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文獻叢刊·第126種】清朝柔远记选录
台灣文獻叢刊
【第 126 種】
清朝柔遠記選錄
.作者:王之春
.原書頁數: 0082 頁
●書籍簡介
第一二六種「清朝柔遠記選錄」
本書(一冊八二面四九、二○○字)不分卷,王之春撰。之春字芍棠,湖南清泉人。清光緒間,以湖北布政使使俄,官至廣西巡撫。所著「國朝柔遠記」,又名「通商始末記」(亦稱「國朝通商始末記」),凡十八卷;用編年綱目體裁,記有清開國以後(至同治朝止)二百三十年間對於邊疆藩屬以及東西各國有關職貢、兵戎並通商交涉諸事。其中記載臺灣者,除初年與鄭氏爭衡東南海上諸役與其他零星亭項外,大部分為中英鴉片戰爭英船襲臺事件及同治甲戌日兵侵臺之役所引起之臺灣設防問題。本書取其涉及臺灣諸事,餘概從略。原書在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編目中已改稱「清朝柔遠記」,因從而題曰「清朝柔遠記選錄」原書末附「附編」二卷:卷一載「瀛海各國統考」一文及「蠡測卮言」十三篇,卷二載「沿海形勢考略」、「沿海輿地圖」、「三島分圖」及「寰海地球剖圓圖」各圖文。今選其中「沿海形勢考略」一文及「三島分圖」中之臺灣與澎湖兩圖並圖說,列作本書「附錄」。
●序號 篇名
1 弁言
2 彭序
3 譚序
4 衛序
5 李序
6 俞序
7 自序
8 凡例
9 清朝柔遠記選錄
10 丙申、順治十三年 荷蘭表請修貢。
11 己亥、順治十六年 夏六月,明鄭成功陷鎮江,進薄江寧。總兵梁化鳳大敗之,成功遁還海島。
12 辛丑、順治十八年 鄭成功攻臺灣,逐荷蘭,而取其地。詔徙沿海居民,嚴海禁。
13 甲辰、康熙三年 克廈門、金門,展沿海居民地界。
14 甲寅、康熙十三年
15 鄭錦陷漳州、泉州、汀州、邵武、興化及惠州、潮州諸府縣。
16 秋八月,命治曆南懷仁鑄火砲。
17 丙辰、康熙十五年 收復漳、泉諸府。
18 丁巳、康熙十六年 收復惠、潮諸府。
19 戊午、康熙十七年 鄭錦復侵沿海城堡。
20 己未、康熙十八年 總督姚啟聖、提督楊捷解漳州、泉州圍,進克海壇、金門、廈門。
21 庚申、康熙十九年 貝子賴塔貽書招鄭錦。
22 辛酉、康熙二十年 復展沿海居民地界。
23 癸亥、康熙二十二年 夏六月,水師提督施琅征臺灣,平之;鄭克塽降。
24 戊辰、康熙二十七年 置定海縣。
25 乙巳、雍正三年 春三月,臺灣生番歸化。
26 丁未、雍正五年
27 春三月,開閩省海禁。
28 冬十月,平臺灣叛番。
29 壬子、雍正十年 閏五月,平臺灣大甲西番。
30 辛丑、道光二十一年 〔八月〕,臺灣道姚瑩敗英人於雞籠港。
31 壬寅、道光二十二年
32 〔春正月〕,臺灣道姚瑩敗英人於大安。
33 〔二月〕,臺灣兵備道姚瑩奏籌海防。
34 夏五月,英俘■〈口望〉噶等伏誅。
35 〔冬十二月〕,罷臺灣鎮總兵達洪阿、兵備道姚瑩。
36 癸卯、道光二十三年
37 春正月,詔怡良讞臺灣獄。
38 夏五月,逮臺灣鎮總兵達洪阿、臺灣道姚瑩入都。
39 辛亥、咸豐元年 詔雪達洪阿、姚瑩冤
40 庚申、咸豐十年 冬十月,建總理各國通商事務衙門。
41 乙丑、同治四年 以兩江總督兼理南洋大臣。
42 丙寅、同治五年 冬十一月,以沈葆楨總理福建船政。
43 丁卯、同治六年 六月,沈葆楨入船政局任事。
44 辛未、同治十年 〔秋七月〕,與日本國立約。
45 甲戌、同治十三年
46 夏四月,日本犯臺灣番社。
47 命船政大臣沈葆楨渡臺灣設防。
48 日本攻生番綱索、加芝來等社。
49 命福建布政使潘霨赴臺灣會商設防。
50 五月,沈葆楨、潘霨至臺灣。
51 潘霨、夏獻綸赴倭營。
52 日本與牡丹社番議和。
53 沈葆楨請派水師提督彭楚漢率師來臺灣。
54 六月,埤南番目陳安生、買遠來歸化。
55 日本移兵於風港三家厝。
56 以提督唐定奎統軍赴臺灣助防
57 沈葆楨撫降生番。
58 秋七月,哨弁李長興卻倭兵於茄鹿塘。
59 籌造鐵甲船。
60 沈葆楨請獎稅務司好博遜。
61 提督唐定奎統軍駐鳳山。
62 秋八月,日本遣人來軍致書。
63 提督羅大春、同知袁聞柝剿撫臺灣叛番。
64 秋九月,日本兵大疫,多遁歸。
65 築安平砲臺。
66 增臺灣各路番地防營。
67 冬十月,日本遵約撤兵。
68 遣使駐外洋各國。
69 附錄 沿海形勢略
70 台灣圖
71 台灣右山圖
72 澎湖圖
73 樊跋
●弁言
本書原名為「國朝柔遠記」,又名「通商始末記」(亦稱「國朝通商始末記」),為清季王之春所撰。原書起自清順治元年至同治十三年止,凡十八卷,分以順治、康熙上、下及道光一、二、三、四、五等為卷目;用「編年」、「綱目」體裁,記有清開國以後二百三十年間對於邊疆藩屬以及東西各國有關職貢、兵戎並通商交涉諸事。其中記載臺灣者,除清初與鄭氏爭衡東南海上諸役與其他零星事項外,大部分為中英鴉片戰爭英船襲臺事件及同治甲戌日兵侵臺之役所引起之臺灣設防問題(卷十七、十八殆全屬後一事件)。由於「文叢」範圍及其篇幅所限,本書祗選錄其涉及臺灣諸事,餘概從略。原書書名,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編目已改稱為「清朝柔遠記」;因亦從之。至本書雖未照刊全文,仍將原書各序(史語所藏光緒十七年刊本無彭、李兩序,茲另據省立臺北圖書館藏光緒丙申(二十二年)重刊本補入)、「凡例」及跋一,分載書首、書末,以供參考。
原書末附「附編」二卷:卷一載「瀛海各國統考」一文及「蠡測卮言」十三篇,卷二載「沿海形勢考略」、「沿海輿地圖」、「三島分圖」及「寰海地球剖圓圖」各圖文。同前理由,亦僅將「沿海形勢考略」一文及「三島分圖」中之臺灣與澎湖兩圖(另一為瓊州圖,從略)並其「圖說」採列為本書「附錄」。(千祥)
●彭序
「柔遠」一書,臣友王之春所輯也。之春以文人兼武事,馳驅江海間,防北塘、駐京口,遊歷日本長崎、橫濱,於中外交涉事,見聞周洽;暇則博稽國朝掌故,凡有關於遠略者,提綱摘要,殫歲月之功,成為是書,誠撫遠之宏圖、綏遠之良策也。
夫秦、漢而還,多事四夷,往往兵連禍結,為累世隱憂;即勒石燕然山,系單于頸致闕下,而財窮力竭,得其土不可治、得其人不可臣。「隋珠彈雀」之誚,所難免焉。至若兩晉、南宋,已事率皆群臣翫泄,養廱貽患,自小其朝廷;史冊所書,千載下讀之,猶令人髮指。其罪烏可貸哉!昔宣聖與魯君論文、武之政,於遠人則曰「柔」。誠以遠人,不可遽怵之以威也;遽怵之以威,則彼必震動不安。又不可故示之以弱也;故示之以弱,則彼必狡焉思逞。此而求一至善不易之經,則非「柔」不為功。且夫「柔」之云者,非我之自處於柔也。道在順其歸附之心,而孚之以誠信;則柔者益柔,所謂「燮友柔克」也。化其獷悍桀黠之習,而迪之以中庸;則不柔者亦柔,所謂「高明柔克」也。今觀所編,穆然仰見列祖、神宗聲教四訖,廣乾坤覆載之恩、宏遐邇一體之量,揚丕冒之仁於罔外、消反側之萌於無形。用能梯山航海,視遠如歸;腹詠心歌,無遠弗屆。雖其間或剿、或撫、或戰、或和,不必盡歸一致;而變通盡利,要皆範躍冶之金,陶汰之以適於用;閒出林之虎,馴伏之以安其常。蓋自文、武以後,柔之政未有若是之盡美盡善、可以行久遠而無弊者。
臣奉命巡視長江,兼閱海防;屢欲匯纂我朝懷柔遠人之謨,宣布皇仁於中外,且舉數百年來先後任事諸公成敗得失之數,藉資法戒,期於臨事而不惑。而簡練務煩,苦無暇晷。此書實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故序以行之。之春年甫強仕,喜著書,皆切於時務。異日才猷愈老、識見愈深,文章經濟當更有進於今茲者,則是書特其嚆矢耳。
光緒八年仲春上浣,臣彭玉麟謹撰。
●譚序
嘗謂:惟聖知幾,亦惟聖因天。天之欲合四海為一家也,幾早見於康、乾之世。幾見而先覺者,我聖祖仁皇帝、高宗純皇帝也;因天而弗違者,我文宗顯皇帝也。康熙三十三年,俄羅斯遣使來朝;上諭:『外藩朝貢,固屬盛事,總當以敉甯中國,培養元氣為根本』。乾隆四十一年,刑部奏駁李質穎讞英商獄不得其平;傳旨申飭,反覆數百言。兩聖人燭微洞遠,若皆逆知後世之有洋務者,非知幾其神乎?道、咸間海氛亟矣,文宗顯皇帝獨決大計,社稷轉危為安,得以全力蕩平髮、撚,而海外各國亦化干戈為玉帛;非因天弗違乎?士大夫生當其世,出顛隮、享承平,上下數千年、縱橫九萬里,胸中不能無感慨;有感慨,斯有論列、有發明。此「柔遠記」之所由作耳。
記凡二十卷,編年繫月,採輯至當;將使讀者於通商大局,知其所原起、知其所滋蔓,並知其所究竟,甚盛心也!雖然,事之原起當所聞世、事之滋蔓當所見世,而事之究竟則尚在未來;吉凶悔吝,變動不居。至可喜,亦至可懼。懼將奈何?心列祖、列宗之心而已矣;心列祖、列宗之心奈何?自治其內而已矣。十數年前人事之杌隉,既以因天心而挽回;數十年後天心之福禍,又將因人事而旋轉:理固有可必者。「記」有之:『日月所照,霜露所隊。凡有血氣,莫不尊親』。在古人原非託諸空言,在我朝尤可見諸實事。何以驗之?即於梯航重譯之十數國驗之,蓋莫不尊親之幾已倪也。於此時能極深研幾,以承天貺,所謂『柔遠人,四方歸之』;盛業不可以是編為左券之操也哉!
光緒八年(歲次壬午)仲夏月,臣譚鈞培謹敘。
●衛序
語曰:『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也』。運會之變遷、人事之旋轉,雖智者憂深思遠,不能逆料於先時,而知其所究竟;惟一以前事為法戒,而衷於至當不易之理,則百世之下,猶可以燭照數計,固不事區區推測之私也。「易」曰:『知幾其神』。「中庸」曰:『至誠之道,可以前知』。蓋恃此矣。我聖朝豐功偉烈、厚澤深仁,丕冒海隅,無有遐邇;乃或膺重寄者罔知大體,坐失機宜。往事具存,前鑑不遠。此王之春「柔遠」一書所由輯也。夫閉關絕俗之說,無論在今日為迂談也,即質之三代盛王,亦豈狷然自好,劃堂奧而守之,謂聊固吾圉云爾哉?「禹貢」紀要荒,「周官」有職方氏之掌、明堂之位,九夷八蠻,如在幕庭。故凡含生負氣之屬,梯山航海,翕然麇至。固時勢為之,不得不然者;亦列祖、列祖聲教之所訖,非偶然也。誠務修其德政,則四海猶一家,如天君泰而百體從;令苟或失之,則指臂之間,亦驅使之所不及,遑論其他乎?
道、咸之間,海氛日熾,維時當事者,每不諳於彼此之情形。自互市以來,申明條約,轉危為安,而禍福倚伏之機,又即在是。之春究心於當世之務,獨於中外交涉緣起、通商始末,釆摭不遺。較之近時「朔方備乘」、「瀛寰志略」諸編,或局蹐一隅、或侈張博物,皆無當於經世之實用;惟是書綜稽掌故,並恭錄歷朝諭旨,指示方略,黜陟人材,非徒長駕遠馭之資,亦考鏡得失之林也。「詩」曰:『不愆不忘,率由舊章』。有心斯世者,可以統觀前事而深長思矣!
光緒九年(歲次癸未)二月,臣衛榮光謹敘。
●李序
古今之國勢,自唐、虞、三代至秦而一變;井田、封建諸法蕩焉無存:此一時也。自漢、唐以後至國朝道、咸中而又一變;舉際天並海、從古不通中華之國,並梯山航海,重譯來同:此又一時也。斯二者,皆天也。雖然天不變、道亦不變,蓋至變中有不變者存焉。論者,僉謂天主、耶穌諸教,自明季闌入中土,懼奪吾堯、舜、孔、孟之席;吾謂不然!蓋不特彼教不能奪吾堯、舜、孔、孟之席,且深幸堯、舜、孔、孟之教將盛行於彼都而特自今日始。何者?堯、舜、孔、孟之教,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乃乾坤所由以不敝者也。天地之生人為貴,薄海內外諸國皆人也,皆可與入堯、舜、孔、孟之道者也;特自古不通中國,又相去數萬里,禮聞來學、不聞往教,故不知有聖人,未得聞其教耳。天誘其衷以互市,故朋遊於中土而漸近吾禮義之教,自當幡然大變其故俗尚,何慮其奪吾堯、舜、孔、孟之席哉?「中庸」不云乎?『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物之性』。物之性且當盡,況異域同在並生、並育之中。若聽其外聖教而終失其性,何以贊化育而與天地參乎?天心仁愛,聖人有教無類,必不忍出此也。聖人之道,譬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幬,是以聲名洋溢乎中國,施及蠻貊,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載,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曰「配天」:此正堯、舜、孔、孟之實錄也。其曰舟車所至,則今日之火輪、舟車,聖賢早知之矣;此聖教將行於各國之大機括也。夫聖教在中國,亦以漸而及也。堯、舜都冀州,其時惟今山西、山東、直隸、河南、陝西數行省為中原,餘皆要荒服也。孔、孟時,吳越、荊楚尚為蠻服;宋以來,三江、兩湖、閩越、黔、滇、川、粵始大盛文學比鄒、魯:謂非聖教之自近自而遠歟?我朝雍正中,滇、黔、川、楚、兩粵諸苗猺改土歸流,亦自開闢以來始沾王化;至乾隆中,新疆拓土二萬里,則中土業已遍覆無遺,由是可以及外國矣。然則堯、舜、孔、孟之教,蓋漸推漸遠,初無一息之停也。臣友王之春有見於此,爰撰「國朝柔遠記」,自世祖訖穆宗朝,凡懷柔泰西諸國之事蹟皆備紀之。雖不無犄那先民之思,然正以見累朝聖人兼容並包、如天之量。天欲使堯、舜、孔、孟之教自中國以施及蠻貊,列聖先天而不違,故在二百年前即已啟其機括。蓋天地無外、聖人無外,故列聖之包涵遍覆亦無外。吾知百年內外,盡地球九萬里,皆當一道同風,盡遵聖教「天下一家、中國一人」之盛,其必在我朝之聖人無疑矣。目下泰西諸國,皆能識華文、仿中制,譯讀「四子」、「五經」書,丕變其陋俗。英國近有比遞斯尼教,以躬行實踐為宗;此即堯、舜、孔、孟之正教也。彼其所謂天主、耶穌、希臘諸教,已自悟其非,而遷喬出谷矣。豈非自然之氣機動於不自知,列聖早已啟其端哉?
之春又以己意撰「蠡測卮言」十三篇,曰慎約議、聯與國、廣學校、精藝術、固邊防、修船政、興礦利、防漏稅、強兵力、練民團、禁販奴、編教民、論鴉片,皆時務切要之言。語曰:『識時務者為俊傑』。反是,則迂儒俗吏而已。當今日之時勢,強鄰相逼而來,幾成戰國之局;雖孔、孟復生,亦不能不因時而立制,以孔子固聖之時者也。孔子陳九經,曰柔遠人、來百工;孟子極論交鄰之道,已預知今日之時事。此十三篇者,皆救時之急務也。雖然,有本焉;富強,其末也。孔子曰:『足食、足兵,必要其歸於民信』;又曰:『庶矣、富矣,必要其歸於教之』。孟子曰:『修其孝弟忠信,可使制挺以撻堅甲利兵』。此我中國自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以來,歷世相傳之本務,而不可一日忘者也。洋人所奉者天主,然而天道之所忌,彼皆犯之。殘忍,天所忌也;洋人於火攻則精益求精、於鴉片則刱鴆毒以害人,充其量,不至盡天下之人類不止:犯天之忌一。機巧,天所忌也;洋人無事不用機械:犯天之忌二。強梁,天所忌也;洋人則以強凌弱、以眾暴寡:犯天之忌三。陰險,天所忌也;洋人吞噬兼併,每蓄意於數十年前而坐收後利:犯天之忌四。狡猾,天所忌也;洋人智取術馭,得寸進尺:犯天之忌五。忘本,天所忌也;洋人不敬祖先,廢宗絕祀:犯天之忌六。黷武,天所忌也;洋人恃其船堅砲利,不戢,勢將自焚:犯天之忌七。專利,天所忌也;洋人上下交征利,君臣、父子、兄弟懷利以相接:犯天之忌八。奢侈,天所忌也;洋人厚於自奉,窮奢極欲:犯天之忌九。忌刻,天所忌也;洋人暗分朋黨,彼此猜嫌:犯天之忌十。然則為洋人計,由今之道、無變今之俗,亦斷難必其有終;故惟幡然改從堯、舜、孔、孟之教,然後不失乎人之性,而無犯造物之所忌。此堯、舜、孔、孟所以為天地之心、為生民立命,而吾中國之所以為中國者在此、不在彼也。然則言時務者雖師彼之所長,尤當以堯、舜、孔、孟相傳不變之道為本務,而後可與言富強也。
光緒十年(甲申)三月,臣李元度謹敘。
●俞序
昔道光時,有臣曰魏源,著一書曰「聖武記」。自開國之初用兵次第以及康熙中勘定三藩、乾隆時蕩平回部,備載無遺;述皇朝武功之盛以傳示後世,其意至深遠也。今光緒朝,又有臣曰王之春,著一書曰「國朝柔遠記」。自順治以迄於同治,於中外交涉機宜以及通商始末,凡所以控御八荒、懷柔萬國者,皆在焉;視魏源之書,用意尤為深遠。然源之書已風行於時,而之春之書知者猶罕。竊嘗受而讀之,喟然而嘆曰:天之所以宏覆無外,而我國家所以長駕遠馭,陶六合為一家者,其將在此乎!
晉皇甫謐「帝王世紀」云:『自神農以上,有大九州、柱州、迎州、神州之等。黃帝以來,德不及遠,惟於神州之內分為九州』。是說也,儒者或未之深信;及佛氏之書出,而四大部洲之說興,更為儒者所不道。乃自泰西諸國通乎中夏,則海外五大洲曰歐羅巴、曰利末亞、曰阿細亞、曰南北亞墨利加、曰墨瓦蠟泥加,固皆舟車之所至、人力之所通矣。以是推之,佛氏四大部洲可信,而神農以上大九洲亦可信。夫神農以上如天皇、地皇之類,固荒遠難稽;而伏羲都陳、神農亦都陳(後又都魯),載籍有徵,學者亦皆信之。然則神農以上君臨大九州者,皆吾中國聖人,而四夷無與焉。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今遠人來驩,視道如咫,此蓋「分而復合」之徵。意者,吾中國有大聖人,將合大九州而君之,以復神農以上之舊乎!世徒見其人心計之奇巧、器械之精良,挾其長技,凌犯我邊陲,則惴惴焉懼中國之不可以為國。而不知治天下,有本有末。其心計之奇巧、器械之精良,則天實啟之,使得以自通於中國者也,皆其末也。若夫其本,則固在我中國矣。當孟子時,有善戰者,有連諸侯者,有闢草萊、任土地者,人人以為得富強之策;亦猶今西國之人心計奇巧、器械精良,雖孟子無以尚之也。孟子則一言以折之曰:『盍亦反其本矣』!所謂反其本,無他焉,省刑罰、薄稅斂;使仕者皆欲仕於其朝、耕者皆欲耕於其野、商賈皆欲出於其塗,鄰國之民皆仰之如父母。如此者,在孟子時不過朝秦楚,蒞中國;而在今日,則雖統大九州而為之君,不難矣。草茅微賤,不足窺測朝廷德意;然竊見聖天子精求吏治、勤恤民隱,一遇水旱、偏災,疆吏未及上聞,而璽書已先下問,可謂得其本矣。異時德洋恩溥,使東西洋皆在怙冒之中,以復神農以前東西九十萬里、南北八十五萬里之盛軌;此一編也,非其嚆矢乎?愚故曰:較魏源之書,其意更深遠矣。
光緒十有一年(乙酉)秋八月,臣俞樾謹敘。
●自序
夫先王之訓,耀德不觀兵;止戈之文,安民而和眾。是以崇密降於因壘、有苗格於舞階,雖近在要荒,但示懷柔之意;豈遠違聲教,必伸撻伐之威!我國家文德覃敷,遐邇馴伏;四荒、四極、八殥、八紘,舉凡山經地志所不能詳、大章豎亥所未及步者,罔不重譯獻雉,敂關貢獒,納牛羊稱唐帝之畜牲、進燕支為漢宮之顏色,畏威懷德者數十國,薄來厚往者二百年。迨夫光、豐以來,大肆要求,謂「漢孰與我大」?稱兵竟逆顏行。列聖心切保民、戒深黷武,含容如地、覆幬闢天,准予通商,重行立約;因所利而利之,視不勝猶勝也。說者慮滋蔓難圖、植荊受刺,謂他族之逼處,乃非種之當鋤。不知魏絳和戎,實深沈之至計;趙范挑釁,徒孟浪以貽憂。景延廣劍詡橫磨、范文虎舟衿遠泛,卒至禍延君國,傾覆全師。凡此前車,堪為殷鑑。或又謂:虎欲雖逐,象猛可馴。既悔罪而輸忱,不必操之以蹙;復效逆而犯順,何可示之以柔?歸獄於始事之人,責難於養癰之後。則同舟無共濟,只手何以挽狂瀾?眾戚出矢言,殺身究何裨時局?當事之苦心莫諒,異時之公論自明。今者,回紇受盟、契丹結好,玉帛相見,敦槃聿修;固不必厪杞人墜天之憂,而續江統徙戎之論!然而揚湯不可以止沸、抱火懼厝夫積薪;竊恐鹵莽者冀僥倖以圖功、畏葸者徒因循而貽誤,不懲既往,曷救將來?否則,徒習佉盧、拉丁之文,僅通象譯、狄鞮之語,遂以華洋關涉,委諸傖儈交通;適與為緣,動輒得咎。爰搜葺陳編,考證往事;自定鼎起、訖同治止,仿「綱目」編年之體,就中外交涉之端,詳晰編次,著為是書。俾顛末盡窺、得失互證,冀以默消夫隱患,實有難已之苦衷;欲使善於約束羈縻,或有裨於久安長治也夫!
光緒六年(歲次庚辰)仲夏月上澣,臣王之春謹序。
●凡例
一、此書事實,自恭錄列聖上諭及頒發官書外,並搜錄當時諸臣奏疏與名臣撰述、西人圖志及各家私著可採掇者,薈萃而成。間有得之聞見者,要必釆訪確實,不敢稍涉虛誣。所有管蠡之見,間附於後。
一、我朝統一寰宇,珍賮之貢,史不絕書。是編本為中西互市、成和諸事而作,其於服從最久之藩部、屬國年例貢獻與夫封冊、命使、錫賚、讌犒,既列王會之圖,自有職方之掌,不及備錄。惟是聲教所訖,舟航雖直接東瀛,而輪蹄亦可徠西極;所賴我內外藩服扞蔽其間,考策陳編,莫非累朝文德所綏服、武功所戡定。茲取其勢,有交通事相關涉者,並略識其端,俾薄海咸仰瞻盛烈。
一、此書編年以紀事,於當日在事諸臣,仿「史傳」一律書名;惟意在表見事狀,除本官外,凡封爵、謚號不及備錄。至命官授職有關洋務者,並揭書以擊事。
一、自開國訖同治一朝掌故,惟起居所職、中秘所藏,不能悉窺;其外間傳播於五大洲各國交涉事實,搜羅畢載。皇上沖齡嗣位,聰明天亶,聲靈震疊,萬國梯航,來者日眾;容俟釆訪,著為續編。故紀元以來,事均未載。
一、我朝幅員之廣,遠邁前代。其內府皇輿全圖及各家傳刻本並五大洲各圖,皆考證所資;惟各直省沿海疆界、島嶼,前人雖間有圖繪,恆苦略而不詳。茲特將沿海各口及臺、澎、瓊州各島,詳細繪列,著為「圖說」,附諸卷末;俾言防海者,得以覽焉。
一、中西和約內載,凡與各國公文均不用夷字。此編惟恭錄上諭並昔日奏牘,未便擅改;餘均遵照和約不用夷字,以昭大同之盛。
一、此書搜輯陳編、詳稽往事,不過自備遺忘,未敢問世;而索閱者多,苦不暇給,遂付手民,以代鈔胥。至事跡糾紛,不無訛漏,容俟續補勘正焉。
●清朝柔遠記選錄
王之春編
丙申、順治十三年 荷蘭表請修貢。
己亥、順治十六年 夏六月,明鄭成功陷鎮江,進薄江寧。總兵梁化鳳大敗之,成功遁還海島。
辛丑、順治十八年 鄭成功攻臺灣,逐荷蘭,而取其地。詔徙沿海居民,嚴海禁。
甲辰、康熙三年 克廈門、金門,展沿海居民地界。
甲寅、康熙十三年
丙辰、康熙十五年 收復漳、泉諸府。
丁巳、康熙十六年 收復惠、潮諸府。
戊午、康熙十七年 鄭錦復侵沿海城堡。
己未、康熙十八年 總督姚啟聖、提督楊捷解漳州、泉州圍,進克海壇、金門、廈門。
庚申、康熙十九年 貝子賴塔貽書招鄭錦。
辛酉、康熙二十年 復展沿海居民地界。
癸亥、康熙二十二年 夏六月,水師提督施琅征臺灣,平之;鄭克塽降。
戊辰、康熙二十七年 置定海縣。
乙巳、雍正三年 春三月,臺灣生番歸化。
丁未、雍正五年
壬子、雍正十年 閏五月,平臺灣大甲西番。
辛丑、道光二十一年 〔八月〕,臺灣道姚瑩敗英人於雞籠港。
壬寅、道光二十二年
癸卯、道光二十三年
辛亥、咸豐元年 詔雪達洪阿、姚瑩冤
庚申、咸豐十年 冬十月,建總理各國通商事務衙門。
乙丑、同治四年 以兩江總督兼理南洋大臣。
丙寅、同治五年 冬十一月,以沈葆楨總理福建船政。
丁卯、同治六年 六月,沈葆楨入船政局任事。
辛未、同治十年 〔秋七月〕,與日本國立約。
甲戌、同治十三年
·丙申、順治十三年
荷蘭表請修貢。
荷蘭(今和約中稱和國),俗稱紅毛;歐羅巴濱海之國。東界日耳曼、普魯社,南界比利時,西南界法蘭西,西北界西洋大海;北極出地五十度至五十三度,英倫經線偏東二度至五度。地形低窪,築堤以禦海潮。人戶稠密,大似中國江蘇。田少而土膏腴,草茂可資畜牧;禽獸、鱗介充斥。自昔專務通商,故國小而富饒。工技精巧,善造氈呢、羅絨、羽紗、嗶嘰、鐘錶。古土番部,羅馬征服之;繼為日耳曼所據。蕭齊時,地歸法蘭西,置酋長;法有內亂,諸酋自立,分十七小部。後有不爾痾尼亞,復並為一。北宋時,海潮決堤,居民皆沒;都城幾沒,積水匯為巨浸,曰亞爾零海。明成化中,為奧地利亞所有。正德時,西班牙王兼王其地。荷蘭舊分南北部,北即荷蘭,崇耶穌新教;南則彌爾尼王(即比利時),崇天主舊教。王以峻法抑新教,荷蘭人阿蘭治起兵拒西班牙,破之,復自立國;分為七部,遂晏然富庶。百數十年,商舟遠泛,與東南洋通貿易,於麻六甲、蘇門答臘遍設埔頭。噶羅巴島為大、小西洋出入中國門戶,富盛甲兩洋;亦據其海口,建設城邑,流通百貨。由是,迤東北之婆羅洲(即大爪哇)、美洛居,巴布亞大小諸島,以次據岸立埔。大抵東南洋諸島國,惟小呂宋為西班牙所有,餘皆屬之荷蘭(小西洋諸島國,今多屬英吉利)。嗣聞葡萄牙、法蘭西市香山澳,豔之。萬曆二十九年,遂以大艦巨砲薄香山,欲通貢市;澳人力為防禦,引去。有久居大泥(暹羅屬)之奸商誘之,通賄稅使高釆,其酋乃抵澎湖築舍,為久居計;會撫按嚴禁通海,始去。然是時,法蘭西橫行海上,荷蘭思與爭雄,復東來破美洛居各島。後又奪臺灣、據澎湖,築城設守。守臣懼禍,說以毀城遠徙,即許互市。天啟三年,乃毀所築城去;已而互市不成,則復築城澎湖,掠漁舟運土,俾華人助築。尋犯廈門,官軍俘斬數十人;乃詭詞求款,仍泊舟風櫃仔,出沒浯嶼、白坑、東椗、莆頭、古雷、洪嶼、沙洲、甲洲,濱海郡邑為戒嚴。巡撫南居益至,上言:『臣入境以來,番船五艘續至於風櫃仔;船合凡十一艘,其勢愈熾。有小校陳士瑛,先遣往交留巴(即噶羅巴)宣諭其王;至三角嶼,遇紅毛船,言交留巴王已往阿南國(即荷蘭),因與士瑛偕至大泥,謁其王。王言交留巴已大集戰艦,議往澎湖求互市;若不見許,必至搆兵。蓋阿南即紅毛番國,而交留巴、大泥與之合謀,必不可以理諭,非用兵不可』。部議從之。四年,遣將奪鎮海港口,城之;紅毛退守風櫃仔,益發兵攻擊。荷蘭窘,求緩兵,遂退兵;澎湖之警以息。而據臺灣者,猶教習土番、招誘華人耕作;築安平、赤嵌二城以自固。崇禎間,為鄭芝龍所破,不敢窺內地者數年;乃私貿外洋。十年,仍駕四舶來廣州求市;總督張鏡心力持不可,遁去。奸民知事終不成,不敢復勾引;而臺灣竟為鄭成功所奪。順治十年,因廣東巡撫請於朝,願備外藩、修職貢。至是,齎表請朝貢。部議五年一貢;詔改八年一貢,以示柔遠。
·己亥、順治十六年
夏六月,明鄭成功陷鎮江,進薄江寧。總兵梁化鳳大敗之,成功遁還海島。
初,明嘉靖中,海賊林道乾竄據臺灣,為琉球人所逐;倭人又逐琉球,而據其地。天啟時,泉州人鄭芝龍往附之,因家臺灣。倭旋為荷蘭所逐,芝龍與其黨入海為寇。崇禎中,巡撫沈猶龍招降之,敗荷蘭寇閩之師,積功官至都督同知。福王立,封安南伯。南都破,唐王稱號隆武,芝龍及禮部尚書黃道周等奉之。順治三年,唐王被執死,芝龍降於我朝。而芝龍娶倭婦所生子成功及兄子彩、聯等,並擁眾海上,猶奉隆武年號。而成功最強,連陷濱海諸府州縣。已而彩、聯之金門、廈門,亦於七年盡為成功所奪。遣使朝桂王永曆於湖南,封延平郡公。屢陷海濱諸縣,圍漳州。十年,朝廷下令招撫,令芝龍以書招之;彩、聯等皆降,獨成功不從。十四年,永曆遣使,進成功延平郡王、招討大將軍。至是,聞王師三路攻永曆於雲南,乃大舉會浙江張煌言之師,內犯江南,圖牽制。是月,以海艘乘風潮上,焚沿江木柵,斷橫江鐵索;破瓜州,遂陷鎮江,進逼江寧,謁孝陵。移檄遠近,東南大震。時上幸南苑,議親征。兩江總督郎廷佐佯通款以緩攻,崇明總兵梁化鳳赴援。化鳳望敵營不整,因大出師,以三路攻其前,以勁騎繞出山後夾攻,敵遂大潰;又燒其海艘五百餘。成功遂以餘艦遁還。
·辛丑、順治十八年
鄭成功攻臺灣,逐荷蘭,而取其地。詔徙沿海居民,嚴海禁。
鄭成功自江南敗歸,崎嶇海上日久,屢進取無功,謀奪臺灣為窟穴。會荷蘭通事何斌逋負巨債,投成功,請為嚮導。至是,進泊澎湖;紅毛以大舟沈塞港口,砲發,潮漲丈餘,數百艘倏抵岸,遂克赤嵌城。進圍王城,半載不下,乃絕水源以困之。荷蘭棄臺灣,以大舶遷去,鄭氏遂有臺灣,與金、廈兩島相犄角。詔沿海居民三十里界外盡徙內地,禁漁舟、商舟出海,以杜勾通。總督李率泰遂遷同安之排頭、海澄之方田邊境八十八堡,安置內地。
——以上見原書卷一。
·甲辰、康熙三年
克廈門、金門,展沿海居民地界。
鄭成功既破荷蘭而有臺灣,朝廷遂誅芝龍及鄭氏在京者。元年,成功卒;長子錦(一作經)守廈門,入臺嗣立。靖南王耿繼茂、總督李率泰貽書招錦,錦請如琉球、朝鮮例;不報。時明桂王已滅,而錦猶奉永曆年號。至是,繼茂、率泰及降將施琅、黃梧等進兵克廈門、金門、浯嶼,降其眾萬八千,錦遁歸臺灣;始展沿海居民界,復舊業。
·甲寅、康熙十三年
鄭錦陷漳州、泉州、汀州、邵武、興化及惠州、潮州諸府縣。
秋八月,命治曆南懷仁鑄火砲。
鄭錦陷漳州、泉州、汀州、邵武、興化及惠州、潮州諸府縣。
鄭錦自失廈門,衰弱不敢內犯。十二年冬,平西王吳三桂反雲南;靖南王耿精忠亦叛,告援鄭氏,許給以漳、泉二府。錦遂渡海而西與合從,進陷漳、泉諸府;精忠旋背約。
秋八月,命治曆南懷仁鑄火砲。
西洋火器輕利。時三藩背叛,鄭錦復猖獗海上,因命南懷仁鑄西洋火砲三百二十尊,助大軍進剿。
·丙辰、康熙十五年
收復漳、泉諸府。
耿精忠與王師抗,屢敗挫,鄭錦又侵奪其地,前後受敵;乃於是年反正,導康親王傑書之師攻鄭錦,遂復漳州、泉州諸府。
·丁巳、康熙十六年
收復惠、潮諸府。
上年康親王之師收復漳州、泉州後,至是惠州、潮州亦反正,鄭錦遁入廈門。
·戊午、康熙十七年
鄭錦復侵沿海城堡。
錦在廈門復集眾侵沿海城堡;詔復遷濱海居民,申舊禁。
·己未、康熙十八年
總督姚啟聖、提督楊捷解漳州、泉州圍,進克海壇、金門、廈門。
鄭錦將劉國軒等復陷海澄,官軍死者三萬餘,都統赫穆林、提督段應舉皆遇害。詔罷總督郎廷相,以姚啟聖代之;與提督楊捷夾攻,解漳、泉圍。國軒遁還海澄,扼守諸島,相持久不決。乃厚積舟師,並檄荷蘭夾板船助剿;未至,官軍已克復海壇、海澄,進逼廈門。國軒遂棄金、廈二島,遁歸臺灣。
·庚申、康熙十九年
貝子賴塔貽書招鄭錦。
先是,總督李率泰貽書招錦。至是,貝子賴塔復貽書招之。錦請如約,惟欲留海澄為互市地;姚啟聖不可。
·辛酉、康熙二十年
復展沿海居民地界。
時沿海府州縣及金、廈二島均已收復,總督姚啟聖、巡撫吳興祚疏請沿海居民展界復業;從之。
·癸亥、康熙二十二年
夏六月,水師提督施琅征臺灣,平之;鄭克塽降。
先是,鄭錦頻年出兵在外,用陳永華言,命子克■〈臧上土下〉監國;長而才,然婢出也。二十年,錦卒,成功妻董氏入間言,殺克■〈臧上土下〉。而立次子克塽,襲延平王;幼弱不任事,事皆決於侍衛馮錫範,人心益失。於是總督姚啟聖奏:鄭錦死,子少、國內亂,時不可失。時塽將劉國軒貽書啟聖,請如琉球諸國例,稱臣入貢。啟聖以聞,上不可;命進兵。將出師,啟聖欲候北風直取臺灣,施琅欲乘南風先取澎湖。奏言:『澎湖不破,臺灣無取理;澎湖失,則臺灣不攻自潰。請以戰艦三百、水師二萬,獨任討賊,而留督臣廈門濟餉』。詔從琅策。
時劉國軒擁眾守澎湖甚嚴。我軍次七罩灣,適潮漲,舟乘以進。會颶風夜發,怒濤山立。國軒壘壁環二十里,四面列巨砲。琅親督大艦衝圍,矢集琅目,不少卻。國軒自率二萬人泊牛心灣,別屯萬人於雞籠嶼相犄角。琅乃分兵三路,以五十艘出雞籠為奇兵,分敵勢;自督五十六艘分八隊,攻其中堅,又以八十艘繼後。每路中復各分三隊,不列大陣,約以五艘攻其一艘,人自為戰。酣鏖竟日,聲震數百里,焚百餘艘、殺萬有二千人。凡海洋占候:雲合風生,雷鳴風止。是日將戰,黑雲起,敵方相賀。忽聞霹靂,皆驚愕失色,遂大敗,國軒由吼門冒險突圍而逸。我軍乘勢至鹿耳門,膠淺不得入;泊海中十二日,潮不至。忽大霧,潮高丈餘,舟師平行而入;鄭氏驚曰:『先王得臺灣,鹿耳門漲。今復然,天也』!於是遣偽官鄭平英等齎表至施琅軍前降,琅請頒赦招撫。上諭鄭克塽曰:『帝王撫御寰區,仁覆無外;即海隅日出之邦,無不欲其咸登衽席,共樂升平。爾祖父自明季以來,出沒海洋、盤踞島嶼。本朝定閩後,爾祖鄭成功竊據海隅,甘外王化;以及爾父鄭錦勾引奸徒,窺伺內地。屢經剿撫,頑梗怙終。爾方童稚,妄思效爾前人,倚險負固,飄突靡常;故特選將練兵,出洋進剿。爾等果能悔罪投誠,率所部偽官軍民人等悉行登岸,將前罪盡行赦免;仍加恩安插,務令得所。爾等其審圖順逆,善計保全,以副朕宥罪施仁至意』!克塽遂率劉國軒、馮錫範等俱薙髮降,臺灣平。
臺灣在閩海中,縱千有餘里、衡四五百里。地脈自福州鼓山越大洋,為澎湖諸島。又東二百里為臺灣,起雞籠山,南盡沙馬碕。東南渡洋為小呂宋,東即大東洋,東北直琉球、日本,北則朝鮮、盛京,西北為青、徐、江、浙海疆,西與福、泉、興、漳相值,西南走交廣,檣帆相接。濱海土地饒沃,一歲三熟。山前多泉、漳、惠、潮民徙墾;山後皆土番所居,曰社。有三百餘社,分生、熟二種。生番居深林密箐,言語不通;熟番亦與居民雜處通市。而皆射生飲血,嗜殺械鬥。土產布、榖、五金、煤礦、毛羽、皮革、竹木、絲、漆、蔗糖甚豐。其地古不與中國通,罕有至者;即「宋史」所謂『澎湖東有毗舍那國』是也。明嘉靖後,海賊林道乾竄踞;後為鄭成功所有。至是,施琅言臺灣一島之地,實腹內數省之屏蔽,棄之恐轉資荷蘭;上可其奏,命籍之。初置府一,曰臺灣;縣三,曰臺灣、曰諸羅(乾隆時改嘉義,分設彰化)、曰鳳山,以知縣理之。又設兵備道一、總兵官一以統轄之,飭戎備焉。
開海禁。
時沿海居民雖復業,尚禁商舶出洋互市。施琅等屢以為言,又荷蘭以曾助剿鄭氏,首請通市;許之。而大西洋諸國因荷蘭得請,於是凡明以前未通中國、勤貿易而操海舶為生涯者,皆爭趨疆臣,因請開海禁。設粵海、閩海、浙海、江海榷關四:於廣州之澳門、福建之漳州、浙江之寧波府、江南之雲臺山,署吏以蒞之。
·戊辰、康熙二十七年
置定海縣。
定海縣,舊曰舟山、一曰翁洲,在寧波海中;周百餘里,即越句踐欲徙吳夫差甬東之地。先是,順治三年大兵定浙東,明監國魯王航海先至舟山,守將黃斌卿不納,遂入閩,明遺臣多附之。五年,其將張名振、阮駿陷健跳所,王朝先旋攻斬斌卿於舟山,迎魯王居之。七年,閩浙總督陳錦言:『浙東舟山海寇及各寨山寇,皆以故國為名,狼狽相倚;交通閩、粵,窺伺蘇、松,久為東南之患。請進兵,由定海關出海,乘風潮半日可到,攻其不備』。錦旋與都統金礪等會兵進破四明諸山寨,乘大霧渡海,克其城,魯王遁走廈門。錦遂奏設陸兵千、水師二千以守。後又為鄭成功所破據,官軍復攻克之。提督田雄言:『舟山不難於復,而難於守。請以滿兵駐防,增戰艦、補水師,分汛偵剿』。嗣因海警稍息,議政王等言:『舟山本棄地,守亦無用;應令都統率兵回京』。康熙二十三年,巡撫趙士麟、總兵孫惟統疏言:『舟山為寧郡藩籬,請移定海總兵駐守』。二十五年,奏請設縣治。至是建縣,賜名定海,屬寧波府;而以舊定海縣為鎮海。
——以上見原書卷二。
·乙巳、雍正三年
春三月,臺灣生番歸化。
先是,浙閩總督滿保、福建巡撫黃國材於二年冬疏報臺灣生番蘭郎等四社歸順;又
鳳山縣南山前生番歷歷等五社、北山後八里岡等六十五社、諸羅縣北山前本祿等四社,
凡七十四社生番歸化。至是,續報彰化內山巴荖遠等四社、貓仔等十九社咸歸化。尋諭
云:『生番歸化,野性難馴,要在安戢得法;封疆大吏當嚴飭屬員施恩布教,令心悅誠
服,永無變更,方不愧柔遠之道』。
·丁未、雍正五年
春三月,開閩省海禁。
冬十月,平臺灣叛番。
春三月,開閩省海禁。
閩督高其倬疏言:『福、興、漳、泉、汀五府地狹人稠,自平定臺灣以來,生齒日繁。山林、斥鹵悉成村落,無田可耕;流為盜賊,勢所不免。臣再四思維,惟廣開其謀生之路。如開洋一途,前經嚴禁,但察富者為船主、商人,貧者為頭舵、水手,一船幾及百人,其本身既不食本地米糧,又得沾餘利歸養家屬。若慮盜米出洋,則外洋皆產米;慮透消息,則今廣東船許出外國,豈福建獨虞洩漏?慮私販船料,則中國船小,不足資彼之用。似開洋於地方有益,請弛其禁』。尋下廷議行。
·冬十月,平臺灣叛番。
高其倬疏報:『臺灣水沙連等社兇潘,自康熙六十年朱一貴作亂後,不納賦餉,肆行劫掠。臣令臺廈道吳昌祚等率弁兵、番壯分路裹糧進剿,擒首惡骨宗等;各社相繼歸誠』。
——以上見原書卷三。
·辛丑、道光二十一年
〔八月〕,臺灣道姚瑩敗英人於雞籠港。
初,英船至鹿耳門外,泊馬■隙洋,官兵擊走之;然臺、澎外洋,時有英船往來。是月十五日,艋舺營參將邱鎮功等以遠鏡窺見一雙桅大船(多帶杉板)在萬人堆洋,有人升桅頂瞭望;當即警備。次日,英船駛進,砲擊三沙灣砲臺,壞一兵房。姚瑩督鎮功率守備歐陽寶等接應,鎮功手然八千筋大砲,擊斷英船桅索,船即退出;風潮驟湧,衝礁擊碎,落水死者甚眾,有鳧水登岸、或上杉板駛竄者。鎮功督兵追擒黑番四十三人,手刃四人;遊擊安定邦、守備許長明、千總陳大坤等各擒獲有差。又有白、黑番二十餘人,駕一杉板在大武崙港外。次早,淡水同知曹謹帶壯勇搜捕;至草嶼,有白番二人、紅番五人藏匿,壯勇直前擒斬,獲其洋圖、冊頁、洋書,皆繪記山海形勢、城池、人物、車馬形狀。是役共擒紅、白、黑番百三十人,斬馘三十二人。捷聞,奉上諭:『覽奏均悉。昨生擒夷人、漢奸多名,該逆夷中必有洞悉夷情者。究竟該國地方周圍幾許?所屬國共有若干?其最為強大、不受該國統束者共有若干?英吉利至回疆各部有無旱路可通,平素有無往來?俄羅斯是否接壤,有無貿易相通?此次遣來各偽官是否授自國王,抑由帶兵之人派調?著達洪阿、姚瑩等逐層密訊,譯取明確供詞,據實具奏,毋庸諱匿』!
——以上見原書卷九。
·壬寅、道光二十二年
〔春正月〕,臺灣道姚瑩敗英人於大安。
〔二月〕,臺灣兵備道姚瑩奏籌海防。
夏五月,英俘■〈口望〉噶等伏誅。
〔冬十二月〕,罷臺灣鎮總兵達洪阿、兵備道姚瑩。
〔春正月〕,臺灣道姚瑩敗英人於大安。
初,英人屢窺大安港(在淡水廳彰化縣界),見防守嚴,不敢駛近。至是,有三桅船一(帶杉板船四),欲入口。姚瑩令淡水同知曹謹、彰化知縣黃開基、護北路副將關桂、遊擊安定邦等馳往堵禦,設伏於迆北之土地公港。英人見大安有備,復退出。巡檢高春如、謝得琛所募漁船粵人周梓等以土音招英船漢奸與語,誘從土地公港入;為暗礁所擱,船即欹側,伏兵齊起。時船距岸甚近,關桂等以大砲攻擊。英人急不能脫,船破落水死者無數;逃上杉板及跳登漁船者,得琛等率兵勇圍擊,斃白番一、紅黑番數十,生擒白番十一、紅黑番三十八並漢奸五。獲砲共二十門及刀械與寧波、鎮海官物;蓋攻浙之兵回至閩洋窺伺者。捷聞,奉上諭:『覽奏欣悅,大快人心。該夷上年窺伺臺灣,業被懲創,復敢前來滋擾;姚瑩以計誘,令夷船擱淺,破舟斬馘,大揚國威,實屬智勇兼施,不負委任。允宜特沛殊恩,以嘉懋績』。自是,英船不敢再犯臺灣。
〔二月〕,臺灣兵備道姚瑩奏籌海防。
初,英人寇大安、雞籠皆受創,在粵英船聲稱大舉報復。上憂臺灣單薄,廷寄:『臺灣為閩海要區,向系該逆垂涎之地。此次駛入逆船,復經該總兵等殲剿,難保無匪徒闖入,冀圖報復。現據奕山等奏:逆夷有遣人回國添調兵船,滋擾臺灣之語;該總兵等於一切堵剿機宜,自必先事預籌妥洽。現在情形若何?有無續來滋擾?萬一該逆大隊復來,該處駐守弁兵及招募義勇是否足資抵禦?其如何定謀決策,層層布置,可操必勝之券?著達洪阿等會同王得祿悉心定議』。時得祿病故,而怡良方授閩浙總督。舊制:以臺灣遠在海外,軍情不必由閩中督撫轉奏,兵備道與總兵得專摺奏事。於是達洪阿、姚瑩覆奏云:『臣等查臺灣戍兵名雖一萬四千,內除澎湖兩營隔海、噶瑪蘭一營遠在山後,其山前一廳、四縣,地亙一千餘里,海口林立,民情不靖,現當戒嚴,若遇大幫洋船,實形單薄。欲請兵內地,則本省海防吃緊,缺額戍兵尚難補足;欲請兵外省,則客兵地利生疏,且遠隔重洋,緩不濟急。惟臺人習鬥,膽氣較優;且自衛鄉邦,其情較切。若曉以大義,優其爵賞,尚可有為。是以臣等自二十年八月先後赴南、北路督同廳、縣委員遍諭紳耆聯各莊團練義勇,半守本莊、半聽官調;已據各屬冊報,練勇四萬七千一百有奇,請領義旗腰牌。此皆平時不領經費,調用始給口糧。其各海口,則自二十年洋船窺伺臺灣擊退後及上年廈門失守,洋船再犯雞籠,臣等陸續添派守口常駐弁兵三千六百六十八名,益以調募屯丁、義勇、水勇五千五百餘名;其分防陸路、守城及澎湖兵勇均不在內。惟兵勇分駐,只可禦三數洋船;設有大幫,則需調取陸營兵及團練義勇出禦。仍遵聖訓,不與海上爭鋒;俟其登岸,設伏擊之。伏思用兵之道,氣不可餒,貴從容布置;言不可誇,貴切中機宜;謀不在奇,貴深明事勢;人不在眾,貴協力同心。洋人之長,在火船、火器;守禦之法,其要有五:一曰塞港。各省近皆講求,當各因地勢而用。臺郡近城,惟國賽港與三昆身之新港最寬深;新港現用大竹簍及木桶載石填塞,國賽港則以不堪用之哨船並制大木籠千餘載石堆水中,均設兵勇守之。至四草港與安平大港對峙,安平為重兵所在,而以偏師扼守四草港內。復製大木排四座,上架大砲,攔截港門;更制長二丈大木攢數百枝,上施大鐵鑽帶鉤,貫以藤條,橫浮水上,以罣其船:此塞港與守港之法也。二曰禦砲。沿岸設石壁,外以竹簍貯土作砲堆,或用大竹簍夾築土牆,長數百餘丈,下更挖濠埋釘桶、竹簽或布鐵蒺藜。臣達洪阿近更制地雷,埋伏數十處以待。三曰破其鳥槍。水中用竹筏,上設木架張牛皮、棉被,使水勇乘之以進。岸上則於藤牌外,新添翻架,五十名為一排;後藏小銅砲、抬砲、抬槍,可以破其鳥槍、火箭、火鏢。又鍊翻被手法,用五十人為隊,以水濕棉被張其兩角,兼執兩刃排列而前,長矛鳥槍隨進,較藤牌更為得力。四曰守城,臺灣郡城逼近海邊,安平即系西城三郊商賈雲集之所,向有砲臺三座;近更加築堅厚,復圍建木柵七百餘丈,守以義勇。城內八坊八十二境,諭令紳士舖民每段樹柵,自選壯丁稽查嚴守;現在送冊亦五千餘人:此臣等籌防城內外之大概情形也。五曰稽察奸民。夷雖猖獗,皆由所在奸民勾引。廣東、廈門、寧波本洋商所聚,通市已久;無賴之徒素食其利,故為之用。臺灣向無洋商,洋舶不到,似無此患;而民情不靖,則其患更深。昨鳳山逆匪張從竟以廣西逃軍,在廣東與通番奸民勾結,回臺糾人為英內應;幸為臺灣縣知縣閻炘擒獲,首、從伏誅,並究出英用漢奸劉相、蘇旺為主謀。本年夷首濮鼎查,復自定海遣夷目顛林偕漢奸黃舟等以重貲來臺窺探,欲行勾結;久即被獲,而南北匪徒上年復痛加殲剿。惟是英逆既屢次失利,懷憾轉深;果否遂能戢其邪謀,尚在未定。臣等益當督飭文武隨時嚴密稽查,以防意外之虞。且夷囚現在郡監一百六十八名,解省既有不可,久禁亦非善計,甫經奏請訓示;設未奉到批回而大幫猝至,惟有先行正法,以除內患,是為要著。至臺灣惟郡城臨海,最為險要;其餘廳、縣皆距海數十里,民莊皆用竹圍,足禦夷砲。獨海口沙地水鹹,不能種竹;惟令各口添砲墩、土牆,相機辦理。又各口惟雞籠三面環山,險峻可守;滬尾兩山對峙,一港中通,其險次之。此外,則一望平沙,港門皆在水中,或有暗礁、沉汕,猶可限阻洋舟;否則,全仗人力,自當相度地勢而行,不能一律辦理。現令各民莊自相結聯,倘洋人登岸,即同官兵設法邀擊。蓋兵事頃刻變易,全在不失機宜,非成法所能盡者,亦惟存乎其人。將吏果皆有勇能謀?是又臣等之愚所不敢遽信也!臣等才識庸愚,當此鉅任,惴慄時深,何敢遽操必勝;惟有竭誠畢慮,仰報高厚鴻慈於萬一』。
——以上見原書卷十。
夏五月,英俘■〈口望〉噶等伏誅。
先是,淡水、雞籠海口擒獲英人,總兵達洪阿、兵備道姚瑩將提郡查訊,因嘉義匪徒滋事暫停。及事平,仍分起提解來郡,委臺灣知府熊一本、知縣閻炘帶習英語之宋廷桂、何金逐一研訊,將奏誅之。復奉上諭:『御史福珠隆阿奏請暫留罪夷、以便解省訊究一摺,臺灣擒獲逆夷多名,如果尚未正法,即著劉鴻翱飭令達洪阿等按照該御史摺內所陳千里鏡一節毋庸查究外,其餘逐層究結,明白曉諭,務得實情,密籌辦理,冀有裨於攻剿機宜』。姚瑩覆奏略云:『臣等欽奉諭旨後,復加研訊。據黑番頭目■〈口目〉莉■〈口空〉等供稱:伊等均紅毛望結仔、吽朥油各島人,駕夾板洋船,向屬英人管轄,每年俱納鴉片煙土為貢稅。前年中國查禁煙土,無從銷售,英王遂索納金銀;各島亦因煙土難銷,無金銀供應,仍求收納煙土,英王即於檳榔嶼、望結仔、實力等處,雇調兵船七十餘艘,在孟加剌會齊,大船用八九百人、小船五六百人,每人月給番銀四、五圓至十餘圓不等;又漢奸數人沿途賣貨買物供用,令大頭目帶各船至中國,與領事義律求通商。因中國嚴禁如初,即帶各船至虎門、舟山、廈門等處滋擾。去年英王撤回義律,另以璞鼎查為領事;大頭目隨派三十餘船攻廈門,續派二十餘船再攻浙江,又派伊等三桅船三只來臺窺伺。伊等船於八月十二日晚先到雞籠外洋,其同來二船不知何處阻停。伊等遂於十六日駛入雞籠港口,與官兵開砲相攻,被岸上砲擊倒大桅;伊船立破,船中番官三人(一名可失萬、一名巴剌不、一名龍不粦)見勢危急,一於拜天後跳海、一傷目,其一同白番數十、黑番三百餘及漢奸數十分駕杉板船四只逃走。官兵乘船追至,諸夷或投海死、或被殺死,伊等均被生擒;船上大小砲三十餘門及藥彈、金銀、器物,俱各散失。此該夷船聽從英逆各處滋擾,來臺被擒原委也。詰以漢奸姓名、里籍;據稱漢奸俱系粵人,前英人在廣通商,與管事白番相識。以是雇在各船照料,伊等實不知其姓名。詰以製藥、制砲,該逆能否造辦?據稱:火藥、船隻俱在本國及■〈束〉息製造,砲用銅鑄;伊等但能用藥點放,不能造辦。詰以硝磺、米石由何處偷漏、所需內地何物接濟?畏懼中國何項兵法?據稱:硝磺、米石俱由息■〈束〉、孟加剌等處運來,或各處漢奸接濟;船中所帶乾面粉餅極多,非必需內地之物。至在中國打仗,最怕擱淺,是以到一海口,必量深淺;最怕火攻,是以船之兩舷皆用夾木,中層注水以防砲火等語。臣等復詰以檳榔嶼、望結仔、息■〈束〉、孟加剌、實力等處是否國名?所獲圖冊、番書是何奸計?據稱:孟加剌、實力是英國屬島,檳榔嶼、望結仔、息■〈束〉三處是英國大碼頭,在葛剌巴一帶,順風亦須四、五月方到中國。至所帶圖冊,是沿途各島及中國地圖;番書,是管船白番甲畢丹之物。伊等黑番俱不識字,莫能解說等供。再三嚴詰,矢口不移。臣等查該逆番等因天朝不准販賣煙土,輒聽英人調派,分至各省滋擾,實屬罪大惡極;若如該御史所奏解省審辦,非惟現乏文武官兵護解過海,且此項黑番俱各島烏合愚蠢之人,問以秘要情形,不能明晰,且恐洋面番船聞而截奪。應否仍照臣等原議,即在臺正法,以彰國憲而快人心;抑如該御史所奏,暫緩正法之處?臣等未敢擅便』。尋奉旨:『將頭目監禁留存,聽候諭旨;其餘概行正法』。於是將雞寵擒黑番一百二十三名,除受傷在途、在監身斃外,又留存頭目■〈口目〉莉■〈口空〉、哈吻叻■〈口爾〉二人,其餘望葛等一百十七名斬決。又將大安生擒紅、白、黑番四十九名解郡訊供後,亦留存紅番頭目顛林、大夥長律比、二夥長吧底時、三夥長科因諫呢、副頭目怒文、白番頭目伊些駱、黑番頭忍滿七人,其餘紅番肐哩等三名、白夷密林等十名、黑番伊騷等二十九名悉誅之。
〔冬十二月〕,罷臺灣鎮總兵達洪阿、兵備道姚瑩。
江寧議款成,約各歸還俘獲;而臺灣先後英俘百六十五人已於五月奉旨伏誅,惟以白酋還之。璞鼎查抵廈門,積懷慚恨,遂訐臺灣鎮達洪阿、兵備道姚瑩冒功貪賞,擄殺其遭風逃難商民;並張偽示,思與臺灣搆怨。而主款官吏及失守文武亦忌之,肆為蜚語。瑩等申奏云:『臣等遵旨釋還英俘及此次遭風英人,業將兩次委員護送並廈門英官來臺情形具奏。茲據各稟,委員張肇鑾護送此次遭風洋人二十五名,已於十月初八日交訖。其委員盧繼祖、梁鴻寶護送釋回頭目顛林等九十名,因風於十月二十一日始到廈門;先有洋船在港口守候,即將顛林等攔去鼓浪嶼,尚未給回照。風聞璞鼎查已到廈門,與鼓浪嶼夷酋札士必作何忽生異議,以為臺灣正法之洋人,皆系遭風洋商,不應正法等語;臣等不勝駭異。查臺灣洋面,自上年八月初一日後即有洋船南北遊奕,並無風暴;初九日始有颱風,至十二日申刻即止,該洋船系十三日申刻泊雞籠外洋,十五日辰刻移泊近口之萬人堆。十六日卯刻駛進口門,對三沙灣砲臺連發兩砲,打壞兵房;我兵即放砲回擊,見其桅折繩斷,船即退出口外,衝礁擊碎。該船來臺遊奕在未起颱風之先,及到雞籠洋已在風息之後;且先泊外洋、後進口門,中歷三日之久,何得謂之遭風?如系商船,為何開砲攻我砲臺?且尚有所獲洋人大小砲位多門及戰甲可證。及九月初五日,又有三桅洋船至雞籠,攻我砲臺、石壁,燒我哨船一只;因上岸洋人為我兵砲斃,始退。似此攻戰交鋒,何竟不言,而以遭風藉口?本年正月大安之役,先有三桅洋船三只在彰化五■〈氵义〉港外洋;臣等設伏定計,密遣漁船誘其擱淺擊破,除殺溺外,生擒顛林等四十九人及廣東奸民鄭阿二、黃舟等五人。起獲砲械,內多寧波、鎮海各營軍器,鐫有字號;並起獲浙江提督水師號衣、旗幟各二,署溫州鎮左營守備本汛水陸程途山水形勢冊一,浙江巡撫札溫州左營包遊擊捕盜、又札包遊擊查獲販賣鴉片之犯各二,並潁州營左軍葛守備札薛外委查守兵陳廷儉各印文,現俱存庫可驗。若系商船,何有此物?其為在浙騷擾之兵船無疑。且據該夷目及奸民鄭阿二等供稱,系璞鼎查自定海遣來,持書尋臺灣逃軍張從等內應;而張從已於上年由臺被獲正法,果有其人。似此供證確鑿,乃捏稱遭風商船,以飾其在臺挫衄之恥;夷情狡詐,一至如此。且事在和議未定,薄海同仇;即使洋船實系遭風,亦當乘勢攻擊,方為不失兵機。豈有釋而不擊、擒而不殺之理!況洋人夾板雖多,中多派用商船打仗;勝則稱為兵船以耀其武,敗則指為商船以諱其短,此無足怪。乃於和議已成之後,追尋前事,謂臺灣不當以其人正法,成何理耶?臣等幸逢聖明在上,此等無理之言,本不足上瀆宸聰;但夷情難定,其在臺者已感激恭順於先,而在廈者忽為此飾情翻異之說。誠恐訛言易滋,於大局甚有關係。現在來臺洋人雖已悅服,但江、浙大幫洋船尚未南歸,不可不防患於意外。今既有所聞,不敢不據實上陳聖鑑』。又奏云:『前此僥倖成功,實由仰承聖訓,先事指示機宜;又得文武。員弁、紳士義民人思敵愾,憤切同仇。且督、撫臣深悉海外情形,屢次令臣等便宜行事,不為遙制。是以臣等不避嫌疑,遇事徑行具奏。故能不失機要,境土安全。即正法之夷,自上年八月及本年正月俘獲,皆羈留久之,迨該逆連犯乍浦、吳淞,始奉旨正法。誠以海外奸民屢次勾通滋事,眾至百數十人,久恐生變。彼時尚未就撫,不得不除內患,仍留其頭目,未肯全誅。臣等仰體皇上格外之仁,安敢濫殺。敵未就撫,兵商皆我仇讎;況騷擾有據,前後奏牘具在。祗以上崇國體、下固人心,張我軍威、作我士氣,乃蒙聖主俯鑒海外孤危,內安外攘之難十倍內地,不惟臣等及全臺文武屢邀寵恩,迥逾常典;並以臺地人心浮動之區,紳士、義民能知大義,每於賞勸獎勵之中,特加優異。聖謨廣遠,燭照遐方,所以鼓士氣而勵戎行,迥非臣下所能企及。臣等力小任重,本深以為懼;臺灣之賞愈厚,則英人之忌愈深。觀該酋示中有云:『中華之辱,莫甚於此』;其情亦可見矣。廈門與臺灣對峙,洋人在廈設立碼頭,商船往來貿易;臣等在臺,實犯彼之大忌。今偽示稱,請大臣代奏伸冤;諒此虺蜮之情,斷不能逃聖鑒。而臣等密邇仇讎,彼必藉口而來滋擾;縱使防禦周詳、人心鞏固,第方今受撫之初,豈可以一隅致礙大局!伏乞皇上天恩,將臣等開缺,即日撤回,聽候欽派大臣到臺查辦,俾臺灣免生兵釁。至臺灣各口要隘設防兵勇,前已酌量抽減,以節經費;今夷即與臺灣為難,不得不仍行嚴備。並求迅賜簡放鎮、道,以重地方而專職守』。時諸大吏慮兵端再啟,各據洋人遞詞入奏。耆英竟劾臺灣鎮、道冒功,達洪阿、姚瑩遂罷。
——以上見原書卷十一。
·癸卯、道光二十三年
春正月,詔怡良讞臺灣獄。
夏五月,逮臺灣鎮總兵達洪阿、臺灣道姚瑩入都。
春正月,詔怡良讞臺灣獄。
時英酋流言四布,欲罪臺灣鎮、道以雪憤。詔閩浙總督怡良渡臺查辦;並奉廷寄:『倘此案稍有隱飾,不肯破除情面,以致朕賞罰不公不明,又誤撫夷之局,將來朕別經察出,試問怡良當得何罪!凜之、慎之』。怡良既渡臺,即欲傳旨逮問,而臺郡兵民望其騶從,相與喧譟不已;達洪阿亟諭解之。次日,又持香炬赴愬行營,復經鎮、道撫循遣散。而全臺士民遠近奔赴,合詞申理;怡良懼激變,受其詞,慰而遣之。然既奉明諭,不欲誤和撫之局,思從權完案。至是,宣傳上意,迫鎮、道具供;以兩次洋船之破,一系遭風擊碎、一系遭風擱沉,實無兵勇接仗之事據奏。又稱:此事在未經就撫以前,各視其力所能為,該鎮、道志切同仇,理直氣壯,即辦理過當,尚屬激於義憤;惟一意鋪張,致為藉口指摘,咎有應得。達洪阿、姚瑩遂不敢堅執前情,求奏請治罪。
夏五月,逮臺灣鎮總兵達洪阿、臺灣道姚瑩入都。
怡良等奏上,有旨逮達洪阿、姚瑩入都,交刑部會同軍機大臣訊結。議上,奉上諭:『該革員等呈遞親供,朕詳加披閱。達洪阿等原奏,僅據各屬文武士民稟報,並未親自訪查,率行入奏,有應得之罪;姑念在臺有年,於該處南、北兩路匪徒疊次滋擾,均迅速蕆事,不煩內地兵丁,尚有微勞足錄。達洪阿、姚瑩著加恩免其治罪,業已革職,應毋庸議』。
初,姚瑩就逮時,上浙撫劉韻珂書云:『瑩與達鎮軍以擒斬夷俘,為夷目譎愬,大帥相繼糾彈,更有摭拾浮言,為彼之助者;致干震怒,逮問入都。既負聖明特賁之恩,又孤上臺知薦之德,惶悚難言。即當赴省,候文就道,不得面辭。承明諭:「原奏未嘗不是,惟斬俘太急。再逾兩月則撫議成,而事可免』。又謂:『鎮、道此行非辱甚矣!大君子持論之允也,顧尚有未白於左右者。今局外浮言,不察情事,言鎮、道冒功,上干天聽。夫冒功者,必掩人之善以為己美,未有稱舉眾善而以為冒功者也。雞籠距郡程十日,大安稍近、程亦五日,皆在臺之北境;兩次擒夷,均非鎮、道身在行間,惟據文武士民稟報之詞耳。自古軍中驗功,皆憑俘馘、旗幟、鎧仗,有則行賞,故人人用命。是以周師耀武,史有漂杵之文;項羽自刎,漢有五侯之賞。所謂「兵貴虛聲,寬則得眾」也。雞籠之破洋舟雖以衝礁、大安之破洋舟雖雲擱淺,然擐甲之士不懈於登陴、好義之民咸奮於殺敵,乘危取亂,未失機宜。洋舟前後五犯臺洋,草嶼賊船勾結於外、逆匪巨盜乘機散亂於內,卒得保守巖疆,危而復安,未煩內地一兵、一矢者,皆賴文武士民之力也。第無以鼓舞而驅策之,焉能致此!況當時各路稟報,皆稱接仗計誘;所獻夷囚、砲械、衣甲、圖書既驗屬實,復有綠營旂幟、軍衣、刀仗與浙江巡撫營官印文、火藥、道里數冊,確系騷擾內地之兵船。其時敵燄方張,蹂躪數省,荼毒我民人、戕害我大將,朝廷屢有專征之命、閫外曾無告捷之師;宵旰憂勤,忠良切齒。郡中得破舟擒夷之報,鹹額首稱慶,謂海若效靈,助我文武士民殲此醜類,亟當飛章入告,上慰九重焦憤之懷,且以張我三軍挫敵銳氣;在事文武方賞勞之不暇,豈為鎮、道不在行間、功不出己,遂貶損其辭哉!鎮、道原奏,皆據眾報匯敘,未言鎮、道自為;即文武稟報,亦未沒士民所獲,士民亦未有控文武攘其功者。怡憲渡臺逮問鎮、道,成算早定。一時郡兵不服,其勢洶洶;鎮軍懼變,親自拊循慰諭乃散。翌日,眾兵猶人持香一炷,赴欽使行署泣愬;而全臺士民遠近奔赴,具呈為鎮、道申理者甚眾,皆未邀臺案議敘之人也。雖憲批不准,然皆已受其辭,有案可稽;則鎮、道非有冒功之心明矣!雞籠洋舟到口三日後乃開砲,我兵亦開砲相持;大安洋舟實為漁人所誤擱淺,兵民因以乘之。當時陳辭,初非臆造。詎料就撫後,追憾臺灣擒斬其人,遍張偽示,以為「中華之辱,莫甚於此」;計逐鎮道,以快其私。大帥相繼糾參,而臺灣冒功之獄成矣。在諸公創鉅痛深,以為甫得休息,深懼再啟兵戎;謀國之意,夫豈有他。正月二十五日,怡憲抵臺;次日,傳旨逮問,以所訪聞,令鎮、道具辭。瑩與鎮軍熟計:英人強梁反覆,今一切權宜區處,膚愬之辭,非口舌所能折辯。鎮、道不去,而英或至,必不能聽其所為;英或別有要求,又煩聖厪,大局誠不可不顧。且愬出英人,若以為誣,英必不肯服;鎮、道天朝大臣,不能與夷對質辱國。諸文武即不以為功,豈可更使獲咎,失忠義之心;惟有鎮、道引咎而已。蓋英未撫以前,道在揚威勵士;既撫以後,道在息事安民。鎮、道受恩深重,事有乖違,無所逃罪,理則然也。且上年十二月初三日,鎮、道見英偽示,即照錄具奏,自請撤回查辦。其摺在口守風,聞怡憲已奉旨渡臺,乃追回鈔呈怡憲舟次,繕摺猶存。今以罪去,誠乃本懷;將來入都,亦必如前請罪,以完此案。夫世俗紛紛,皆由富貴功名之念重、君臣道義之念輕耳。苟利社稷,即身家在所不計;古有殺身成仁、毀家紓難者,彼何人哉!怡憲不諒志士立身,以為及此尚形強矯,頗相詰責,不能辯也!至臺灣鎮、道奏事,乃國制也。隔海文書往復,不能刻期;軍中朝夕百變,若事事請命,則貽誤多矣。惟念大君子有知己之感,區區微忱,幸亮察之』。又與方植之書云:『年前接讀手書及論洋務文,深為嘆息!所論何嘗不中,無如任事人少、畏葸者多,必舍身家性命於度外,真能得兵民心,審事局之全、察時勢之變,復有強毅果敢之力,乃可言之。此非鹵莽輕躁所能濟事也。雖有善策,無幹濟之人,奈之何哉!今世所稱賢能矯矯者,非書生、則獄吏,何可以治太平之民耳。曉暢兵機,才堪將帥,目中未見其選也!況局勢已成,挽回更難為力耶!瑩五載臺灣,枕戈籌餉、練勇設防,心殫力竭,甫能保守危疆,未至僨敗。然舉世獲罪,獨臺灣屢邀上賞,已犯「獨醒」之戒;鎮、道受賞,督、撫無功,又有「以小加大」之嫌。況以英人之強黠,不能得志於臺灣,更為膚愬之辭恫喝諸帥,逐鎮、道以逞所欲;江南、閩中彈章相繼,大府銜命渡臺逮問,成見早定,不容剖陳。當此之時,英為原告,大臣靡然從風,斷非口舌能爭之事。鎮、道身為大員,斷無嘵嘵申辯之理;自當委曲以全大局。至於臺之兵民,向所恃者,鎮、道在也;鎮、道得罪,誰敢上控大府、外結怨於兇酋乎?委員迫取結狀,多方恐嚇,不得不遵;於是鎮、道冒功之案成矣!然臺之人,固不謂然也;始見鎮、道逮問,精兵千人攘臂呶呼,其勢洶洶。達鎮軍懼激變,親自拊循、婉曲開譬,眾兵乃痛哭投戈而罷。士民復千百為群,日匍伏於大府行署,紛紛僉呈申訴者,凡數十起;亦足見直道自在人間也。覆奏已上,天子聖明,令解內審訊;尋繹諭辭,嚴厲中似猶有矜全之意,或可邀末減也!委員護解啟程,當在五月中旬;大局已壞,鎮、道又何足言!但願委身法吏,從此永靖兵革以安吾民,則大幸耳。夫君子之心,當為國家宣力分憂,保疆土而安黎庶,不在一身之榮辱也。是非之辯,何益於事!古有毀家紓難、殺身成仁者,獨彼非丈夫哉!區區私衷,惟鑒察焉。倘追林、鄧二公相聚西域,亦不寂寞;或可乘暇讀書,補身心未了之事,豈不美哉』!
——以上見原書卷十二。
·辛亥、咸豐元年
詔雪達洪阿、姚瑩冤
初,上在潛邸,即深知達洪阿、姚瑩之冤。至是,詔告天下,有曰:『當時政府力排異己,如達洪阿、姚瑩之盡忠盡力,有礙於己,必欲陷之』。於是臺灣之獄大白,姚瑩等尋起用。
——以上見原書卷十三。
·庚申、咸豐十年
冬十月,建總理各國通商事務衙門。
時各國交涉紛煩,軍機處難以兼理,因議建總理衙門。奉上諭:『恭親王等奏「辦理通商善後章程」一摺,均系實在情形,即照原議辦理。京師設立總理各國通商事務衙門,著即派恭親王奕訴、大學士桂良、戶部左侍郎文祥管理;並著禮部頒給「欽命總理各國通商事務」關防。應設司員,即於內閣部院、軍機處各司員內滿、漢挑取八員,即作為定額;毋庸再兼軍機處行走,輪班辦事。侍郎銜候補京堂崇厚,著作為辦理三口通商大臣,駐紮天津,管理牛莊、天津、登州三口通商事務,會同各該將軍、督、撫、府尹辦理;並頒給「辦理三口通商大臣」關防。其廣州、福州、廈門、寧波、上海及內江三口、潮州、瓊州、臺灣、淡水各口通商事務,著江蘇巡撫薛煥辦理。新立口岸,惟牛莊一口歸山海關監督經管;其餘登州各口,著該督、撫會同崇厚、薛煥派員管理。所有各國照會,隨時奏報,並將原照一並呈覽;一面咨禮部轉咨總理衙門,並著各該將軍、督、撫互相知照。其吉林、黑龍江中外邊界事件,並著該將軍等據實奏報,不准稍有隱飾』。
——以上見原書卷十五。
·乙丑、同治四年
以兩江總督兼理南洋大臣。
南洋自五口通商,外洋麇集,換條約諸事,交涉紛繁。咸豐八年,曾頒欽差大臣關防,或歸兩廣總督、或歸兩江江蘇督撫兼管;是年始定歸兩江總督專責,於是有「南洋大臣」之稱。每年額撥南洋經費,洋稅項下,江海關二成,粵海、山海、浙海、閩海滬尾、打狗二口(二口在臺灣)各關四成;華稅項下,分解一半,照四成例算;並派各省釐金項下,江蘇、浙江各二十萬,湖北、廣東、福建、江西各十五萬協濟南洋,籌辦海防及添制船砲、軍械之需。
·丙寅、同治五年
冬十一月,以沈葆楨總理福建船政。
時講求海防,力圖自強。閩浙總督左宗棠因請創立船政,派重臣總理。上命沈葆楨總司其事,專摺奏事;先刻木質關防印用,一切事宜及需用經費,均與英桂、吳棠、徐宗幹等商辦。時葆楨方丁憂在籍,以材非其任,力辭;不許。
·丁卯、同治六年
六月,沈葆楨入船政局任事。
沈葆楨既力辭船政不許,左宗棠奉命西征,復再三敦勸;葆楨猶屢辭,終莫獲請。至是服闋,不得已,起任事,猶舉「七難」入告。稱『臣之材望,迥非左宗棠比,而所處之地又各不同。洋人性善疑,非其素所信服之人,動生疑忌。日意格、德克碑久隸左宗棠麾下,其公忠果毅親見之而習知之,固宜為之盡力;臣於二將無一面之識。其難一也。輪船經費與別項軍需不同,稍不應手,便礙大局。其難二也。紳,受治於官者也;為所治者忽然與之並列,其勢必爭。其難三也。官之於民,有分以相臨;故威則知懲、恩則知勸。紳與士民等耳,恩威俱窒。其難四也。欲速則不成,惜費則不成。其難五也。外國可法之事無多,而制器之工實臻神妙,其人非有聰明絕異之質;但此精益求精、密益加密,不以見難自阻、不以小得自足,此意正自可師。內地工匠專以偷工減料為能,用意即已迥別;故不患洋人教導之不力,而患內地工匠向學之不殷。非峻法以驅之、重賞以誘之,不足以破除痼習。其難六也。日意格、德克碑功成之日,既獲厚利、又得重名,名利所歸,妒之者眾;求分其利、求毀其名,皆在意料之中。稍涉湤移,則前功盡棄。左宗棠威望足以鎮之,非臣所能及。其難七也。具此七難,何敢輕率從事!惟念時事多艱,皇太后、皇上且旰食宵衣,焦勞中夜;若為臣子者狃於避謗遠罪之私智,何以上答君父而自立於天地之間!是以再四躊躇,欲辭不敢;計惟有毀譽聽之人、禍福聽之天,竭盡愚誠,冀報高厚鴻慈於萬一。臣所深恃者,諭旨諄切,知自強之道斷自宸衷;以萬不得已之苦心,創百世利賴之盛舉,必不為浮說所搖。但願共事者,體朝廷之心以為心,勿以事屬創行而生畏難之見、勿以議非己出而存隔膜之思,則大功之成,拭目可俟矣』!
——以上見原書卷十六。
·辛未、同治十年
〔秋七月〕,與日本國立約。
日本,在明代藉市貢煽誘沿海奸民,寇鈔海疆不已。至我朝,始伏處東隅,不敢動。康熙以後雖通市,而禁絕貢舟,然亦惟我之估帆往,而彼之商船不來。及聞西洋諸國咸得在中華互市,去年遣使來上海,請通商立約;並致書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略云:『日本國從三位外務卿清原宣嘉、從四位外務大輔藤原宗則,致書於大清國總理外國事務大憲臺下:茲者,我國往昔以降,與貴國往來交誼特深。方今與西洋諸國定約貿易者,或謂我國未曾與貴國結盟。竊思我國雖僻處海隅,尚非遠隔重洋;貴國聲教,仰慕久矣。大西洋各國且荷一視同仁,不分畛域,諒不肯令我國受西洋諸國脅制。擬早年遣使來修盟好,祗以國家多故未果,然此事終不可久曠也。今本省業經奏准,權派從四位外務權大丞藤原前光、正七位外務權少丞藤原義質、從七位文書權正鄭永寧等命往貴國,定其通信、通商正約,或駐紮京師、或往來各港等因。該使臣等投至貴憲臺下,則祈隨時接待,聽其陳述本國所望事件,並求貴憲著實周旋,從善襄成。本省特附此書致上,謹言』。書未紀「明治三年(歲次庚午)七月」。總理衙門據奏議駁,不許。至是,復遣使來天津,懇請通商立約。
時大學士、直隸總督李鴻章兼理北洋大臣,閱其照會恭順,又鑒於西洋諸國不遵理諭徑赴京師,若行嚴拒,勢必效尤前往;遂允代奏。上以聲教西被而不東漸,非所以宏「懷柔遠人」之量;廷議允行,命鴻章照會日本使臣酌擬章程。鴻章遂與其全權大臣從二位大藏卿藤原宗臣(伊達氏)訂修好條約十八款、通商章程三十三款,於二十九日畫押。奉批准將約互換,刊行各處,使彼此官民咸知遵守。所設領事官,在福州者兼管廈門、臺灣、淡水,在上海者兼管鎮江、漢口、九江、寧波,在香港者兼管廣州、汕頭、瓊州通商各事。
·甲戌、同治十三年
夏四月,日本犯臺灣番社。
命船政大臣沈葆楨渡臺灣設防。
日本攻生番綱索、加芝來等社。
命福建布政使潘霨赴臺灣會商設防。
五月,沈葆楨、潘霨至臺灣。
潘霨、夏獻綸赴倭營。
日本與牡丹社番議和。
沈葆楨請派水師提督彭楚漢率師來臺灣。
六月,埤南番目陳安生、買遠來歸化。
日本移兵於風港三家厝。
以提督唐定奎統軍赴臺灣助防
沈葆楨撫降生番。
秋七月,哨弁李長興卻倭兵於茄鹿塘。
籌造鐵甲船。
沈葆楨請獎稅務司好博遜。
提督唐定奎統軍駐鳳山。
秋八月,日本遣人來軍致書。
提督羅大春、同知袁聞柝剿撫臺灣叛番。
秋九月,日本兵大疫,多遁歸。
築安平砲臺。
增臺灣各路番地防營。
冬十月,日本遵約撤兵。
遣使駐外洋各國。
夏四月,日本犯臺灣番社。
先是,日本有船在臺灣遭風破壞,土人救出難民,官為護送,交回上海領事。是月初三日,忽有日本船一號來後山沿海地,備載糖、酒、嗶吱諸物,云欲與生番聯和,立馬頭通市。續有劉穆齋等雇墨西哥國人啤嚕之船,亦來後山岐萊,至花蓮港觸礁船破。時有加禮宛及七交川等五社生番助之拖曳,船人因以濕物分給各番,且求寄住番莊。嗣有成富清風及啤嚕經頭圍,語縣丞鄒祖壽,云:此次失去洋銀千餘圓,意藉向生番尋釁。至是,突以兵船三路進攻番社,一由風港、一由石門、一由四重溪,路各五、六百人。生番紛紛逃竄,牡丹、高士佛、加芝來、竹仔各社咸被焚,又聲言進攻龜仔舟社。其時尚有兵輪泊廈門。於是臺灣戒嚴。
命船政大臣沈葆楨渡臺灣設防。
臺灣報至,總理衙門王大臣請派大員查看情形;上以李鶴年事繁,命沈葆楨領輪船,聲言巡閱臺灣,相機籌辦。葆楨遂密奏:『日本越境稱兵,此其意有所圖,尚何待問。即示以撻伐之威,並不得謂釁開自我。惟近來議洋務者,非一意畏葸苟安目前、不恤貽患將來,則專務高談,義憤快心,不妨孤注一擲,於國家深遠之計,均何當焉!臣夙夜思維,謹以管見所及,為皇上陳之。一曰:聯外交。倭人狡譎非常,其稱兵也,西人曾斥其非。我將情形照會各國領事,請其公評曲直;如其怵於公論,斂兵而退,上也。否亦展轉時日,我得集備設防;其鬼蜮端倪,亦可隨時探悉。一曰:儲利器。日本之敢於鴟張者,恃美國暗中資助。又有鐵甲船二號雖非完璧,而以推尋常輪船,則綽綽有餘;彼有而我無之,水師氣為之奪,則兩號鐵甲船不容不購。他如洋煤、洋火、合膛之開花彈以及火龍、火箭之類,尤須多辦。明知所費不貲,必有議其不量力者;然備則或可不用,不備則必啟戎心。乘軍務未興之時,尚可為牖戶綢繆之計;遲則無及矣。一曰:儲人才。此時欲消除萌蘗,須得折衝樽俎之才。黎兆棠膽識兼偉,洞悉洋情;臣請調之前來,以期集思廣益,毋失機宜。一曰:通消息。臺洋之險,甲諸海疆;欲消息常通,斷不可無電線。由福州陸路至廈門、由廈門水路至臺灣,水路之費較多、陸路之費較省,合之不及造一輪船之貲;瞬息可通,事至不虞倉卒矣』。
日本攻生番綱索、加芝來等社。
初,日本有數兵船寄碇琅■〈王喬〉。是月二十日,以一船載生番俘馘及傷亡兵回國,餘船續赴廈門;又以一船赴後山載兵百餘,過噶瑪蘭入雞籠口買煤,琅■〈王喬〉遂無倭船。其登岸之兵二千餘人,分駐大浦、琅■〈王喬〉、龜山。時以輪船運糧械濟軍,又以財物誘降番社。其牡丹各社已破者,番眾逃匿絕巘。遂移兵脅龜仔角社,社番誓死不降。網索等十一社社給一旗,加芝來社番目復導之攻八磘社。二十八日,以二百人從石門入、八十人從風港入,破三社,殺生番數人;倭兵死者二十餘,傷者五十餘人。
命福建布政使潘霨赴臺灣會商設防。
時上厪慮臺疆,命福建布政使潘霨赴臺灣幫同沈葆楨籌畫,並會商福州將軍文煜、巡撫李鶴年、提督羅大春等辦理。諭云:『現在日本兵船登岸,各國船隻復駛往福建洋面,較李鶴年所奏情形尤為喫緊。著沈葆楨懍遵前旨,與潘霨慎密籌畫,隨時會商。文煜、李鶴年等悉心布置,毋令日本侵越,並預杜各國覬覦,方為妥善。著文煜等將撥餉、撥兵事宜妥速籌辦,毋誤事機!日本是否回兵?臺灣鎮、道如何與之理論?即著據實奏聞』。
五月,沈葆楨、潘霨至臺灣。
沈葆楨、潘霨奉命後,均於是朔率洋將日意格、斯恭塞格由馬尾啟程,分乘「安瀾」、「伏波」、「飛雲」各輪船,霨船直放大洋,葆楨暨日意格等兩船沿各口查察。抵南日(山島名,在興化海中),海壇鎮總兵黃聯開巡洋亦至,葆楨詢悉洋面情形。越三日,抵澎湖,登勘砲臺形勢。翼日,抵安平,霨已先二日至。既接臺灣鎮、道,具悉日本侵擾情事。遂奏稱:『辰下所宜行者三,曰理諭、曰設防、曰開禁。開禁非旦夕所能辦,必外侮稍定,乃可節次圖之。理諭一節,則臣霨過滬時,業與彼國公使柳原前光往復辯論。該酋始則推諉,繼忽自陳追悔為西人所賣,商允退兵;有手書可據。乃到臺後,察其情狀,恐未足信;則設防,萬不容緩。臺地亙千餘里,固防不勝防,要以郡城為根本。城去海十里,而近洋船砲力及之有餘。海口安平,沙水交錯,望之坦然。中一小阜突出,俗呼紅毛臺,蓋明季荷蘭國揆一王踞臺灣時築也;為地震所圯,而磚石堅厚,遺址尚存,砲亦鏽而不適用。近日西洋砲火猛烈,磚石砲臺雖堅,不足恃。臣擬仿西洋新法,於是處築三合土大砲臺一座,安放西洋巨砲,使海口不得停泊兵船,而後郡城可守。又北路淡水、噶瑪蘭、雞籠一帶物產殷厚,蘇澳民番關鍵,尤他族所垂涎;故日意格謂急須派兵船駐紮。且去郡千里,有事鞭長莫及;臣等商派「靖遠」輪船,迎提督羅大春鎮之。並飭「長勝」輪船,同通曉算法之藝生轉入山後,周回量水淺深,探其形勢;鎮、道等添招勁勇,著力訓練,多籌子藥、煤炭,以備不虞』。又稱:『防務方始,費用殷繁。臣等既駐臺地,時有動支;若俟省城展轉撥解,恐難應手,致誤事機。可否將臺灣鹽課、關稅、釐金等款應行解省者,儘數截留,歸臺灣道衙門支銷?俾遇事得迅速舉行。再有不足,則由省城撥解而來,以免支絀』。又稱:『臺、澎之用內地班兵也,當時以新入版圖、民情浮動,若用在地之兵,恐其聯為一氣;計弭內變,非計禦外侮也。積久生弊,班兵視為畏途,往往雇倩而來;伍籍且不符,何有於技勇!臣昨到澎湖踏勘,陂陀周回數十里,無一山、一田、一樹,為向來未見之瘠壤。然颱颶作時,臺南數百里舍此更無泊船之處。地則極要,守則極難。守將吳奇勳謂此地班兵七百餘人,皆疲苶不可用。該處不生五穀,民以捕魚為業;自少至老,衽席風濤。誠招此輩以易班兵,民間既開生途,防務尤為得力。臣等商諸鎮、道,咸謂全臺均宜照此辦理;否則,弁兵缺額候內地募補而來,動淹累月,緩不應亟。且臺地,閩、粵兩籍互相箝制,可無意外之虞;即使弊端踵生,事平不難改歸舊制。可否將臺、澎班兵疲弱者先行撤之歸伍,其曠餉招在地精壯充補,以固邊防』?皆奉旨允行。
潘霨、夏獻綸赴倭營。
是月初八日,潘霨偕臺灣兵備道夏獻綸、隨員張斯桂、洋將日意格、斯恭塞格等乘輪船,由安平冒風濤出海;日昳,抵琅■〈王喬〉登岸,宿車城。詰朝,抵倭營,晤其中將西鄉從道,以葆楨照會並柳原前光書函,與之辯論;及來報謁,復逐條窮話,中將詞屈。霨旋復造其營,中將辭以病。霨及獻綸遂遣人傳各社番目,惟牡丹、中社、里乃三社以避倭不出,至者凡十五社、百五六十人,服飾詭陋,言語啁啾;通事譯傳大意,皆謂日本欺凌,懇求保護。因諭令具狀,均願遵約束,不敢劫殺。霨等宣示國家德意,加以賞犒;番目等咸求設官經理,永隸編氓,遂歡欣鼓舞而去。霨等因中將不出,將還;中將內慚,復來謁,仍堅以生番非中國版圖為詞。及示以「臺灣府志」所載生番歲輸番餉之數與各社所具結狀,倭將羞憤。霨等厲聲曉譬,乃復婉謝,以耗費無復為言。及復以理斥,倭將請遣人附我輪船,一至上海致書柳原前光、一請廈門電報寄音回國暫止添兵。霨等遂返,而風潮愈厲,輪船已退入澎湖;改由番社陸行,鳥道獸蹊蜿蜓如線,輿從饑憊,止宿風港。翼日,抵枋藔,始出番境。及回府城,往返凡十日。
日本與牡丹社番議和。
日本逐牡丹社番,遂踞其地。旋有輪船二,先後至。一逕往後山射藔港;一載兵二百、倭婦十餘泊射藔港(在龜山下),攜食物、什具、農器及花果、草木各種,分植龜潭後灣,為久居計。復購土人,約牡丹社番目於保力莊議和。其北路「王」字番不肯和者,成富清風請兵往攻;蓋欲兼營南、北兩路諸番也。有倭兵數人在柴城挑一民婦,其家人斥之,為所戳傷;鄉鄰一時憤集,爭投以石。倭兵被擊傷遁去,思率黨尋仇;其魁謂眾怒難犯,且將與番社議和,何可遽啟釁端,力阻之。蓋至是,日本亦畏番之地險而民悍矣。
沈葆楨請派水師提督彭楚漢率師來臺灣。
時日本見我嚴防,番地皆登版籍,番民久已歸化,難盡誘;又自知力不能敵,詭謀已無所逞。然猶虛聲恫喝,冀幸有功。適沈葆楨奉諭云:『日本若能就我範圍,斂兵回國,自當消弭釁端;倘再肆志妄為,即當聲罪致討,不得因循遷就,轉誤事機。沈葆楨與潘霨當相度機宜,悉心籌辦!應如何調撥之處?著會同文煜、李鶴年妥速布置,以維大局』。葆楨覆稱:『倭奴雖有悔心,然窺我軍械不精、兵力不厚,貪鷙之念,積久難消:退兵不甘,因求貼費;貼費不允,必求通商。此皆有萬不可開之端、不可勝窮之弊,非益嚴儆備,斷難望轉圜。倘恃其款詞,日延一日,奸民乘隙構煽,必致事敗垂成。班兵惰窳性成、募勇訓練無素,擬請於北洋大臣借撥久練洋槍隊三千、於南洋大臣借撥久練洋槍隊二千;如蒙俯允,請飭其雇輪船來臺,乃有剿敵之軍。前接新任福建水師提督彭楚漢天津函,云是月可以抵閩;所有臣等請撥北洋洋槍隊三千人,如該提督尚在津門,應懇飭令統帶來臺,以資各營表率。提督羅大春,經臣鶴年奏留內地,不能不從新改圖。南路迫近倭營,則以鎮臣張其光專其任;該鎮原有部勇一營並內地調剿廖有富之兩營,更增募五營,以遏衝突。臺北之要甚於臺南,常有倭人窺伺,則以臺灣道夏獻綸專其任;該道原有部勇一營,擬添募一營,以杜旁竄。又據張其光稱前南奧鎮總兵吳光亮打仗勇敢、夏獻綸稱浙江候補道劉璈甚有勇略,各請奏調前來;合無仰懇飭兩廣總督、浙江巡撫派令刻日東行,俾收臂助。臺民尚義而難持久,且漳、泉、粵三籍氣類不同,須得人聯絡。前署臺灣鎮曾元福熟悉民情,鄉評亦好;臣等擬令其倡南北鄉團以資保固,並分招後山鄉道,諭致屯番、生番各頭人與之要約。此布置陸路諸軍情形也。閩廠輪船,除來往各口傳遞信件外,不敷調遣。擬於滬局添調數號,由統領吳大廷督帶來臺,彌補空隙。此續籌布置水軍情形。北洋畿輔重地、南洋財賦奧區,所借洋槍隊,倭兵退後即令歸防;彼時召募勇營,亦當漸臻馴熟。至倭情叵測,更當隨時偵探。一切防務宜更區畫者,續當馳奏』。
六月,埤南番目陳安生、買遠來歸化。
埤南通牡丹社,水路由海道繞山南而東,輪船日半始至;陸路由下淡水穿山,百七十里可通。其地西准鳳山,膏腴遠勝琅■〈王喬〉;番社七十有二,丁壯萬人。倭久垂涎,畏某強悍,不敢逼;潛使人勾引,藉為聲援。潘霨在琅琅■〈王喬〉,已慮其煽誘埤南諸番,曾面詰倭將。至是,諜知番目陳安生等應之;亟商夏獻綸,令同知袁聞柝往招安生等番目五人,立薙髮隨來叩謁,葆楨分給銀牌、衣服遣歸,派弁兵送之,令從山後探路出山前。聞柝又招來番目買遠等五十六人,葆楨均撫諭犒賞,派船送歸;番目等喜謂:『沐皇上深恩,小民得居山自食其力;今日本肆虐,心實不甘。乞派兵防護』!葆楨嘉其誠懇,令聞柝募士勇五百駐其地,無事以之開路,有事以之護番;名「綏靖營」。
日本移兵於風港三家厝。
時山後有大鳥萬、千仔帛二社為倭脅誘,倭旋增兵駐風港,又遣諜至茄鹿塘(離風港二十四里)潛探。沈葆楨以地近枋藔宜防,急飭營將王開俊由東港進駐枋藔,以戴德祥一營由鳳山駐東港為後應。倭知我有備,相戒益嚴;又由龜山分兵營於三家厝,而以輕■〈舟勺〉自風港沿岸至枋藔測水,以輪船運衣糧接濟。時葆楨遣驛夫齎文赴琅■〈王喬〉,至平埔,倭兵阻之;葆楨因移書詰其中將西鄉。而倭人水野遵入豬朥索、高士佛諸社,聲言索前年琉球被戕人屍首,攜遠鏡周覽各山;又自後灣開道,達龜山巔。其風港之營,又將分駐平埔為援應。因遣其通事彭城中平來探,至琅■〈王喬〉,謁委員周有基;訊以前日中國所議,柳原前光何以尚無覆書?並問中國四處布兵何意?有基以巡查漫應之。葆楨知其心已動,其氣必餒,因照會倭將勸令回兵;否則,大兵雲集,必將不利於爾。倭將志益沮退。
以提督唐定奎統軍赴臺灣助防
時李鴻章亦深慮臺地兵單,及沈葆楨請借撥洋槍隊,即奏以屯徐州之淮軍十三營,令提督唐定奎統之,至瓜州以輪船分次赴臺。葆楨遂奏稱:『澎湖為臺、廈命脈所關,守備弱處,臣等正四顧徬徨;及連接李鴻章覆函,如久旱得霖,大喜過望,臣等飛派輪船迎之。兵力既厚,彼族詭謀或有所懾而中沮。然東洋探報變態日增,勿恃其不來,恃我有以備之。但非大枝勁旅,仍無以壯民氣而戢戎心!惟懇恩催其迅速前來。臣等非敢貪功好戰,但倭情如此,不能不先事圖維。仍請旨飭彭楚漢赴水師提督新任,庶臺灣、澎湖氣脈藉以靈通,金、廈諸防亦資鞏固』。奉旨俞允。又潘霨先募前煙臺稅務司博郎練洋槍隊,而囑前署鎮曾元福為招土著壯勇五百,交博郎教習;至是,霨偕元福、博郎等赴鳳山舊城募土勇,並勵鄉團。因親履海口之打鼓山、大科圍、五塊處踏勘要隘,建兵柵,以待淮軍分駐。
沈葆楨撫降生番。
沈葆楨欲招撫臺南、北路生番。南路,擬由下淡水開山路通埤南,遣人隨埤南番自從山後探路出山前。既知埤南番與西路各社番素隔絕,葆楨恐入山愈深則用力愈難,且慮有他虞,首宜招徠。及遣總兵張其光自鳳山往勘麟樂、上元諸莊(在下淡水),詢之土人,始知由潮州莊通埤南路直而坦。時崑崙、饒望祖、力扶圳、鹿坡角四社番聞總兵至,來求見;其光撫慰遣還。抵下淡水,有山豬毛社番總目求見,且願出力;其光駐騎待之。又有扶里煙六社番目率百餘人迎謁;其光分賞銀牌、衣服,諭以薙髮、引路開山,皆首肯歡呼云。惟有番丁受賞,歸途為屯番伏槍傷斃一人;都司丁汝霖以白其光,其光不即往查,遽回府城,又不告知葆楨。葆楨奏劾,旋以無妨大局,仍留任,俾訖其事。此招撫臺南生番情形也。
北路,自蘇澳至岐萊港,水程百餘里,懸流逆浪,舟行甚險;陸路二百餘里,則懸崖峻峭,古木老藤叢雜,兵難大進。於是擬開平路以寬一丈、山蹊寬六尺為准。屬夏獻綸由旂後乘輪船往巡,繞道澎湖,紳耆言前有倭船駛近放砲,居民驚駭;獻綸諭令亟辦團練自衛,以輪船添募水勇駐之。於是淡水、葛瑪蘭各廳屬,皆設鄉團。蘇澳地扼衝要,民番雜處;獻綸恐易啟釁,遂躬駐其地。葆楨慮蘇澳至岐萊水陸艱險,路未開,而獻綸以一營駐之、力太單,令增募士勇二營;有事則充伍,無事則開山。俟路成,則分移岐萊諸處墾荒;運火藥數萬磅給之。獻綸遂開岐萊新道,節次設藔駐勇;復增募勇夫三百、料匠二百同入山伐木,不十日開路近千丈。臺北生番,自此多歸附矣。
——以上見原書卷十七。
秋七月,哨弁李長興卻倭兵於茄鹿塘。
時倭營在後灣風港者,蓋房、掘濠、豎竹圍,日演槍砲;又以酒食召居民,而給以綾布、氈扇諸物。旋以輪船載兵六百,並雇琉球工役百餘人,軍糧槍械稱是;於初三日乘昏夜至茄鹿塘,向防營疊發槍砲,以小船載兵將登岸。哨弁李長興密令兵勇伏竹圍內,誡無譁;俟既近,起擊之。倭見我軍寂然久之,知有備,遽斂隊退。時美國人格塞爾在倭營,來郡訪洋將斯恭塞格,並探柳原前光到京所議若何?中國調兵何意?斯恭塞格據公法答之,且告以李讓禮為廈門恆領事拏解往滬。格塞爾意沮而去。
籌造鐵甲船。
初,沈葆楨奉命防臺,即言鐵甲船當購、電報當設。遂招電線洋匠到臺,擬從臺灣府城北至滬尾,轉白沙渡海,過萬安寨(在福清縣)登陸至馬尾(在福州省城東),先從陸路起工;洋匠請回滬,與外國電局商議。洋將日意格以臺地與滬、粵隔遠,釆購多艱,因留斯恭塞格於臺,自請歸滬另雇工匠、購辦物料;葆楨並諭其定買鐵甲船二。旋雇來砲臺洋匠頭帛爾、陀魯富二人、槍砲洋教習都布阿拉、保德、蛤利孟、貝魯愛四人到臺,令於安平海口相度要隘,繪圖以進。
葆楨旋疏陳防務,略云:『臺地六、七月間臺颶時作,琅■〈王喬〉浪湧,難泊輪船;龜山倭營又當風衝,亦難站腳。倘我陸兵厚集,乘此烈風暴雨並力合剿,彼鐵甲船不得近岸;孤軍懸絕,不難盡殲之海隅。此等情形,想亦倭所深悉;所以日來情狀,倍見張皇。若八、九月風浪漸平,彼之輪船必麇集海岸,互為攻援,我之防水較防陸更亟;此時非多備戰艦不為功。現在柳原至都,款服與否,尚未可知;臣等夙夜深籌,既望淮軍即至,又盼鐵甲遄來,蓋為此耳』!又疏:『請並力防務,以伐戎心。聞李讓禮為廈門領事所擒,又為滬領事所釋;雖信否未可知,究一李讓禮之去來,何關大局?我若可以自信,彼亦無所能為。淮軍計日可以到臺,臣霨復於初四日馳赴鳳山,飭將營棚、薪米一切具備;南路得此勁旅,可壯聲威。提臣羅大春已赴蘇澳,「揚武」輪船往載其原部楚勇一營;夏獻綸派朱名登所招楚勇,聞亦成軍:日內均可東渡,北路亦足資捍禦。澎湖守備素虛,現借海關「凌風」輪船駐彼教習,分閩廠六船隨之,合操陣法;並兼顧地方。惟安平之砲臺,照西法興築;所雇洋匠初至,尚未施功。而臺地自六月以來暴風猛雨迭作,通計臺城二千七百餘丈,倒塌千有餘丈、坼裂又三四百丈;固由始基不慎,亦緣臺地常震,土弱沙鬆,磚石難購所致。見已發銀,由臺灣知府周懋琦轉飭紳士分段監修,多加蜃灰,厚砌基址;冀以外防衝突,內固人心。而役鉅工繁;非一時可畢。電線已有成言,近復翻異,屢經日意格駁誥,乃欲以舊線搪塞;臣等飭其不許遷就,致重款虛糜。然電線尚可緩圖,而鐵甲船必不容少,臣等曩派船政總監葉文瀾同日意格赴滬定買,近據函稱:所議英國之船,非英使周旋其間,無從成購;丹國一船合約垂定,旋以不肯擔承直駛入中國及換中國旗號,復致中變;日耳曼一船,有船無砲,製成且逾十稔,水缸只堪包用兩年。臣思國家擲此巨款,原為利用起見;倘費百餘萬帑金,易一朽爛之船,將益為外人所侮。臣囑日意格勿憚往復之勞,務求堅緻之物;倘議購不成,不如鳩工自造。雖三年求艾,要可計日成功。南北撫番、開路諸事,勇夫齊集,畚鍤日興。惟中路水沙連、秀姑巒一帶為全臺適中之區、腹背膏腴之壤,故洋人在臺者,每雇奸民帶往煽惑番眾。聞該處社藔,竟有教堂數處。深林疊嶂,罪人、積匪往往逋匿其間,如逆匪廖有富等即恃以藏身;而彰化之集集街,近復有「紮厝」斃命之事。安保日後不為倭族勾通,斷我南北之路。臣等與營務處黎兆棠,商令募兵前往撫番搜匪,並開路設防。要之,倭將非不知難思退,而其主因貪成虐,不惜以數千兵民為孤注之舉;謠言四布,冀我受其恫喝,遷就求和。倘入其彀中,必且得步進步。此皆屢試屢驗之覆轍,早在聖明洞鑒之中。議者以為臺地得淮軍、得鐵甲船,則戰事起;臣等以為得淮軍、得鐵甲船,而後撫局成。夫費數百萬帑金,殲此貪主所陷溺之數千兵民,不特無以體皇上遍覆之仁,抑且不足示天朝止戈之武。臣等之伋伋於儆備,非為臺灣一戰計,實為海疆全局計;願國家勿惜目前之巨費,以杜後患於未形。彼見我無隙可乘,自必帖耳而去。但寬其稱兵既往之咎,已足見朝廷逾格之恩;倘妄肆要求,伏懇我皇上堅特定見以卻之。彼暴師於外,怨讟繁興;不待揮我天戈,而內亂將作。倘議者徒急欲銷兵,臣等恐轉成滋蔓矣』!
沈葆楨請獎稅務司好博遜。
夏獻綸來蘇澳招撫岐萊生番,首查倭人劉穆齋失銀,社番有無盜劫,以防倭人藉口。滬尾稅務司好博遜習知倭情,願相助;許之。令與委員偕至蘇澳,集訊船戶卑魯等,知日本人破船後銀物均搬至岸,雇人守之;惟欲從生番租地,及許,月給引線人辛資,則給有洋銀;其稱失銀千圓,則均不知。獻綸立飭噶瑪蘭通判洪熙恬、委員張斯桂與好博遜乘船往勘花蓮港倭人遭風破船處,研訊其地要人李振發暨南日番目潤瀾、加禮宛社番目八寶並居民曾生等,其詞大略與卑魯同,無劫掠事;惟先後受雇值工價銀百八十圓,其租地銀以番目來益不受而止。番目等隨繳出日本前給旂物,及城主靜、兒玉利國、上田新助三人合具原單,成富清風題扇。又詢猴猴社番目籠爻孝禮,亦云『五月間該船回泊南風澳,尚見內有三倭人,所攜箱籠諸物具在』。獻綸據稟,葆楨因奏稱:『查日本和約第三條,禁商民不准誘惑土人;第十四條,約沿海未經指定口岸,概不准駛入;第二十七條,約船隻如到不准通商口岸私作買賣,准地方官查拏。今臺後岐萊地方,中國所轄,並非通商口岸;此次前赴岐萊之成富清風、兒玉利國、上田新助,雖准該國領事品川請給遊歷執照,何得潛往勾引土番?種種均違和約。現已確查,岐萊各社並無竊盜銀物,應毋庸議;其繳出旗、扇各件,臣等當即發交蘇松太道沈秉成轉給駐滬之日本領事收回,將前次所給遊歷執照追銷。惟前聞到岐萊者為劉穆齋,此次番目所供俱系成富清風;據洋行呈出成富清風名紙,背印字「穆齋」,其為一人無疑。其違約妄為之處,應由該國自行查辦。以後該領事請發執照,應查明實在安分之人,方許發給。一面鈔錄城主靜等原單暨各民番供結,咨呈總理衙門照會其外務省轉飭該國領事照章辦理,以弭釁端。至稅務司好博遜深明大義,踴躍從公,涉履危途,弭我邊患;除地方官及各委員俟彙案保獎外,合無仰懇天恩,飭總理衙門先將好博遜酌議獎勵,以答其效順之忱』。
提督唐定奎統軍駐鳳山。
唐定奎統洋槍隊自徐州起程,沈葆楨派輪船七號赴瓜州迎載。是月十二日均抵澎湖,以小輪船陸續載至旗後登岸,分駐要地;定奎自駐鳳山縣城,軍勢甚壯。定奎往謁葆楨,備籌攻戰方略;葆楨深以為然,屬其蓄銳養精,以俟朝命定進止。
秋八月,日本遣人來軍致書。
日本素惡天主教,痛絕西洋人;近見諸國縱橫海表,與我立約通商,遂復變易衣冠,事事仿泰西,亦欲稱雄東海,屢為諸國所愚。比窺伺臺灣,見我軍威甚振、民志甚固,意頗悔;然猶冀美國人援助,不即旋師。至是,其酋遣吉利用通等六人自琅■〈王喬〉來致書。一復葆楨責其傷我鄉民、阻我驛書之事;請以後公差給予執照。一復勸其退兵;謂當俟柳原前光及久大保商定,彼兵進退應需主命。葆楨恐倭情狡詐,藉覘虛實,亦密遣人往偵,知倭人頃給附近奸民洋銀七百圓,酬其招番及收前琉球死者顱骨之勞;又給近番號旂、布物。惟疫瘴流行,日有死亡。其副都督川琦、通事彭城中平、管糧官富田等相繼染疫;以重值所雇美人機慎為入牡丹諸社繪圖,亦病思歸。自是,倭營已情見勢屈矣。
提督羅大春、同知袁聞柝剿撫臺灣叛番。
羅大春在北路開山,自東澳縋鑿幽險,至大南澳嶺(嶺距東澳二十餘里),有番賊伏叢莽,伺我軍翼日逾嶺刊木,兵役方瘁,凶番數百突以刀、標、鳥槍從林薄來犯,都司陳光華、守備黃明厚、千總王得凱等率勇迎拒,傷斃數番,始各駭散,我兵亦傷五人。進至大南澳,平埔廣長數十里,有竹園番四十餘社集眾數千,將邀我軍,架巨木為臺,憑高下瞰;大春患其據險力拒,猝難剿平,遣人往撫,其渠皆聽命,因增募勇夫千人以助役。葆楨又調駐臺南東港總兵戴德祥前往,而咨唐定奎分營駐東港,為枋藔後援。南路則袁聞柝督人夫自赤山披斬荊棘,踰獅頭山、入雞籠坑;埤南番目陳安生等已率番眾循山闢路,出昆崙坳以迎我軍。附近番社,亦各繳倭旂歸化;崑崙坳及內社番目率二百餘人,請領開路器具為前導,聞柝各加賞犒。旁有望祖力社番目武甲素仇埤南,率眾伏箐林放槍邀截之;埤南番格殺武甲等三人。聞柝馳諭,望祖力社亦悔罪求撫。葆楨恐聞柝孤軍深入無後繼,令副將李光進扼雙溪口、遊擊鄭榮進駐內埔為應援。時淮軍均在鳳山,張其光與南澳鎮總兵吳光亮所募粵勇二千亦至旂後,軍聲愈壯。
秋九月,日本兵大疫,多遁歸。
時沈葆楨奉上諭:『日本兵船在後灣、風港一帶,意圖招誘番眾,恫喝村民,日久相持,情形漸怯。現在防務漸臻嚴密,惟中路水沙連、秀姑巒一帶地方最為緊要,刻下該處社藔竟有教堂數處,並有逃匪逋匿其間,難保倭族不暗為勾通,肆其煽惑。即著迅速籌商,妥為調派。一面撫綏番眾、搜捕匪徒,一面開路設防,力求固守;毋使倭族得售其奸。安平砲臺,著沈葆楨設法興築;臺城倒塌,見經發款興修,著即飭令周懋琦認真經理。鐵甲船必不可少,沈葆楨等當切實籌辦,力圖自強;閩廠准其興造得力兵船,以資利用』。續奉諭云:『日本雖未啟兵端,然日久相持,終非了局。現在淮軍續抵鳳山、羅大春所調泉勇業抵蘇澳,滬尾、雞籠等口亦擬調募兵勇,扼紮布置,漸臻周密;當隨時聯絡,以壯聲威。刺桐腳莊民,有勾引倭兵往攻龜紋社之謠;當飭令王開俊迅傳該處民番解仇息事,毋任別滋事端。鐵甲船購買未成,仍著沈葆楨妥速籌議,以資得力。修築砲臺,勢不容緩;著沈葆楨等迅速辦理,毋失機宜。羅大春招勇開通番社,該處事務愈繁,需餉愈鉅,著文煜、李鶴年、王凱泰設法籌濟』。於是葆楨設防益嚴密,唐定奎厲兵以待戰;潘霨、夏獻綸巡視諸軍、稽核練丁,清查番社戶口、給印牌,以固人心,民番俱歡欣遵辦。倭無間可乘,續到輪船,一載兵七百餘、一載琉球工役二百餘,皆多備藥彈及鍬、鋤、繩索器具,將為久駐之計者;旋亦遣歸,並載回受疫兵役千三百餘人。後至遞信之船,皆不復留泊。惟初七日,倭忽移兵一棚至新街渡,莊民將戶出壯丁二人設防守,倭遽撤棚歸營;翼日,倭列飛輪大小銅砲於營外,添兵巡邏為衛。旋張示云:『新兵之至,乃替換舊兵,非有他意,各莊其安堵如故』。然營中疫死日多,醫云水土不服所致;皆涕泣思歸。遁歸者日益眾,倭將不能禁。
築安平砲臺。
張其光派員赴上海,購大鐵砲十。恐洋式砲臺遽難集事,先以巨筐盛沙上小石,堆垛為蔽。及雇來砲臺洋匠,沈葆楨以候補知府凌定國與洋將勘定三鯤身基地(地濱海,距安平及臺灣府城均七里有奇),先為圖以進。砲臺方式,四向共寬百八十丈,角為凸形,中為凹形;凸列大砲以利遠,凹列洋槍以防近。亭丈六尺、厚丈八尺有奇;外周重濠,寬丈,注水深七尺。臺容千五百人,置大砲五、小砲六,兵二百七十二;輔以洋槍隊,資防守。臺下為避砲室,以備更番休息。後為倉庫,以儲軍糧、藥彈。其牆則三合土壘成,層層撐以竹木,以防敵砲;外圍以磚,其厚五尺,以防久雨、地震坍塌之慮。計磚六百萬,竹木、灰石稱之。惟臺基盡沙地,運土須十餘里,磚則由泉、廈購運。遂以定國董其役,凡半截畢工。而內地江海各要隘砲臺,亦以次仿築。
增臺灣各路番地防營。
先是,沈葆楨剿撫番地,分三路開山:黎兆棠領中路,羅大春領北路,袁聞柝領南路。時兆棠雖招募成軍,其地途徑叢雜、巖壑深阻,水沙連等地久為逋逃藪;擬先搜積匪、次撫生番,新軍不敷分布,請益兵。葆楨令吳光亮率粵勇兩營,自郡城赴之。大春既至大南澳,值大風雨,棚帳皆飛;兩溪盛漲,決為四渠,工役停阻。結筏以渡,番賊從叢葦中狃擊,守備黃明厚等各受鏢傷;又犯蘇澳碉樓,大隊追至,始退散。我軍復進至石屋,平坡數十里,菅茅深丈餘;惟山水頗清腴。前為濁水溪(距石屋十餘里),路極險仄。各社亦語言互異,其通事向以欺番為利,號「番割」;番無所訴,則邀殺以洩憤。故通事入,番惴甚。其絕深阻者,亦不能詳。故每進,必留兵以防後路。大春商於葆楨,以輪船配兵械駐海口;移戴德祥營,益以新募勇,分屯蘇澳,以壯聲援。葆楨屬大春仍加意招徠,許民番咸助開山。聞柝在南路開闢,已越昆崙坳,近埤南界(距昆崙坳八十餘里);俯瞰臺東,滄瀛在望。惟入山愈深,番社愈雜。沿途留隊扼險,兵漸單,亦請增營為後繼;葆楨令張其光率粵勇兩營馳赴內埔,調前路各軍以次進駐。
冬十月,日本遵約撤兵。
初,潘霨函致倭使柳原前光申前約,及照覆,以未得聯銜印文為詞;沈葆楨如請換給。而柳原已由滬入都,總理各國事務王大臣與之辯論,其使臣雖詞屈,而未能就緒。是月初九日,葆楨接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函稱:『倭事議定三條辦法,已畫押互換。大久保即赴臺灣,會同其中將撤兵;所有修道建房,倭人所費不貲,已許給銀四十萬兩。撤兵後,營房概交付中國官收管;當先派妥員馳赴倭營驗收,即派兵駐守,以便籌辦善後事宜。因附寄會議憑單,並互換條約及給總稅務司赫德紮各一』。初十日,倭領事福島九成偕通事吳碩謁葆楨云:『大久保已往琅■〈王喬〉,特令面陳一切,並開呈事宜五條:一、從今約五、六日間,敝國撥船必齊到琅■〈王喬〉載兵回國;應請如期駕至該地,與我西鄉中將會,彼此料理交代事宜。又貴國所派兵員,現不過充交代之用,彼此照應;可不必多。一、從前兩國大臣來往公文,彼此撤回注銷,永為罷論;其沈、潘兩大臣與西鄉中將曩日一切來往公文,亦宜就琅■〈王喬〉交換。一、我國人民被生番殺死,遺骸就當時收埋舊址,更建墓碑表之;將來如有親戚朋友航海就近港口之際,藉便登岸掃祭者,務望使伊即日登岸拜奠而歸。一、交代事訖,即望貴道飛紮及電報上海道臺處,轉申北京總理衙門查照。一、本國現在廈門派設領事,將來如在貴臺所轄之地有交涉敝國事件,務望貴道速即照會敝領事,以便照辦』。葆楨以撫局已成,允其所請。惟於登岸祭掃一節,飭臺灣道照覆,約來時須有領事官蓋印執照;祭畢即歸,俾免生事。派臺灣府周懋琦領員弁於十三日赴琅■〈王喬〉,並照會西鄉從道,令照條約交代;飭遊擊鄭榮率安撫軍一營,由赤山拔隊自陸會之。大久保已於初八日抵琅■〈王喬〉;次日,倭兵束裝,以牛車載槍砲、器具登舟。懋琦同委員陳謨、都司沈國先於登岸時,即函知西鄉從道。十四日,西鄉遣通事吳碩請懋琦往,交出葆楨前發照會五件;懋琦亦將倭營前發照會兩件還之,且索與民間交涉字據。西鄉允諾,因出酒果相款,排槍隊送懋琦歸。十五日,領事福島九成送來本處人民租地合約七紙,並告知先撤風港之兵;懋琦派巡檢周有基及把總沈如生往。十八日,風港倭兵登舟,復寄繳風港租約呈詞十一紙。懋琦恐民間尚有遺字,西鄉函復,謂營內數員病故,無從尋檢,以後均為廢紙,遺營房三十七間。二十四日,西鄉從道將龜山營兵及夫役凡千餘人悉登舟,遣人交草房百有二間、板木千二百有五片;懋琦復以有基偕千總郭占鰲照收。西鄉船是夕去,餘船次日盡去。懋琦亦回郡,而留鄭榮安撫軍分駐龜山、風港,資彈壓。葆楨遂將倭兵盡退各情形具奏。
遣使駐外洋各國。
初,中西既成和,諸國先後各設駐京公使一人,加以「全權」之號;名雖保護商民,實覘中國動靜。曾國藩、李鴻章、王凱泰均議奏,請遣使外洋。上初以事屬創行,未報。臺灣事定,鴻章再疏,略云:『各國互市、遣使,所以聯外交;而中國並其近者亦置之,殊非長駕遠馭之道。同治十年日本初議條約,臣與曾國藩均奏請於立約後,中國應派員駐紮日本,管束中國商民,藉可聯絡。此舉未可再緩,擬請飭下總理衙門王大臣遴選熟悉洋情、練達兵事之三、四品京堂大員,請旨賞給崇銜,往駐日本。聞橫濱、長崎、箱館各處中國商人約近萬人,既經立約,不可置之度外;俟公使到彼,應再酌設總理事官公駐口岸,自理訟賦,以維國體。不特此也,泰西各國亦當特簡大臣輪往兼駐;重其祿養,定以年限,以通情款。其在中國交涉事件有不能議詰或所立條約有大不便者,徑與往復辯論,隨時設法商辦,似於通商大局有裨』。經總理衙門王大臣等議覆,奉旨報可。
臣按通商各國,在京師設公使、於行省設領事,非必欲聯中國之交也,蓋欲備知中國情形。乃彼來而我不往,則彼於我不啻燭照數計,而我於彼反如正牆面而窺暗室也。自遣使分往絕域,而後各國之地形、物產、風俗、政令我亦可盡悉;其離合轉變,我亦可隨時偵探馳報。見聞既確,聲教自通,不致情事隔閡,我乃得以張弛駕馭其間。聞中華人在外洋者,暹羅約二十餘萬,呂宋二、三萬,新嘉坡七、八萬,檳榔嶼五、六萬,新舊金山十餘萬,長崎、神戶、橫濱等處亦各以萬計。公使既出,於是復分設領事,大事由公使核辦,而貿易、訟獄之事則領事扶持調護之;商之害、官為釐剔,商之利、官不與焉。而後中國之人不致為外邦所凌虐,仍為中國之民。內地富商大賈知朝廷設官外洋,不棄我輩,皆可廣為招徠;絲、茶大宗,亦可自為運銷。而中國之權既自操,斯外國之利亦得分矣。
——以上見原書卷十八。
●附錄
沿海形勢略
直隸與山東聯壤,即墨縣南望淮安東海所城,左右相錯,如咽喉筦鑰。由淮達萊,片帆可至。登萊乃泰山餘絡,凸生於海,東、南、北三面巨浸;文登營控北山之險,尤海東之盡處也。成山以東,旱門灘、九峰、赤山、白蓬頭諸島縱橫,沙磧聯絡,潮勢至此沖激澎湃,舟難猝達。文登更扼東海之要,寧海、威海、成山、靖海四衛隸焉。自東北崆峒半洋,西抵長山、蓬萊、田橫、沙門、鼉磯、三山、芙蓉、桑島,錯落盤踞,以為登州北門之護。過此而北,即為遼陽:洵天造地設之要區也(北直)。
蘇州沿海,險隘甚多。舉其大者:常熟之福山港、白茆塘,太倉之劉家河、七丫港,嘉定之吳淞江、黃窖港,為往來之通衢、三吳之門戶。一府之要,無逾於此。長洲則泖湖浩淼、吳江則鶯湖接連、吳縣則太湖交通,皆出入涇道腹裏之關鍵。一縣之要,於斯為甚。其次,福山以西有三丈浦,斜橋以東有許浦、金涇,劉家河以北有新塘、浪港、茜涇,吳淞以南有寶山、以東有老鸛嘴,均屬要害。至如淮、揚,東瀕大海。狼山當江海之吭,蓼角掘港界揚之東南;朐山據淮海之首,鬱州鶯遊山界淮之東北。中包泰興之周家橋、鹽城之射陽湖、山陽之雲梯關、廟灣等處;率皆濱海要區,尤宜相地置備焉(南直)。
兩淅形勝,大半負海。論列郡之隘口,溫則飛雲、橫陽、館頭,臺則松門、海門,寧則定海、太浹、湖頭渡,紹則三江、沙門,杭則龕、赭兩山,嘉則乍、澉二浦。杭居腹裏,而以錢塘港海門為分口;南岸寧、紹,北為松、嘉,極西盡處為杭州。沿海之中,可避四面颶風之處,凡二十三;可避兩面颶風之處,凡一十八。其餘下等垵嶼,可避一面颶風之處,不可勝數。然定海為寧、紹之筦鑰,舟山又海外之藩籬,澳凡八十有三;昌國衛四面環海,到處可以登泊。蓋江南控制在崇明、浙東扼險在舟山,天生此二處屹峙汪洋,以障蔽浙直門戶,洵江南、浙東第一重鎮也(兩浙)。
閩嶠二面當海者,興、泉是也;四面當海者,福、漳是也。其地之衝要,如晉江之深扈、獺窟,興化之平海,龍溪之海門,漳浦之島尾,南靖之九龍寨溪,皆是也。然莫有如福寧州之尤險者!蓋地勢自西北而東南,至省城盡之矣。福寧則又於東南突出海中,其左為甌栝海,居東面;其右為福興海,居南面。惟福寧獨當東、南、北三面之海,原為烽火門水寨;連江縣原為小埕水寨,莆田縣原為南日水寨,同安縣原為浯嶼水寨,漳浦縣原為銅山水寨。其間島澳叢雜,巨艘悉可寄碇登涉焉(南閩)。
粵省襟江帶海,其東出海,則虎頭門;門之東曰南頭,係全粵之門戶。其西出海,則崖門;門之西,曰廣海衛。惟香山澳居省西南,外番住泊於此。蓋嶺南沿海諸郡,惟惠、潮與閩連壤,柘林為嶺東第一關。南澳當閩、粵交界,在大海之中;左為閩疆指臂、右乃粵省咽喉,可以設險,可以屯田。原設南頭參將,廣海守備控制於外、虎頭門把總防守於內,又添一部水軍往來捍禦,周且備也(東粵)。
按京師、天津,東向遼海,外對朝鮮;左延東北山海關、寧遠,出旅順口、鴨綠江達高麗;右袤東南山東利津,由海倉口、登州至成山衛。登州、旅順,南北隔海遙對;東懸倉島、西匝兩京、登萊。登州一郡,陡出東海、盡於成山,海船往盛京、天津,率以成山為標准;轉西南之靖海、鰲山、靈山,遂至江南海州。海州下、廟灣上,舊黃河出海之口;河濁海清,沙泥沉實。東向紆長,支條縷結,名五條沙;中間深處呼曰沙行,如往山東,必恃沙行以寄泊。江南沙船底平,少擱無礙;閩船底圓、架接高昂,涉此頗險。兼之江、浙東向澎湃,外無屏山緩其水勢,故潮汐比他省為更急。如往山東、兩京,必從盡山對東開行一日夜,避過此沙,方敢北向。凡登萊、淮海之稍可寬其海防者,職由五條沙為之保障也。廟灣南,自如皋、通州至京江口,內狼山、外崇明以為筦鑰。崇明上鎖長江,下扼吳淞;東有洋山、馬跡、花腦、陳錢諸山,毗連浙之寧波、定海外島。他如嘉興之乍浦、錢塘之鰲子、餘姚之後海、寧波之蛟川,要疆相聯,實內海之堂奧,皆藉定海以為外藩;衢山、劍山更出定海之外,汪洋巨浸,洵稱要害。江、浙外海連馬跡,山北屬江、山南屬浙。陳錢外在東北,俗呼盡山;山大澳廣,泊可百餘艘。南之島嶼,由衢山、岱山至定海,由劍山、長塗達普陀。普陀直東而外,即洛迦門,有東霍山。夏月回洋船經此,賊艘伺劫尤多;且與盡山南北為犄角。南自崎頭至昌國衛接內地,外有韭山、吊邦等山,賊匪出入無常:此則寧屬也!自寧入臺州黃巖沿海而下,內則佛頭、松門、楚門,外則茶盤、石塘、枝山、大小鹿,在在為賊艦經由。南接樂清、溫州、瑞安、金鄉、莆門,為溫屬內海。樂清東峙玉環,外即三盤、鳳皇、北屺、南圮、而至北關及閩海連壤之南關:此則溫、臺內外海逕寄泊樵伋之區也。閩海,內自沙埕、南鎮、烽火、三沙、五虎至閩安,外自南關、大小崳、閭山、東永至白犬,為福寧、福州外護左翼之藩籬。南自長樂之梅花、鎮東、萬安為右臂,外自磁澳至草嶼,石牌洋隔於中,海壇大島環之:是閩安為全省之咽喉,海壇實右臂之扼要。福清萬安南視平海,內虛海套,是為興化;外有南日、湄州,再外烏坵。蓋東北有東永、東南有烏坵,猶浙之南北屺、東霍、衢山,江之有馬跡、盡山,系海壇之所當加意者。泉州,北崇武、獺窟,南祥芝、永寧,左右拱抱;內藏郡治,下連金、廈,以達漳州。漳自太武而南,鎮海、六鰲、古雷、銅山,懸鐘可以寄泊,南澳以分閩、粵。泉、漳之東,外有澎湖凡三十六島,其要在媽宮、西嶼頭,北港、八罩四澳。南風波恬浪靜,黑溝、白洋皆可暫寄待潮;山低洋大,水急流回。北之吉貝沉礁一線,直生東北,一日未了;內悉暗礁,惟一港蜿蜒,非熟諳者不敢放棹。澎湖之東即臺灣,北自雞籠,對峙福州白犬洋;南自沙馬崎,對峙漳州銅山:延綿二千八百里。西則一片沃壤,自海及山淺闊適均,約百里許。西東穿山入海約四、五百里;崇山疊箐,生熟番蟻聚。建一郡四縣,志考備載。郡治南抱七崑身至安平鎮大港,隔港沙洲直北達鹿耳門。鹿耳隔港之大線頭沙洲至隙仔、海翁隙,皆西護府治。港■〈氵义〉雖多,僅可容澎船三板;其巨艘之可以出入者,惟鹿耳、雞籠、淡水港而已。南澳東懸,捍衛漳之詔安,潮之黃岡、澄海,閩、粵海洋適中要隘。外有北澎、中澎、南澎,俗名三澎;內自黃岡、大澳至澄海放雞、廣澳、錢澳、靖海、赤澳、乃潮郡支山入海,匪艇出沒尤甚,賊為潮產居多。赤澳一洋,自甲子南至大星、平海雖屬惠州,而山川、人性與潮無異,故於中之碣石立一大鎮;下至大鵬、佛堂門、急水門,由虎門而入粵省。外自小星、筆管、沱濘、九州洋各嶼至老萬,島嶼門戶叢雜,到處可樵可汲。粵匪不第■〈舟曾〉艍艟艦,即內河槳櫓漁人皆能出海剽掠;藏垢納污,莫此為甚。粵省左捍虎門、右扼香山,雖外護順德、新會,亦全粵之要津,外海、內河奸宄不少。況共域澳門,外防番船,與虎門為犄角,未可輕視。外出十字門而至魯萬,為洋艘、番船徑行之准。下接於崖門、戙船澳、馬鞍諸山,此肇屬廣海陽江、雙魚之外衛也。高郡電白外,大、小放雞;下鄰雷州白鴿、錦囊。南至海安,中懸■〈石匈〉州,暗有礁沙,非深諳者莫敢內行;實則,高郡端藉沙礁之庇。雷州三面濱海,對峙瓊州,渡海百二十里。自海安繞西北至合浦、欽州防城以及白龍之江平、萬寧,袤延千七百里;海安下廉州宜南風,上宜北風。防城有龍門七十二逕,逕逕水道相通。廉多沙、欽多島,地以華夷為限。瓊州屹立海中,地從海安度脈;南崖州、東萬州、西儋州、北瓊州,與海安對峙。瓊之山海港澳尤多,沿海州縣環繞熟黎,熟黎環繞生黎,生黎環繞五指嶺、七指山;一西、一南,周圍陸路千五百三十里。府城中路直穿黎心,至崖州五百五十五里;萬州東路直穿黎心,至儋州五百九十里。沿海沉沙,行舟艱險;內山生黎,嵐瘴殊甚。往宜熟而不宜生,然生可往熟而不可入內界;熟黎水土習宜,是以夾介其間,此亦外海稍次之臺灣。惜田疇不廣,歲仰需於高、雷;縱產沉、楠等於廣南、甲於諸番,又非臺地之沃野千里所可同日而語矣。爰採大略,以備披圖便覽焉。之春記。
●台灣圖
(圖表,故省略,詳細內容請參見版面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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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右山圖
(圖表,故省略,詳細內容請參見版面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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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湖之東,水程四更抵臺郡鹿耳門;進口,又一更至郡城。其境坐東南、面西北,延袤一千五十二里(乾隆甲午年丈量得實);與閩之福、興、泉、漳四郡對照(分註各港口下)。西面一片沃野,沿海至山最闊處不逾百里,建一郡四縣。在籍居民,雖曰五方雜處,實閩、粵人為多(土產、風俗載諸志乘)。郡治南抱七崑身至安平鎮大港,隔港沙洲接鹿耳門;再隔港之大線頭沙洲至隙仔、海翁隙,皆西護府治。全臺地脈發軔於福之鼓山,自五虎門山蜿蜒入大洋中,為竿塘(又名關疃)、白畎二山;穿海至臺之雞籠山起脈,磅礴千餘里,南至沙馬崎為盡境(相傳:地脈自此又穿海直通呂宋)。有府治西之木岡山,為郡少祖。通郡山勢,皆西向內地(諸山本無正名,皆從番語譯出)。民與熟番為界、熟番與生番為界;如橫穿山徑,由生番境抵東面沿海,約四、五百里。內崇山疊箐,蜂窠蟻穴,野番類聚,即熟番亦畏之。而熟番內,亦系種類不一、語言不同,■悍不易馴也。港之可巨艘出入,惟鹿耳門與雞籠、上淡水等港;如鳳境之赤山、打鼓等港,亦通大舟,但內海難容多艘。其餘南路之蟯港,北路之鹽水、八掌港、笨港、海豐港、鹿仔港、大甲西、二林、三林、中港、竹塹、蓬山凡十二處,僅平底之澎船、四五百石之三板頭船堪以進出。如雞籠山,為度琉球、日本之規路;南沙馬崎,為渡呂宋、小南洋等標准。誠捍禦內地沿海要疆也。
大海汪波,只分順逆;惟廈至臺隔岸七百里,號曰橫洋。廈自大嶝或浯嶼放洋,水深碧,或翠色如靛。初渡紅水溝,色稍紅赤,尚不甚險。次渡黑水溝,色如墨,自北流南,又稍窪下,廣約百里。湍流腥穢,有紅黑間道者異蛇及兩頭蛇繞船游泳;風則驚濤鼎沸,險冠諸海。此更進,為淺藍色;入鹿耳門,水色黃白如河水矣。渡臺用巽已針,東南風為順。望見澎之西嶼頭、貓嶼、花嶼,可進;若計程應至澎而諸嶼不見,定失向矣,急收原處候風。自澎至鹿耳門,以北極為准;夜無星定巽巳,偶偏子午,則流入大洋。
又,福建閩安鎮與臺之淡水城東西相望,計水程只七、八更。若由淡水放舟,半日程即望見竿塘山;自竿塘趨定海,岸行大海中五、六十里,即五虎門。兩山對峙,勢甚雄險,乃閩省門戶。門外風力蕩舟,入門靜淥淵渟。再進為亭頭,再十里即閩安鎮。
至洋面,雖分一日一夜為十更,焚香作度;每更約六十里。但洋面風潮順逆有遲疾,其法以木片於船首投入海,人從船首速行至船尾:其木片正與人行齊到,更數准。若有人至船尾,木片未至,為不上更而遲;或木片先人至,則為過更而疾矣。
●澎湖圖
(圖表,故省略,詳細內容請參見版面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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廈門自大嶝放洋,過紅水、黑水溝,望見澎之西嶼頭、貓嶼、花嶼,均可收泊,洋程七更。如內海,則八罩、媽宮、北港,遇北風亦可泊舟;若南風,不但有山嶼皆可寄碇,倘風平浪靜,即黑溝、白洋均可暫寄,以俟潮流。向南之大嶼、花嶼、貓嶼,北風不可寄泊。其澎之水師,以媽宮前為內海;北面大北山,南面八罩嶼,東之陰陽、東吉,西之外塹、大池角等,均屬外海。洋帆遇南風,宜巡緝花貓、大嶼諸島,恐有匪船停寄。形勢:則內港可容千艘,外港不容方舟。四圍島嶼有五十餘,大者三十六島,離澎總不逾百里水程;周遭三百餘里,洋大而山低、水急而流回。北之吉貝沉礁一線,直生東北,一目未了;內皆暗礁、■〈石婁〉石布滿,僅存一港蜿蜓。非熟習深諳者,不能棹進。如東去臺灣,由東吉洋四更至鹿耳門。
●樊跋
道光、咸豐以來,朝廷以如天之量涵冒遠人,許各國通商,以息兵禍、紓民力;既中外如一,聲教所可臮者,舟車、民物往來■〈辶交〉■〈辶昔〉,於是豪達識時者流綜其緐賾,著為嫥學,號曰「洋務」,偁之者眾;則機詐騖利之徒,往往依傅於其間,致其事見訾於賢士大夫,而經濟之學又隱然有門戶矣。臣竊有慨焉!以為事局之變,時會啟之;人心之聰明才智,亦將日新而無窮。惟士大夫以根柢之學,出而究習庶務,舉其要領,洞而明之,俾國家有幹濟之才;否則,賢能者既以為不足道、樂道者又非其人,日逞其伺便乘利之謀,而莫能燭其情偽得失之所在,前事之僨,鮮不由此!然則洋務者,固今日之所急;而所以講求洋務者,則惟恃賢士大夫有以盡其實事而收其實效焉爾。
臣奉命視學來粵,且三載權藩司。臣王之春以所輯「國朝柔遠記」十八卷、「附編」二卷見示,臣受而讀之,蓋記國朝以來中外交涉之事,既詳且盡;而「附編」諸作,於各島之地理形勢以及情志之向背、蓻事之得失、物力之盈縮,尤能■〈艹畼〉乎言之:殆臣所謂賢士大夫盡其實事者乎!且其所言如此,而平日之經濟勛烈固足副之。當丙戌、丁亥間,越南之事既定,法蘭西請勘其界,天子命赴之;時方官高廉兵備道。法人於欽防以西諸地,嘖有歧辭;之春堅持舊址,據證明碻,詰折夷使,不少假借。使臣賴之,其事以蕆。曩歲案試廉、欽,彼都人士尚由由樂道之,頌其能不置。此固其經濟之一耑,而臣所謂盡實事而收實效者,又灼然有明驗矣;不禁三復斯編。竊願世之賢士大夫汲汲焉求當世之先務,勿使愚不肖者起而承其乏,則於著書者之意殆有當也!
光緒庚寅二月,臣樊恭煦跋於西江舟次。
【台湾文献丛刊·第126种】清朝柔远记选录
台湾文献丛刊
【第 126 种】
清朝柔远记选录
.作者:王之春
.原书页数: 0082 页
●书籍简介
第一二六种「清朝柔远记选录」
本书(一册八二面四九、二○○字)不分卷,王之春撰。之春字芍棠,湖南清泉人。清光绪间,以湖北布政使使俄,官至广西巡抚。所着「国朝柔远记」,又名「通商始末记」(亦称「国朝通商始末记」),凡十八卷;用编年纲目体裁,记有清开国以后(至同治朝止)二百三十年间对于边疆藩属以及东西各国有关职贡、兵戎并通商交涉诸事。其中记载台湾者,除初年与郑氏争衡东南海上诸役与其它零星亭项外,大部分为中英鸦片战争英船袭台事件及同治甲戌日兵侵台之役所引起之台湾设防问题。本书取其涉及台湾诸事,余概从略。原书在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编目中已改称「清朝柔远记」,因从而题曰「清朝柔远记选录」原书末附「附编」二卷:卷一载「瀛海各国统考」一文及「蠡测卮言」十三篇,卷二载「沿海形势考略」、「沿海舆地图」、「三岛分图」及「寰海地球剖圆图」各图文。今选其中「沿海形势考略」一文及「三岛分图」中之台湾与澎湖两图并图说,列作本书「附录」。
●序号 篇名
1 弁言
2 彭序
3 谭序
4 卫序
5 李序
6 俞序
7 自序
8 凡例
9 清朝柔远记选录
10 丙申、顺治十三年 荷兰表请修贡。
11 己亥、顺治十六年 夏六月,明郑成功陷镇江,进薄江宁。总兵梁化凤大败之,成功遁还海岛。
12 辛丑、顺治十八年 郑成功攻台湾,逐荷兰,而取其地。诏徙沿海居民,严海禁。
13 甲辰、康熙三年 克厦门、金门,展沿海居民地界。
14 甲寅、康熙十三年
15 郑锦陷漳州、泉州、汀州、邵武、兴化及惠州、潮州诸府县。
16 秋八月,命治历南怀仁铸火炮。
17 丙辰、康熙十五年 收复漳、泉诸府。
18 丁巳、康熙十六年 收复惠、潮诸府。
19 戊午、康熙十七年 郑锦复侵沿海城堡。
20 己未、康熙十八年 总督姚启圣、提督杨捷解漳州、泉州围,进克海坛、金门、厦门。
21 庚申、康熙十九年 贝子赖塔贻书招郑锦。
22 辛酉、康熙二十年 复展沿海居民地界。
23 癸亥、康熙二十二年 夏六月,水师提督施琅征台湾,平之;郑克塽降。
24 戊辰、康熙二十七年 置定海县。
25 乙巳、雍正三年 春三月,台湾生番归化。
26 丁未、雍正五年
27 春三月,开闽省海禁。
28 冬十月,平台湾叛番。
29 壬子、雍正十年 闰五月,平台湾大甲西番。
30 辛丑、道光二十一年 〔八月〕,台湾道姚莹败英人于鸡笼港。
31 壬寅、道光二十二年
32 〔春正月〕,台湾道姚莹败英人于大安。
33 〔二月〕,台湾兵备道姚莹奏筹海防。
34 夏五月,英俘■〈口望〉噶等伏诛。
35 〔冬十二月〕,罢台湾镇总兵达洪阿、兵备道姚莹。
36 癸卯、道光二十三年
37 春正月,诏怡良谳台湾狱。
38 夏五月,逮台湾镇总兵达洪阿、台湾道姚莹入都。
39 辛亥、咸丰元年 诏雪达洪阿、姚莹冤
40 庚申、咸丰十年 冬十月,建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
41 乙丑、同治四年 以两江总督兼理南洋大臣。
42 丙寅、同治五年 冬十一月,以沈葆桢总理福建船政。
43 丁卯、同治六年 六月,沉葆桢入船政局任事。
44 辛未、同治十年 〔秋七月〕,与日本国立约。
45 甲戌、同治十三年
46 夏四月,日本犯台湾番社。
47 命船政大臣沉葆桢渡台湾设防。
48 日本攻生番纲索、加芝来等社。
49 命福建布政使潘霨赴台湾会商设防。
50 五月,沉葆桢、潘霨至台湾。
51 潘霨、夏献纶赴倭营。
52 日本与牡丹社番议和。
53 沉葆桢请派水师提督彭楚汉率师来台湾。
54 六月,埤南番目陈安生、买远来归化。
55 日本移兵于风港三家厝。
56 以提督唐定奎统军赴台湾助防
57 沉葆桢抚降生番。
58 秋七月,哨弁李长兴却倭兵于茄鹿塘。
59 筹造铁甲船。
60 沉葆桢请奖税务司好博逊。
61 提督唐定奎统军驻凤山。
62 秋八月,日本遣人来军致书。
63 提督罗大春、同知袁闻柝剿抚台湾叛番。
64 秋九月,日本兵大疫,多遁归。
65 筑安平炮台。
66 增台湾各路番地防营。
67 冬十月,日本遵约撤兵。
68 遣使驻外洋各国。
69 附录 沿海形势略
70 台湾图
71 台湾右山图
72 澎湖图
73 樊跋
●弁言
本书原名为「国朝柔远记」,又名「通商始末记」(亦称「国朝通商始末记」),为清季王之春所撰。原书起自清顺治元年至同治十三年止,凡十八卷,分以顺治、康熙上、下及道光一、二、三、四、五等为卷目;用「编年」、「纲目」体裁,记有清开国以后二百三十年间对于边疆藩属以及东西各国有关职贡、兵戎并通商交涉诸事。其中记载台湾者,除清初与郑氏争衡东南海上诸役与其它零星事项外,大部分为中英鸦片战争英船袭台事件及同治甲戌日兵侵台之役所引起之台湾设防问题(卷十七、十八殆全属后一事件)。由于「文丛」范围及其篇幅所限,本书祗选录其涉及台湾诸事,余概从略。原书书名,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编目已改称为「清朝柔远记」;因亦从之。至本书虽未照刊全文,仍将原书各序(史语所藏光绪十七年刊本无彭、李两序,兹另据省立台北图书馆藏光绪丙申(二十二年)重刊本补入)、「凡例」及跋一,分载书首、书末,以供参考。
原书末附「附编」二卷:卷一载「瀛海各国统考」一文及「蠡测卮言」十三篇,卷二载「沿海形势考略」、「沿海舆地图」、「三岛分图」及「寰海地球剖圆图」各图文。同前理由,亦仅将「沿海形势考略」一文及「三岛分图」中之台湾与澎湖两图(另一为琼州图,从略)并其「图说」采列为本书「附录」。(千祥)
●彭序
「柔远」一书,臣友王之春所辑也。之春以文人兼武事,驰驱江海间,防北塘、驻京口,游历日本长崎、横滨,于中外交涉事,见闻周洽;暇则博稽国朝掌故,凡有关于远略者,提纲摘要,殚岁月之功,成为是书,诚抚远之宏图、绥远之良策也。
夫秦、汉而还,多事四夷,往往兵连祸结,为累世隐忧;即勒石燕然山,系单于颈致阙下,而财穷力竭,得其土不可治、得其人不可臣。「隋珠弹雀」之诮,所难免焉。至若两晋、南宋,已事率皆群臣翫泄,养廱贻患,自小其朝廷;史册所书,千载下读之,犹令人发指。其罪乌可贷哉!昔宣圣与鲁君论文、武之政,于远人则曰「柔」。诚以远人,不可遽怵之以威也;遽怵之以威,则彼必震动不安。又不可故示之以弱也;故示之以弱,则彼必狡焉思逞。此而求一至善不易之经,则非「柔」不为功。且夫「柔」之云者,非我之自处于柔也。道在顺其归附之心,而孚之以诚信;则柔者益柔,所谓「燮友柔克」也。化其犷悍桀黠之习,而迪之以中庸;则不柔者亦柔,所谓「高明柔克」也。今观所编,穆然仰见列祖、神宗声教四讫,广乾坤覆载之恩、宏遐迩一体之量,扬丕冒之仁于罔外、消反侧之萌于无形。用能梯山航海,视远如归;腹咏心歌,无远弗届。虽其间或剿、或抚、或战、或和,不必尽归一致;而变通尽利,要皆范跃冶之金,陶汰之以适于用;闲出林之虎,驯伏之以安其常。盖自文、武以后,柔之政未有若是之尽美尽善、可以行久远而无弊者。
臣奉命巡视长江,兼阅海防;屡欲汇纂我朝怀柔远人之谟,宣布皇仁于中外,且举数百年来先后任事诸公成败得失之数,藉资法戒,期于临事而不惑。而简练务烦,苦无暇晷。此书实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故序以行之。之春年甫强仕,喜著书,皆切于时务。异日才猷愈老、识见愈深,文章经济当更有进于今兹者,则是书特其嚆矢耳。
光绪八年仲春上浣,臣彭玉麟谨撰。
●谭序
尝谓:惟圣知几,亦惟圣因天。天之欲合四海为一家也,几早见于康、干之世。几见而先觉者,我圣祖仁皇帝、高宗纯皇帝也;因天而弗违者,我文宗显皇帝也。康熙三十三年,俄罗斯遣使来朝;上谕:『外藩朝贡,固属盛事,总当以敉宁中国,培养元气为根本』。干隆四十一年,刑部奏驳李质颖谳英商狱不得其平;传旨申饬,反复数百言。两圣人烛微洞远,若皆逆知后世之有洋务者,非知几其神乎?道、咸间海氛亟矣,文宗显皇帝独决大计,社稷转危为安,得以全力荡平发、捻,而海外各国亦化干戈为玉帛;非因天弗违乎?士大夫生当其世,出颠隮、享承平,上下数千年、纵横九万里,胸中不能无感慨;有感慨,斯有论列、有发明。此「柔远记」之所由作耳。
记凡二十卷,编年系月,采辑至当;将使读者于通商大局,知其所原起、知其所滋蔓,并知其所究竟,甚盛心也!虽然,事之原起当所闻世、事之滋蔓当所见世,而事之究竟则尚在未来;吉凶悔吝,变动不居。至可喜,亦至可惧。惧将奈何?心列祖、列宗之心而已矣;心列祖、列宗之心奈何?自治其内而已矣。十数年前人事之杌陧,既以因天心而挽回;数十年后天心之福祸,又将因人事而旋转:理固有可必者。「记」有之:『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莫不尊亲』。在古人原非托诸空言,在我朝尤可见诸实事。何以验之?即于梯航重译之十数国验之,盖莫不尊亲之几已倪也。于此时能极深研几,以承天贶,所谓『柔远人,四方归之』;盛业不可以是编为左券之操也哉!
光绪八年(岁次壬午)仲夏月,臣谭钧培谨叙。
●卫序
语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也』。运会之变迁、人事之旋转,虽智者忧深思远,不能逆料于先时,而知其所究竟;惟一以前事为法戒,而衷于至当不易之理,则百世之下,犹可以烛照数计,固不事区区推测之私也。「易」曰:『知几其神』。「中庸」曰:『至诚之道,可以前知』。盖恃此矣。我圣朝丰功伟烈、厚泽深仁,丕冒海隅,无有遐迩;乃或膺重寄者罔知大体,坐失机宜。往事具存,前鉴不远。此王之春「柔远」一书所由辑也。夫闭关绝俗之说,无论在今日为迂谈也,即质之三代盛王,亦岂狷然自好,划堂奥而守之,谓聊固吾圉云尔哉?「禹贡」纪要荒,「周官」有职方氏之掌、明堂之位,九夷八蛮,如在幕庭。故凡含生负气之属,梯山航海,翕然麇至。固时势为之,不得不然者;亦列祖、列祖声教之所讫,非偶然也。诚务修其德政,则四海犹一家,如天君泰而百体从;令苟或失之,则指臂之间,亦驱使之所不及,遑论其它乎?
道、咸之间,海氛日炽,维时当事者,每不谙于彼此之情形。自互市以来,申明条约,转危为安,而祸福倚伏之机,又即在是。之春究心于当世之务,独于中外交涉缘起、通商始末,釆摭不遗。较之近时「朔方备乘」、「瀛寰志略」诸编,或局蹐一隅、或侈张博物,皆无当于经世之实用;惟是书综稽掌故,并恭录历朝谕旨,指示方略,黜陟人材,非徒长驾远驭之资,亦考镜得失之林也。「诗」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有心斯世者,可以统观前事而深长思矣!
光绪九年(岁次癸未)二月,臣卫荣光谨叙。
●李序
古今之国势,自唐、虞、三代至秦而一变;井田、封建诸法荡焉无存:此一时也。自汉、唐以后至国朝道、咸中而又一变;举际天并海、从古不通中华之国,并梯山航海,重译来同:此又一时也。斯二者,皆天也。虽然天不变、道亦不变,盖至变中有不变者存焉。论者,佥谓天主、耶稣诸教,自明季阑入中土,惧夺吾尧、舜、孔、孟之席;吾谓不然!盖不特彼教不能夺吾尧、舜、孔、孟之席,且深幸尧、舜、孔、孟之教将盛行于彼都而特自今日始。何者?尧、舜、孔、孟之教,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乃乾坤所由以不敝者也。天地之生人为贵,薄海内外诸国皆人也,皆可与入尧、舜、孔、孟之道者也;特自古不通中国,又相去数万里,礼闻来学、不闻往教,故不知有圣人,未得闻其教耳。天诱其衷以互市,故朋游于中土而渐近吾礼义之教,自当幡然大变其故俗尚,何虑其夺吾尧、舜、孔、孟之席哉?「中庸」不云乎?『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物之性』。物之性且当尽,况异域同在并生、并育之中。若听其外圣教而终失其性,何以赞化育而与天地参乎?天心仁爱,圣人有教无类,必不忍出此也。圣人之道,譬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此正尧、舜、孔、孟之实录也。其曰舟车所至,则今日之火轮、舟车,圣贤早知之矣;此圣教将行于各国之大机括也。夫圣教在中国,亦以渐而及也。尧、舜都冀州,其时惟今山西、山东、直隶、河南、陕西数行省为中原,余皆要荒服也。孔、孟时,吴越、荆楚尚为蛮服;宋以来,三江、两湖、闽越、黔、滇、川、粤始大盛文学比邹、鲁:谓非圣教之自近自而远欤?我朝雍正中,滇、黔、川、楚、两粤诸苗猺改土归流,亦自开辟以来始沾王化;至干隆中,新疆拓土二万里,则中土业已遍覆无遗,由是可以及外国矣。然则尧、舜、孔、孟之教,盖渐推渐远,初无一息之停也。臣友王之春有见于此,爰撰「国朝柔远记」,自世祖讫穆宗朝,凡怀柔泰西诸国之事迹皆备纪之。虽不无犄那先民之思,然正以见累朝圣人兼容并包、如天之量。天欲使尧、舜、孔、孟之教自中国以施及蛮貊,列圣先天而不违,故在二百年前即已启其机括。盖天地无外、圣人无外,故列圣之包涵遍覆亦无外。吾知百年内外,尽地球九万里,皆当一道同风,尽遵圣教「天下一家、中国一人」之盛,其必在我朝之圣人无疑矣。目下泰西诸国,皆能识华文、仿中制,译读「四子」、「五经」书,丕变其陋俗。英国近有比递斯尼教,以躬行实践为宗;此即尧、舜、孔、孟之正教也。彼其所谓天主、耶稣、希腊诸教,已自悟其非,而迁乔出谷矣。岂非自然之气机动于不自知,列圣早已启其端哉?
之春又以己意撰「蠡测卮言」十三篇,曰慎约议、联与国、广学校、精艺术、固边防、修船政、兴矿利、防漏税、强兵力、练民团、禁贩奴、编教民、论鸦片,皆时务切要之言。语曰:『识时务者为俊杰』。反是,则迂儒俗吏而已。当今日之时势,强邻相逼而来,几成战国之局;虽孔、孟复生,亦不能不因时而立制,以孔子固圣之时者也。孔子陈九经,曰柔远人、来百工;孟子极论交邻之道,已预知今日之时事。此十三篇者,皆救时之急务也。虽然,有本焉;富强,其末也。孔子曰:『足食、足兵,必要其归于民信』;又曰:『庶矣、富矣,必要其归于教之』。孟子曰:『修其孝弟忠信,可使制挺以挞坚甲利兵』。此我中国自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以来,历世相传之本务,而不可一日忘者也。洋人所奉者天主,然而天道之所忌,彼皆犯之。残忍,天所忌也;洋人于火攻则精益求精、于鸦片则刱鸩毒以害人,充其量,不至尽天下之人类不止:犯天之忌一。机巧,天所忌也;洋人无事不用机械:犯天之忌二。强梁,天所忌也;洋人则以强凌弱、以众暴寡:犯天之忌三。阴险,天所忌也;洋人吞噬兼并,每蓄意于数十年前而坐收后利:犯天之忌四。狡猾,天所忌也;洋人智取术驭,得寸进尺:犯天之忌五。忘本,天所忌也;洋人不敬祖先,废宗绝祀:犯天之忌六。黩武,天所忌也;洋人恃其船坚炮利,不戢,势将自焚:犯天之忌七。专利,天所忌也;洋人上下交征利,君臣、父子、兄弟怀利以相接:犯天之忌八。奢侈,天所忌也;洋人厚于自奉,穷奢极欲:犯天之忌九。忌刻,天所忌也;洋人暗分朋党,彼此猜嫌:犯天之忌十。然则为洋人计,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亦断难必其有终;故惟幡然改从尧、舜、孔、孟之教,然后不失乎人之性,而无犯造物之所忌。此尧、舜、孔、孟所以为天地之心、为生民立命,而吾中国之所以为中国者在此、不在彼也。然则言时务者虽师彼之所长,尤当以尧、舜、孔、孟相传不变之道为本务,而后可与言富强也。
光绪十年(甲申)三月,臣李元度谨叙。
●俞序
昔道光时,有臣曰魏源,着一书曰「圣武记」。自开国之初用兵次第以及康熙中勘定三藩、干隆时荡平回部,备载无遗;述皇朝武功之盛以传示后世,其意至深远也。今光绪朝,又有臣曰王之春,着一书曰「国朝柔远记」。自顺治以迄于同治,于中外交涉机宜以及通商始末,凡所以控御八荒、怀柔万国者,皆在焉;视魏源之书,用意尤为深远。然源之书已风行于时,而之春之书知者犹罕。窃尝受而读之,喟然而叹曰:天之所以宏覆无外,而我国家所以长驾远驭,陶六合为一家者,其将在此乎!
晋皇甫谧「帝王世纪」云:『自神农以上,有大九州、柱州、迎州、神州之等。黄帝以来,德不及远,惟于神州之内分为九州』。是说也,儒者或未之深信;及佛氏之书出,而四大部洲之说兴,更为儒者所不道。乃自泰西诸国通乎中夏,则海外五大洲曰欧罗巴、曰利末亚、曰阿细亚、曰南北亚墨利加、曰墨瓦蜡泥加,固皆舟车之所至、人力之所通矣。以是推之,佛氏四大部洲可信,而神农以上大九洲亦可信。夫神农以上如天皇、地皇之类,固荒远难稽;而伏羲都陈、神农亦都陈(后又都鲁),载籍有征,学者亦皆信之。然则神农以上君临大九州者,皆吾中国圣人,而四夷无与焉。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今远人来驩,视道如咫,此盖「分而复合」之征。意者,吾中国有大圣人,将合大九州而君之,以复神农以上之旧乎!世徒见其人心计之奇巧、器械之精良,挟其长技,凌犯我边陲,则惴惴焉惧中国之不可以为国。而不知治天下,有本有末。其心计之奇巧、器械之精良,则天实启之,使得以自通于中国者也,皆其末也。若夫其本,则固在我中国矣。当孟子时,有善战者,有连诸侯者,有辟草莱、任土地者,人人以为得富强之策;亦犹今西国之人心计奇巧、器械精良,虽孟子无以尚之也。孟子则一言以折之曰:『盍亦反其本矣』!所谓反其本,无他焉,省刑罚、薄税敛;使仕者皆欲仕于其朝、耕者皆欲耕于其野、商贾皆欲出于其涂,邻国之民皆仰之如父母。如此者,在孟子时不过朝秦楚,莅中国;而在今日,则虽统大九州而为之君,不难矣。草茅微贱,不足窥测朝廷德意;然窃见圣天子精求吏治、勤恤民隐,一遇水旱、偏灾,疆吏未及上闻,而玺书已先下问,可谓得其本矣。异时德洋恩溥,使东西洋皆在怙冒之中,以复神农以前东西九十万里、南北八十五万里之盛轨;此一编也,非其嚆矢乎?愚故曰:较魏源之书,其意更深远矣。
光绪十有一年(乙酉)秋八月,臣俞樾谨叙。
●自序
夫先王之训,耀德不观兵;止戈之文,安民而和众。是以崇密降于因垒、有苗格于舞阶,虽近在要荒,但示怀柔之意;岂远违声教,必伸挞伐之威!我国家文德覃敷,遐迩驯伏;四荒、四极、八殥、八纮,举凡山经地志所不能详、大章竖亥所未及步者,罔不重译献雉,敂关贡獒,纳牛羊称唐帝之畜牲、进燕支为汉宫之颜色,畏威怀德者数十国,薄来厚往者二百年。迨夫光、丰以来,大肆要求,谓「汉孰与我大」?称兵竟逆颜行。列圣心切保民、戒深黩武,含容如地、覆帱辟天,准予通商,重行立约;因所利而利之,视不胜犹胜也。说者虑滋蔓难图、植荆受刺,谓他族之逼处,乃非种之当锄。不知魏绛和戎,实深沉之至计;赵范挑衅,徒孟浪以贻忧。景延广剑诩横磨、范文虎舟衿远泛,卒至祸延君国,倾覆全师。凡此前车,堪为殷鉴。或又谓:虎欲虽逐,象猛可驯。既悔罪而输忱,不必操之以蹙;复效逆而犯顺,何可示之以柔?归狱于始事之人,责难于养痈之后。则同舟无共济,只手何以挽狂澜?众戚出矢言,杀身究何裨时局?当事之苦心莫谅,异时之公论自明。今者,回纥受盟、契丹结好,玉帛相见,敦盘聿修;固不必厪杞人坠天之忧,而续江统徙戎之论!然而扬汤不可以止沸、抱火惧厝夫积薪;窃恐卤莽者冀侥幸以图功、畏葸者徒因循而贻误,不惩既往,曷救将来?否则,徒习佉卢、拉丁之文,仅通象译、狄鞮之语,遂以华洋关涉,委诸伧侩交通;适与为缘,动辄得咎。爰搜葺陈编,考证往事;自定鼎起、讫同治止,仿「纲目」编年之体,就中外交涉之端,详晰编次,着为是书。俾颠末尽窥、得失互证,冀以默消夫隐患,实有难已之苦衷;欲使善于约束羁縻,或有裨于久安长治也夫!
光绪六年(岁次庚辰)仲夏月上澣,臣王之春谨序。
●凡例
一、此书事实,自恭录列圣上谕及颁发官书外,并搜录当时诸臣奏疏与名臣撰述、西人图志及各家私着可采掇者,荟萃而成。间有得之闻见者,要必釆访确实,不敢稍涉虚诬。所有管蠡之见,间附于后。
一、我朝统一寰宇,珍赆之贡,史不绝书。是编本为中西互市、成和诸事而作,其于服从最久之藩部、属国年例贡献与夫封册、命使、锡赉、燕犒,既列王会之图,自有职方之掌,不及备录。惟是声教所讫,舟航虽直接东瀛,而轮蹄亦可徕西极;所赖我内外藩服扞蔽其间,考策陈编,莫非累朝文德所绥服、武功所戡定。兹取其势,有交通事相关涉者,并略识其端,俾薄海咸仰瞻盛烈。
一、此书编年以纪事,于当日在事诸臣,仿「史传」一律书名;惟意在表见事状,除本官外,凡封爵、谥号不及备录。至命官授职有关洋务者,并揭书以击事。
一、自开国讫同治一朝掌故,惟起居所职、中秘所藏,不能悉窥;其外间传播于五大洲各国交涉事实,搜罗毕载。皇上冲龄嗣位,聪明天亶,声灵震叠,万国梯航,来者日众;容俟釆访,着为续编。故纪元以来,事均未载。
一、我朝幅员之广,远迈前代。其内府皇舆全图及各家传刻本并五大洲各图,皆考证所资;惟各直省沿海疆界、岛屿,前人虽间有图绘,恒苦略而不详。兹特将沿海各口及台、澎、琼州各岛,详细绘列,着为「图说」,附诸卷末;俾言防海者,得以览焉。
一、中西和约内载,凡与各国公文均不用夷字。此编惟恭录上谕并昔日奏牍,未便擅改;余均遵照和约不用夷字,以昭大同之盛。
一、此书搜辑陈编、详稽往事,不过自备遗忘,未敢问世;而索阅者多,苦不暇给,遂付手民,以代钞胥。至事迹纠纷,不无讹漏,容俟续补勘正焉。
●清朝柔远记选录
王之春编
丙申、顺治十三年 荷兰表请修贡。
己亥、顺治十六年 夏六月,明郑成功陷镇江,进薄江宁。总兵梁化凤大败之,成功遁还海岛。
辛丑、顺治十八年 郑成功攻台湾,逐荷兰,而取其地。诏徙沿海居民,严海禁。
甲辰、康熙三年 克厦门、金门,展沿海居民地界。
甲寅、康熙十三年
丙辰、康熙十五年 收复漳、泉诸府。
丁巳、康熙十六年 收复惠、潮诸府。
戊午、康熙十七年 郑锦复侵沿海城堡。
己未、康熙十八年 总督姚启圣、提督杨捷解漳州、泉州围,进克海坛、金门、厦门。
庚申、康熙十九年 贝子赖塔贻书招郑锦。
辛酉、康熙二十年 复展沿海居民地界。
癸亥、康熙二十二年 夏六月,水师提督施琅征台湾,平之;郑克塽降。
戊辰、康熙二十七年 置定海县。
乙巳、雍正三年 春三月,台湾生番归化。
丁未、雍正五年
壬子、雍正十年 闰五月,平台湾大甲西番。
辛丑、道光二十一年 〔八月〕,台湾道姚莹败英人于鸡笼港。
壬寅、道光二十二年
癸卯、道光二十三年
辛亥、咸丰元年 诏雪达洪阿、姚莹冤
庚申、咸丰十年 冬十月,建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
乙丑、同治四年 以两江总督兼理南洋大臣。
丙寅、同治五年 冬十一月,以沈葆桢总理福建船政。
丁卯、同治六年 六月,沉葆桢入船政局任事。
辛未、同治十年 〔秋七月〕,与日本国立约。
甲戌、同治十三年
·丙申、顺治十三年
荷兰表请修贡。
荷兰(今和约中称和国),俗称红毛;欧罗巴滨海之国。东界日耳曼、普鲁社,南界比利时,西南界法兰西,西北界西洋大海;北极出地五十度至五十三度,英伦经线偏东二度至五度。地形低洼,筑堤以御海潮。人户稠密,大似中国江苏。田少而土膏腴,草茂可资畜牧;禽兽、鳞介充斥。自昔专务通商,故国小而富饶。工技精巧,善造毡呢、罗绒、羽纱、哔叽、钟表。古土番部,罗马征服之;继为日耳曼所据。萧齐时,地归法兰西,置酋长;法有内乱,诸酋自立,分十七小部。后有不尔痾尼亚,复并为一。北宋时,海潮决堤,居民皆没;都城几没,积水汇为巨浸,曰亚尔零海。明成化中,为奥地利亚所有。正德时,西班牙王兼王其地。荷兰旧分南北部,北即荷兰,崇耶稣新教;南则弥尔尼王(即比利时),崇天主旧教。王以峻法抑新教,荷兰人阿兰治起兵拒西班牙,破之,复自立国;分为七部,遂晏然富庶。百数十年,商舟远泛,与东南洋通贸易,于麻六甲、苏门答腊遍设埔头。噶罗巴岛为大、小西洋出入中国门户,富盛甲两洋;亦据其海口,建设城邑,流通百货。由是,迤东北之婆罗洲(即大爪哇)、美洛居,巴布亚大小诸岛,以次据岸立埔。大抵东南洋诸岛国,惟小吕宋为西班牙所有,余皆属之荷兰(小西洋诸岛国,今多属英吉利)。嗣闻葡萄牙、法兰西市香山澳,艳之。万历二十九年,遂以大舰巨炮薄香山,欲通贡市;澳人力为防御,引去。有久居大泥(暹罗属)之奸商诱之,通贿税使高釆,其酋乃抵澎湖筑舍,为久居计;会抚按严禁通海,始去。然是时,法兰西横行海上,荷兰思与争雄,复东来破美洛居各岛。后又夺台湾、据澎湖,筑城设守。守臣惧祸,说以毁城远徙,即许互市。天启三年,乃毁所筑城去;已而互市不成,则复筑城澎湖,掠渔舟运土,俾华人助筑。寻犯厦门,官军俘斩数十人;乃诡词求款,仍泊舟风柜仔,出没浯屿、白坑、东椗、莆头、古雷、洪屿、沙洲、甲洲,滨海郡邑为戒严。巡抚南居益至,上言:『臣入境以来,番船五艘续至于风柜仔;船合凡十一艘,其势愈炽。有小校陈士瑛,先遣往交留巴(即噶罗巴)宣谕其王;至三角屿,遇红毛船,言交留巴王已往阿南国(即荷兰),因与士瑛偕至大泥,谒其王。王言交留巴已大集战舰,议往澎湖求互市;若不见许,必至构兵。盖阿南即红毛番国,而交留巴、大泥与之合谋,必不可以理谕,非用兵不可』。部议从之。四年,遣将夺镇海港口,城之;红毛退守风柜仔,益发兵攻击。荷兰窘,求缓兵,遂退兵;澎湖之警以息。而据台湾者,犹教习土番、招诱华人耕作;筑安平、赤嵌二城以自固。崇祯间,为郑芝龙所破,不敢窥内地者数年;乃私贸外洋。十年,仍驾四舶来广州求市;总督张镜心力持不可,遁去。奸民知事终不成,不敢复勾引;而台湾竟为郑成功所夺。顺治十年,因广东巡抚请于朝,愿备外藩、修职贡。至是,赍表请朝贡。部议五年一贡;诏改八年一贡,以示柔远。
·己亥、顺治十六年
夏六月,明郑成功陷镇江,进薄江宁。总兵梁化凤大败之,成功遁还海岛。
初,明嘉靖中,海贼林道干窜据台湾,为琉球人所逐;倭人又逐琉球,而据其地。天启时,泉州人郑芝龙往附之,因家台湾。倭旋为荷兰所逐,芝龙与其党入海为寇。崇祯中,巡抚沉犹龙招降之,败荷兰寇闽之师,积功官至都督同知。福王立,封安南伯。南都破,唐王称号隆武,芝龙及礼部尚书黄道周等奉之。顺治三年,唐王被执死,芝龙降于我朝。而芝龙娶倭妇所生子成功及兄子彩、联等,并拥众海上,犹奉隆武年号。而成功最强,连陷滨海诸府州县。已而彩、联之金门、厦门,亦于七年尽为成功所夺。遣使朝桂王永历于湖南,封延平郡公。屡陷海滨诸县,围漳州。十年,朝廷下令招抚,令芝龙以书招之;彩、联等皆降,独成功不从。十四年,永历遣使,进成功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至是,闻王师三路攻永历于云南,乃大举会浙江张煌言之师,内犯江南,图牵制。是月,以海艘乘风潮上,焚沿江木栅,断横江铁索;破瓜州,遂陷镇江,进逼江宁,谒孝陵。移檄远近,东南大震。时上幸南苑,议亲征。两江总督郎廷佐佯通款以缓攻,崇明总兵梁化凤赴援。化凤望敌营不整,因大出师,以三路攻其前,以劲骑绕出山后夹攻,敌遂大溃;又烧其海艘五百余。成功遂以余舰遁还。
·辛丑、顺治十八年
郑成功攻台湾,逐荷兰,而取其地。诏徙沿海居民,严海禁。
郑成功自江南败归,崎岖海上日久,屡进取无功,谋夺台湾为窟穴。会荷兰通事何斌逋负巨债,投成功,请为向导。至是,进泊澎湖;红毛以大舟沉塞港口,炮发,潮涨丈余,数百艘倏抵岸,遂克赤嵌城。进围王城,半载不下,乃绝水源以困之。荷兰弃台湾,以大舶迁去,郑氏遂有台湾,与金、厦两岛相犄角。诏沿海居民三十里界外尽徙内地,禁渔舟、商舟出海,以杜勾通。总督李率泰遂迁同安之排头、海澄之方田边境八十八堡,安置内地。
——以上见原书卷一。
·甲辰、康熙三年
克厦门、金门,展沿海居民地界。
郑成功既破荷兰而有台湾,朝廷遂诛芝龙及郑氏在京者。元年,成功卒;长子锦(一作经)守厦门,入台嗣立。靖南王耿继茂、总督李率泰贻书招锦,锦请如琉球、朝鲜例;不报。时明桂王已灭,而锦犹奉永历年号。至是,继茂、率泰及降将施琅、黄梧等进兵克厦门、金门、浯屿,降其众万八千,锦遁归台湾;始展沿海居民界,复旧业。
·甲寅、康熙十三年
郑锦陷漳州、泉州、汀州、邵武、兴化及惠州、潮州诸府县。
秋八月,命治历南怀仁铸火炮。
郑锦陷漳州、泉州、汀州、邵武、兴化及惠州、潮州诸府县。
郑锦自失厦门,衰弱不敢内犯。十二年冬,平西王吴三桂反云南;靖南王耿精忠亦叛,告援郑氏,许给以漳、泉二府。锦遂渡海而西与合从,进陷漳、泉诸府;精忠旋背约。
秋八月,命治历南怀仁铸火炮。
西洋火器轻利。时三藩背叛,郑锦复猖獗海上,因命南怀仁铸西洋火炮三百二十尊,助大军进剿。
·丙辰、康熙十五年
收复漳、泉诸府。
耿精忠与王师抗,屡败挫,郑锦又侵夺其地,前后受敌;乃于是年反正,导康亲王杰书之师攻郑锦,遂复漳州、泉州诸府。
·丁巳、康熙十六年
收复惠、潮诸府。
上年康亲王之师收复漳州、泉州后,至是惠州、潮州亦反正,郑锦遁入厦门。
·戊午、康熙十七年
郑锦复侵沿海城堡。
锦在厦门复集众侵沿海城堡;诏复迁滨海居民,申旧禁。
·己未、康熙十八年
总督姚启圣、提督杨捷解漳州、泉州围,进克海坛、金门、厦门。
郑锦将刘国轩等复陷海澄,官军死者三万余,都统赫穆林、提督段应举皆遇害。诏罢总督郎廷相,以姚启圣代之;与提督杨捷夹攻,解漳、泉围。国轩遁还海澄,扼守诸岛,相持久不决。乃厚积舟师,并檄荷兰夹板船助剿;未至,官军已克复海坛、海澄,进逼厦门。国轩遂弃金、厦二岛,遁归台湾。
·庚申、康熙十九年
贝子赖塔贻书招郑锦。
先是,总督李率泰贻书招锦。至是,贝子赖塔复贻书招之。锦请如约,惟欲留海澄为互市地;姚启圣不可。
·辛酉、康熙二十年
复展沿海居民地界。
时沿海府州县及金、厦二岛均已收复,总督姚启圣、巡抚吴兴祚疏请沿海居民展界复业;从之。
·癸亥、康熙二十二年
夏六月,水师提督施琅征台湾,平之;郑克塽降。
先是,郑锦频年出兵在外,用陈永华言,命子克■〈臧上土下〉监国;长而才,然婢出也。二十年,锦卒,成功妻董氏入间言,杀克■〈臧上土下〉。而立次子克塽,袭延平王;幼弱不任事,事皆决于侍卫冯锡范,人心益失。于是总督姚启圣奏:郑锦死,子少、国内乱,时不可失。时塽将刘国轩贻书启圣,请如琉球诸国例,称臣入贡。启圣以闻,上不可;命进兵。将出师,启圣欲候北风直取台湾,施琅欲乘南风先取澎湖。奏言:『澎湖不破,台湾无取理;澎湖失,则台湾不攻自溃。请以战舰三百、水师二万,独任讨贼,而留督臣厦门济饷』。诏从琅策。
时刘国轩拥众守澎湖甚严。我军次七罩湾,适潮涨,舟乘以进。会飓风夜发,怒涛山立。国轩垒壁环二十里,四面列巨炮。琅亲督大舰冲围,矢集琅目,不少却。国轩自率二万人泊牛心湾,别屯万人于鸡笼屿相犄角。琅乃分兵三路,以五十艘出鸡笼为奇兵,分敌势;自督五十六艘分八队,攻其中坚,又以八十艘继后。每路中复各分三队,不列大阵,约以五艘攻其一艘,人自为战。酣鏖竟日,声震数百里,焚百余艘、杀万有二千人。凡海洋占候:云合风生,雷鸣风止。是日将战,黑云起,敌方相贺。忽闻霹雳,皆惊愕失色,遂大败,国轩由吼门冒险突围而逸。我军乘势至鹿耳门,胶浅不得入;泊海中十二日,潮不至。忽大雾,潮高丈余,舟师平行而入;郑氏惊曰:『先王得台湾,鹿耳门涨。今复然,天也』!于是遣伪官郑平英等赍表至施琅军前降,琅请颁赦招抚。上谕郑克塽曰:『帝王抚御寰区,仁覆无外;即海隅日出之邦,无不欲其咸登衽席,共乐升平。尔祖父自明季以来,出没海洋、盘踞岛屿。本朝定闽后,尔祖郑成功窃据海隅,甘外王化;以及尔父郑锦勾引奸徒,窥伺内地。屡经剿抚,顽梗怙终。尔方童稚,妄思效尔前人,倚险负固,飘突靡常;故特选将练兵,出洋进剿。尔等果能悔罪投诚,率所部伪官军民人等悉行登岸,将前罪尽行赦免;仍加恩安插,务令得所。尔等其审图顺逆,善计保全,以副朕宥罪施仁至意』!克塽遂率刘国轩、冯锡范等俱薙发降,台湾平。
台湾在闽海中,纵千有余里、衡四五百里。地脉自福州鼓山越大洋,为澎湖诸岛。又东二百里为台湾,起鸡笼山,南尽沙马碕。东南渡洋为小吕宋,东即大东洋,东北直琉球、日本,北则朝鲜、盛京,西北为青、徐、江、浙海疆,西与福、泉、兴、漳相值,西南走交广,樯帆相接。滨海土地饶沃,一岁三熟。山前多泉、漳、惠、潮民徙垦;山后皆土番所居,曰社。有三百余社,分生、熟二种。生番居深林密箐,言语不通;熟番亦与居民杂处通市。而皆射生饮血,嗜杀械斗。土产布、榖、五金、煤矿、毛羽、皮革、竹木、丝、漆、蔗糖甚丰。其地古不与中国通,罕有至者;即「宋史」所谓『澎湖东有毗舍那国』是也。明嘉靖后,海贼林道干窜踞;后为郑成功所有。至是,施琅言台湾一岛之地,实腹内数省之屏蔽,弃之恐转资荷兰;上可其奏,命籍之。初置府一,曰台湾;县三,曰台湾、曰诸罗(干隆时改嘉义,分设彰化)、曰凤山,以知县理之。又设兵备道一、总兵官一以统辖之,饬戎备焉。
开海禁。
时沿海居民虽复业,尚禁商舶出洋互市。施琅等屡以为言,又荷兰以曾助剿郑氏,首请通市;许之。而大西洋诸国因荷兰得请,于是凡明以前未通中国、勤贸易而操海舶为生涯者,皆争趋疆臣,因请开海禁。设粤海、闽海、浙海、江海榷关四:于广州之澳门、福建之漳州、浙江之宁波府、江南之云台山,署吏以莅之。
·戊辰、康熙二十七年
置定海县。
定海县,旧曰舟山、一曰翁洲,在宁波海中;周百余里,即越句践欲徙吴夫差甬东之地。先是,顺治三年大兵定浙东,明监国鲁王航海先至舟山,守将黄斌卿不纳,遂入闽,明遗臣多附之。五年,其将张名振、阮骏陷健跳所,王朝先旋攻斩斌卿于舟山,迎鲁王居之。七年,闽浙总督陈锦言:『浙东舟山海寇及各寨山寇,皆以故国为名,狼狈相倚;交通闽、粤,窥伺苏、松,久为东南之患。请进兵,由定海关出海,乘风潮半日可到,攻其不备』。锦旋与都统金砺等会兵进破四明诸山寨,乘大雾渡海,克其城,鲁王遁走厦门。锦遂奏设陆兵千、水师二千以守。后又为郑成功所破据,官军复攻克之。提督田雄言:『舟山不难于复,而难于守。请以满兵驻防,增战舰、补水师,分汛侦剿』。嗣因海警稍息,议政王等言:『舟山本弃地,守亦无用;应令都统率兵回京』。康熙二十三年,巡抚赵士麟、总兵孙惟统疏言:『舟山为宁郡藩篱,请移定海总兵驻守』。二十五年,奏请设县治。至是建县,赐名定海,属宁波府;而以旧定海县为镇海。
——以上见原书卷二。
·乙巳、雍正三年
春三月,台湾生番归化。
先是,浙闽总督满保、福建巡抚黄国材于二年冬疏报台湾生番兰郎等四社归顺;又
凤山县南山前生番历历等五社、北山后八里冈等六十五社、诸罗县北山前本禄等四社,
凡七十四社生番归化。至是,续报彰化内山巴荖远等四社、猫仔等十九社咸归化。寻谕
云:『生番归化,野性难驯,要在安戢得法;封疆大吏当严饬属员施恩布教,令心悦诚
服,永无变更,方不愧柔远之道』。
·丁未、雍正五年
春三月,开闽省海禁。
冬十月,平台湾叛番。
春三月,开闽省海禁。
闽督高其倬疏言:『福、兴、漳、泉、汀五府地狭人稠,自平定台湾以来,生齿日繁。山林、斥卤悉成村落,无田可耕;流为盗贼,势所不免。臣再四思维,惟广开其谋生之路。如开洋一途,前经严禁,但察富者为船主、商人,贫者为头舵、水手,一船几及百人,其本身既不食本地米粮,又得沾余利归养家属。若虑盗米出洋,则外洋皆产米;虑透消息,则今广东船许出外国,岂福建独虞泄漏?虑私贩船料,则中国船小,不足资彼之用。似开洋于地方有益,请弛其禁』。寻下廷议行。
·冬十月,平台湾叛番。
高其倬疏报:『台湾水沙连等社凶潘,自康熙六十年朱一贵作乱后,不纳赋饷,肆行劫掠。臣令台厦道吴昌祚等率弁兵、番壮分路裹粮进剿,擒首恶骨宗等;各社相继归诚』。
——以上见原书卷三。
·辛丑、道光二十一年
〔八月〕,台湾道姚莹败英人于鸡笼港。
初,英船至鹿耳门外,泊马■隙洋,官兵击走之;然台、澎外洋,时有英船往来。是月十五日,艋舺营参将邱镇功等以远镜窥见一双桅大船(多带杉板)在万人堆洋,有人升桅顶瞭望;当即警备。次日,英船驶进,炮击三沙湾炮台,坏一兵房。姚莹督镇功率守备欧阳宝等接应,镇功手然八千筋大炮,击断英船桅索,船即退出;风潮骤涌,冲礁击碎,落水死者甚众,有凫水登岸、或上杉板驶窜者。镇功督兵追擒黑番四十三人,手刃四人;游击安定邦、守备许长明、千总陈大坤等各擒获有差。又有白、黑番二十余人,驾一杉板在大武仑港外。次早,淡水同知曹谨带壮勇搜捕;至草屿,有白番二人、红番五人藏匿,壮勇直前擒斩,获其洋图、册页、洋书,皆绘记山海形势、城池、人物、车马形状。是役共擒红、白、黑番百三十人,斩馘三十二人。捷闻,奉上谕:『览奏均悉。昨生擒夷人、汉奸多名,该逆夷中必有洞悉夷情者。究竟该国地方周围几许?所属国共有若干?其最为强大、不受该国统束者共有若干?英吉利至回疆各部有无旱路可通,平素有无往来?俄罗斯是否接壤,有无贸易相通?此次遣来各伪官是否授自国王,抑由带兵之人派调?着达洪阿、姚莹等逐层密讯,译取明确供词,据实具奏,毋庸讳匿』!
——以上见原书卷九。
·壬寅、道光二十二年
〔春正月〕,台湾道姚莹败英人于大安。
〔二月〕,台湾兵备道姚莹奏筹海防。
夏五月,英俘■〈口望〉噶等伏诛。
〔冬十二月〕,罢台湾镇总兵达洪阿、兵备道姚莹。
〔春正月〕,台湾道姚莹败英人于大安。
初,英人屡窥大安港(在淡水厅彰化县界),见防守严,不敢驶近。至是,有三桅船一(带杉板船四),欲入口。姚莹令淡水同知曹谨、彰化知县黄开基、护北路副将关桂、游击安定邦等驰往堵御,设伏于迤北之土地公港。英人见大安有备,复退出。巡检高春如、谢得琛所募渔船粤人周梓等以土音招英船汉奸与语,诱从土地公港入;为暗礁所搁,船即欹侧,伏兵齐起。时船距岸甚近,关桂等以大炮攻击。英人急不能脱,船破落水死者无数;逃上杉板及跳登渔船者,得琛等率兵勇围击,毙白番一、红黑番数十,生擒白番十一、红黑番三十八并汉奸五。获炮共二十门及刀械与宁波、镇海官物;盖攻浙之兵回至闽洋窥伺者。捷闻,奉上谕:『览奏欣悦,大快人心。该夷上年窥伺台湾,业被惩创,复敢前来滋扰;姚莹以计诱,令夷船搁浅,破舟斩馘,大扬国威,实属智勇兼施,不负委任。允宜特沛殊恩,以嘉懋绩』。自是,英船不敢再犯台湾。
〔二月〕,台湾兵备道姚莹奏筹海防。
初,英人寇大安、鸡笼皆受创,在粤英船声称大举报复。上忧台湾单薄,廷寄:『台湾为闽海要区,向系该逆垂涎之地。此次驶入逆船,复经该总兵等歼剿,难保无匪徒闯入,冀图报复。现据奕山等奏:逆夷有遣人回国添调兵船,滋扰台湾之语;该总兵等于一切堵剿机宜,自必先事预筹妥洽。现在情形若何?有无续来滋扰?万一该逆大队复来,该处驻守弁兵及招募义勇是否足资抵御?其如何定谋决策,层层布置,可操必胜之券?着达洪阿等会同王得禄悉心定议』。时得禄病故,而怡良方授闽浙总督。旧制:以台湾远在海外,军情不必由闽中督抚转奏,兵备道与总兵得专折奏事。于是达洪阿、姚莹覆奏云:『臣等查台湾戍兵名虽一万四千,内除澎湖两营隔海、噶玛兰一营远在山后,其山前一厅、四县,地亘一千余里,海口林立,民情不靖,现当戒严,若遇大帮洋船,实形单薄。欲请兵内地,则本省海防吃紧,缺额戍兵尚难补足;欲请兵外省,则客兵地利生疏,且远隔重洋,缓不济急。惟台人习斗,胆气较优;且自卫乡邦,其情较切。若晓以大义,优其爵赏,尚可有为。是以臣等自二十年八月先后赴南、北路督同厅、县委员遍谕绅耆联各庄团练义勇,半守本庄、半听官调;已据各属册报,练勇四万七千一百有奇,请领义旗腰牌。此皆平时不领经费,调用始给口粮。其各海口,则自二十年洋船窥伺台湾击退后及上年厦门失守,洋船再犯鸡笼,臣等陆续添派守口常驻弁兵三千六百六十八名,益以调募屯丁、义勇、水勇五千五百余名;其分防陆路、守城及澎湖兵勇均不在内。惟兵勇分驻,只可御三数洋船;设有大帮,则需调取陆营兵及团练义勇出御。仍遵圣训,不与海上争锋;俟其登岸,设伏击之。伏思用兵之道,气不可馁,贵从容布置;言不可夸,贵切中机宜;谋不在奇,贵深明事势;人不在众,贵协力同心。洋人之长,在火船、火器;守御之法,其要有五:一曰塞港。各省近皆讲求,当各因地势而用。台郡近城,惟国赛港与三昆身之新港最宽深;新港现用大竹篓及木桶载石填塞,国赛港则以不堪用之哨船并制大木笼千余载石堆水中,均设兵勇守之。至四草港与安平大港对峙,安平为重兵所在,而以偏师扼守四草港内。复制大木排四座,上架大炮,拦截港门;更制长二丈大木攒数百枝,上施大铁钻带钩,贯以藤条,横浮水上,以罣其船:此塞港与守港之法也。二曰御炮。沿岸设石壁,外以竹篓贮土作炮堆,或用大竹篓夹筑土墙,长数百余丈,下更挖濠埋钉桶、竹签或布铁蒺藜。臣达洪阿近更制地雷,埋伏数十处以待。三曰破其鸟枪。水中用竹筏,上设木架张牛皮、棉被,使水勇乘之以进。岸上则于藤牌外,新添翻架,五十名为一排;后藏小铜炮、抬炮、抬枪,可以破其鸟枪、火箭、火镖。又炼翻被手法,用五十人为队,以水湿棉被张其两角,兼执两刃排列而前,长矛鸟枪随进,较藤牌更为得力。四曰守城,台湾郡城逼近海边,安平即系西城三郊商贾云集之所,向有炮台三座;近更加筑坚厚,复围建木栅七百余丈,守以义勇。城内八坊八十二境,谕令绅士铺民每段树栅,自选壮丁稽查严守;现在送册亦五千余人:此臣等筹防城内外之大概情形也。五曰稽察奸民。夷虽猖獗,皆由所在奸民勾引。广东、厦门、宁波本洋商所聚,通市已久;无赖之徒素食其利,故为之用。台湾向无洋商,洋舶不到,似无此患;而民情不靖,则其患更深。昨凤山逆匪张从竟以广西逃军,在广东与通番奸民勾结,回台纠人为英内应;幸为台湾县知县阎炘擒获,首、从伏诛,并究出英用汉奸刘相、苏旺为主谋。本年夷首濮鼎查,复自定海遣夷目颠林偕汉奸黄舟等以重赀来台窥探,欲行勾结;久即被获,而南北匪徒上年复痛加歼剿。惟是英逆既屡次失利,怀憾转深;果否遂能戢其邪谋,尚在未定。臣等益当督饬文武随时严密稽查,以防意外之虞。且夷囚现在郡监一百六十八名,解省既有不可,久禁亦非善计,甫经奏请训示;设未奉到批回而大帮猝至,惟有先行正法,以除内患,是为要着。至台湾惟郡城临海,最为险要;其余厅、县皆距海数十里,民庄皆用竹围,足御夷炮。独海口沙地水咸,不能种竹;惟令各口添炮墩、土墙,相机办理。又各口惟鸡笼三面环山,险峻可守;沪尾两山对峙,一港中通,其险次之。此外,则一望平沙,港门皆在水中,或有暗礁、沉汕,犹可限阻洋舟;否则,全仗人力,自当相度地势而行,不能一律办理。现令各民庄自相结联,倘洋人登岸,即同官兵设法邀击。盖兵事顷刻变易,全在不失机宜,非成法所能尽者,亦惟存乎其人。将吏果皆有勇能谋?是又臣等之愚所不敢遽信也!臣等才识庸愚,当此钜任,惴栗时深,何敢遽操必胜;惟有竭诚毕虑,仰报高厚鸿慈于万一』。
——以上见原书卷十。
夏五月,英俘■〈口望〉噶等伏诛。
先是,淡水、鸡笼海口擒获英人,总兵达洪阿、兵备道姚莹将提郡查讯,因嘉义匪徒滋事暂停。及事平,仍分起提解来郡,委台湾知府熊一本、知县阎炘带习英语之宋廷桂、何金逐一研讯,将奏诛之。复奉上谕:『御史福珠隆阿奏请暂留罪夷、以便解省讯究一折,台湾擒获逆夷多名,如果尚未正法,即着刘鸿翱饬令达洪阿等按照该御史折内所陈千里镜一节毋庸查究外,其余逐层究结,明白晓谕,务得实情,密筹办理,冀有裨于攻剿机宜』。姚莹覆奏略云:『臣等钦奉谕旨后,复加研讯。据黑番头目■〈口目〉莉■〈口空〉等供称:伊等均红毛望结仔、吽朥油各岛人,驾夹板洋船,向属英人管辖,每年俱纳鸦片烟土为贡税。前年中国查禁烟土,无从销售,英王遂索纳金银;各岛亦因烟土难销,无金银供应,仍求收纳烟土,英王即于槟榔屿、望结仔、实力等处,雇调兵船七十余艘,在孟加剌会齐,大船用八九百人、小船五六百人,每人月给番银四、五圆至十余圆不等;又汉奸数人沿途卖货买物供用,令大头目带各船至中国,与领事义律求通商。因中国严禁如初,即带各船至虎门、舟山、厦门等处滋扰。去年英王撤回义律,另以璞鼎查为领事;大头目随派三十余船攻厦门,续派二十余船再攻浙江,又派伊等三桅船三只来台窥伺。伊等船于八月十二日晚先到鸡笼外洋,其同来二船不知何处阻停。伊等遂于十六日驶入鸡笼港口,与官兵开炮相攻,被岸上炮击倒大桅;伊船立破,船中番官三人(一名可失万、一名巴剌不、一名龙不粦)见势危急,一于拜天后跳海、一伤目,其一同白番数十、黑番三百余及汉奸数十分驾杉板船四只逃走。官兵乘船追至,诸夷或投海死、或被杀死,伊等均被生擒;船上大小炮三十余门及药弹、金银、器物,俱各散失。此该夷船听从英逆各处滋扰,来台被擒原委也。诘以汉奸姓名、里籍;据称汉奸俱系粤人,前英人在广通商,与管事白番相识。以是雇在各船照料,伊等实不知其姓名。诘以制药、制炮,该逆能否造办?据称:火药、船只俱在本国及■〈束〉息制造,炮用铜铸;伊等但能用药点放,不能造办。诘以硝磺、米石由何处偷漏、所需内地何物接济?畏惧中国何项兵法?据称:硝磺、米石俱由息■〈束〉、孟加剌等处运来,或各处汉奸接济;船中所带干面粉饼极多,非必需内地之物。至在中国打仗,最怕搁浅,是以到一海口,必量深浅;最怕火攻,是以船之两舷皆用夹木,中层注水以防炮火等语。臣等复诘以槟榔屿、望结仔、息■〈束〉、孟加剌、实力等处是否国名?所获图册、番书是何奸计?据称:孟加剌、实力是英国属岛,槟榔屿、望结仔、息■〈束〉三处是英国大码头,在葛剌巴一带,顺风亦须四、五月方到中国。至所带图册,是沿途各岛及中国地图;番书,是管船白番甲毕丹之物。伊等黑番俱不识字,莫能解说等供。再三严诘,矢口不移。臣等查该逆番等因天朝不准贩卖烟土,辄听英人调派,分至各省滋扰,实属罪大恶极;若如该御史所奏解省审办,非惟现乏文武官兵护解过海,且此项黑番俱各岛乌合愚蠢之人,问以秘要情形,不能明晰,且恐洋面番船闻而截夺。应否仍照臣等原议,即在台正法,以彰国宪而快人心;抑如该御史所奏,暂缓正法之处?臣等未敢擅便』。寻奉旨:『将头目监禁留存,听候谕旨;其余概行正法』。于是将鸡宠擒黑番一百二十三名,除受伤在途、在监身毙外,又留存头目■〈口目〉莉■〈口空〉、哈吻叻■〈口尔〉二人,其余望葛等一百十七名斩决。又将大安生擒红、白、黑番四十九名解郡讯供后,亦留存红番头目颠林、大伙长律比、二伙长吧底时、三伙长科因谏呢、副头目怒文、白番头目伊些骆、黑番头忍满七人,其余红番肐哩等三名、白夷密林等十名、黑番伊骚等二十九名悉诛之。
〔冬十二月〕,罢台湾镇总兵达洪阿、兵备道姚莹。
江宁议款成,约各归还俘获;而台湾先后英俘百六十五人已于五月奉旨伏诛,惟以白酋还之。璞鼎查抵厦门,积怀惭恨,遂讦台湾镇达洪阿、兵备道姚莹冒功贪赏,掳杀其遭风逃难商民;并张伪示,思与台湾构怨。而主款官吏及失守文武亦忌之,肆为蜚语。莹等申奏云:『臣等遵旨释还英俘及此次遭风英人,业将两次委员护送并厦门英官来台情形具奏。兹据各禀,委员张肇銮护送此次遭风洋人二十五名,已于十月初八日交讫。其委员卢继祖、梁鸿宝护送释回头目颠林等九十名,因风于十月二十一日始到厦门;先有洋船在港口守候,即将颠林等拦去鼓浪屿,尚未给回照。风闻璞鼎查已到厦门,与鼓浪屿夷酋札士必作何忽生异议,以为台湾正法之洋人,皆系遭风洋商,不应正法等语;臣等不胜骇异。查台湾洋面,自上年八月初一日后即有洋船南北游奕,并无风暴;初九日始有台风,至十二日申刻即止,该洋船系十三日申刻泊鸡笼外洋,十五日辰刻移泊近口之万人堆。十六日卯刻驶进口门,对三沙湾炮台连发两炮,打坏兵房;我兵即放炮回击,见其桅折绳断,船即退出口外,冲礁击碎。该船来台游奕在未起台风之先,及到鸡笼洋已在风息之后;且先泊外洋、后进口门,中历三日之久,何得谓之遭风?如系商船,为何开炮攻我炮台?且尚有所获洋人大小炮位多门及战甲可证。及九月初五日,又有三桅洋船至鸡笼,攻我炮台、石壁,烧我哨船一只;因上岸洋人为我兵炮毙,始退。似此攻战交锋,何竟不言,而以遭风借口?本年正月大安之役,先有三桅洋船三只在彰化五■〈氵义〉港外洋;臣等设伏定计,密遣渔船诱其搁浅击破,除杀溺外,生擒颠林等四十九人及广东奸民郑阿二、黄舟等五人。起获炮械,内多宁波、镇海各营军器,镌有字号;并起获浙江提督水师号衣、旗帜各二,署温州镇左营守备本汛水陆程途山水形势册一,浙江巡抚札温州左营包游击捕盗、又札包游击查获贩卖鸦片之犯各二,并颍州营左军葛守备札薛外委查守兵陈廷俭各印文,现俱存库可验。若系商船,何有此物?其为在浙骚扰之兵船无疑。且据该夷目及奸民郑阿二等供称,系璞鼎查自定海遣来,持书寻台湾逃军张从等内应;而张从已于上年由台被获正法,果有其人。似此供证确凿,乃捏称遭风商船,以饰其在台挫衄之耻;夷情狡诈,一至如此。且事在和议未定,薄海同仇;即使洋船实系遭风,亦当乘势攻击,方为不失兵机。岂有释而不击、擒而不杀之理!况洋人夹板虽多,中多派用商船打仗;胜则称为兵船以耀其武,败则指为商船以讳其短,此无足怪。乃于和议已成之后,追寻前事,谓台湾不当以其人正法,成何理耶?臣等幸逢圣明在上,此等无理之言,本不足上渎宸聪;但夷情难定,其在台者已感激恭顺于先,而在厦者忽为此饰情翻异之说。诚恐讹言易滋,于大局甚有关系。现在来台洋人虽已悦服,但江、浙大帮洋船尚未南归,不可不防患于意外。今既有所闻,不敢不据实上陈圣鉴』。又奏云:『前此侥幸成功,实由仰承圣训,先事指示机宜;又得文武。员弁、绅士义民人思敌忾,愤切同仇。且督、抚臣深悉海外情形,屡次令臣等便宜行事,不为遥制。是以臣等不避嫌疑,遇事径行具奏。故能不失机要,境土安全。即正法之夷,自上年八月及本年正月俘获,皆羁留久之,迨该逆连犯乍浦、吴淞,始奉旨正法。诚以海外奸民屡次勾通滋事,众至百数十人,久恐生变。彼时尚未就抚,不得不除内患,仍留其头目,未肯全诛。臣等仰体皇上格外之仁,安敢滥杀。敌未就抚,兵商皆我仇雠;况骚扰有据,前后奏牍具在。祗以上崇国体、下固人心,张我军威、作我士气,乃蒙圣主俯鉴海外孤危,内安外攘之难十倍内地,不惟臣等及全台文武屡邀宠恩,迥逾常典;并以台地人心浮动之区,绅士、义民能知大义,每于赏劝奖励之中,特加优异。圣谟广远,烛照遐方,所以鼓士气而励戎行,迥非臣下所能企及。臣等力小任重,本深以为惧;台湾之赏愈厚,则英人之忌愈深。观该酋示中有云:『中华之辱,莫甚于此』;其情亦可见矣。厦门与台湾对峙,洋人在厦设立码头,商船往来贸易;臣等在台,实犯彼之大忌。今伪示称,请大臣代奏伸冤;谅此虺蜮之情,断不能逃圣鉴。而臣等密迩仇雠,彼必借口而来滋扰;纵使防御周详、人心巩固,第方今受抚之初,岂可以一隅致碍大局!伏乞皇上天恩,将臣等开缺,即日撤回,听候钦派大臣到台查办,俾台湾免生兵衅。至台湾各口要隘设防兵勇,前已酌量抽减,以节经费;今夷即与台湾为难,不得不仍行严备。并求迅赐简放镇、道,以重地方而专职守』。时诸大吏虑兵端再启,各据洋人递词入奏。耆英竟劾台湾镇、道冒功,达洪阿、姚莹遂罢。
——以上见原书卷十一。
·癸卯、道光二十三年
春正月,诏怡良谳台湾狱。
夏五月,逮台湾镇总兵达洪阿、台湾道姚莹入都。
春正月,诏怡良谳台湾狱。
时英酋流言四布,欲罪台湾镇、道以雪愤。诏闽浙总督怡良渡台查办;并奉廷寄:『倘此案稍有隐饰,不肯破除情面,以致朕赏罚不公不明,又误抚夷之局,将来朕别经察出,试问怡良当得何罪!凛之、慎之』。怡良既渡台,即欲传旨逮问,而台郡兵民望其驺从,相与喧噪不已;达洪阿亟谕解之。次日,又持香炬赴愬行营,复经镇、道抚循遣散。而全台士民远近奔赴,合词申理;怡良惧激变,受其词,慰而遣之。然既奉明谕,不欲误和抚之局,思从权完案。至是,宣传上意,迫镇、道具供;以两次洋船之破,一系遭风击碎、一系遭风搁沉,实无兵勇接仗之事据奏。又称:此事在未经就抚以前,各视其力所能为,该镇、道志切同仇,理直气壮,即办理过当,尚属激于义愤;惟一意铺张,致为借口指摘,咎有应得。达洪阿、姚莹遂不敢坚执前情,求奏请治罪。
夏五月,逮台湾镇总兵达洪阿、台湾道姚莹入都。
怡良等奏上,有旨逮达洪阿、姚莹入都,交刑部会同军机大臣讯结。议上,奉上谕:『该革员等呈递亲供,朕详加披阅。达洪阿等原奏,仅据各属文武士民禀报,并未亲自访查,率行入奏,有应得之罪;姑念在台有年,于该处南、北两路匪徒叠次滋扰,均迅速蒇事,不烦内地兵丁,尚有微劳足录。达洪阿、姚莹着加恩免其治罪,业已革职,应毋庸议』。
初,姚莹就逮时,上浙抚刘韵珂书云:『莹与达镇军以擒斩夷俘,为夷目谲愬,大帅相继纠弹,更有摭拾浮言,为彼之助者;致干震怒,逮问入都。既负圣明特贲之恩,又孤上台知荐之德,惶悚难言。即当赴省,候文就道,不得面辞。承明谕:「原奏未尝不是,惟斩俘太急。再逾两月则抚议成,而事可免』。又谓:『镇、道此行非辱甚矣!大君子持论之允也,顾尚有未白于左右者。今局外浮言,不察情事,言镇、道冒功,上干天听。夫冒功者,必掩人之善以为己美,未有称举众善而以为冒功者也。鸡笼距郡程十日,大安稍近、程亦五日,皆在台之北境;两次擒夷,均非镇、道身在行间,惟据文武士民禀报之词耳。自古军中验功,皆凭俘馘、旗帜、铠仗,有则行赏,故人人用命。是以周师耀武,史有漂杵之文;项羽自刎,汉有五侯之赏。所谓「兵贵虚声,宽则得众」也。鸡笼之破洋舟虽以冲礁、大安之破洋舟虽云搁浅,然擐甲之士不懈于登陴、好义之民咸奋于杀敌,乘危取乱,未失机宜。洋舟前后五犯台洋,草屿贼船勾结于外、逆匪巨盗乘机散乱于内,卒得保守岩疆,危而复安,未烦内地一兵、一矢者,皆赖文武士民之力也。第无以鼓舞而驱策之,焉能致此!况当时各路禀报,皆称接仗计诱;所献夷囚、炮械、衣甲、图书既验属实,复有绿营旗帜、军衣、刀仗与浙江巡抚营官印文、火药、道里数册,确系骚扰内地之兵船。其时敌焰方张,蹂躏数省,荼毒我民人、戕害我大将,朝廷屡有专征之命、阃外曾无告捷之师;宵旰忧勤,忠良切齿。郡中得破舟擒夷之报,咸额首称庆,谓海若效灵,助我文武士民歼此丑类,亟当飞章入告,上慰九重焦愤之怀,且以张我三军挫敌锐气;在事文武方赏劳之不暇,岂为镇、道不在行间、功不出己,遂贬损其辞哉!镇、道原奏,皆据众报汇叙,未言镇、道自为;即文武禀报,亦未没士民所获,士民亦未有控文武攘其功者。怡宪渡台逮问镇、道,成算早定。一时郡兵不服,其势汹汹;镇军惧变,亲自拊循慰谕乃散。翌日,众兵犹人持香一炷,赴钦使行署泣愬;而全台士民远近奔赴,具呈为镇、道申理者甚众,皆未邀台案议叙之人也。虽宪批不准,然皆已受其辞,有案可稽;则镇、道非有冒功之心明矣!鸡笼洋舟到口三日后乃开炮,我兵亦开炮相持;大安洋舟实为渔人所误搁浅,兵民因以乘之。当时陈辞,初非臆造。讵料就抚后,追憾台湾擒斩其人,遍张伪示,以为「中华之辱,莫甚于此」;计逐镇道,以快其私。大帅相继纠参,而台湾冒功之狱成矣。在诸公创钜痛深,以为甫得休息,深惧再启兵戎;谋国之意,夫岂有他。正月二十五日,怡宪抵台;次日,传旨逮问,以所访闻,令镇、道具辞。莹与镇军熟计:英人强梁反复,今一切权宜区处,肤愬之辞,非口舌所能折辩。镇、道不去,而英或至,必不能听其所为;英或别有要求,又烦圣厪,大局诚不可不顾。且愬出英人,若以为诬,英必不肯服;镇、道天朝大臣,不能与夷对质辱国。诸文武即不以为功,岂可更使获咎,失忠义之心;惟有镇、道引咎而已。盖英未抚以前,道在扬威励士;既抚以后,道在息事安民。镇、道受恩深重,事有乖违,无所逃罪,理则然也。且上年十二月初三日,镇、道见英伪示,即照录具奏,自请撤回查办。其折在口守风,闻怡宪已奉旨渡台,乃追回钞呈怡宪舟次,缮折犹存。今以罪去,诚乃本怀;将来入都,亦必如前请罪,以完此案。夫世俗纷纷,皆由富贵功名之念重、君臣道义之念轻耳。苟利社稷,即身家在所不计;古有杀身成仁、毁家纾难者,彼何人哉!怡宪不谅志士立身,以为及此尚形强矫,颇相诘责,不能辩也!至台湾镇、道奏事,乃国制也。隔海文书往复,不能刻期;军中朝夕百变,若事事请命,则贻误多矣。惟念大君子有知己之感,区区微忱,幸亮察之』。又与方植之书云:『年前接读手书及论洋务文,深为叹息!所论何尝不中,无如任事人少、畏葸者多,必舍身家性命于度外,真能得兵民心,审事局之全、察时势之变,复有强毅果敢之力,乃可言之。此非卤莽轻躁所能济事也。虽有善策,无干济之人,奈之何哉!今世所称贤能矫矫者,非书生、则狱吏,何可以治太平之民耳。晓畅兵机,才堪将帅,目中未见其选也!况局势已成,挽回更难为力耶!莹五载台湾,枕戈筹饷、练勇设防,心殚力竭,甫能保守危疆,未至偾败。然举世获罪,独台湾屡邀上赏,已犯「独醒」之戒;镇、道受赏,督、抚无功,又有「以小加大」之嫌。况以英人之强黠,不能得志于台湾,更为肤愬之辞恫喝诸帅,逐镇、道以逞所欲;江南、闽中弹章相继,大府衔命渡台逮问,成见早定,不容剖陈。当此之时,英为原告,大臣靡然从风,断非口舌能争之事。镇、道身为大员,断无哓哓申辩之理;自当委曲以全大局。至于台之兵民,向所恃者,镇、道在也;镇、道得罪,谁敢上控大府、外结怨于凶酋乎?委员迫取结状,多方恐吓,不得不遵;于是镇、道冒功之案成矣!然台之人,固不谓然也;始见镇、道逮问,精兵千人攘臂呶呼,其势汹汹。达镇军惧激变,亲自拊循、婉曲开譬,众兵乃痛哭投戈而罢。士民复千百为群,日匍伏于大府行署,纷纷佥呈申诉者,凡数十起;亦足见直道自在人间也。覆奏已上,天子圣明,令解内审讯;寻绎谕辞,严厉中似犹有矜全之意,或可邀末减也!委员护解启程,当在五月中旬;大局已坏,镇、道又何足言!但愿委身法吏,从此永靖兵革以安吾民,则大幸耳。夫君子之心,当为国家宣力分忧,保疆土而安黎庶,不在一身之荣辱也。是非之辩,何益于事!古有毁家纾难、杀身成仁者,独彼非丈夫哉!区区私衷,惟鉴察焉。倘追林、邓二公相聚西域,亦不寂寞;或可乘暇读书,补身心未了之事,岂不美哉』!
——以上见原书卷十二。
·辛亥、咸丰元年
诏雪达洪阿、姚莹冤
初,上在潜邸,即深知达洪阿、姚莹之冤。至是,诏告天下,有曰:『当时政府力排异己,如达洪阿、姚莹之尽忠尽力,有碍于己,必欲陷之』。于是台湾之狱大白,姚莹等寻起用。
——以上见原书卷十三。
·庚申、咸丰十年
冬十月,建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
时各国交涉纷烦,军机处难以兼理,因议建总理衙门。奉上谕:『恭亲王等奏「办理通商善后章程」一折,均系实在情形,即照原议办理。京师设立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着即派恭亲王奕诉、大学士桂良、户部左侍郎文祥管理;并着礼部颁给「钦命总理各国通商事务」关防。应设司员,即于内阁部院、军机处各司员内满、汉挑取八员,即作为定额;毋庸再兼军机处行走,轮班办事。侍郎衔候补京堂崇厚,著作为办理三口通商大臣,驻扎天津,管理牛庄、天津、登州三口通商事务,会同各该将军、督、抚、府尹办理;并颁给「办理三口通商大臣」关防。其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上海及内江三口、潮州、琼州、台湾、淡水各口通商事务,着江苏巡抚薛焕办理。新立口岸,惟牛庄一口归山海关监督经管;其余登州各口,着该督、抚会同崇厚、薛焕派员管理。所有各国照会,随时奏报,并将原照一并呈览;一面咨礼部转咨总理衙门,并着各该将军、督、抚互相知照。其吉林、黑龙江中外边界事件,并着该将军等据实奏报,不准稍有隐饰』。
——以上见原书卷十五。
·乙丑、同治四年
以两江总督兼理南洋大臣。
南洋自五口通商,外洋麇集,换条约诸事,交涉纷繁。咸丰八年,曾颁钦差大臣关防,或归两广总督、或归两江江苏督抚兼管;是年始定归两江总督专责,于是有「南洋大臣」之称。每年额拨南洋经费,洋税项下,江海关二成,粤海、山海、浙海、闽海沪尾、打狗二口(二口在台湾)各关四成;华税项下,分解一半,照四成例算;并派各省厘金项下,江苏、浙江各二十万,湖北、广东、福建、江西各十五万协济南洋,筹办海防及添制船炮、军械之需。
·丙寅、同治五年
冬十一月,以沈葆桢总理福建船政。
时讲求海防,力图自强。闽浙总督左宗棠因请创立船政,派重臣总理。上命沈葆桢总司其事,专折奏事;先刻木质关防印用,一切事宜及需用经费,均与英桂、吴棠、徐宗干等商办。时葆桢方丁忧在籍,以材非其任,力辞;不许。
·丁卯、同治六年
六月,沉葆桢入船政局任事。
沉葆桢既力辞船政不许,左宗棠奉命西征,复再三敦劝;葆桢犹屡辞,终莫获请。至是服阕,不得已,起任事,犹举「七难」入告。称『臣之材望,迥非左宗棠比,而所处之地又各不同。洋人性善疑,非其素所信服之人,动生疑忌。日意格、德克碑久隶左宗棠麾下,其公忠果毅亲见之而习知之,固宜为之尽力;臣于二将无一面之识。其难一也。轮船经费与别项军需不同,稍不应手,便碍大局。其难二也。绅,受治于官者也;为所治者忽然与之并列,其势必争。其难三也。官之于民,有分以相临;故威则知惩、恩则知劝。绅与士民等耳,恩威俱窒。其难四也。欲速则不成,惜费则不成。其难五也。外国可法之事无多,而制器之工实臻神妙,其人非有聪明绝异之质;但此精益求精、密益加密,不以见难自阻、不以小得自足,此意正自可师。内地工匠专以偷工减料为能,用意即已迥别;故不患洋人教导之不力,而患内地工匠向学之不殷。非峻法以驱之、重赏以诱之,不足以破除痼习。其难六也。日意格、德克碑功成之日,既获厚利、又得重名,名利所归,妒之者众;求分其利、求毁其名,皆在意料之中。稍涉湤移,则前功尽弃。左宗棠威望足以镇之,非臣所能及。其难七也。具此七难,何敢轻率从事!惟念时事多艰,皇太后、皇上且旰食宵衣,焦劳中夜;若为臣子者狃于避谤远罪之私智,何以上答君父而自立于天地之间!是以再四踌躇,欲辞不敢;计惟有毁誉听之人、祸福听之天,竭尽愚诚,冀报高厚鸿慈于万一。臣所深恃者,谕旨谆切,知自强之道断自宸衷;以万不得已之苦心,创百世利赖之盛举,必不为浮说所摇。但愿共事者,体朝廷之心以为心,勿以事属创行而生畏难之见、勿以议非己出而存隔膜之思,则大功之成,拭目可俟矣』!
——以上见原书卷十六。
·辛未、同治十年
〔秋七月〕,与日本国立约。
日本,在明代藉市贡煽诱沿海奸民,寇钞海疆不已。至我朝,始伏处东隅,不敢动。康熙以后虽通市,而禁绝贡舟,然亦惟我之估帆往,而彼之商船不来。及闻西洋诸国咸得在中华互市,去年遣使来上海,请通商立约;并致书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略云:『日本国从三位外务卿清原宣嘉、从四位外务大辅藤原宗则,致书于大清国总理外国事务大宪台下:兹者,我国往昔以降,与贵国往来交谊特深。方今与西洋诸国定约贸易者,或谓我国未曾与贵国结盟。窃思我国虽僻处海隅,尚非远隔重洋;贵国声教,仰慕久矣。大西洋各国且荷一视同仁,不分畛域,谅不肯令我国受西洋诸国胁制。拟早年遣使来修盟好,祗以国家多故未果,然此事终不可久旷也。今本省业经奏准,权派从四位外务权大丞藤原前光、正七位外务权少丞藤原义质、从七位文书权正郑永宁等命往贵国,定其通信、通商正约,或驻扎京师、或往来各港等因。该使臣等投至贵宪台下,则祈随时接待,听其陈述本国所望事件,并求贵宪着实周旋,从善襄成。本省特附此书致上,谨言』。书未纪「明治三年(岁次庚午)七月」。总理衙门据奏议驳,不许。至是,复遣使来天津,恳请通商立约。
时大学士、直隶总督李鸿章兼理北洋大臣,阅其照会恭顺,又鉴于西洋诸国不遵理谕径赴京师,若行严拒,势必效尤前往;遂允代奏。上以声教西被而不东渐,非所以宏「怀柔远人」之量;廷议允行,命鸿章照会日本使臣酌拟章程。鸿章遂与其全权大臣从二位大藏卿藤原宗臣(伊达氏)订修好条约十八款、通商章程三十三款,于二十九日画押。奉批准将约互换,刊行各处,使彼此官民咸知遵守。所设领事官,在福州者兼管厦门、台湾、淡水,在上海者兼管镇江、汉口、九江、宁波,在香港者兼管广州、汕头、琼州通商各事。
·甲戌、同治十三年
夏四月,日本犯台湾番社。
命船政大臣沉葆桢渡台湾设防。
日本攻生番纲索、加芝来等社。
命福建布政使潘霨赴台湾会商设防。
五月,沉葆桢、潘霨至台湾。
潘霨、夏献纶赴倭营。
日本与牡丹社番议和。
沈葆桢请派水师提督彭楚汉率师来台湾。
六月,埤南番目陈安生、买远来归化。
日本移兵于风港三家厝。
以提督唐定奎统军赴台湾助防
沉葆桢抚降生番。
秋七月,哨弁李长兴却倭兵于茄鹿塘。
筹造铁甲船。
沉葆桢请奖税务司好博逊。
提督唐定奎统军驻凤山。
秋八月,日本遣人来军致书。
提督罗大春、同知袁闻柝剿抚台湾叛番。
秋九月,日本兵大疫,多遁归。
筑安平炮台。
增台湾各路番地防营。
冬十月,日本遵约撤兵。
遣使驻外洋各国。
夏四月,日本犯台湾番社。
先是,日本有船在台湾遭风破坏,土人救出难民,官为护送,交回上海领事。是月初三日,忽有日本船一号来后山沿海地,备载糖、酒、哔吱诸物,云欲与生番联和,立马头通市。续有刘穆斋等雇墨西哥国人啤噜之船,亦来后山岐莱,至花莲港触礁船破。时有加礼宛及七交川等五社生番助之拖曳,船人因以湿物分给各番,且求寄住番庄。嗣有成富清风及啤噜经头围,语县丞邹祖寿,云:此次失去洋银千余圆,意藉向生番寻衅。至是,突以兵船三路进攻番社,一由风港、一由石门、一由四重溪,路各五、六百人。生番纷纷逃窜,牡丹、高士佛、加芝来、竹仔各社咸被焚,又声言进攻龟仔舟社。其时尚有兵轮泊厦门。于是台湾戒严。
命船政大臣沉葆桢渡台湾设防。
台湾报至,总理衙门王大臣请派大员查看情形;上以李鹤年事繁,命沉葆桢领轮船,声言巡阅台湾,相机筹办。葆桢遂密奏:『日本越境称兵,此其意有所图,尚何待问。即示以挞伐之威,并不得谓衅开自我。惟近来议洋务者,非一意畏葸苟安目前、不恤贻患将来,则专务高谈,义愤快心,不妨孤注一掷,于国家深远之计,均何当焉!臣夙夜思维,谨以管见所及,为皇上陈之。一曰:联外交。倭人狡谲非常,其称兵也,西人曾斥其非。我将情形照会各国领事,请其公评曲直;如其怵于公论,敛兵而退,上也。否亦展转时日,我得集备设防;其鬼蜮端倪,亦可随时探悉。一曰:储利器。日本之敢于鸱张者,恃美国暗中资助。又有铁甲船二号虽非完璧,而以推寻常轮船,则绰绰有余;彼有而我无之,水师气为之夺,则两号铁甲船不容不购。他如洋煤、洋火、合膛之开花弹以及火龙、火箭之类,尤须多办。明知所费不赀,必有议其不量力者;然备则或可不用,不备则必启戎心。乘军务未兴之时,尚可为牖户绸缪之计;迟则无及矣。一曰:储人才。此时欲消除萌蘗,须得折冲樽俎之才。黎兆棠胆识兼伟,洞悉洋情;臣请调之前来,以期集思广益,毋失机宜。一曰:通消息。台洋之险,甲诸海疆;欲消息常通,断不可无电线。由福州陆路至厦门、由厦门水路至台湾,水路之费较多、陆路之费较省,合之不及造一轮船之赀;瞬息可通,事至不虞仓卒矣』。
日本攻生番纲索、加芝来等社。
初,日本有数兵船寄碇琅■〈王乔〉。是月二十日,以一船载生番俘馘及伤亡兵回国,余船续赴厦门;又以一船赴后山载兵百余,过噶玛兰入鸡笼口买煤,琅■〈王乔〉遂无倭船。其登岸之兵二千余人,分驻大浦、琅■〈王乔〉、龟山。时以轮船运粮械济军,又以财物诱降番社。其牡丹各社已破者,番众逃匿绝巘。遂移兵胁龟仔角社,社番誓死不降。网索等十一社社给一旗,加芝来社番目复导之攻八磘社。二十八日,以二百人从石门入、八十人从风港入,破三社,杀生番数人;倭兵死者二十余,伤者五十余人。
命福建布政使潘霨赴台湾会商设防。
时上厪虑台疆,命福建布政使潘霨赴台湾帮同沉葆桢筹画,并会商福州将军文煜、巡抚李鹤年、提督罗大春等办理。谕云:『现在日本兵船登岸,各国船只复驶往福建洋面,较李鹤年所奏情形尤为吃紧。着沉葆桢懔遵前旨,与潘霨慎密筹画,随时会商。文煜、李鹤年等悉心布置,毋令日本侵越,并预杜各国觊觎,方为妥善。着文煜等将拨饷、拨兵事宜妥速筹办,毋误事机!日本是否回兵?台湾镇、道如何与之理论?即着据实奏闻』。
五月,沉葆桢、潘霨至台湾。
沈葆桢、潘霨奉命后,均于是朔率洋将日意格、斯恭塞格由马尾启程,分乘「安澜」、「伏波」、「飞云」各轮船,霨船直放大洋,葆桢暨日意格等两船沿各口查察。抵南日(山岛名,在兴化海中),海坛镇总兵黄联开巡洋亦至,葆桢询悉洋面情形。越三日,抵澎湖,登勘炮台形势。翼日,抵安平,霨已先二日至。既接台湾镇、道,具悉日本侵扰情事。遂奏称:『辰下所宜行者三,曰理谕、曰设防、曰开禁。开禁非旦夕所能办,必外侮稍定,乃可节次图之。理谕一节,则臣霨过沪时,业与彼国公使柳原前光往复辩论。该酋始则推诿,继忽自陈追悔为西人所卖,商允退兵;有手书可据。乃到台后,察其情状,恐未足信;则设防,万不容缓。台地亘千余里,固防不胜防,要以郡城为根本。城去海十里,而近洋船炮力及之有余。海口安平,沙水交错,望之坦然。中一小阜突出,俗呼红毛台,盖明季荷兰国揆一王踞台湾时筑也;为地震所圯,而砖石坚厚,遗址尚存,炮亦锈而不适用。近日西洋炮火猛烈,砖石炮台虽坚,不足恃。臣拟仿西洋新法,于是处筑三合土大炮台一座,安放西洋巨炮,使海口不得停泊兵船,而后郡城可守。又北路淡水、噶玛兰、鸡笼一带物产殷厚,苏澳民番关键,尤他族所垂涎;故日意格谓急须派兵船驻扎。且去郡千里,有事鞭长莫及;臣等商派「靖远」轮船,迎提督罗大春镇之。并饬「长胜」轮船,同通晓算法之艺生转入山后,周回量水浅深,探其形势;镇、道等添招劲勇,着力训练,多筹子药、煤炭,以备不虞』。又称:『防务方始,费用殷繁。臣等既驻台地,时有动支;若俟省城展转拨解,恐难应手,致误事机。可否将台湾盐课、关税、厘金等款应行解省者,尽数截留,归台湾道衙门支销?俾遇事得迅速举行。再有不足,则由省城拨解而来,以免支绌』。又称:『台、澎之用内地班兵也,当时以新入版图、民情浮动,若用在地之兵,恐其联为一气;计弭内变,非计御外侮也。积久生弊,班兵视为畏途,往往雇倩而来;伍籍且不符,何有于技勇!臣昨到澎湖踏勘,陂陀周回数十里,无一山、一田、一树,为向来未见之瘠壤。然台飓作时,台南数百里舍此更无泊船之处。地则极要,守则极难。守将吴奇勋谓此地班兵七百余人,皆疲苶不可用。该处不生五谷,民以捕鱼为业;自少至老,衽席风涛。诚招此辈以易班兵,民间既开生途,防务尤为得力。臣等商诸镇、道,咸谓全台均宜照此办理;否则,弁兵缺额候内地募补而来,动淹累月,缓不应亟。且台地,闽、粤两籍互相箝制,可无意外之虞;即使弊端踵生,事平不难改归旧制。可否将台、澎班兵疲弱者先行撤之归伍,其旷饷招在地精壮充补,以固边防』?皆奉旨允行。
潘霨、夏献纶赴倭营。
是月初八日,潘霨偕台湾兵备道夏献纶、随员张斯桂、洋将日意格、斯恭塞格等乘轮船,由安平冒风涛出海;日昳,抵琅■〈王乔〉登岸,宿车城。诘朝,抵倭营,晤其中将西乡从道,以葆桢照会并柳原前光书函,与之辩论;及来报谒,复逐条穷话,中将词屈。霨旋复造其营,中将辞以病。霨及献纶遂遣人传各社番目,惟牡丹、中社、里乃三社以避倭不出,至者凡十五社、百五六十人,服饰诡陋,言语啁啾;通事译传大意,皆谓日本欺凌,恳求保护。因谕令具状,均愿遵约束,不敢劫杀。霨等宣示国家德意,加以赏犒;番目等咸求设官经理,永隶编氓,遂欢欣鼓舞而去。霨等因中将不出,将还;中将内惭,复来谒,仍坚以生番非中国版图为词。及示以「台湾府志」所载生番岁输番饷之数与各社所具结状,倭将羞愤。霨等厉声晓譬,乃复婉谢,以耗费无复为言。及复以理斥,倭将请遣人附我轮船,一至上海致书柳原前光、一请厦门电报寄音回国暂止添兵。霨等遂返,而风潮愈厉,轮船已退入澎湖;改由番社陆行,鸟道兽蹊蜿蜓如线,舆从饥惫,止宿风港。翼日,抵枋藔,始出番境。及回府城,往返凡十日。
日本与牡丹社番议和。
日本逐牡丹社番,遂踞其地。旋有轮船二,先后至。一径往后山射藔港;一载兵二百、倭妇十余泊射藔港(在龟山下),携食物、什具、农器及花果、草木各种,分植龟潭后湾,为久居计。复购土人,约牡丹社番目于保力庄议和。其北路「王」字番不肯和者,成富清风请兵往攻;盖欲兼营南、北两路诸番也。有倭兵数人在柴城挑一民妇,其家人斥之,为所戳伤;乡邻一时愤集,争投以石。倭兵被击伤遁去,思率党寻仇;其魁谓众怒难犯,且将与番社议和,何可遽启衅端,力阻之。盖至是,日本亦畏番之地险而民悍矣。
沈葆桢请派水师提督彭楚汉率师来台湾。
时日本见我严防,番地皆登版籍,番民久已归化,难尽诱;又自知力不能敌,诡谋已无所逞。然犹虚声恫喝,冀幸有功。适沉葆桢奉谕云:『日本若能就我范围,敛兵回国,自当消弭衅端;倘再肆志妄为,即当声罪致讨,不得因循迁就,转误事机。沈葆桢与潘霨当相度机宜,悉心筹办!应如何调拨之处?着会同文煜、李鹤年妥速布置,以维大局』。葆桢覆称:『倭奴虽有悔心,然窥我军械不精、兵力不厚,贪鸷之念,积久难消:退兵不甘,因求贴费;贴费不允,必求通商。此皆有万不可开之端、不可胜穷之弊,非益严儆备,断难望转圜。倘恃其款词,日延一日,奸民乘隙构煽,必致事败垂成。班兵惰窳性成、募勇训练无素,拟请于北洋大臣借拨久练洋枪队三千、于南洋大臣借拨久练洋枪队二千;如蒙俯允,请饬其雇轮船来台,乃有剿敌之军。前接新任福建水师提督彭楚汉天津函,云是月可以抵闽;所有臣等请拨北洋洋枪队三千人,如该提督尚在津门,应恳饬令统带来台,以资各营表率。提督罗大春,经臣鹤年奏留内地,不能不从新改图。南路迫近倭营,则以镇臣张其光专其任;该镇原有部勇一营并内地调剿廖有富之两营,更增募五营,以遏冲突。台北之要甚于台南,常有倭人窥伺,则以台湾道夏献纶专其任;该道原有部勇一营,拟添募一营,以杜旁窜。又据张其光称前南奥镇总兵吴光亮打仗勇敢、夏献纶称浙江候补道刘璈甚有勇略,各请奏调前来;合无仰恳饬两广总督、浙江巡抚派令刻日东行,俾收臂助。台民尚义而难持久,且漳、泉、粤三籍气类不同,须得人联络。前署台湾镇曾元福熟悉民情,乡评亦好;臣等拟令其倡南北乡团以资保固,并分招后山乡道,谕致屯番、生番各头人与之要约。此布置陆路诸军情形也。闽厂轮船,除来往各口传递信件外,不敷调遣。拟于沪局添调数号,由统领吴大廷督带来台,弥补空隙。此续筹布置水军情形。北洋畿辅重地、南洋财赋奥区,所借洋枪队,倭兵退后即令归防;彼时召募勇营,亦当渐臻驯熟。至倭情叵测,更当随时侦探。一切防务宜更区画者,续当驰奏』。
六月,埤南番目陈安生、买远来归化。
埤南通牡丹社,水路由海道绕山南而东,轮船日半始至;陆路由下淡水穿山,百七十里可通。其地西准凤山,膏腴远胜琅■〈王乔〉;番社七十有二,丁壮万人。倭久垂涎,畏某强悍,不敢逼;潜使人勾引,藉为声援。潘霨在琅琅■〈王乔〉,已虑其煽诱埤南诸番,曾面诘倭将。至是,谍知番目陈安生等应之;亟商夏献纶,令同知袁闻柝往招安生等番目五人,立薙发随来叩谒,葆桢分给银牌、衣服遣归,派弁兵送之,令从山后探路出山前。闻柝又招来番目买远等五十六人,葆桢均抚谕犒赏,派船送归;番目等喜谓:『沐皇上深恩,小民得居山自食其力;今日本肆虐,心实不甘。乞派兵防护』!葆桢嘉其诚恳,令闻柝募士勇五百驻其地,无事以之开路,有事以之护番;名「绥靖营」。
日本移兵于风港三家厝。
时山后有大鸟万、千仔帛二社为倭胁诱,倭旋增兵驻风港,又遣谍至茄鹿塘(离风港二十四里)潜探。沉葆桢以地近枋藔宜防,急饬营将王开俊由东港进驻枋藔,以戴德祥一营由凤山驻东港为后应。倭知我有备,相戒益严;又由龟山分兵营于三家厝,而以轻■〈舟勺〉自风港沿岸至枋藔测水,以轮船运衣粮接济。时葆桢遣驿夫赍文赴琅■〈王乔〉,至平埔,倭兵阻之;葆桢因移书诘其中将西乡。而倭人水野遵入猪朥索、高士佛诸社,声言索前年琉球被戕人尸首,携远镜周览各山;又自后湾开道,达龟山巅。其风港之营,又将分驻平埔为援应。因遣其通事彭城中平来探,至琅■〈王乔〉,谒委员周有基;讯以前日中国所议,柳原前光何以尚无覆书?并问中国四处布兵何意?有基以巡查漫应之。葆桢知其心已动,其气必馁,因照会倭将劝令回兵;否则,大兵云集,必将不利于尔。倭将志益沮退。
以提督唐定奎统军赴台湾助防
时李鸿章亦深虑台地兵单,及沉葆桢请借拨洋枪队,即奏以屯徐州之淮军十三营,令提督唐定奎统之,至瓜州以轮船分次赴台。葆桢遂奏称:『澎湖为台、厦命脉所关,守备弱处,臣等正四顾彷徨;及连接李鸿章覆函,如久旱得霖,大喜过望,臣等飞派轮船迎之。兵力既厚,彼族诡谋或有所慑而中沮。然东洋探报变态日增,勿恃其不来,恃我有以备之。但非大枝劲旅,仍无以壮民气而戢戎心!惟恳恩催其迅速前来。臣等非敢贪功好战,但倭情如此,不能不先事图维。仍请旨饬彭楚汉赴水师提督新任,庶台湾、澎湖气脉藉以灵通,金、厦诸防亦资巩固』。奉旨俞允。又潘霨先募前烟台税务司博郎练洋枪队,而嘱前署镇曾元福为招土著壮勇五百,交博郎教习;至是,霨偕元福、博郎等赴凤山旧城募土勇,并励乡团。因亲履海口之打鼓山、大科围、五块处踏勘要隘,建兵栅,以待淮军分驻。
沉葆桢抚降生番。
沉葆桢欲招抚台南、北路生番。南路,拟由下淡水开山路通埤南,遣人随埤南番自从山后探路出山前。既知埤南番与西路各社番素隔绝,葆桢恐入山愈深则用力愈难,且虑有他虞,首宜招徕。及遣总兵张其光自凤山往勘麟乐、上元诸庄(在下淡水),询之土人,始知由潮州庄通埤南路直而坦。时昆仑、饶望祖、力扶圳、鹿坡角四社番闻总兵至,来求见;其光抚慰遣还。抵下淡水,有山猪毛社番总目求见,且愿出力;其光驻骑待之。又有扶里烟六社番目率百余人迎谒;其光分赏银牌、衣服,谕以薙发、引路开山,皆首肯欢呼云。惟有番丁受赏,归途为屯番伏枪伤毙一人;都司丁汝霖以白其光,其光不即往查,遽回府城,又不告知葆桢。葆桢奏劾,旋以无妨大局,仍留任,俾讫其事。此招抚台南生番情形也。
北路,自苏澳至岐莱港,水程百余里,悬流逆浪,舟行甚险;陆路二百余里,则悬崖峻峭,古木老藤丛杂,兵难大进。于是拟开平路以宽一丈、山蹊宽六尺为准。属夏献纶由旗后乘轮船往巡,绕道澎湖,绅耆言前有倭船驶近放炮,居民惊骇;献纶谕令亟办团练自卫,以轮船添募水勇驻之。于是淡水、葛玛兰各厅属,皆设乡团。苏澳地扼冲要,民番杂处;献纶恐易启衅,遂躬驻其地。葆桢虑苏澳至岐莱水陆艰险,路未开,而献纶以一营驻之、力太单,令增募士勇二营;有事则充伍,无事则开山。俟路成,则分移岐莱诸处垦荒;运火药数万磅给之。献纶遂开岐莱新道,节次设藔驻勇;复增募勇夫三百、料匠二百同入山伐木,不十日开路近千丈。台北生番,自此多归附矣。
——以上见原书卷十七。
秋七月,哨弁李长兴却倭兵于茄鹿塘。
时倭营在后湾风港者,盖房、掘濠、竖竹围,日演枪炮;又以酒食召居民,而给以绫布、毡扇诸物。旋以轮船载兵六百,并雇琉球工役百余人,军粮枪械称是;于初三日乘昏夜至茄鹿塘,向防营叠发枪炮,以小船载兵将登岸。哨弁李长兴密令兵勇伏竹围内,诫无哗;俟既近,起击之。倭见我军寂然久之,知有备,遽敛队退。时美国人格塞尔在倭营,来郡访洋将斯恭塞格,并探柳原前光到京所议若何?中国调兵何意?斯恭塞格据公法答之,且告以李让礼为厦门恒领事拏解往沪。格塞尔意沮而去。
筹造铁甲船。
初,沉葆桢奉命防台,即言铁甲船当购、电报当设。遂招电线洋匠到台,拟从台湾府城北至沪尾,转白沙渡海,过万安寨(在福清县)登陆至马尾(在福州省城东),先从陆路起工;洋匠请回沪,与外国电局商议。洋将日意格以台地与沪、粤隔远,釆购多艰,因留斯恭塞格于台,自请归沪另雇工匠、购办物料;葆桢并谕其定买铁甲船二。旋雇来炮台洋匠头帛尔、陀鲁富二人、枪炮洋教习都布阿拉、保德、蛤利孟、贝鲁爱四人到台,令于安平海口相度要隘,绘图以进。
葆桢旋疏陈防务,略云:『台地六、七月间台飓时作,琅■〈王乔〉浪涌,难泊轮船;龟山倭营又当风冲,亦难站脚。倘我陆兵厚集,乘此烈风暴雨并力合剿,彼铁甲船不得近岸;孤军悬绝,不难尽歼之海隅。此等情形,想亦倭所深悉;所以日来情状,倍见张皇。若八、九月风浪渐平,彼之轮船必麇集海岸,互为攻援,我之防水较防陆更亟;此时非多备战舰不为功。现在柳原至都,款服与否,尚未可知;臣等夙夜深筹,既望淮军即至,又盼铁甲遄来,盖为此耳』!又疏:『请并力防务,以伐戎心。闻李让礼为厦门领事所擒,又为沪领事所释;虽信否未可知,究一李让礼之去来,何关大局?我若可以自信,彼亦无所能为。淮军计日可以到台,臣霨复于初四日驰赴凤山,饬将营棚、薪米一切具备;南路得此劲旅,可壮声威。提臣罗大春已赴苏澳,「扬武」轮船往载其原部楚勇一营;夏献纶派朱名登所招楚勇,闻亦成军:日内均可东渡,北路亦足资捍御。澎湖守备素虚,现借海关「凌风」轮船驻彼教习,分闽厂六船随之,合操阵法;并兼顾地方。惟安平之炮台,照西法兴筑;所雇洋匠初至,尚未施功。而台地自六月以来暴风猛雨迭作,通计台城二千七百余丈,倒塌千有余丈、坼裂又三四百丈;固由始基不慎,亦缘台地常震,土弱沙松,砖石难购所致。见已发银,由台湾知府周懋琦转饬绅士分段监修,多加蜃灰,厚砌基址;冀以外防冲突,内固人心。而役钜工繁;非一时可毕。电线已有成言,近复翻异,屡经日意格驳诰,乃欲以旧线搪塞;臣等饬其不许迁就,致重款虚糜。然电线尚可缓图,而铁甲船必不容少,臣等曩派船政总监叶文澜同日意格赴沪定买,近据函称:所议英国之船,非英使周旋其间,无从成购;丹国一船合约垂定,旋以不肯担承直驶入中国及换中国旗号,复致中变;日耳曼一船,有船无炮,制成且逾十稔,水缸只堪包用两年。臣思国家掷此巨款,原为利用起见;倘费百余万帑金,易一朽烂之船,将益为外人所侮。臣嘱日意格勿惮往复之劳,务求坚致之物;倘议购不成,不如鸠工自造。虽三年求艾,要可计日成功。南北抚番、开路诸事,勇夫齐集,畚锸日兴。惟中路水沙连、秀姑峦一带为全台适中之区、腹背膏腴之壤,故洋人在台者,每雇奸民带往煽惑番众。闻该处社藔,竟有教堂数处。深林叠嶂,罪人、积匪往往逋匿其间,如逆匪廖有富等即恃以藏身;而彰化之集集街,近复有「扎厝」毙命之事。安保日后不为倭族勾通,断我南北之路。臣等与营务处黎兆棠,商令募兵前往抚番搜匪,并开路设防。要之,倭将非不知难思退,而其主因贪成虐,不惜以数千兵民为孤注之举;谣言四布,冀我受其恫喝,迁就求和。倘入其彀中,必且得步进步。此皆屡试屡验之覆辙,早在圣明洞鉴之中。议者以为台地得淮军、得铁甲船,则战事起;臣等以为得淮军、得铁甲船,而后抚局成。夫费数百万帑金,歼此贪主所陷溺之数千兵民,不特无以体皇上遍覆之仁,抑且不足示天朝止戈之武。臣等之伋伋于儆备,非为台湾一战计,实为海疆全局计;愿国家勿惜目前之巨费,以杜后患于未形。彼见我无隙可乘,自必帖耳而去。但宽其称兵既往之咎,已足见朝廷逾格之恩;倘妄肆要求,伏恳我皇上坚特定见以却之。彼暴师于外,怨讟繁兴;不待挥我天戈,而内乱将作。倘议者徒急欲销兵,臣等恐转成滋蔓矣』!
沉葆桢请奖税务司好博逊。
夏献纶来苏澳招抚岐莱生番,首查倭人刘穆斋失银,社番有无盗劫,以防倭人借口。沪尾税务司好博逊习知倭情,愿相助;许之。令与委员偕至苏澳,集讯船户卑鲁等,知日本人破船后银物均搬至岸,雇人守之;惟欲从生番租地,及许,月给引线人辛资,则给有洋银;其称失银千圆,则均不知。献纶立饬噶玛兰通判洪熙恬、委员张斯桂与好博逊乘船往勘花莲港倭人遭风破船处,研讯其地要人李振发暨南日番目润澜、加礼宛社番目八宝并居民曾生等,其词大略与卑鲁同,无劫掠事;惟先后受雇值工价银百八十圆,其租地银以番目来益不受而止。番目等随缴出日本前给旗物,及城主静、儿玉利国、上田新助三人合具原单,成富清风题扇。又询猴猴社番目笼爻孝礼,亦云『五月间该船回泊南风澳,尚见内有三倭人,所携箱笼诸物具在』。献纶据禀,葆桢因奏称:『查日本和约第三条,禁商民不准诱惑土人;第十四条,约沿海未经指定口岸,概不准驶入;第二十七条,约船只如到不准通商口岸私作买卖,准地方官查拏。今台后岐莱地方,中国所辖,并非通商口岸;此次前赴岐莱之成富清风、儿玉利国、上田新助,虽准该国领事品川请给游历执照,何得潜往勾引土番?种种均违和约。现已确查,岐莱各社并无窃盗银物,应毋庸议;其缴出旗、扇各件,臣等当即发交苏松太道沈秉成转给驻沪之日本领事收回,将前次所给游历执照追销。惟前闻到岐莱者为刘穆斋,此次番目所供俱系成富清风;据洋行呈出成富清风名纸,背印字「穆斋」,其为一人无疑。其违约妄为之处,应由该国自行查办。以后该领事请发执照,应查明实在安分之人,方许发给。一面钞录城主静等原单暨各民番供结,咨呈总理衙门照会其外务省转饬该国领事照章办理,以弭衅端。至税务司好博逊深明大义,踊跃从公,涉履危途,弭我边患;除地方官及各委员俟汇案保奖外,合无仰恳天恩,饬总理衙门先将好博逊酌议奖励,以答其效顺之忱』。
提督唐定奎统军驻凤山。
唐定奎统洋枪队自徐州起程,沉葆桢派轮船七号赴瓜州迎载。是月十二日均抵澎湖,以小轮船陆续载至旗后登岸,分驻要地;定奎自驻凤山县城,军势甚壮。定奎往谒葆桢,备筹攻战方略;葆桢深以为然,属其蓄锐养精,以俟朝命定进止。
秋八月,日本遣人来军致书。
日本素恶天主教,痛绝西洋人;近见诸国纵横海表,与我立约通商,遂复变易衣冠,事事仿泰西,亦欲称雄东海,屡为诸国所愚。比窥伺台湾,见我军威甚振、民志甚固,意颇悔;然犹冀美国人援助,不即旋师。至是,其酋遣吉利用通等六人自琅■〈王乔〉来致书。一复葆桢责其伤我乡民、阻我驿书之事;请以后公差给予执照。一复劝其退兵;谓当俟柳原前光及久大保商定,彼兵进退应需主命。葆桢恐倭情狡诈,藉觇虚实,亦密遣人往侦,知倭人顷给附近奸民洋银七百圆,酬其招番及收前琉球死者颅骨之劳;又给近番号旗、布物。惟疫瘴流行,日有死亡。其副都督川琦、通事彭城中平、管粮官富田等相继染疫;以重值所雇美人机慎为入牡丹诸社绘图,亦病思归。自是,倭营已情见势屈矣。
提督罗大春、同知袁闻柝剿抚台湾叛番。
罗大春在北路开山,自东澳缒凿幽险,至大南澳岭(岭距东澳二十余里),有番贼伏丛莽,伺我军翼日逾岭刊木,兵役方瘁,凶番数百突以刀、标、鸟枪从林薄来犯,都司陈光华、守备黄明厚、千总王得凯等率勇迎拒,伤毙数番,始各骇散,我兵亦伤五人。进至大南澳,平埔广长数十里,有竹园番四十余社集众数千,将邀我军,架巨木为台,凭高下瞰;大春患其据险力拒,猝难剿平,遣人往抚,其渠皆听命,因增募勇夫千人以助役。葆桢又调驻台南东港总兵戴德祥前往,而咨唐定奎分营驻东港,为枋藔后援。南路则袁闻柝督人夫自赤山披斩荆棘,踰狮头山、入鸡笼坑;埤南番目陈安生等已率番众循山辟路,出昆仑坳以迎我军。附近番社,亦各缴倭旗归化;昆仑坳及内社番目率二百余人,请领开路器具为前导,闻柝各加赏犒。旁有望祖力社番目武甲素仇埤南,率众伏箐林放枪邀截之;埤南番格杀武甲等三人。闻柝驰谕,望祖力社亦悔罪求抚。葆桢恐闻柝孤军深入无后继,令副将李光进扼双溪口、游击郑荣进驻内埔为应援。时淮军均在凤山,张其光与南澳镇总兵吴光亮所募粤勇二千亦至旗后,军声愈壮。
秋九月,日本兵大疫,多遁归。
时沉葆桢奉上谕:『日本兵船在后湾、风港一带,意图招诱番众,恫喝村民,日久相持,情形渐怯。现在防务渐臻严密,惟中路水沙连、秀姑峦一带地方最为紧要,刻下该处社藔竟有教堂数处,并有逃匪逋匿其间,难保倭族不暗为勾通,肆其煽惑。即着迅速筹商,妥为调派。一面抚绥番众、搜捕匪徒,一面开路设防,力求固守;毋使倭族得售其奸。安平炮台,着沉葆桢设法兴筑;台城倒塌,见经发款兴修,着即饬令周懋琦认真经理。铁甲船必不可少,沉葆桢等当切实筹办,力图自强;闽厂准其兴造得力兵船,以资利用』。续奉谕云:『日本虽未启兵端,然日久相持,终非了局。现在淮军续抵凤山、罗大春所调泉勇业抵苏澳,沪尾、鸡笼等口亦拟调募兵勇,扼扎布置,渐臻周密;当随时联络,以壮声威。刺桐脚庄民,有勾引倭兵往攻龟纹社之谣;当饬令王开俊迅传该处民番解仇息事,毋任别滋事端。铁甲船购买未成,仍着沉葆桢妥速筹议,以资得力。修筑炮台,势不容缓;着沉葆桢等迅速办理,毋失机宜。罗大春招勇开通番社,该处事务愈繁,需饷愈钜,着文煜、李鹤年、王凯泰设法筹济』。于是葆桢设防益严密,唐定奎厉兵以待战;潘霨、夏献纶巡视诸军、稽核练丁,清查番社户口、给印牌,以固人心,民番俱欢欣遵办。倭无间可乘,续到轮船,一载兵七百余、一载琉球工役二百余,皆多备药弹及锹、锄、绳索器具,将为久驻之计者;旋亦遣归,并载回受疫兵役千三百余人。后至递信之船,皆不复留泊。惟初七日,倭忽移兵一棚至新街渡,庄民将户出壮丁二人设防守,倭遽撤棚归营;翼日,倭列飞轮大小铜炮于营外,添兵巡逻为卫。旋张示云:『新兵之至,乃替换旧兵,非有他意,各庄其安堵如故』。然营中疫死日多,医云水土不服所致;皆涕泣思归。遁归者日益众,倭将不能禁。
筑安平炮台。
张其光派员赴上海,购大铁炮十。恐洋式炮台遽难集事,先以巨筐盛沙上小石,堆垛为蔽。及雇来炮台洋匠,沉葆桢以候补知府凌定国与洋将勘定三鲲身基地(地滨海,距安平及台湾府城均七里有奇),先为图以进。炮台方式,四向共宽百八十丈,角为凸形,中为凹形;凸列大炮以利远,凹列洋枪以防近。亭丈六尺、厚丈八尺有奇;外周重濠,宽丈,注水深七尺。台容千五百人,置大炮五、小炮六,兵二百七十二;辅以洋枪队,资防守。台下为避炮室,以备更番休息。后为仓库,以储军粮、药弹。其墙则三合土垒成,层层撑以竹木,以防敌炮;外围以砖,其厚五尺,以防久雨、地震坍塌之虑。计砖六百万,竹木、灰石称之。惟台基尽沙地,运土须十余里,砖则由泉、厦购运。遂以定国董其役,凡半截毕工。而内地江海各要隘炮台,亦以次仿筑。
增台湾各路番地防营。
先是,沉葆桢剿抚番地,分三路开山:黎兆棠领中路,罗大春领北路,袁闻柝领南路。时兆棠虽招募成军,其地途径丛杂、岩壑深阻,水沙连等地久为逋逃薮;拟先搜积匪、次抚生番,新军不敷分布,请益兵。葆桢令吴光亮率粤勇两营,自郡城赴之。大春既至大南澳,值大风雨,棚帐皆飞;两溪盛涨,决为四渠,工役停阻。结筏以渡,番贼从丛苇中狃击,守备黄明厚等各受镖伤;又犯苏澳碉楼,大队追至,始退散。我军复进至石屋,平坡数十里,菅茅深丈余;惟山水颇清腴。前为浊水溪(距石屋十余里),路极险仄。各社亦语言互异,其通事向以欺番为利,号「番割」;番无所诉,则邀杀以泄愤。故通事入,番惴甚。其绝深阻者,亦不能详。故每进,必留兵以防后路。大春商于葆桢,以轮船配兵械驻海口;移戴德祥营,益以新募勇,分屯苏澳,以壮声援。葆桢属大春仍加意招徕,许民番咸助开山。闻柝在南路开辟,已越昆仑坳,近埤南界(距昆仑坳八十余里);俯瞰台东,沧瀛在望。惟入山愈深,番社愈杂。沿途留队扼险,兵渐单,亦请增营为后继;葆桢令张其光率粤勇两营驰赴内埔,调前路各军以次进驻。
冬十月,日本遵约撤兵。
初,潘霨函致倭使柳原前光申前约,及照覆,以未得联衔印文为词;沉葆桢如请换给。而柳原已由沪入都,总理各国事务王大臣与之辩论,其使臣虽词屈,而未能就绪。是月初九日,葆桢接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函称:『倭事议定三条办法,已画押互换。大久保即赴台湾,会同其中将撤兵;所有修道建房,倭人所费不赀,已许给银四十万两。撤兵后,营房概交付中国官收管;当先派妥员驰赴倭营验收,即派兵驻守,以便筹办善后事宜。因附寄会议凭单,并互换条约及给总税务司赫德扎各一』。初十日,倭领事福岛九成偕通事吴硕谒葆桢云:『大久保已往琅■〈王乔〉,特令面陈一切,并开呈事宜五条:一、从今约五、六日间,敝国拨船必齐到琅■〈王乔〉载兵回国;应请如期驾至该地,与我西乡中将会,彼此料理交代事宜。又贵国所派兵员,现不过充交代之用,彼此照应;可不必多。一、从前两国大臣来往公文,彼此撤回注销,永为罢论;其沈、潘两大臣与西乡中将曩日一切来往公文,亦宜就琅■〈王乔〉交换。一、我国人民被生番杀死,遗骸就当时收埋旧址,更建墓碑表之;将来如有亲戚朋友航海就近港口之际,藉便登岸扫祭者,务望使伊即日登岸拜奠而归。一、交代事讫,即望贵道飞扎及电报上海道台处,转申北京总理衙门查照。一、本国现在厦门派设领事,将来如在贵台所辖之地有交涉敝国事件,务望贵道速即照会敝领事,以便照办』。葆桢以抚局已成,允其所请。惟于登岸祭扫一节,饬台湾道照覆,约来时须有领事官盖印执照;祭毕即归,俾免生事。派台湾府周懋琦领员弁于十三日赴琅■〈王乔〉,并照会西乡从道,令照条约交代;饬游击郑荣率安抚军一营,由赤山拔队自陆会之。大久保已于初八日抵琅■〈王乔〉;次日,倭兵束装,以牛车载枪炮、器具登舟。懋琦同委员陈谟、都司沉国先于登岸时,即函知西乡从道。十四日,西乡遣通事吴硕请懋琦往,交出葆桢前发照会五件;懋琦亦将倭营前发照会两件还之,且索与民间交涉字据。西乡允诺,因出酒果相款,排枪队送懋琦归。十五日,领事福岛九成送来本处人民租地合约七纸,并告知先撤风港之兵;懋琦派巡检周有基及把总沉如生往。十八日,风港倭兵登舟,复寄缴风港租约呈词十一纸。懋琦恐民间尚有遗字,西乡函复,谓营内数员病故,无从寻检,以后均为废纸,遗营房三十七间。二十四日,西乡从道将龟山营兵及夫役凡千余人悉登舟,遣人交草房百有二间、板木千二百有五片;懋琦复以有基偕千总郭占鳌照收。西乡船是夕去,余船次日尽去。懋琦亦回郡,而留郑荣安抚军分驻龟山、风港,资弹压。葆桢遂将倭兵尽退各情形具奏。
遣使驻外洋各国。
初,中西既成和,诸国先后各设驻京公使一人,加以「全权」之号;名虽保护商民,实觇中国动静。曾国藩、李鸿章、王凯泰均议奏,请遣使外洋。上初以事属创行,未报。台湾事定,鸿章再疏,略云:『各国互市、遣使,所以联外交;而中国并其近者亦置之,殊非长驾远驭之道。同治十年日本初议条约,臣与曾国藩均奏请于立约后,中国应派员驻扎日本,管束中国商民,藉可联络。此举未可再缓,拟请饬下总理衙门王大臣遴选熟悉洋情、练达兵事之三、四品京堂大员,请旨赏给崇衔,往驻日本。闻横滨、长崎、箱馆各处中国商人约近万人,既经立约,不可置之度外;俟公使到彼,应再酌设总理事官公驻口岸,自理讼赋,以维国体。不特此也,泰西各国亦当特简大臣轮往兼驻;重其禄养,定以年限,以通情款。其在中国交涉事件有不能议诘或所立条约有大不便者,径与往复辩论,随时设法商办,似于通商大局有裨』。经总理衙门王大臣等议覆,奉旨报可。
臣按通商各国,在京师设公使、于行省设领事,非必欲联中国之交也,盖欲备知中国情形。乃彼来而我不往,则彼于我不啻烛照数计,而我于彼反如正墙面而窥暗室也。自遣使分往绝域,而后各国之地形、物产、风俗、政令我亦可尽悉;其离合转变,我亦可随时侦探驰报。见闻既确,声教自通,不致情事隔阂,我乃得以张弛驾驭其间。闻中华人在外洋者,暹罗约二十余万,吕宋二、三万,新嘉坡七、八万,槟榔屿五、六万,新旧金山十余万,长崎、神户、横滨等处亦各以万计。公使既出,于是复分设领事,大事由公使核办,而贸易、讼狱之事则领事扶持调护之;商之害、官为厘剔,商之利、官不与焉。而后中国之人不致为外邦所凌虐,仍为中国之民。内地富商大贾知朝廷设官外洋,不弃我辈,皆可广为招徕;丝、茶大宗,亦可自为运销。而中国之权既自操,斯外国之利亦得分矣。
——以上见原书卷十八。
●附录
沿海形势略
直隶与山东联壤,即墨县南望淮安东海所城,左右相错,如咽喉筦钥。由淮达莱,片帆可至。登莱乃泰山余络,凸生于海,东、南、北三面巨浸;文登营控北山之险,尤海东之尽处也。成山以东,旱门滩、九峰、赤山、白蓬头诸岛纵横,沙碛联络,潮势至此冲激澎湃,舟难猝达。文登更扼东海之要,宁海、威海、成山、靖海四卫隶焉。自东北崆峒半洋,西抵长山、蓬莱、田横、沙门、鼍矶、三山、芙蓉、桑岛,错落盘踞,以为登州北门之护。过此而北,即为辽阳:洵天造地设之要区也(北直)。
苏州沿海,险隘甚多。举其大者:常熟之福山港、白茆塘,太仓之刘家河、七丫港,嘉定之吴淞江、黄窖港,为往来之通衢、三吴之门户。一府之要,无逾于此。长洲则泖湖浩淼、吴江则莺湖接连、吴县则太湖交通,皆出入泾道腹里之关键。一县之要,于斯为甚。其次,福山以西有三丈浦,斜桥以东有许浦、金泾,刘家河以北有新塘、浪港、茜泾,吴淞以南有宝山、以东有老鹳嘴,均属要害。至如淮、扬,东濒大海。狼山当江海之吭,蓼角掘港界扬之东南;朐山据淮海之首,郁州莺游山界淮之东北。中包泰兴之周家桥、盐城之射阳湖、山阳之云梯关、庙湾等处;率皆滨海要区,尤宜相地置备焉(南直)。
两淅形胜,大半负海。论列郡之隘口,温则飞云、横阳、馆头,台则松门、海门,宁则定海、太浃、湖头渡,绍则三江、沙门,杭则龛、赭两山,嘉则乍、澉二浦。杭居腹里,而以钱塘港海门为分口;南岸宁、绍,北为松、嘉,极西尽处为杭州。沿海之中,可避四面飓风之处,凡二十三;可避两面飓风之处,凡一十八。其余下等埯屿,可避一面飓风之处,不可胜数。然定海为宁、绍之筦钥,舟山又海外之藩篱,澳凡八十有三;昌国卫四面环海,到处可以登泊。盖江南控制在崇明、浙东扼险在舟山,天生此二处屹峙汪洋,以障蔽浙直门户,洵江南、浙东第一重镇也(两浙)。
闽峤二面当海者,兴、泉是也;四面当海者,福、漳是也。其地之冲要,如晋江之深扈、獭窟,兴化之平海,龙溪之海门,漳浦之岛尾,南靖之九龙寨溪,皆是也。然莫有如福宁州之尤险者!盖地势自西北而东南,至省城尽之矣。福宁则又于东南突出海中,其左为瓯栝海,居东面;其右为福兴海,居南面。惟福宁独当东、南、北三面之海,原为烽火门水寨;连江县原为小埕水寨,莆田县原为南日水寨,同安县原为浯屿水寨,漳浦县原为铜山水寨。其间岛澳丛杂,巨艘悉可寄碇登涉焉(南闽)。
粤省襟江带海,其东出海,则虎头门;门之东曰南头,系全粤之门户。其西出海,则崖门;门之西,曰广海卫。惟香山澳居省西南,外番住泊于此。盖岭南沿海诸郡,惟惠、潮与闽连壤,柘林为岭东第一关。南澳当闽、粤交界,在大海之中;左为闽疆指臂、右乃粤省咽喉,可以设险,可以屯田。原设南头参将,广海守备控制于外、虎头门把总防守于内,又添一部水军往来捍御,周且备也(东粤)。
按京师、天津,东向辽海,外对朝鲜;左延东北山海关、宁远,出旅顺口、鸭绿江达高丽;右袤东南山东利津,由海仓口、登州至成山卫。登州、旅顺,南北隔海遥对;东悬仓岛、西匝两京、登莱。登州一郡,陡出东海、尽于成山,海船往盛京、天津,率以成山为标准;转西南之靖海、鳌山、灵山,遂至江南海州。海州下、庙湾上,旧黄河出海之口;河浊海清,沙泥沉实。东向纡长,支条缕结,名五条沙;中间深处呼曰沙行,如往山东,必恃沙行以寄泊。江南沙船底平,少搁无碍;闽船底圆、架接高昂,涉此颇险。兼之江、浙东向澎湃,外无屏山缓其水势,故潮汐比他省为更急。如往山东、两京,必从尽山对东开行一日夜,避过此沙,方敢北向。凡登莱、淮海之稍可宽其海防者,职由五条沙为之保障也。庙湾南,自如皋、通州至京江口,内狼山、外崇明以为筦钥。崇明上锁长江,下扼吴淞;东有洋山、马迹、花脑、陈钱诸山,毗连浙之宁波、定海外岛。他如嘉兴之乍浦、钱塘之鳌子、余姚之后海、宁波之蛟川,要疆相联,实内海之堂奥,皆藉定海以为外藩;衢山、剑山更出定海之外,汪洋巨浸,洵称要害。江、浙外海连马迹,山北属江、山南属浙。陈钱外在东北,俗呼尽山;山大澳广,泊可百余艘。南之岛屿,由衢山、岱山至定海,由剑山、长涂达普陀。普陀直东而外,即洛迦门,有东霍山。夏月回洋船经此,贼艘伺劫尤多;且与尽山南北为犄角。南自崎头至昌国卫接内地,外有韭山、吊邦等山,贼匪出入无常:此则宁属也!自宁入台州黄岩沿海而下,内则佛头、松门、楚门,外则茶盘、石塘、枝山、大小鹿,在在为贼舰经由。南接乐清、温州、瑞安、金乡、莆门,为温属内海。乐清东峙玉环,外即三盘、凤皇、北屺、南圮、而至北关及闽海连壤之南关:此则温、台内外海径寄泊樵伋之区也。闽海,内自沙埕、南镇、烽火、三沙、五虎至闽安,外自南关、大小嵛、闾山、东永至白犬,为福宁、福州外护左翼之藩篱。南自长乐之梅花、镇东、万安为右臂,外自磁澳至草屿,石牌洋隔于中,海坛大岛环之:是闽安为全省之咽喉,海坛实右臂之扼要。福清万安南视平海,内虚海套,是为兴化;外有南日、湄州,再外乌坵。盖东北有东永、东南有乌坵,犹浙之南北屺、东霍、衢山,江之有马迹、尽山,系海坛之所当加意者。泉州,北崇武、獭窟,南祥芝、永宁,左右拱抱;内藏郡治,下连金、厦,以达漳州。漳自太武而南,镇海、六鳌、古雷、铜山,悬钟可以寄泊,南澳以分闽、粤。泉、漳之东,外有澎湖凡三十六岛,其要在妈宫、西屿头,北港、八罩四澳。南风波恬浪静,黑沟、白洋皆可暂寄待潮;山低洋大,水急流回。北之吉贝沉礁一线,直生东北,一日未了;内悉暗礁,惟一港蜿蜒,非熟谙者不敢放棹。澎湖之东即台湾,北自鸡笼,对峙福州白犬洋;南自沙马崎,对峙漳州铜山:延绵二千八百里。西则一片沃壤,自海及山浅阔适均,约百里许。西东穿山入海约四、五百里;崇山叠箐,生熟番蚁聚。建一郡四县,志考备载。郡治南抱七昆身至安平镇大港,隔港沙洲直北达鹿耳门。鹿耳隔港之大线头沙洲至隙仔、海翁隙,皆西护府治。港■〈氵义〉虽多,仅可容澎船三板;其巨艘之可以出入者,惟鹿耳、鸡笼、淡水港而已。南澳东悬,捍卫漳之诏安,潮之黄冈、澄海,闽、粤海洋适中要隘。外有北澎、中澎、南澎,俗名三澎;内自黄冈、大澳至澄海放鸡、广澳、钱澳、靖海、赤澳、乃潮郡支山入海,匪艇出没尤甚,贼为潮产居多。赤澳一洋,自甲子南至大星、平海虽属惠州,而山川、人性与潮无异,故于中之碣石立一大镇;下至大鹏、佛堂门、急水门,由虎门而入粤省。外自小星、笔管、沱泞、九州洋各屿至老万,岛屿门户丛杂,到处可樵可汲。粤匪不第■〈舟曾〉艍艟舰,即内河桨橹渔人皆能出海剽掠;藏垢纳污,莫此为甚。粤省左捍虎门、右扼香山,虽外护顺德、新会,亦全粤之要津,外海、内河奸宄不少。况共域澳门,外防番船,与虎门为犄角,未可轻视。外出十字门而至鲁万,为洋艘、番船径行之准。下接于崖门、戙船澳、马鞍诸山,此肇属广海阳江、双鱼之外卫也。高郡电白外,大、小放鸡;下邻雷州白鸽、锦囊。南至海安,中悬■〈石匈〉州,暗有礁沙,非深谙者莫敢内行;实则,高郡端藉沙礁之庇。雷州三面滨海,对峙琼州,渡海百二十里。自海安绕西北至合浦、钦州防城以及白龙之江平、万宁,袤延千七百里;海安下廉州宜南风,上宜北风。防城有龙门七十二径,径径水道相通。廉多沙、钦多岛,地以华夷为限。琼州屹立海中,地从海安度脉;南崖州、东万州、西儋州、北琼州,与海安对峙。琼之山海港澳尤多,沿海州县环绕熟黎,熟黎环绕生黎,生黎环绕五指岭、七指山;一西、一南,周围陆路千五百三十里。府城中路直穿黎心,至崖州五百五十五里;万州东路直穿黎心,至儋州五百九十里。沿海沉沙,行舟艰险;内山生黎,岚瘴殊甚。往宜熟而不宜生,然生可往熟而不可入内界;熟黎水土习宜,是以夹介其间,此亦外海稍次之台湾。惜田畴不广,岁仰需于高、雷;纵产沉、楠等于广南、甲于诸番,又非台地之沃野千里所可同日而语矣。爰采大略,以备披图便览焉。之春记。
●台湾图
(图表,故省略,详细内容请参见版面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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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右山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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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湖之东,水程四更抵台郡鹿耳门;进口,又一更至郡城。其境坐东南、面西北,延袤一千五十二里(干隆甲午年丈量得实);与闽之福、兴、泉、漳四郡对照(分注各港口下)。西面一片沃野,沿海至山最阔处不逾百里,建一郡四县。在籍居民,虽曰五方杂处,实闽、粤人为多(土产、风俗载诸志乘)。郡治南抱七昆身至安平镇大港,隔港沙洲接鹿耳门;再隔港之大线头沙洲至隙仔、海翁隙,皆西护府治。全台地脉发轫于福之鼓山,自五虎门山蜿蜒入大洋中,为竿塘(又名关疃)、白畎二山;穿海至台之鸡笼山起脉,磅礴千余里,南至沙马崎为尽境(相传:地脉自此又穿海直通吕宋)。有府治西之木冈山,为郡少祖。通郡山势,皆西向内地(诸山本无正名,皆从番语译出)。民与熟番为界、熟番与生番为界;如横穿山径,由生番境抵东面沿海,约四、五百里。内崇山叠箐,蜂窠蚁穴,野番类聚,即熟番亦畏之。而熟番内,亦系种类不一、语言不同,■悍不易驯也。港之可巨艘出入,惟鹿耳门与鸡笼、上淡水等港;如凤境之赤山、打鼓等港,亦通大舟,但内海难容多艘。其余南路之蛲港,北路之盐水、八掌港、笨港、海丰港、鹿仔港、大甲西、二林、三林、中港、竹堑、蓬山凡十二处,仅平底之澎船、四五百石之三板头船堪以进出。如鸡笼山,为度琉球、日本之规路;南沙马崎,为渡吕宋、小南洋等标准。诚捍御内地沿海要疆也。
大海汪波,只分顺逆;惟厦至台隔岸七百里,号曰横洋。厦自大嶝或浯屿放洋,水深碧,或翠色如靛。初渡红水沟,色稍红赤,尚不甚险。次渡黑水沟,色如墨,自北流南,又稍洼下,广约百里。湍流腥秽,有红黑间道者异蛇及两头蛇绕船游泳;风则惊涛鼎沸,险冠诸海。此更进,为浅蓝色;入鹿耳门,水色黄白如河水矣。渡台用巽已针,东南风为顺。望见澎之西屿头、猫屿、花屿,可进;若计程应至澎而诸屿不见,定失向矣,急收原处候风。自澎至鹿耳门,以北极为准;夜无星定巽巳,偶偏子午,则流入大洋。
又,福建闽安镇与台之淡水城东西相望,计水程只七、八更。若由淡水放舟,半日程即望见竿塘山;自竿塘趋定海,岸行大海中五、六十里,即五虎门。两山对峙,势甚雄险,乃闽省门户。门外风力荡舟,入门静渌渊渟。再进为亭头,再十里即闽安镇。
至洋面,虽分一日一夜为十更,焚香作度;每更约六十里。但洋面风潮顺逆有迟疾,其法以木片于船首投入海,人从船首速行至船尾:其木片正与人行齐到,更数准。若有人至船尾,木片未至,为不上更而迟;或木片先人至,则为过更而疾矣。
●澎湖图
(图表,故省略,详细内容请参见版面文件)
(图表,故省略,详细内容请参见版面文件)
厦门自大嶝放洋,过红水、黑水沟,望见澎之西屿头、猫屿、花屿,均可收泊,洋程七更。如内海,则八罩、妈宫、北港,遇北风亦可泊舟;若南风,不但有山屿皆可寄碇,倘风平浪静,即黑沟、白洋均可暂寄,以俟潮流。向南之大屿、花屿、猫屿,北风不可寄泊。其澎之水师,以妈宫前为内海;北面大北山,南面八罩屿,东之阴阳、东吉,西之外堑、大池角等,均属外海。洋帆遇南风,宜巡缉花猫、大屿诸岛,恐有匪船停寄。形势:则内港可容千艘,外港不容方舟。四围岛屿有五十余,大者三十六岛,离澎总不逾百里水程;周遭三百余里,洋大而山低、水急而流回。北之吉贝沉礁一线,直生东北,一目未了;内皆暗礁、■〈石娄〉石布满,仅存一港蜿蜓。非熟习深谙者,不能棹进。如东去台湾,由东吉洋四更至鹿耳门。
●樊跋
道光、咸丰以来,朝廷以如天之量涵冒远人,许各国通商,以息兵祸、纾民力;既中外如一,声教所可臮者,舟车、民物往来■〈辶交〉■〈辶昔〉,于是豪达识时者流综其緐赜,着为嫥学,号曰「洋务」,偁之者众;则机诈骛利之徒,往往依傅于其间,致其事见訾于贤士大夫,而经济之学又隐然有门户矣。臣窃有慨焉!以为事局之变,时会启之;人心之聪明才智,亦将日新而无穷。惟士大夫以根柢之学,出而究习庶务,举其要领,洞而明之,俾国家有干济之才;否则,贤能者既以为不足道、乐道者又非其人,日逞其伺便乘利之谋,而莫能烛其情伪得失之所在,前事之偾,鲜不由此!然则洋务者,固今日之所急;而所以讲求洋务者,则惟恃贤士大夫有以尽其实事而收其实效焉尔。
臣奉命视学来粤,且三载权藩司。臣王之春以所辑「国朝柔远记」十八卷、「附编」二卷见示,臣受而读之,盖记国朝以来中外交涉之事,既详且尽;而「附编」诸作,于各岛之地理形势以及情志之向背、蓻事之得失、物力之盈缩,尤能■〈艹畼〉乎言之:殆臣所谓贤士大夫尽其实事者乎!且其所言如此,而平日之经济勋烈固足副之。当丙戌、丁亥间,越南之事既定,法兰西请勘其界,天子命赴之;时方官高廉兵备道。法人于钦防以西诸地,啧有歧辞;之春坚持旧址,据证明碻,诘折夷使,不少假借。使臣赖之,其事以蒇。曩岁案试廉、钦,彼都人士尚由由乐道之,颂其能不置。此固其经济之一端,而臣所谓尽实事而收实效者,又灼然有明验矣;不禁三复斯编。窃愿世之贤士大夫汲汲焉求当世之先务,勿使愚不肖者起而承其乏,则于著书者之意殆有当也!
光绪庚寅二月,臣樊恭煦跋于西江舟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