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文獻叢刊·第116種】陈清端公文选
台灣文獻叢刊
【第 116 種】
陳清端公文選
.作者:陳璸
.原書頁數: 0054 頁
●書籍簡介
第一一六種「陳清端公文選」
本書(一冊五四面三二、四○○字)不分卷,陳璸撰。璸字文煥,一字眉川;廣東海康人。清康熙三十八年,由進士,授福建古田令。四十一年,調臺灣。明年行取,授刑部主事,累遷兵部郎中。四十八年,提督四川學政。次年,閩撫張伯行疏請調臺廈道,重蒞臺灣。五十三年,超擢偏沅巡撫。五十四年入覲,命移節福建。後以勞,卒於官,諡「清端」。平日自奉儉樸;屬纊時,一綈袍,覆以布衾而已。綜計前後在臺凡八年,稱循吏。乾隆三十年,其孫子恭(肅菴)彙輯部分遺稿凡八卷,題曰「陳清端公文集」;本書選編其關係臺灣之文,稱為「文選」。共收文十六篇,其中在臺灣縣任內者三篇、在臺廈道任內者十二篇;另一篇「祭中憲大夫衛公南村先生文」,係在康熙四十八年赴四川學政任道經山西時遣人致祭前臺灣府知府衛台揆之作(台揆,山西曲沃人)。書前,有顧鎮撰「陳清端公家傳」;書末,今特附錄原集總目備考。
此外,有關陳氏在臺治績,另有第二○七種「陳清端公年譜」可考。
●序號 篇名
1 弁言
2 周序
3 孫序
4 顧序
5 陳清端公家傳
6 陳清端公文選目錄
7 條陳臺灣縣事宜
8 臺廈條陳利弊四事
9 條陳經理海疆北路事宜
10 臺廈道革除官莊詳稿
11 臺邑問民疾苦示
12 臺廈道禁酷刑濫派示
13 臺廈亢暘修省示
14 臺廈試牘序
15 重修臺灣孔子廟碑記
16 新建臺灣朱子祠記
17 上帝廟求雨文
18 臺邑求雨牒城隍文
19 媽祖宮求雨文
20 名宦祠祭范忠貞公文
21 祭靖海將軍襄壯施侯文
22 祭中憲大夫衛公南村先生文
23 陳清端公文集總目
●弁言
省立臺北圖書館藏有陳清端公文集八卷,分訂四冊,為清陳璸撰,光緒二十三年刊。我們選其關係臺灣部份,集為一冊,列入臺灣文獻叢刊,而定名曰「陳清端公文選」。原書首有序文三篇、家傳一篇,照舊轉載(惜原書首篇周序前脫一頁,約一百六十餘字);並以「總目」附於書末,以利查考。(周憲文)
●周序
(上缺)聖祖仁皇帝特達之知,揚歷中外數十年,如鶤鵬之翔秋風,若巨魚之縱大壑;黼黻太平,潤色鴻業;三湘七澤之間,甌越閩海之地,風行草偃,吏治稱極盛焉。文孫肅菴太守薈萃先生遺稿,彙為一編,其間嘉謨入告、承流宣化之政,興利除弊、月吉唱和之文,與夫碑記雜著之足供採擇者,編校付梓。讀其書者,可以得居官之要道、經世之遠謨。區區揚風扢雅,抑其末矣。然則公之立德、立言、立功,以法天下而傳後世者,如接謦欬,豈獨為陳氏傳家之治譜已哉!
乾隆乙酉仲秋涪陵周煌書於豫章試院之靜香齋。
●孫序
唐宋來立言垂不朽者,莫如昌黎、廬陵之文。而二公論文之語,若出一口。韓子曰:根之深者,其實遂;膏之沃者,其光曄;仁義之人,其言藹如。歐陽子曰:大抵道勝者文不難而自至,固以立言者自有本焉;不在區區文辭之末也。粵僻在嶺南,雷與瓊並瀕於海。猶憶幼承庭訓,謂雷、瓊間產三異人。一曰邱文莊,一曰海忠介,一曰陳眉川先生。當是時,先生以天下清廉第一屢獎賞於聖祖仁皇帝。故遐邇遞相傳頌,而先君子遂各道其生平;或文章,或氣節,或政事,俾知所效法。迄於今幾四十年矣。文莊公先代名儒,所輯大學衍義補,凡治國平天下之道,皆可坐言起行。惜衰暮登朝,迄未竟其緒。忠介公清風勁節,雖婦人孺子亦能舉其一二端以為美談,而文章則不少,概見於世。先生遇逢聖主,治行卓越,薄海內外莫不知之,獨其生平所著作,尚未或傳。余嘗謂人生有三立,所以垂諸不朽,必同條而共貫。若文莊、若忠介,既人往風微,祗托諸想慕耳。我與先生生同斯世,哲嗣與家贊元、葉飛兩兄又為鄉同年友,而余曾不得附年家子之後,親承豐采以奉教所為三不朽者,不勝慨然於吾生之已晚也。今年春,余校士雷陽,即訪先生後人。乃知有明經名子翼、孝廉名子良、茂才名子恭。孝廉蒙恩眷念名臣,特賜鄉進士。茂才人品端方,余將循例舉優行以登於朝。及詢先生遺集,則僅以制義見示,而未見詩古文詞。迨由雷赴瓊,獲都文莊、忠介合選八冊,又得瓊山學的一冊。茲由瓊回雷,孝廉兄弟特抄輯先生政績二冊、文一冊、詩一冊示余,而並囑為序。余所見文莊詩文類,舂容恬適,意盡辭止,庶幾乎有道君子言近旨遠者。忠介不留意於語言文字間,而當其性情所激發,則稜稜見風骨,自謂於四子六經或堪輔翼我。先生政績昭彰,固已功在社稷、澤在生民,而詩古文詞亦如昔人所稱:瓊山根本盛而枝葉衰,事情多而鞶悅少。嗚呼!此則本諸德行以見於事功,而後發為詞章,實有可垂以不朽者。克比文莊、忠介兩公,豈第爭勝於文辭之末云爾哉!若夫先人手澤,既猶有存,孝廉兄弟讀其書,即學其為人,勉為不朽業,以勿替家風,是猶惓惓此心所跂予望之者。
乾隆丙寅六月望日苕上孫人龍手稿。
●顧序
余童子時,即聞海內有清端陳公者,以名進士起家,揚歷中外數十年,推治行第一,而公方如孤山老衲,以危苦自持,天下信之,顧弗及親其儀範、聆其緒言,有「余生也晚」之憾。嗣以羈宦都門,獲交其文孫肅菴,間述遺事,益心儀之,猶未讀公書也。洎余謝病歸里,肅菴亦出守南康,移書相招,俾主講白鹿,得數晨夕,肅菴乃盡出公詩文相示;受而讀之。蓋自作令,而部曹,而學政,而監司,以至於撫軍,凡興利除弊、恤民飭吏、崇教起化之方具在焉。其間敷奏之體要,指陳之剴切,播告之懃懇,與夫論學論文靡不洞達曉暢,加以虛衷求瘼,詢庋諏謀,悱惻之言,溢於行墨。歐陽子所謂言之所載、文之所行、大而可恃以傳者也。其他記序及有韻之作,要皆原本性情,抒其所得,視之務釆色、誇聲音者,相去不可以道里計。於是,嘆有德者必有言,而向所聞風起慕、憾生之晚者,乃今如親儀範而聆緒言也。肅菴蒞南康未久,而潔己奉公,汲汲於振起文教,有公之遺風焉。編校既定,將授諸梓,以流示天下,囑余以一言綴簡。余材朽行薄,何敢序公文?聊志夙昔景仰之私,得稍慰藉云爾。
時在乾隆三十年歲次乙酉立夏前三日海虞後學顧鎮頓首拜序。
●陳清端公家傳
公清德重望,上結主知,下孚輿論,既巳紀之太史,載在司勳,足以垂世不朽矣。而國史所錄,類舉其大,不及覶縷餘事。其孫南康太守子恭屬余補綴遺軼,藏之家乘,以示後人。因據舊狀採棳,詳於諸生作令時事,後乃撮其要者,作陳清端公家傳。
公諱璸,姓陳氏,字文煥,一字眉川,海康人。去雷城東洋之十五里,實家焉。世族單寒,祖父皆潛德弗耀,公始以進士起家,歷官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湖南、福建,追授禮部尚書,賜謚清端,詔入賢良祠。
公少貧寠,茹苦力學。年十九,補郡學生。旋丁內、外艱,毀家庀喪葬,生計日索,饘粥時不繼;然試輒冠軍。以故,從學者眾,得束脩羊稍嬴,輒分贍親故,雖日不舉火弗恤也。迴翔諸生間久,始以年例貢成均,時公年三十四矣。又四年癸酉,登賢書。明年甲戌,成進士。
初,雷陽創立義館,當事延公掌其教,多所成就,釋褐歸。諸生復邀公講學其中,里居五年,足跡未嘗及公門。於人世苞苴,無絲粟濡染。每謂貧不在多得;非分一二錢,便如千百萬;後嘗舉此入對,實未仕時律身已如此。
己卯謁選,得福之古田令。古田穴山而居,丁田淆錯,賦役輕重,欹民逋逃轉徙;黠悍者或嘯聚林谷,奸吏蘖牙其間,狙詐喜事,挾持短長。蒞斯土者,率坐累去。公襆被之官,即條具八事,請於大吏,行之而賦平役均,民以蘇息報最。調臺灣,復陳事宜十二條,以興學、廣教為首務。時,臺邑歸化未久,俗驍悍,公任事三年,而民知禮讓,有文翁化蜀風。已入為刑曹郎,轉兵曹。
己丑分校禮闈,得士一十八人,尋奉命視四川學政。教士以崇德勵學為文章根本。校課之餘,留心民瘼,作全川六要論,上之行省。未及代,調巡臺廈。臺故舊治,稔其弊,至即請革官莊、除酷吏、恤番民,鼎新學宮,建紫陽祠於側,示人以格致誠正之學。海外如鄒魯。時撫閩者為儀封張公,相倚如左右手。閩人至今樂道之。前後在臺八年,簡於帝心,遂有巡撫湖南之命,以監司膺節鉞,蓋曠典也。踰年,陛見,面陳閩、楚事宜,稱旨,寵錫御製詩章及書籍、貂裘等物,天語褒嘉,稱其平和正氣,為國家祥瑞,遂命移節福建。公受恩感激,益自刻勵。撫閩三載,吏畏民懷,以勞卒官。年六十有三。朝廷震悼,卹蔭有加。事詳別錄。
雷郡東有洋田萬頃,為海康遂溪錯壤,堤岸一十七處,逼大海。海潮沖嚙,多傾圯,漫溢田廬,民失業。公嘗告諸當事,倡議捐修,無應者。及為閩撫,乃奏請興築焉。公自筮仕古田,至為巡撫,計二十年。孑身於外,未嘗延致幕客。父子睽隔數千里,不能具舟車、通往來,傔從一、二人,官廚惟進瓜蔬,皆人情所萬不堪者,而公恬然處之終其身;非卓有定識者,能然歟?聖祖常目為苦行老僧。又謂從古清官未見有如伊者。亮哉,聖主之知人也。公居家孝友,在族黨間恂恂謹子弟率,又似絕無奇特者。其盛德君子也夫!
賜進士出身、誥授中憲大夫、充玉牒館纂修、官宗人府主事、前國子監助教、加四級紀錄六次、年家眷晚生顧鎮頓首拜譔。
●陳清端公文選目錄
條陳臺灣縣事宜…………………………………………………………………………(一)
臺廈條陳利弊四事……………………………………………………………………(一三)
條陳經理海疆北路事宜………………………………………………………………(一五)
臺廈道革除官莊詳稿…………………………………………………………………(一九)
臺邑問民疾苦示………………………………………………………………………(二一)
臺廈道禁酷刑濫派示…………………………………………………………………(二三)
臺廈亢暘修省示………………………………………………………………………(二五)
臺廈試牘序……………………………………………………………………………(二七)
重修臺灣孔子廟碑記…………………………………………………………………(二九)
新建臺灣朱子祠記……………………………………………………………………(三一)
上帝廟求雨文…………………………………………………………………………(三三)
臺邑求雨牒城隍文……………………………………………………………………(三五)
媽祖宮求雨文…………………………………………………………………………(三七)
名宦祠祭范忠貞公文…………………………………………………………………(三九)
祭靖海將軍襄壯施侯文………………………………………………………………(四一)
祭中憲大夫衛公南村先生文…………………………………………………………(四三)
附錄
陳清端公文集總目……………………………………………………………………(四五)
●陳清端公文選
條陳臺灣縣事宜
職嶺嶠寒儒,荷國家作養之恩,謬附科舉,得沾一命。昨者初授古田,未展寸長,旋蒙憲恩高厚,驅策駑駘,改調臺邑。思欲勉竭鈍拙,以圖報稱。履臺以來,晝夜兢兢,不遑寧處。仰惟憲臺智周道濟,有經綸宇宙之略,厚澤深仁,淪浹山海,謂察吏所以安民,則供職莫先條畫。職不揣迂愚,妄抒管見,敬陳事宜十有二條,不敢謂有當於治理之要務,第在臺言臺,於地方利病或一、二有合,仰望不棄芻蕘,俯賜採擇焉。
一、文廟之宜改建,以重根本也。蓋聖人之教,與王者之化俱遠。是以,學宮遍天下,其制度必極宏壯,其規模必極高敞,匪徒餚觀,以遵道也。臺灣縣為臺郡附郭首邑,開復以來,戶口之蕃衍,商旅之輻輳,財貨之流通與夫人文之日新月盛,居然海外一都會也。獨以學宮重地,猶襲偽弁住宅而為之。凡廟之與宅,規制不同;文廟與他祠尤別。今以住宅為文廟,其卑陋湫隘之觀,揆諸朝廷所以崇儒重道、振興文教之盛典,甚覺弗稱。而且櫺星之未有門也,明倫之未有堂也,藏經之未有閣也,東西兩廡風雨不蔽,鄉賢名宦俎豆匪依,至御製先師先賢諸贊尚未壽諸金石,其何以俾海陬士庶得睹天章之燦爛乎?夫風俗系乎教化,教化重乎人才,人才由於學校。先儒有言:不興學校而求人才,猶不琢玉而求文采,不可得也。處臺邑而欲養人才於學校,莫如改建文廟之為亟矣。雖工煩費鉅,未能卒然而就,然奮發為之,要當自今日始。除職倡捐及勸募外,仰望憲臺為斯文宗主,力賜提挈,俾人文根本之地,得以及早觀成,使海外宮墻煥然改觀,人才蔚起,胥鈞陶所造就也。應否定議舉行,伏惟憲裁。
一、宜興各坊里社學之制,以廣教化也。社學即古者家塾黨庠遺制。蓋為人性皆善,但氣稟之偏,習俗之蔽,有入於不善而不自知者。古昔社各立學,聚群弟子於其中,教以方名象數禮樂詩書之文,可使上者為賢人君子,次亦不失為寡過之中人。末俗因循,不及時教其子弟,忽成老大,習染既深,無可造就。所謂時過後學,徒勤苦而無成,猶甘於遜謝曰:吾子非學中人。嗟乎!豈有不學自成之材?又豈有學而必不可成之材哉?父兄之教不先,宰斯土者與有責焉。海外非即化外不可訓誨之地也。張益州鎮蜀嘗言:吾以齊魯待蜀人,亦自以齊魯之人待其身,若徒肆意法律以威劫齊民,吾不忍為也。可知法術刑民,原非所恃以為治。教人務學,乃真為治之本圖。職欲於每坊每里內設立社學,延老成有行者為之師,聚該坊里子弟而教誨焉。其教之目,自四書五經外,益以小學、近思錄二書,為之正其句讀,稍稍解釋文義,使自少習讀,長乃有得。其於學者身心性情,當大有裨益,非小補也。應否速行?伏惟憲裁。
一、宜定季考之規,以勵實學也。士子廁名庠序,即應以實學為務。實學者何?於經史則博而通也,於世務則諳而練也,處為通儒,出為良吏,此之謂有本、有用之學,而皆可於平時制藝窺一斑焉。蓋制藝一道,視之若易,工之甚難;非有明理之識,則詞膚而不切;非有殊尤之才,則氣委而不振。然其才、其識,罔非由學問中來。學者平時用功,所以貴日邁月征也。至鼓舞激勸之方,則月課、季試諸舉,亦其不可已。大抵中材之士,不能無求知之心。月有課,季有考,亦士子以文藝見知之一日,未有不踴躍思奮者。知奮則知恥,日恥則日進,將惟向上是務,一切利欲薰心、苟賤不廉之行,自不覺棄之若浼。故謂文章與品誼相關也。職忝司民牧,簿書繁冗,不能時集諸生為晤對,除月課聽本學舉行外,每以四仲之月,擇日集諸生於堂,親行考較,略為分別高下。其優列者,量加獎賞,仍准所屬童生併與斯考。凡土著於斯者,縣令漸可熟悉。至歲科之年,有冒名充考者,不待辨而識矣。蓋既為本縣童生,於本縣季考冊內安有一兩年全無報名與考之理?即有其人,不過百中一、二,無難察核。為諸生勵文行,為童生杜頂冒,此季考之不可或廢者也。應否照定規舉行?伏惟憲裁。
一、宜舉鄉飲之禮,以厚風俗也。自國老、庶老之制興,歷代憲老乞言為重,郡國有司奉行不替,非習為迂闊之儀以粉飭太平也。凡民間爭鬥日熾,獄訟日煩,始於鄉不序賢、食不羞耇,罔知禮讓故耳。若使習見乎敬老尊賢,地方有司猶捧觴布席之不遑,我何人斯,敢恣睢狼戾以自肆?將樂至不爭,禮至無怨,獄訟可消,兵制可靜,直移風易俗之一機也。查康熙九年十二月,禮部頒定鄉飲酒禮,滿漢一體舉行。臺邑賦役全書支發項下,亦開載鄉飲二次。職欲察訪所屬,該里內有年高德劭、眾所推服者,歲報二人。一為正賓,其一為副。照例每年正月十五、十月初一等日,敦請至本學明倫堂,如例舉行,仍將賓僎姓名具報。此在海外,一時訝為創見,實則行所當行,其於人心風俗未必不有得之觀感潛移默易者。應否速行?伏惟憲裁。
一、臺倉積粟之宜以時歛散也。倉粟一項,國藏攸關,遇有荒歉,為民生所待濟,系甚重也。第歛之不以其時,則廩藏空虛;散之不以其時,則民生困苦;均非奉行之善。如每年三、四、七、八等月青黃不接,此宜散倉粟出糶時也。若仍封倉不糶,必致米貴病民,且陳陳相因之粟,大半紅腐浥爛而不可食矣。每年秋成後,於十二、正、二等月,此宜歛粟入倉時也。倘不早徵收,至增價買補,必致倉無餘粟。一旦天行告沴,有欲糶之無可糶、賑之無可賑者矣。是歛之與散不容不為調劑也。矧在臺尤須以時歛散者,重兵雲屯,月米取給,歛不時,庚癸呼矣。數萬戶口,半多寄食在市,散不時,哀鴻嗷矣。且近海地濕,粟易浥爛,阻隔重洋,告糴無所,歛之、散之,必及時乃有濟也。就臺灣一縣言之,每歲除捐積粟外,正供額粟四萬六千有奇,除支給各營月米,每歲尚餘二萬有餘,歲積一歲,是存倉之粟不下十餘萬也。此十餘萬之粟,不及早變通,出陳易新,而坐視浥爛,任聽虧空可乎哉?職以為歲餘粟二萬餘石,應於每歲青黃不接之月,出粟一萬餘石,在市散糶,以濟民急。將開倉日期及糶過數目,按月報明本府稽查,即將賣過銀兩解貯府庫,至冬領回,買新粟補倉。如此則存倉額粟既不虧減,又免浥爛,而倉粟在市,米價亦不至騰貴,一舉而數善備。職以為變通積粟之法,端無過此。案查本年正月內為籲請發糶陳粟等事,蒙憲恩准糶濟民。職遵即開倉,每月定有六期糶賣粟米。至期自朝至暮,男婦老少摩肩累足,牛運車載,晝夜絡繹。若非叨邀憲恩,此數百萬生靈將何所倚,則糶粟濟民,在臺地可謂行之既效者也。不揣冒昧,詳請憲恩,歲以為常,則民生安而國藏固,海疆末吏且得免賠累之苦,伏惟憲裁。
一、澎湖孤懸海島,宜通商販粟以濟軍民也。邑志稱澎湖為臺郡咽喉,凡舟由內地來者,望澎湖為指南;自臺去者必寄泊澎湖以候風信。所以地僅彈丸,最稱扼要。國朝設水師三營,官兵駐劄,為建威銷萌之計。誠有備無患矣。營兵月米,動請預支,誠恐按月支給,海上風濤不測時或誤兵食。其為兵食計亦善矣。獨其中有三十六嶼,居民錯處,額載人丁六百有零,地種泊網等項,歲徵一百七十餘兩,則雖孤懸海島,猶然為朝廷輸賦稅之民也。查澎湖之民,視臺郡已分霄壤。澎湖不產稻粟,止宜高梁。此其地之瘠也。家家以採捕為業,別無可為營生。此其民之窮也。其尤苦者,所種高梁有限,必須兼買粟米度活,縱使採捕魚蝦,可覓蠅頭微利,而無米可買,不免啼饑。數百家戶口,朝夕懸命,惟往來販粟米之商船是賴。按由廈門至澎湖,有七更水程;由臺灣至澎湖,僅四更水程。是待販於廈門之遠,不如待販於臺灣之近為有濟。職請將臺倉陳粟,歲准發出五、六千石,與商船載過澎湖販糶,務照時下三錢平價,毋得平買貴賣。其某日發倉粟若干,交某商船往澎湖販賣,即將數目、日期報明本府稽查。某商船某日到澎湖賣粟價值若干,著澎湖巡檢司具文申報。彼此互相稽查,使商船不得販往別賣,使窮民不致無粟可買、忍饑度日,並使一、二奸商不得乘急偷販,抬價病民。如此庶川居谷飲之民,尚有瘳乎?查臺灣縣所屬地界,西至澎湖。職忝司牧,故敢將通商販粟一款,冒昧瀆請,倘邀憲仁以為可採,將海島窮黎日用飲食,莫非鴻慈汪濊所沾溉矣。伏惟憲裁。
一、水丁名色之宜永遠革除,以甦民困也。民間計口輸丁為戶口,丁有半差、全差之別。計畝差丁為田丁,田有丁多、田少之戶。總其名曰地丁。此惟正之供。普天率土,義無容辭者也。獨臺地丁之外,另有一種號曰水丁。職細加察訪,此項水丁既不報入額徵,緣何樂輸恐後?僉云臺地新闢,民人進港,恐多匪類潛蹤,因設為輸丁之法。凡經輸丁,本縣有丁票在手者,即屬良民,任往南路、北路生理,營汛查驗丁票,即與放行。否則,以為匪類,而拘執之。民以此圖放行之易,不覺輸丁之苦。職以為訛謬殊甚。假如其人守分營生,因不輸丁票,遂疑為匪,則彼作奸犯科之輩,何難納一丁票,使人皆信其為良民乎?是輸丁借名稽查匪類,實為匪類護身之寶符也。且亦念彼民之隻身來臺者,良以臺為樂土,可便營生也。地方有司,查明來蹤安插,謂蔡人即吾人,是其正也。迫之輸丁,是因以為利也。百姓賣兒貼妻之錢,必不可要。況此等窮民,並無兒婦可以賣貼,乃筋疲腦裂所汗血苦積者。官輸一丁,私下坊長承差人等又不知索去幾丁矣。初以為樂土者,勢必至視為畏途,而裹足不入也。想從前為令者聽其輸納,不敢報入額徵,蓋亦有故。緣此種民人,去來無常,入水未幾,俄而請照出水,一入額徵,必貽考成重累。職謂既可聽其自來自去,則亦不必令其按丁輸納。司馬溫公有言:天地生財,止有此數,不在官則在民。革除水丁,亦留有餘於窮民之一、二也。應否於縣門勒石永禁,伏惟憲裁。
一、每歲修倉之宜永禁派累,以惜民財也。查得臺邑歲額粟四萬六千有奇,以十月後開徵。未開徵之先,即傳各里管事會集公議修倉,或補葺破壞,或從新起蓋,有公眾修補之說,又有各里蓋倉貯各里粟石之議。民有唯唯答應何說之辭,而不知民財之破費少則二、三百兩,多至七、八百兩,皆起於此。何也?一里一對差,官票在手,無肯空手徒走之理。一里一管事,派歛佃戶,未必無指一科十之弊。而又承行之房科有費,估價之物料破冒,似此數種耗去民財幾許,其真正修理倉廒者為費能有幾何?是民間一歲收成,婦子方以為慶,詎意苦累即在此時。長此不改,歲累一歲,民財既竭,民命隨之。水旱盜賊之變,皆意外不可知之患矣。此為令者之急宜猛省痛革者也。職查臺邑現在倉廒,附府治者凡八十九間;在安平鎮者,凡二十間。內經職到任後新蓋大小九間,修補大小七間,通計倉一百零九間,約可貯粟十餘萬石。惟在為令者不時巡視,及早修葺,可歲省民財無數。先哲有言,余無他能,惟用民間一錢,如針刺體血。旨哉斯言。職謂欲惜臺邑民財,宜革修倉一舉,應否於縣門勒石永禁,伏惟憲裁。
一、在坊小夫之宜革,以安商旅也。居貨為商,客於外為旅。昔孔子列九經之目,一曰柔遠人。孟子陳王政之效,有謂天下之商皆悅而願藏於其市,天下之旅皆悅而願出於其塗,商旅而以天下為言,見商旅之皆為遠人。向使無商旅交通貿易,即城郭市廛間亦覺闇淡無色。以此見商旅之不可不厚為恤之,使之各得生業,有如歸之樂也。臺灣土產頗饒,尤天下商旅奔湊之會。職甫入境,見其街道整齊,商不易肆,為之囅然色喜。竊意商旅日坐市區,各營生業,在官必無由以一事相擾;乃居無幾何,該承胥以小票著取,在坊小夫紛紛送押。夫曰小夫,票曰小票,令押之不經意,在坊應之,若不甚害,以故前後相沿。今日某衙門用小夫若干名,該某坊答應。明日某衙門用小夫若干名,又該某坊答應。職則旋押旋駭,屢押屢駭,謂此項小夫不能使鬼,終須人力。力不克堪,必用錢僱。出錢何人?僱夫何人?細細採訪,始知每日小夫皆四方商旅出錢,而各坊長為之代僱以應也。嗟乎!臺邑商旅之困,一至此哉!蝸角蠅頭,利能有幾?足餬其口,而贍其家幸矣。反使之日出小夫,以供在官之役,於義何居?倘至虧本應役,日不暇給,流離失業於吾地,非地方有司之憾歟!職查小票、小夫,久已奉憲禁革。若臺邑在坊小夫,或因地遠法疏,釐革之尚未盡者。合應亟議禁革,除縣令衙署小夫自行僱用外,凡各憲衙門有需用小夫,亦應三邑輪流捐僱答應,毋得仍前輕出小票,著落坊長,以致派累商旅。庶幾熙熙海外,永成樂土,咸沾憲仁之廣被矣。應否於縣門勒石永禁,伏惟憲裁。
一、每歲二丁派買豬羊之宜禁,以除陋規也。按二丁有祭,乃朝廷尊禮先師、先賢,為報德、報功之舉,甚盛典也。額設鋼銀,就於地丁錢糧項下支發,一切果品牲醴之費,皆取諸鋼銀。所以杜派累、妥神貺也。不謂有司竟藉此漁利,每逢丁祭,果品取之舖戶,牲品取之屠戶,縱有給發,全不足價。不知其將額設鋼銀作何銷算耶!職蒞任五閱月後,適逢秋祭。查有以需用豬羊派之十五里一莊,令其代為買備各色果品,祭期止著舖戶排設,祭畢各自攜回,需點油臘,虧值重秤。夫民間一雞一豚,皆日用所需,若必按戶搜取,恐非忝稷之馨,神其吐之矣。且各舖戶覓利蠅頭,照行取辦,必致微本無歸。職請嗣後丁祭豬羊,應計定觔數,發現銀,著在坊屠戶具領,照時價買備。所用祭鹿,亦在官散行採買,果品各色,照價實辦為是。傳曰:祭貴其質,亦貴誠也。若乃派累小民,及借辦掩飾,質既亡矣,焉用文之!非不趨蹌於灌獻之餘,誠意安存?應否於縣門勒石永禁,伏惟憲裁。
一、兵民雜處之宜分別,以清保甲也。臺灣未有城郭,為兵民雜處之地。惟雜處斯難分,然正不可不分。如十家為一甲,有甲長以領之。十甲為一保,有保長以領之。其十家、十甲內,有戶婚、田土、細事興訟到官,即差本甲長、本保長勾攝對質,省差人下鄉之擾。有來歷不明及非為發覺者,甲長、保長不先舉報,訊明一體治罪。其甲長、保長須十家、十甲內公舉殷實老成之人充當,斷不許無賴棍徒包攬生事,並不許藉名營伍包戶、包口,不服清查;乃其間有兵民同居者,即著民開明籍貫某坊、某社,著兵開明籍貫某營、某哨,並列家甲牌內。人籍既明,則民服縣官之令,各務生業,兵亦畏營將之法,不敢呈強生事。兵民胥就約束,如同一體。是又分之而未始不合者也。但著落甲長、保長人等,開報戶口,恐有藉口科派造冊等費,則法未行而弊已生,為害不少。職查臺邑有四坊十五里一莊,現在捐買紙張,刷就家甲牌發填。若有科派等弊,許不時首告懲治。如此實實舉行,是否允協?伏惟憲裁。
一、宜逐遊手之徒,以靖地方也。大抵有益於地方之人不可不招之使來,有害於地方之人不可不逐之使去。士農工賈,各專一業,此有益於地方之人也。游手好閒,不事生產,此有害於地方之人也。臺灣自開復以來,由內地遷徙而居於此,為士、為農、為工賈者,雲集影附,無待議招矣。其間有急當議逐者,奸宄之徒,潛蹤匿影於其中,每每不乏也。逐之法有二。有已至而逐之法,有未至而逐之法。已至而逐,不過於清保甲內查有本保本甲鄰佑人等不肯互相保結者,即系匪類,當即逐押過水,不得容留片刻,以致潛匿別保別社。其未至而逐,則在憲牌申飭廈門、金門、銅山把口各官,於商船載客渡海,不得因有貨物,便輕填上報單,須把口官逐名驗有本地方官照票或關部照牌,方許渡載。至臺灣把口官悉照原報單內逐名驗明,方許登岸,仍著本人帶照單、照牌赴臺灣所屬該縣印官驗明記簿,以便安插查考。日後有非為作夕,即查照原簿逐回本籍收管。如此不但本人有所顧忌而不敢輕為非法,並一切逃僕、逃廝與內地無籍奸棍,假客渡海之計,亦無處躲閃矣。又某商船載多至數十人,某商船載少亦十數人。其人僉報作客生理,查其隨帶貨物,每不出數兩至十餘兩不等。天下有僅值十數兩貨物,肯冒風波之險渡海作客者乎?其為有托而逃可知也。再查商船載客,利其每人有二、三兩腳費耳。更有一種匪類,欲潛入臺地,並無貨物,只多出腳銀至五六兩、六七兩不等,商船便為包載。甚至原經被逐過水之人,改名易姓,竄附商船復來,而商船利其金多,概為包頂本船水手名字,致把口官無從稽查。久已習成錮弊,牢不可破。計惟申飭把口官嚴為稽察,密為偵探,有前項包頂情弊,察出一人,則將商寘重典,船沒入官。如把口官書役扶同作弊,隱容匪類,於本地方內發覺之日,許地方官跟究出原初渡海商船,從重究處。蓋亡命之徒,嘯聚一處,未有不為患者。此臺灣他日之慮不可不及早杜其萌也。應否申飭速行,伏惟憲裁。
●臺廈條陳利弊四事
本道捧讀憲檄,憂民體國之心,情見乎辭。臺疆越處海表,民生之為苦、為樂,庶務之宜革、宜因,豈能遁逃憲鑒!固知土壤不能增泰山之高,細流不能益河海之大,顧承下問殷懷,不揣淺陋,謬陳四事如左。
一、招墾荒田以盡地利。天下之大,利必歸農。生人之大,命無如榖。臺尤宜榖之地也。按北路諸羅縣屬二千三百餘里,南路鳳山縣屬六百餘里,臺邑中路東西五十餘里,其間曠土尚多,棄之可惜。漳泉等郡民居僅一水之隔,應廣為招徠,以閒曠之地處之,使之耕食鑿飲,安居樂業於其中。但須寬偷渡之禁以來之於先,嚴保甲之編以防之於後,至計典屆期則以墾地之多寡、戶口之登耗為吏治殿最。期於民無失業、地無遺利,此臺地之利當興者也。
一、嚴禁科派以甦民困。海外皆新集之民,生業艱難,為有司者,多方撫恤,猶恐失所,何況加之科派?臺屬三縣之年季科派者莫甚蓋倉一事,通三縣額徵正供粟一十三萬有奇,每歲民間納粟一石,派納銀五分,為蓋倉費用。查三縣每歲皆有支放各營兵米粟空倉,應將今歲騰出空倉貯來歲新收之粟,縱有不敷,亦當節省捐蓋,豈可於輸納正供外,多此一番科派,以朘民膏?欣逢憲令方新,澄清吏治,正與民更始之會,請嚴行戒飭,勒石永禁,俾省一分科派,斯民得受一分之賜。此臺地之弊當除者也。
一、弛鐵禁以利農用。易曰:耒耜之利,以教天下。子輿氏曰:以釜甑爨,以鐵耕;是爨釜耕耜之需鐵器,皆民用之不可缺者也。獨臺地農具鐵器之價數倍內地,如一煮糖之鼎,賣銀三、四兩。至日用鼎釜,亦不止倍價。乞請特弛其禁,聽從民便,自行購買,飭汛口弁員凡臺民過廈買帶鍋釜及一切需用農家鐵器,毋得藉端需索,使民用有資,即出作入息間歌詠憲恩矣。
一、置學田以興教化。民風系乎士習,而教士必先養士。學田所以養之也。應於臺屬四學內,議各置田。查所屬地方荒埔,官為捐資,招佃開墾,撥入該學,除輸納正供課粟外,將遞年所得花利,供給諸生月課及寒士油燈。再有餘積,諸生赴省科舉資斧缺少者,量行分給。著該學教官實心管理,勿致有名鮮實。仍歲造清冊報該管衙門查考。以此振興鼓舞,人知務學,士習端而民風亦漸以厚矣。
以上四條,乃本道竭千慮之一以供採擇,更有未盡事宜,容悉心採訪,次第詳請,以俟憲裁。
●條陳經理海疆北路事宜
照得臺疆為閩省咽喉,北路為臺疆心腹。聚重兵於郡城,咽喉之地,已得要領;而北路諸羅山一帶,當郡右臂,延袤二千餘里,田地肥美,畜牧蕃庶,實為心腹要區。但有土番三十六社,錯居不諳稼穡,專以捕鹿為生。餬口、輸課咸藉於斯,艱難堪憫。汛防且多疏闊;恐有奸宄竊伏,煽惑番愚,為腹心隱患,是不可不亟謀經理之也。經理事宜,約有六條,總以綏輯土番、固我心腹。心腹固則咽喉愈固。南視臺、鳳二邑,勢若建瓴,全臺可保無虞,而閩省可安枕矣。敬條於左,以俟採擇。
一、除濫派以安番民。番民即吾民也。內地人民,自輸納正供而外,一切雜派,盡行革除。番民何獨不然?查各番每年有花紅陋規,以社之大小分多寡,或二百八十兩、一百二十兩、或八十兩、六十兩、四十兩不等,縣官索之通事,通事索之土番。日朘月削,以致舉家老少,衣不蔽體、食不充腹;而又派買芝麻、鹿脯、鹿皮,搬運竹木,層層搜括,剝膚及髓,甚為土番苦累。長此不已,必有意外之變,相應亟行革除,俾番民得相安於出作入息,此休養第一事也。請飭縣勒石永禁。
一、給腳價以甦番困。北路自府治起,至淡水社止,計程二千餘里,往來俱用牛車。牛車俱出番社供辦,雖沿路設塘,而上下文書皆土番接遞。雨夜不辭,寒暑不避。若遇公差,深溪大澤,使番先下試水;長坡曠野,使番終日引路。番之急公,亦云至矣。而猶不恤饑渴,不念勞苦,強拉車牛,迫勒抬轎,奴僕隸役,鞭箠加之,彼獨非天朝之赤子乎?何為輕賤蹂躪之至此極也!今於無可奈何之中,略寓休息。凡往來需用牛車,止令照官票答應,每十里給車腳錢二十文。若用番民肩背行李,每名給飯錢五十文,毋許迫勒抬轎。請於經由各要路刊刻木牌曉示,庶番困可以少甦。
一、立社學以教番童。語曰:人不知學,牛馬襟裾。番雖異種,亦人類耳。豈可不令識字,以同牛馬乎!請每社各立一學官,為捐項置書籍、延社師,以為之教。使番童自八歲以上,胥就小學,習讀孝經、小學、論語等書。教之既久,果有能講貫通曉,文藝粗可觀者,該地方官破格獎進,以示鼓勵。稽古來名賢,出番族者往往不乏。今為之長養成就,將不擇地而生才,尤足以昭同文之化於無外也。
一、禁冒墾以保番產。內地人民,輸課田地,皆得永為己業而世守之,各番社自本朝開疆以來,每年既有額餉輸將,則該社尺土皆屬番產,或藝雜籽,或資牧放,或留充鹿場,應任其自為管業。且各社毗連,各有界址,是番與番不容相越,豈容外來人民侵佔?誠恐有勢豪之家,貪圖膏腴,混冒請墾,縣官朦朧給照,致滋多事,實起釁端,應將請墾番地,永行禁止,庶番得保有常業,而無失業之嘆。莫非憲恩所漸被矣。
一、添塘汛以防番社。查本營設塘,僅至大肚社止。由大肚社往北,更有水裏、沙轆、牛罵與崩山之大甲、房裏、茅盂、宛裏、吞霄、後壟、中港、竹塹、南坎等社,無數聚落,方至淡水,豈可漫無稽察?應於各社之聚族處所及里數太曠遠處,添設塘汛,以南援半線,北連淡水。至淡水一汛,即鹿仔港汛,為船隻出入要口,額設官兵、船隻,應令其常川駐防,加謹巡查,乃有備無患之至計也。
一、歸縣署以馭番眾。按諸邑轄屬,民寡而番眾。眾者治則寡者愈無不治。何以治之?亦在馭之得其所而已。自府治起至諸羅山,為北路衝要之會,建置之初,設縣治於此。同城有北路一營,官兵駐防,法至善也。乃因縣署草創,城池未具,令斯邑者,寄寓府治,以本署之錢糧倉庫,假書吏看守,致番民之戶婚、田土,無可控訴。萬不得已,跋涉數百里、千餘里而來,至守候審理,動踰數月,其為失業,良可浩嘆。查前督憲曾檄行諸、鳳二邑各歸本署,未幾仍寄寓如故,無非以府治稍近紛華,飲食宴會有資,遂置民瘼於度外,不幾徒有分土設縣之名,而無其實耶!除一面行府飭取歸署日期具報外,應請嚴行申飭,如仍舊偷安寄寓,即以擅離職守參處,庶吏治得以整飭,而於民事不致曠廢矣。
以上數條,皆本道身在地方,採訪甚確,近奉憲令,有搜捕之役,親履其境,更目睹情形,細詢疾苦,乃敢謬陳管見,亦思為番民謀樂利,為海疆計久安,不能無望於憲鑒之俯賜採擇也。
●臺廈道革除官莊詳稿
據臺灣縣造報縣屬各官莊處所清冊,內開一將軍侯施官莊一所,坐落大穆降莊,其管事王興等由。又據鳳山縣造報各里官莊清冊,內開本道官莊一所,坐落仁壽里,管事陳毛等由。又據諸羅縣造報文武官莊簡明清冊,內開本道官莊一所,坐落安定里,歲納糖三十擔,管事張惜等由。各到道。據此,該本道看得臺地之有官莊,皆因蕩平之初,土廣人稀,版籍未定,文武官身家念重,各招佃墾種為衣租食稅之計,相沿至今,利在官而害實在民。小民終歲耕耘,收穫幾何,已完國課,又納官租,層層括取,害一。既納官租,即名官佃,濫免差徭,偏累貧戶單丁,害二。狐假虎威,牢關固穴,有司不得過問,害三。窩賊、窩賭,匪類潛藏,害四。影佔肥美,恣意蠶食,害五。興爭搆訟,累月經年,害六。管事甲頭人等,武斷鄉曲,害七。每歲青黃不接之月,本地方正苦乏食,而官租公運出港,米價日貴,害八。商船乘機偷販,或接濟海洋,亦所必有,害九。官官相為,憲禁不行,害十。長此不已,各官憑藉富厚,紛紛置產買業,又有奸民富戶,爭思投獻依倚;將來臺地止有官莊而無民戶,為害猶未有底。
伏查臺澎水陸各營官兵俸餉歲多不敷,每年兩次會委文武員弁赴庫請領,如將臺地文武官莊出產,不論稻粟糖斤等項,盡數充入俸餉項下,可歲省動支司庫之二三。且官莊名色一除,則田皆公家之田,民皆公家輸賦稅供力役之民,地方有司且得一體稽察,隨事休養,以令則行,以禁則止,絕無有勢豪齟齬其間,而向所謂十害者不崇朝而已去。是國與民兩利也。仰惟憲臺為國、為民,忠誠懇篤,海表地方,尤無刻不廑憲慮。官莊一項,雖相沿有自,而隱患實深,既據臺、鳳、諸三縣清查造報前來,本道不敢匿不上聞。合將為害情形,據實詳請,伏候憲裁。
再,本道衙門各莊,自本道康熙四十九年七月履任後,據各莊管事造到手冊,已經自行呈報在先,其歷年變賣各租銀兩,俱發臺灣府庫收貯,節次報明在案,合併聲明。
●臺邑問民疾苦示
照得縣官號曰親民,蓋有父母斯民之責。父母必欲其子之安全,即為民父母者其可不恤民之疾苦?但堂上百里堂下千里,昔人痛乎其言之。甚哉壅蔽之為害!而民情之不易上達也。臺灣為附郭首邑,密邇各憲衙門,不時察訪,加意撫恤,四民人等,久已共遊光天化日之下,豈復有疾苦足慮?而正不能不鰓鰓過慮者,恐有一事冤沉、一情抑鬱,亦未可定。本縣蒞任伊始,如入暗室,欲務周知,相應亟行採詢。為此,示閤邑士民等知悉。凡民情政體所關,大自錢榖刑名,徵收出納,下至橋路津梁,車船答應,有無偏輕偏重?有無妨時失業?地方有無豪強盤踞、奸棍把持?衙門有無積蠹生事、詐騙?出水給照有無胥役掯勒需索?各坊里之內有無某坊某里某人藏奸匿歹?風尚有無奢侈?作何禁革?民生有無凋敝?作何拯救?告訐爭訟、輕生圖賴之習作何懲儆?不妨隨其所見,暢所欲言。但須切實開陳,勿得扶同剿說。如果系爾民切身病痛,本縣自當一體關切,聞知上臺,力為請命,斷不至悠悠忽忽,循採詢之話套已也。幸各詳悉,勿憚!勿隱!
●臺廈道禁酷刑濫派示
照得民生之倚賴,惟財、惟命。吏治之大蠹,惟酷、惟貪。箠楚之下,何求不得?未有酷而不貪者。第朘民之財,不過奪之衣食而已。若斃命於頃刻,則斷難復續,死難復生,是民命尤重於民財。而酷刑之慘,比貪饕更甚也。海外彈丸,民番雜處,居土食毛,無一非朝廷赤子。官茲土者,俱上憲選擇調補之員,孰非良吏!若乃不以赤子視民,而概以待盜賊之法待之,對上憲則極口自許以惜民財、恤民命、要做好官,而行事顧有大謬不然者。是誠何心!
查定例非真正人命盜案不許濫用夾棍。凡錢糧正項有加派分毫,即計贓定罪,何等森嚴!現奉兩院飭禁州縣官不許加派重刑、濫禁無辜,期於潔己愛民、勤修職業,煌煌憲令,不啻至再至三。凡屬有司,自應手自謄錄,常置案頭,觸目警心,實力奉行之恐後矣。乃近訪聞所屬各衙門,稍知自愛者僅有,而陽奉陰違者每不乏人。如供粟不收本色,勒民折價;審理案件,無分為命、為盜,動用夾審。如此等弊,牢不可破,將民生於何倚賴?而吏治何由肅清?不幾重負上憲諄諄戒飭至意耶?本道監司茲土,若粧聾作啞,隱忍扶同,是並不為上憲一存耳目,不惟昧心,實亦負國。但人孰無過?貴在速改。合亟再行申禁。為此,票仰該府官吏照依事理,立即飭行所屬,嗣後務滌慮洗心,恪遵憲令,徵收無論何項錢糧,不得於正項外私行加派;非真命、真盜,不許濫用夾刑,濫禁無辜人等,庶幾民生獲遂,感召天和,共迓時和年豐之祥,則官民有同慶也。如任意肆行,怙終不悛,本道訪聞的實,定即列揭通報請參,斷不肯隱忍扶同,自罹失察之咎。各宜慎之,毋自貽慼。
●臺廈亢暘修省示
照得恆燠恆暘,雖屬天行之偶沴,而修備修救,實賴人事之挽回。茲以季夏之月,亢暘不雨,民將耕種失時,秋收無望。天之降罰,亦已甚矣。得非人為不善有以致之?凡所屬衙門之急宜修省者,本道特就見聞所及,有關民命、民財、民力者,列數條於左。
一、天道好生,莫重民命。所屬衙門審理命、盜兩案,得無有真情未得、真贓未獲,而以單詞偏聽、文致人罪、附會成獄否?急宜修省。
一、一家飽煖,千家怨嘆。其氣上與天通。所屬衙門於錢榖出納,得無有聽憑胥役明加暗派、日朘民膏而不之察否?急宜修省。
一、通商貨財,務加體恤。臺地遠處海外,商賈皆冒風涉濤而來,艱苦異常。所屬衙門,得無有借辦賒取致虧折而不之顧否?急宜修省。
一、工作什器,務惜其力。所屬衙門於各色匠作人等,得無有役使在官並未計工授食否?急宣修省。
一、臺俗健訟,總以速審為便民。所屬衙門於自理詞訟,得無有經時累月不結,致民守候失業,甚至破家蕩產,以供打發酒食之費否?急宜修省。
一、食為民天。臺地之米,僅足給臺地民食。所屬衙門,得無有營利徇情、暗通商販、縱放米船,致米貴病民,敢怒而不敢言否?急宜修省。
一、食祿之家,不得與民爭利,古有訓矣。監臨勢要,不得於所部開張店房,國有法矣。所屬衙門,得無有借官放債、開店罔利,而不知止、知足否?急宜修省。
一、本道衙門為所屬各衙門領袖,如璸菲才,濫竽四載有餘,於民生毫無裨補,於吏治茫無覺察,歲月愈多,愆尤愈積,致滋譴咎,深用疚心。所屬衙門倘勿吝直言指摘,固所樂聞,即凡軍民人等,肯指陳過惡,俾得追咎已往,自新方來,亦斷不至以規為瑱。總期官民同心,導迎嘉氣,兆時和年豐之祥,有切望焉!
●臺廈試牘序
蘇子瞻居儋耳日,著有志林,世稱海外文章。瓊人姜唐佐從之遊,心愛之,語其弟子由曰,不謂海隅有此佳士。贈之詩曰:滄海何曾斷地脈,白袍端合破天荒。其後佐成進士,子由續其詩曰:錦衣不日千人看,始信東坡眼力長。今臺之於閩,猶瓊之於粵也。然臺自置郡建學,生聚而教訓之,近三紀矣。四庠弟子員,英才濟濟,將不止一姜唐佐其人。予備兵茲土,兼有校士責。庚寅、辛卯歲科試,見佳文美不勝收,以為此皆七閩山川秀靈之氣別起一支,騰踔於蛟宮鼉渚之側,其離奇光怪,屏之愈遠,藏之愈固,則發之也亦愈難掩。祗恐不自知其為寶,而委之泥塗,俾漁人舟子皆得玩而棄之為可惜也。寧非司衡者之憾歟!爰梓其尤雅者若干篇,示諸生,題曰海外人文,以竊附東坡之後云。
●重修臺灣孔子廟碑記
臺灣荒島也。夫子廟在焉。聖人之教與皇化並馳,固無海內外之隔。而歲久弗治,唯大成殿巋然為魯靈光。若啟聖祠暨兩廡、櫺星門一帶,皆腐折傾圮,剝落過半。前後廟基被水沖齧,竟為人畜往來雜沓之場。監斯土者何人,而不一駴目動心於其際乎?余乃商之郡守周君洛書、郡倅洪君石臣暨臺令張子宏、鳳令時子惟豫諸令;劉子宗樞急議修葺,僉合詞無間言。余曰:眾志既同,是不可後。遂備由上請兩院,尋得報可,即以壬辰臘月興工,委本標千總魯榮董其役。榱桷腐朽者易之,缺折者補之,級磚欹斜者覆正之,牆壁漫漶者飾之,基址卑薄者增築之。廟於是乎改觀焉。啟聖一祠翼然起。大成殿後祠左右列曰名宦,曰鄉賢。齋二,曰六德,曰六行。東廡下有獻官齋宿房,西廡下有藏器庫,有庖湢所。櫺星門左右改置文昌祠、土地祠。其外為禮門,為義路。常置扃鑰,非旦望及有事二丁不開。又於禮門外數十武表立大成坊為界,周圍墻垣通道之水環其下,廟之規模略具矣。至教官廨舍,則於明倫堂後新建三楹齋廚等房,胥具其門,從東廊出入,不復寄居啟聖祠左右。
是役也,用木若干?瓦若干?石灰若干?工匠若干?小夫若干?共計若干緡?悉出本道衙門養廉餘羨,不動公帑、不費民財,歷五旬之勤,得竣厥工。而余因為之言:凡廟學非作新之為難,而能體作新之意為難;亦非作新於始之為難,而能繼繼承承永葺於後之為難。茲余既新斯學於其始,願執經士子各思奮發,以通經學古為業,以行道濟世為賢,處有守,出有為,無負國家教育振興庠序之至意。地方有司亦共以教化為先務,培茲根本之地,時省而葺修之,俾有基勿壞。安知荒島人文不日新月盛,彬彬稱海濱鄒魯也哉!余故詳修建始末,並述其意,以書諸石。
●新建臺灣朱子祠記
予建朱子祠既成,或問曰:海外祀朱子有說乎?曰:有。昔昌黎守潮,未期月而去。潮人立廟以祀,東坡先生為之記云: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無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獨信之深,思之至,焄蒿悽愴,若或見之。譬如鑿井得泉,而曰水專在是,豈理也哉?若朱子之神,周流海外,何莫不然!
按朱子宦轍,嘗主泉之同安簿,亦嘗為漳州守。臺去漳、泉一水之隔耳,非遊歷之區,遂謂公神不至,何懵也?自孔孟而後,正學失傳,斯道不絕如線,朱子剖晰發明於經史及百氏之書,始曠然如日中天。凡學者口之所誦、心之所維,當無有不寤寐依之、羹墻見之者。何有於世相後地相去之拘拘乎?予自少誦習朱子之書,雖一言一字,亦沉潛玩味,終日不忍釋手。迄今白首,茫未涉其涯涘。然信之深,思之至,所謂焄蒿悽愴,若或見之者也。朱子之言曰:大抵吾輩於貨色兩關打不透,更無話可說也。又曰:分別義利二字,乃儒者第一義。又曰:『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八箇字,一生用之不窮。蓋嘗妄以己意繹之。惟不好貨,斯可立品。惟不好色,斯可立命。義利分際甚微,凡無所為而為者皆義也,凡有所為而為者皆利也。義固未嘗不利,利正不容假義。敬在心主一無適則內直,義在事因時制宜則外方。無纖毫容邪曲之謂直,無彼此可遷就之謂方。
人生德業即此數言包括無遺矣。讀其書者,惟是信之深,思之至,切己精察,實力躬行,勿稍游移墮落流俗邊去,自能希聖、希賢,與朱子有神明之契矣。予所期望於海外學者如此,而謂斯祠之建無說乎?
祠正堂三楹,兩旁列齋舍六間,門樓一座,經始於壬辰冬月,至癸巳仲春落成,無動公帑,無役民夫,一切需費,悉出予任內養廉餘羨。猶慮祠內香火及肄業師生修補油燈之資無所出,議將予撥歸郡學鰎港莊田二十八甲一分租粟供給,歲以為常,經行臺灣府轉行該學永遠遵照,並記以示來者。
●上帝廟求雨文
惟神聰無不聞,明無不見,災無不弭,德無不遍,兼斯四德,為庇萬方。人亦有言:六月不雨,亦時之常。就臺而論,非常之殃。臺民之耕,止此一熟。及時播種,待雨而足。今雨愆期,其何能榖!已種苗枯,未種手束。民則何辜,而罹斯酷?官之失德,罰及其身,怒有所歸,胡遷於民!某濫竽兩載,罪過千端。自檢行事,無可告天。自問內念,無可對神。致茲旱魃,慚見市人。赧顏拜禱,敢以臆申。歲若不稔,訟獄繁興。盜賊滋熾,民乃邅迍。監司誅竄,殊無足憐。神受祀祭,過寧無分。乞回神鑒,收茲炎氛。甘霖立沛,俾得耕耘。此去立秋,節候甚邇。再逾一旬,雨亦無濟。心急言疾,辭乏亹斐。惟神涵覆,如怙如恃。日內得雨,昭示愷悌。敬率官僚,偕我婦子,擊鼓吹笙,粢潔酒旨。為民請命,以受神祉。言止於斯,神之聽之。
●臺邑求雨牒城隍文
凡官之設,以為民也,莫若令之親。凡神之立,以為民也,莫若神之正。何謂親民之痌嫁?若同體之關切焉。何謂正民之災傷?若呼應之準驗焉。苟不視為同體,非親矣。苟不呼而即應,非正矣。令於民有同體之切與否,神得以察之。而神於民有呼應之驗與否,令亦得以規之。臺地一年一熟,神所知也。民間播種在端午後,神所知也。臺無陂池,全賴雨水布插,神所知也。乃自四月二十一日雨旋晴,越五月盡亢暘不雨,民田半在草間,苗秧已同焦尾。民之災傷,莫有甚於此時也。民之痌瘝,莫有切於此日也。令忝民牧,即以前月二十八日在神廟啟壇禱雨,神之聽之矣。謂宜朝發牒而夕其雨也。夫何三日不雨,又三日而亢暘如故,豈神之罔聞知歟!抑神察令之政事闕而為此示罰歟!如罰令應止令之一身,何為遷怒於民?夫民非令之民,朝廷之民也。民亦非神之民,上天之民也。天以民之心為心,朝廷以天之心為心,令苟有一念不在斯民,負朝廷矣。神苟有一念不應斯民,負上天矣。負朝廷,令之罪不容誅;負上天,神之責又誰諉?令衣租食稅,享民之奉。神亦歲賽時報,享民之祀。其食報於民同,則其為民造福當無弗同。斷無民罹災傷,任令大聲疾呼,而神茫無應者。或者風雨露雷,各有專司,神不得自為政歟!然神司一郡之民命,雖非神所司者,神無不得為民請命。猶之令宰一邑,所不得自專者何限,然皆力為民請,使民疾苦得以上聞,而後盡令之心。供令之職,若請十不得一,則令可去其官,而斷不可尸厥位。神亦可知自處矣。令每朔望入神廟,見神前香煙雲騰,臘光燭天,得非神之靈爽赫奕有以動斯人,而使之敬應供奉至是;而乃今逢災傷,號呼虔告而莫之應。竊不知神之靈爽於何顯?神之赫奕於何寄也?今令與神約,五日不雨已矣,以七日為斷,果大雨滂沱,俾民得及時播種,是神之靈爽赫奕,顯然有徵神之有呼,即應果有準驗。令將率民歲時奔走奉祀,無敢少懈,不敢忘神之賜。若仍不雨,則是呼之不應,與木偶奚異?令將明示禁革,無得復奔走供奉於神之廟。神其如令何?豈神之靈爽無能致雨,反能為令作禍祟耶?令不信也。要豈令之所願哉!尚冀神繹思令之牒,務有以踐令之約,急救吾民,在神既善體天心,令亦得托神貺。保有時和年豐,撫安朝廷之民,榮幸多矣。勿任惶悚待命之至。謹牒。
●媽祖宮求雨文
天下之至險者,莫如海;而有舟楫之危,惟神出之使安。天下之至苦者,莫如農;而有水旱之災,惟神救之使脫。是救災卹患、轉危為安者,惟神之能。某命不辰,倖得一官,屢遇災沴,涉危地。憶康熙甲申,行取入京,舟出鹿耳門,遭風折舵,舟不得旋。驚波震濤,上下失措,非仗神力,出之狂流,豈能復延殘喘。
先是,癸未五、六月間不雨,民失耕種。此時待罪臺令,呼號請命,亦荷神貺,立沛甘霖。是歲得慶有秋。是神之憐某拙誠、無求不應者,有自來矣。茲復仰賴神庇,再蒞臺疆。方庚寅之秋,渡海登岸,即投宿神廟,私心默誓,以為斷不敢苟取分文。但得地方晏寧,免致愆咎,神賜已多,豈不神之聽之乎?兩載以來,雨陽時若、年獲順成者,孰非邀神之福?某固敬誌之不敢忘。何期入夏以來,雨澤愆期。今去立秋甚邇,旱暵如故,此真小民災患切身之日也。政有闕歟?官失職歟?訟不得平,刑過其中歟?鰥寡廢疾不得養歟?有一於此,皆足致旱,吏之罪也。於民何辜?其或地方之蠹棍未除,在位之貪殘未去。此尤方面大吏之責,請神鑒顯殛,為小民大洩其憤,何為久旱不雨,重困我民為也?敢乞神恩,立收炎火,普降雨澤,俾民得耕種及時,秋收攸賴。但得利民,凡百殃咎甘受,某身不悔。
●名宦祠祭范忠貞公文
嗚呼!天地有正氣,人得之以生,是為萬物之靈。惟其知誘物化而後不能不失其正,以至變。故之臨禍患之攖□,顛頓狼狽,棄綱常名義於不顧,自非大賢豪、大英傑,奮發淬勵,作頹波之砥柱,則人紀將以不立,而天柱亦幾於傾。峨峨范公,興自世冑,奮跡甲科,經左史右,旁搜百家天文地理,下逮草野民物邊鄙厄塞之情狀,罔不是窮而是究。其蘊之也深,其蓄之也厚,每嘗揚榷古今,俯仰宇宙,治亂興衰之互為變更,賢奸消長之迭相補救,知茫茫者之須臾幻減,終歸於盡,而惟吾生固有之德,身心性命人倫日用之理,為造次顛沛之必不可或違,期於擇而能守。自入侍禁林,即以輔養君德為弼亮;出典節鉞,務於強教悅安,納群生於在宥。為民請命,章不啻數十上,皆得報可。至今浙水東西,且家謳吟而戶俎豆。迨移節閩疆,遭狂犬之不逞,公之斯時,數丁陽九,智未及施,勇未及發,利兵狼卒,忽已加其頸而械其手,為箕子之明夷,為西伯之拘美,頭為蓬,髮為垢,幽沉於天昏地黑,至七百餘日之久。臥起與俱者,賜冠、賜衣而外,唯時憲一書。逢朔望而北向,為之九頓首,猶時淚落白雲,關情太母,哀吟百苦之詩,腸斷畫壁之句,信忠與孝之兩全,子與臣其無負,乃至遇害之夕,從容就義,以死報國而無苟。
嗚呼!雲黯淡兮風悽切,正人何辜兮逢彼梟桀。義夫椎心兮壯士泣血。仰惟王師入關,犁庭掃穴,懸明鏡於中天,廓然有以顯我公之大節。析睢陽之齒,斷常山之舌,牧蘇武之羝,擊朱泚之笏,義膽忠肝,上有以薄星辰、貫日月,帝心震悼,寵褒異常,遣官諭祭,至一而再。碑文親製,雲漢為章。蓋將使一世之臣子,皆知忠孝節義之美,而英風義烈,歷千載其尚有耿光。故不特中州文物誦王言之大咨嗟慨慕,即以臺疆處炎天漲海之外,亦樂以春秋二仲薦公馨香。顧茲臺疆當公駐節之初,猶阻聲教,使得磨以歲月,次第經略,安知不當公之在而早已來王。是海外彈丸,乃公精神所必周之地。夫豈漠然其能忘!
昔徽國學本正心,金人亦問朱先生安在。信國歌傳正氣,領外猶事文夫子如生。惟懿好攸同,無論聞風之與親炙,抑輿情欣戴,何分死哀之與生榮。溯公世系,遹駿有聲,當宋之北,范韓齊名,文正昌後,忠宣繼鳴。公有致君堯舜之學,有經綸雷雨之才,有輔相太平治安天下之志,而未竟厥施,固猶有待象賢之英。某叨塵末職,濫廁公門,仰公之英風亮節,已心慕手追之弗及,捧公之遺文法墨,恍仰觀俯察之斯存。敬循典禮,奉祠駿奔,覺斯人之聾瞶,躋世運於亨屯。維公之神,無遠之不至,俾海之外,就日而知溫,匪僅風厲學校,永以作配乎乾坤。嗚呼!尚饗。
●祭靖海將軍襄壯施侯文
嗚呼!宇宙間必有非常之人,始有非常之功。臺灣僻在海表,為海逆盤踞出沒,波濤震驚,江、浙、閩、廣沿海居民,靡有寧宇。康熙二十二年,將軍乃出贊廟謨,一舉蕩平,除四省欲除之患害,闢千年未闢之版圖,可謂非常之功矣。首攻澎島,親犯矢石,有拔鍪先登之勇。長驅抵臺,壺漿歡迎,有誓不妄殺之仁。知以謀之,勇以克之,仁以安之,非甚盛德孰克當此!捷聞值中秋令節,聖上即日解御衣馳賜,兼御製詩章褒美。稱伏波而後一人。嗚呼!其可謂非常之人矣。以非常之人,建非常之功,宜食非常之報,將軍勳書盟府,公侯袞袞,並任封疆。屬在臺疆,父老子弟,服先疇,思舊德,尤篤不忘。相率祀名宦,崇報將軍功德,與宮墻子弟,並垂永永。泮水之詩:曰在泮獻馘,曰在泮獻功。而先之曰穆穆魯侯,敬明其德,此物此志也。某泰備兵茲土,欣瞻盛禮,敬侑一卮,神其來欹。尚饗!
●祭中憲大夫衛公南村先生文
嗚呼!天地間常存者正氣,不死者人心。人莫不得天地之正氣以生,而心有所役,每失其正,故能存於一室寂處之時,而不能不紛乘於萬感雜投之會;能於布衣韋帶之素,而不能不動念於圭組仕宦之榮。抑能強持於少長壯盛之年,而不能不稍隳於耄期倦勤之後。蓋其所能者,強制之力;所不能者,自然之天地。若乃德性堅定,志氣凝一,隨所往而自見其天,不以貴盛而移,不以宦成而怠者,獨於我南村先生見之。
公生長貴冑,絕無聲色貨利之好,天稟之高,卓絕儔輩。處京華十丈紅塵中,能愛身如玉。是非有得於治心養氣之學者奚其能?由職方尚書郎,出守閩漳。漳人德公之深,愛公之切,有如赤子之依慈母,不忍一日離諸懷者。顧上游念臺郡新造,謀得賢守以撫循而噢咻之,合疏薦公。公乃航海而東。此某得為公屬吏所自始也。
某本菲材,待罪臺令。先公調數月,執性硜硜,四顧無倚。公至,嘆曰:余來,陳令其不孤矣。嗚呼!非公知某之深,孰為出此言。嗣是事關地方興除,凡有申請,公輒報可。臺人咸有一守、一令相視莫逆之喜。嗚呼!為令如某,若不遇公,為守溺職之罰,知所不免。居無何,某以行取入都,公特破常格相禮,送至舟中,握手叮嚀而別。嗚呼!公豈復以屬吏遇某哉!五載以來,浮沉郎署,雖音問闊疏,而寤寐心情未嘗一日不在公左右。自前歲聞公秩滿,遷我粵運使,方舉手加額曰:粵人之幸,臺人之戚也。公竟不赴新任,請致歸里,急流勇退,昔人以為難者,公直易之矣。嗚呼!少壯登朝,不縈情於利祿,暮年出守,務絕意於苞苴。七年漳南不為久,五年臺灣不為暫。大都所至人樂,既去人思,歸橐蕭然,圖書而外無長物。上以繼清白累世之傳,下以啟翼燕方興之緒。公可不謂完人也哉!獨恨某以今夏銜命過公里門,不及公一面。去公騎箕之夕,僅月有餘。又嚴程在道,不獲酹一杯而去。某之負公則甚矣。雖然,天地有正氣,生人有本心。公之心,天心也;公之氣,正氣也。正氣無日而不流行,則公雖亡,其不亡者固存也。某尚以寄生之身,視息人間,追懷我公握手叮嚀至意,其亦安敢有死心也。途次匆忙,未暇效世人為聲韻之文,謹述公之所以遇某,與某所以感激乎公始末,書諸尺帛,一灑淚臆。公魂不寐,庶其鑒之。嗚呼!尚饗。
●陳清端公文集總目
卷一題修建寧府建陽縣朱子祠疏題修雷陽堤岸疏題將公費捐修堤岸疏
卷二古田縣條陳八事條陳古田編審事宜十議古田縣捐修城垣詳稿
卷三條陳臺灣事宜刑曹呈稿
卷四全川六要臺廈條陳利弊四事條陳經理海疆北路事宜臺廈道革除官莊詳稿學政條約
卷五古田縣諮訪利弊示古田縣季考生童示辭建生祠示臺邑問民疾苦示勸息訟示四川博採詩賦雜文示臺廈禁酷刑濫派示臺廈亢暘修省示撫楚諮訪利弊示撫楚通飭吏治示撫楚嚴禁重耗示撫閩曉諭
卷六重刻海忠介公備忘集敘司訓嘉村雜著序宮墻錄小序陶菴四書文序楚南觀風錄序臺廈試牘序閩南觀風錄序送葉南田由樞部出守廣州序壽雷陽徐副總戎序壽海安曾都閫序壽樊夫子文上孝感夫子壽啟
卷七古田縣重修聖廟碑記重修臺灣孔子廟碑記新建臺灣朱子祠記遇雲樓記上帝廟求雨文臺邑求雨牒城隍文媽祖宮求雨文名宦祠祭范忠貞公文祭蕭無枝先生文祭范彪西先生文祭靖海將軍襄壯施侯文祭耿夫子文祭中憲大夫衛公南村先生文
卷八(詩)
五言古酬蕭老師感颶而作冬日奉陪劉太府閱勘海隄桃源洞庭湖午坐假寐
七言古贈別黃蒼子河堤舟過浙湖漫興壽孝感夫子三十韻胡河九太史壽言
五言排律壽大司寇王太倉先生李相國鰲峰書院講學
五言律途中九日冬至炙火喜初晴客至泗水橋謁韓祠次大司馬吳公韻人日課兒海鳥贈別劉太府贈蔡世兄廬州謁包孝肅祠古田下鄉徵糧(十九首)山行次黃柏半嶺民居勸墾刈禾兌糧聞雞立社學招逃戶過古竹田犁洋父老留宿不果謝教坑嶺下追呼過青洋行深山到鄭家山纔一日糧戶輸將已報全完次日流淚別予詩以慰之雙溪次上漈頭
七言律雷陽八景(東海波恬、西湖翠擁、萬頃連雲、一龍煙繞、七星拱秀、雙髻梳粧、雷岡聳異、雁塔題名)東皋吳夫子館松寄劉和達同年初秋坐月膺貢過家山嶺中秋分闈口占燈下閱卷初出都門江上漁舟過嚴子陵釣臺過文丞相故里過藍關次辜其石同年留別原韻求雨人日自警訴災穗城敘別古羅黃子廉陽竹屋
五言絕曝日偶遣夜行舟百花草詩行越雋道中渡濾
七言絕大庾嶺謁張文獻公舟出廬陵公祠下偶遣
【台湾文献丛刊·第116种】陈清端公文选
台湾文献丛刊
【第 116 种】
陈清端公文选
.作者:陈璸
.原书页数: 0054 页
●书籍简介
第一一六种「陈清端公文选」
本书(一册五四面三二、四○○字)不分卷,陈璸撰。璸字文焕,一字眉川;广东海康人。清康熙三十八年,由进士,授福建古田令。四十一年,调台湾。明年行取,授刑部主事,累迁兵部郎中。四十八年,提督四川学政。次年,闽抚张伯行疏请调台厦道,重莅台湾。五十三年,超擢偏沅巡抚。五十四年入觐,命移节福建。后以劳,卒于官,谥「清端」。平日自奉俭朴;属纩时,一绨袍,覆以布衾而已。综计前后在台凡八年,称循吏。干隆三十年,其孙子恭(肃庵)汇辑部分遗稿凡八卷,题曰「陈清端公文集」;本书选编其关系台湾之文,称为「文选」。共收文十六篇,其中在台湾县任内者三篇、在台厦道任内者十二篇;另一篇「祭中宪大夫卫公南村先生文」,系在康熙四十八年赴四川学政任道经山西时遣人致祭前台湾府知府卫台揆之作(台揆,山西曲沃人)。书前,有顾镇撰「陈清端公家传」;书末,今特附录原集总目备考。
此外,有关陈氏在台治绩,另有第二○七种「陈清端公年谱」可考。
●序号 篇名
1 弁言
2 周序
3 孙序
4 顾序
5 陈清端公家传
6 陈清端公文选目录
7 条陈台湾县事宜
8 台厦条陈利弊四事
9 条陈经理海疆北路事宜
10 台厦道革除官庄详稿
11 台邑问民疾苦示
12 台厦道禁酷刑滥派示
13 台厦亢旸修省示
14 台厦试牍序
15 重修台湾孔子庙碑记
16 新建台湾朱子祠记
17 上帝庙求雨文
18 台邑求雨牒城隍文
19 妈祖宫求雨文
20 名宦祠祭范忠贞公文
21 祭靖海将军襄壮施侯文
22 祭中宪大夫卫公南村先生文
23 陈清端公文集总目
●弁言
省立台北图书馆藏有陈清端公文集八卷,分订四册,为清陈璸撰,光绪二十三年刊。我们选其关系台湾部份,集为一册,列入台湾文献丛刊,而定名曰「陈清端公文选」。原书首有序文三篇、家传一篇,照旧转载(惜原书首篇周序前脱一页,约一百六十余字);并以「总目」附于书末,以利查考。(周宪文)
●周序
(上缺)圣祖仁皇帝特达之知,扬历中外数十年,如鹍鹏之翔秋风,若巨鱼之纵大壑;黼黻太平,润色鸿业;三湘七泽之间,瓯越闽海之地,风行草偃,吏治称极盛焉。文孙肃庵太守荟萃先生遗稿,汇为一编,其间嘉谟入告、承流宣化之政,兴利除弊、月吉唱和之文,与夫碑记杂着之足供采择者,编校付梓。读其书者,可以得居官之要道、经世之远谟。区区扬风扢雅,抑其末矣。然则公之立德、立言、立功,以法天下而传后世者,如接謦欬,岂独为陈氏传家之治谱已哉!
干隆乙酉仲秋涪陵周煌书于豫章试院之静香斋。
●孙序
唐宋来立言垂不朽者,莫如昌黎、庐陵之文。而二公论文之语,若出一口。韩子曰:根之深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欧阳子曰: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固以立言者自有本焉;不在区区文辞之末也。粤僻在岭南,雷与琼并濒于海。犹忆幼承庭训,谓雷、琼间产三异人。一曰邱文庄,一曰海忠介,一曰陈眉川先生。当是时,先生以天下清廉第一屡奖赏于圣祖仁皇帝。故遐迩递相传颂,而先君子遂各道其生平;或文章,或气节,或政事,俾知所效法。迄于今几四十年矣。文庄公先代名儒,所辑大学衍义补,凡治国平天下之道,皆可坐言起行。惜衰暮登朝,迄未竟其绪。忠介公清风劲节,虽妇人孺子亦能举其一二端以为美谈,而文章则不少,概见于世。先生遇逢圣主,治行卓越,薄海内外莫不知之,独其生平所著作,尚未或传。余尝谓人生有三立,所以垂诸不朽,必同条而共贯。若文庄、若忠介,既人往风微,祗托诸想慕耳。我与先生生同斯世,哲嗣与家赞元、叶飞两兄又为乡同年友,而余曾不得附年家子之后,亲承丰采以奉教所为三不朽者,不胜慨然于吾生之已晚也。今年春,余校士雷阳,即访先生后人。乃知有明经名子翼、孝廉名子良、茂才名子恭。孝廉蒙恩眷念名臣,特赐乡进士。茂才人品端方,余将循例举优行以登于朝。及询先生遗集,则仅以制义见示,而未见诗古文词。迨由雷赴琼,获都文庄、忠介合选八册,又得琼山学的一册。兹由琼回雷,孝廉兄弟特抄辑先生政绩二册、文一册、诗一册示余,而并嘱为序。余所见文庄诗文类,舂容恬适,意尽辞止,庶几乎有道君子言近旨远者。忠介不留意于语言文字间,而当其性情所激发,则棱棱见风骨,自谓于四子六经或堪辅翼我。先生政绩昭彰,固已功在社稷、泽在生民,而诗古文词亦如昔人所称:琼山根本盛而枝叶衰,事情多而鞶悦少。呜呼!此则本诸德行以见于事功,而后发为词章,实有可垂以不朽者。克比文庄、忠介两公,岂第争胜于文辞之末云尔哉!若夫先人手泽,既犹有存,孝廉兄弟读其书,即学其为人,勉为不朽业,以勿替家风,是犹惓惓此心所跂予望之者。
干隆丙寅六月望日苕上孙人龙手稿。
●顾序
余童子时,即闻海内有清端陈公者,以名进士起家,扬历中外数十年,推治行第一,而公方如孤山老衲,以危苦自持,天下信之,顾弗及亲其仪范、聆其绪言,有「余生也晚」之憾。嗣以羁宦都门,获交其文孙肃庵,间述遗事,益心仪之,犹未读公书也。洎余谢病归里,肃庵亦出守南康,移书相招,俾主讲白鹿,得数晨夕,肃庵乃尽出公诗文相示;受而读之。盖自作令,而部曹,而学政,而监司,以至于抚军,凡兴利除弊、恤民饬吏、崇教起化之方具在焉。其间敷奏之体要,指陈之剀切,播告之懃恳,与夫论学论文靡不洞达晓畅,加以虚衷求瘼,询庋诹谋,悱恻之言,溢于行墨。欧阳子所谓言之所载、文之所行、大而可恃以传者也。其它记序及有韵之作,要皆原本性情,抒其所得,视之务釆色、夸声音者,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于是,叹有德者必有言,而向所闻风起慕、憾生之晚者,乃今如亲仪范而聆绪言也。肃庵莅南康未久,而洁己奉公,汲汲于振起文教,有公之遗风焉。编校既定,将授诸梓,以流示天下,嘱余以一言缀简。余材朽行薄,何敢序公文?聊志夙昔景仰之私,得稍慰藉云尔。
时在干隆三十年岁次乙酉立夏前三日海虞后学顾镇顿首拜序。
●陈清端公家传
公清德重望,上结主知,下孚舆论,既巳纪之太史,载在司勋,足以垂世不朽矣。而国史所录,类举其大,不及覶缕余事。其孙南康太守子恭属余补缀遗轶,藏之家乘,以示后人。因据旧状采棳,详于诸生作令时事,后乃撮其要者,作陈清端公家传。
公讳璸,姓陈氏,字文焕,一字眉川,海康人。去雷城东洋之十五里,实家焉。世族单寒,祖父皆潜德弗耀,公始以进士起家,历官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南、福建,追授礼部尚书,赐谥清端,诏入贤良祠。
公少贫寠,茹苦力学。年十九,补郡学生。旋丁内、外艰,毁家庀丧葬,生计日索,饘粥时不继;然试辄冠军。以故,从学者众,得束修羊稍嬴,辄分赡亲故,虽日不举火弗恤也。回翔诸生间久,始以年例贡成均,时公年三十四矣。又四年癸酉,登贤书。明年甲戌,成进士。
初,雷阳创立义馆,当事延公掌其教,多所成就,释褐归。诸生复邀公讲学其中,里居五年,足迹未尝及公门。于人世苞苴,无丝粟濡染。每谓贫不在多得;非分一二钱,便如千百万;后尝举此入对,实未仕时律身已如此。
己卯谒选,得福之古田令。古田穴山而居,丁田淆错,赋役轻重,欹民逋逃转徙;黠悍者或啸聚林谷,奸吏蘖牙其间,狙诈喜事,挟持短长。莅斯土者,率坐累去。公幞被之官,即条具八事,请于大吏,行之而赋平役均,民以苏息报最。调台湾,复陈事宜十二条,以兴学、广教为首务。时,台邑归化未久,俗骁悍,公任事三年,而民知礼让,有文翁化蜀风。已入为刑曹郎,转兵曹。
己丑分校礼闱,得士一十八人,寻奉命视四川学政。教士以崇德励学为文章根本。校课之余,留心民瘼,作全川六要论,上之行省。未及代,调巡台厦。台故旧治,稔其弊,至即请革官庄、除酷吏、恤番民,鼎新学宫,建紫阳祠于侧,示人以格致诚正之学。海外如邹鲁。时抚闽者为仪封张公,相倚如左右手。闽人至今乐道之。前后在台八年,简于帝心,遂有巡抚湖南之命,以监司膺节钺,盖旷典也。踰年,陛见,面陈闽、楚事宜,称旨,宠锡御制诗章及书籍、貂裘等物,天语褒嘉,称其平和正气,为国家祥瑞,遂命移节福建。公受恩感激,益自刻励。抚闽三载,吏畏民怀,以劳卒官。年六十有三。朝廷震悼,恤荫有加。事详别录。
雷郡东有洋田万顷,为海康遂溪错壤,堤岸一十七处,逼大海。海潮冲啮,多倾圯,漫溢田庐,民失业。公尝告诸当事,倡议捐修,无应者。及为闽抚,乃奏请兴筑焉。公自筮仕古田,至为巡抚,计二十年。孑身于外,未尝延致幕客。父子睽隔数千里,不能具舟车、通往来,傔从一、二人,官厨惟进瓜蔬,皆人情所万不堪者,而公恬然处之终其身;非卓有定识者,能然欤?圣祖常目为苦行老僧。又谓从古清官未见有如伊者。亮哉,圣主之知人也。公居家孝友,在族党间恂恂谨子弟率,又似绝无奇特者。其盛德君子也夫!
赐进士出身、诰授中宪大夫、充玉牒馆纂修、官宗人府主事、前国子监助教、加四级纪录六次、年家眷晚生顾镇顿首拜譔。
●陈清端公文选目录
条陈台湾县事宜…………………………………………………………………………(一)
台厦条陈利弊四事……………………………………………………………………(一三)
条陈经理海疆北路事宜………………………………………………………………(一五)
台厦道革除官庄详稿…………………………………………………………………(一九)
台邑问民疾苦示………………………………………………………………………(二一)
台厦道禁酷刑滥派示…………………………………………………………………(二三)
台厦亢旸修省示………………………………………………………………………(二五)
台厦试牍序……………………………………………………………………………(二七)
重修台湾孔子庙碑记…………………………………………………………………(二九)
新建台湾朱子祠记……………………………………………………………………(三一)
上帝庙求雨文…………………………………………………………………………(三三)
台邑求雨牒城隍文……………………………………………………………………(三五)
妈祖宫求雨文…………………………………………………………………………(三七)
名宦祠祭范忠贞公文…………………………………………………………………(三九)
祭靖海将军襄壮施侯文………………………………………………………………(四一)
祭中宪大夫卫公南村先生文…………………………………………………………(四三)
附录
陈清端公文集总目……………………………………………………………………(四五)
●陈清端公文选
条陈台湾县事宜
职岭峤寒儒,荷国家作养之恩,谬附科举,得沾一命。昨者初授古田,未展寸长,旋蒙宪恩高厚,驱策驽骀,改调台邑。思欲勉竭钝拙,以图报称。履台以来,昼夜兢兢,不遑宁处。仰惟宪台智周道济,有经纶宇宙之略,厚泽深仁,沦浃山海,谓察吏所以安民,则供职莫先条画。职不揣迂愚,妄抒管见,敬陈事宜十有二条,不敢谓有当于治理之要务,第在台言台,于地方利病或一、二有合,仰望不弃刍荛,俯赐采择焉。
一、文庙之宜改建,以重根本也。盖圣人之教,与王者之化俱远。是以,学宫遍天下,其制度必极宏壮,其规模必极高敞,匪徒肴观,以遵道也。台湾县为台郡附郭首邑,开复以来,户口之蕃衍,商旅之辐辏,财货之流通与夫人文之日新月盛,居然海外一都会也。独以学宫重地,犹袭伪弁住宅而为之。凡庙之与宅,规制不同;文庙与他祠尤别。今以住宅为文庙,其卑陋湫隘之观,揆诸朝廷所以崇儒重道、振兴文教之盛典,甚觉弗称。而且棂星之未有门也,明伦之未有堂也,藏经之未有阁也,东西两庑风雨不蔽,乡贤名宦俎豆匪依,至御制先师先贤诸赞尚未寿诸金石,其何以俾海陬士庶得睹天章之灿烂乎?夫风俗系乎教化,教化重乎人才,人才由于学校。先儒有言:不兴学校而求人才,犹不琢玉而求文采,不可得也。处台邑而欲养人才于学校,莫如改建文庙之为亟矣。虽工烦费钜,未能卒然而就,然奋发为之,要当自今日始。除职倡捐及劝募外,仰望宪台为斯文宗主,力赐提挈,俾人文根本之地,得以及早观成,使海外宫墙焕然改观,人才蔚起,胥钧陶所造就也。应否定议举行,伏惟宪裁。
一、宜兴各坊里社学之制,以广教化也。社学即古者家塾党庠遗制。盖为人性皆善,但气禀之偏,习俗之蔽,有入于不善而不自知者。古昔社各立学,聚群弟子于其中,教以方名象数礼乐诗书之文,可使上者为贤人君子,次亦不失为寡过之中人。末俗因循,不及时教其子弟,忽成老大,习染既深,无可造就。所谓时过后学,徒勤苦而无成,犹甘于逊谢曰:吾子非学中人。嗟乎!岂有不学自成之材?又岂有学而必不可成之材哉?父兄之教不先,宰斯土者与有责焉。海外非即化外不可训诲之地也。张益州镇蜀尝言:吾以齐鲁待蜀人,亦自以齐鲁之人待其身,若徒肆意法律以威劫齐民,吾不忍为也。可知法术刑民,原非所恃以为治。教人务学,乃真为治之本图。职欲于每坊每里内设立社学,延老成有行者为之师,聚该坊里子弟而教诲焉。其教之目,自四书五经外,益以小学、近思录二书,为之正其句读,稍稍解释文义,使自少习读,长乃有得。其于学者身心性情,当大有裨益,非小补也。应否速行?伏惟宪裁。
一、宜定季考之规,以励实学也。士子厕名庠序,即应以实学为务。实学者何?于经史则博而通也,于世务则谙而练也,处为通儒,出为良吏,此之谓有本、有用之学,而皆可于平时制艺窥一斑焉。盖制艺一道,视之若易,工之甚难;非有明理之识,则词肤而不切;非有殊尤之才,则气委而不振。然其才、其识,罔非由学问中来。学者平时用功,所以贵日迈月征也。至鼓舞激劝之方,则月课、季试诸举,亦其不可已。大抵中材之士,不能无求知之心。月有课,季有考,亦士子以文艺见知之一日,未有不踊跃思奋者。知奋则知耻,日耻则日进,将惟向上是务,一切利欲熏心、苟贱不廉之行,自不觉弃之若浼。故谓文章与品谊相关也。职忝司民牧,簿书繁冗,不能时集诸生为晤对,除月课听本学举行外,每以四仲之月,择日集诸生于堂,亲行考较,略为分别高下。其优列者,量加奖赏,仍准所属童生并与斯考。凡土著于斯者,县令渐可熟悉。至岁科之年,有冒名充考者,不待辨而识矣。盖既为本县童生,于本县季考册内安有一两年全无报名与考之理?即有其人,不过百中一、二,无难察核。为诸生励文行,为童生杜顶冒,此季考之不可或废者也。应否照定规举行?伏惟宪裁。
一、宜举乡饮之礼,以厚风俗也。自国老、庶老之制兴,历代宪老乞言为重,郡国有司奉行不替,非习为迂阔之仪以粉饬太平也。凡民间争斗日炽,狱讼日烦,始于乡不序贤、食不羞耇,罔知礼让故耳。若使习见乎敬老尊贤,地方有司犹捧觞布席之不遑,我何人斯,敢恣睢狼戾以自肆?将乐至不争,礼至无怨,狱讼可消,兵制可静,直移风易俗之一机也。查康熙九年十二月,礼部颁定乡饮酒礼,满汉一体举行。台邑赋役全书支发项下,亦开载乡饮二次。职欲察访所属,该里内有年高德劭、众所推服者,岁报二人。一为正宾,其一为副。照例每年正月十五、十月初一等日,敦请至本学明伦堂,如例举行,仍将宾僎姓名具报。此在海外,一时讶为创见,实则行所当行,其于人心风俗未必不有得之观感潜移默易者。应否速行?伏惟宪裁。
一、台仓积粟之宜以时敛散也。仓粟一项,国藏攸关,遇有荒歉,为民生所待济,系甚重也。第敛之不以其时,则廪藏空虚;散之不以其时,则民生困苦;均非奉行之善。如每年三、四、七、八等月青黄不接,此宜散仓粟出粜时也。若仍封仓不粜,必致米贵病民,且陈陈相因之粟,大半红腐浥烂而不可食矣。每年秋成后,于十二、正、二等月,此宜敛粟入仓时也。倘不早征收,至增价买补,必致仓无余粟。一旦天行告沴,有欲粜之无可粜、赈之无可赈者矣。是敛之与散不容不为调剂也。矧在台尤须以时敛散者,重兵云屯,月米取给,敛不时,庚癸呼矣。数万户口,半多寄食在市,散不时,哀鸿嗷矣。且近海地湿,粟易浥烂,阻隔重洋,告籴无所,敛之、散之,必及时乃有济也。就台湾一县言之,每岁除捐积粟外,正供额粟四万六千有奇,除支给各营月米,每岁尚余二万有余,岁积一岁,是存仓之粟不下十余万也。此十余万之粟,不及早变通,出陈易新,而坐视浥烂,任听亏空可乎哉?职以为岁余粟二万余石,应于每岁青黄不接之月,出粟一万余石,在市散粜,以济民急。将开仓日期及粜过数目,按月报明本府稽查,即将卖过银两解贮府库,至冬领回,买新粟补仓。如此则存仓额粟既不亏减,又免浥烂,而仓粟在市,米价亦不至腾贵,一举而数善备。职以为变通积粟之法,端无过此。案查本年正月内为吁请发粜陈粟等事,蒙宪恩准粜济民。职遵即开仓,每月定有六期粜卖粟米。至期自朝至暮,男妇老少摩肩累足,牛运车载,昼夜络绎。若非叨邀宪恩,此数百万生灵将何所倚,则粜粟济民,在台地可谓行之既效者也。不揣冒昧,详请宪恩,岁以为常,则民生安而国藏固,海疆末吏且得免赔累之苦,伏惟宪裁。
一、澎湖孤悬海岛,宜通商贩粟以济军民也。邑志称澎湖为台郡咽喉,凡舟由内地来者,望澎湖为指南;自台去者必寄泊澎湖以候风信。所以地仅弹丸,最称扼要。国朝设水师三营,官兵驻札,为建威销萌之计。诚有备无患矣。营兵月米,动请预支,诚恐按月支给,海上风涛不测时或误兵食。其为兵食计亦善矣。独其中有三十六屿,居民错处,额载人丁六百有零,地种泊网等项,岁征一百七十余两,则虽孤悬海岛,犹然为朝廷输赋税之民也。查澎湖之民,视台郡已分霄壤。澎湖不产稻粟,止宜高梁。此其地之瘠也。家家以采捕为业,别无可为营生。此其民之穷也。其尤苦者,所种高梁有限,必须兼买粟米度活,纵使采捕鱼虾,可觅蝇头微利,而无米可买,不免啼饥。数百家户口,朝夕悬命,惟往来贩粟米之商船是赖。按由厦门至澎湖,有七更水程;由台湾至澎湖,仅四更水程。是待贩于厦门之远,不如待贩于台湾之近为有济。职请将台仓陈粟,岁准发出五、六千石,与商船载过澎湖贩粜,务照时下三钱平价,毋得平买贵卖。其某日发仓粟若干,交某商船往澎湖贩卖,即将数目、日期报明本府稽查。某商船某日到澎湖卖粟价值若干,着澎湖巡检司具文申报。彼此互相稽查,使商船不得贩往别卖,使穷民不致无粟可买、忍饥度日,并使一、二奸商不得乘急偷贩,抬价病民。如此庶川居谷饮之民,尚有瘳乎?查台湾县所属地界,西至澎湖。职忝司牧,故敢将通商贩粟一款,冒昧渎请,倘邀宪仁以为可采,将海岛穷黎日用饮食,莫非鸿慈汪濊所沾溉矣。伏惟宪裁。
一、水丁名色之宜永远革除,以苏民困也。民间计口输丁为户口,丁有半差、全差之别。计亩差丁为田丁,田有丁多、田少之户。总其名曰地丁。此惟正之供。普天率土,义无容辞者也。独台地丁之外,另有一种号曰水丁。职细加察访,此项水丁既不报入额征,缘何乐输恐后?佥云台地新辟,民人进港,恐多匪类潜踪,因设为输丁之法。凡经输丁,本县有丁票在手者,即属良民,任往南路、北路生理,营汛查验丁票,即与放行。否则,以为匪类,而拘执之。民以此图放行之易,不觉输丁之苦。职以为讹谬殊甚。假如其人守分营生,因不输丁票,遂疑为匪,则彼作奸犯科之辈,何难纳一丁票,使人皆信其为良民乎?是输丁借名稽查匪类,实为匪类护身之宝符也。且亦念彼民之只身来台者,良以台为乐土,可便营生也。地方有司,查明来踪安插,谓蔡人即吾人,是其正也。迫之输丁,是因以为利也。百姓卖儿贴妻之钱,必不可要。况此等穷民,并无儿妇可以卖贴,乃筋疲脑裂所汗血苦积者。官输一丁,私下坊长承差人等又不知索去几丁矣。初以为乐土者,势必至视为畏途,而裹足不入也。想从前为令者听其输纳,不敢报入额征,盖亦有故。缘此种民人,去来无常,入水未几,俄而请照出水,一入额征,必贻考成重累。职谓既可听其自来自去,则亦不必令其按丁输纳。司马温公有言:天地生财,止有此数,不在官则在民。革除水丁,亦留有余于穷民之一、二也。应否于县门勒石永禁,伏惟宪裁。
一、每岁修仓之宜永禁派累,以惜民财也。查得台邑岁额粟四万六千有奇,以十月后开征。未开征之先,即传各里管事会集公议修仓,或补葺破坏,或从新起盖,有公众修补之说,又有各里盖仓贮各里粟石之议。民有唯唯答应何说之辞,而不知民财之破费少则二、三百两,多至七、八百两,皆起于此。何也?一里一对差,官票在手,无肯空手徒走之理。一里一管事,派敛佃户,未必无指一科十之弊。而又承行之房科有费,估价之物料破冒,似此数种耗去民财几许,其真正修理仓廒者为费能有几何?是民间一岁收成,妇子方以为庆,讵意苦累即在此时。长此不改,岁累一岁,民财既竭,民命随之。水旱盗贼之变,皆意外不可知之患矣。此为令者之急宜猛省痛革者也。职查台邑现在仓廒,附府治者凡八十九间;在安平镇者,凡二十间。内经职到任后新盖大小九间,修补大小七间,通计仓一百零九间,约可贮粟十余万石。惟在为令者不时巡视,及早修葺,可岁省民财无数。先哲有言,余无他能,惟用民间一钱,如针刺体血。旨哉斯言。职谓欲惜台邑民财,宜革修仓一举,应否于县门勒石永禁,伏惟宪裁。
一、在坊小夫之宜革,以安商旅也。居货为商,客于外为旅。昔孔子列九经之目,一曰柔远人。孟子陈王政之效,有谓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涂,商旅而以天下为言,见商旅之皆为远人。向使无商旅交通贸易,即城郭市廛间亦觉闇淡无色。以此见商旅之不可不厚为恤之,使之各得生业,有如归之乐也。台湾土产颇饶,尤天下商旅奔凑之会。职甫入境,见其街道整齐,商不易肆,为之冁然色喜。窃意商旅日坐市区,各营生业,在官必无由以一事相扰;乃居无几何,该承胥以小票着取,在坊小夫纷纷送押。夫曰小夫,票曰小票,令押之不经意,在坊应之,若不甚害,以故前后相沿。今日某衙门用小夫若干名,该某坊答应。明日某衙门用小夫若干名,又该某坊答应。职则旋押旋骇,屡押屡骇,谓此项小夫不能使鬼,终须人力。力不克堪,必用钱雇。出钱何人?雇夫何人?细细采访,始知每日小夫皆四方商旅出钱,而各坊长为之代雇以应也。嗟乎!台邑商旅之困,一至此哉!蜗角蝇头,利能有几?足餬其口,而赡其家幸矣。反使之日出小夫,以供在官之役,于义何居?倘至亏本应役,日不暇给,流离失业于吾地,非地方有司之憾欤!职查小票、小夫,久已奉宪禁革。若台邑在坊小夫,或因地远法疏,厘革之尚未尽者。合应亟议禁革,除县令衙署小夫自行雇用外,凡各宪衙门有需用小夫,亦应三邑轮流捐雇答应,毋得仍前轻出小票,着落坊长,以致派累商旅。庶几熙熙海外,永成乐土,咸沾宪仁之广被矣。应否于县门勒石永禁,伏惟宪裁。
一、每岁二丁派买猪羊之宜禁,以除陋规也。按二丁有祭,乃朝廷尊礼先师、先贤,为报德、报功之举,甚盛典也。额设钢银,就于地丁钱粮项下支发,一切果品牲醴之费,皆取诸钢银。所以杜派累、妥神贶也。不谓有司竟藉此渔利,每逢丁祭,果品取之铺户,牲品取之屠户,纵有给发,全不足价。不知其将额设钢银作何销算耶!职莅任五阅月后,适逢秋祭。查有以需用猪羊派之十五里一庄,令其代为买备各色果品,祭期止着铺户排设,祭毕各自携回,需点油腊,亏值重秤。夫民间一鸡一豚,皆日用所需,若必按户搜取,恐非忝稷之馨,神其吐之矣。且各铺户觅利蝇头,照行取办,必致微本无归。职请嗣后丁祭猪羊,应计定觔数,发现银,着在坊屠户具领,照时价买备。所用祭鹿,亦在官散行采买,果品各色,照价实办为是。传曰:祭贵其质,亦贵诚也。若乃派累小民,及借办掩饰,质既亡矣,焉用文之!非不趋跄于灌献之余,诚意安存?应否于县门勒石永禁,伏惟宪裁。
一、兵民杂处之宜分别,以清保甲也。台湾未有城郭,为兵民杂处之地。惟杂处斯难分,然正不可不分。如十家为一甲,有甲长以领之。十甲为一保,有保长以领之。其十家、十甲内,有户婚、田土、细事兴讼到官,即差本甲长、本保长勾摄对质,省差人下乡之扰。有来历不明及非为发觉者,甲长、保长不先举报,讯明一体治罪。其甲长、保长须十家、十甲内公举殷实老成之人充当,断不许无赖棍徒包揽生事,并不许藉名营伍包户、包口,不服清查;乃其间有兵民同居者,即着民开明籍贯某坊、某社,着兵开明籍贯某营、某哨,并列家甲牌内。人籍既明,则民服县官之令,各务生业,兵亦畏营将之法,不敢呈强生事。兵民胥就约束,如同一体。是又分之而未始不合者也。但着落甲长、保长人等,开报户口,恐有借口科派造册等费,则法未行而弊已生,为害不少。职查台邑有四坊十五里一庄,现在捐买纸张,刷就家甲牌发填。若有科派等弊,许不时首告惩治。如此实实举行,是否允协?伏惟宪裁。
一、宜逐游手之徒,以靖地方也。大抵有益于地方之人不可不招之使来,有害于地方之人不可不逐之使去。士农工贾,各专一业,此有益于地方之人也。游手好闲,不事生产,此有害于地方之人也。台湾自开复以来,由内地迁徙而居于此,为士、为农、为工贾者,云集影附,无待议招矣。其间有急当议逐者,奸宄之徒,潜踪匿影于其中,每每不乏也。逐之法有二。有已至而逐之法,有未至而逐之法。已至而逐,不过于清保甲内查有本保本甲邻佑人等不肯互相保结者,即系匪类,当即逐押过水,不得容留片刻,以致潜匿别保别社。其未至而逐,则在宪牌申饬厦门、金门、铜山把口各官,于商船载客渡海,不得因有货物,便轻填上报单,须把口官逐名验有本地方官照票或关部照牌,方许渡载。至台湾把口官悉照原报单内逐名验明,方许登岸,仍着本人带照单、照牌赴台湾所属该县印官验明记簿,以便安插查考。日后有非为作夕,即查照原簿逐回本籍收管。如此不但本人有所顾忌而不敢轻为非法,并一切逃仆、逃厮与内地无籍奸棍,假客渡海之计,亦无处躲闪矣。又某商船载多至数十人,某商船载少亦十数人。其人佥报作客生理,查其随带货物,每不出数两至十余两不等。天下有仅值十数两货物,肯冒风波之险渡海作客者乎?其为有托而逃可知也。再查商船载客,利其每人有二、三两脚费耳。更有一种匪类,欲潜入台地,并无货物,只多出脚银至五六两、六七两不等,商船便为包载。甚至原经被逐过水之人,改名易姓,窜附商船复来,而商船利其金多,概为包顶本船水手名字,致把口官无从稽查。久已习成锢弊,牢不可破。计惟申饬把口官严为稽察,密为侦探,有前项包顶情弊,察出一人,则将商寘重典,船没入官。如把口官书役扶同作弊,隐容匪类,于本地方内发觉之日,许地方官跟究出原初渡海商船,从重究处。盖亡命之徒,啸聚一处,未有不为患者。此台湾他日之虑不可不及早杜其萌也。应否申饬速行,伏惟宪裁。
●台厦条陈利弊四事
本道捧读宪檄,忧民体国之心,情见乎辞。台疆越处海表,民生之为苦、为乐,庶务之宜革、宜因,岂能遁逃宪鉴!固知土壤不能增泰山之高,细流不能益河海之大,顾承下问殷怀,不揣浅陋,谬陈四事如左。
一、招垦荒田以尽地利。天下之大,利必归农。生人之大,命无如榖。台尤宜榖之地也。按北路诸罗县属二千三百余里,南路凤山县属六百余里,台邑中路东西五十余里,其间旷土尚多,弃之可惜。漳泉等郡民居仅一水之隔,应广为招徕,以闲旷之地处之,使之耕食凿饮,安居乐业于其中。但须宽偷渡之禁以来之于先,严保甲之编以防之于后,至计典届期则以垦地之多寡、户口之登耗为吏治殿最。期于民无失业、地无遗利,此台地之利当兴者也。
一、严禁科派以苏民困。海外皆新集之民,生业艰难,为有司者,多方抚恤,犹恐失所,何况加之科派?台属三县之年季科派者莫甚盖仓一事,通三县额征正供粟一十三万有奇,每岁民间纳粟一石,派纳银五分,为盖仓费用。查三县每岁皆有支放各营兵米粟空仓,应将今岁腾出空仓贮来岁新收之粟,纵有不敷,亦当节省捐盖,岂可于输纳正供外,多此一番科派,以朘民膏?欣逢宪令方新,澄清吏治,正与民更始之会,请严行戒饬,勒石永禁,俾省一分科派,斯民得受一分之赐。此台地之弊当除者也。
一、弛铁禁以利农用。易曰:耒耜之利,以教天下。子舆氏曰:以釜甑爨,以铁耕;是爨釜耕耜之需铁器,皆民用之不可缺者也。独台地农具铁器之价数倍内地,如一煮糖之鼎,卖银三、四两。至日用鼎釜,亦不止倍价。乞请特弛其禁,听从民便,自行购买,饬汛口弁员凡台民过厦买带锅釜及一切需用农家铁器,毋得藉端需索,使民用有资,即出作入息间歌咏宪恩矣。
一、置学田以兴教化。民风系乎士习,而教士必先养士。学田所以养之也。应于台属四学内,议各置田。查所属地方荒埔,官为捐资,招佃开垦,拨入该学,除输纳正供课粟外,将递年所得花利,供给诸生月课及寒士油灯。再有余积,诸生赴省科举资斧缺少者,量行分给。着该学教官实心管理,勿致有名鲜实。仍岁造清册报该管衙门查考。以此振兴鼓舞,人知务学,士习端而民风亦渐以厚矣。
以上四条,乃本道竭千虑之一以供采择,更有未尽事宜,容悉心采访,次第详请,以俟宪裁。
●条陈经理海疆北路事宜
照得台疆为闽省咽喉,北路为台疆心腹。聚重兵于郡城,咽喉之地,已得要领;而北路诸罗山一带,当郡右臂,延袤二千余里,田地肥美,畜牧蕃庶,实为心腹要区。但有土番三十六社,错居不谙稼穑,专以捕鹿为生。餬口、输课咸藉于斯,艰难堪悯。汛防且多疏阔;恐有奸宄窃伏,煽惑番愚,为腹心隐患,是不可不亟谋经理之也。经理事宜,约有六条,总以绥辑土番、固我心腹。心腹固则咽喉愈固。南视台、凤二邑,势若建瓴,全台可保无虞,而闽省可安枕矣。敬条于左,以俟采择。
一、除滥派以安番民。番民即吾民也。内地人民,自输纳正供而外,一切杂派,尽行革除。番民何独不然?查各番每年有花红陋规,以社之大小分多寡,或二百八十两、一百二十两、或八十两、六十两、四十两不等,县官索之通事,通事索之土番。日朘月削,以致举家老少,衣不蔽体、食不充腹;而又派买芝麻、鹿脯、鹿皮,搬运竹木,层层搜括,剥肤及髓,甚为土番苦累。长此不已,必有意外之变,相应亟行革除,俾番民得相安于出作入息,此休养第一事也。请饬县勒石永禁。
一、给脚价以苏番困。北路自府治起,至淡水社止,计程二千余里,往来俱用牛车。牛车俱出番社供办,虽沿路设塘,而上下文书皆土番接递。雨夜不辞,寒暑不避。若遇公差,深溪大泽,使番先下试水;长坡旷野,使番终日引路。番之急公,亦云至矣。而犹不恤饥渴,不念劳苦,强拉车牛,迫勒抬轿,奴仆隶役,鞭棰加之,彼独非天朝之赤子乎?何为轻贱蹂躏之至此极也!今于无可奈何之中,略寓休息。凡往来需用牛车,止令照官票答应,每十里给车脚钱二十文。若用番民肩背行李,每名给饭钱五十文,毋许迫勒抬轿。请于经由各要路刊刻木牌晓示,庶番困可以少苏。
一、立社学以教番童。语曰:人不知学,牛马襟裾。番虽异种,亦人类耳。岂可不令识字,以同牛马乎!请每社各立一学官,为捐项置书籍、延社师,以为之教。使番童自八岁以上,胥就小学,习读孝经、小学、论语等书。教之既久,果有能讲贯通晓,文艺粗可观者,该地方官破格奖进,以示鼓励。稽古来名贤,出番族者往往不乏。今为之长养成就,将不择地而生才,尤足以昭同文之化于无外也。
一、禁冒垦以保番产。内地人民,输课田地,皆得永为己业而世守之,各番社自本朝开疆以来,每年既有额饷输将,则该社尺土皆属番产,或艺杂籽,或资牧放,或留充鹿场,应任其自为管业。且各社毗连,各有界址,是番与番不容相越,岂容外来人民侵占?诚恐有势豪之家,贪图膏腴,混冒请垦,县官朦胧给照,致滋多事,实起衅端,应将请垦番地,永行禁止,庶番得保有常业,而无失业之叹。莫非宪恩所渐被矣。
一、添塘汛以防番社。查本营设塘,仅至大肚社止。由大肚社往北,更有水里、沙辘、牛骂与崩山之大甲、房里、茅盂、宛里、吞霄、后垄、中港、竹堑、南坎等社,无数聚落,方至淡水,岂可漫无稽察?应于各社之聚族处所及里数太旷远处,添设塘汛,以南援半线,北连淡水。至淡水一汛,即鹿仔港汛,为船只出入要口,额设官兵、船只,应令其常川驻防,加谨巡查,乃有备无患之至计也。
一、归县署以驭番众。按诸邑辖属,民寡而番众。众者治则寡者愈无不治。何以治之?亦在驭之得其所而已。自府治起至诸罗山,为北路冲要之会,建置之初,设县治于此。同城有北路一营,官兵驻防,法至善也。乃因县署草创,城池未具,令斯邑者,寄寓府治,以本署之钱粮仓库,假书吏看守,致番民之户婚、田土,无可控诉。万不得已,跋涉数百里、千余里而来,至守候审理,动踰数月,其为失业,良可浩叹。查前督宪曾檄行诸、凤二邑各归本署,未几仍寄寓如故,无非以府治稍近纷华,饮食宴会有资,遂置民瘼于度外,不几徒有分土设县之名,而无其实耶!除一面行府饬取归署日期具报外,应请严行申饬,如仍旧偷安寄寓,即以擅离职守参处,庶吏治得以整饬,而于民事不致旷废矣。
以上数条,皆本道身在地方,采访甚确,近奉宪令,有搜捕之役,亲履其境,更目睹情形,细询疾苦,乃敢谬陈管见,亦思为番民谋乐利,为海疆计久安,不能无望于宪鉴之俯赐采择也。
●台厦道革除官庄详稿
据台湾县造报县属各官庄处所清册,内开一将军侯施官庄一所,坐落大穆降庄,其管事王兴等由。又据凤山县造报各里官庄清册,内开本道官庄一所,坐落仁寿里,管事陈毛等由。又据诸罗县造报文武官庄简明清册,内开本道官庄一所,坐落安定里,岁纳糖三十担,管事张惜等由。各到道。据此,该本道看得台地之有官庄,皆因荡平之初,土广人稀,版籍未定,文武官身家念重,各招佃垦种为衣租食税之计,相沿至今,利在官而害实在民。小民终岁耕耘,收获几何,已完国课,又纳官租,层层括取,害一。既纳官租,即名官佃,滥免差徭,偏累贫户单丁,害二。狐假虎威,牢关固穴,有司不得过问,害三。窝贼、窝赌,匪类潜藏,害四。影占肥美,恣意蚕食,害五。兴争构讼,累月经年,害六。管事甲头人等,武断乡曲,害七。每岁青黄不接之月,本地方正苦乏食,而官租公运出港,米价日贵,害八。商船乘机偷贩,或接济海洋,亦所必有,害九。官官相为,宪禁不行,害十。长此不已,各官凭借富厚,纷纷置产买业,又有奸民富户,争思投献依倚;将来台地止有官庄而无民户,为害犹未有底。
伏查台澎水陆各营官兵俸饷岁多不敷,每年两次会委文武员弁赴库请领,如将台地文武官庄出产,不论稻粟糖斤等项,尽数充入俸饷项下,可岁省动支司库之二三。且官庄名色一除,则田皆公家之田,民皆公家输赋税供力役之民,地方有司且得一体稽察,随事休养,以令则行,以禁则止,绝无有势豪龃龉其间,而向所谓十害者不崇朝而已去。是国与民两利也。仰惟宪台为国、为民,忠诚恳笃,海表地方,尤无刻不廑宪虑。官庄一项,虽相沿有自,而隐患实深,既据台、凤、诸三县清查造报前来,本道不敢匿不上闻。合将为害情形,据实详请,伏候宪裁。
再,本道衙门各庄,自本道康熙四十九年七月履任后,据各庄管事造到手册,已经自行呈报在先,其历年变卖各租银两,俱发台湾府库收贮,节次报明在案,合并声明。
●台邑问民疾苦示
照得县官号曰亲民,盖有父母斯民之责。父母必欲其子之安全,即为民父母者其可不恤民之疾苦?但堂上百里堂下千里,昔人痛乎其言之。甚哉壅蔽之为害!而民情之不易上达也。台湾为附郭首邑,密迩各宪衙门,不时察访,加意抚恤,四民人等,久已共游光天化日之下,岂复有疾苦足虑?而正不能不鳃鳃过虑者,恐有一事冤沉、一情抑郁,亦未可定。本县莅任伊始,如入暗室,欲务周知,相应亟行采询。为此,示合邑士民等知悉。凡民情政体所关,大自钱榖刑名,征收出纳,下至桥路津梁,车船答应,有无偏轻偏重?有无妨时失业?地方有无豪强盘踞、奸棍把持?衙门有无积蠹生事、诈骗?出水给照有无胥役掯勒需索?各坊里之内有无某坊某里某人藏奸匿歹?风尚有无奢侈?作何禁革?民生有无凋敝?作何拯救?告讦争讼、轻生图赖之习作何惩儆?不妨随其所见,畅所欲言。但须切实开陈,勿得扶同剿说。如果系尔民切身病痛,本县自当一体关切,闻知上台,力为请命,断不至悠悠忽忽,循采询之话套已也。幸各详悉,勿惮!勿隐!
●台厦道禁酷刑滥派示
照得民生之倚赖,惟财、惟命。吏治之大蠹,惟酷、惟贪。棰楚之下,何求不得?未有酷而不贪者。第朘民之财,不过夺之衣食而已。若毙命于顷刻,则断难复续,死难复生,是民命尤重于民财。而酷刑之惨,比贪饕更甚也。海外弹丸,民番杂处,居土食毛,无一非朝廷赤子。官兹土者,俱上宪选择调补之员,孰非良吏!若乃不以赤子视民,而概以待盗贼之法待之,对上宪则极口自许以惜民财、恤民命、要做好官,而行事顾有大谬不然者。是诚何心!
查定例非真正人命盗案不许滥用夹棍。凡钱粮正项有加派分毫,即计赃定罪,何等森严!现奉两院饬禁州县官不许加派重刑、滥禁无辜,期于洁己爱民、勤修职业,煌煌宪令,不啻至再至三。凡属有司,自应手自誊录,常置案头,触目警心,实力奉行之恐后矣。乃近访闻所属各衙门,稍知自爱者仅有,而阳奉阴违者每不乏人。如供粟不收本色,勒民折价;审理案件,无分为命、为盗,动用夹审。如此等弊,牢不可破,将民生于何倚赖?而吏治何由肃清?不几重负上宪谆谆戒饬至意耶?本道监司兹土,若妆聋作哑,隐忍扶同,是并不为上宪一存耳目,不惟昧心,实亦负国。但人孰无过?贵在速改。合亟再行申禁。为此,票仰该府官吏照依事理,立即饬行所属,嗣后务涤虑洗心,恪遵宪令,征收无论何项钱粮,不得于正项外私行加派;非真命、真盗,不许滥用夹刑,滥禁无辜人等,庶几民生获遂,感召天和,共迓时和年丰之祥,则官民有同庆也。如任意肆行,怙终不悛,本道访闻的实,定即列揭通报请参,断不肯隐忍扶同,自罹失察之咎。各宜慎之,毋自贻戚。
●台厦亢旸修省示
照得恒燠恒旸,虽属天行之偶沴,而修备修救,实赖人事之挽回。兹以季夏之月,亢旸不雨,民将耕种失时,秋收无望。天之降罚,亦已甚矣。得非人为不善有以致之?凡所属衙门之急宜修省者,本道特就见闻所及,有关民命、民财、民力者,列数条于左。
一、天道好生,莫重民命。所属衙门审理命、盗两案,得无有真情未得、真赃未获,而以单词偏听、文致人罪、附会成狱否?急宜修省。
一、一家饱暖,千家怨叹。其气上与天通。所属衙门于钱榖出纳,得无有听凭胥役明加暗派、日朘民膏而不之察否?急宜修省。
一、通商货财,务加体恤。台地远处海外,商贾皆冒风涉涛而来,艰苦异常。所属衙门,得无有借办赊取致亏折而不之顾否?急宜修省。
一、工作什器,务惜其力。所属衙门于各色匠作人等,得无有役使在官并未计工授食否?急宣修省。
一、台俗健讼,总以速审为便民。所属衙门于自理词讼,得无有经时累月不结,致民守候失业,甚至破家荡产,以供打发酒食之费否?急宜修省。
一、食为民天。台地之米,仅足给台地民食。所属衙门,得无有营利徇情、暗通商贩、纵放米船,致米贵病民,敢怒而不敢言否?急宜修省。
一、食禄之家,不得与民争利,古有训矣。监临势要,不得于所部开张店房,国有法矣。所属衙门,得无有借官放债、开店罔利,而不知止、知足否?急宜修省。
一、本道衙门为所属各衙门领袖,如璸菲才,滥竽四载有余,于民生毫无裨补,于吏治茫无觉察,岁月愈多,愆尤愈积,致滋谴咎,深用疚心。所属衙门倘勿吝直言指摘,固所乐闻,即凡军民人等,肯指陈过恶,俾得追咎已往,自新方来,亦断不至以规为瑱。总期官民同心,导迎嘉气,兆时和年丰之祥,有切望焉!
●台厦试牍序
苏子瞻居儋耳日,着有志林,世称海外文章。琼人姜唐佐从之游,心爱之,语其弟子由曰,不谓海隅有此佳士。赠之诗曰: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其后佐成进士,子由续其诗曰:锦衣不日千人看,始信东坡眼力长。今台之于闽,犹琼之于粤也。然台自置郡建学,生聚而教训之,近三纪矣。四庠弟子员,英才济济,将不止一姜唐佐其人。予备兵兹土,兼有校士责。庚寅、辛卯岁科试,见佳文美不胜收,以为此皆七闽山川秀灵之气别起一支,腾踔于蛟宫鼍渚之侧,其离奇光怪,屏之愈远,藏之愈固,则发之也亦愈难掩。祗恐不自知其为宝,而委之泥涂,俾渔人舟子皆得玩而弃之为可惜也。宁非司衡者之憾欤!爰梓其尤雅者若干篇,示诸生,题曰海外人文,以窃附东坡之后云。
●重修台湾孔子庙碑记
台湾荒岛也。夫子庙在焉。圣人之教与皇化并驰,固无海内外之隔。而岁久弗治,唯大成殿岿然为鲁灵光。若启圣祠暨两庑、棂星门一带,皆腐折倾圮,剥落过半。前后庙基被水冲啮,竟为人畜往来杂沓之场。监斯土者何人,而不一駴目动心于其际乎?余乃商之郡守周君洛书、郡倅洪君石臣暨台令张子宏、凤令时子惟豫诸令;刘子宗枢急议修葺,佥合词无间言。余曰:众志既同,是不可后。遂备由上请两院,寻得报可,即以壬辰腊月兴工,委本标千总鲁荣董其役。榱桷腐朽者易之,缺折者补之,级砖欹斜者覆正之,墙壁漫漶者饰之,基址卑薄者增筑之。庙于是乎改观焉。启圣一祠翼然起。大成殿后祠左右列曰名宦,曰乡贤。斋二,曰六德,曰六行。东庑下有献官斋宿房,西庑下有藏器库,有庖湢所。棂星门左右改置文昌祠、土地祠。其外为礼门,为义路。常置扃钥,非旦望及有事二丁不开。又于礼门外数十武表立大成坊为界,周围墙垣信道之水环其下,庙之规模略具矣。至教官廨舍,则于明伦堂后新建三楹斋厨等房,胥具其门,从东廊出入,不复寄居启圣祠左右。
是役也,用木若干?瓦若干?石灰若干?工匠若干?小夫若干?共计若干缗?悉出本道衙门养廉余羡,不动公帑、不费民财,历五旬之勤,得竣厥工。而余因为之言:凡庙学非作新之为难,而能体作新之意为难;亦非作新于始之为难,而能继继承承永葺于后之为难。兹余既新斯学于其始,愿执经士子各思奋发,以通经学古为业,以行道济世为贤,处有守,出有为,无负国家教育振兴庠序之至意。地方有司亦共以教化为先务,培兹根本之地,时省而葺修之,俾有基勿坏。安知荒岛人文不日新月盛,彬彬称海滨邹鲁也哉!余故详修建始末,并述其意,以书诸石。
●新建台湾朱子祠记
予建朱子祠既成,或问曰:海外祀朱子有说乎?曰:有。昔昌黎守潮,未期月而去。潮人立庙以祀,东坡先生为之记云: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无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独信之深,思之至,焄蒿凄怆,若或见之。譬如凿井得泉,而曰水专在是,岂理也哉?若朱子之神,周流海外,何莫不然!
按朱子宦辙,尝主泉之同安簿,亦尝为漳州守。台去漳、泉一水之隔耳,非游历之区,遂谓公神不至,何懵也?自孔孟而后,正学失传,斯道不绝如线,朱子剖晰发明于经史及百氏之书,始旷然如日中天。凡学者口之所诵、心之所维,当无有不寤寐依之、羹墙见之者。何有于世相后地相去之拘拘乎?予自少诵习朱子之书,虽一言一字,亦沉潜玩味,终日不忍释手。迄今白首,茫未涉其涯涘。然信之深,思之至,所谓焄蒿凄怆,若或见之者也。朱子之言曰:大抵吾辈于货色两关打不透,更无话可说也。又曰:分别义利二字,乃儒者第一义。又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八个字,一生用之不穷。盖尝妄以己意绎之。惟不好货,斯可立品。惟不好色,斯可立命。义利分际甚微,凡无所为而为者皆义也,凡有所为而为者皆利也。义固未尝不利,利正不容假义。敬在心主一无适则内直,义在事因时制宜则外方。无纤毫容邪曲之谓直,无彼此可迁就之谓方。
人生德业即此数言包括无遗矣。读其书者,惟是信之深,思之至,切己精察,实力躬行,勿稍游移堕落流俗边去,自能希圣、希贤,与朱子有神明之契矣。予所期望于海外学者如此,而谓斯祠之建无说乎?
祠正堂三楹,两旁列斋舍六间,门楼一座,经始于壬辰冬月,至癸巳仲春落成,无动公帑,无役民夫,一切需费,悉出予任内养廉余羡。犹虑祠内香火及肄业师生修补油灯之资无所出,议将予拨归郡学鰎港庄田二十八甲一分租粟供给,岁以为常,经行台湾府转行该学永远遵照,并记以示来者。
●上帝庙求雨文
惟神聪无不闻,明无不见,灾无不弭,德无不遍,兼斯四德,为庇万方。人亦有言:六月不雨,亦时之常。就台而论,非常之殃。台民之耕,止此一熟。及时播种,待雨而足。今雨愆期,其何能榖!已种苗枯,未种手束。民则何辜,而罹斯酷?官之失德,罚及其身,怒有所归,胡迁于民!某滥竽两载,罪过千端。自检行事,无可告天。自问内念,无可对神。致兹旱魃,惭见市人。赧颜拜祷,敢以臆申。岁若不稔,讼狱繁兴。盗贼滋炽,民乃邅迍。监司诛窜,殊无足怜。神受祀祭,过宁无分。乞回神鉴,收兹炎氛。甘霖立沛,俾得耕耘。此去立秋,节候甚迩。再逾一旬,雨亦无济。心急言疾,辞乏亹斐。惟神涵覆,如怙如恃。日内得雨,昭示恺悌。敬率官僚,偕我妇子,击鼓吹笙,粢洁酒旨。为民请命,以受神祉。言止于斯,神之听之。
●台邑求雨牒城隍文
凡官之设,以为民也,莫若令之亲。凡神之立,以为民也,莫若神之正。何谓亲民之痌嫁?若同体之关切焉。何谓正民之灾伤?若呼应之准验焉。苟不视为同体,非亲矣。苟不呼而即应,非正矣。令于民有同体之切与否,神得以察之。而神于民有呼应之验与否,令亦得以规之。台地一年一熟,神所知也。民间播种在端午后,神所知也。台无陂池,全赖雨水布插,神所知也。乃自四月二十一日雨旋晴,越五月尽亢旸不雨,民田半在草间,苗秧已同焦尾。民之灾伤,莫有甚于此时也。民之痌瘝,莫有切于此日也。令忝民牧,即以前月二十八日在神庙启坛祷雨,神之听之矣。谓宜朝发牒而夕其雨也。夫何三日不雨,又三日而亢旸如故,岂神之罔闻知欤!抑神察令之政事阙而为此示罚欤!如罚令应止令之一身,何为迁怒于民?夫民非令之民,朝廷之民也。民亦非神之民,上天之民也。天以民之心为心,朝廷以天之心为心,令苟有一念不在斯民,负朝廷矣。神苟有一念不应斯民,负上天矣。负朝廷,令之罪不容诛;负上天,神之责又谁诿?令衣租食税,享民之奉。神亦岁赛时报,享民之祀。其食报于民同,则其为民造福当无弗同。断无民罹灾伤,任令大声疾呼,而神茫无应者。或者风雨露雷,各有专司,神不得自为政欤!然神司一郡之民命,虽非神所司者,神无不得为民请命。犹之令宰一邑,所不得自专者何限,然皆力为民请,使民疾苦得以上闻,而后尽令之心。供令之职,若请十不得一,则令可去其官,而断不可尸厥位。神亦可知自处矣。令每朔望入神庙,见神前香烟云腾,腊光烛天,得非神之灵爽赫奕有以动斯人,而使之敬应供奉至是;而乃今逢灾伤,号呼虔告而莫之应。窃不知神之灵爽于何显?神之赫奕于何寄也?今令与神约,五日不雨已矣,以七日为断,果大雨滂沱,俾民得及时播种,是神之灵爽赫奕,显然有征神之有呼,即应果有准验。令将率民岁时奔走奉祀,无敢少懈,不敢忘神之赐。若仍不雨,则是呼之不应,与木偶奚异?令将明示禁革,无得复奔走供奉于神之庙。神其如令何?岂神之灵爽无能致雨,反能为令作祸祟耶?令不信也。要岂令之所愿哉!尚冀神绎思令之牒,务有以践令之约,急救吾民,在神既善体天心,令亦得托神贶。保有时和年丰,抚安朝廷之民,荣幸多矣。勿任惶悚待命之至。谨牒。
●妈祖宫求雨文
天下之至险者,莫如海;而有舟楫之危,惟神出之使安。天下之至苦者,莫如农;而有水旱之灾,惟神救之使脱。是救灾恤患、转危为安者,惟神之能。某命不辰,幸得一官,屡遇灾沴,涉危地。忆康熙甲申,行取入京,舟出鹿耳门,遭风折舵,舟不得旋。惊波震涛,上下失措,非仗神力,出之狂流,岂能复延残喘。
先是,癸未五、六月间不雨,民失耕种。此时待罪台令,呼号请命,亦荷神贶,立沛甘霖。是岁得庆有秋。是神之怜某拙诚、无求不应者,有自来矣。兹复仰赖神庇,再莅台疆。方庚寅之秋,渡海登岸,即投宿神庙,私心默誓,以为断不敢苟取分文。但得地方晏宁,免致愆咎,神赐已多,岂不神之听之乎?两载以来,雨阳时若、年获顺成者,孰非邀神之福?某固敬志之不敢忘。何期入夏以来,雨泽愆期。今去立秋甚迩,旱暵如故,此真小民灾患切身之日也。政有阙欤?官失职欤?讼不得平,刑过其中欤?鳏寡废疾不得养欤?有一于此,皆足致旱,吏之罪也。于民何辜?其或地方之蠹棍未除,在位之贪残未去。此尤方面大吏之责,请神鉴显殛,为小民大泄其愤,何为久旱不雨,重困我民为也?敢乞神恩,立收炎火,普降雨泽,俾民得耕种及时,秋收攸赖。但得利民,凡百殃咎甘受,某身不悔。
●名宦祠祭范忠贞公文
呜呼!天地有正气,人得之以生,是为万物之灵。惟其知诱物化而后不能不失其正,以至变。故之临祸患之撄□,颠顿狼狈,弃纲常名义于不顾,自非大贤豪、大英杰,奋发淬励,作颓波之砥柱,则人纪将以不立,而天柱亦几于倾。峨峨范公,兴自世冑,奋迹甲科,经左史右,旁搜百家天文地理,下逮草野民物边鄙厄塞之情状,罔不是穷而是究。其蕴之也深,其蓄之也厚,每尝扬榷古今,俯仰宇宙,治乱兴衰之互为变更,贤奸消长之迭相补救,知茫茫者之须臾幻减,终归于尽,而惟吾生固有之德,身心性命人伦日用之理,为造次颠沛之必不可或违,期于择而能守。自入侍禁林,即以辅养君德为弼亮;出典节钺,务于强教悦安,纳群生于在宥。为民请命,章不啻数十上,皆得报可。至今浙水东西,且家讴吟而户俎豆。迨移节闽疆,遭狂犬之不逞,公之斯时,数丁阳九,智未及施,勇未及发,利兵狼卒,忽已加其颈而械其手,为箕子之明夷,为西伯之拘美,头为蓬,发为垢,幽沉于天昏地黑,至七百余日之久。卧起与俱者,赐冠、赐衣而外,唯时宪一书。逢朔望而北向,为之九顿首,犹时泪落白云,关情太母,哀吟百苦之诗,肠断画壁之句,信忠与孝之两全,子与臣其无负,乃至遇害之夕,从容就义,以死报国而无苟。
呜呼!云黯淡兮风凄切,正人何辜兮逢彼枭桀。义夫椎心兮壮士泣血。仰惟王师入关,犁庭扫穴,悬明镜于中天,廓然有以显我公之大节。析睢阳之齿,断常山之舌,牧苏武之羝,击朱泚之笏,义胆忠肝,上有以薄星辰、贯日月,帝心震悼,宠褒异常,遣官谕祭,至一而再。碑文亲制,云汉为章。盖将使一世之臣子,皆知忠孝节义之美,而英风义烈,历千载其尚有耿光。故不特中州文物诵王言之大咨嗟慨慕,即以台疆处炎天涨海之外,亦乐以春秋二仲荐公馨香。顾兹台疆当公驻节之初,犹阻声教,使得磨以岁月,次第经略,安知不当公之在而早已来王。是海外弹丸,乃公精神所必周之地。夫岂漠然其能忘!
昔徽国学本正心,金人亦问朱先生安在。信国歌传正气,领外犹事文夫子如生。惟懿好攸同,无论闻风之与亲炙,抑舆情欣戴,何分死哀之与生荣。溯公世系,遹骏有声,当宋之北,范韩齐名,文正昌后,忠宣继鸣。公有致君尧舜之学,有经纶雷雨之才,有辅相太平治安天下之志,而未竟厥施,固犹有待象贤之英。某叨尘末职,滥厕公门,仰公之英风亮节,已心慕手追之弗及,捧公之遗文法墨,恍仰观俯察之斯存。敬循典礼,奉祠骏奔,觉斯人之聋瞶,跻世运于亨屯。维公之神,无远之不至,俾海之外,就日而知温,匪仅风厉学校,永以作配乎乾坤。呜呼!尚飨。
●祭靖海将军襄壮施侯文
呜呼!宇宙间必有非常之人,始有非常之功。台湾僻在海表,为海逆盘踞出没,波涛震惊,江、浙、闽、广沿海居民,靡有宁宇。康熙二十二年,将军乃出赞庙谟,一举荡平,除四省欲除之患害,辟千年未辟之版图,可谓非常之功矣。首攻澎岛,亲犯矢石,有拔鍪先登之勇。长驱抵台,壶浆欢迎,有誓不妄杀之仁。知以谋之,勇以克之,仁以安之,非甚盛德孰克当此!捷闻值中秋令节,圣上即日解御衣驰赐,兼御制诗章褒美。称伏波而后一人。呜呼!其可谓非常之人矣。以非常之人,建非常之功,宜食非常之报,将军勋书盟府,公侯衮衮,并任封疆。属在台疆,父老子弟,服先畴,思旧德,尤笃不忘。相率祀名宦,崇报将军功德,与宫墙子弟,并垂永永。泮水之诗:曰在泮献馘,曰在泮献功。而先之曰穆穆鲁侯,敬明其德,此物此志也。某泰备兵兹土,欣瞻盛礼,敬侑一卮,神其来欹。尚飨!
●祭中宪大夫卫公南村先生文
呜呼!天地间常存者正气,不死者人心。人莫不得天地之正气以生,而心有所役,每失其正,故能存于一室寂处之时,而不能不纷乘于万感杂投之会;能于布衣韦带之素,而不能不动念于圭组仕宦之荣。抑能强持于少长壮盛之年,而不能不稍隳于耄期倦勤之后。盖其所能者,强制之力;所不能者,自然之天地。若乃德性坚定,志气凝一,随所往而自见其天,不以贵盛而移,不以宦成而怠者,独于我南村先生见之。
公生长贵冑,绝无声色货利之好,天禀之高,卓绝俦辈。处京华十丈红尘中,能爱身如玉。是非有得于治心养气之学者奚其能?由职方尚书郎,出守闽漳。漳人德公之深,爱公之切,有如赤子之依慈母,不忍一日离诸怀者。顾上游念台郡新造,谋得贤守以抚循而噢咻之,合疏荐公。公乃航海而东。此某得为公属吏所自始也。
某本菲材,待罪台令。先公调数月,执性硁硁,四顾无倚。公至,叹曰:余来,陈令其不孤矣。呜呼!非公知某之深,孰为出此言。嗣是事关地方兴除,凡有申请,公辄报可。台人咸有一守、一令相视莫逆之喜。呜呼!为令如某,若不遇公,为守溺职之罚,知所不免。居无何,某以行取入都,公特破常格相礼,送至舟中,握手叮咛而别。呜呼!公岂复以属吏遇某哉!五载以来,浮沉郎署,虽音问阔疏,而寤寐心情未尝一日不在公左右。自前岁闻公秩满,迁我粤运使,方举手加额曰:粤人之幸,台人之戚也。公竟不赴新任,请致归里,急流勇退,昔人以为难者,公直易之矣。呜呼!少壮登朝,不萦情于利禄,暮年出守,务绝意于苞苴。七年漳南不为久,五年台湾不为暂。大都所至人乐,既去人思,归橐萧然,图书而外无长物。上以继清白累世之传,下以启翼燕方兴之绪。公可不谓完人也哉!独恨某以今夏衔命过公里门,不及公一面。去公骑箕之夕,仅月有余。又严程在道,不获酹一杯而去。某之负公则甚矣。虽然,天地有正气,生人有本心。公之心,天心也;公之气,正气也。正气无日而不流行,则公虽亡,其不亡者固存也。某尚以寄生之身,视息人间,追怀我公握手叮咛至意,其亦安敢有死心也。途次匆忙,未暇效世人为声韵之文,谨述公之所以遇某,与某所以感激乎公始末,书诸尺帛,一洒泪臆。公魂不寐,庶其鉴之。呜呼!尚飨。
●陈清端公文集总目
卷一题修建宁府建阳县朱子祠疏题修雷阳堤岸疏题将公费捐修堤岸疏
卷二古田县条陈八事条陈古田编审事宜十议古田县捐修城垣详稿
卷三条陈台湾事宜刑曹呈稿
卷四全川六要台厦条陈利弊四事条陈经理海疆北路事宜台厦道革除官庄详稿学政条约
卷五古田县谘访利弊示古田县季考生童示辞建生祠示台邑问民疾苦示劝息讼示四川博采诗赋杂文示台厦禁酷刑滥派示台厦亢旸修省示抚楚谘访利弊示抚楚通饬吏治示抚楚严禁重耗示抚闽晓谕
卷六重刻海忠介公备忘集叙司训嘉村杂着序宫墙录小序陶庵四书文序楚南观风录序台厦试牍序闽南观风录序送叶南田由枢部出守广州序寿雷阳徐副总戎序寿海安曾都阃序寿樊夫子文上孝感夫子寿启
卷七古田县重修圣庙碑记重修台湾孔子庙碑记新建台湾朱子祠记遇云楼记上帝庙求雨文台邑求雨牒城隍文妈祖宫求雨文名宦祠祭范忠贞公文祭萧无枝先生文祭范彪西先生文祭靖海将军襄壮施侯文祭耿夫子文祭中宪大夫卫公南村先生文
卷八(诗)
五言古酬萧老师感飓而作冬日奉陪刘太府阅勘海堤桃源洞庭湖午坐假寐
七言古赠别黄苍子河堤舟过浙湖漫兴寿孝感夫子三十韵胡河九太史寿言
五言排律寿大司寇王太仓先生李相国鳌峰书院讲学
五言律途中九日冬至炙火喜初晴客至泗水桥谒韩祠次大司马吴公韵人日课儿海鸟赠别刘太府赠蔡世兄庐州谒包孝肃祠古田下乡征粮(十九首)山行次黄柏半岭民居劝垦刈禾兑粮闻鸡立社学招逃户过古竹田犁洋父老留宿不果谢教坑岭下追呼过青洋行深山到郑家山纔一日粮户输将已报全完次日流泪别予诗以慰之双溪次上漈头
七言律雷阳八景(东海波恬、西湖翠拥、万顷连云、一龙烟绕、七星拱秀、双髻梳妆、雷冈耸异、雁塔题名)东皋吴夫子馆松寄刘和达同年初秋坐月膺贡过家山岭中秋分闱口占灯下阅卷初出都门江上渔舟过严子陵钓台过文丞相故里过蓝关次辜其石同年留别原韵求雨人日自警诉灾穗城叙别古罗黄子廉阳竹屋
五言绝曝日偶遣夜行舟百花草诗行越隽道中渡滤
七言绝大庾岭谒张文献公舟出庐陵公祠下偶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