年三十有八。

  同郡余吏部颺為公立傳,稱『小眉為人骯髒,多大節;幼慕劉文成,其所著書亦曰「犁眉」。嘗欲得一當以自表見,而遭逢不偶,以詩文崛起當代。樂府歌行本漢、魏,五七言近體本唐人;於近世王、李七子,則中駟目之』。又稱『明興二百餘年、長沙倡於前,北地、信陽繼於後;邇來云門、海虞,復大振其業。而吾莆之掉鞅蹈厲、含英咀華,以金鐘玉衡之才、發朱絃清廟之響,惟小眉一人』。其所稱道之者如此。噫!吾知非公意也。當崇禎、弘光時,以門戶水火之釁,中以盜賊;四海橫流,不可救藥。其時策名新進諸臣如公者,實欲抗節致命,效虞彬父、文履善之所為;豈徒區區於標擅風雅,為藝林文苑之選也哉!今讀公所選「蟛蜞集」,猶覺鬚眉宛在,謦咳如生。弔碧血於曩時,激丹心於終古;從凋傷殄瘁之餘,幽憂愁思而發為悲奮激越之音,斯則公之所為詩若文,亦即公之所以為公也乎!猶記公之尹吳江也,余甫九齡;先贈君與先兄輩俱以諸生,為公所賞識。及乎陵榖變遷以後,先君每向余追述:公治行、經術,為吳中第一。今忽忽五十餘年,余以舊史官放歸;值公之令子人中,謂余與公有兩世通家之誼,遂以其狀來,泣而請銘於余。余因思天荒地老,劫盡灰飛;追溯數十年前之事,不覺為之俛仰太息,論其世、悲其誌而痛公所遭之不辰也。公配張氏,封宜人。男一人,即人中;郡學生。孫男一人,元之:俱能世其家學,有文名。人中以康熙某年月日,葬於紫帽山之麓。銘曰:目公文人,公不自居。天方喪亂,其國以墟;公雖挺生,勢亦莫支。芒屩方袍,黃冠斯託。憂憤羈囚,艱貞卓犖;故國纍臣,魂飛夢噩。讀公遺文,涕泗漣洏。鬱鬱松楸,千載於斯;駕霓驂螭,公其庶幾!

  ——右「墓誌銘」,徐釚撰。

  ——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四百六十三(「隱逸」三)。

  ·王孫蕃

  祟禎壬午,王公生洲以州守選授南臺,即疏糾太監劉元斌,抵於法。薦起廢倪公元璐、范公景文等,一時人望俱獲進用。南都預定策功,多所建明。後高臥延平二十餘年,肆力學問,大闡身心性命之旨;可謂節全而名完矣。予寄蘇山,公寓閩海;猶頻遞手書,剖析疑義。忽公嗣一曾走函問誌,嗟乎已矣,余烏能誌公;第五十年交好,且余子、余孫與公兩世連姻,余且八十七歲,又烏能不亟捉筆而誌公也。

  公諱孫蕃,字三慈,號生洲;家世直隸雄縣東侯村。始祖玉,永樂初,徙自小興洲。數傳至賜,賜生溫,溫生柱;柱生世傑,領嘉靖己酉鄉薦。傑季子道平,早卒;配何,旌表「貞節」。道平生夢桂,領萬曆乙酉鄉薦;是為公父。生子五人,長蘭鬱,領天啟丁卯鄉薦;公其季也。

  生而聰穎,識大義。七歲,受「孝經」、「小學」,過目不忘。十三歲,遭父喪,家業零落;食貧,矢誌不墜書香。從兄蘭鬱講誦,霜夜不勝饑寒;兩世孀母交慰,淚交浹也。十九,成博士弟子員,借館榖為贍養。兄若弟先卒者三,生養死葬、撫孤立嗣,皆一身任之。避京師,聯社慈恩寺,鹿公伯順為之甲乙;鹿公期待甚殷,公亦以鹿公理學名臣,心切師事,不獨以文會也。萬曆戊午,領鄉薦;南宮未第,進遊成均。時司成張公侗初、李公湘洲,咸國士遇之;因問業於孫公愷陽。

  既以母老,就昌平學正。舊例:兵二、馬一,月納班銀免操;公革送還伍。兩臺巡歷,委監操。兩營官剋兵糧,為備筵犒從之資;公止之,飲食自具。技藝不合式者,據實報聞;武弁知懼,營務改觀。

  祟禎辛未,升濟寧知州。蒞任七年,清慎勤,始終不倦。濟水陸交沖,冠蓋相望;催重運、催回空、築隄穵淺,精力半竭於漕運。餘則一意與民休息;凡革耗羨、禁淋尖、懲強暴、振寒士、恤孤貧、繕城垣、練鄉勇、修文廟,率醇間行之,無赫赫名也。州有特庫,貯九省河工銀兩;歲出納十餘萬,弊規俱加一收支。公收時令解官自兌,支時以原封給付。州同某借搜私鹽,需索運船;致旗甲數千人大譁,縛其書役,譟呼焚舟,競起為亂。上官差人往諭,卻步里許,不敢前;公單騎,呼諭運官曰:『汝係世職,何率妄若此』!呼諭旗甲曰:『汝父母、妻子同在船,船即汝家也;焚將焉往?且並妻子焚乎?出妻子焚乎?帶妻子反乎?棄妻子反乎?況每船數十人,日食鹽數斤;即帶鹽若干,火食鹽也,非私鹽也。衙差誠多事,汝但宜辦理,何無知藐法乃爾』!眾悔悟,羅拜求救;事遂定。尋丁內艱;士民建祠勒碑,歌頌不忘。

  壬午,選授南陝西道御史。建言用人籌邊,糾本兵薊督、保督並流賊有可圖之機。糾援勦太監劉元斌罪惡,再題「罪監肆惡,已不容誅」,駁元斌妄辨,抵於法。上諭:『王孫蕃發奸可嘉,著加升一級,以旌直言』。薦起廢倪公元璐、范公景文、李公邦華、孟公兆祥、施公邦曜、汪公偉、申公佳胤、成公德、金公鉉、錢公謙益、黃公道周、成公勇、孫公肇興、吳公甘來、張公鳳翔、陳公洪謐、瞿公式耜,俱次第起用;復薦邊才曹公良植、成公德。及留都巡視中城,禁援兵入城,清南糧虛冒,懲訛傳、杜囂訟,備城守為重地計,不遺餘力。巡視京營,言事權欲專一。癸未,言「時艱方殷,臣誼匪懈」,與救時必得真才。魏國勳衛詐害平民,勢燄薰天,莫敢告理;公訪拏重究。臨淮侯姪,占蘆洲、霸婦女,城司不敢問;公拘責枷示。監生吳某辱縛同儕,嚴拏題參。武昌失守,言「楚省復罹賊陷,陪京萬分可虞」。言「澄流品之源,以握政治之要」;「攄愚忠以利國,陳下情以便民」;「江防毖飭宜嚴,官守責成貴覈」等事。闖賊集兵馬、備糧糗前來,西南獻賊陷江西郡縣;言「留都警報頻聞,江上防危宜毖;倡議於蕪關要地,設重臣、重兵,專駐控攝」。浙江東陽揭竿群起,破義烏諸縣;言「東南阽危已極,廟堂區畫宜早」。甲申,出巡淮陽,求民瘼、察吏弊、覈兵馬,大奸巨憝,嚴懲正罪。事竣,以受濕病足,留都給假調理。聞北京兇信,哀慟欲絕。

  福藩南渡,群臣奉迎;公不能步履,同官省垣至榻前商議。臣民擁戴監國暨即位,公力疾行禮。塚宰張慎言議推轂舊輔吳甡,觸勳臣劉孔昭之怒;朝罷,扯眾勳臣於御前,大罵慎言,舉朝驚愕。公病臥中,言「朝端聚訟非體,勳臣咆哮堪憂。逆折之言致治,允藉云從」。起黃公道周、徐公汧、易公應昌、陳公泰來、張公暄、梁公云搆、葛公徵奇諸君子,言「要地專設道臣,以資彈壓。聖政維新,首先率作」。並糾太監何誌孔縱恣。大學士馬士英薦阮大鋮,公髮指,謂「大鋮名勒「逆案」,大行皇帝御體未寒,輒思翻改」!極言「人才宜惜、國憲當明」也。歷言「要地望救甚迫,勢難緩視;叛兵焚殺孔棘,亟請大兵以救重地」。直糾冒濫卿寺,以杜倖門。浙東騷擾可虞,民情反側,有因狡逆從邪巧遁,不一而止;言「客兵不可盡恃,亟練士著」,薦金公聲練土著於上江,沈公鼎科、葛公麟練土著於下江,何公剛、周公鹽、官公撫辰練水師於京口。上御經筵,侍班中,掌河南道印。言「祠諡未霑,缺典宜補」;為大學士孫公承宗、太常鹿公善繼請易名專祠。言「部臣忠節獨全,闔門義烈最慘』;為兵部成公德也。有巡按江西之命,言「寇謀益為叵測」,內敘保定府守城死難鄉官張羅彥等;言「仕路寬則亦雜,人心巧而轉肆」,敬陳江右三大亂萌;「敘定策功,唯具辨明心跡」一疏,功不問也;言「廢臣功罪已明」等事,起兩總河周公鼎、恤朱公光祚。乙酉,南昌聞劉孔昭修隙,言「誌士不受無端之辱,剖明始末」,奉旨「著靜聽看議」。又自陳不職,乞賜罷斥以安愚分;奉旨「罷職」。

  回籍;欲赴武林就家口同居;忽潰兵蔽江南下,知金陵不支。時廣信道高允茲、總兵譚國禎進商急務,僉曰餉缺;公傾囊畜千金,貯廣信府庫以助軍需。忽變起地方,譚君被害,熱腸付波流也。僦居永豐詹公月庵書舍,足疾復發,數月始愈。時變日急,月庵憂之,謂公曰:『閒身何處不可置,此地危矣』!託其舅氏伴遊博山;遇老衲古航,同至柘浦,止天心寺。適有「原官起用」送至江西之旨,蓋下游按院王範所推薦云。赴省,具奏懇辭;奉旨切責。因思普天痛憤之日,可恝然草莽,具「臣才實庸、臣心無已」一疏,隨有巡按江西、監軍督學之命。言「欣逢逢浩蕩之恩,冀效涓埃之報;敬陳一得,以佐中興」;條議八款:俱蒙嘉納。當是時,將帥玩愒,各省淪陷,聖諭深自切責;因言「微臣辭闕就道,餘忠望天俯鑒」。奉旨:『奏內語多切中朕躬,自當省覽;餘察飭行』。塚宰曾公櫻奏江省無學可督,留端人以肅臺班;奉旨:『王某有剛方之氣,著敢諫之節。著即留用,表率班行;江西差暫停』。具言「賞罰天下之公,好惡人主能斷」事;奉旨:『馬士英罪狀,屢旨申明;王某持議極正。念陵京未復,姑從廷議,薄開一面,聽其同功』。上鄭芝龍一書:『歲終奉命察覈三衛,錢糧、硝黃、軍器之屬,歷三百年未經清理;一一經目,不敢含糊塞責』。布司錢糧,以承平月久,存留者悉奸商借買;硝黃騙領,上下瓜分』。公除遠年不究外,三年以內,究擬嚴追,以充國用復命;奉旨嘉獎。太子生,覃恩封典;公謂「不能為朝廷雪恥,冒求非分之榮」;力辭之。補行鄉試,上欲公充總裁,以臺臣無總裁例,命監臨;修葺毖飭,得士葉瓚等一百五十六名,多智名士也。升僉都御史。

  公間道趨槱川,病不能前,遇將樂庠生朱家蕃,輿致書館,延醫調治,匝月始愈。丁亥,卜居延城積寶山麓,閉門讀「易」,自號居易道人。披閱龍谿、陽明諸先正文集,反復尋繹,究心性命之學;舉順逆得失、壽夭生死,脫然也。食貧居旅,訓子課孫,猶及見孫舉閩闈鄉薦。

  在延時,以地方貧瘠言,諸當事率相信而多寬貸,延人從之。從無媵妾之奉,服役不用婢女;三十年獨宿靜攝,渾如枯禪老病。公居身孝友無聞,守官悃愊無華。蒞西臺南北以及八閩,賊寇交訌之時、顛沛流離之際,痛言時弊,慷慨周詳;雖一時俱蒙採納,然世勢莫支,補救未效,則令人憶往事而生悲、披奏牘而增愾云。

  公生於萬曆丁亥、終於康熙戊申,享年八十二歲。元配李孺人,先公逝。二十歲,于歸。後公舌耕離家,祖姑、孀姑在堂,孺人體公意,晨昏定省無愆。家計蕭條,時典衣、脫珥以供菽水。祖姑臥病,經年浣濯,不少怠。公修金廩餼之入,必持以奉姑,不敢私也。分己兩子嗣公兄若弟,以成公友愛。撫兩孀娣氏子女成人,婚嫁一如己出:尤情勢所難,宜偕美無窮也。生男五,長即一曾,貢士;女一,適余次子奏雅。次孫女,適余長孫瀾。

  敬誌其事,而係以銘。銘曰:求忠於孝,古訓洋洋;誰其備之?實事孔彰。唯公懋建,敦篤輝光。孀闈節母,兩世高堂;神則慘淡,色則休祥。報劉未晚,旌閭表坊。兄也云夭,弟也繼殤;交乏血嗣,歷載徬徨。己子續舉,並嗣蒸嘗。司鐸聲振,刺史循良;鳳集柏府,白簡飛霜。局中先著,折燄貂璫;出才夾袋,眾正騰驤。大沍攬轡,勉竭匡襄。驟傾大廈,重葺棟梁;嘉言入告,累牘連章。易名特請,顓頊、范陽;兢兢逆案,天語褒揚。八閩取士,冀效恩皇。事勢云左,延麓退藏;究心性命,往哲頡頏。八旬有二,奕葉芬芳。眷言內子,生色糟糠;偕孝偕友,共翼綱常。宅兆天末,無異故鄉;生而既為天下士,沒也應神遊乎八荒!

  ——右「墓誌銘」,孫奇逢撰。

  ——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四百六十九(「隱逸」九)。

  ·曹元方

  順治初,王師渡江破金陵,故明賢士大夫相率南奔;往往崎嶇閩、粵間,思以功名自蓋。然而門戶之禍益熾,上不知兵、下不用命;文恬武嬉,卒至土崩瓦解然後已。其在行間者,或死於兵、或死於盜賊水火;僅而得免,或竄入方袍、黃冠之中。其尤幸者,則又感憤無聊,或廬一廛、田一區,甘齒編氓以終。君子論其世、悲其誌,而竊歎其所遭之不辰,不忍援「亡國大夫」之說苛繩其後也;如侍郎公與公是已。

  公諱元方,姓曹氏;字介皇,別自號耘庵。世居海鹽之淳風里。父侍郎公諱履泰,舉天啟中進士。踰十八年為崇禎十六年,公亦舉進士。父子皆侃侃抗直不撓,以才學並著聲譽,中朝爭推為東林黨人。

  當金陵之破也,自京口至浙西,無不望風內附;侍郎公方以謫戍家居,公亦棄常熟縣印,歸省於家。會淳風為亂兵所掠,公父子蒼黃中各棄家散走。公由間道變姓名入閩,得謁隆武主於福州;授吏部文選司主事,累進驗封司郎中。繼而侍郎公亦由海道至,授太常少卿;累升兵部右侍郎:父子俱在是時閩中恃大師鄭芝龍為重;而芝龍桀驁,至與閣臣抗禮,出入訶殿聲擬於警蹕,視隆武主篾如也。由是,隆武君臣積與相猜恨,竟殺其所善都督陳謙。公逆策國事將敗,乞視師江上;乃加御史銜,齎白金五十兩而遣之。公僅抵浦城,而江上潰兵突至;遂縋城竄走山榖,匿僧舍中。侍郎公從隆武主趨贛州,中道傳王師至,土豪將縛侍郎公以降;急投身巖石下,斃而復蘇,亦輿臥僧舍中。其地距浦城逾數百里;公聞之,懼侍郎公不免,急號呼訪求。凡間關亂兵間者若干日,父子始相見;迎至浦城。侍郎公以病先返故里,而公獨滯留僧舍。明年夏,甫歸渡錢塘,而丁郎公艱矣。於是淳風故廬已毀,里中交親無藉及市井惡少年爭洶洶攘臂,視公為奇貨,所以挾持虛喝者萬端。公屹不動,然其家遂破;挈母夫人及妻子寄食旅舍中。久之事定,始卜硤石村,葺「東山草堂」以居;杜門讀書賦詩,暇則挾杖婜遨山水。如是者三十年。最後,縣官慕公歎曰:『此先朝遺老也』!延為鄉飲大賓,公力辭不可得,識者咸以為允。享年八十有二,卒於草堂之正寢。

  公少有至性,尤重名節,敦尚氣誼。侍郎公在崇禎朝,以給事中言事,忤大閹王永祚,羅織下刑部獄。公為諸生,蒲伏數千里,入視醫藥於獄中,為摩創吮血,日夜目不交睫;出則囚服,叩首控訴諸公卿之門,流涕被面,見者悉矜其冤。侍郎公慮公為邏者所獲;公曰:『兒萬死不憾』!侍郎公竟以譴戍,得脫;拊公,語所知曰:『此吾克家子也。微此子,吾不望生還矣』。及金陵建都,公居選人中。先是,閣臣馬士英後先與侍郎公俱繫獲,相親厚;視公如子姪。至是擅政,有薦公署職方事者,旨已下矣;士英覬公往謁,且欲借以德公。公訖不往,上疏願得循分守外吏,語侵士英;士英怒,遂授常熟知縣以去。其平居氣節如此。

  公為宋忠靖公勛之後;勛扈高宗南渡,其裔孫始徙著海鹽。曾祖某。祖某,萬曆中舉人,羅山知縣;以侍郎公貴,歷贈太常少卿。

  侍郎公之葬也,故史官吳先生太沖為之誌,其文典質可誦。今諸孤卜於某年月日,葬公大河堰之原,以誌銘屬琬。謹按公自撰「年譜」及侍郎公誌,釆掇其出處大節,與侍郎公牽連書之,以信後世。至於行狀所述,猥瑣不當書者,俱不及載云。

  娶陳宜人。子男二人:三德,康熙丁巳舉人;三方,廩貢生:皆側出。女二人:適諸生沈聖祥,陳宜人出;適監生王子頲,亦側出。孫男四人、孫女二人。

  銘曰:維明之季,勢傾莫支。噫小朝廷,僅延歲時!雖有君子,亦奚能為!猗與曹公,才大未施;脫身兵燹,晚卜幽栖。硤石之麓,可讀、可犁;可觴、可詠,可詒後嗣。碩果不食,天若祐之;壽考今終,如公則希。河堰之濱,神爽來依;偕侍郎公,九原相隨。琢詞於石,不磨是期!

  ——右「墓誌銘」,汪琬撰。

  君諱元方,字介皇;浙海鹽之淳風里人也。始祖勛,扈宋高宗南渡,官至太尉,諡「忠靖」;遂居海鹽。至祖嘉謨,明萬曆辛卯舉人、羅山知縣,稱循吏。父履泰,天啟乙丑進士,歷官兵部右侍郎;以忠義直節著聞。

  君幼穎異,有至性;為兒嬉戲,俱有禮法。稍長,為文輒冠其曹;一時知名士交推重之。崇禎壬午舉人,癸未進士。會北都亡,金陵建國;授常熟知縣。時大學士馬士英擅國政,政亂。先是,侍郎與士英以事嘗同繫西曹,有舊。至是,有薦君署職方司事者;士英亦藉君名,冀往謁附己。君訖不往,上疏言「願遵定制,補外吏」;語侵士英。士英怒,卒與令常熟。常熟,為吳中煩劇邑,最。當金陵草創,所在兵與民交狃無寧晷;君措兵餉、惜民力,俱帖然,邑稱治。金陵敗,君棄官歸。

  先是,侍郎獲譴謫戍,適歸里;君父子以謂於義不可宴然以居。君先變姓名,間道入閩。至建寧,謁隆武主;即授吏部文選司主事,進驗封司郎中。頃之,侍郎亦由海道至;即授太常卿,晉兵部右侍郎。父子俱以忠義激發間關來,一時咸偉之。當是時,大帥鄭芝龍久以桀寇內附,前朝崇其秩號,姑息為養驕;至是,益甚,誌叵測。君抗疏自請出視江上師,閱封守;欲從外為重內計。得召對,加御史銜,賜白金。君揮涕以行;至浦城,則江上潰兵接踵狼狽下。王師繼至,君倉卒行,計後圖。恃郎從隆武主趨贛州,遇王師,投身崖石下,絕復甦;舁至僧舍,免。頃之,侍郎輾轉至浦城,父子得相見。侍郎疾甚,乃先歸;旋卒於家。君聞,乃亟歸;微服挈母夫人及妻子行,寄食旅舍中。

  久之,事稍定;淳風里故居已毀於兵,卜居硤石村。築草堂,自號耘庵以老;卒年八十有二。

  初,侍郎在祟禎朝以給事中上疏忤大閹王永祚,下獄。君時為諸生,自家門蒲伏數千里,出入犴狴間。內則怡顏以慰親心;外則搶頭呼籲諸在位者,晝夜號泣訴冤。人咸為感動,侍郎卒得減,論謫戍;君之誠,有以致之也。及甫登仕,值革運流離,奔赴吳、越、閩海間,瀕死而不辭。蓋君之於家、於國,患難交迕;子與臣,俱能為其難者。如此卒以獲全,天也!晚年杜門著書,嘯詠泉石三十年;君之誌,藉是以為末計矣。

  君之配及子女詳壙誌,此不列;列其大節之可傳者。贊曰:士生輓近之世,往往與世俯仰,隨所處謀旦夕,計斯已矣。夫士固有誌;無論誌之能伸與不能伸,但隨其力以聽之時與命可矣。吏部君當艱難之會,舍安而就危、卻易而為難;觀其誌與流俗之所尚者異。晚年退而學道,蓋有得於中;庶幾希聖人之仕止者歟!

  ——右「傳」,葉燮撰。

  ——以上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四百七十四(「隱逸」十四)。

  ·李世熊

  嗚呼!天生才,顧不難哉!世際昇平,措置無關輕重。至於流離喪亂,天若一一有以相之;賢者殉社稷、力者角疆場,而必留三數逋民遺老於殘山賸水之間。此數人不必盡皆通顯,又往往為當世所指目;卒之刀鋸鼎鑊無所得加,使其老且壽,徊翔歲月,得正而終,而一代興亡之局始畢。如今泉上先生,其一也。

  先生李姓,名世熊,字元仲;世居寧化泉上里。晚號愧庵;所築之室曰「檀河」、曰「但月」。天下習其初字,咸稱元仲先生也。先生少籍諸生。年二十,應辛酉鄉舉。興化李官佘公昌祚為同考,奇先生文,與主司爭元再三,弗合;佘負氣,竟袖卷而退曰:『安知此生來科不第一耶』!先生遂不第。歷九試皆冠諸生,凡來典閩試者莫不欲場中一物色李生為重,而先生亦竟不得。乙酉,弘光建號;制下畿省郡縣,各選貢一人。時督學為揭陽郭公之奇;郭公固雅重先生,視一貢如攜取。忽試前三日,郭公桂飛章,註籍;值後學使素不習先生,特置先生弗錄。其遭逢遇合佹得而數奇若此。繼遷延變亂,先生亦已遂厭棄諸生。

  隆武稱制閩中,大學士黃公道周、都御史何公楷、禮部侍郎曹公學佺各尉薦先生尚誌博學,徵拜翰林博士;先生固辭,不赴。丙戌,王師下汀州,有齮齕先生於鎮將者,謂先生懷二心;勢洶洶不測。親知咸交勸,謂『止詣庭一謝,事可立解』;先生為書答所知曰:『甲申以來,名雖挂諸生,儒巾、儒衫久歸敗橐。今日解弢釋縛,正如鹿返長林;若復伏謁強顏,其戕性刳心,何殊殺戮!古之處士含鴆飲刀者,史冊相望。僕年已四十八矣,去諸葛瘁躬之日僅少一年,視文山盡節之辰已多一載;請為婉謝當途,若蒙假借,冥報為期』。詞倨而理直,鎮將終懾先生名高,無能有所挫抑。自是住泉上四十餘年,足絕州府,未嘗一出里門;中間惟一詣西江,泛彭蠡、登廬山絕頂而已。

  所著「寒支初集」八卷,「錢神誌」二十卷、「史感」、「物感」各一卷、「狗馬史記」若干卷、「寧化縣誌」七卷、「本行錄」三卷、「經正錄」三卷。先生文奇偉悽麗,長於推測,情變層見疊出。雖百家無不窺,少獨好韓非、屈原、韓愈之書,故其造就咸有根柢。昔楚中馮公之圖謂「先生得秦文氣多、漢文氣少」;先生每誦為知言。

  先生之生,為明萬曆壬寅九月二十日;歿於大清丙寅九月二十八日。父恬庵公,母邱氏。先生娶於邱,生子日堯、日唐。邱與日堯皆先卒;側室賴,生向旻。孫曾十四人。

  先生困頓諸生者三十年,進退出處,輒若有物陰為裁量;及徵書屢下,先生復審奪時勢,不妄為附緣。使早得通顯,上為侍從文學;即不然,乘亭守陣,一遇險阻,先生又豈肯偷生求活者!丙、丁之際,禍亂多門,而卒不能死。先生必至八十五年,然後歸全正命而死;則余所謂「天必留三數人於殘山賸水之閒以為逋民遺者,完一代興亡之局」,豈曰阿所好哉!

  先生葬本里白沙拗,寧都魏和公禮誌其墓。和公為先生晚年交,先生又篤好其文,故向旻奉遺命以請;而弟子長汀黎士宏不揣,而為之表。和公云:『稱徵君,恐悲先生誌』;余援陶淵明有晉徵士書法,身歿興朝,號仍前代。後之讀其碑者,其庶有所觀感乎!

  ——右「墓表」,黎士宏撰。

  --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四百七十五(「隱逸」十五)。

  ·張若化、張若仲(若化子士楷)

  張若化,字雨玉,號蒼巒;世居漳浦之丹山。弱冠,師事黃道周,得聞「明誠」之學;旁及律歷、經綸諸務,靡不淹貫。崇禎丙子,舉於鄉。兩上公車不第,而弟若仲以庚辰捷南宮;因留京師。時道周以言事,下北寺獄;若化青衣小帽,雜廝役中時進獄問起居,左右之。燕都陷,唐王入閩,徵拜御史。數月,乞歸;事父母以誌養。食貧茹苦,嘗擣柏葉以代園蔬;諸孫嘗之,喀喀不下咽,若化茹而甘焉。山居四十年,足不及城市,未嘗以姓名通有司。勵誌獨行,不標講學之名。疾惡守義,凜不可犯;雖骨肉至親不少假。而惻隱所周,悉力於人者,不少靳。時值兵荒,盜賊蜂起;群相戒曰:『慎勿犯張公廬』!鄉人依以避難。終其身,盜不入境。丹山在群山中,巉巖阻絕,日夕云霧往來;茅茨數椽,上漏下濕,豺虎交橫。時曳杖孤往,登陟群峭,徜徉泉石,嘯歌自得;人咸異之。年六十六,正襟危坐,無疾而終。子士楷,能繼父誌,隱居不仕;潛心性命之學,稱儒宗焉。

  張若仲,字聲玉,號次巒。生而韶秀。讀書明理,以不欺方寸為本。嚬笑不苟,作止、語默持之以敬;若性成焉。崇禎丙子,與兄若化同舉於鄉。庚辰,成進士;例選州牧。性廉靜,不願任煩劇,改授益府長史。居官清儉簡貴,以禮匡宗藩。請崇寬大、戒嚴切,不納;以去就爭之,益藩為之改容。以母病,乞休歸。母沒既葬,為土室處其傍;聞狐兔嗥嘯,輒泣下嗚嗚。鼎革以後,山居五十年,清修獨善。藝圃一區,果蔬、薯蕷度給賓祭,餘悉種梅竹;栽蒔灌溉,身自為之。時蓑箬牽犢,飯隴畝,與野夫雜處。晚歲益務為敦篤,飲人以和。遇鄉里有爭訟,勸之以誠;久而化焉。邑濱海,有蝗起,群飛蔽天;觸禾稼草木,葉噉盡。民多聚泣,或泥首禳之。獨若仲所居數里內外,無蝗患;里賴以安——時康熙二十九年也。歲丁卯秋,夜風雨大作,所居屋盡拔;若仲獨寢地上,無恙。黎明,人視之,毛髮為悚。年八十四,以壽終。鄉人稱若仲兄弟「丹山二先生」而不名;與兄若化同祀「鄉賢」。

  論曰:二張當明社既屋,年未強仕,草蔬蔽廬以終;其身誌亦苦矣。家門穆穆,兄弟相師;疾惡守善,纖微不苟。至於盜不入鄉、蝗不犯境,純孝孤忠,天人鑒之。黃漳浦以忠烈顯天下;二張苦節清操,步其後塵。論者方之古夷、齊,夫豈過哉!

  ——右「合傳」,蔡世遠撰。

  ——錄自「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四百七十六(「隱逸」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