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文獻叢刊·第93種】斯未信斋杂录
台灣文獻叢刊
【第 93 種】
斯未信齋雜錄
.作者:徐宗幹
.原書頁數: 0119 頁
●書籍簡介
第九三種「斯未信齋雜錄」
本書(一冊一一九面七一、四○○字)不分卷,徐宗幹撰。宗幹里居、閱歷,見第八七種「斯未信齋文編」篇。所著「斯未信齋文集」「雜錄」之部,凡六卷。卷一:「用靜吉軒隨筆」,大體為清道光二十一年記官山東時事。卷二:「南臺精舍隨筆」,大體為二十三年記官四川時事;「小浣霞池館隨筆」,大體為二十四年記官漳州時事。卷三:「堊廬雜記」,為二十六年記丁母憂回里追憶舊事及新見聞事,卷四:「丁戊隨筆」,為二十七年至二十八年記赴臺灣道旅途事;「斐亭隨筆」、「君子軒偶記」、「退思錄」,均記在臺灣道時事。卷五:「壬癸後記」、「癸丑日記」,大體亦均記在臺灣道時事。卷六:「甲乙日記」,記臺灣道卸任內渡前後時事,「丙辰日記」,大體記咸豐六年在豫、皖協剿「捻匪」時事;「歸日續記」,為九年浙藩解組以後,同治元年出任閩撫前之記事。各篇中在臺灣所記者,內容不盡屬臺灣事;非在臺灣所記者,內容亦有提及臺灣事。本書捨其與臺灣完全無關之卷一「用靜吉軒隨筆」與卷二之一「南臺精舍隨筆」兩篇外,餘均盡行收錄;但因有所割捨,刪去卷次,順序以篇題編目,計十一篇。
●序號 篇名
1 弁言
2 斯未信齋雜錄目錄
3 小浣霞池館隨筆(甲辰)
4 堊廬雜記
5 丁戊隨筆
6 斐亭隨筆(戊申)
7 君子軒偶記
8 退思錄
9 壬癸後記
10 癸丑日記
11 甲乙日記
12 丙辰日記
13 歸田續記
●弁言
徐宗幹的斯未信齋文編,我們已就涉及臺灣部份,集輯為臺灣文獻叢刊第八七種。此外,省立臺北圖書館還藏有斯未信齋雜錄兩冊,計分六卷;『顧名思義』,它的內容是十分龐雜的。略介如左:
卷一:用靜吉軒隨筆(辛丑)。這是清道光二一年(一八四一年)著者大體記官山東時事。
卷二:(一)南臺精舍隨筆(癸卯)。這是清道光二三年(一八四三年)著者大體記官四川時事。(二)小浣霞池館隨筆(甲辰)。這是清道光二四年(一八四四年)著者大體記官福建(漳州)時事。
卷三:堊廬雜記。這是清道光二五年(一八四五年)著者奔母喪回到故鄉(通州),『次年長夏無事』,『懼其終日昏睡』,『因追憶舊事及新有見聞者隨筆記之』。
卷四:(一)丁戊隨筆。這是清道光二七~二八年(一八四七~四八年)著者大體記自『奉到上諭補授臺灣道』,而至攜眷渡海抵達臺灣事。(二)斐亭隨筆(戊申)(清道光二八年,一八四八年)。(三)君子軒偶記、(四)退思錄。
卷五:(一)壬癸後記(原刊有一上字,因未見有下字,故把上字略去)(清咸豐二~三年,一八五一~五二年)。(二)癸丑日記(清咸豐三年,一八五三年)。
以上大體都是著者記在臺灣時事。
卷六:(一)甲乙日記。這是咸豐四~五年(一八五四~五五年)著者記『甲寅(一八五四年)三月初十日奉檄調省察看』以後,由臺灣卸任內渡前後時事。(二)丙辰日記。這是清咸豐六年(一八五六年)著者大體記在河南、山東一帶協剿「捻匪』時事。(三)歸田續記。接著者於己未(清咸豐九年,一八五九年)十月間接部檄解組(時任浙江藩司),初則『養痾吳門』,旋歸故里,所以這是清咸豐九年以後著者致仕鄉居的雜錄。
以上共計六卷十三篇。因為它是「雜錄」,所以在臺灣所錄的,內容不盡是臺灣之事;非在臺灣所錄的,內容也有提到臺灣事的。如果祗把有關臺灣部份選輯出來,未免割裂太甚;要是全書刊出,又有「過猶不及」之感。衡量的結果,決以篇為單元,其中「用靜吉軒隨筆」與「南臺精舍隨筆」兩篇,因與臺灣完全無關,故予刪去,餘均保留。(周憲文)
●斯未信齋雜錄目錄
小浣霞池館隨筆(甲辰)………………………………………………………………(一)
堊廬雜記………………………………………………………………………………(一六)
丁戊隨筆………………………………………………………………………………(四二)
斐亭隨筆(……戊申)………………………………………………………………(四九)
君子軒偶記……………………………………………………………………………(五一)
退思錄…………………………………………………………………………………(五六)
壬癸後記………………………………………………………………………………(六九)
癸丑日記………………………………………………………………………………(八四)
甲乙日記………………………………………………………………………………(九八)
丙辰日記……………………………………………………………………………(一○七)
歸田續記……………………………………………………………………………(一一六)
●小浣霞池館隨筆(甲辰)
漳郡人煙稠密,街巷蔽以竹棚,白日如夜;命盡撤之。越日,有不戒於火者,因未蔓延。舊無火神廟,於西城外校場火器神廟之後安火帝像於中殿,題其上曰「麗正南瀛」。
道署有城隍廟,內署迤東有武廟、觀音廟、土地廟,井上為龍神廟,朔望皆瞻拜。又東為陳忠毅公祠。公名啟泰,字大來,鑲紅旗貢生。康熙三年任巡道。耿精忠之變,其妻劉氏及女皆自縊,妾婢二十餘口相繼死。公親為排次,從容引僚屬入,眾皆失色,莫敢出聲。公朝服望北再拜,繫帛以死。事聞,贈資政大夫,謚「忠毅」。舊祀東關外赤嶺,額曰「忠毅流芳」,志稱「流芳祠」。乾隆六年巡道陳樹耆重建,移奉署內,有碑。今中龕為公主,左劉夫人,右宋淑人,兩側為侍婢。行三揖禮。祠屋上為小樓,人跡不到,四圍皆樹而樓瓦間無落葉。近將圯,亟葺而新之,額曰「心照霞丹」。舊額云「一家仁」。
閩人語音難解,字法亦多異。濷(同漲)、■〈上上大下〉(音害)、菽(扭平聲)、屘(讀如母)、掱(音怕)、沓(濫),皆俗字也。然其理固通。如典質田宅曰「胎押」,童養幼婦曰「苗媳」。胎取其生息也,苗言其初長也。
壬寅秋召對,欽奉聖訓:不矜細行,終累大德。惟日孜孜,實心實力,不可懈怠。任四川保甯郡守,謹將後三句刊示堂上。今敬謹全書懸於道署,謹跋云:道光壬寅秋,由山左濟州入覲,奉命出守蜀中,疊蒙召對,三接天顏,祗承謨訓。次年夏,再拜恩綸,分巡閩海,聖人之言猶在耳。謹識之,不敢忘。甲辰十月初三日。
乾隆庚子,前任嘉興馮(光熊)刊大堂屏門銘曰:我巡斯土,我升斯堂,兩郡一州,維我保障。我示之貪,孰凜冰霜?我示之惰,墮乃紀綱。我作好惡,云誰其臧!吁嗟瘠土,山多田少。風雨以時,民乃一飽。煦之、噢之,曰予攸好。茫茫大海,島嶼雲浮;鯨窟無波,維國之庥。安益求安,毋忘綢繆。郁郁芝蘭,滋之、培之。濟濟多士,何以裁之!除彼稂莠,嘉禾乃植;剪惡安良,伊誰之職?我心則勞,我才則拙。不素餐兮,我其曷克!永言志之,以待賢哲。右中丞渤海徐公(士林)觀察時所題。前哲名言,允堪勒諸座右。馮公楹帖云:九重軫念巖疆,時殷清問:蒞斯土者,惟期大法小廉,共勷治理。千載謳思徽國,咸仰遺規;居是邦也,端賴興仁講讓,盡返淳風。富海帆(呢楊阿)聯:清夜無慚,期於觀我、觀人,咸臻純備;豐年有兆,願與斯民、斯世,共樂承平。張集馨聯:建節來臨,問何時螘陣勾回,蜂衙放出?焚香默告,顧此日鯨波永靖,厖舍無驚!程東軒(銓)聯:法要平寬,寬黎庶,不寬奸究;職司鑑察,察官吏,先察自家。
心導堂,戊寅元旦閭陽甘國基書「法自然」三字;又「恭慈仁恕」四字,康熙丁卯山左鄧秉恆書。「愛養百姓」額跋云:壬戌夏奉天子命出守杭州,恭請聖訓,勗以「愛養百姓」為要。大哉王言!誠民為邦本,本固邦甯之至道也。予在浙、在閩,恪謹遵行,惟恐隕越。用是敬錄座右,奉以自儆,並與民牧所共勵之者。乾隆庚午高密單德謨報朝廷:某事榮父母,某事寬百姓幾分,留子孫幾分。右先大父文康相國撫畿輔時訓屬吏語也。家大人歷官所至,輒書座右。今予奉命觀察汀、漳,敬懸廳事,用識不忘云。商邱宋至。慎思額,嘉慶二十五年臨川李秉鉞書。藏恕堂額,道光癸未納音富呢楊阿題。快雨堂額跋:漳南氣候早蝒■〈日耎〉,二月、三月即插秧。春日多晴,東作待澤孔亟;翠雨連朝,三農起舞。此豐年玉也。顧而快之。偶閱米帖,有此三字雙鉤;摹諸堂額,以志喜焉。魯巖馮光熊。泊槎額跋:職方所隸,為省十有八。余二十餘年來,出使、從戎、遊歷幾遍,所未至者,甘肅耳。譬諸浮海作汗漫遊,迄今停泊,而老冉冉其將至矣。戊戌春,荷恩命,有粵西遷閩,漸近鄉土,庶幾其初泊乎。適葺清漳官舍,狀類舟,因題曰「泊槎」。乾隆己亥,欈李馮光熊。退思堂額跋:漳屬素稱繁難,吏治民風未易奏績,余奉命來巡茲土,值海波不靖,籍手尤艱。退食之餘,懼速官謗,因顏斯堂以自儆。道光壬寅,古真州張集馨。艤亭額跋:虹莊之南,砌小池受水,而亭其中,若尺舫焉。隔牆綠樹紛披垂蔭,儼如檥舟。樹杪好鳥棲飛、遊鱗潛泳,天機在俯仰間也;何必南華秋水,始見蒙莊!辛卯嘉平,金竹蔣允焄題。今於亭舟題額曰:小浣霞池。跋云:仙霞嶺一卷石,浣霞池一勺水,偶一憑欄,輒神往焉。即小見大,因以名之。甲辰嘉平(括囊旡咎旡譽小額跋見後)。今道署毀於兵燹,賴此數行存之。
偶檢敝簏,得嘉慶壬申年余方十七歲州、院試皆第一馮耐圃先生集杜句贈先君子云:持衛留藻鑑,驚代得麒麟。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應天才不少,得士契無鄰。豈是池中物,由來席上珍。南圖回羽翮,北極捧星辰。公若登臺輔,乘時各有人。並頌州尊唐陶山師也。
庚辰通籍後請假南歸,其間賓朋讌集觴詠交酬,或旂亭旅館書壁留題。廢紙堆中,偶檢一、二,並錄存之。沾襟莫怪相思淚,戀到殘花有幾人!月能常見人偏隔,花到將離態更濃。我在東山高處望,琴心可許託飛鴻?多情最是闌干外,臨去秋波顱夕陽。為有高堂人倚望,雄心不敢就題橋。旅店聯句:聰聽祖考彝訓,思貽父母令名。立志不交無益友,存心常報有恩人。看明世事歸涵養,參透人情付笑談。小心謹慎事師古,大氣盤旋春被人。
辛丑十二月十八日攝兗州郡,次年三月間即去任矣。魯人德之,各製牌匾送於濟州行館。紳耆曰:恩敷十邑。十二學衿士曰:道濟溫公。民人曰:聲隆剖竹。商人曰:德媲龍圖。蓋余昔年曾任曲阜,辛巳四月到任、七月卸事,今任濟牧,與兗郡毘連,士民相習日久,遂至阿私所好,競詡虛聲;所謂不虞之譽也。附記以見東魯民俗之厚。
自杭州水路入衢州,坐「江山船」,三字每思屬對而未能。及由浦城陸路,裝載雜物者名天地蓋;偶得句云:天地蓋中行李穩,江山船上看花忙。
武夷山出茶,漳郡出大柑名文旦果,偶作對句云:霜後舊藏文旦果,雨前新試武夷茶。
趙少愚太守贈南豐先生全集,蓋其鄉先輩也。又伊先人趙也愚(秉忠)勸戒溺女歌,言之悱惻。即此一端,知其不忍人之心所濟者多矣。也愚先生任雜職,而少愚掇科第、入詞垣,顯達蓋有由來也。
家藏太高祖嚴叟公手札墨蹟卷,甲辰監試攜至閩,闈中諸內外共事者,並以五色筆題之。鳳池書院存閩省志稿,謹以公墓誌敬求院長魏私齊先生編入「宦蹟」。又於永安志內得小傳一篇,敬錄於家藏墓誌之後。公於康熙戊子入闈分校。
辛丑年■〈口英〉夷犯順,占踞廈門,復航海欲入漳南,乃招海上舵工識水線者為操楫焉。舵工引至中流,淺礁擱而不能進,夷人殺之,乃返棹去。是漳南郡縣皆舵工一人之力,惜詢訪不得其姓名。
門人孟雨山,嘗贈余以家藏張二水書中庸一冊;過浦城時,以贈梁芷林中丞。昔日任濟州時,得彩繪聖蹟圖一冊,敬以贈孔上公。余分校所得耳字號,中卷四氏,學皆出余門。戊子孟廣均、辛卯孔憲璜所得聖賢後裔珍藏之翰墨,不輕以與人;中丞收藏圖書甚富,故以中庸冊存之,免行篋中多褻瀆也。
戊子科題為擇可勞而勞之二段,請主試式;曰:平正通達,勿取偏鋒,五美之目側重者不取。中秋日聞聚奎堂下有抄發刻中卷者,視之則以仁字作主,擬魁矣。次日問主試,曰:其筆氣甚佳耳。於是日得以仁字作主一卷,即薦呈,亦取中,為平度州白玉珮卷。三場則先刻之號因其未到而毀板矣。是令余見之者為白生一卷也。然未見以先,其偏師被黜者多矣。豈非天哉!辛卯進卷於聚奎堂,內監試以次分十二束,正考掣某束簽,副考掣某房籤,東曰第一束,西曰第一房,東曰第二束,西曰第二房,同官皆訝之。余為第三房,乃默祝曰:如得第三束,則得元卷。及出,則非第三束,而房亦為別房矣。未後兩邊各餘一簽,一為第三東,一為第三房。卷束至案前,忽聞異香,舉筆則蟢子旋繞於毫端,是科榜首謝維嶺出余房。戊子得元者,住於第十二房屋內,各聽便居之,不依房數。辛卯余先占此屋,而元卷亦出其中。
甲午八月十二日初升堂,外簾進卷若干本,各分數十本。紅號內有元字號,而元字一號卷在餘房,即先取而閱之。文尚平順,取其吉利。而初閱者即呈薦,乃取中,為膠州高行方卷。初入闈,五、六日無事,攜高南阜先生(鳳翰)詩集點竄選次。後問高生,則先生之裔也。然則以該生卷適編元字號而引之餘房,其先生之靈乎!
甲午有同房考某不知文,余助某閱之,於落卷中得其數卷薦中,內有次科得鼎甲者。
甲辰監試閩闈,偶記一、二事錄存之。第一場點名畢,方扃門而聞大聲疾呼,則後至者;例不能再招之使入。正回龍門,有人報某號某生病重求出,監臨謂甫封門可開放,扶出。扶出而有一人大呼闖入,以頭觸地,阻之不可,皤然老儒,年七十六矣(長樂許汝弼)。代求給卷,三場皆見其矍鑠如故。即不中,來喫粥飯亦命也。或曰:先之後至者早涕泣而去,老者乃適當開門之頃而來也。一、二場犯貼甚多,稍可原者皆免之,俾得完卷見親友耳。或幸而中,亦未可知。每貼卷,例應卷面大書,然必夾簽送監臨定奪,而後書之。有西餘字二十八號(汀州羅承炳),草稿逾限,彌封所駁回。時三場已點名,余忽而思臥,退堂入室,書吏以羅卷至。余即大書草稿逾限、不能彌封四(?)字於上;既而悔之。數日,又有二場西服十一號卷亦然(汀州李中樞);思設法成全之。或曰:彌封露草,恐有關節,即中式,草稿割裂,亦不能解部;乃留至三場畢後,而貼於堂。頭、二場宜寬,末場宜嚴;寬以留其顏面,嚴以免謄錄之枉勞也。三場抬寫小誤而字跡工楷者,不忍屏斥之,數日而對讀有駁回者,又數日而收掌有駁回者。余曰:姑存之,冀其頭場之或可幸中也。數日,而提調必欲貼出截數;無如之何,會同折彌封,一一貼出。越日,聞內監試云:有首場卷已發刻而後場未到者,主司惋惜,不忍毀其板。後查為臺灣朱麗金。或曰:臺灣士子多弊。設無弊焉,遠隔重洋,既得復失,能無扼腕乎?後聞刻文者為漳州屬之王治云:有三場正寫第一問謄其數行字極工,忽接書亂談,且有「帳裏風流」字樣,字亦大小不一。是有馮焉,其必有因果乎!附記告示:諭諸生均自登瀛橋進,魚貫前行,相期籲俊門開,霓裳同詠,共臻斯路,毋入歧途。又科場舞弊中式者斬,不中者遣戍。諸生文章報國,揚名顯親,求榮乎?求辱乎?安分遠辱,不中亦榮;作偽希榮,中則更辱。士子無不自愛者,慎無受奸徒之惑誘也。又放場自下而上,十卷一放,周而復始,原為體卹諸生,恐擠損試卷;且完卷靜坐片時,檢點一番,可免訛誤。三年辛苦,何必取快一時乎!非不念諸生場屋之困,故欲遲留也。
昔年山左分校數事,追憶記之。戊子得佳卷,時任泰安令,其文似見余著作者,疑其為泰安人。三場皆整贍,薦為房首,後中十五名,為泰安程燦策,乃平日書院中屢取首卷者。暗中摸索,仍中吾房,亦巧矣。泰邑自雍正以後無甲榜,該生壬辰得進士。其本房為郭韻泉同年,任泰安府,縣為鄉試房師、府為會試房師。府在後日,則縣在當日之無關節,可知皆定數也。有同考者問余,何以中卷獨多?余曰:擇其尤者先薦,餘俟再閱。彼即草草過目,案前獺祭堆積,信筆點之。忽而腹痛如廁回坐,盥手拭目,一卷在前,閱之大佳,薦而得中。
甲辰閩闈,龍溪中者甚多,內有林廣邁、曾省二生。抵任後,見新訂黃子道周年譜,則二生初校刊也。
余自四十以後,墮齒三:一遺於京都,一置於山左濟南趵突泉右燕圍別墅之金線泉東井中,一置於蜀中成都城外武侯祠右琴臺前池中。
抵福州,有幕賓孟蓮友(國經),本山東鄒人,亞聖裔也,遷於浙而游於閩,予門人孟雨山之族孫也。以家刻孟子外書贈余,曰閑道集,余代雨山寄宗譜授之。又著有仁壽鏡一書,內載求嗣之說甚詳。節其要云:易稱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男女平時清心寡慾,養其乾健之體,則感而生易。或云天癸淨一、二日者成男,以為陰氣方虧,陽氣當勝耳。方家轉女為男之法,或驗、或否,要在積德行仁,肝膽血誠固結,陽長陰消,人定勝天也。一、受孕後以雄雞尾尖長毛三莖,潛放婦女臥席下。一、孕三月以後,夫自取髮及手足甲潛放其席下。又以斧繫床下,刃向下。皆勿令本婦知,勿令人知。一、以真雄精一兩或三兩佩之,勿誤用雌黃,或佩宜男草。一、孕一、二月後,用紅紙兩條,寫「五更露結桃花實、二月春生燕子窩」貼,於床兩柱向後貼對聯,勿令婦知。寫時一面寫,一面默誦「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四句,念七遍。十四字寫畢,七遍亦念,一口氣、一手寫完,恰合式,不得參差。手完口不完,皆不合式,仍須另寫。行書亦可,必鍊熟而後能也。一、受孕後,夫用弓弦一條,令婦縛於腰下,滿百日解去。縛時亦勿令人見之。
漳郡至臘月二十五、六日,如孟夏天氣,衣棉袷而揮汗不止;鳥囀花濃,蛩吟草碧。二十八日立春前二日之夕,電光閃爍,雷聲轔隱,為平生所創見。
鄭藹人明府(廷錦),奉委渡臺,來函云:羅山為漳屬匪類之淵藪,海口為泉州匪類之淵藪。嘉義之鬥與彰化異:彰化為仇,非為盜也。嘉則匪類惟恐其鄉之不鬥,而激之使起,藉以為盜,實非該處之人仇不能忘,故焚劫多而殺傷少。始鬥之時,立拿為首數人,即可了解。今既勢如燎原,內地調兵不能得用,祇得一素得人心之員,選用鎮轅精兵數百,可安定也。達鎮擇一千兵,另立一班,募養署中,久之控馭不得法,適以長驕。不養不過無兵,養之害則更甚。欲治民,先治兵;兵知畏法,民自奉法矣。須先治治兵之官,尤難於治治民之官。
到漳數月,士民以匾額傘蓋鼓樂而送於堂下,且因送道而兼送府、縣。職司監察,豈容違例受此?然此邦官民隔閡已久,乘其天良之偶動,老幼環集公堂,正官民一家之時,告戒一、二語,尤易入。因手書「有氣要忍不可告官,有仇要解不可擄人,窮有天命不可盜竊,惡有天報不可械鬥」八語於紅帛,當堂與之,令遍告村莊子弟。留其匾額一,藏於署旁廟中,餘皆卻之而去。合屬紳士以八語刊布數千張於各境,較之官司告示為易入。
幕賓陳義三長女四姑昭賢,幼讀女學,與同鄉張韻亭次子張友朝垂髫共入塾。張子十餘歲即歸,至甲辰年復來問業於義三之門,義三以四姑字之。是年冬將娶,而張子病,至乙巳正月九日而逝。女聞之,請往守節;張不許,取兩耳金環吞之·與張子同日絕命。翁姑來哭之日,四姑目不瞑,呼曰:「新婦與兒合葬」,乃瞑。眾議以木主先用鼓樂儀仗送歸,復以兩槥同日出厝於廟中公祭,為請旌而歸葬之。其姑是夕歸,僕婦見少婦隨其後,英靈固不沒也。張子將死,以手指兩耳,其亦有默感者乎!余為作傳入文錄。趙少愚太守為文祭之,有「不同日生、誓同日死」之語,皆紀實也。署中舊有陳忠烈公廟,即在義三幕室之前;其殉節眷屬,並祀其中。木主亦有名四姑者,擬以烈女並配祀。陳之幼女、張之季子皆未聘,將與僚友為媒合,俟其生子而承祧焉,四姑可含笑九泉矣。余刊有閨範圖,擬以女續之,並另為繪畫,作徵詩文啟,以傳其事,於風化不為無裨也。正月二十五日,張子卯時出厝於北門外漳王廟,女於辰時出而合葬,率文武同僚撰文公祭。時方旱,是日得雨,古有「節婦雨」,今為「烈女雨」也。兩槥入廟後方雨,可見天意之鑒此貞心。城外市民皆以香花設門前迎迓之。民之秉夷,好是懿德;豈不諒哉!或語以余往吊而設者,非也。開漳王,唐時人,亦為陳姓云。父政,子元光,府志云威惠廟是也。
按漳州志載:唐陳元光疏請七閩增為八,建一州泉、潮間,以控嶺表,委刺史領其事。朝議以遐僻之地,萬一遣官不諳土俗,民反受其殃。元光父子久牧茲土,蠻民畏懷,即令其兼轄尤便。詔從之。「不諳土俗、民受其殃」二語,可謂切中古今來之通病。
龍溪孝廉林廣邁,贈黃子忠烈公道周年譜及泉漳治法論鈔本。此書,謝金鑾著。甲辰春由山左歸途,遇試春官者,閩人也,與之坐而言焉。曰:吾閩有「泉漳治法論」一書,可為治漳之要。其原本在閩省中,已於其後人得刊本印訂若干分貽同僚矣。今得孝廉本,每篇加以附識數語,皆洞達治體。觀風策論,以保甲利弊為題。諸生辛秉勞等極言時弊,入附錄;閩中人材,至今猶盛也。林又附鈔「治南獄事論」,並錄呈「勸禁賽會文」及陳北溪先生「論民俗、禁鄉稅淫戲」二條。
漳民惡俗,收買小兒,養成為盜匪。令械鬥鬥死,則認為尸親,詐取銀錢,名「飼金龜」。又有男與男為配,配者言動皆如婦人。同類者以姊妹相呼,裝飾亦如婦女,出門則去之;名曰「十八好」(蔣召棠云)。
昔有任龍溪令孫某者,信用胥役方湘者,貪婪箕斂至十餘萬金。無子,將死,妾有遺腹,孫囑之曰:幸而生子,為余後也,勿即立繼也。及生,則女也。初,有媼言於妾曰:方湘,城鄉皆有妻妾數人,聞有孕者二,生子則易之。後如計行。既而悔之,又索其女;言於人曰:將以為媳也。天之報貪吏也,慘矣。
山左舊僚王海門大令,生前遣人寄書,贈經石峪福壽字、孔谷園墨蹟、玉斝一、牙管筆二,鐫字如蚊腳。海門侍松湘圃相國有年,想幕中所得也。遠道來書,人物皆古矣。為之黯然。
諭各社家長收養貧家子弟,為勸民歌八章,並將告城隍文,請助滅兇徒,以彰因果云云刊示之,於考試丹霞、芝山兩書院散與生童。又以關帝寶訓及白沙先生勸民歌等書並給之。又勸賽會之費節省,行善事以冀神佑,十室必有忠信,或可為之倡也。龍溪人鄭廣文錫三,以告文刊板,注云:此觀察昭告祝文化。真誠肫摯,深憫漳屬好鬥、誣陷善良,而兇頑之輩反得漏網,敬懇明神顯彰報應,仰見至誠自能感神。彼挑唆擄殺者,縱幸免陽誅,斷難逃陰譴也。但窮鄉僻壤,未能周知,爰敬刊布,共為觸目驚心,怵惕改行,以無負懲勸至意云爾。廣文族中,自立禁約,內有語云:「甯致數人於刑法,各保合族之身家」二句,甚為中肯。蜀中諭會首記,舉人林廣邁為刊布之;跋云:迎神賽會,搭臺演戲,漳俗最盛。意謂敬神,然不知神之無用此也。釋迦佛詩曰: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是敬神在心、不在物也。古諺曰:天公不要房住、神道不要衣穿。強將神佛塑像,不如救些貧難。是用財敬神,不如用財救人也。關聖曰:每年觀吾兒所奏,問田宅、問功名、問官司、問謀財產,無一個問及聖賢正經學問;一月計周倉所稱許挂袍、許送對、許添油、許修廟宇,無一個許及刊刻前聖書文。人心風俗,大抵如斯矣。然則人不行善,而但媚神求福,烏知神且厭之、惡之也!惡知天地以好生為心、神佛代天行化,即以天地之心為心。若存心仁恕,樂善不倦,便是替天地神佛用心,神佛斷無不庇祐之理。公祖未蒞吾漳,即感神夢神之意,豈但為蜀人言,殆為天下之奉神者廣言之也。我漳素稱輕財,然邇來生理蕭索,諸義舉亦艱於募集。若省此迎神演戲之財以行善事,尤善之善者也。至於叢雜倡優,裝演淫邪,蠱惑人心,不受陽誅,必遭陰譴。普勸各社老成共立約禁,是亦培植福田之美事也。
漳郡石碼地方,為海■〈氵义〉要隘,分防者為通守而不得力。傳其役來署,諭令嚴緝奸匪,唯唯而去。嗣獲一犯來,云費六十緡購線得之;亟賞之。或曰:犯供尚未確也。曰:賞其偽者,則真者自來,此千金買骨之計也。
河路搶劫,幾至商旅不通。添設哨船巡緝,仍另製兵備道巡哨旗幟,自官哨三號外,四號編至百餘號,以停泊各船五丈以上者,每船給一號旗。旁書云:商貨搭配,不准漏稅;遇有賊匪,格殺免罪。令各船戶照備號燈,並添置槍械,則民船皆官哨矣。城市之盜,莫敢攖者,放槍為號,而無一人出而禦之。非無鎗銃,恐兵役以私造、私藏為索詐之由。因命全數送署編號還之,則民槍皆官槍矣。
前道張(集馨)題內廳曰「退思堂」,在任未三月,而聞訃即退矣。余偶於書齋前大榕樹戲刻「臥寵」二字,又「與木石居」四字,語皆近隱遯。抵任未半年,而聞太恭人之喪矣。一言一動,皆為讖兆。二月二十日,兼攝漳州府事,拜印之日,池魚盡死。是日神氣昏沮,不知何為!其時母喪已五日矣。哀哉!
在任五月,紳民於三月初九日為余祝五旬生日。沿門懸綵,比戶焚香,燈戲三日,禁之不止。及聞三月十四日太恭人之喪,備冥器、設醴筵、白衣冠而來吊者不絕。嗚呼!動謂漳南皆亂民,民情之厚,孰有如漳南者乎!
●堊廬雜記
乙巳三月十四日戌刻聞訃,四月十九日起行奔喪。五月初一日到省,初十日登舟,七月初八日抵里。仲弟先於五月初四日自京到舍。十一月十五日奉慈匶安厝東郊先塋,心神少定。次年,長夏無事,借北鄰珠媚園靜坐,懼其終日昏睡也。因追憶舊事及新有見聞者,隨筆記之。
漳屬紳民具輓章、冥器、祭品、楮幣,白衣冠而泣吊者,累日不絕。或以三金、兩金署香貲而陳於位前,卻之不可。起行之日,送者塞途,有大哭於輿後者。父老攜錢或數百枚,送於道左,收之,交鄉約修路。在任曾幾何時,此民之良也,非官之德也。輓詞極多,額聯以數百計,應擇其佳者為一編。有西隅社長王司直等一聯云:公今喪母離民去,民亦如公失母哀。
四月初八日天初明,聞大堂號泣者千百人,驚問之,曰:昨夜南門盜至,火焚四十餘家,知官長居喪之不能理也,藉以紓其怨憤耳。新攝事者,初六日方履任,一時豪棍揚言於市曰:爾等尚能控愬於前官乎?士民皆股栗。故曰:「做官想到去之日」一語,不但自己身上不可忘,即地方興利除害亦當時時三復斯言,勿為已甚。
五月二十一日行至延津,驛舍人滿。日夕,大雨驟集,權避於官邸之閑房中。同行之顧姬,懷妊九月餘矣;無坐臥處,捧腹而倚於門。署道黃琴山、太守徐寶山聞知,為安置而醫藥之,幸無恙。前一日過延平嶺,嶺極峻仄,下臨深澗,兼微雨滑滑,姬乘小輿,輿前小柱折斷,以兩手持輿之兩旁,半身墜於外而未仆,亟憩於嶺上。從者追至余所,以輿柱易之。日夕,至小店。店臨溪,以板庋於溪上為室,行步則搖搖焉,然無傷也。行則胎在下,止則復上。途中常服漳署所產之桑寄生與歸芎等藥並用,有驗。六月初旬,至浦城,每日起程,默禱或持誦觀音咒,遇雨即晴。自福州至水口,舍舟而輿;自水口至浦城,舍輿而舟;浦城至青湖,又用輿;青湖至衢州,又用舟。一路登舟則雨,乘輿則晴,適館則雨,行路則晴,自衢州至杭,順風,一日夜行七、八百里。及由蘇而揚、由揚入通境,去家愈近乃行路愈難,天下事以為易則難將至矣。河水淺且涸,自如皋至三十里中間,易舟者三。野航一葉,須數十人盪而行之。夜泊遇雨,衣笥無可藏掩,貂裘存一、二件皆濕且朽。一裘在山東泰安任所前任查封留庫購得者,服之將三十年,啟笥視之,作蝴蝶飛去。或嗟惜之。余曰:退一步想,此時孕婦而欲產生將如之何?到家稍稍安置,居室少且偪,大門之右有屋三楹,截木以隔之,為婦室。越十日,十九日巳午之間,生男。是日方曉時,夢先慈謂余曰:爾弟有子(仲弟於上年七月生子環),爾亦有子矣。仰弟子亦庶出,方產之先,夢拾金環一。旁有人語之曰:此非爾福乃太夫人之幅也。先慈大事,得期服孫二,幸矣。惜乎一則在京都未見,一則遲生於乃太夫人之幅也。先慈大事,得期服孫二,幸矣。惜乎一則在京都未見,一則遲生於一年之後,擗踴之下,添此呱呱,不及繞膝含飴為憾。然無災無害,其皆慈靈之保祐也夫!
山東泰安、高唐、濟甯紳士來吊者不絕。去任多年,不遠千里而來,且有足未出城市者。北人素未乘船,不憚艱險,奔至靈前一奠,伊可感也。沂州府門生謝維嶺等、泰安門生趙應詔等兩祭文,寫作皆工,且鏤金織帛,所費尤繁,為南省素尚華靡之地所未見。謹襲而藏之,並錄其文,以附家傳。
官山左時,敬述祖父遺訓及先慈誨言曰荻訓,冠斯未信齋語錄卷首,與聖訓謹藏之。聞喪不及編纂所述,即以此編訃送僚友。漳屬紳士請領千餘本,分散各學塾。
漳人林廣邁新科孝廉,嘗修黃忠烈公年譜,生與曾生省同校刊。是年同榜舉於鄉,其品學當在友事之例。余行篋中有曲阜所得黨懷英書「杏壇」二字拓本,加跋語贈之。生每得余訓諭士民文約,即刊佈於鄉;至今時時修書來,皆講論吏治,切中利弊。摘其尤精者,入語錄。陳生凌霄,癸卯孝廉,有冒稱其使女之舅姑而訐訟於縣者。余為牌示,須生女之父母認領,而訟始息。余出漳數十里,生尾送之,贈家製「感應膏」二罐、丸藥一瓶。又誠敬集六本,皆集錄醫方。膏丸攜至家,有疾病者用之立效。一舉筆之勞而受其報者為益旡方。陳生,善人也,與仲弟同年,後至臺灣,生又續寄膏方若干(甲寅內渡至漳,生復贈遺多件)。
棺殮不可用紙腳,丁寶璠極言其害。三和土視磚壙為堅固,或云不如用黃泥、石灰兩樣勻和為善。米湯稀調三和土,或云不如洋條藤。藤出徽州,熬水和土木炭屑舖底,可杜樹根。近有用磚砌壙,壙內外以土實之。或云舖底不宜過厚,以通地氣。故用磚舖者,其中鑿小孔。然地氣上通於胔骼,究近無憑,惟求無土親膚而已。
余歸之日,聞六洪閘先太高祖妣白太恭人合葬之墓被盜刨其後,且露棺。棺頭微有殘損,入空諦視之,似內有光如水晶。或當日用水銀,或被刨不知而雨水浸入,或地氣所感而自生水,或謂橇棺盜物者必以水灌之使寶物流出。二月間曾刨一次,祗去撮土而已;此次則鄉佃聞人在草茅中索索有聲,犬吠其旁,乃率眾圍捕,已越影山墻而逸。向非先人有靈,竟無知覺,則受害尤烈。亟率子姪輩敬謹修築,鳴官緝捕,後得罪人曰毛和尚。通郡界內被其害者,指不勝屈矣。刨挖多古墳,鄉宦之家居多,以有寶藏可圖也;多在右女匶,有珠飾也。太高祖墓有墓門、有石坊、有石闌、有誥命碑、有影山,且神道內外皆舖石板,曆百數十餘年而忽有此劫,子孫之罪也。塋域之前,不可不致飾,而亦未可太過,為生者壯觀瞻,於死者無加於毫末。今之翁仲人馬羅列蔓草之間,及問其為誰氏之祖宗,幾不可得,則亦何益哉!且以啟盜賊之窺伺,焉得世世子孫保之耶?太高祖墓樹木素茂盛,其佃戶季某甚誠篤,墓田久鬻與他姓,近始贖回。方未歸時,佃謹慎如初,蓋自高曾時即此佃之先人,相沿至今,每有考試之年,其佃必先期來賀。是年,子孫有獲雋者,則柏樹必高生一頂。國初至今,嫡支不絕秀才者八九世矣,鄉薦或間一代。余己卯、庚辰連捷之年,柏樹雙頂,氣脈相感,有莫之致而至者。塹田歸異姓數十年矣,官山左時,始以廉俸所餘買而歸焉。太高、高祖見行墓田亦已失而復得者,此宦中之所蓄也。祭掃時不至假道於虞矣。
漳州府漳字從泣,有老親而官斯郡者,每不久驗之;屢屢傳說文公書署門「漳」寫作「漳」,有深意也。丹霞書院前為唐開元寺。寺廢已久。土人言文公於書院東立亭子二以厭之,抑釋而崇儒云。府署大堂極高,各省所未見,亦文公所創建。並云再加高數尺,則械鬥之風可絕,而難保不叛;照今式則永無叛亂,而械鬥不能除。竊謂刑政之弛已久,生齒益繁,自相殘害,亦天意也。且人與人相仇,不至一夫夜呼而四應耳。女人以帛如風帽蔽其額,曰文公■〈〈止百匕〉上几下〉。以木削圜置兩履底之中,曰文公履。行路制梃以隨,曰文公杖,以防強暴者。流風善政,至今存焉。
通郡城中華王廟仙方極靈驗,蜀中稱華真人籤方,供奉於家。近日通郡廟中可扶乩開方,方首必書某某在東垣先生降壇時居多。廟中聯語有:「未劈曹顱千古恨,曾醫關臂一時名」之句。世所傳稱者,皆衍義所載,不知後漢書及魏史均有本傳,所記方術甚詳。爰輯為一卷,序而梓行;傳序入文錄。
西園為州尊唐陶山師所創建,當日對聯極多,近無存者。猶記其戲臺云:如竹苞矣,如松茂矣;鼙乎鼓之,軒乎舞之。壬申年落成,曾招飲,時以州試第一補弟子員;昨同人小集,回首三十三年矣。唯「水木明瑟」額尚存。
除夕,登鍾秀山(俗名土山)。冬月某日送李少山表兄葬其墓地,距狼山不遠,因登焉;今三月上已,又登焉。憶卯角隨先大夫登山觀燒,四十餘年矣。
「檮杌閒評」記魏忠賢始末,卷內有云:先把腳根立定了,生死不顧,才可。若有一點疑惑,終成畫餅。才到任,席還未暖,債主就來索逋,原是想來尋錢復本的。又經欠戶逼迫,如何熬得住,只得見一個上司去了,便去護印;有差出,便去鑽謀,不管批行,便去需索,如餓蠅見血。可謂形容盡致。
或云:前輩崔侗幼時,有出對語云:七鴨浮河,數數三雙一隻。侗對云:尺蛇出洞,量量九寸十分。霽吟仲弟每善屬對,京中葉子戲名尾子胡,有友人議輸嬴應減半,曰核減尾子胡。仲對云:酌增頭卯例。某髯甚稀,云為被摩落,戲云:龍鬚常受被頭磨,仰對云:龜殼時將床腳墊。某有足疾,閒看金瓶梅一書,仲戲云:行為鐵拐李,坐看金瓶梅。聞者絕倒。
鄭氏女史,年老仍吟詩不輟,嘗出句云:對鏡焚香雲掩月。久無對者。余擬云:薰爐炙硯水生煙。
張孟民孝廉家藏張善人山照卷子,甲辰歸里時始見;蓋其曾祖考某公也。卷首題「善人孝子」四字,並請旌表部院公牘。公年高無嗣,夫人為置妾。其本夫託為兄弟出名,臨別而泣。公問之,得其實,退還,不索價。又挈其夫代為營生,令完聚成家。次年,夫人變生二子。其一即孟民祖也。至今書香不絕,此善行之尤著者。卷內韓菼、繆彤諸名公及近科修撰鈕福保輩,皆有題詠。余題其卷未云:矍鑠哉翁品格清,一團善氣興大迎;至今薰沐披圖讀,猶覺春風杖履生。不知百行孝為先,蓋世功名亦罔然;請看琳琅題滿幅,狀元多藉布衣傳。
閩中得黃忠烈公斷碑硯圖拓本,銘其後曰:磨而堅,破而完,身雖殘,心自丹。石有泐,人不刊;烈士骨,忠臣肝(序入文錄)。
四氏以興、毓、傳、繼、廣、昭、憲、慶、繁、祥十字以次命名。予姪輩毓字派,姪孫輩泉字派。今祭掃日,攜新修宗譜,鳩族人問明婚娶及添生子女,按名記之,則子孫重修易易矣。泉字均改傳,傳下用繼字,以次遞名,亦所以崇效法也。
謹諏乙巳十一月十五日安奉慈柩於東郊先塋。自初七至初十日皆雨,十一日家祭,微晴。十二日雨,十三日雨。十四日設奠。正日交子刻大風。卯辰之間,一輪紅旭升矣。吊者大慰。十五日辰初發引,日朗風靜,地結水,送葬者塞途,而無泥濘之苦。十六日乃大雪。十八日申刻,廚屋後火起。時前後皆草廠未撤,幸屋後即市河,推倒而撲滅之;非雨雲連旬,草廠浸濕,則不可救矣。若早三日,尚可問乎?是日前,陰雨不已,或亦鬼神之保祐也歟!當其時,日夜觀天,昏瞀不知所為。十一日夜,夢以桶汲水無數,仰見黑雲彌天,有一朵紅雲飛過。余問:此非晴雲乎?有人答曰:三日後云。至十四日晴,以為應其兆也;後知應出葬三日有火災。紅雲,火象也;汲水,救火也。
通州風俗:葬禮出旌設奠外,曰點主、曰唐奠,縻費繁重。然稱家有無,量力之所能;不得,不可以為悅。因酌古今禮節,祭儀用羊一、豕一、酒三爵、豆籩(今高供)二十有五、簋十(今大碗)。祭之日,屆時,孝子請賓更衣,請賓行禮,領贊者詣靈位揖,分班對揖。孝子就位,主祭就位,孝子跪,釋杖、獻香、獻帛、獻爵,三俯伏,讀告文;舉哀;哀止,行四拜禮,出銘旌。孝子隨行,至銘旌亭前,四拜,復位。司爵者捧爵、司帛者捧帛、司祝者捧祝,各詣燎所。孝子隨行,灌酒復位,禮畢。
出葬儀從,徒飾觀美耳。然文武官員以及遠近戚友,皆於此乎觀禮。照常例所用外,加銜牌三十七對,冠帔亭恭設山左子弟昔年祝壽之百秀衣一襲,金繡姓名,為團花式。鄉黨祭亭、京師公祭亭、齊魯公祭亭、閩蜀公祭亭、山東萬民傘十三柄、福建一柄,親友固請出之,以為此亦顯親之道。又兗州府屬德政牌數對,並陳設之。
巖叟公墓前誥封碑四,有二碑應在見行公墓,想因見行公明人、未仕於國朝故也。坊陰石刻少微龍,南極向;見行公墓陰亦有太微龍等字。墓後皆有影山,上立石,刻「壽山」二字。今據形家言:凡墓皆不應用影山云。誥封碑尾附列初任福建延平府推官、二任廣西柳州府推官、三任今職。時為陝西西安府同州郃陽縣知縣,順治十四年三月初十日。初任福建延平府推官、二任陝西郃陽縣知縣、三任鞏昌府徽州知州、四任長蘆運鹽司運同、五任今職正定府知府,康熙十四年十二月十四日。
地師沈某,相東郊先塋云:塋前地加高則財旺;塋東南溝水挑通、自東南而至西南、繞過墳前、至西北、又東北繞至塋後正中為止,水有歸宿,則丁旺。塋後走路礙丁,宜去之。十九年後,交上元,子孫便接氣大發。余謂:風脈之說,天事居其半。先大夫易簀時,何嘗計及卜地。及得地,亦求其無妨害耳。彼時塋前皆異姓地,西皆廬舍,嵯峨對峙,不數年皆售變矣。因以重價購塋前地畝。堪輿家言:前有案矣。又數年,前地房屋折毀一空,皆遷徙去。乙巳歸里省墓,因並購其空基地。旁有小墓,有願得錢而移者,從之。自是一望開闊矣;風水無憑,大局固人所共見也。成事在天,謀事在人,聽天而已。各塋添補樹株,柏為上,梓椐次之,梧桐又次之。俗曰百子同居云。
龍王橋墓,遠祖塋也。久為平地,賃與販草者,每年收其地租,為輪祭之費。甚且設溷廁於旁,約同族人免其租而逐之,另籌祭費,立樹以表之,勒石記其事。遠祖墓均立小石碑誌之,以免數典而忘也。通郡非紳宦殷實之家,不表墓,子孫不知祖宗者多矣;宜倣北省以片石記某公某氏。
族兄鳳池,居觀音山,勤學、能詩。余見時,已長我二十餘年。及出仕,未通音問。今回里,知其作古。於家中敗簏,檢出詩稿一冊、紫雪齋談餘筆記各種,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問季弟,則曰:十餘年前鳳池託寄正者,久而忘之。適祭掃至觀音山,攜之舟中繙閱,藉以訪其後人還之而不果。余偶感風寒,匆匆登岸,又失其半;次日族眾仍坐前舟,僕人拾獲送還。心血所存,其有憑焉者乎!
童時侍先考祭先伯景皋公及叔漢卿公墓於東門外學田內,先考取小磚置先伯墓上,蓋旁有老嫗能識之。今嫗已久亡,墓草平原,不可復識,於附近立石主祀之。
祭墓須兼用錫器,今所用火鍋、火碗,庶道遠或隔宿臨時燃火,腥羶之氣可達也。
家中藏書雖隨時晒晾;而紙布為函,易生蟫魚,大半殘蝕;亟易以銀杏木夾板,而以閩漳樟木參用之,薰香滿室。今姪孫輩編次書檢,庋閣陳之,籠以碧紗,分左經、右史;諸書及詩文,亦以類分列。舊函盡去之,脫然無害,為之一快。時課徒以「舉直錯諸枉」命題,因云:國家求輔得梁棟才,而群蠹無容身之地也如是。夫書板借貯於珠媚園,園為太高祖巖叟公舊業,有所著同善錄板仍歸園中,將二百年矣。齊魯課士錄若干部,分給族黨子弟。泰山石堂僧,通州人,國初隱其名姓而不出山者。細繹詩語,知其姓焉,以遺集分與三十里馬(映臺)、城內馬(樞輝)等,以待考證。山左帶回書籍,有丁瑤泉司馬所註下戴禮、逸周書;新補弟子員第一李廷獻寶,堂表叔之子,能讀古書者,因以贈之。又,泰山趙仁圃相國制義綱目、制義文統類編,在任時補刻全者。馮雲卿仲弟,內姪也。其塾師袁炳舒,能法先正者,因以贈之。餘存訓俗遺規節要、朱子家訓衍義(遞封章進呈尚書論之(?),朱蠹仙所撰,任高唐時過訪,索其稿,代為梓行)等書,分富家子弟;孝弟圖、文昌孝經等書,散與各家塾。諸物可與人共,惟書籍不可輕贈人;非其人則棄書矣。惟勸善及方藥之書,不必擇人,以廣其傳。蜀中所得慈幼新書;新書大旨,小兒痘疹慢驚,皆用溫補。武進莊在田所著,即山東之福幼編,屢試皆驗。蜀中本乃前汀龍漳道海某所刊,同社孫奉璋(士峨)翻刻板刊行,真嬰兒之福也。其子病肝風甚危,旋瘥,且補諸生,其刊書之報歟!
李但山先生,曾祖母之叔父也。父吾溪公,但山公表兄;李廷瑾、廷獻其後裔也。廷獻補弟子員,題為「畜君何尤」;文中用四字句葉韻,古色可觀,宜其冠童子軍。偶邀余飲,座中有表兄毛文麟,皆先人姻婭也。廷瑾出少山表兄(琪)所輯李氏詩乘二卷,屬為之序(入文錄)。又寫意行看子一幅,繪荔支、芭蕉數株。但山先生任汀漳道時所作,並命其子晴江先生記其年月。追憶吾溪公,言之惻然。展卷觀玩,宛然身在閩漳。今署中尚有荔支樹,大數十圍,或即圖中物也。晴江先生任山東,祀名宦。廷瑾之父寶堂先生官蜀中,並與余宦蹟相同,亦佳話也。但山先生升福建廉訪,有句云:繡衣未著身先瘦,鐵案將成筆又停。歸家以燭跋一籯,貽子孫曰:在官每救一囚,剪燭跋存之。詩乘並錄陳勾山、袁簡齋諸先生序,誌簡齋先生釋官一篇,贈晴江先生告歸作。又題晴江先生畫梅詩一首,尤為古今絕唱。李赤中先生名霞,晴江先生子。有題梅句呈簡齋先生云:記得家君交海內,子才子外即梅花。
李赤中先生軼事,幼聞於先大夫者追記之。先生隨父任,衣履不飾,污且破。侍父食,則寸蔥嚙其半;父退,盈尺之魚,一口啖之。嘗行市上,忽欲登廁而無其所,污褌中,至女家。女適錢氏。女曰:何不解下衣?曰:無拭穢紙耳。女云:雖然,較勝於污衣褌也。先生大笑曰:惜爾非男,有此智慧,早登科矣。僧人製蜜食,晾於廷。方丈羅列見先生曰:公子盍一嘗乎!僧退,先生如蠶食葉,頃刻而盡。學使愛其才,以詩稿示之。先生曰:學古人而得其皮貌者。以是擬撥萃科未果。考試,以面餅纍纍用線旁繫於項如念珠然,呼名未到而食已罄。同人赴省試,以鹽海蜇頭置船板下,取食則亡;先生臥時嚼之矣。年節祀神雞肉,夫人藏之不煮熟。先生一日微患瘧疾,夫人笑曰:熟之,可緩緩加餐也。置房惟前,頃之不見;再問之,先生於衾裯中以足踢出雞骨一具。聞者捧腹。幼時,父命焚香,凡往返者數次,視之,則先生香插爐中,一一以火燃之。蓋詩書而外,皆茫然也。豈非今之古人乎!先輩言行可傳,恐其久而湮也,故誌之。
揚述臣述雉水人凌霄詠鼠嫁女詩,句云:迨吉亦同人有禮,于歸誰謂女無家?可謂天造地設。
乙巳九、十月間,偶患瘧,有傳以截瘧方者。李身卿即廷獻,用黃紙朱筆書:「子高髑髏血模糊,手提擲還崔大夫」二句,貼於枕旁即止。二句,杜工部贈花卿歌。
幼孩未生時,畜雄雞一只,以竹欄圍之,舖以板,籠於其中,但飼以蕎麥,不與水飲。留其糞,俟孩子落地,以糞塗其口,自無牙疳、臍風等症(周左池先生云)。
脂水瘡生頭頸間,以銅綠煙膏(藥店有賣者)等分加麻油調搽立愈。有患者,經年百方不效;偶得此方,用錢三文而瘥(吳品儀云)。
閩中泉州府客民曾程貴,以輪船及矛鎗式呈獻。因令製槍十杆,放槍後按其機,則長矛復出,留於漳營,攜其二由海艘寄回。丙午二月,送存狼山鎮署。戊申,復至閩省,其人復來謁呈小水龍式,救火良便。
包石圃先生,名壯行,崇正年進士,有手書范真隱(諱異羽)壽序卷子;後裔范靜齋茂才因代編其尊人定初先生詩集,以包書序文卷子酬贈。謹跋而藏之。
許印林同年(瀚),由清江專人寄挽詞一長幅,前篆書「百世母師」,後附四言詩十二章八句,纏綿悽愴,古茂可誦。外以新獲漢刻五種見惠,一為伏生授經圖,一為石闕殘刻文漢畫鳳凰等類,皆得自沂水、費縣諸邑者。
自官山左,得宋板、明板書甚多,應裝池別為目錄存之。東昌郡得前鹺使王正定先生檢藏書數種,如集古象贊、吉金所見錄等書。又歷城周書倉先生(永年)家藏書並鈔本,如補漢兵志、漢官爵等書,皆人所未見也。其已刊各書,有斯未信齊書目可考。
通郡海濱沙民,父母死則暫殮而終焚之,拾其骨入瓦缶。初以坍漲靡常,將負之而遷徙也;久則習以為常例。白地方官禁之,則比比皆然,恐啟索擾之漸。社友孫月溪作「禁燒骸說」,予為節改而刊布之,或有轉移亦未可知也。
皂昆鵬總戎贈周公藥酒方:北箭芪二兩、蜜炙秦當歸一兩三錢、上肉桂六錢、白茯神二兩、上黨參一兩、揀麥冬一兩、雲茯苓一兩、焦白朮一兩、大熟地一兩二錢、遼五味八錢、淨棗皮一兩、撫川芎一兩、上龜膠一兩二錢、川羌活八錢、北防風一兩、甘枸杞一兩二錢、真廣皮一兩、大生地一兩二錢,共十八味,泡燒酒二十斤,加大紅棗二斤、冰糖二斤,煮一炷香時。服十日,耳聰目明;十日,髮白變黑;百日,還童。相傳為延壽續嗣之至寶云。
陳月卿(溶)孝廉,刊眼科良方一卷,入斯未信齋全書。首篇載圖誌云:白珠屬肺,黑珠屬肝,瞳人屬腎,大小角屬心,上胞屬脾,下胞屬胃;有患可按經絡治之。末載洗眼方云:右通政袁密山(景),廣西平樂人;云:宋元豐年間,有太守年七十,雙眼不明,遇仙人傳此方,目力如童子。每歲立冬日,釆桑葉一百二十斤,懸風處令自乾。每月用十斤、水一碗,於砂罐內煎至八分,去渣,溫洗二、三日,齋戒忌葷酒:正(初五)、二(初一)、三(初五)、四(初八)、五(初六)、六(初七)、七(初七)、八(初八)、九(三十,月小廿九)、十(初十)、十一(初十)、十二(初一)。
姪孫廉泉,偶錄我家自順治十一、二年嵩三公、方岳公入庠題目名次至道光三十年廉泉止,凡七世共三十五人。前記巖叟公逸事云:致仕歸,每廢產,不記買主姓名;曰:恐留於後子孫找價受辱。其慮深且遠哉(見馮夢桂賴有編)!又詠脅生兒詩云:生愁沉下土,得竅即先天。兒父王華,陝西三原人(見宛平查為仁蓮波詩話)。秀渚公萃景樓詩警句云:雲端橫鳥路,天際下魚舟(見五山志)。又記見行公甲申九月十二日六十生辰、十月初一日忌辰;白太夫人八月二十七日忌。巖叟公生於明萬曆辛亥十一月二十五日寅時,卒於康熙癸亥二十二年九月初八日卯時;妣白太夫人生於萬曆壬子正月,康熙辛未八十生辰,卒於康熙四十一年六月初五日亥時。又載四渼弟陳魁文采菊詩十章,章四句,為見行公壽;張映星為白太夫人壽詩序一篇、詩一章,稱姻家眷弟,上款稱老親母,當與巖叟公同行至戚也。幼時見掌印巷老宅繡中兄室內屏障多國初名人介壽詩,皆綾帛所書,惜未及時藏之也。廉泉又出陝西徽州志、恆山志記巖叟公政績等書,謹與復刊墓誌銘及硃卷等書,並珍藏之。後醴泉隨任渡臺,篋中檢出巖叟公金紙便面十餘幅,裝為冊一、屏四。嗚乎!余服官二十餘年,已半百而始一見之,遺澤之不至久而就湮者幾希。可危也!可幸也(癸丑之亂,四屏遺失)!
丙午六月十三日寅、卯之間,地震將近三刻,房舍搖撼,人在床第,簸蹂如行波浪中。是時,有火毬大如斗,或云有形如赤蛇二,盤旋空際,想星隕也。次日戌、亥間,又微震。十二日晡,西北紅光竟天,長虹橫亙;連日風雨不測,猝病死者甚多。生產亦時有怪異:吳姓生子,頭面如犬;顧姓生子,頭面有胞絡,不見五官,皆戾氣也。又傳聞有小兒忽變成介屬者,手足皆如龜爪。即無其事,民之訛言,伊可危也。市間買食物中毒者多,或棄食物於地,誘小兒食之而夭;傳言外來奸徒俟其瘞埋後,劈取其腦為邪術母藥云。十九日辰刻,或云又微震,然未覺也。
州後馮姓,供有「有仙壇」,因疾求乩方者不絕,輒著靈異。尤奇者,有時壇間空中墜藥丸一、二粒,病者服之即瘥。或疑其偽,然訪究之,實不知所自來,且主人並非以術炫者。
范完初先生名崇簡,別號懶牛,能詩、工書、善畫,老且貧,鬱鬱以沒。子持信,以遺詩二卷,又懷舊瑣言一卷請序而次之。范氏為吾通望族,先達異羽公(諱鳳翼)、十山公(諱國祿)諸公,皆卓然作家。瑣言有可備掌故者,謹錄存於後。通州之名,始於宋。先是,舉士至辟雍皆不利。大觀中,朱侍郎彥為守,始移壯武營射垛,不使壓州學。當年所解三名,皆選上舍,金榜登科,御筆添解額十名。當時號通州為利市州。事出談苑,通人罕有知者。壯武營舊在儒學前,後移南門外,即今小營也。東郭黃泥口橋北,有金氏山莊。國初,為凌氏本道別業。金莊之河南為程氏萬綠山莊,程售於錢,錢產入官,今西園房屋即移於彼者。通之工書法者,前朝顧大司馬、崔少宗伯、張副使、湯文學及太高祖光祿公。張東海名成,與夏相桂洲聯襟,而不肯附和,亦海門之傑出者;友人家藏木板刻東海墨跡尚存。國初草書推魏抱葵(武進士,號耳聾散人),其用筆頗近張果亭。兄揖芹文學,工小楷,與顧道含孫源相上下。先高祖十山公及白耕雲、周維邦諸公,皆有可傳,而不名一格。曹竹人、李紅橋為城南二詩老。謝石農名谷,居南郭草堂,善畫。國初袁璜、王永光、吳攸、張經、陳鵠、蔣紓、蔣芳、黃卷、李堂諸君,皆有畫名;後有范士楨、范箴、李山、李方膺、張敏、錢瑚諸君。鍾秀山舊有山茨額,光祿公手書,後列於北堂。又養幽軒,文湛持相國分書。前明曹大同著有藝林華燭數百卷,未刻,後歸其族人星谷,每年必曝一次。又遺失二卷。星谷死,書歸其婿李桂亭貢生,序為陳梧岡侍郎製。顧沖菴撫遼奏議四卷,時值禁書律嚴,其後人與潛確類書並毀之。友人於市檢得手錄桂林行記,為梧岡先生所著。邵潛夫著有州乘資記,州中一甲子之書皆備。潛夫先生皇明印史,專講漢法。通之有城,自後周顯德五年始。初為白水盪,後改狼山寨,復名靜海軍。北城真武殿內,舖地有大青石一方,中空,藏小泥人,騎馬持槍,向西而立,形家鎮壓之術。天甯寺塔成於唐咸通中,舊名光孝塔。城內珠媚園,為前明顧大司馬別業。其子孫螺舟、圭峰不能守,轉售於傅巖刺史;徐又易於李臬司之子,李復易於徽人孫姓,後歸王君滌非。西郭有冠芳園,先為王氏,後歸馬衡叔,數易於徐井谷。園保西垣所築(?),在北郭秦社河西。皆圯。
范靜齋(即持信)又贈家藏遺書各種。濂夫詩集選一冊、昭代詩儀(異羽先生詩)、濂夫(遇)心印一冊,皆印文,字數不同,文氣自貫。又泉志鈔本一冊(古錢式)、顧子餘(鶴慶)遊天臺記。又范汝受先生梅聘草一卷、平山堂詩(吳薗次序)、朱藻鏡振子硯史一卷、范廷佐琴譜一卷。皆可入斯未信齋叢書者,題檢而藏之。
長夏養痾,偶閱傳奇稗說,開卷有益,隨筆記之。武進李文哲見聞紀異:康熙年間,某狀元聞其座師李光地述內監語:上閱顏淵季路侍章。李公云:覆試當出,盍各賦!令某赴書閣第幾函、第幾行,汝自閱之;乃漢宮木梳之別名,黃楊木為之。內廷復試,果出此題。上曰:狀元外無合解者,不愧名元。
國初王師南下,原任常州典史閻公(應元),北直通州人,主盟死守。臨終題城門曰:八十日帶髮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萬人同心死義,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丁未四月初間,東門外通明宮生草一株,其幹如檳榔,文深綠淺白;數日,高二尺許。其梢如筆頭,色黑,大可三、四寸,有苞下垂,大如掌,繞幹而生,別無枝葉。趨而視者,幾千百人。或云:似筆,主兆科名。或云:似槍刃,非瑞草也。後門人家涵初齋前亦見一株,醫者謂天南星云。
人生只一個晦字,保全多少。牡丹白色者偶開,屬季弟於箱籠中翻磁瓶三隻,摘花供養。方置案頭,為移畫軸,撞倒跌破。又閩中得水晶印泥盒,徑方三寸,刻鏤極精緻,存之久矣。偶去其盒,置几硯間,僕失手而碎。設晦匿,豈有此事?是可以悟矣。蓄存印章頗多,裝池周整,取出羅列几前,雨漏霉損,亦不晦之過也。
孫天士先生(閎達)曾任山西太原府,祀名宦鄉賢。數傳至蘭檢太史(銘恩),為山西主試。往祀先生祠。天之報施,至明三代甲科,為通州第一門第。偶檢藏書,得六世祖見行公刊註孝經,其序文為天士先生著。內稱令孫方岳家坦勉聞,未知即高祖名否?公夫人氏孫,因送與鼎菴(廷元)抄存之。又巖叟公同善錄,有育嬰堂條款,亦天士先生同諸鄉先生編。徐氏累世無難產者,人以為創設育嬰堂之報。贈同善錄全部與鼎菴,其子弟科名未艾,可藉以傳之不朽。又贈以魯兩先生集、忠義集、黃子年譜、山左明詩選、大學困知錄、松門書義、斯未信齋文錄、篝燈課讀圖記。
龔蘭生刺史,在任一年餘,寬猛得宜。去之日,士民惜之,贈以闕里文獻考一部、太山開元碑全幀、保甯志、課士錄、李夢璁山水一軸、乾隆乙亥作紅亭詞稿一函。蘭生云:居官不可為子孫計,究須留些許為讀書之地。無恆產則無恆心也,其論未可非也。
取新苕帚懸屋角,如乾霍亂,即折一、二技煎湯飲之立愈。又豆豉煎湯,加鹽少許,治淋症如神。小兒氣噎打呃,用黃泥以布囊盛之,置枕旁即愈。阿魏少許,用膏藥貼肚臍截瘧(孫莘甫、孫玉章兩先生云)。
八月初十日萬壽聖節,具啟請周魯瞻社伯、孫玉章會伯(先考同社、同會者止存此二人)、孫莘甫、丁秀峰姻伯、周讓甫世叔諸公,皆七、八十以上。啟云:是日普天同慶,敬侍諸父執酌春酒之觥。陰雨兼旬,是日晴霽。夜間雲淨月明,觴豆言歡,攜兒毓閩跪拜於前。枌榆之樂、桑梓之恭,此境正不可多得。
丙午八月,季弟赴金陵鄉試。是月二十日,於市中得古琴一,歸而視之,乃知為黃忠烈公所銘。銘曰:閩海巖棲,山水清音;風雲近山嶽之響,寒暑通陰陽之氣。黃某「闕下完人」四字印章。曩在山左濟州得公手書大幅,復於閩中得讀公年譜,並獲斷硯拓本,今弟適購得此琴。弟素嗜琴,余慕公久矣;物聚於所好,理固然也。
蝎蟲蛟傷,以二中指劃地作井字,念咒云:八位士動,母馬四張。每寫一畫字,讀兩字。寫畢,於井字中撮土敷患處即愈。
鄉先生有詠白牡丹詩云:素位未曾離富貴,布衣也自出公卿。有起句云:臺閣無塵玉座清,素衣端拱出承明。
霽吟弟述有詠風竹句云:此君似解文章好,個個虛心亂點頭。真雋句也。余見雲棲山苦竹,僧人語以筍苦,故無剪伐者。有句:只為生來滋味苦,成全個個上青霄。時人多傳誦之。詠竹比他草木易於寄託,正以個個二字現成耳。
丁未夏,添購叢書若干種,又舊板繹史全部。此書先大夫所藏,而今亡已。或曰:今藏書甚富,二十四史而外,各史部亦幾備矣,何居乎少此一種乎?曰:先人所得者,不可自我失之也。
偶檢書,得揚忠愍公自著年譜、家訓,卷首繪有公像。時妾方抱海兒嬉戲於前,奉其像令跪拜,而茶碗觸手墜地而碎,一念近於玩褻,即有儆懼,謹拜而藏之。
余家世業儒,尤精醫,謹據舊譜系目錄記存之:樵雲公儒醫肆業良規,良亭公養生雜纂,秉彝公起枕神機,仲智公經驗一掌金、又百一選方,仲恭公活人秘要,世美公診視秘授、又得手應心,聲善公指上春生、又急救奇方、又一得集驗,逸庵公傷寒備覽,慎齋公脈理指南、又臨產寶鑑。諸書皆散佚,子孫傳其術者,惟族姪攀桂。余家老幼在任有病,皆姪治之;而今亡矣。又行窗公五經主意,見行公易旨元珠、孝經正解,雙溪公表判策論、四書講章,巖叟公同善錄(此書在山東補刊行世)、孝經正解(尚有印本)、虹玉樓家稿,皆於殘編敝簏中蒐輯幸存者。先子一身四祧,俗例年節懸遺像,每滿於堂室。丙午冬,有閩人連小初者,為繪合食圖,自見行公起。余家供奉,自六世祖巖叟公起;見行公則七世祖也。繪園亭題曰虹玉樓、曰珠媚園。又繪藏書屋,而以所傳書目錄於上。嗚呼!堂搆之謀、繼述之計,徒作紙上空談,可恧也已!先子手註四子書,以閩漳所得樟木為函謹藏之。夷氛之警,五妹抱而適野,幸未遺失。松門書義板,寄存珠媚園,丁未七月中取回藏之。
讀禮閒居,未可吟弄筆墨;有固求題詠者,集經應之。某捐加府銜,徵詩為賀,集句贈之曰:鳧鷺在渚,鴛鴦在梁。百祿是荷,萬民所望。大夫君子,自天降康(一)。
聿修厥德,則篤其慶。如金如錫,如圭如璋。王事靡鹽,不可怠遑(二)。自天子所,載錫之光。不懈於位,長發其祥。四方來賀,濟濟蹌蹌(三)。我徂東山,式遄其行。至於南海,淮水泱泱。薄言旋歸,道阻且長。既見君子,德音不忘(四)。羔裘豺褎,黻衣繡裳。鴻飛遵渚,織文鳥章。良馬五之,有驪有黃。受天之祐,俾爾熾而昌(五)。題蘭友金人圖:君子無易由言,兢兢業業;有倫有脊,如金如錫。我思古人,服之無斁(一)。古訓是式,出言有章。剛亦不吐,金玉其相。慎爾出話,何用不臧(二)?出自口矣,匪言勿言。言不可逝矣,耳屬於垣。匪舌是出,永失弗諼(三)。彼何人斯?日監在茲。不愆于儀,維德之基。先民有作,敬而聽之(四)。彼何人斯?肅肅在廟。示我周行,遠猶辰告。先民有言,君子是則、是傚(五)。先儒言聖賢誠身工夫,自不妄言始。出而問世,入而正家,其必凜凜於三緘之訓乎!蘭友先生敬繪此圖之意,深且遠也。粹理名言,諸君子所作盡之矣。謹集詩五章,章六句;不學詩,無以言,亦「三復白圭」之意云爾。
丁未六月十四日,太夫人棄養,已逾二十七月。謹檢遺存冠帔等物,分給姊妹、妻孥及兩弟婦。篋中存有紗衣一件,謹題識存之云:此先恭人嘉慶庚申年六月十三日生宗勉時所著估衣也。道光丁未六月,距乙巳二月十五日棄養之期,已兩周零三月。同大姊、五妹、宗勉、宗祥敬謹檢點遺物,笥中尚存此衣。猶憶在山左各署,當暑必服之。迎養二十餘載,每請添衣,則卻之。即此一襲,已四十五年。嘗以示子女曰:爾父因我彌月育子,不著苧葛,故授以此。言猶在耳,謹珍藏以示後之子孫。嗚呼!杯棬口澤不能飲,況一生血汗所存?敬置之篝燈課讀圖匣中,子孫寶之哉!圖有二,一為縮本,攜至閩中;聞訃以設靈几,奔喪背負而歸。丁未九月十九日,付六弟弟婦謹存之。
先人手澤遺書,封貯一篋,為題識云:什襲珍藏,以時晒晾;防閑守護,刻刻留心。萬一有他變,掘地掩之,或置之壁間;他往,則挾而行。
錢晴峰(梅林)姻伯,髦而貧,好學不倦,舌耕餬口,泊如也。手輯嗜味齋秘書二十一種,共二十一卷,計三十本。萃集經史、古今詩文各種秘書,並及各省土物;雖獺祭糾紛,而笙簧錦繡,耳目一新。其尤有裨經學者,毛詩辨字審音、周公奇字等編。先大夫河道辨、鄉黨典故考兩卷,並錄入。丁未夏,偶游友人張茂南(雪松)齋中,其叔清輝先生與先大夫並晴峰先生昆弟訂文字交最久;余幼時作詩賦呈正,蒙清輝先生獎賜以大格卷紙抄賦讀本,尚存篋中。父執釣游之地,徘徊不能去。茂南言:晴峰先生以秘書抄本向富家某質錢四、五千,某令婢女抱而擲之門外。茂南為之不平,貿而歸。余聞其有先人手澤,索觀之,摩挲不能釋手;且與茂南咨嗟者久之。夫祖父手錄,片紙隻字,子孫皆當奉為球圖。式微而後,每闇投於昧昧者,賤如土芥,甚至計斤石估價,可為痛哭。今晴峰先生以數十年雞窗心血,貧苦無計,至及身鬻於市販,尤可嘆也。乃父雲門先生,為吾鄉著作家;著錄各種,尚塵封不知何所。其姪理堂茂才,為余妹倩。孫承曾,為名諸生。嘗問業於余,才學卓犖,天必有以報之。余為備價,言於理堂妹倩,向茂南贖回原書,屬承曾珍藏之。
偶檢舊篋,得道光辛巳年赴山東時留於仲、季兩弟書賬本及場前功課記,上書二語云:省事用功,省錢積德。元旦日書。又嘗自銘座右云:以身治事,以心用功。
古穩步記:嘉慶壬申年補諸生,先大夫為議姻於呂四場劉仙培岳丈家,曾同往祝壽。逾年,岳父母相繼歿,花團錦簇世界,一瞬而土崩瓦解矣。先岳母在時,曾屬老嫗以先岳所遺生前佩帶之玉穩步一件貽余為記念。大如酒盃,其形似鎛鍾,徑圍二寸,厚三分,上有方圓二小鈕,而貫以索。溫潤而栗,絲絲血紋隱現,俗所謂牛毛紋也。歸奉先大夫以示友人某。某曰:此希世之珍。及恭人于歸,仍付藏之。越辛巳,余筮仙山左,補武城,恭人攜子女來官舍。及壬午閏三月,不戒於火,衣裳器皿皆為燼。次日,偶往視之,有內役謝昆山者,以指撥灰,而穩步出。遺其一鈕,其一巳成炭,穩步尚未全泐也。拂拭出之,尚有光澤,而血紋皆成墨線矣。時時佩之,以志修省。後調任泰安,又遺失去,老嫗於階前水溝側拾獲還之。因珍藏篋中,仍付恭人,典守惟謹。二十餘年,由東而蜀、而閩。及乙巳奔喪歸二年餘,至丁未夏,始沐浴佩玉。恭人仍出授余為佩,摩挲玩弄,感慨係之。此物不知曆幾劫矣!火炎俱焚,亦一劫也。設非有昆山其人,安得此片玉哉!
藍琉璃釵記:道光庚寅八月,以卓薦入都,僑寓仲弟宅中。偶於壇廟前見有藍琉璃如燈芯數寸,蓋寢廟編纂以蔽塵,易舊更新,遺於地者。敬謹拾而藏諸袖,歸以授仲弟,鑲以金龍頭,並以金裹其未,寄呈太恭人為壽。太恭人非慶典不輕戴也。丁未夏,敬檢遺物付恭人謹藏之,而記其由。
丁未二月二十六日,為兒女種痘。醫師錢某,四十里人,種痘已三世;無他技,但謹慎耳。海兒、珊女、娟女均下苗,元女、榮女身弱故緩之。循俗請天后、■〈疒少〉痘神、先醫並華真人紙馬設於中庭,閉其外門,內外人等不得履其地,齋戒吉蠲,早晚焚香三次,誓不令服藥。必不得已,卜於神,皆曰「可服」,服之,果效。海兒煩躁,以刊華真人仙方籤禱而求之,得六十一籤,紅花一錢、貝母一錢。時並為堂兄之子女種之。女危急,代求之,得十三籤,亦紅花一錢、貝母三錢。原刊仙方得自蜀中,與通州皆同。惟三簽州中紅梅丹與蜀本異。種痘以養血為主,百籤惟此二籤相同,但貝母多二錢。誠則靈,信不誣也。五妹偶病喀血,時兒女已回靨,余亦不茹蔬齋戒矣。方自外歸,為妹求仙方,得五十八籤云:爾恍恍惚惚,明日來求。為之悚然。再拜,復求得八十五簽,桃仁三個、半夏八分,薑製,一服而瘥。姍女痘自下部起,頗可危。後見紅袍戴金花者旋繞床側,痘即起發。神之格思,不可不信其有也。小兒種痘,總宜未斷乳初學言時為便,有乳則不必服他物,能言則痾癢易達也。三堂兄之子居鄉,令來城並種,因連年子女多痘殤也。四堂兄之子十一歲,必欲齊種;醫師云:藜藿之子,百無一失。種苗而去。越數日,女仍力於田間,卒染急症而夭;子同屋而無恙。小女接出亦無恙。此數不可逃。自然為父母者,慎之又慎,一以精誠相感,終有順無逆,然則天未有不栽者培之,人傾而覆之耳。
入深山,持明鏡,則妖魅不近。念「儀方」二字辟蚊;念「儀康」二字辟虎,念「林兵」二字辟百邪。渡江河,朱書「禹」字佩之吉;寫「士」字於手心下船,無怖。士當作土(身世准繩集說)。
●丁戊隨筆
丁未九月二十日子時,登舟北上,挈桑、顧二姬、子海兒、女元娜、榮娜,偕姪孫醴泉、門人王師儉同行。前數日,鄉人醵飲於千佛寺祖餞。連日席間王菽原方伯贈言云:辦事不可好勝,居官不可好名;審度時勢,自留退步。旨哉言乎!筆之勿忘。
二十八日五更,時舟泊高郵州劉壩地方,奉上諭,補授臺灣道。三十日抵清江。初一日僑寓姻戚孫軒臣家。其子伯醇,余婿也。初三日渡黃,住王管。接仲弟信,可回蘇候憑。初五日折回軒臣家閒居,檢點篋中舊稿,鈔副本寄藏於家,亦忙中閒趣也。
山右舊友楊石卿,贈皇朝輿地韻編一本、補三國疆域志二本、甘泉薛子韻閩游草一本、輿地圖略一本、郝氏褒忠錄二本、左傳舊疏考證二本、揚州水道記二本、梁節愍公(于涘)遺集一本、舊作讀蜀碧論與驛站州縣書,並屬校刊。
石卿出明儒抄宗豐稷魯詩世學三函、春秋集傳詳說二函、朱拙存(桓)曆代名臣言行錄四函,售而藏之。魯詩春秋卷首云:男道生校。海兒亦名道生,則此書應歸餘家也;什襲寄叔愉弟藏之。名臣言行錄置行篋中。又購兵書四種。又諸葛忠武書二卷,抄本極精。
河尹潘巽庵(汝濟),山左濟州舊好也。遇於河上,贈海兒星巖端硯一方、鈞磁水盂一件。給女婿孫伯醇,巽庵偕行(?)。
石卿以江都梁節愍公遺集一卷屬題,詞云:甘付清流問水濱,餘生又作獄中人。降旗影裏多青紫,撐住水天一小臣。稗史傳奇佐塵談,庸庸誤國亦羞慚。請看奴僕知忠義,千古芳名共一龕。
清江得紀效達辭城守籌略、練兵實紀、火龍經各書,取家藏攻戰秘書七書、閩中所得戎馬風濤集參觀之,皆互相發明。
興化任大椿著小學鉤沉二本,王念孫校板已無存,當屬許印林校正復刊行世。印林同年,時游河師幕中。
軒臣愛畜鳥,清晨嚶鳴不絕。賦一絕句云:樊籠長獨住,飲啄向人求;祗為負文采,飛鳴不自由。又與伯醇帶鷹犬同出獵,口占云:鷹犬出郊原,堪憐狡兔奔;別無夙仇怨,為報主人恩。又鬥鵪鶉有句云:祗因爭食栗,雖勇亦何為?
清江訪聞有安東人薛舉、錢培,技勇極精;清江人劉四海,極善搏擊。又河南祥符人臧虎頭、廬江人江龍門(開)、宿遷人臧木庵(紆青),皆一時奇才異能,惜俱老於田間也(江後官陝西富平令;臧官至觀察,督兵桐城,殉難)。
出門九日,即奉恩命,簡任臺灣。今春登狼山,卜籤云:深山多養道,中正帝皇宣;鳳翥鸞翔出,高升過九天。適符九日之兆。時山東院司以下皆被議,或有勸其仍進京者,冀山東路近,易以挈眷,且免風濤之苦耳。向來道府未至京,即奉旨得缺者,皆於本籍及出仕地方領憑,是以即由清江折回蘇州;但服闋中途奉旨,則創見也。仲弟先有信,屬回蘇俟憑,後亦屬其仍行北上。余思萬事順其自然,未可以機心應之,且無以報知己。劉玉坡制軍密摺奏請:有「臣自揣不及」之語。嘗有句云:宦境終無知足日,人生總有別離時。八月間和顧殿言同社贈別詩有句云:但期海面澄清日,願近天顏咫尺違。此詩讖也。
十一月十七日渡江,入丹徒閘河,水淺,泊於回空糧船之中,停滯十餘日。清江得兵書數種,終日讀之。舟中句云:牙纛千軍擁舳艫,寒江雪夜讀兵書。
出丹徒閘河,有地名「狗廟」,祀義犬也。可以人而不如狗乎?
秘書七種云:江海遇大風,焚戌皮則止。戌皮,狗皮也。又乙酉、丁酉日,燒三歲雄雞羽灰,揚之止風。
苦咽喉下墜,面北,男以衣、女以裙下邊舉向項間刮之,即愈。魚骨鯁不下,倒其箸於桌上敲之,骨自下。
劉燕亭方伯贈新輯三巴金石苑,搜採甚富,寄藏於家。
嚴問樵送沈飴原總憲太翁輓聯云:五世同堂,孫曾元科第傳家,已四列賢書、三遊泮水;百齡偕老,事葬祭哀榮盡禮,有七旬孝子、一代名臣。
渡海之前,以墜落之齒並爪甲封寄兩弟;致書云:昔人有以齒為塚者,萬一不能生還,以此瘞於先塋之側可也。
戊申正月抵浦城。陸行至福州,十餘日可至;改行入灘河,下流雖速,亦未見必無阻滯也。然陸路供帳者煩且苦,是以仍買舟而行。舟以竹箬編為篷席,箕踞其中,前後無障蔽,篙師將以竭目力也。夜以木板為門,排而合之,門外懸燈旗。從等皆寢,姪孫醴泉適披衣起,門外火炎炎上,則燈旗皆焚,當撲滅之。何在非危境,幸而免,則不覺也。自里門坐三艙船至清江,又易太平船回至杭州,又易江山船至衢州。此灘河船凡三易矣,每船必燒燈一次。從者解之曰:此升擢之兆云。僕人王祿者,素病癬疥,蓄砒酒刮治之;又僕人袁升,估藥酒以去風疾,其瓶兩相似。匆匆登舟,行李錯亂。夜方食,袁偶思飲,誤取王酒;斟未半,姪孫坤圖至,並嘗之。時海兒在別船呼袁去,客有張姓者來,又啜之;水手見之,並分餘瀝,皆懵然也。少頃,王至,曰此非袁酒也。眾始悟其味之不相似也。相從而嘔,終夜有聲,幸皆無恙。向使舉杯之時,無適相值者分而飲之,則中毒必深;非海兄一呼,且三爵未已也。終食之間,四命之存亡系焉,其亦有默佑者乎!幼女患嘔吐,將逾月矣;似脾虛,不能投以涼劑。然大便久未通,又未可溫補。偶泊灘河南岸(地名),有觀音閣,問有仙方否?廟祝言語不通,妄應之。及求一籤,則問事、非藥方也。籤有蜂採蜜語,因以蜜服之而瘳。
臘月,由蘇到杭。新正初七日,自杭州入衢州。沿途觀燈,蘭溪尤勝。二十日渡仙霞嶺。二十四日抵浦城。二月十三日到福州。三月十六日自福州起行。二十一日到泉州。二十八日到蚶江。四月初一日祭海,告文云:維某年四月甲辰朔,某敢昭告於天后聖母、風神、海神之前曰:恭奉詔命,風順水平;出口入口,無懼無驚。誓盡心力,報國安民。天地鬼神,鑑此丹忱。謹告。祭畢,回館。初二日挈二姬、二女,同海兒登歐進寶舟。舟可裝載四、五千石,中設天后龕,下為懸床,兩旁小艙各三間,土名曰馬列,前後可容數百人。桅三,其一高數十丈,圍數丈,席帆縱橫三、四十丈,柁椗將千斤,此為正駕。又副駕二,幕丁分坐。同行者,隨員唐均、陳恩布、友人劉沂泉、潘巽庵、姪榮秋、姪孫醴泉、家人袁升、王洪、毛貴等二十餘人。初三、四兩日,天氣晴朗。初五日即得西北風,出口平安。將午,入洋,風益猛,而雨且集,漸形簸盪。至將夕,更甚。夜間,天昏地暗,片葉入旋風中,坐臥不能定,器皿門戶皆震動。眷屬並仆地,稍動則唾嘔不止。予初抱海兒於手,惟默禱天后,誦觀音咒;旋與兒皆睡。夜間,兒起坐,索燭、索茶,大哭不止。家人王祿,唾洟蛇行至前,送茶半甌。兒大呼其母,而顧姬臥於艙下,不能動,動則眩暈。但呼兒,不得近。燭旋滅,昏昏冥冥,風雷澎湃之中,微聞母子遙遙呼應而已。又聞砉然,如石破瓦飛。則懸床左右堆積木板釜蓋以千百計,每起一浪,即滾倒如演團牌陣。細審之,其置於艙面者,設有變,可挾以鳧水耳。復錚錚有金鐵聲,船脣排列巨砲,防洋盜云。久之,天將明,但見白浪如山,舟從半天起落。初六日,日出,稍定。問舟人曰:尚有三更路(每更六、七十里)。頃刻,曰:即到鹿港口。向來從蚶江對渡鹿港,有一定港口,不能移易;乃風帆迅利,不得泊,收之不及,已駛過二百餘里。近笨港,落帆,入內洋,下椗,北風極大,不敢行,終日在風浪中撞打而已。遠望副駕二船不約而同,入笨港矣。相距尚數十里,隱約帆檣可辨。四面仍水天混茫,不見一物。至初九日,依然天清日朗,舟中人漸能起坐飲食矣。停泊四日,自謂無恙;然猝起風暴,或撞碎、或漂出,皆未可定,彼時固懵然也。笨港縣丞管裕疇,山東舊僚友也。是日,破浪而來。嘉義縣令王廷幹亦至。各以小舟來迎。及初十日,乃促舟人挂帆入港,行二十餘里,仍以水淺不能行而止;彼意欲折回鹿港口也。於是,以小舟縋繫而下,挈海兒同登岸,姬女輩後至。是日水平如鏡。初十日住南港。十一日住嘉義。聞郡城兵變,事稍定。十四日,余先由嘉義至茅港尾。十五日申刻入府城,十八日到任。眷口於二十日嘉義起行,二十一日進署。行路凡七月,水陸平順,蹈危赴險,幸賴神佑。回首思之,猶深惴惴。後聞鹿港口沙磧不易收泊,風駛至笨港,土名下湖口,平直易入,且至郡近陸路二百餘里,三船不約而同,亦神力也。副駕船在後,見余舟大半側入浪中,船底高出,有綠色毬燈在帆檣上下隱現。沂泉見浪花中坐一小孩,身穿紅衣;有兩雀入舟中,一立檣上,一入舟翔視眾人而去。余抱海兒昏睡時,見有兩兒同臥。皆神佛幻像也。謹記之。
●斐亭隨筆(戊申)
乾隆戊申夏五(?)「鶴馴堂」額:昔趙清獻公以一琴、一鶴自隨,余心竊慕之而未逮。丙午秋,分守臺郡,即適爽匪之亂,日事兵戈。至戊申春,始克淨掃狂氛,護理道篆。恰值歲試生童,校文之餘,琴鶴在前,翛然自遠;覺前日之張弓挾矢,不可同日語矣。爰題「鶴馴」名堂,聊誌閒靜之意,並以表景慕之私云爾。柳州楊廷理題。
四月二十三日,漁人獲大灶,背如浴盆,兩目突出炯炯然;無爪,而有四足如魚翅,尾亦如之。或云非灶類,當龍種也(按府志名■〈句黽〉鼊)。購而放之於海,放乎中流,昂首回顧者三。
存一點真心,便成良吏;說三分實話,就是忠臣(熊介臣觀察云)。又云:比古之伯夷,則為今之盜跖;比古之盜跖,尚不失為今之伯夷。
取鹿茸法,俟其長成,將見杈枒之形,即縛而鋸之。鋸落,宜倒懸其額,兩角須以膏藥加裹紅布緊札之,勿令流血。又須先以糯米和黃酒飼之,令醉倒而後可執之也。
呂駿亭協戎贈鹿肚石大小數枚。鹿食樹根草節,不能化,而成石,形如鳥卵;磨水飲之,化痰治隔噎。又鹿目香一枚。鹿眼中膏液凝積而成,色黑,大如指頭,能治眼疾云。又熊膽一枚。
戊申十一月初八日卯刻地震,房屋如懸旌,逾刻乃定。是日亥刻,又微震。北路彰化尤重,官舍、民房皆為瓦礫場。間有裂地出水漿,土人嘗之,其味甘,尚無大害;如鹹,則海水上泛,其禍必更烈。附近之鹿港廳,稍緩一、二刻乃震;相距咫尺,而震有先後。聞是日早晨,各處糶米至鹿港者,有回至途中,有在途尚未到地,皆不在劫數者耳。後查壓斃者多匪徒。米販某仰臥處懸有米杵,適中其身;劣生某因宿妓家未起,並壓傷而死。是日,署中舊有北極廟真武像重塑開光(點神目也)。地震正當其時,郡城附近無恙,當有呵護之者;敬書「休徵靜吉」額跋而懸之(入文錄)。二十三日亥初,又震三、四次。內地泉郡至福州省垣,皆於初八日同時並震。是月朔日出門,肩輿左玻璃忽裂開,腳下橫木脫落,此為兆之先見乎!淡水噶瑪蘭界近內山一帶,水溢山崩,傳言石中現四字「串禾■〈牛上十下〉■〈串上土下〉」。臺地時時微動,不為災,春夏少雷。想有聲為雷,無聲為震;氣鬱而不出,故動。動時,間或地中有聲,當海水伏流所激也。
●君子軒偶記
節署白螺圖,內府頒。以奉之渡海者,曰順風螺。余題句有云:臣心堅白能如此,何處風波不可平?右旋白螺,長三寸,有五色如玉石旋紋三,鑽孔八,綴以珠寶,藏於漆櫝。櫝載「乾隆四十五年班禪額爾德呢所進大利益右旋白螺,護佑渡江海,平安如願,諸事順成,不可思議功德」四十字。
嘉義保釜鼎金莊民人盧在,己酉七月十五日一產三男。其人已有四子二女,妻何氏,年四十歲,海濱人,多食魚,氣燠易育。魚多子,故食魚之人生子亦多。詩云:眾維魚矣;亦此義也。然為盛世和氣之所育,放史書以為祥。
己酉四月十三日、七月十四、二十四、五日,地微震;夜中居多。臺地之震,非地震,乃山動也。全臺皆海中一島,大海回瀾,氣蒸波撼,理固然也;非災也。
嘉邑斗六門縣丞姚鴻,捐貲募勇,能用盜捕盜,與總理鄉耆相親如一家人,科頭跣足,皆坐而談焉。又立一錢緣簿,每家日捐一錢,存貯為防冬之費。又捐立書舍,課子弟。又修建昭忠祠,祀前官之殉難者。不顧瘠苦,一心做好官。方擬設法調劑,代籌經費,過冬再遷擢之。檄甫下。而報丁矣;此命之蹇也。斗六地方荒僻,纔百十戶,公鳩集番銀三百來吊;又為贍養眷口,俾得先行扶襯航海回籍安葬。嗚乎!民情可見,為官者何必計目前肥瘠耶!孰謂海外頑民無天性耶?況撫有億萬生民者乎?庚戌春,附商艘至浙洋,遇風泊普陀山下,有盜船外懸牌刀如林,姚佯指為哨船,單身躍入而謁之,能作閩中土音,盜與之坐而言,大悅,以實告,且殺雞留飲。又見匪船乘風而來,盜曰:無畏也。我等送之出,彼不敢近。乃揚帆同至外洋,果無恙,相揖而別。邀盜至商船,示之曰:此糖包,銷售非易;余乃奔喪一小官,行囊更可知矣。盜曰:唯唯!又邀之回舟醉飽而散。次日遂行。
臺灣鄉試額中四名,內粵籍一名。己酉科,臺邑吳尚震、書院肄業陳光昌(科試一等)、彰邑施啟東(新進),粵則陳雲史也。施中榜尾,吳、陳皆魁。選武闈,中三名,張宗烈中第二,與陳輝中皆歲試新進,賴啟明科試第三名,並嘉義人。武勝於文,故文鎖榜而武亞元;然亦兼課習武生步射之效。辛亥恩科廣額,閘、粵中五人,武中二人,皆余任內進取,文魁出門人王師儉之門。臺地惡習,有搆訟者,必將同族之文武生員指名列控,勿論其虛實,蓋欲其出而賄息也。或畏累則匿不敢出,官吏不察,以抗傳斥革,愈不敢出矣。將部冊注名革生,為榜示門外,以木板懸貼,令其自首,問明即書「准開復」三字,註於本名下,嚴禁書斗人等需索。不匝月而來者十之八、九,且有已故多年、未敢報者,作為開復後病故,飭學註冊。士習之有起色,不在法立,而在恩明也。廩生有丁憂遲報而索頂補之貲財者,有父母早故捏報丁憂以賣廩缺者。嚴斥學官云:設學明倫,根本何在?天理滅絕,遑論品學耶!其風稍息。發各屬行查文檄,親判其上云:應革、應復,即速查辦,以示勸懲,當視之如自己子弟也。
考試之年除夕,以進取榜名為疏文,告於城隍。有知者,皆笑其迂誕;不知正以自閑,所謂「不愧屋漏為嚴刑,十目十手為嚴師」也。是年,奏請正法及由地方官酌量懲處之犯並列名以告,亦以濫刑自儆耳。
夜夢士卒多人磨鈍刀於地,又見殘碑忽顯字數行。時方倡修昭忠祠、義民祠,祀臺地往年官兵士民曆次殉難者,此其兆歟!越日,有粵匪數百人入臺邑境搶劫,縣令率丁壯格斃十餘人、生擒數十人,我兵一、二受傷。聞是日各匪因大風眯目,糾集未齊,或亦冥冥中有助之者。
春旱,家人疏沼蒔荷,有句云:四野禾苗枯欲死,大官汲水種芙蕖。良可媿也。
斐亭前結布幔承雨貯缶中,聞挈壺聲;呼童煎茶,聞瓶笙聲。此靜中籟,惟能靜而後其動也中。
斐亭前植籬落、種瓜豆,蓄水蒔稻,並種地瓜(即番薯),可以驗晴雨之時。百卉中愛蔓生者,為其情長而脈遠也。
嘗以泰山頂所刊闕里先師及亞聖像拓木授學官,敬藏學宮。有石生耀祖,請再摹刻。至廈門,取將樂(縣名)石鐫完航海而歸,謹搨以授書院習經諸幼童,各奉安以塾。
庚戌八月初八上丁前一日,諸生備樂器齊集,以彩輿二,恭請石像迎入學,供奉於崇聖祠東殿。其舁輿及執儀仗樂器者,皆弟子員及佾舞文童。是日,又奉文請謝子(良佐)入廡從祀,禮成後衍樂舞。海外彬彬鄒魯之風,且勝於中邦。惜乎官斯土者,皆視為互鄉耳。
嘉邑王某者,巨室也;報捐通判。將分發粵中,其母猝病;越日而甦曰:兒亦將同往陰司,控狀四百數十起;女鬼五人,結冤更深,我並須去候質。彼處衙門不能稍徇私情。言訖而逝。王某覺有人批其項,旋生瘡,喉閉,絕飲食七日而歿。亦越日,復甦曰:刑重難受,兩膝跪火鍊皆爛。啟視之,果然。又曰:刺吾目、劓吾鼻、釘吾腮。言未已,肉皆脫落。又作鬼語云:爾絕吾香火,吾亦絕爾嗣。某之子亦病。蓋附近有大忠祠,祀張逆案內之殉難者,骸骨並瘞於下;某建花園,盡平毀之。其家人聞之竦然,即赴其所,許以修祠造塚,以時祭享。子疾乃瘥,而某死矣。里人傳言:某嘗寵一妾,生子立為妻。其妻弗許,某責而逐之,休回母門,妻自縊死。而賀妾生子演劇彌月,亦無敢訐告者。又漁獵幼女奸污之,復還其家,先許以重貲,卒誣其非處子而減與之;無敢置辯。或云被汙有八十餘人。其妾婢凌虐至死者,人皆不知。某年纔三十餘,豪富莫敢誰何!而鄉評又素諛美,蓋財勢動人也。乃於其將死而盡露其罪狀,自作孽而自言之,與犯人過堂無異。冥冥中讞獄,固如是之無枉、無縱也。或曰:惡人多矣,何於某獨如是!曰:善莫大於人不知,惡亦莫大於人不知,往往居官而聲名狼籍者,安然無故,即失官亦得以自全,為其過已昭著也。或聞譽日隆而遭禍益烈,人咸冤之;不知其惡之在冥冥者,固未之見耳。王某之事,可為炯鑑。
●退思錄
海物惟錯,其奇異不可勝紀者,據所見,有兩頭蝦,名蝦虎,兩頭略似蜈蚣。日月蟶,其殼兩片薄而圓,一紅、一白。卵魚,入水則成卵,出水仍魚。鸚鵝螺,中有蟹,出而復歸,當是■〈虫巢〉蛣腹蟹之類。蛣■〈虫巢〉亦似螺,出則為蟹,略似蜘蛛,焚灼其後,則出而行,相距數尺,仍尋其殼而自入。花草果木未見者,有臺灣花木記志之,大約皆近釋家名物。如黃梨似禪杵,洋桃似禪仗,蓮霧果似禪缽。至於釋迦果、波羅密果直以取名,而伽藍頭尤象形惟肖。見案頭一小黃狗,毛茸茸然,四足一尾,頭目皆具,但不生動耳。問小豎云:此即金毛狗,乃草根也。握地出之,剪其葉,倒立於地,技細而挺,為足、為尾,不煩繩削。如有破損傷,取其毛敷之立愈。此藥材,本臺產云。
太高祖巖叟公,遺有金紙字畫便面十餘幅。余丱角時,曾見糊貼族兄椿華齋中。後宦游山左二十餘年,姪攀桂從之,迄未言及何在。及戊申渡臺,姪孫醴泉攜之行篋中,取出裝池成冊;復選八幅為四屏,懸之署中斐亭壁間,皆國初名人手澤。兩壁舊有畫松,亦昔年名手所為;相為掩映,不覺座右風生也。丱角初見時,攀桂尚未有室,今其次子巳四旬餘,計自巖叟公迄今六世矣。當年罷官歸里,積藏書畫,悉貽長支,予則次支裔。嗚乎!我子孫勉為清白,則數百年後之視今,不猶今之視昔也乎!廉泉姪孫在家檢之呈七世祖見行公孝經正解刻本,里人孫天士閎達序,攜至臺。於戊申重陽日,敬序而復付梓。高祖葵周公妣,系氏子也,今其後裔蘭檢太史為甲午第四名舉人、乙未第六名進士,與余連捷,名次先後恰合,今為比鄰。天士公入山西名宦祠,蘭檢嘗主試山西,親往祭之。巖叟公久官於閩,康熙年間入闈;余仍仕閩,甲辰入闈監試,皆先世之遺澤孔長也。服官者豈但當為眼前子孫計,其必有以貽謀於百十年之後也乎!
甲辰七月二十四日,接受汀、漳、龍道篆。是日,得福建永安志,宦蹟卷內載巖叟公列傳,敬鈔寄入家乘。傳云:徐起霖,南通州人,由貢生令永。時,政事孔棘,即籌所為禦寇者;修城垣、備矢石,立震社,義勇黃六德、張貞吉、鄉勇歐永福等為之長;聯絡各寨,撫安八保。汀、漳流寇由南路縱火焚城外屋,延城樓西北兩樓及民居盡焚燬,幾不可守。某晝夜防禦,緝知內訌,急擒而殲之。群賊宵遁,地方以甯。有修其郄於當事,幾不免。俄大兵叩關入閩,某美丰儀,解滿語,貝勒見之,作■〈忄尉〉快狀。隨軍,敕授本府司理、署建篆,活難婦數百命,皆待贖者。無贖枕藉,以數十計,必請示後釋,幾無餘生;某先釋之,後卒獲請。署府篆,其所判興、泉數逆案,宥以脅從;其不獲解網者,詞嚴義止,皆其鐵筆也。分闈得士七人,皆有聲。諸臺使薦章交上,旦夕需新命;旋以內艱報,而洒血徒步扶柩歸。又徽郡志略,紀治陝惠政;恆山政績,紀直隸官蹟。亦廉泉手所得,並校刊於臺陽,當以家藏補刊之同善錄十卷同墓誌銘等書,合為全帙。
徐松龕中丞,贈其先人敦艮齊遺書融貫易義,闡明理學,不朽之書也。先生自著瀛環志略全函,紀海外各夷,圖說燦備。
同年長樂人王溱著韻學指南,鴃舌之音,得此可為雅言。
書院文童陳淑梯,以其曾祖陳筍湄太常寺卿(泉州人)自撰年譜求序,其人亦閩中琳琅也。
戊申七月十八日,臺餉船遭風飄至鳳山外洋,破且沉,溺斃無算;撈救得生者,委員卓津、費霖二員及從人數名而已。行李及所載,皆付東流。後於海灘寮舍中得鄂松亭同年贈余墨拓「平安」兩大字,完好如故。又拾獲仲弟京信一函,外封皆濕爛;內有附寄弟之履歷,見者知為余家言,而送於署。蓋以油紙加高麗箋包其外,故尚能辨識之;或海若憐其友于之情,而呵護之歟!是年六、七月,颶風大作,土人名颱風;溺死換戍弁兵兩次共百十餘人,循例奏聞。又傳聞某員家屬男婦並奴僕十一人,亦附兵船而來,乃船價為出海(船中管事者)所蝕,已登舟而被水師營弁逐之上岸,聞者大恚;及知其船之覆沒,則以為大幸。然其始,亦訛傳並沒。某使人至遭風處沿岸訪之,果有女尸及幼孩尸,皆土人撈獲而代為埋瘞者;掘而視之,不能辨,某痛憤如狂。後得登舟逐出之信,而始釋然。然所視之尸,又不知為誰家之眷屬也!遭風哨船有臨時趁船未及者、商船有附配而又上岸者、餉船員弁有臨時事故更易者,命該不死,莫非前定耳。然人事宜盡,爰集洋防諸書,為測海錄。
過延平時,見隆觀察假館以居。問其故,曰:上年道署火,子婦孫男七口全斃;其夫人先歾,夜間柩中有聲,移厝一日後,即遭此難。死者不滅於火,而生者反不免。其有數耶!聞之惻然。
八月二十四日,漳州孝廉林廣邁附海航寄來重刊孝弟、閨範、福善等圖二百本,皆漳人以原本翻刻而增纂者,又揚忠愍公年譜、家訓百本,又玉歷、陰隲文親解等書各百本。分授諸生及耆老子弟,余存有渡海者令賫帶供奉舟中,當可風正潮平也。
十一月十一日接六弟書,知於七月初十日得男。余兄弟三人,年逾四旬,皆膝下無人;仲弟於甲辰七月十二日得子,余於乙巳七月十九日得子。惟六弟兩失偶,止一女,妾福姐素性悍而無生育,然無敢言續娶者。六弟出繼叔父,無後為大。余以母喪歸,弟以本生,期年服闋,因力為主持,聘拼茶場繆氏女為室。繆族素為富家而同宗不睦,讒譖不絕於耳。仲弟自京旋,與之經營籌劃,先為納費,復借居岔河場湯敬亭姻兄之宅。俟其妾性漸馴,乃于歸焉。予與仲弟來往其間,亦良苦矣。新婦極賢淑,讒言皆冰釋,嫡庶亦甚相安。六弟雖逾四旬,尚不違兄長之命,否則,已成而毀矣。當其擇吉出贅時,余戲贈以句,舉酒送之曰:天下無難事,總有過去時;天下本無事,乃兄自擾之。
乃兄雖多事,來年抱姪兒。今越年生子,乃其妾所生,亦天之憐乃兄而巧於報乎!里人傳為美談。仲弟在京寄詩至臺云:昨夜燈花蠟鳳紅,佳音千里寄來鴻。四旬得子猶非晚,七月添丁喜更同。忠孝溯先叨祖德(叔祖麟書公,祀忠孝祠;妣王氏苦節旌表,弟其嗣孫也),詩書裕後守家風(命者謂此男日元有正學堂)。明年湯餅新秋節,樽酒蟬聯十日中。
閩人劉鐵嶺,有傑氣。嘗從軍,作記室,有述諺樂府云:差事好,有元寶。歸寓遲,參衙早。急整冠,速著襖。下氣向司閽,長揖問輿皂。勿令差事落他家,自有厚幣報二爺。錦繡綢緞綾羅紗,纍纍白鏹當分瓜。紛紛藉藉滿道路,巡檢縣丞與主簿。前買船,後買石;石滿船,三四尺。中流況船如樹柵,洪波一捲渺無跡。行人聚觀笑且唶,國帑輕拋竟何益!隸來督工,步武生風,指西罵東。鞭杖橫前,青蚨挂肩,且向娼家一醉眠,明朝再來仍有錢。有感事句云:嚴霜碧血埋長劍,夜火寒潮落大星。登烏石山句云:野曠聞天籟,江清見佛心。詠美人諸詩,其睡夢一首云:一枕香酣腰半欹,春風引夢翠低眉。不知夢裏緣何事,微啟腮窩欲笑時。詩筆跌宕,此作則近於狹邪矣。
海外時有怪異,某年彰化起旋風,黑如輪,扶搖而上,將油車並一婦人攝至空中,奔東南而去。東城本欹側,風過而扶正;婦人旋落地,亦無恙。又彰境地生牛毛,長寸許,旋即震動;葉松年協戎親見之。己酉郡城有男如孕婦生產者,自腎出,如犬羊狀,但細小耳。
己酉閏四月二十四、五日,旁見小星,或云太白晝見。
彭詠莪學使寄育嬰三善說及二十一史、感應錄等書,鄉人梅吟五贈笠翁全集,彰州門人林廣邁寄黃忠端公孝經贊,臺郡某贈黃忠端公經學,彰邑門人歐陽騰贈唐歐陽詹文集同閩中所得真文忠公全集、李文貞公全集各書,並編輯為斯未信齋叢書。
舊僕隨侍至臺,病歾者毛貴,如皋人;王洪,揚州人;解明,揚州人;雜夫王二,如皋人;裁衣袁四,揚州人,此溺於海者;皆送其骸骨歸故土,王二則葬於臺郡外。解明之兄解福,昔年歿於漳州,今其弟欲運其兄柩而來,先為往漳州,仍浮海來臺,不久,又歿。其柩並送歸,而其兄則永為海濱之枯骨矣。遠官而多收隨人,其害非淺。
己酉十有二月十一日,郵筒自海上來,得山東鄹邑門人孟雨山博士寄新獲金石拓本若干,裝池懸之,與珊瑚、珠貝相輝映,雖居滄溟以外,而宗彝陳寶,斯羹斯牆,如坐繹山、洙水間也。
小兒初生,以活大黑魚(俗名烏魚)一條,入水煮熟,以湯浴兒,遍身浴後,赤身置產母懷中,貼身出汗透,則不出痘(裕子厚太守云)。
畜鹿三,逾年,育其二。五鹿嶽嶽,置後院,偶聞其呦呦而已。因樹柵於斐亭之側,驅而納之,得以時顧視,漸生增厭。其大而雄者,以聚麀抵觸不可制,群力縛之,以贈臺邑令劉良卿。戲語之曰:此非地方有司約束之不可。但離群獨去,為之惄然。向使聽其置之後院,則任其自相生聚矣。寵者辱之幾、榮者悴之漸,於此可悟。
夜夢因疾求籤方,得竹瀝米汁方,存記之。又夢玩一玉琢人兒,遍身刻陰隲文字。
海外不見喜鵲。每年或一、二日聞鵲噪,三日內必有渡海而來之親族故人;想亦附帆檣而先登岸來報平安歟!
每擬奏疏稿,必有蟢子纏繞筆端。臺地無冬蟄之時,而究未知來自何所也。
噶瑪蘭產熊掌,令宰夫胹之,三日夜無絕火;和以肉羹,與豕蹄不甚異。或曰:宜用其羹汁,以他味調和之。
己酉正月十二日夜間,有黑氧約寬數尺,橫亙竟天;乃雲氣中分,兩邊斬齊,望之,似有黑色。或以為分類之兆,卒亦未驗。
十九日開印升堂後,有大蝠自外入。旋繞座前,至退堂始去,或以集福為賀。
偶讀滿漢名臣傳,見四海龍王封號,東顯仁、西正恆、南昭明、北崇禮。各立木主,奉龍王廟中。又海潮神主,奉於船廠。每苦旱,禱雨輒應,書「生物不測」額懸之。
內山生竹菌,大者如盤,似靈芝。澎湖海中有樹,如側柏,疑珊瑚之未成者。沈清如縣尹書齋案頭,見小石,上生管,可炷香;旁有小樹,枝細如髮,槎枒勻密,不識其為何物。又大螺殼,如碗,欹側磥葬,色黃如金,而錦紋周匝可玩。因索而藏之。螺杯出澎湖,或飾以鎏為爵,大小十枚、八枚,皆一律。留其外皮,則如翡翠;去之,則寶光的皪如珠。又有奇形異狀、錯釆陸離、不可殫述者,皆海潮落後檢拾得之。細螺殼,大如黃豆,穿為手珠。郡志云:番婦最愛之,名曰蛤釧,又曰蛤網。榮女玩弄之,線斷散落,以一誤入鼻孔中,百計不得出;以物探取,則跳躍不得近,且愈撥愈深。俟其睡熟,以膏藥為撚粘而出之。
余嗜新茶,海外得之如異珍,間或啜之,無味。馬姬云:以手撮之過門限故也。命小奴以瓶攜出門外,再取之,香冽如常。又魚骨哽於喉,以箸於席上倒擊之即下。此皆理之不可解者。
臺地小兒猝有病,老嫗取水一碗,而以三箸立其中;祝之云:如神鬼為祟,當立為豎柱。試之果然,焚紙錢禳之即愈。朔望日早餐,無論腥蔬肴饌,未經人食者,取一、二並飯一碗,置小兒所臥床上,令小兒拜之,曰床公、床婆也。久之,無疾病,亦屢驗。
臺郡南門外法華寺,古李氏夢蝶園也。前任熊介臣倡捐重修,添建厝屋,為客死者寄頓之所;甚善舉也。嘗於土中掘得古玉,長尺餘,寬寸五、六分,厚四、五分,黝然蒼潤。嘗為火帝塑像,置手中,作秉圭之用。慮被人竊取,仍令僧人秘藏之。當為玉界尺也,滄海為桑田,不知何代、何人沉於海耳。或云元圭。
甲申官泰安時,郡守為閩中楊蓉峰先生(惠元)。至壬辰年,先生作古人,而余以升高唐州去。世兄長士琮、次士珩,皆佳公子;琮,戊子孝廉。越甲辰,余巡閩漳,復晤於侯官,皆頹然老矣。門庭衰落,為之戚戚。後琮亦逝。丁未,余服闋,復以巡臺至閩,珩欲同渡,不果。庚戌九月乃至臺,贈朝珠、文具等件,皆蓉峰先生手澤。又眉道人草書一卷。接譚之下,笑語宛如先生復生。延至幕中,亦無忘故舊,以志今昔之感耳。余家與閩人最有緣,鄉薦座師為廖儀卿師。出仕後,侍蓉峰太守,共事將十年,亦保薦卓異。師後蘇鰲石(廷玉)、梁芷林(章鉅)、楊雪■〈艹上下,上中下〉(慶珠)、陳敘齋(功),皆山東上官而受知者。季弟則廖鈺夫師(鴻荃)取弟子員,姪(錫淳)薦卷出廖(名)鴻苞房中,皆儀卿師昆仲也。其先人官於閩而有造於閩之報歟!
十月初二日,海東書院課期,有八十九老人張朝翔書壽字大幅贈余,以將屆初九生辰也。時奉詔給老民頂帶,因先予之。越日,仲弟自京中帶回楹帖,為關中九十五老人劉恆業所書。書法如出少年手,蓋欽賜翰林也。
初六日,劉沂泉子家懋自上海來,言夷人在上海燂洗大砲,鑄大鐵佛埋地中,不知何為。忽被迅雷擊碎,大懼而止。果爾,則天心其悔禍矣。無論虛實,聞之一快。
昔在山左,濟州產瑞禾、瑞麥,繪圖徵詩,皆山東人。今在臺,同官者史梅叔(密)、孔雪鶴(昭慈)兩司馬,並濟州人;呂壽山鎮軍(恆安)、嘉邑令王仰甫明府,亦皆山東人。應補題以志宦跡。雲鶴言:彰化庚戌夏榴生雙岐;郭巽帆司馬言:鳳山亦稻生雙穗。應繪圖而徵閩人之詩。
府幕張新之便面有周文之大令(名沐潤,河南人)書句云:乍凍花心真靜女,半枯樹體老禪師。
府幕丁月舲,鈔嶺南洋行傳戒鴉片方,極效。洋行多以煙害人,亦有回心向善而戒人者。洋參二錢、茯苓二錢、豆蔻二錢、芡實二錢、陳皮二錢、蓮子二錢、枸杞二錢、川貝一錢、白朮四錢、韭子二錢、澤潟二錢、大金櫻二錢、兔絲二錢、淮山藥二錢、肉桂二錢(以沉香代亦可),水四碗,煎二碗,加煙灰膏二錢,裝瓶。如無煙灰膏,用煙灰六錢。■〈月引〉將到時,空心服,每日夜共服三小杯或五、六杯。煙灰膏每服應遞一、二分,煙灰亦如上。十數劑後,再將此方作丸藥如梧子大,服數料,即可戒斷。斷後,去煙膏仍用此方配丸服七、八料或十數料,身體益健。
每日澄臺下小室午後焚香趺坐,閉目靜養片時,最為得力。有句云:綠紗窗裏香煙裊,仙鶴一聲午夢醒。生平嗜新茶,有句云:呼童掃葉烹秋露,對飲清茶是菊花。又,午夢初醒簷溜滴,知曾有雨潤花來。又,詠臺地氣候云:寒露重分秧馬路,秋風輕拂紙鳶天。又,日添一線紙鳶風,腦月榴花照眼紅。
十一月初四日,接六弟家書,抄寫巖叟公壽詩。康熙十月□□日(?)敬錄入家乘。卷昔有「鳳銜仙籙」四字,得自徐雨車家藏。
福州府傳鈔「禽言」六章,序云:伊古盛時,設謗木以通民隱;方今聖主,求真言以達輿情。所恨位同屈蠖,難輸一日之誠;因思鳴託微禽,冀動九重之聽。語雖同乎蜀吠,心實切於杞憂。倘援入刺時之例,罪我遑辭;如指為訕上之書,則吾豈敢!貼資云:行不得也哥哥,商人負累民人馱。試問近來閩省上戶幾多?中戶幾多?下戶幾多?豈無良法理鹽鹺?窮鄉僻壤皆搜羅。舉殷貼疲豈長策?況難確訪長差訛。藉端撞騙復不少,勒輸之弊甚催科。食毛踐土二百載,破家報效敢云苛!但恐元氣太剝削,未免斂怨傷天和。裕國計,其如生命何?行不得也哥哥。馭夷云:行不得也哥哥,安插夷眾無條科。試問近來內地烏鬼何多?白夷何多?紅毛何多?紛紛購地營巢窩,豈真向化戢干犬?制敵守戰為上策,能守能戰方能和。即或通商許互市,駐泊口岸方無他。抑何藩籬自撤盡,通都大邑由經過。民夷雜處易生釁,變起倉猝如之何!徹桑土,莫待雨滂沱,行不得也哥哥。錢價云:行不得也哥哥,銀價漸長加倍過。試問近來上庫正款若何?雜稅若何?地丁若何?官雖撫字拙催科,民欠愈少貼愈多。二千三百折時價,加一羨耗皆官馱。額外再起起不得,官清益覺難張羅。制錢搭放有舊例,何不對抵省奔波!羨餘並准錢上庫,行錢價患銀銷磨。開銀礦,易似運銅麼?行不得也哥哥。倉榖云:行不得也哥哥,倉儲重務名實訛。試問近來積貯道倉幾多?縣倉幾多?本邑既折金戈戈,平糴但將常例苛。州縣雜解辦兵餉,概收民食運內河。蓄無九年為不足,客未緩急難通挪。烽煙永息固無事,豈免水旱傷田禾。即使義倉有見榖,杯水其如車薪何!轅門案,既有童謠歌,行不得也哥哥。煙禁云:行不得也哥哥,毒草傳遍芙蓉阿。試問近來煙禁罪販若何?罪賣若何?罪吸若何?新例赫赫從重科,不旋踵而皆無他。王政何嘗求速效?其弛毋乃縱之過。民未知恥奚由格,塞流徒見揚其波。漏卮今昔縱不問,金錢坐視全消磨。奚必咸陽三月火,一燈儘夠焚山河。起痼疾,留俟後人何!行不得也哥哥。賭禁云:行不得也哥哥,賭博上下用盤窩。試問近來省會花會何多?寶局何多?攤場何多?知法怕法猶犯科,民愚又焉知其他。附城挂已四、五處,鳴鑼聚眾陳干戈。儒家公館及草地,開莊匪類相遮羅。利令智昏各類聚,傾家盪產皆由他。衙門大小有常例,官縱查拿無如何。懲匪類,到案尚蹉跎,行不得也哥哥。
福州生員陳星輝,被兵役訪其與賭案牽連,扭送至縣。縣交捕官看管,日久不釋,作絕命詩自經死:文章莫漫羨吾曹,今日方知仕宦高。酷吏由來心似鐵,先生況有筆如刀!孔融薦疏承恩久,伯有為妖操術勞。寄語老親和少婦,休將世味等醇醪!烏足西沉永不昇,前宵噩夢豈先徵?已無遺語留兄弟,那有餘顏對友朋。蝴蝶夢醒身是粉,杜鵑啼罷淚成冰。世人問我歸何處,白玉樓中第二層。在押人證,地方官須刻刻留意。此生之罪,虛實未定,而情急輕生,其才可憎亦可惜也。況蚩蚩者抑鬱以歿,更無知其為誰氏子矣。
●壬癸後記
日暈則風,月暈則雨。辛亥八月初七日暈,慮其有颱暴也(臺人呼颶風為颱)。次日,微雨無風。春旱見月暈,喜其為雨兆也。數日仍無雨。海外天時,不可以常理測。
臺人諺云:六月一雷止三颱,七月一雷生九颱。六月無日不雷非必無颱患,七月有雷亦未盡有臺。
臺郡向無雷神廟,惟於神祇壇與風雲並祀之。新修先農壇,舊有土地廟改祀雷祖,壇在東郊震方也。每年祀先農禮畢,率同官祀雷神,定為例。
臺地常動,有雷則動少,震於上、不震於下也。有雷無颱,亦氣洩而暢之故。
先颱而後雷則水溢。諺曰:雷打颱,大水來。是年果驗。此雷風相薄而海水上騰也。
新修孤貧院告成,有男婦絕不似貧苦者,仍居其內。問之,則以患麻瘋病,即居此三代乃絕。此患昔有居此而報竊千金者,實非誣也
壬子三月二十三日,為天后神誕。前期,臺人循舊俗,迎嘉邑北港廟中神像至郡城廟供奉,並巡曆城廂內外而回。焚香迎送者,日千萬計。歷年或來、或否,來則年豐、民安。販賈藉此營生,而為此語也。前任或密屬住持卜筊,假作神語,以為不來;愚民亦皆信之。省財、省力,地方不至生事,洵為善政。然祈報出於至誠,藉以贍小民之貿易者,亦未可張而不弛;且迎神期內,從未滋事,故聽之。十五日,同鎮軍謁廟,男婦蜂屯蟻聚欲進門,非天后神轎夫執木板辟易之,不得前。偶微服夜巡,自宵達旦,用朱書「我護善良,進香須做好人,求我不能饒你惡」云云簡明告諭,並大書「販運洋土、船破人亡」八字淤殿前,乘其怵惕之心以道之。神道設教,或可格其一二耳。十六日,神輿出巡,輿夫皆黃衣為百夫長,手執小旂,眾皆聽其指揮。郡城各廟神像,先皆舁之出迎,復送天后出城而後返。舉國若狂,雖極惡之人,神前不敢為匪;即素犯罪者,此時亦無畏忌,以迎神莫之敢攖也。是日午後,忽大雷雨,霹靂不已。郡城舁神輿者,至城門皆覺重至千鈞,兩足不能前,天后之輿則迅疾如駕雲而飛。雨止,聞北港之夫與郡城神輿各夫爭路挾嫌,各糾約出城後互鬥洩忿。城外溝岸內埋伏多人,為雨驅散;南門外同行三十餘人,雷斃其二,餘皆被火傷,不知其何為也!非此雷雨,則鬥必成,而傷害之人多矣。神之靈也,民之福、官之幸也。
恩旨交部議敘,咸豐壬子四月會鎮謝恩摺,奉批:知道了。汝二人事事和衷辦理方好;海疆重地,尤為緊要,不可見小而忘大。勉之!慎之!欽此。壬寅年陛辭,奉先帝聖訓:惟日孜孜,不可懈怠。謹撰聯句恭懸座右云:孜孜不懈,事事和衷。癸丑元旦,臣某恭述。
臺地有草,名含羞花。其葉似夜合花而微小,疊翠可玩;以手微拂則皆卷縮,而枝柯盡頹爾委地,逾時又舒放如常。草樹之須芟夷者,以其杈枒礙人耳。如此,則又何害焉!可以人而不如草乎?
時時憂如獄中囚,憂無益也;刻刻愁如海中舟,愁無用也。
辛亥科場,彰化諸生有附商艘內渡鄉試者,忽遇颶風,桅柁皆折,謂將葬魚腹矣。漂流一日夜,忽見岸,起而視之,至省城五虎門港口。欣然襆被入城,時八月初二日,試期無誤。如照常收廈門口,由陸路至省,尚須六、七程也。
壬子夏,學官徐世昌同諸生三、四人船泊港外,候潮數日乃入。及登岸,行李甫起畢,回顧則群盜麇集而圍其船矣。何生廷玉,省試回臺,遇風不得泊,且見盜船遙集,以余朱書「禹」字焚禱於艙中天后神前,旋即轉風入港。士子負笈往來無恙,皆神佑也。六月二十四、五日,颶風大作,有商艧大可容五十石,猝遇風,收回觸礁,頃刻片板無存。舟中百餘人,齊入水櫃。櫃以藏淡水供茶飯者;去其水而並聚於中,堅閉其蓋,隨波上下。時覺稍平,即微啟其蓋視之,浪湧如山,仍閉之如初。忽覺滯而不動,復啟其蓋,則被風吹上岸矣,無一人溺亡者。戊申秋,餉員卓津、費霖船破,赤體入水,自以為必死;一波忽起,送至淺處,得甦。自來渡海官員,雖一命之微皆蒙神佑,未必盡為好官;而神明護國之力,固無不到。然而究須自問其為官何如、為人何如。余輯測海錄序云:測之於海,仍測之於人,測之於人之心,此之謂也。是科淹沒諸生,知其姓名者數人:石耀德、施金鏞、吳春暉、方金城,尚有武生二、三人;在郡補遺而就近配渡者,皆鳳山人,不記其名。有監生某,因文理過謬未錄,不赴試,幸而得免。書院散館日,設酒食遙祭諸生之漂沒者,刊石於門云:鄉試諸生,小暑節前登舟內渡,過此勿往。又立石試院云:鄉試文武生,勿輕出海口,文於小暑前、武於白露後。又作渡海萬全歌云:三、四千石新造船,鹿口對渡到蚶泉;三月廿三、四日後,四月初七、八日前。
七月中元節,臺人為醮會,名普渡。男女雜沓,俳優喧呶,飯山肉林、箔金紙錢,費以千萬計。勸其減省,少殺生禽,而不能從也;曰為消災禳禍耳。因自為祭海文,於每年立夏後設酒食,用豕一、羊一於海濱祭告之。禮畢,沉牲醴於海而祝之。又將近年擊賊身亡及捕盜落海各兵勇奏奉准卹者,立位於署前,委官致祭,為文以告之。又牒郡城隍護送客死無歸者於原籍,勿令為厲,庶幾疵癘不生、災害不作歟!連年鮮遭風沉溺者。
臺地之隱患,在於流民有來無去。因設收養流丐局,隨時配船以次回內,亦防患於未萌之一策也。仿江蘇一文緣之法,官民並行之。
有人於浦城道中見題壁詩曰:夷狄窮中國,誰人竟主和?將軍□□布,宰相□□阿。時勢已如此,蒼生可奈何!側聞開創始,百戰定干戈。
粵匪盜船為紅頭艇,聞其駛入淡水口。彼處地名雞籠山,紅頭,蟲也;蟲近雞籠,當死。果遭風,捕獲多犯誅之。
有田土訟案,呈出舊契書永曆三年,猶鄭氏正朔也。
偶觀傳奇,有士人出外,妻獨處,尼僧誘之入廟,飲以藥酒迷之,令侍婢至他所,而引惡少與之通。婦覺,惡少潛遁,婦憤憤歸。他日,其夫返,婦以實告,即引刀自刎。士人止之曰:復仇再死未遲。令婦呼婢召尼來,密謂夫久未歸,仍戀所歡。尼欣然語惡少,惡少喜欲狂,奔至婦室求歡。婦以白晝未可,請卜其夜。乃以口相親,婦齧其舌,惡少負痛逃。尼有老少二人,惡少與少尼亦素通者。士人夜仗劍帶斷舌而往,擊庵門,少尼以為惡少來也,甫開門,揮劍殺之,以斷舌納其口中。老尼聞之出,並殺之而逸。鄰保見之,鳴於官。官驗訖,見其舌,定以強姦不從被奸夫殺死。究出惡少某。來往庵中,拘之來,果無舌。奸殺二命,無舌不能辨,逐論死。此案爰書,可謂鐵鑄。而其中亦或竟有錯,設使惡人與奸婦同謀,齧其仇者之舌而殺良婦,納於口以誣之,仇者竟無能辨,殺之不亦枉乎?婦之冤又何以雪乎?甚矣!折獄之難也。近有新婚少年,復向平日所歡者續舊;蓋私許以結縭而不敢告於父母,遂別為婚。女惡其負約,暗攜剪刀猝刺其腹,少年以手護痛奔回;距家不遠,方入室,仆地無語,而腸出即死。新婦驚呼舅姑出,不知何故。僉謂新婦之有私也,婦不能辯。母家始欲興訟,既而無從究問,慮兩家因訟破產,議將新婦活埋畢事。方掘地,婦已喪魂將死。忽霹靂一聲,提行兇之婦擊死跪於前,而新婦神氣自若,眾知其冤。兩家訪悉前情,往來如故。此案若非天誅,是千古冤獄矣。咸豐辛酉七月間事。
查少泉廉訪(文經)妾某氏,工書法,善會計。廉訪初任河道,氏司工役簿書,億萬緡按勾股核結,頃刻而畢。廉訪官農部,捐納房書吏以餘羨分饋,並給家丁五十金,以為各司官皆有。此時,廉訪公出,氏卻之。家丁固請,自出五十金給之,而以原封還書吏。後吏以舞文敗,各司員皆被議,而廉訪獨免。賢哉,氏也(洪潤堂司馬云)。
道光壬辰臺灣張丙之亂,嘉義斗六門縣丞方振聲、署守備馬步衢、署千總陳玉威,皆殉難,至今合祀忠貞祠。羅漢門縣丞陳聖傳,山陰人,壬午舉人,以縣令降補。赴任不數月,林爽文難作。守斗六,與其僕顧景單騎入賊壘招降,被砲死,僕亦遇害。縣丞姚鴻,稟請並祀於前祠。民有曹好(?),即舉而行之可也。況陳公已奉旨恩卹、世襲雲騎尉,無須請示。臺郡昭忠祠重修告成,即將歷年陣亡及溺海戍兵並書名於祠中,皆奏准賞卹者。今人動言不合例,勸懲之極有關係者,皆為不合例一語所誤。
在臺每屆生辰,冇賀者,輒卻之。其書聯語為禮,不能辭。間有佳者,存一、二記之。松柏祝長齡,冬日愛看盈士庶;枌榆叨厚福,春風坐許到兒曹(紳耆)。赤嵌被慈雲,十月公堂欣獻兕;緇帷瞻愛日,五年講席許登龍(門人)。芹香毓士、棠蔭庇民,海邦愛日逢冬日;桂子揚芬、棣華報喜,潭府文星映壽星(時仲弟春闈報捷)。又己酉年紳士贈聯云;迪簡廑宸衷,八千里外露冕觀風,天與福星臨海嶠;修明崇儒術,兩度年中樞衣立雪,人沾化雨祝臺萊。
斐亭有鹿無鶴,以鵝代之,戲題其欄曰「鶴鶴」。一日,大風雨,斃之,餘一雌;友人饋一雄配之。時卵已纍纍,或云未配以前,卵而不能育也。既配,生二卵,尚未和合,而氣已相感矣。雌伏墻下四十餘日,不思飲啄。而鷇出,淡黃可愛。其母已狼狽不堪,雄者同保護之,狸犬皆不敢近。彌月而一鷇死,仍以翼覆之,三匝不去。攜而棄之,戛然長號,聞之惻然。此可以見為人子者當思父母恩勤之岡極矣。
畜鵝池上,孳生不已,僮僕飼以飯。時澎湖憂旱,民食海草,是率鳥而食人也。隨分贈友人,致書於幕賓浙人陳楚三云:請分送,諸同人皆自山陰道上來,與右軍同里,諒無不愛之者。而饋生鵝,本君家故事也。
商人蔡芳泰贈番瓜,大幾盈車,與兒女輩玩之。一婢捧之,力不勝,墮地而■〈副畐〉矣。自來可大可久之事,未有不墮於婦女之手者。
斐亭卉木,初來時皆半槁,久漸向榮,近益暢茂。自作引退計,而枝柯漸有枯朽者,人物之相感如此。臺地不務蠶桑,兒女購其種飼之,偶見之有感,得句云:鞠躬到死綢繆盡,衣被蒼生有幾人?
夏雨應時,承以布羃,列瓦甕盛滿,列庭前。客問之,曰:此宦橐也。有句云:甘雨收來藏滿缶,烹茶餘潤自澆花。
川北得華陀仙方一百籤,與吾通城廟同。另刊本,攜之遠行。兒女輩有疾,途中為百鬮拈服之即愈。海兒生於家,俗寄名廟中為僧道則易育,因名徐道生,為道士服,拜於廟。丁未北上同行至淮上,時方三歲,正慮道路之跋涉,而即奉巡臺之命,因留於河干孫軒臣姻婭之家。仲弟由京專函來云:可免入覲。寄書人適於渡河時相遇,因而折回;如相左,則仍北行矣。時同行者,門人王生師儉與愛棠姻兄之弟婦眷屬也;於是令王生送眷入都,王生力勸攜兒過臺。後數年,王生亦官於閩。彼時兩女隨行,舟次以榮女許於愛棠為媳。後裕子厚簡任臺灣府,攜聘金航海而來。女在臺多病,皆得仙方而愈。自蘇至浙入閩,山嵐海瘴,在在堪虞,即奉仙方刊本,頃刻不離,並以廟中香灰帶於行篋中。如覓藥不及,有恙即和灰服之立愈,得以平安抵臺,忽忽四年。壬子春,海兒小便不通,求得七十籤:閨女拭經布洗之。四川本內,則蚯蚓泥同甘松、芫荽煎湯洗(惟此籤川本與通州不同)。二方並用而瘳。偶感冒,令自跪求得椒葉一錢。臺地無椒樹,以椒代之。一服而汗,即霍然矣。入閩行灘河,榮女偶病;見岸上有廟,令僕求仙方,有蜂蜜字,服之即愈。既而閱其籤,則問事、非醫方也。鄉人有納租至業主家而苦饑者,主人給錢二百,因購面粉團數十枚,一啖而盡。回家,則臥倒而腹脹欲絕。子求醫於主人,主人令華王廟求仙方。得簽問道士,道士答以肥皂二斤。其子匆匆即去,以肥皂煎湯進之,大嘔而愈;實則煎湯沐浴也。
丁未年服將闋,於狼山得簽云:深山多養道,中正帝王宣;鳳翥鸞翔出,高升過九天。九月二十日起行,二十八日至淮上,得簡任臺灣之信,剛九日也。嘉慶己卯榜前,與友人同登北城真武廟,余一人徘徊門外,友人得一籤云:誰知門外有真龍。
又是年春間於狼山得簽云:七寶浮圖塔,高峰頂上安。榜後方折修文峰塔,塔頂有從前鄉先達鄉會硃卷藏於內。因並置之前鄉試己卯科塔後,六十年而復修也。
季香坪,母黨族也,吾通金沙人,山左候補從九,善占課。來臺時遇盜船,船戶列砲械為備。香坪口占一課曰:勿懼也。必不來。已而果駛去。余有友人將辭去,乃代占而不言姓名,甫占則曰:此非彼自去,乃我欲去之也。此外驗者極多,占余官階尤准。其弟不同母,能孝友以曲全之。
劉筠莊,吾通石港人。幼貧苦,不能自存。或云為博徒負逋而逃,沿途以紙絨為花售之。將入都,中途至行乞,久且病,髮生蟣虱盈碗,跣足至京,投鄉人,薦於官陝者。同出都,由陝,又至甘,輾轉出關,至烏魯木齊為書吏。將軍大器重之,令兼司礦廠。數年蓄美玉至萬鎰,娶室生子女;又數年,得銓臨清稅使。傳聞其缺至肥,乃攜眷入關,所有檀梨器皿及常用之物,悉以贈同人。子女途中出痘,以蒲桃乾煎湯飲之,皆無恙。及抵東省,而知此缺之不能餬口也。赴任,無書役來迎者,一杯、一箸皆出資購備,為之怏怏;不久,而其缺又奉文裁去。數年,補陽信典史,調曆城典史。癸巳年,余嘗稟請同運賑米至天津。其為人也,誠篤不二,吶吶似不能言者;臺司僚友皆優禮焉。近聞其已為古人,其子於山東省垣搆室居之,僅免饑餓耳。萬鎰之玉,附海舶而歸漂沒,不知所之。貧富固有天耶!其所曆之境,亦可謂幻矣。香坪嘗言其年幼時,聘巫氏為室,未娶而外出。久不歸,巫將改嫁,其女氏不可曰:生死須有確音,而後背之未遲也。久之又久,始聞其官山東,已娶婦,子女成行矣;乃自縊。傳聞之詞如果實,筠莊咎無可解。然流落數萬里外,亦出於不得已。入關當致書以慰之,而善為安置之計。今筠莊已死,巫氏之貞節不可沒也。香坪擬邀其族人為之請旌,余謂應先屬其子迎巫氏之匶以合葬並祀之。
族兄照方,諱炎,自太高祖分支。兄由通貿易至上海,初以製糕餌為業,漸積貨於東門外魚行橋為一廛,號曰照源。久且門為市矣,遂家焉。生三子,長、次先後歿,三步雲,克繼其業,誠篤以孝聞。余自己巳扶服旋里門,年已七十矣,瞿鑠如壯者。每歲春秋渡江來同掃墓,與諸父兄子弟歡聚數日乃返。為祖塋樹木被附近居民損傷,予助為釐正之。自抵臺後,家書附海舶由上海寄通,以上海為商艘總匯之區,無不知有「照源號」者,絲粟無失也;似前知官海外而於其地特分居以為接應者。親族由臺往返,皆照顧。辛亥秋,接步雲書,知兄於六月二十七日壽終矣,為之大慟。癸丑暮春之初,其友王禮堂浮海入艋舺口,至臺郡,與之坐而問焉,述兄彌留時言語甚詳。兄飲酒無量,每日惟餐,每餐引數大觥(約三斤餘),焦米飯一大碗(即鍋巴也)。家事盡委之子婦,惟以蒔花、飼鳥為娛老計。失偶獨處將三十年,泊然一無所好。己酉春赴通城,步雲問帶銀若干,並請至姑蘇多遊幾日,有應預籌者,請留意。蓋為百年後之事,知老人必欲自為之,而不敢明言。兄悟其意,曰無過慮。及庚戌秋起行,召步雲語之曰:旅貲須多備。至通祭掃禮畢,自購冠靴布帛,自裏衣至外服悉備。又得美木一,且攜之歸,諏吉制衣、造棺,躬親監視。棺成,內外以朱墨髹漆完好,襡而藏之。辛亥元日,以新衣冠拜神祖後,什襲以付子婦。清明節前,令步雲回里曰:余尚健,爾當歸,與族人同祭。步雲尚無子,令納妾,辭之,拂然曰:從吾為孝。六月初,交下澣時,對花而泣,人以為不祥。平日每食淆品,必問所欲。至歿之上半日,尚命以豬腰為羹,酣飲大嚼如平時,惟覺神氣倦怠而已。醫來,且迎送之。午後,命步雲書遺囑,內外大小悉及之,並語以在外節飲,以三杯為止,且多置燈籠,勿書店號。不解所謂,申之曰:上海浮雜之地,人情叵測,夜行借燈者或酗酒生事,將以燈字為據,而株累之。花鳥勿與人,聽其自生自死可也。後不及數日,花萎而鳥亦死。是日酉刻,令子婦以衣冠來。自穿戴畢,以金環二,脫與媳曰:舟在河干,須備行糧無誤。又曰:早正邱首;吾通州人,速與吾婦合穴。蓋嫂故,已卜宅於通之南門外新阡矣。
湯文峰,比鄰良友,安貧勤學,書法敻絕一時。攜其子讀書文峰塔下,故自以名。聞其子獲鄉薦,前在里門見其力疾修譜,皆手書,人珍藏之。
臺郡有漳人蒲玉田,善繪事。屬畫臺地花果六幅,又為乘風破浪圖一、登岸圖一、斐亭課子圖一。嘗擬畫冊十二幀,曰重譯宣綸(歸化生番)、靜參定讞(登臺打座)、斐亭草疏、榕壇選文(海東書院)、鶴堂校書(署有馴鶴堂)、鹿場習射、北郊試馬、西港造舟、禳風釃酒(祭海)、喜雨品茶、瓜圃學農(有句云:曰晴而晴、曰雨而雨,種豆得豆、種瓜得瓜)、竹軒聽讀(斐亭前荷池,其旁有廊,新題君子軒)。
前在山左濟州,產有瑞禾,一莖三、四穗;又產瑞麥,雙岐。同人繪圖勒石,並另為畫卷,徵齊魯諸名人題詠滿幅。近蒲玉田以己酉年彰化、鳳山出有瑞榖雙岐,亦仿為圖,而徵閩人之詩。撫閩後,閩縣、侯官等縣亦產瑞榖。
偶得句云:隨地看花無運甓,入林聽鳥勿栖籠。又,細竹漏新月,孤松哦晚風。
臺地產錦雞如雉,而尾尤長,羽毛更艷麗;或云雞與雉交而生。海鵝似鶴,而足短如鳧,喙長二尺餘,吞大魚如猿之啖果。竹雞馴則善鳴,其聲激越,能令蟻化為水,或不盡然。
或問食字旁加令字何字?為之茫然。既而思之,則節字也。
丁述安明府贈海兒楷字孝經一冊,郭蘭若(尚先)所書。世傳多草書,此真珍秘也。授讀畢,以見行公孝經正解刊本易之,而藏於笥。
南路參戎安定邦,善草書,為龍蛇體;大幅飛舞,勃勃有異氣,且不易識。據云:臨西蜀拓本。參戎,蜀人也。又書神字作一筆書,直筆或長至丈餘如干霄之竹,可與松相國虎字並為墨寶。
壬子六月二十六日,得京報抄本會試全錄,仲弟中進士三十三名。然未接家信,心為懸懸。每日早起,鵲噪於庭。臺地向無鵲,皆附船桅而來。或有人攜一雙至臺而哺育之,不常見。見則必有喜音,或鄉人至。癸丑正月二十日,奉上諭,賞花翎;數日前亦然。
朱丹園司馬同年云:曩年湖北闈前,請乩問題,先寫「難說」二字。再問之,又寫一「說」字。三問之,寫「不說」二字。眾皆不解。是科題為「君子易事而難說也」三句。又一科,寫自行束修以上;士子爭預搆之;是科題為「志於道」一章。丹園,即此科鄉榜也。
有友人同席,或以鼻煙贈之。答云:自少至五十,未聞煙。余曰: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有言過海遇險,幸船柁有魚網纏繫,不至沉失。余曰:罔之生也幸而免。同人為之大噱。嘗吊於喪者之家,方雨後,以炭屑舖地板,行之軋軋焉。或云:如聞嘆息之聲。此善戲謔而不為虐也。
戲擬臺灣月令云:仲冬之月,主瓜實、石榴華、促織鳴壁,蚊雷發聲,紙鳶上於天。
壬子十二月望日,謁廟歸,拜神祖畢,在內堂少坐。顧姬待早飧,呼海兒不見。旋見其自房出,挾書往塾,而馬姬似覺身後有人推引者。甫入房,見火炎上屋矣。兒於窗外以廢字紙焚於茶爐,見延燒及簾幙,不敢言而出走矣。余倉皇攫印出,姬戀戀於房中物,與僕婦鄭氏仍在房檢拾,強之乃出。窗內為紙篷,篷上皆枯草,鳥雀自戶牖銜入者;火在上而不下,頃刻自滅。丁壯復以水倒撲之,得無害。茶爐在窗外小院,咫尺地耳。兒如不出,豈但損牆屋而已哉!數月前,友人朱南陔善卜課,云十一月有驚恐之事。余方以地方為慮,而應此小驚亦良幸矣。
裕子厚太守言:受傷出血,有咒語可止之云:日出東方一點油,手持金鞭倒騎牛。一口喝斷長江水,止住金鎗血不流。吾奉太上云云。默誦以紙接口而貼於傷處,血即止。又蝎蟄傷,咒云:日裏雞鳳吃血。以手捏患處,摔之即愈。
有疊樹根為假山,飾以花木、綴以樓閣,四圍加土種小草,並為小池蓄鯤鮞。其中為小舟二。山頂以絨紙為鳳、為鶴,以蠟為猿、為鹿,黑紙、白紙為二碑。一云:一勺水、一撮土,擴而充之,其利乃溥。一云:鬱鬱澗底松,青青河畔草;野渡河無人,風波不可蹈。為平安橋,為皇華驛館,為壽星亭,為授經臺,立大小塔,建占風旗。又為營汛,樹其纛曰山高水清,一曰綏靖海疆。題崖字,曰釣璜、曰臥龍岡、曰磐石、曰霖雨蒼生、曰崇朝雨天下、曰一覽眾山小、曰壺天、曰錦屏。有耕夫、有牧童、有樵、有漁、有子女,皆範土為之,象形惟肖。海兒書一聯曰:高崗宜有鳳,清水豈無魚?
海上無人不供奉天后,靈應如響。戊申年,曾以明神護佑眾生,曆膺封號。請援照泰山聖母碧霞元君每歲四月十八月神誕,先期由京差官賫供器、幢幡、藏香到省,由省委員賫送泰山,派司道大員焚獻之例,天后三月二十三日誕辰一體照行,至湄州供獻,分藏香若干炷,附便員敬賫至臺鎮道行禮;未准行。奏請御書匾額,奉旨頒發「靖洋錫祉」,敬謹摹製,懸於天后宮正殿。海外士庶,皆得瞻仰天章也。
●癸丑日記
夏四月初十日入院歲試,二十五日校場閱武,二十八日事竣。是月初八日,內地漳州海澄失守。二十五日,郡城守營火藥庫焚。時方閱馬箭,煙焰如山起,靜坐未動,聞其時已有奸匪伺其忙亂者(三月旱,鄉民戴柳圈入城者日以千百計,約於四月二十日假祈雨襲城。在試院仍夜禱,連得大雨)。
二十八日,臺邑中北路匪徒樹旗,中路委縣丞姚鴻、北路委署縣高鴻飛會營剿辦。高署令是日紮營灣裏街地方,賊來圍攻,督同弁兵開砲轟擊多人,自夜達旦。有積匪李石前一夕來營投首,高令未即加誅,曾為守備李雲龍線民;旋逃去,不知何往。該匪帶夥混入兵勇,竊去軍營火藥。次日,攻益急,後擊退,而糧餉未至,壯勇無食。初以去郡二十餘里易於接濟,乃為賊所阻截。向來屯兵處就近採買,茲附近各莊閉戶避賊,無從購買,眾將潰。於是,移營退行,隊伍遂亂。李弁乘馬逸,中途被各匪探知,乘機圍殺。高令麾眾退,手刃拒賊,被戕,頭顱並割去。外委謝奮揚、前縣丞汪昱之子汪兆蕃助殺賊,並被殺,分其屍。屯番與縣丁先負高令走,以體胖不勝,乃被賊追及,家丁、壯勇、屯番同死者百餘人。此二十九日午時事。是日,聞署鳳山縣王廷幹、典史兼興隆巡檢張樹春於二十八日並被害。前一日聞警,署參將曾元福帶兵出哨。該邑新城名埤頭,以竹為圍。王令先調義民林萬掌來城,帶領壯勇防守。林萬掌,番格也(娶番婦為室,謂之番格)。世為義民。其弟林萬能與壯勇首林恭及各匪裝作義民,砍城而入,直闖衙署,殺傷王令,割其首,攜之出。群匪肆搶衣物、貲財,囊括而去。張典史出而復返,救援印官,並被殺,亦喪其元。王令妻張氏被傷,臥路旁,居民移之家,見其將死,又曳之出;死,以葦席裹其屍,淺瘞於署後,卒為水所漂沒不可得。其姊孀婦孫王氏立溪水中,越日死,尸尚立水上。長子王鈞受九傷,未死。次子王湜方十歲,賊收為子,命呼父;曰:你殺吾父,是仇也,非父也。義民救出,並王令之妾,同匿火藥庫,賴參將曾元福防護得生。火藥庫在城內,極堅固寬敞,官兵遁入者數百人;曾元福聞變入城,奪門入此庫堅守之。賊以火攻、以水淹者數十次。糧盡,則密與居民約,以糧食出,使兵故為搶奪狀,運入庫;然被賊窺破,多被殺。火藥庫不失,則城陷而不陷;而軍火未落賊手,不至益橫。前參將安定邦與其妾皆前月死,賊聞其多藏也,破其棺,取釧飾,復焚其署。棺皆爐,餘骨數塊而已。子一、孫一、女一,在火藥庫得生。
鎮軍紮營北門外校場。
五月初二日五更後,聞城外吶喊聲;天明圍城,攻東、南、西三面。城上槍砲齊發,擊斃多賊。賊稍卻未退,登澄臺四望,城內無火起。手劍登埤,令兵勇縋城殺賊首級,予重賞。於是紛紛下城追殺,生擒上城,手刃梟示共十餘人。賊退,屯聚附近各莊,派飯封榖。初三日以後,嘉義城被賊攻數次未破,鳳山火藥庫疊被圍攻。嘉義縣營連獲勝仗,拏獲首從匪犯多名。
初四日夜間,喊聲遙起,賊攻撲郡城小東門。時,海兒病痢極危,二十餘日粒米不入口,每晝夜潟痢百十次,萬無生理,只可聽之不顧,免死賊手耳。然奄奄未絕,終難棄之。是夜令顧姬用衾裯抱裹,越署後圍墻,緣梯攀樹,踰入附近之紳士黃應清閑屋內暫避;桑姬同榮、元兩女亦逾牆入民家。嗣聞賊仍退,海兒在小屋內湯藥皆不能應手,熱益甚。次日夜間,密使人往覘之,危在呼吸;不得已,又令毓恆姪背負踰牆而返,二姬亦後歸。姪孫醴泉之婦張氏,孀居二年,相從不忍去,能操土音,故居民肯納之。海兒病至六月,已數旬不食,忽坐起索韭菜面餅,連吞三枚;從此,進米粥。有道士名海上方者,素不令治病,不得已姑試之,服其藥數劑而漸瘥。家人迫移居,曰:無妨也。外間童謠云:少爺好,賊就了。初二日早辰,賊攻城時,顧姬已抱之出室。時屋上皆壯丁持刃環伺,家丁各帶刀劍利器入內宅將護之出,兒已昏暈;旋聞賊退,仍寢之床。生死間不容髮,一線之不絕者天而已矣。初六日大雨,賊又來撲東南門,擊退。
初七日以後,嘉義仍告急,道路不通。以印函綑卷如針入煙管中,或藏草鞋內,或置髮際,然往往被賊搜出,殺之。
初十日,鎮軍移駐浦姜頭地方,賊屢攻營,皆擊退之。
會銜拜摺一次。
十一日以後,日夜分派丁勇出哨。賊勢日熾,謠言夜間攻城。夜宿城上,天明出北校場巡營,冒雨點派弁兵及義勇分起往大穆降地方擊賊,因雨未能痛剿;然賊勢少衰。十五日以後,議派兵南征。委署游擊夏汝賢、候補縣鄭元杰督帶兵勇二千餘人,又派西螺壯丁一千人、水師兵丁二百餘名,並諭粵民分路協剿(郡城外席地坐,以酒與壯丁同飲,送其行)。
二十六日,單銜拜摺第二次。
六月初一日,夏游戎帶兵至城外駐紮。臺灣府裕守以自郡至鳳山皆賊莊,全軍覆沒,奈何!應之曰:余同死。兵紮城外不行,余出令斬之,並自刎;眾止之,乃啟行。兵出城,而賊莊皆改樹義旗,先畏賊而不知官兵尚能前來也。局近鴻指園,有荷池,余坐其旁。或問之,指荷花曰:鳳山不收復,此花下覓吾尸可也。
初二日以後,沿途遇賊接仗。
初七日,官兵克復鳳城。委前淡水廳史密、臺防廳洪毓琛督帶壯勇、屯番赴鎮營協剿,澎湖營游擊王國惠帶兵四百名赴鎮營。
初八日以後,連次勦捕北路賊匪。
十五日,移軍大社地方。
十六日,渡曾文溪,移軍茅港尾。
十七日,大風雨,平地水深數尺,至旬日末止。
十八日,單銜拜摺第三次。
十八日以後,北路賊漸窮蹙分竄。連日報獲首從逆犯多名,由郡局及兩路軍前正法。各莊民皆立義旗助剿,獲戕害高知縣之首犯李石、從犯張添、李知仔,先後委員押往該故員柩前凌遲,令其子高人鏡監視行刑,剖心致祭。獲戕害王知縣之從犯黃汶從,令其屬立該故員牌位於高故令之右,亦剖心祭之。
七月初一日,鎮軍起營往嘉義,賊匪將逃入內山。有義首葉占春、葉陽春居山前隘口截之,賊首以千金並馬匹假道入山,不許;同各莊民圍捕,拏獲偽大元帥、偽軍師、偽先鋒多人解營內。要犯檻送郡城,審明正法。
初十日,單銜拜摺第四次。
十二日,鎮軍軍營單銜拜摺第五次。
十四日,鎮軍凱旋回郡,鳳山縣營報獲偽元師、偽軍師等犯。督兵赴東港一帶追剿逸匪,賊復糾眾拒敵,擊敗之,殲擒多人。
獲洋盜首犯紀貓生,系與內地會匪糾約來臺滋擾之犯;並獲其夥匪二十餘人,分別正法。
十五日以後,獲偽總軍師施神助等凌遲正法。偽軍師為統轄各偽帥者,坐居中,各偽帥皆拜之,唯令是從。有公案,簽筒、筆架、刑杖畢具。乘官轎,鳴鑼開道。擄獲官人,請偽令發黑旗殺之。黃紙封條寫「大昌國去清復明天德王大元帥」。或云:「鎮東、鎮南大元帥」,旂幟亦大約相同。偽印皆是木戳,刻「某路元帥」等字。賊皆以紅綢束之腰間,鄉民進雞鴨,不許縛,不去其首,蓋自避忌諱云。賊有偽令,殺何項官職,即以其官封之;故必取首領以獻功。自五月初至七月中旬,太守裕鐸佩刀夜宿城上小樓,大風雨不止,以手擎蓋蔽之;四圍皆藏火器,不敢設燈燭,蚊蚋齧其身殆遍,計七十餘日。賊撲城時,手燃自製竹砲擊之。
八月初一日以後,洋面匪船出沒無定。
澎湖營拿獲匪船三隻、盜匪三十餘人,犁沉船一隻,起出內地小刀會匪偽印布及奪獲砲械多件;各犯即令就地正法。獲犯供攻郡城時,見城上人馬無數,有女兵、有孩子軍,重疊如山。城外天后廟、太子廟顯靈,云賊初至,有白髮老者叩人門戶,催令上城,婦孺皆運磚石,紛紛擊賊。內宄持刀,從巡城各官後,臨時皆入鞘,拔之不能出。有見黃旗立城上,偉然丈夫,俯臨堞間;皆謂開臺王出現云。自五月朔起、至七月初旬止,城堞燈火如星列,義民壯丁以數千計,刀槍密如櫛,晝夜出入其中;夜半偶下城,各巷口亦刀械林立,不至為奸宄所害,亦幸矣。
署中衣物無多,皆不顧。惟書籍卷冊三十年心血所存,不忍付之兵燹,始而埋甕於地以藏之;繼移至軍工廠神龕內,並語紳士門人:萬一有變,請寄之家。事定取出,皆為白蟻所蝕,盡為虀粉。愛之適以害之,過於求成而反敗者,類如此。然民間謠傳皆金葉云。衣箱止六只,端午發賞各書役,皆不肯領。
署幕皆挈眷不知所之;事定,稍稍復返。誓守不去者,姪毓桂、蘇人王禮堂二人而已。毓恆姪持戈從行,尚不至退怯耳。通州人張九金,扣佩刀相從,帶壯丁巡行。
七月間,天西北一星光芒上射數尺,其形似戈,想即欃槍也。數日而沒。
顧開泰,如皋人,向游幕鳳署,不及於難,孑身外竄。事平至署,言鳳山事甚詳。亂將作前數日,夜聞鬼鬥聲,俗云陰兵造反。此劫數之不可逃歟!
日居郡局附近之鴻指園,夜間巡城。兒病沉,不能顧,惟屬家丁妥寄其骨於故土;自以落齒二及手足指甲封寄於弟,如事不可為,以此附劫先塋。
五月十九日,有旨令帶弁兵內渡剿賊,制軍復奏以臺匪滋事,不果行。
內地會匪黃得美,富豪也。武生林俊,為永春州逆首,世代皆紳衿望族。臺郡內應者,皆謂廩生許廷道(即許大砲)。其人平日結交奸匪,為游惰之士,有立旗寫其名為偽帥。其叔聞之,灌以毒而斃之,報官存案。日久,聞其仍在城廂藏匿未死。八月十八日鞫其母並妾婦等,始獲案;驗其埋葬處,委員開棺視之,止存衣履,無尸身。蓋死後夜間復抽棺底昇出救甦,吞煙後,有伍姓以藥治活。該犯自斃奏疏已具,幸而中止。海外與內地不同,萬一疏失,內地有事之秋,難以復全,密請制軍遴鎮道人員以備瓜代。重洋迢遞,文報往返,不能以時日計,接替尚不知何時。一日在官,一日責無旁貸;然未可僅持「城存與存」之見,而不為遠慮。制軍乃疑其與鎮軍意見不合,且以「意存推諉取巧」揭參請處。原稟內有「病軀力竭計窮、萬難支持」之語,兩年以來告病已四次矣,非臨時巧避也。鎮軍精力委頓,遲遲進兵,亦未能因私廢公也。
高鴻飛陣亡後,有人見其夜間制梃往來郊原,傳說賊匪攻城亦見之。數旬後,歸其元,面如生,奏聞。曾任彰、鳳等邑紳士有代備訃文於書院設奠者。
臺地儲備空虛,逸安無事,已支持不下。今本年軍餉尚未解到,全恃向紳商籌借苟延,此必不得已而去兵、去食之時矣。夢擬一聯:精力已竭、計慮已窮,留文章、功名、事業於人間,嘔血救民、舍身報國;解官不能、請餉不得,置貧富、貴賤、死生於度外;丹心照海,赤手擎天。作勸民歌云:莫做總大哥,一身留首禍。派飯眾人飽,分錢眾人多。一朝打敗了,拿你當奇貨。領賞又請功,多半系同夥。二百餘年來,饒了那一個?莫從總大哥,拿你擋砲火。父母絕禋祀,妻子熬饑餓。都是好百姓,何苦入網羅!多少大元帥,到底何人做?
八月二十九日公出,往鳳山安撫難民。三十日抵縣,提犯林芳等九名審明凌遲處死,剖心致祭王故令、張故典史。初二日,親往哭奠。提前縣門丁追出侵蝕銀洋五百元,以四百元給已故令之子、以五十元給張典史之子、以五十元給已故下淡水縣丞趙啟光之母。兵丁有搶屠肉者,插箭游街。是日,提犯蘇棟等十六日正法。初八日,提首犯林恭正法。傳言中途有截劫者,故出其不意剮之,仍據實附奏。初九日至粵莊內埔,駐莊外帳房,令粵人撤堆,以便難民歸莊。粵人六堆,分前後左右之六營也。閩、粵皆息爭相安,始允紳士之請入莊。十三日,回縣城。十四日,沿途查勘被害阿猴、萬丹等莊,住山豬門劉都司署。十五日回郡,接頭圍縣丞王衢稟報,噶瑪蘭廳董正官八月十四日捕賊遇害,被戮首領而去;檄王衢代理剿辦。後王衢誘奸民入署手刃之,地方始定;首從逆犯以次就擒正法,首犯臠祭董正官。事竣,請奏加優獎。
十月,淡水廳屬閩、粵分類,獲犯張阿達等三十二名;漳、泉分類,獲犯廖狗漢等八十三名。斬之。
十二月,郡城兵丁械鬥,互有死傷,槍斃居民二人。親往諭止查辦。某日,眾兵鬨至道署索餉大譁,毀其窗牖。署中幕丁疑寇至,皆越牆遁。余升堂面諭,言語不通,但鼓噪而已。各營將備來,驅之去。將具奏,又固求免,環跪請罪。因率其隊長同赴內宅,令搜檢箱籠,並撬地扳令視之;又帶往帳房,啟匵驗之,皆見其空空如也。主將請自發落(聞其棍責者,皆先給錢),實則疑道署有私蓄而慫恿滋鬧也。營務尚可問乎?初邵內宅存銀二千兩,發局鑄洋蚨發軍餉;衣服兩笥,發交各書役為節賞;皆固辭封識存庫。事平,另給賞取回。然其始,官紳皆謂藏蓄多金也。
五月初十日,致鎮軍手札:此時不由中路殺進南路,則鳳山火藥庫必失;火藥庫失,則郡城必危。我輩不死於賊手,終死於國法。與其死於法,毋甯死於賊。惟有舍命一戰而已。弟言盡於此矣(時鎮軍紫營北門外)。
致各司道書:自過海上岸,耳聾喉喑,恐叩謁兩院不能明晰面陳。謹瀝敘下情,伏祈婉達。上年逆匪擾亂,各處同時並起。恆鎮主屯兵暫守,兼顧郡城,弟主進兵速戰。是以第二次單銜摺內,有「能守方可速戰、非戰不能久守」之語。主戰者,兵貴神速,慮其老師糜餉;且料定官兵一到,脅從即皆為義民,可期必勝。主守者亦為兵單賊眾,不敢輕進,致失機宜耳。不久,南路剋期收復,北路不傷一兵,大獲全勝,而後郡城重地得以安全。既於公有濟,似不必再問其意見之異同矣。當其勢處危急,不及詳呈印牘,於城樓用寸箋率書一二行,飛報內地。實以此次與往年偶爾滋事情形不同,且與往年內地安靜兵餉計日可到之時不同。彼時臺、鳳兩縣官一、二日連被戕害,軍民皆謂鎮道必不免罷斥。若輩安知聖恩優渥,准其將功贖罪;五日京兆,漸至號令不行。況餉需短絀,兵勇難保必無內變,恐全臺皆震,非密請及早派員前來,萬一如漳州鎮道之同日遇難,則海外一隅失而復得不知何時;即不至戕害,受恩深重,豈得以一死了事,不顧其後?目擊恆鎮軍疲憊已極,弟痼疾日深,數十晝夜風雨奔馳,殘喘一線。其危殆情形,皆萬無生理。此時固不容稍存戀棧之私,亦不暇計及規避上巧;幸而保全,實賴皇上洪福,非盡人力也。近年疊次求退及臨時陳明病軀苦情,皆為地方起見,仍照常辦事,將臺屬逆案、鬥案次第完結,並不敢稍存諉卸之心。再,郡城圍困時,鎮軍駐營北郊,聞有兵丁持刀直入帳中,外間百姓漸致訛言激變;及探聞密稟另請署鎮,人心稍定。外間見弟病容,風謠更甚。前後左右,大半皆賊。勝從(?)賊之人,刻刻寒心,紳民以重貲專僱快船內渡請員,大局方能保固。十日後,密遣兵丁故為造言:道缺委來道、鎮缺委呂鎮,業已配渡,不日即至;遠近皆見安靜,似草稟數行,亦不為無益。即今邵署鎮瓜代,極為得力,究於地方有益,何嘗為一官計耶?惟究系冒昧上瀆,咎無可解,此時萬不敢再自引退;如俯念海外勤苦六年之久,准其乞休。感甚!幸甚!
答某友書:海外數年,艱苦萬狀;幸荷天恩,得晉一階。自揣精力已頹,然內渡登岸,近在省垣,諸事有所秉承,非比獨當一面,責任綦重。且治理刑名,為一條鞭之事,尚可勉竭駑駘,期無隕越。當伏汛風暴冒險而來此,度德量力,自知尚明,不敢廢棄而甘受推諉之責。若仍畀以軍務重任,精神不能周到,終誤機宜。一身之存亡不足計,如國事何?當此時勢孔棘之秋,居官者存畏難之見,不可為臣子、不可為屬吏;然不畏事須能了事,如不自揣量,但曰死而後已,完名全節,自己之事則了矣,於國家奚裨焉?不敢誤公,故不敢諱病;不敢昧良,故不敢告病。有一分氣力,辦一分公事。仕止久速,用舍行藏,任天而已。
寄湯敬亭書:近況累牘難罄,征塵乍拂,不及作札,謹將上年疏稿寄呈,可以知其顛末矣。自述一卷,聊代面譚;拙詩並呈一粲。金陵似可挽回,吾鄉或當為樂土。此時,我輩尚有命、尚有家,即為萬幸。仲弟幸博一甲科,仍以原官銓同知,而偏得安慶一缺,命窮固無如何也。去秋由天津挈眷口浮海至山東回南,同受風波之苦,亦前定耳。尚未知赴任否?
自題詩錄卷首:癸丑臺陽寇警,僕人以書笥入地藏之。事平,偶憶及,似有來告者,亟取之,白蟻食者過半矣。再遲,則為劫灰矣。零箋斷簡,攜至省垣。林廉叔上舍,博學士也,為補綴之。詩鈔五卷,復摭拾錄為一冊,公餘重加校訂藏之。
存稿自記:咸豐癸丑臺陽寇警,僕人以書笥窟地藏之,愳其半生心血化為劫灰也。逾三月,全臺平,鄉人王禮堂發其覆,皆成泥沙,為白蟻食者過半矣。擬存什之四、五,殘篇斷簡,攜返榕城。於乎!宦遊三十餘年,存者僅此耳。道路萑苻之患、風濤戎馬之驚,尚不至即與草木同腐,又幸之幸者也。甲辰祀灶日,記於五福巷旅邸書館。海兒隨侍,授四子書,是日讀畢,並記之。
斯未信齋全錄,三十餘年心血所聚也。鞅掌道途,必攜挈不離左右。癸卯仲冬月既望,辭閬郡,往成都,以補鈔詩錄並入篋中,交陳姬、桑姬謹藏之。行至廣元,余由成都繞行至嘉平。十三日,並歸棧道。除夕,抵長安。甲辰新正六日,自長安登車而東。二十四日,至山左濟州,迎侍慈輿言旋。二月六日,內子偕聶姬先由陸路南歸,以茲集諭屬攜回家中;以家人請壓車轅,須用書笥乃穩重也。行至袁浦,買棹沿流而下。二十九日,泊淮揚之臺北口。夜有盜入,攫兩書篋登岸,剖而視之,仍棄河干,茲集在焉。錦繡珠玉不足惜,惟筆墨精力所存,心焉擊之。隨帶萬餘里矣,乃竟片紙未失,喜且欲狂。宦游二十餘年無長物,所積蓄者,此耳。然行裝亦粗具,衣囊賴此以遮護之,穿窬者在此不在彼,又未始非平日鑽故紙之功也。五月望日,舟抵姑蘇。偶檢閱之;附記以誌幸(補錄)。
斯未信齋全集數百卷,皆以臺產雞皮紙為面底,削樟木為夾板,分冊繫之以帶。樟能辟蠹,故年久無殘損,乃一朝而為塗炭。然以紅絲格書者皆無害,蓋硃砂之氣不能近也。古人丹鉛並用、不廢研硃者,今而知其用意之有在矣。又聞粘糊以礬或椒漬水為之,則不生蟲;以浸書板,亦可久云。並記之。
臺郡紳耆陳泰階,余己卯同年也;敦行績學。子尚恂以選拔出余門,助其貲應朝考。歸數日,而泰階病歿。不久,而尚恂亦逝。惜哉!其伯陳震曜,由陝西州同引疾歸,亦篤行君子也。子尚恭,舉鄉闈,余所取進,入庠鄉榜出余門人王蓮叔(師儉)之房,望其連捷。旋聞震曜亦故,聞訃而返。邑有忠信,地方之指臂,此為宰之須得人也。乃相繼而歿,亦地方之運數歟!震曜著有歸田問俗一卷,論時事甚剴切。
●甲乙日記
甲寅三月初十日,奉檄調省察看,以請罪摺發督撫查復也。
四月初二日,奉文:正月十三日奉旨升授福建按察使,旋因督、撫奏覆撤任,另簡放瑞璸。初八日交卸,移寓署西舊館,接內人凶耗,命子女易服設奠七日。
五月初一日至初十日,紳商士民及書院、義塾子弟並吏胥、兵丁分起送傘匾,設長生位於各廟院。
六月十七日,自郡起行。初,以檄催赴臬司任,而水陸不靖,未能即行。向來配渡至泉廈進省,興化屬楓亭驛為必由之路,餘逆尚屯聚阻截,商旅不通。官員內渡,向例商船應差。臺地各口萑苻充斥,難以配渡。因函致廈門廳雇備夷商合置之夾板艇船,銅底而砲尤利,索價洋蚨二千元,不惜也。省城適有委員唐均、紳商王朝綸等奉委赴臺勸運米石,即乘所僱艇船而來,原約放至臺郡海口鹿耳門,直駛福州五虎門,則臺內陸路驛站可以無擾;乃該官紳等但知便己,王係嘉義縣人,收泊嘉屬五條港下湖地方,即余戊申來臺登岸之所。距郡域約二百里,原船已入港,不復移泊,不能不仍煩輿從前往就之。行李運送尤艱,適有委員搭坐粵艇至郡城港口,即僱為副駕,一以免水陸驛站之煩擾,一以便羈留臺地之搭客回內也。海口商販畏洋盜,不敢前,因兩艇開駕,皆隨行。
且米榖貨物流通,於民生亦便。或以多費訾議之,應之曰:有宦橐被劫而出多金取贖者,何如此之利人、利己耶!前數日,卜籤於署內天后宮,有「中流自在任夷猶」之句。是坐夷艇,亦定數也。是日,往茅港尾。入館後,乃大雨,送行僚友回郡輿服皆沾濕,雨初下在南方也。十八日,住鹽水港小憩,宿樸子腳。各莊素為海口盜藪,所過鄉村中皆有積匪,不但無犯,且保護維謹。或有以鼓吹隨行求賞者,皆麾之去;曰:清官無餘錢也。十九日,邵捷軒總戎自北路回嘉城達道送之。
二十日,門人周維新、許鴻書、吳敦禮、陳昌年、吳國英諸人並至樸仔腳送行。二十一日,見東南陰晦,大雷雨。旅館在海濱,草屋三間,無戶牖,方以飄搖為懼;逾時即晴,而雨未及。
連日阻西北風。是日申刻,祭告海神;門人吳敦禮等恭繕宣讀焚之。是夕,轉東南風。二十二日辰刻,見郡港放來之副艇至五條港外收泊,隨即挈眷口登小舟擺渡赴正駕船。潮起風急,頗苦顛簸。近正艇,以紅帶挽而上之。吳生、陳生、蔡生鍾靈、翁生志朝皆送登舟,義首蔡得陞率壯丁十人送渡海至省城。夷艇官艙有四,向止讓其一;以余僱坐,全讓出。內外精潔,鐘錶羅列左右,佩刀、小槍周圍懸挂,上有天窗,極明敞。無如油漆之氣、腥臊之臭,一入鼻而嘔吐不能止。乃挈兒女並居於桅艙下。上有方井,仰接天光,居之甚安。夷人固請入正艙再三,譯以故乃止。親友及奴僕嫗婢皆以次枕藉於中,兵勇及搭客並雜處於艙之前間。潮起舟簸,多眩暈,終日側臥不動;余及兒女輩尚能飲食。海兒病癒,髮落重生,短毛蓬蓬,然與夷人嬉戲於帆檣下,不知其為非我族類,亦不慮風波之險也。時同舟者榮秋姪,王禮堂、顧鴻逵兩友、家丁湛周等六、七人。程雨笙內姪,海兒受業師也,分坐副艇。二十三日,停泊理篷索。二十四日寅刻,挂帆放洋。前夕與海兒拜於船頭,求風水平順。是日巳刻,隱隱見澎湖島,扶桅四望,波平如鏡。夷人以手拱而喜笑,不知所云。譯之曰:好順風。掌舵者用小燈罩於羅盤上,但看針指一字,向往直駛,無從辨何方也。行至淡洋界,須並力上駛直北,然後折而南下,方近福州洋面。舵工言:此時風須略兼東北;果如所云。入黑水洋時,船身微顛簸,然風正,當船尾止覺進退隨浪高下,而杯水不外溢。深夜時,顧姬仍檢料茶飯,下及婢僕,非如來時不能坐立也。兒女入船頭所庋肩輿中四望,不覺風露之寒。
二十五日辰已間,微見遠山一線,頃刻已近五虎門,旋抑入閩安口。連日風順浪平,正在暴期前後,尤未易得。惟近港時,舟人似有懼色;防觸礁也。二十六日,舟泊南臺大橋候潮。
二十七日登岸,駐南臺中洲汛弁署。是日副艇亦到港口。
二十八日入城,謁王春巖制軍,並晤各司道。時,新中丞呂堯仙尚未到也。二十九日謁有將軍,移寓福州省城內五福巷。
七月十九日,海兒生日,同往天后宮設供謝神,並演劇,備酒食。海兒以嫡母喪持服,先回寓。余攜兩女小憩廟院,方謂何修而得有今日也;乃午後奉檄委赴漳郡查辦事件,並會辦古竹寨軍務。二十七日出省。時,興化屬仙游縣方用兵,驛路不通,水陸遶道前進。前一日,海兒偶患病;是日稍愈,於輿前含淚送行。閏七月十一日,抵漳郡。初,中途聞石碼、海澄有變,傳言漳郡閉城,從者不敢前。行將近漳境,無一人迎接者,實則兵役由水路探迎也。兵燹以後,道路久無行人,且道府往來有被劫擄者,不得已暫憩荒郊草舍。鄉民勸其速行,久住恐被匪黨牽累,笑而應之,屬居民為擊析守望一宵。跟丁江升有舊主人張克寬,臺灣拔貢,住東埔莊附近大路;乃暫移居其家二日,款洽周至。漳郡人來,始知石碼等處已安定,郡城無事,遂起行。途次有撥兵迎護者,概卻之。將近城,遙見人如蟻聚,漫野而來。方驚訝間,有人報云:漳郡紳民數千人,奉香花出迎也。及入城,各街燈綵,設香案,如九年前去任時。父老尚有舊相識者,捋其須,如他鄉遇故知;且大亂之後,依然無恙,深欣幸耳(癸丑城陷,鎮道皆遇難,漳人克復)。寓霞文書院,山長韓盥溪(銘),仲弟癸卯同年,昕夕晤敘,相得甚歡。查辦裁兵並查捐輸實數,逐名榜示。古竹寨戕官匪黨,負嵎未克,後龍溪縣令趙珠浦率兵勇平之。昔年招撫收用之黃某、林某,皆來謁,並以軍務獎敘得頂戴(黃仁舊名大鳥)。
十月十一日,奉檄赴廈、泉查辦事件。是日,住石碼,紳民留阻,許以復返始放行。又奉檄赴仙游督辦軍務,文自牧令以下、武官游都以下,並歸節制。十三日,由石碼浮海抵廈門,自留五店渡海至惠安。十六日,由沙格渡海至泉州。二十日,抵興化。二十五日,回福省。
十一月初一日,赴興化。初十日,至仙游。撫局已定,回興郡。
十二月初一日,奉文調審革員朱璐京控案。初四日,返省。偶讀質直談耳一書,嘉定錢肇鰲著;內載故名臣尺牘,節錄置座右。
復陳頌南書云:無事若有事,實力巡防;有事若無事,撙節布置。風謠之起,大約不外圖緩催征、希募壯勇耳。
惠安驛館壁間書唐人句云:花開蝶滿枝,花謝蝶來稀;惟有舊巢燕,主人貧亦歸。又有句云:身閒不老真天爵,官散無憂即地仙。
曩有漳人蒲玉田者,為餘作登岸圖(時抵臺之次年也),屬沂泉書覺岸說於卷端。癸丑寇警,僕人窟地深藏,螻蟻蝕之為虀粉矣。及回帆內渡,於役漳南,漳人賴寬臨復繪此,記歸舟登岸也。歸而登岸,則真登岸矣。仍檢舊作補錄存之,亦不忘其初之意也。
題劉炳輝(江西拔貢)地瓜考後:向在山左,曾遵劉眉生方伯勸民種藷。各省推廣行之,洵救時之上策也。海東課士詠地瓜四律並錄寄之。
張幸田同年以諸同人幻想十詠詩屬評定之:補天、縮地、填海、移山、療妒、賣癡、點金、種玉、辟兵、卻病。卻病句云:那便身無壞,惟求心太平。療妒句云:寄語瑤臺諸女伴,鴛鴦莫繡繡倉庚。點金一首:囊中無物可纏腰,妙手空留水一瓢;不必請仙須逐鬼,仙人能煉鬼能銷。幻想十詠,題固絕妙、詩多好解;盥誦之餘,不覺技癢,草草效顰,諸君當一大軒渠也。旅館戲詠十首,錄寄辛田。辛田詩牌諸作,賦物尤工。
乙卯二月十七日,領咨。
三月二十二日,出省起行。
四月□日,建甯道中奉羽檄,折回崇甯,調仙霞關屯兵防剿安徽、江西竄匪,暫駐浦城。旋探明賊蹤遠颺,二十四日自浦城起程,由浙入蘇。
五月二十日,泊福山口。二十二日,渡江入任家港,午刻抵里門。
七月十六日,室人、仲弟並出殯厝陸洪閘,著悼亡自述令原記。
八月十五日,住東阡先塋側,六弟同寰姪、海兒隨侍終日,海兒侍食於係麗朝家。是夜無月,命家人王祿抱兒冒雨先歸。握兒手,命讀書,毋出戶,毋貽母憂。含淚再拜而去。次日放舟至餘西,謁舅父母(七旬齊眉,孫曾、子女三十餘人)。後至白蒲鎮,謁沈飴原姻伯;至內室,命其孫女拜見(戊申年許字海兒)。謁沈禹東太姻伯,年九十四,坐談不倦。初,丁未秋北上時過揚州,飴原丈主講梅花書院,來舟敘談;兒方三歲,依其膝前,以貂褂拭涕洟,丈摩其頂而笑曰:吾欲以為孫婿也。
二十三日,至丁堰;母舅同行,至此分手。二十四日,至如皋。二十六日,至邵北。
九月初一日,抵清江太平莊,寓孫軒臣姻翁宅。珊女已夭,後軒臣領歸,附葬祖塋。初十日,自清江北上。十九日,至泰安府(寓舊僕袁升宅)。二十二日,登岱(自去任已二十二年)。岱宗坊前,庚兒、聯女瘞塚尚存,土人為封樹,家人袁鴻立石記之;焚紙幣於其旁。門人程燦策、盧漢倬等同集白鶴泉公餞。二十五日,抵濟南,寓門人毛寄雲宅(辛卯出本房)。重至燕園,門徑全非,鞠為茂草,愴然久之。同寄雲遊趵突泉,自壬寅餞別,已十二年矣。
十月初六日,自濟南起程。初九日,抵禹城。沿途水潦,陸地行舟。是日,六十生辰,於茅舍中食面一碗。夜宿縣令徐子信署中,蓮峰同年姪也。二十二日,抵京,由黃村入彰儀門,住通州會館。念及仲弟昔年每到京時,把臂歡迎、聯床共話,不可再得,垂淚長嘆而已。同鄉京宦無一人,惟閒居戴某、沈某及同寓之王子鍾三人,感慨系之。仲弟舊宅在八角琉璃井,宅內只談風月之軒,曩余所信宿處;今租於人,過其門而不忍入也。
十一月初六日引見,初七日召對養心殿。十二月二十四日,奉旨馳驛前往河南幫同英桂辦理剿匪事宜。二十五日,召對(詳年譜)。
湯敦甫師按臨江蘇,己卯科試,余列優等。庚辰通籍後,先慈五十壽,賜聯句云:鶴籌開大衍,鸞誥佇崇封。後七旬,書「慈徽福蔭」額寄贈。仲修弟乙未副榜座師。三十餘年來,屢次入都,時親座右,曾為余題泰山觀日圖、篝燈課讀圖。此次冬月到京,次日即往謁。師狐裘蒙茸,危坐一室,塵滿几而不掃,終日手鈔孟子。問余孟子應居四科何等?答云:德行之次、言語之上。頷之。縱談逾時,無欠伸之容。命僕市餛飩、粉條同食,餘瀝令僕啖之,勿棄地。謂余昔官泰山,今由臺洋回,適合楊子「升嶽浮海」語;因求書小幅,並加跋賜之。又書二綾幅,一大雅「謹爾候度」數句,一周易「危者保其存者也」數句,謹裝池藏之如拱璧。十二月某日,賜余珍錯;問知為生辰前一日門人所餽。亟往拜祝,卻客不設筵。因登其堂,北面再拜出;晉謁四、五次,惟此次未見。呈番錦兩端,臺洋產也,固辭;問其止值十餘金,而後受之。出京往辭,師方親洒掃,簡料年事,不見客。聞余將之汴,即傳見。命之曰:盡心力為之,不無小補。向策杖送至寢門階下,命次孫世兄送出;此次必曳杖送至二門外。曰:將遠別也。彼時心知再見之難。而不料出都未久,即聞遞遺摺,一別竟成永訣也。訃函述遺訓:服官者盡心國事、讀書者篤志儒行,勤補拙、儉養廉,敬持身、恕接物。遺摺云云,入語錄。謚文端。
穆鶴舫相國,向無淵源。惟任泰山時,驛館往來迎送凡九次。曾請登岱,皆以亟復命辭。末次北上,又奉命中途折回,因約司員史椒圃、汪竹君即日同登。已過午,供帳、輿從皆未備,咄嗟立辦。昏暮尚在山腰,舉火隨行,余殿後,有句云:仰望燈光近星斗,方知天使出天門。及登頂,已一更餘,約次日登養雲亭觀日出(亭有聖祖御筆「養雲浴日」額)。夜將半,大風怒吼,人不能立,請中止。相國曰:雖雨鐵,亦須往,乃以氈衣周身裹之,數人扶掖而上。及至亭間,則風已止。幸在玉皇頂後峰回路轉,不與風相當也;皆謂相國為福星。時天未曙,同坐憑欄,言西山丫髻山諸名勝。及日高天曉下山,口占詩二律:有「皇華九度未登臨」;又云:「為有風流賢令尹,載攜斗酒話宵深」。後至楚省,又手書近作寄來。每至京往謁,呼為老詩友。聞其病革,往見之,扶枕伏几喘嗽不止。命僕取刊詩集一函,授曰:昔年登岱作,亦在其中。問有山東阿膠否?行篋中尚有存者,亟以贈之。聞次年元旦溘逝。似此一見,亦所以了夙緣也。
沈繼卿親家適自南來京,臨別贈銀三百兩,並出課兒圖示之;同霽吟弟詩稿等件,託其寄家。後途中寄書云:吾通之殉難者,不出皖、豫之區。安徽學政孫蘭檢、前歸德商邱縣錢蘭臺二人,余嘗夢謁雙蘭祠,此行未知能生還否?瀕行所贈,為將來小兒完婚之用。彼時未便明言,致貽誚英雄氣短耳。在京時,星者推兒八字,當剋妻。余意當在有室以後,不料次年即聞沈女之逝世也。乙卯秋,北上過白蒲,謁飴原姻伯,嘗命出見。余笑云:初見海外歸來白髮翁也。極端莊敦厚。丙辰年,繼卿挈之官山左,中道而殂。每一念及,為之惻然。
●丙辰日記
丙辰正月元旦,出彰儀門,大雪。黎明,赴前門武廟卜籤第六十一。同行之顧鴻逵往求亦得此籤:嘯聚山林兇惡儔,善良無事苦煎憂;主人大笑出門去,不用干戈盜賊休。籤註:雖有險,終平夷;有神相之,陰消禍變。
初六日,往保定府。巖叟公舊仕之地,二百餘年矣。時,張詩舲同年按臨考試,方閱武外場回,邀同小飲,贈以臺洋大螺杯一。行篋中存有巖叟公同善錄並墓誌銘刊本,分送學使及府(史守)、縣(錢令)並寄徐梅橋同年(時任禮部尚書)。
十五日,宿湯陰岳忠武廟,得忠武文集四卷。殿前碑碣林立,有孫文節公門人立石,記公助岳氏後裔奉祀生事。
十七日,抵衛輝府汲縣。縣令李叔雨(澍),山東歷城人,門下士也。余癸卯由蜀回山東,道出衛輝清化鄉,在道旁娘娘廟求嗣,抱泥娃歸。越乙巳,得子,未酬愿,屬叔雨代估修之。
二十日,渡河抵開封府。
二十三日,拜摺報抵豫日期。
二十七日起行,赴歸德大營。
二十七日,抵歸德府附郭商邱縣。商邱宋牧仲(犖)先生,睢州湯文正公、甯陵呂子皆式其閭,益深向往。昔官山左時,曾夢牧仲先生用治愚弟柬帖來拜。道光庚子修濟甯州志,名宦祠內缺牧仲先生位,因補祀之。越二十餘年,至其故里,始悟用治字之由也。商邱北門外有滕文公見孟子處。古碣,在廣生殿門外文雅臺。園亭幽秀,奉先聖石像,為賊匪所燬。旁有司城貞子祠,檀垣門額也,為伐檀削跡遺蹟。另室祀邑宰殉難者,鄉人錢蘭臺與焉。當日微服過宋,殆亦如今日之捻匪擾亂歟!是桓魋,其捻匪之濫觴歟!近商邱蔡同春報進士,兵燹之餘,科名未絕,幸矣。東南一帶,焚掠殆遍,夜夜見火光各處延燒,生民塗炭,慘不忍睹。
二十九日出兵,先敗後勝。
二月初九日,出兵失利,賊逼郡城,兵勇潰散,督率紳民登陴守禦。
初十日,狂風大作,黃沙蔽天,色如血,並見火毬;賊迷目,自相殘殺。軍中見矛端皆出火光,夜雨見樹枝放光如綴珠(齊史:矛端吐火,主我兵勝)。
十一日,賊分股去郡北劉家口,入山東界剽掠;仍折至東南焚搶,歸雉河老巢。
二十五日,移營駐北郊,分兵紮營,寓大王廟。佛座前有甘泉井,啜茗甚佳。撫軍復奏請分駐劉口,為北路籓籬。
三月初三日,移營劉家口;距郡城四十里,江南、山東、河南三省交界。
欽奉上諭:徐宗幹於山東情形素為熟悉,既駐紮劉家口,即可激勵鄉團,以資扼守。昨已有旨嚴催崇恩帶兵赴曹、單一帶嚴密布置,著英桂傳諭徐宗幹與崇恩聯絡聲勢,並將曹、單一帶情形飛報英桂隨時具奏等因。由六百里加緊諭知邵燦、和春福濟、英桂並傳諭徐宗幹知之。
初七日,出巡至曹縣望魯集。二十日,至曹縣,謁山東撫軍崇雨舲中丞,住孫家花園。與前曹州鎮三星保會撥東省營伍札黃岡地方。
捻匪逼脅之慘,有不忍言者。括其資糧,毀其農器,不從則焚其室廬,再不從拘其妻孥,或以刃加頸,且令視其子女之以次殺害,仍不從裸其婦女將淫之。富貴良善之家,無可如何而勉從焉。乃以所奪之車馬,載其全家而歸巢。久則甘為賊黨,偷生旦夕。婦女誓死不從、罵賊不絕者,以刀刺其唇腮,鱗傷而死;乃取其簪珥靴履等物,卷懷而去,輾轉溝壑,不知姓氏、湮沒無聞者,不知凡幾。賊首亦或禁止淫掠,其匪夥以自戴之帽蒙女之首,以自穿之衣裹女之身,車載幼女及笄,販賣取重價,名曰「果肚子」(猶云「花蕊」也)。有求贖子女者,以馬易之。殷實父老,倒懸於梁,以火炙其脅,問資財寄頓之所。有販煙土者,索之不得,鋸其兩臂,復鋸其頂腦,兩分而死。入人家,逼婦女服役,甚令侍枕席,卒殺其夫男而逸。或將年老婦女兩人相背皆結其髮,懸之梁間而去。鄉間空屋草堆內,時有藏匿婦女,已半死矣。
山東單縣世家朱姓女,適商邱任姓。任為一鄉望族,捻匪焚其家,繫其妻妾子女而行,朱氏與焉。朱以重貲往贖,則見任氏眷屬皆背縛於樹,將反之(?)。或云領官兵打仗者,皆任為之;遂盡殺之。實則任室為官弁假館耳。
賊接仗無他技,先詐敗,俟官兵上前而兩翼以馬賊裏之,或棄擲財物誘兵勇搶取而後圍殺之(以錫為元寶,棄之於地)。
賊不設營帳,小勝後分居各莊,飲博奸淫,無所不至;出其不意,銜枚掩擊,可聚殲也。賊多吸洋煙,五更造飯,黎明進兵,勿俟其整隊,則烏合之眾,亦易掃除。前隊皆脅從良民,以門板裝車而推之前進,以禦砲火;我兵站立不退,步步逼進,賊隊必卻。彼本不欲進,不進則賊將殺之;我兵直前,則彼退步有辭。且賊敗則紛紛各自逃散,賊不能禁。然前隊被砲火所傷亡者,皆良民也。賊之死黨皆後殿,前敗即退;如窮追,則有埋伏。附近賊巢之耕牧者,官勝則簞壺相迎,官敗則戈戟齊集。屯兵之地無糧可釆,滿目皆焦土也;且堙其井,無水可飲。蝗災以後,野無青草,馬多瘦斃。賊匪眷口裝作難民逃軍,紛紛聚集,敗則從之遠逃,勝則並奪鄉民車馬,滿載而歸。初不過強借、強搶,不至如此荼毒;治之不得其法,或以用重典為辭,甚至不分良莠焚僇而激成之。皆曰劫數使然。嗚呼!雖曰天事,豈非人事哉!乙卯夏初,在浦城道中,夢豬兩兩臥地,而以火灼之,此燹字也。兵燹之難,其前定乎?三月初旬至四月八日連獲勝仗四次,賊匪紛紛外竄。劉口先後盤獲正法者十一人,內有積匪一名,先經委員准其保釋,數日後仍在行營求充鄉勇。及訪實,復置之法,亦天網之不可漏也。決犯後,男婦老幼齊往磔之,或割其勢、或取肺肝烹之,尚未足以洩其忿也。
民之被賊害者,冤極矣;官再誤殺之,則更冤矣。即殺之果當,而脅從者不敢散,久仍聚而為害;是伸一人之冤,又增千百人之冤矣。然則如之何而後可?曰:誅其首,再治其從,少拿緩辦為得之。
豫東西界鄉團萬餘人,無事耕市如常,有警募用而不令遠征。或疑其不常常訓練,曰:得其心,自得其力,可使制梃,梃何用練?且以助軍威,非必驅之使戰。兵與民分,即練亦須農隙;否則,竭民力,又耗民財也。古兵與民合,故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賊黨戰罷,則各自歸田;拒官兵,則號召立至。向我師募勇札營,糜費不可勝計。即此已輸他一著。
鄉團義首或領千餘人、或領數百人,來劉口送驗。每回郡,則丁道口、朱孫集等處沿路團丁數千人迎送如堵。
四月十五日,劉家行營接家書,並顧姬寄來芽茶等件。二月初十日,在危城之中聞溧水失守,六弟署縣學訓導,自謂同遭此劫。見家書,知弟於前一月已告假回里,喜而不寐。
五月連戰大勝,十七日攻破雉河老巢,殺賊萬餘。白龍王廟勝仗,獲銅印一方,篆文「管萬戶府印」,面鐫龍鳳三年造。考元末韓林兒偽號龍鳳,或掘地得之、或舊家收藏之物,以此為符讖惑人也。
二十二日,回駐歸德郡城劉口;附近各地紳民制旗傘送行,固卻之。葛生敬軒以子弟課文及所作詩就正,軍營中罕見事也。檢虹玉樓稿予之,贈余湯文正公遺稿,內請毀五通祠疏,讀之勃勃有生氣。葛生之先為顯官,贈家藏御翰書張說詩一幅,固卻之;先人珍藏不可予人也。
商邱人侯朝宗壯悔堂集論剿撫各條,與目前情形吻合,有云:須知致盜之由,乃可收弭盜之效;得數十賢守令,天下太平可立致。旨哉言乎!
久旱生蝗,幸五月杪大雨。傳言徐州屬出兔極多,食豆苗殆盡;想田鼠也,即詩云碩鼠。螽螟之外,復有此災!聞二月初十日京中祀社稷壇,天色如血。近有物如黑青食犬。曹縣境內葦盪中有牛吼聲甚遠,有食人之謠,久而不見。
六月初六日,撫軍奏劉家口一帶徐某到後,督辦團練、鎮撫軍民,地方極為靜謐。臣現出豫境,宋郡未免空虛,已飛飭徐某移駐歸德,以資彈壓。
歸郡產西瓜最佳,名三白;白皮、白瓤、白子也。同僚贈至百餘枚,分與弁兵共食之。有皮白、瓤紅、子黑者,土人戲名「桃園三結義」。
十三日,接邸抄:初三日奉上諭:前任福建按察使徐宗幹著馳驛前往安徽,幫同和春福濟辦理防剿事宜。欽此。
二十日,由歸德起身赴亳州撫軍行營,定期南下。
二十一日,奉廷寄:歸德一帶自應有大員彈壓,以顧亳州之北。惟徐宗幹昨已有旨令其馳往安徽軍營,著英桂詳加酌度,如歸德一時無人鎮撫,即令徐宗幹暫緩前進。倘有結實可委之員,仍當令其速往廬州,藉資襄辦等因。
七月,准皖撫福奏:實心任事,深悉其才,飛催來皖,冀收指臂而作干城云云。
八月,英撫奏:會同西陵阿控制歸德一帶,以固北路籓籬,督同地方文武,搜捕永夏一帶零匪。
九月二十二日奏:同西凌阿撥馬步隊搜拿伏莽,堵禦陳郡竄匪。
十月初一日奏:派知縣周廣德、參將珠爾杭阿同赴永城、夏邑等縣,斃賊多名。
十一月初三日奏:會同墨爾賡阿督兵搜剿夏邑、虞城等處賊匪,殺斃一千餘名;擒獲捻首某某多名,即行正法。
十二月,駐歸德府試院。患病,旋愈。附近失火,親往撲救,不准兵勇一人擅往。某日,火光四起,逃難男女滿街巷;單騎巡防,夜不能寐。
各邑紳耆來營謁見者,隨到隨見,均著短衣、露頂,與之坐而問焉。或曰:民可近、不可下。曰:治一時、亂一時也。寇至,衣履皆失矣。以貴下賤,大得民也。謙卦六爻皆吉,六爻利用行師,行師而鳴謙,謙之大者也。故曰:利用侵伐,毋不利以虛下人。集思廣益,臨事而不懼、不矜、不伐,皆謙也。唐虞用兵,亦曰『謙受益、驕則敗』。
避亂時百物皆可棄,惟數卷殘編,拳拳惟恐失之;心血所存也。有句云:兵火餘生靠天活,保全骨肉留心血。
陳小坪(鼎雯),皖人,己卯同年。由庶常改縣令,仕山西,洊升知府。留豫,所居與余比鄰。軍務之暇,竟夕暢譚。有子九人,得科名者半。其太翁亦由詞林出身,後任臺灣道。小坪自言幼有神童之名,見水車呼為大表,宜以防風氏佩之。又詠新月如珪詩云:天邊一樣團圞月,每至中秋分外光;想是嫦娥生貴子,廣寒宮裏弄之璋。小坪又言官山西代州諸善政:代俗不尚節婦。有烈婦殉夫葬者,為請旌;土人皆曰:不可。夫死婦嫁,易以為殮;否則,又多死一人。竟尼之。婦有三、四醮者。有夫外出,另從夫生子,而本夫必欲留其子而棄其妻。有私從人,而當堂竟求斷苟合者。有三夫一婦墓,後人皆貴顯,春秋並祀之。嘗有一婦改醮五次之案,婦跪堂下曰:大官長正側室五、六位,為夫者豈一官耶?人皆捧腹,小坪亦笑而宥之。蓋代州舊西戎也。
丁巳正月二十五日,亳州行營奉上諭:補授浙江按察使。
二月初一日,拜摺謝恩,請陛見。初二日,回歸郡。初三日,英中丞奏:自到豫一年,激勵紳民、整飭團練,籌辦悉臻妥協。歸德情形稍鬆,浙江防堵喫緊,自應令迎摺北上,恭候諭旨。十二日,由歸郡赴汴省。
二十五日,奉上諭:著即赴新任,毋庸來京請訓。二十八,接部憑。二十九日,由汴起行,至山東曹縣南下。
三月十四日,抵清江,寓孫軒臣宅。二十四日,抵家。
四月初五日,起程赴浙,宿任家港。寰姪、海兒送行,燈下賦風帆詩。以「父子聯床」屬對,海兒對「兄弟同榜」。
初七日渡江。十五日抵杭州。二十五日到任。
二十五日,具摺謝恩(餘詳年譜)。
●歸田續記
官山左州縣,迎奉先太夫人在署,非有緊要公事,晨昏必侍食。太夫人齒落,肴蔬不咽下者,即吐於觴豆間。素畜一貓,每食即伏於案旁,收其唾餘而一飽。太夫人戲責之曰:無功食人食,未見爾捕一鼠。次日蚤起,覺足下有物,俯視之,一腐鼠也。蓋貓以獻俘者,信及豚魚,固不誣也。余近亦剛則不茹,藏書多患鼠嚙,因追憶書之。
浙撫燕見司道,在廳事之西,別搆一室,設席圍坐,便於參議公牘。有文札,則傳觀亦便。戊午夏初,雨甚,祈晴於天竺山。越日,雨止,擬謝神而雨復集,晏同甫中丞與同僚約明晨再上山祈禱。是日,值聽鼓排期,辰刻,西室中屋圯,正覆壓於圍坐處。如非相率登山,則盡傷於巖墻下矣。因憶兒時聞太夫人言:余襁抱時,即依叔祖母王太孺人寢息。夜大雨,忽啼泣,必欲出門外;太孺人素鍾愛,所欲必順之。雨方暴,無已,一手提抱,一手以衾障其頂而出。屋梁忽傾仆,老幼皆倖免。前在臺灣道署,內宅門有廈屋,終日有人出入;門側有鹿場,柵欄偶壞,防其出柙觸人,暫繞避之,而廈屋適圯。官武城時,內室燬於火,妻拏移於偏東小土屋。連旬陰雨,兒(庚)女(聯)床近北牆,室人以余公出辦工查賑,時方溽暑,寢於室西隅余之臥榻。夜大雨,北牆圯,壓於床。家人驚呼入其室,牆有蘆席,席覆而土堆其上,兒女捲於席中,睡未覺。蓋近牆臥,牆覆而席半折,土皆由席卸下。設室人同宿,則難免矣。死生有命,本無用避,避或未必能避也。
回里年餘,家用漸不繼。自以官為家,兩弟眷口同姊妹皆相依至老,親族亦至今尚有同居者,萬無分爨之理。擬議減人口之疏遠者,酌定章程,上書「食寡用舒」四字;次日,食寡二字忽滅去。越日,見有蚰蜓在硯旁,不知何時穴窗而入;滿案書冊未損,而獨蝕此二字。其先靈垂訓,令勿改初心耶!議遂止。
辛酉夏,災異疊見。五月二十六日,夜間出彗星,在北斗尾,以漸至柄。是夜半有人見光至數十丈,直射東南,以後漸短;未匝月而滅。或以為長星主兵革,或曰主帥有變,或曰天喪星。五旬而大行皇帝升遐。七月某日戌刻,見流星火箭奔馳,忽東忽西,錯綜來往;自初更至二更,有數十次。又某日午後,西北有火毬,大如斗,墜地;或見其有雙尾。又傳說山東境內星隕如雨。八月後,薄暮每見有黑氣如虹亙天,交秋淫雨,無木棉,稻黍亦損傷;否則,大有年也。人多疾疫,預製萬應丹,救治甚效(丸方附存)。
靈通萬應丹:麝香三錢。蒼朮三兩,米泔水浸七次。公丁香六錢。甘草三兩四錢。蟾酥五錢,澆酒化融,用大麥面拌勻,晒乾研末。明雄黃三兩六錢。麻黃三兩六錢。大黃六兩。明天麻三兩六錢。辰沙水飛六錢。
右藥研末,澆酒泛丸如綠豆大。辰沙為衣,磁瓶收貯。
一、治■〈疒少〉症、絞腸、霍亂、轉筋、吐潟、中寒、中暑以及胃腕疼九種。氣痛用七丸,放舌下微麻,開水送下。中暑昏迷不省人事用一丸,研細吹鼻取嚏,後服七丸。喉風、喉痺用七丸,噙化,三服即愈。
一、治腸食、腸水,用三丸,照前服。
一、治瘧疾,用十三丸,照前空心早服。中暑腸水轉成痢疾及裏急後重,用七丸,照前服。
一、治瘟疾,傳染服十七丸,被蓋取汗即愈。尚未傳染者,預服可免。口噙一丸,可避嵐瘴及四時不正之氣。
一、治臟腑蟲積,服七丸。廱疽腫毒照服,外用七丸唾津研搽。又寒濕腳氣,照前服。偏正頭風,研吹鼻孔。
一、治蛇蝎蟲傷,內服外敷。跌打傷,研吹鼻孔取嚏,後服一、二次,皆效。
孕婦忌服,小兒減半。
七月二十六日,偶患瘧。八月初二日,李生獻廷以黃紙兩條硃寫「符」字,縛於兩手脈上即愈。凡得符者,無不立應。聞有咒語,隨誦隨寫。或見其非符籙樣而棄之,竟百方不愈。余病瘥,不能出門,兩耳時作風濤聲,殆將聾也。
辛酉十一月十一日夜,大雨,雷電。冬行夏令,未知是何咎徵也!
昔在河南軍營,夜夢過一廟,題曰雙蘭祠。今回里編輯文稿,有孫文節公(蘭檢)遺稿序、錢蘭臺傳,皆以忠節著者。此雙蘭之所由也。
【台湾文献丛刊·第93种】斯未信斋杂录
台湾文献丛刊
【第 93 种】
斯未信斋杂录
.作者:徐宗干
.原书页数: 0119 页
●书籍简介
第九三种「斯未信斋杂录」
本书(一册一一九面七一、四○○字)不分卷,徐宗干撰。宗干里居、阅历,见第八七种「斯未信斋文编」篇。所着「斯未信斋文集」「杂录」之部,凡六卷。卷一:「用静吉轩随笔」,大体为清道光二十一年记官山东时事。卷二:「南台精舍随笔」,大体为二十三年记官四川时事;「小浣霞池馆随笔」,大体为二十四年记官漳州时事。卷三:「垩庐杂记」,为二十六年记丁母忧回里追忆旧事及新见闻事,卷四:「丁戊随笔」,为二十七年至二十八年记赴台湾道旅途事;「斐亭随笔」、「君子轩偶记」、「退思录」,均记在台湾道时事。卷五:「壬癸后记」、「癸丑日记」,大体亦均记在台湾道时事。卷六:「甲乙日记」,记台湾道卸任内渡前后时事,「丙辰日记」,大体记咸丰六年在豫、皖协剿「捻匪」时事;「归日续记」,为九年浙藩解组以后,同治元年出任闽抚前之记事。各篇中在台湾所记者,内容不尽属台湾事;非在台湾所记者,内容亦有提及台湾事。本书舍其与台湾完全无关之卷一「用静吉轩随笔」与卷二之一「南台精舍随笔」两篇外,余均尽行收录;但因有所割舍,删去卷次,顺序以篇题编目,计十一篇。
●序号 篇名
1 弁言
2 斯未信斋杂录目录
3 小浣霞池馆随笔(甲辰)
4 垩庐杂记
5 丁戊随笔
6 斐亭随笔(戊申)
7 君子轩偶记
8 退思录
9 壬癸后记
10 癸丑日记
11 甲乙日记
12 丙辰日记
13 归田续记
●弁言
徐宗干的斯未信斋文编,我们已就涉及台湾部份,集辑为台湾文献丛刊第八七种。此外,省立台北图书馆还藏有斯未信斋杂录两册,计分六卷;『顾名思义』,它的内容是十分庞杂的。略介如左:
卷一:用静吉轩随笔(辛丑)。这是清道光二一年(一八四一年)著者大体记官山东时事。
卷二:(一)南台精舍随笔(癸卯)。这是清道光二三年(一八四三年)著者大体记官四川时事。(二)小浣霞池馆随笔(甲辰)。这是清道光二四年(一八四四年)著者大体记官福建(漳州)时事。
卷三:垩庐杂记。这是清道光二五年(一八四五年)著者奔母丧回到故乡(通州),『次年长夏无事』,『惧其终日昏睡』,『因追忆旧事及新有见闻者随笔记之』。
卷四:(一)丁戊随笔。这是清道光二七~二八年(一八四七~四八年)著者大体记自『奉到上谕补授台湾道』,而至携眷渡海抵达台湾事。(二)斐亭随笔(戊申)(清道光二八年,一八四八年)。(三)君子轩偶记、(四)退思录。
卷五:(一)壬癸后记(原刊有一上字,因未见有下字,故把上字略去)(清咸丰二~三年,一八五一~五二年)。(二)癸丑日记(清咸丰三年,一八五三年)。
以上大体都是著者记在台湾时事。
卷六:(一)甲乙日记。这是咸丰四~五年(一八五四~五五年)著者记『甲寅(一八五四年)三月初十日奉檄调省察看』以后,由台湾卸任内渡前后时事。(二)丙辰日记。这是清咸丰六年(一八五六年)著者大体记在河南、山东一带协剿「捻匪』时事。(三)归田续记。接着者于己未(清咸丰九年,一八五九年)十月间接部檄解组(时任浙江藩司),初则『养痾吴门』,旋归故里,所以这是清咸丰九年以后著者致仕乡居的杂录。
以上共计六卷十三篇。因为它是「杂录」,所以在台湾所录的,内容不尽是台湾之事;非在台湾所录的,内容也有提到台湾事的。如果祗把有关台湾部份选辑出来,未免割裂太甚;要是全书刊出,又有「过犹不及」之感。衡量的结果,决以篇为单元,其中「用静吉轩随笔」与「南台精舍随笔」两篇,因与台湾完全无关,故予删去,余均保留。(周宪文)
●斯未信斋杂录目录
小浣霞池馆随笔(甲辰)………………………………………………………………(一)
垩庐杂记………………………………………………………………………………(一六)
丁戊随笔………………………………………………………………………………(四二)
斐亭随笔(……戊申)………………………………………………………………(四九)
君子轩偶记……………………………………………………………………………(五一)
退思录…………………………………………………………………………………(五六)
壬癸后记………………………………………………………………………………(六九)
癸丑日记………………………………………………………………………………(八四)
甲乙日记………………………………………………………………………………(九八)
丙辰日记……………………………………………………………………………(一○七)
归田续记……………………………………………………………………………(一一六)
●小浣霞池馆随笔(甲辰)
漳郡人烟稠密,街巷蔽以竹棚,白日如夜;命尽撤之。越日,有不戒于火者,因未蔓延。旧无火神庙,于西城外校场火器神庙之后安火帝像于中殿,题其上曰「丽正南瀛」。
道署有城隍庙,内署迤东有武庙、观音庙、土地庙,井上为龙神庙,朔望皆瞻拜。又东为陈忠毅公祠。公名启泰,字大来,镶红旗贡生。康熙三年任巡道。耿精忠之变,其妻刘氏及女皆自缢,妾婢二十余口相继死。公亲为排次,从容引僚属入,众皆失色,莫敢出声。公朝服望北再拜,系帛以死。事闻,赠资政大夫,谥「忠毅」。旧祀东关外赤岭,额曰「忠毅流芳」,志称「流芳祠」。干隆六年巡道陈树耆重建,移奉署内,有碑。今中龛为公主,左刘夫人,右宋淑人,两侧为侍婢。行三揖礼。祠屋上为小楼,人迹不到,四围皆树而楼瓦间无落叶。近将圯,亟葺而新之,额曰「心照霞丹」。旧额云「一家仁」。
闽人语音难解,字法亦多异。濷(同涨)、■〈上上大下〉(音害)、菽(扭平声)、屘(读如母)、掱(音怕)、沓(滥),皆俗字也。然其理固通。如典质田宅曰「胎押」,童养幼妇曰「苗媳」。胎取其生息也,苗言其初长也。
壬寅秋召对,钦奉圣训:不矜细行,终累大德。惟日孜孜,实心实力,不可懈怠。任四川保宁郡守,谨将后三句刊示堂上。今敬谨全书悬于道署,谨跋云:道光壬寅秋,由山左济州入觐,奉命出守蜀中,叠蒙召对,三接天颜,祗承谟训。次年夏,再拜恩纶,分巡闽海,圣人之言犹在耳。谨识之,不敢忘。甲辰十月初三日。
干隆庚子,前任嘉兴冯(光熊)刊大堂屏门铭曰:我巡斯土,我升斯堂,两郡一州,维我保障。我示之贪,孰凛冰霜?我示之惰,堕乃纪纲。我作好恶,云谁其臧!吁嗟瘠土,山多田少。风雨以时,民乃一饱。煦之、噢之,曰予攸好。茫茫大海,岛屿云浮;鲸窟无波,维国之庥。安益求安,毋忘绸缪。郁郁芝兰,滋之、培之。济济多士,何以裁之!除彼稂莠,嘉禾乃植;剪恶安良,伊谁之职?我心则劳,我才则拙。不素餐兮,我其曷克!永言志之,以待贤哲。右中丞渤海徐公(士林)观察时所题。前哲名言,允堪勒诸座右。冯公楹帖云:九重轸念岩疆,时殷清问:莅斯土者,惟期大法小廉,共勷治理。千载讴思徽国,咸仰遗规;居是邦也,端赖兴仁讲让,尽返淳风。富海帆(呢杨阿)联:清夜无惭,期于观我、观人,咸臻纯备;丰年有兆,愿与斯民、斯世,共乐承平。张集馨联:建节来临,问何时蚁阵勾回,蜂衙放出?焚香默告,顾此日鲸波永靖,厖舍无惊!程东轩(铨)联:法要平宽,宽黎庶,不宽奸究;职司鉴察,察官吏,先察自家。
心导堂,戊寅元旦闾阳甘国基书「法自然」三字;又「恭慈仁恕」四字,康熙丁卯山左邓秉恒书。「爱养百姓」额跋云:壬戌夏奉天子命出守杭州,恭请圣训,勖以「爱养百姓」为要。大哉王言!诚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之至道也。予在浙、在闽,恪谨遵行,惟恐陨越。用是敬录座右,奉以自儆,并与民牧所共励之者。干隆庚午高密单德谟报朝廷:某事荣父母,某事宽百姓几分,留子孙几分。右先大父文康相国抚畿辅时训属吏语也。家大人历官所至,辄书座右。今予奉命观察汀、漳,敬悬厅事,用识不忘云。商邱宋至。慎思额,嘉庆二十五年临川李秉钺书。藏恕堂额,道光癸未纳音富呢杨阿题。快雨堂额跋:漳南气候早蝒■〈日耎〉,二月、三月即插秧。春日多晴,东作待泽孔亟;翠雨连朝,三农起舞。此丰年玉也。顾而快之。偶阅米帖,有此三字双钩;摹诸堂额,以志喜焉。鲁岩冯光熊。泊槎额跋:职方所隶,为省十有八。余二十余年来,出使、从戎、游历几遍,所未至者,甘肃耳。譬诸浮海作汗漫游,迄今停泊,而老冉冉其将至矣。戊戌春,荷恩命,有粤西迁闽,渐近乡土,庶几其初泊乎。适葺清漳官舍,状类舟,因题曰「泊槎」。干隆己亥,欈李冯光熊。退思堂额跋:漳属素称繁难,吏治民风未易奏绩,余奉命来巡兹土,值海波不靖,籍手尤艰。退食之余,惧速官谤,因颜斯堂以自儆。道光壬寅,古真州张集馨。舣亭额跋:虹庄之南,砌小池受水,而亭其中,若尺舫焉。隔墙绿树纷披垂荫,俨如檥舟。树杪好鸟栖飞、游鳞潜泳,天机在俯仰间也;何必南华秋水,始见蒙庄!辛卯嘉平,金竹蒋允焄题。今于亭舟题额曰:小浣霞池。跋云:仙霞岭一卷石,浣霞池一勺水,偶一凭栏,辄神往焉。即小见大,因以名之。甲辰嘉平(括囊旡咎旡誉小额跋见后)。今道署毁于兵燹,赖此数行存之。
偶检敝簏,得嘉庆壬申年余方十七岁州、院试皆第一冯耐圃先生集杜句赠先君子云:持卫留藻鉴,惊代得麒麟。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应天才不少,得士契无邻。岂是池中物,由来席上珍。南图回羽翮,北极捧星辰。公若登台辅,乘时各有人。并颂州尊唐陶山师也。
庚辰通籍后请假南归,其间宾朋燕集觞咏交酬,或旗亭旅馆书壁留题。废纸堆中,偶检一、二,并录存之。沾襟莫怪相思泪,恋到残花有几人!月能常见人偏隔,花到将离态更浓。我在东山高处望,琴心可许托飞鸿?多情最是阑干外,临去秋波颅夕阳。为有高堂人倚望,雄心不敢就题桥。旅店联句:聪听祖考彝训,思贻父母令名。立志不交无益友,存心常报有恩人。看明世事归涵养,参透人情付笑谈。小心谨慎事师古,大气盘旋春被人。
辛丑十二月十八日摄兖州郡,次年三月间即去任矣。鲁人德之,各制牌匾送于济州行馆。绅耆曰:恩敷十邑。十二学衿士曰:道济温公。民人曰:声隆剖竹。商人曰:德媲龙图。盖余昔年曾任曲阜,辛巳四月到任、七月卸事,今任济牧,与兖郡毘连,士民相习日久,遂至阿私所好,竞诩虚声;所谓不虞之誉也。附记以见东鲁民俗之厚。
自杭州水路入衢州,坐「江山船」,三字每思属对而未能。及由浦城陆路,装载杂物者名天地盖;偶得句云:天地盖中行李稳,江山船上看花忙。
武夷山出茶,漳郡出大柑名文旦果,偶作对句云:霜后旧藏文旦果,雨前新试武夷茶。
赵少愚太守赠南丰先生全集,盖其乡先辈也。又伊先人赵也愚(秉忠)劝戒溺女歌,言之悱恻。即此一端,知其不忍人之心所济者多矣。也愚先生任杂职,而少愚掇科第、入词垣,显达盖有由来也。
家藏太高祖严叟公手札墨迹卷,甲辰监试携至闽,闱中诸内外共事者,并以五色笔题之。凤池书院存闽省志稿,谨以公墓志敬求院长魏私齐先生编入「宦迹」。又于永安志内得小传一篇,敬录于家藏墓志之后。公于康熙戊子入闱分校。
辛丑年■〈口英〉夷犯顺,占踞厦门,复航海欲入漳南,乃招海上舵工识水线者为操楫焉。舵工引至中流,浅礁搁而不能进,夷人杀之,乃返棹去。是漳南郡县皆舵工一人之力,惜询访不得其姓名。
门人孟雨山,尝赠余以家藏张二水书中庸一册;过浦城时,以赠梁芷林中丞。昔日任济州时,得彩绘圣迹图一册,敬以赠孔上公。余分校所得耳字号,中卷四氏,学皆出余门。戊子孟广均、辛卯孔宪璜所得圣贤后裔珍藏之翰墨,不轻以与人;中丞收藏图书甚富,故以中庸册存之,免行箧中多亵渎也。
戊子科题为择可劳而劳之二段,请主试式;曰:平正通达,勿取偏锋,五美之目侧重者不取。中秋日闻聚奎堂下有抄发刻中卷者,视之则以仁字作主,拟魁矣。次日问主试,曰:其笔气甚佳耳。于是日得以仁字作主一卷,即荐呈,亦取中,为平度州白玉佩卷。三场则先刻之号因其未到而毁板矣。是令余见之者为白生一卷也。然未见以先,其偏师被黜者多矣。岂非天哉!辛卯进卷于聚奎堂,内监试以次分十二束,正考掣某束签,副考掣某房签,东曰第一束,西曰第一房,东曰第二束,西曰第二房,同官皆讶之。余为第三房,乃默祝曰:如得第三束,则得元卷。及出,则非第三束,而房亦为别房矣。未后两边各余一签,一为第三东,一为第三房。卷束至案前,忽闻异香,举笔则蟢子旋绕于毫端,是科榜首谢维岭出余房。戊子得元者,住于第十二房屋内,各听便居之,不依房数。辛卯余先占此屋,而元卷亦出其中。
甲午八月十二日初升堂,外帘进卷若干本,各分数十本。红号内有元字号,而元字一号卷在余房,即先取而阅之。文尚平顺,取其吉利。而初阅者即呈荐,乃取中,为胶州高行方卷。初入闱,五、六日无事,携高南阜先生(凤翰)诗集点窜选次。后问高生,则先生之裔也。然则以该生卷适编元字号而引之余房,其先生之灵乎!
甲午有同房考某不知文,余助某阅之,于落卷中得其数卷荐中,内有次科得鼎甲者。
甲辰监试闽闱,偶记一、二事录存之。第一场点名毕,方扃门而闻大声疾呼,则后至者;例不能再招之使入。正回龙门,有人报某号某生病重求出,监临谓甫封门可开放,扶出。扶出而有一人大呼闯入,以头触地,阻之不可,皤然老儒,年七十六矣(长乐许汝弼)。代求给卷,三场皆见其矍铄如故。即不中,来吃粥饭亦命也。或曰:先之后至者早涕泣而去,老者乃适当开门之顷而来也。一、二场犯贴甚多,稍可原者皆免之,俾得完卷见亲友耳。或幸而中,亦未可知。每贴卷,例应卷面大书,然必夹签送监临定夺,而后书之。有西余字二十八号(汀州罗承炳),草稿逾限,弥封所驳回。时三场已点名,余忽而思卧,退堂入室,书吏以罗卷至。余即大书草稿逾限、不能弥封四(?)字于上;既而悔之。数日,又有二场西服十一号卷亦然(汀州李中枢);思设法成全之。或曰:弥封露草,恐有关节,即中式,草稿割裂,亦不能解部;乃留至三场毕后,而贴于堂。头、二场宜宽,末场宜严;宽以留其颜面,严以免誊录之枉劳也。三场抬写小误而字迹工楷者,不忍屏斥之,数日而对读有驳回者,又数日而收掌有驳回者。余曰:姑存之,冀其头场之或可幸中也。数日,而提调必欲贴出截数;无如之何,会同折弥封,一一贴出。越日,闻内监试云:有首场卷已发刻而后场未到者,主司惋惜,不忍毁其板。后查为台湾朱丽金。或曰:台湾士子多弊。设无弊焉,远隔重洋,既得复失,能无扼腕乎?后闻刻文者为漳州属之王治云:有三场正写第一问誊其数行字极工,忽接书乱谈,且有「帐里风流」字样,字亦大小不一。是有冯焉,其必有因果乎!附记告示:谕诸生均自登瀛桥进,鱼贯前行,相期吁俊门开,霓裳同咏,共臻斯路,毋入歧途。又科场舞弊中式者斩,不中者遣戍。诸生文章报国,扬名显亲,求荣乎?求辱乎?安分远辱,不中亦荣;作伪希荣,中则更辱。士子无不自爱者,慎无受奸徒之惑诱也。又放场自下而上,十卷一放,周而复始,原为体恤诸生,恐挤损试卷;且完卷静坐片时,检点一番,可免讹误。三年辛苦,何必取快一时乎!非不念诸生场屋之困,故欲迟留也。
昔年山左分校数事,追忆记之。戊子得佳卷,时任泰安令,其文似见余著作者,疑其为泰安人。三场皆整赡,荐为房首,后中十五名,为泰安程灿策,乃平日书院中屡取首卷者。暗中摸索,仍中吾房,亦巧矣。泰邑自雍正以后无甲榜,该生壬辰得进士。其本房为郭韵泉同年,任泰安府,县为乡试房师、府为会试房师。府在后日,则县在当日之无关节,可知皆定数也。有同考者问余,何以中卷独多?余曰:择其尤者先荐,余俟再阅。彼即草草过目,案前獭祭堆积,信笔点之。忽而腹痛如厕回坐,盥手拭目,一卷在前,阅之大佳,荐而得中。
甲辰闽闱,龙溪中者甚多,内有林广迈、曾省二生。抵任后,见新订黄子道周年谱,则二生初校刊也。
余自四十以后,堕齿三:一遗于京都,一置于山左济南趵突泉右燕围别墅之金线泉东井中,一置于蜀中成都城外武侯祠右琴台前池中。
抵福州,有幕宾孟莲友(国经),本山东邹人,亚圣裔也,迁于浙而游于闽,予门人孟雨山之族孙也。以家刻孟子外书赠余,曰闲道集,余代雨山寄宗谱授之。又着有仁寿镜一书,内载求嗣之说甚详。节其要云:易称干道成男、坤道成女,男女平时清心寡欲,养其干健之体,则感而生易。或云天癸净一、二日者成男,以为阴气方亏,阳气当胜耳。方家转女为男之法,或验、或否,要在积德行仁,肝胆血诚固结,阳长阴消,人定胜天也。一、受孕后以雄鸡尾尖长毛三茎,潜放妇女卧席下。一、孕三月以后,夫自取发及手足甲潜放其席下。又以斧系床下,刃向下。皆勿令本妇知,勿令人知。一、以真雄精一两或三两佩之,勿误用雌黄,或佩宜男草。一、孕一、二月后,用红纸两条,写「五更露结桃花实、二月春生燕子窝」贴,于床两柱向后贴对联,勿令妇知。写时一面写,一面默诵「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四句,念七遍。十四字写毕,七遍亦念,一口气、一手写完,恰合式,不得参差。手完口不完,皆不合式,仍须另写。行书亦可,必炼熟而后能也。一、受孕后,夫用弓弦一条,令妇缚于腰下,满百日解去。缚时亦勿令人见之。
漳郡至腊月二十五、六日,如孟夏天气,衣棉袷而挥汗不止;鸟啭花浓,蛩吟草碧。二十八日立春前二日之夕,电光闪烁,雷声辚隐,为平生所创见。
郑蔼人明府(廷锦),奉委渡台,来函云:罗山为漳属匪类之渊薮,海口为泉州匪类之渊薮。嘉义之斗与彰化异:彰化为仇,非为盗也。嘉则匪类惟恐其乡之不斗,而激之使起,藉以为盗,实非该处之人仇不能忘,故焚劫多而杀伤少。始斗之时,立拿为首数人,即可了解。今既势如燎原,内地调兵不能得用,祇得一素得人心之员,选用镇辕精兵数百,可安定也。达镇择一千兵,另立一班,募养署中,久之控驭不得法,适以长骄。不养不过无兵,养之害则更甚。欲治民,先治兵;兵知畏法,民自奉法矣。须先治治兵之官,尤难于治治民之官。
到漳数月,士民以匾额伞盖鼓乐而送于堂下,且因送道而兼送府、县。职司监察,岂容违例受此?然此邦官民隔阂已久,乘其天良之偶动,老幼环集公堂,正官民一家之时,告戒一、二语,尤易入。因手书「有气要忍不可告官,有仇要解不可掳人,穷有天命不可盗窃,恶有天报不可械斗」八语于红帛,当堂与之,令遍告村庄子弟。留其匾额一,藏于署旁庙中,余皆却之而去。合属绅士以八语刊布数千张于各境,较之官司告示为易入。
幕宾陈义三长女四姑昭贤,幼读女学,与同乡张韵亭次子张友朝垂髫共入塾。张子十余岁即归,至甲辰年复来问业于义三之门,义三以四姑字之。是年冬将娶,而张子病,至乙巳正月九日而逝。女闻之,请往守节;张不许,取两耳金环吞之·与张子同日绝命。翁姑来哭之日,四姑目不瞑,呼曰:「新妇与儿合葬」,乃瞑。众议以木主先用鼓乐仪仗送归,复以两槥同日出厝于庙中公祭,为请旌而归葬之。其姑是夕归,仆妇见少妇随其后,英灵固不没也。张子将死,以手指两耳,其亦有默感者乎!余为作传入文录。赵少愚太守为文祭之,有「不同日生、誓同日死」之语,皆纪实也。署中旧有陈忠烈公庙,即在义三幕室之前;其殉节眷属,并祀其中。木主亦有名四姑者,拟以烈女并配祀。陈之幼女、张之季子皆未聘,将与僚友为媒合,俟其生子而承祧焉,四姑可含笑九泉矣。余刊有闺范图,拟以女续之,并另为绘画,作征诗文启,以传其事,于风化不为无裨也。正月二十五日,张子卯时出厝于北门外漳王庙,女于辰时出而合葬,率文武同僚撰文公祭。时方旱,是日得雨,古有「节妇雨」,今为「烈女雨」也。两槥入庙后方雨,可见天意之鉴此贞心。城外市民皆以香花设门前迎迓之。民之秉夷,好是懿德;岂不谅哉!或语以余往吊而设者,非也。开漳王,唐时人,亦为陈姓云。父政,子元光,府志云威惠庙是也。
按漳州志载:唐陈元光疏请七闽增为八,建一州泉、潮间,以控岭表,委刺史领其事。朝议以遐僻之地,万一遣官不谙土俗,民反受其殃。元光父子久牧兹土,蛮民畏怀,即令其兼辖尤便。诏从之。「不谙土俗、民受其殃」二语,可谓切中古今来之通病。
龙溪孝廉林广迈,赠黄子忠烈公道周年谱及泉漳治法论钞本。此书,谢金銮着。甲辰春由山左归途,遇试春官者,闽人也,与之坐而言焉。曰:吾闽有「泉漳治法论」一书,可为治漳之要。其原本在闽省中,已于其后人得刊本印订若干分贻同僚矣。今得孝廉本,每篇加以附识数语,皆洞达治体。观风策论,以保甲利弊为题。诸生辛秉劳等极言时弊,入附录;闽中人材,至今犹盛也。林又附钞「治南狱事论」,并录呈「劝禁赛会文」及陈北溪先生「论民俗、禁乡税淫戏」二条。
漳民恶俗,收买小儿,养成为盗匪。令械斗斗死,则认为尸亲,诈取银钱,名「饲金龟」。又有男与男为配,配者言动皆如妇人。同类者以姊妹相呼,装饰亦如妇女,出门则去之;名曰「十八好」(蒋召棠云)。
昔有任龙溪令孙某者,信用胥役方湘者,贪婪箕敛至十余万金。无子,将死,妾有遗腹,孙嘱之曰:幸而生子,为余后也,勿即立继也。及生,则女也。初,有媪言于妾曰:方湘,城乡皆有妻妾数人,闻有孕者二,生子则易之。后如计行。既而悔之,又索其女;言于人曰:将以为媳也。天之报贪吏也,惨矣。
山左旧僚王海门大令,生前遣人寄书,赠经石峪福寿字、孔谷园墨迹、玉斝一、牙管笔二,镌字如蚊脚。海门侍松湘圃相国有年,想幕中所得也。远道来书,人物皆古矣。为之黯然。
谕各社家长收养贫家子弟,为劝民歌八章,并将告城隍文,请助灭凶徒,以彰因果云云刊示之,于考试丹霞、芝山两书院散与生童。又以关帝宝训及白沙先生劝民歌等书并给之。又劝赛会之费节省,行善事以冀神佑,十室必有忠信,或可为之倡也。龙溪人郑广文锡三,以告文刊板,注云:此观察昭告祝文化。真诚肫挚,深悯漳属好斗、诬陷善良,而凶顽之辈反得漏网,敬恳明神显彰报应,仰见至诚自能感神。彼挑唆掳杀者,纵幸免阳诛,断难逃阴谴也。但穷乡僻壤,未能周知,爰敬刊布,共为触目惊心,怵惕改行,以无负惩劝至意云尔。广文族中,自立禁约,内有语云:「宁致数人于刑法,各保合族之身家」二句,甚为中肯。蜀中谕会首记,举人林广迈为刊布之;跋云:迎神赛会,搭台演戏,漳俗最盛。意谓敬神,然不知神之无用此也。释迦佛诗曰: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是敬神在心、不在物也。古谚曰:天公不要房住、神道不要衣穿。强将神佛塑像,不如救些贫难。是用财敬神,不如用财救人也。关圣曰:每年观吾儿所奏,问田宅、问功名、问官司、问谋财产,无一个问及圣贤正经学问;一月计周仓所称许挂袍、许送对、许添油、许修庙宇,无一个许及刊刻前圣书文。人心风俗,大抵如斯矣。然则人不行善,而但媚神求福,乌知神且厌之、恶之也!恶知天地以好生为心、神佛代天行化,即以天地之心为心。若存心仁恕,乐善不倦,便是替天地神佛用心,神佛断无不庇佑之理。公祖未莅吾漳,即感神梦神之意,岂但为蜀人言,殆为天下之奉神者广言之也。我漳素称轻财,然迩来生理萧索,诸义举亦艰于募集。若省此迎神演戏之财以行善事,尤善之善者也。至于丛杂倡优,装演淫邪,蛊惑人心,不受阳诛,必遭阴谴。普劝各社老成共立约禁,是亦培植福田之美事也。
漳郡石码地方,为海■〈氵义〉要隘,分防者为通守而不得力。传其役来署,谕令严缉奸匪,唯唯而去。嗣获一犯来,云费六十缗购线得之;亟赏之。或曰:犯供尚未确也。曰:赏其伪者,则真者自来,此千金买骨之计也。
河路抢劫,几至商旅不通。添设哨船巡缉,仍另制兵备道巡哨旗帜,自官哨三号外,四号编至百余号,以停泊各船五丈以上者,每船给一号旗。旁书云:商货搭配,不准漏税;遇有贼匪,格杀免罪。令各船户照备号灯,并添置枪械,则民船皆官哨矣。城市之盗,莫敢撄者,放枪为号,而无一人出而御之。非无鎗铳,恐兵役以私造、私藏为索诈之由。因命全数送署编号还之,则民枪皆官枪矣。
前道张(集馨)题内厅曰「退思堂」,在任未三月,而闻讣即退矣。余偶于书斋前大榕树戏刻「卧宠」二字,又「与木石居」四字,语皆近隐遯。抵任未半年,而闻太恭人之丧矣。一言一动,皆为谶兆。二月二十日,兼摄漳州府事,拜印之日,池鱼尽死。是日神气昏沮,不知何为!其时母丧已五日矣。哀哉!
在任五月,绅民于三月初九日为余祝五旬生日。沿门悬彩,比户焚香,灯戏三日,禁之不止。及闻三月十四日太恭人之丧,备冥器、设醴筵、白衣冠而来吊者不绝。呜呼!动谓漳南皆乱民,民情之厚,孰有如漳南者乎!
●垩庐杂记
乙巳三月十四日戌刻闻讣,四月十九日起行奔丧。五月初一日到省,初十日登舟,七月初八日抵里。仲弟先于五月初四日自京到舍。十一月十五日奉慈匶安厝东郊先茔,心神少定。次年,长夏无事,借北邻珠媚园静坐,惧其终日昏睡也。因追忆旧事及新有见闻者,随笔记之。
漳属绅民具挽章、冥器、祭品、楮币,白衣冠而泣吊者,累日不绝。或以三金、两金署香赀而陈于位前,却之不可。起行之日,送者塞途,有大哭于舆后者。父老携钱或数百枚,送于道左,收之,交乡约修路。在任曾几何时,此民之良也,非官之德也。挽词极多,额联以数百计,应择其佳者为一编。有西隅社长王司直等一联云:公今丧母离民去,民亦如公失母哀。
四月初八日天初明,闻大堂号泣者千百人,惊问之,曰:昨夜南门盗至,火焚四十余家,知官长居丧之不能理也,藉以纾其怨愤耳。新摄事者,初六日方履任,一时豪棍扬言于市曰:尔等尚能控愬于前官乎?士民皆股栗。故曰:「做官想到去之日」一语,不但自己身上不可忘,即地方兴利除害亦当时时三复斯言,勿为已甚。
五月二十一日行至延津,驿舍人满。日夕,大雨骤集,权避于官邸之闲房中。同行之顾姬,怀妊九月余矣;无坐卧处,捧腹而倚于门。署道黄琴山、太守徐宝山闻知,为安置而医药之,幸无恙。前一日过延平岭,岭极峻仄,下临深涧,兼微雨滑滑,姬乘小舆,舆前小柱折断,以两手持舆之两旁,半身坠于外而未仆,亟憩于岭上。从者追至余所,以舆柱易之。日夕,至小店。店临溪,以板庋于溪上为室,行步则摇摇焉,然无伤也。行则胎在下,止则复上。途中常服漳署所产之桑寄生与归芎等药并用,有验。六月初旬,至浦城,每日起程,默祷或持诵观音咒,遇雨即晴。自福州至水口,舍舟而舆;自水口至浦城,舍舆而舟;浦城至青湖,又用舆;青湖至衢州,又用舟。一路登舟则雨,乘舆则晴,适馆则雨,行路则晴,自衢州至杭,顺风,一日夜行七、八百里。及由苏而扬、由扬入通境,去家愈近乃行路愈难,天下事以为易则难将至矣。河水浅且涸,自如皋至三十里中间,易舟者三。野航一叶,须数十人荡而行之。夜泊遇雨,衣笥无可藏掩,貂裘存一、二件皆湿且朽。一裘在山东泰安任所前任查封留库购得者,服之将三十年,启笥视之,作蝴蝶飞去。或嗟惜之。余曰:退一步想,此时孕妇而欲产生将如之何?到家稍稍安置,居室少且偪,大门之右有屋三楹,截木以隔之,为妇室。越十日,十九日巳午之间,生男。是日方晓时,梦先慈谓余曰:尔弟有子(仲弟于上年七月生子环),尔亦有子矣。仰弟子亦庶出,方产之先,梦拾金环一。旁有人语之曰:此非尔福乃太夫人之幅也。先慈大事,得期服孙二,幸矣。惜乎一则在京都未见,一则迟生于乃太夫人之幅也。先慈大事,得期服孙二,幸矣。惜乎一则在京都未见,一则迟生于一年之后,擗踊之下,添此呱呱,不及绕膝含饴为憾。然无灾无害,其皆慈灵之保佑也夫!
山东泰安、高唐、济宁绅士来吊者不绝。去任多年,不远千里而来,且有足未出城市者。北人素未乘船,不惮艰险,奔至灵前一奠,伊可感也。沂州府门生谢维岭等、泰安门生赵应诏等两祭文,写作皆工,且镂金织帛,所费尤繁,为南省素尚华靡之地所未见。谨袭而藏之,并录其文,以附家传。
官山左时,敬述祖父遗训及先慈诲言曰荻训,冠斯未信斋语录卷首,与圣训谨藏之。闻丧不及编纂所述,即以此编讣送僚友。漳属绅士请领千余本,分散各学塾。
漳人林广迈新科孝廉,尝修黄忠烈公年谱,生与曾生省同校刊。是年同榜举于乡,其品学当在友事之例。余行箧中有曲阜所得党怀英书「杏坛」二字拓本,加跋语赠之。生每得余训谕士民文约,即刊布于乡;至今时时修书来,皆讲论吏治,切中利弊。摘其尤精者,入语录。陈生凌霄,癸卯孝廉,有冒称其使女之舅姑而讦讼于县者。余为牌示,须生女之父母认领,而讼始息。余出漳数十里,生尾送之,赠家制「感应膏」二罐、丸药一瓶。又诚敬集六本,皆集录医方。膏丸携至家,有疾病者用之立效。一举笔之劳而受其报者为益旡方。陈生,善人也,与仲弟同年,后至台湾,生又续寄膏方若干(甲寅内渡至漳,生复赠遗多件)。
棺殓不可用纸脚,丁宝璠极言其害。三和土视砖圹为坚固,或云不如用黄泥、石灰两样匀和为善。米汤稀调三和土,或云不如洋条藤。藤出徽州,熬水和土木炭屑铺底,可杜树根。近有用砖砌圹,圹内外以土实之。或云铺底不宜过厚,以通地气。故用砖铺者,其中凿小孔。然地气上通于胔骼,究近无凭,惟求无土亲肤而已。
余归之日,闻六洪闸先太高祖妣白太恭人合葬之墓被盗刨其后,且露棺。棺头微有残损,入空谛视之,似内有光如水晶。或当日用水银,或被刨不知而雨水浸入,或地气所感而自生水,或谓橇棺盗物者必以水灌之使宝物流出。二月间曾刨一次,祗去撮土而已;此次则乡佃闻人在草茅中索索有声,犬吠其旁,乃率众围捕,已越影山墙而逸。向非先人有灵,竟无知觉,则受害尤烈。亟率子侄辈敬谨修筑,鸣官缉捕,后得罪人曰毛和尚。通郡界内被其害者,指不胜屈矣。刨挖多古坟,乡宦之家居多,以有宝藏可图也;多在右女匶,有珠饰也。太高祖墓有墓门、有石坊、有石阑、有诰命碑、有影山,且神道内外皆铺石板,历百数十余年而忽有此劫,子孙之罪也。茔域之前,不可不致饰,而亦未可太过,为生者壮观瞻,于死者无加于毫末。今之翁仲人马罗列蔓草之间,及问其为谁氏之祖宗,几不可得,则亦何益哉!且以启盗贼之窥伺,焉得世世子孙保之耶?太高祖墓树木素茂盛,其佃户季某甚诚笃,墓田久鬻与他姓,近始赎回。方未归时,佃谨慎如初,盖自高曾时即此佃之先人,相沿至今,每有考试之年,其佃必先期来贺。是年,子孙有获隽者,则柏树必高生一顶。国初至今,嫡支不绝秀才者八九世矣,乡荐或间一代。余己卯、庚辰连捷之年,柏树双顶,气脉相感,有莫之致而至者。堑田归异姓数十年矣,官山左时,始以廉俸所余买而归焉。太高、高祖见行墓田亦已失而复得者,此宦中之所蓄也。祭扫时不至假道于虞矣。
漳州府漳字从泣,有老亲而官斯郡者,每不久验之;屡屡传说文公书署门「漳」写作「漳」,有深意也。丹霞书院前为唐开元寺。寺废已久。土人言文公于书院东立亭子二以厌之,抑释而崇儒云。府署大堂极高,各省所未见,亦文公所创建。并云再加高数尺,则械斗之风可绝,而难保不叛;照今式则永无叛乱,而械斗不能除。窃谓刑政之弛已久,生齿益繁,自相残害,亦天意也。且人与人相仇,不至一夫夜呼而四应耳。女人以帛如风帽蔽其额,曰文公■〈〈止百匕〉上几下〉。以木削圜置两履底之中,曰文公履。行路制梃以随,曰文公杖,以防强暴者。流风善政,至今存焉。
通郡城中华王庙仙方极灵验,蜀中称华真人签方,供奉于家。近日通郡庙中可扶乩开方,方首必书某某在东垣先生降坛时居多。庙中联语有:「未劈曹颅千古恨,曾医关臂一时名」之句。世所传称者,皆衍义所载,不知后汉书及魏史均有本传,所记方术甚详。爰辑为一卷,序而梓行;传序入文录。
西园为州尊唐陶山师所创建,当日对联极多,近无存者。犹记其戏台云:如竹苞矣,如松茂矣;鼙乎鼓之,轩乎舞之。壬申年落成,曾招饮,时以州试第一补弟子员;昨同人小集,回首三十三年矣。唯「水木明瑟」额尚存。
除夕,登钟秀山(俗名土山)。冬月某日送李少山表兄葬其墓地,距狼山不远,因登焉;今三月上已,又登焉。忆卯角随先大夫登山观烧,四十余年矣。
「梼杌闲评」记魏忠贤始末,卷内有云:先把脚根立定了,生死不顾,才可。若有一点疑惑,终成画饼。才到任,席还未暖,债主就来索逋,原是想来寻钱复本的。又经欠户逼迫,如何熬得住,只得见一个上司去了,便去护印;有差出,便去钻谋,不管批行,便去需索,如饿蝇见血。可谓形容尽致。
或云:前辈崔侗幼时,有出对语云:七鸭浮河,数数三双一只。侗对云:尺蛇出洞,量量九寸十分。霁吟仲弟每善属对,京中叶子戏名尾子胡,有友人议输嬴应减半,曰核减尾子胡。仲对云:酌增头卯例。某髯甚稀,云为被摩落,戏云:龙须常受被头磨,仰对云:龟壳时将床脚垫。某有足疾,闲看金瓶梅一书,仲戏云:行为铁拐李,坐看金瓶梅。闻者绝倒。
郑氏女史,年老仍吟诗不辍,尝出句云:对镜焚香云掩月。久无对者。余拟云:熏炉炙砚水生烟。
张孟民孝廉家藏张善人山照卷子,甲辰归里时始见;盖其曾祖考某公也。卷首题「善人孝子」四字,并请旌表部院公牍。公年高无嗣,夫人为置妾。其本夫托为兄弟出名,临别而泣。公问之,得其实,退还,不索价。又挈其夫代为营生,令完聚成家。次年,夫人变生二子。其一即孟民祖也。至今书香不绝,此善行之尤著者。卷内韩菼、缪彤诸名公及近科修撰钮福保辈,皆有题咏。余题其卷未云:矍铄哉翁品格清,一团善气兴大迎;至今熏沐披图读,犹觉春风杖履生。不知百行孝为先,盖世功名亦罔然;请看琳琅题满幅,状元多藉布衣传。
闽中得黄忠烈公断碑砚图拓本,铭其后曰:磨而坚,破而完,身虽残,心自丹。石有泐,人不刊;烈士骨,忠臣肝(序入文录)。
四氏以兴、毓、传、继、广、昭、宪、庆、繁、祥十字以次命名。予侄辈毓字派,侄孙辈泉字派。今祭扫日,携新修宗谱,鸠族人问明婚娶及添生子女,按名记之,则子孙重修易易矣。泉字均改传,传下用继字,以次递名,亦所以崇效法也。
谨诹乙巳十一月十五日安奉慈柩于东郊先茔。自初七至初十日皆雨,十一日家祭,微晴。十二日雨,十三日雨。十四日设奠。正日交子刻大风。卯辰之间,一轮红旭升矣。吊者大慰。十五日辰初发引,日朗风静,地结水,送葬者塞途,而无泥泞之苦。十六日乃大雪。十八日申刻,厨屋后火起。时前后皆草厂未撤,幸屋后即市河,推倒而扑灭之;非雨云连旬,草厂浸湿,则不可救矣。若早三日,尚可问乎?是日前,阴雨不已,或亦鬼神之保佑也欤!当其时,日夜观天,昏瞀不知所为。十一日夜,梦以桶汲水无数,仰见黑云弥天,有一朵红云飞过。余问:此非晴云乎?有人答曰:三日后云。至十四日晴,以为应其兆也;后知应出葬三日有火灾。红云,火象也;汲水,救火也。
通州风俗:葬礼出旌设奠外,曰点主、曰唐奠,縻费繁重。然称家有无,量力之所能;不得,不可以为悦。因酌古今礼节,祭仪用羊一、豕一、酒三爵、豆笾(今高供)二十有五、簋十(今大碗)。祭之日,届时,孝子请宾更衣,请宾行礼,领赞者诣灵位揖,分班对揖。孝子就位,主祭就位,孝子跪,释杖、献香、献帛、献爵,三俯伏,读告文;举哀;哀止,行四拜礼,出铭旌。孝子随行,至铭旌亭前,四拜,复位。司爵者捧爵、司帛者捧帛、司祝者捧祝,各诣燎所。孝子随行,灌酒复位,礼毕。
出葬仪从,徒饰观美耳。然文武官员以及远近戚友,皆于此乎观礼。照常例所用外,加衔牌三十七对,冠帔亭恭设山左子弟昔年祝寿之百秀衣一袭,金绣姓名,为团花式。乡党祭亭、京师公祭亭、齐鲁公祭亭、闽蜀公祭亭、山东万民伞十三柄、福建一柄,亲友固请出之,以为此亦显亲之道。又兖州府属德政牌数对,并陈设之。
岩叟公墓前诰封碑四,有二碑应在见行公墓,想因见行公明人、未仕于国朝故也。坊阴石刻少微龙,南极向;见行公墓阴亦有太微龙等字。墓后皆有影山,上立石,刻「寿山」二字。今据形家言:凡墓皆不应用影山云。诰封碑尾附列初任福建延平府推官、二任广西柳州府推官、三任今职。时为陕西西安府同州合阳县知县,顺治十四年三月初十日。初任福建延平府推官、二任陕西合阳县知县、三任巩昌府徽州知州、四任长芦运盐司运同、五任今职正定府知府,康熙十四年十二月十四日。
地师沉某,相东郊先茔云:茔前地加高则财旺;茔东南沟水挑通、自东南而至西南、绕过坟前、至西北、又东北绕至茔后正中为止,水有归宿,则丁旺。茔后走路碍丁,宜去之。十九年后,交上元,子孙便接气大发。余谓:风脉之说,天事居其半。先大夫易箦时,何尝计及卜地。及得地,亦求其无妨害耳。彼时茔前皆异姓地,西皆庐舍,嵯峨对峙,不数年皆售变矣。因以重价购茔前地亩。堪舆家言:前有案矣。又数年,前地房屋折毁一空,皆迁徙去。乙巳归里省墓,因并购其空基地。旁有小墓,有愿得钱而移者,从之。自是一望开阔矣;风水无凭,大局固人所共见也。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听天而已。各茔添补树株,柏为上,梓椐次之,梧桐又次之。俗曰百子同居云。
龙王桥墓,远祖茔也。久为平地,赁与贩草者,每年收其地租,为轮祭之费。甚且设溷厕于旁,约同族人免其租而逐之,另筹祭费,立树以表之,勒石记其事。远祖墓均立小石碑志之,以免数典而忘也。通郡非绅宦殷实之家,不表墓,子孙不知祖宗者多矣;宜仿北省以片石记某公某氏。
族兄凤池,居观音山,勤学、能诗。余见时,已长我二十余年。及出仕,未通音问。今回里,知其作古。于家中败簏,检出诗稿一册、紫雪斋谈余笔记各种,不知出自何人之手?问季弟,则曰:十余年前凤池托寄正者,久而忘之。适祭扫至观音山,携之舟中翻阅,藉以访其后人还之而不果。余偶感风寒,匆匆登岸,又失其半;次日族众仍坐前舟,仆人拾获送还。心血所存,其有凭焉者乎!
童时侍先考祭先伯景皋公及叔汉卿公墓于东门外学田内,先考取小砖置先伯墓上,盖旁有老妪能识之。今妪已久亡,墓草平原,不可复识,于附近立石主祀之。
祭墓须兼用锡器,今所用火锅、火碗,庶道远或隔宿临时燃火,腥膻之气可达也。
家中藏书虽随时晒晾;而纸布为函,易生蟫鱼,大半残蚀;亟易以银杏木夹板,而以闽漳樟木参用之,熏香满室。今侄孙辈编次书检,庋阁陈之,笼以碧纱,分左经、右史;诸书及诗文,亦以类分列。旧函尽去之,脱然无害,为之一快。时课徒以「举直错诸枉」命题,因云:国家求辅得梁栋才,而群蠹无容身之地也如是。夫书板借贮于珠媚园,园为太高祖岩叟公旧业,有所着同善录板仍归园中,将二百年矣。齐鲁课士录若干部,分给族党子弟。泰山石堂僧,通州人,国初隐其名姓而不出山者。细绎诗语,知其姓焉,以遗集分与三十里马(映台)、城内马(枢辉)等,以待考证。山左带回书籍,有丁瑶泉司马所注下戴礼、逸周书;新补弟子员第一李廷献宝,堂表叔之子,能读古书者,因以赠之。又,泰山赵仁圃相国制义纲目、制义文统类编,在任时补刻全者。冯云卿仲弟,内侄也。其塾师袁炳舒,能法先正者,因以赠之。余存训俗遗规节要、朱子家训衍义(递封章进呈尚书论之(?),朱蠹仙所撰,任高唐时过访,索其稿,代为梓行)等书,分富家子弟;孝弟图、文昌孝经等书,散与各家塾。诸物可与人共,惟书籍不可轻赠人;非其人则弃书矣。惟劝善及方药之书,不必择人,以广其传。蜀中所得慈幼新书;新书大旨,小儿痘疹慢惊,皆用温补。武进庄在田所着,即山东之福幼编,屡试皆验。蜀中本乃前汀龙漳道海某所刊,同社孙奉璋(士峨)翻刻板刊行,真婴儿之福也。其子病肝风甚危,旋瘥,且补诸生,其刊书之报欤!
李但山先生,曾祖母之叔父也。父吾溪公,但山公表兄;李廷瑾、廷献其后裔也。廷献补弟子员,题为「畜君何尤」;文中用四字句叶韵,古色可观,宜其冠童子军。偶邀余饮,座中有表兄毛文麟,皆先人姻娅也。廷瑾出少山表兄(琪)所辑李氏诗乘二卷,属为之序(入文录)。又写意行看子一幅,绘荔支、芭蕉数株。但山先生任汀漳道时所作,并命其子晴江先生记其年月。追忆吾溪公,言之恻然。展卷观玩,宛然身在闽漳。今署中尚有荔支树,大数十围,或即图中物也。晴江先生任山东,祀名宦。廷瑾之父宝堂先生官蜀中,并与余宦迹相同,亦佳话也。但山先生升福建廉访,有句云:绣衣未着身先瘦,铁案将成笔又停。归家以烛跋一籯,贻子孙曰:在官每救一囚,剪烛跋存之。诗乘并录陈勾山、袁简斋诸先生序,志简斋先生释官一篇,赠晴江先生告归作。又题晴江先生画梅诗一首,尤为古今绝唱。李赤中先生名霞,晴江先生子。有题梅句呈简斋先生云:记得家君交海内,子才子外即梅花。
李赤中先生轶事,幼闻于先大夫者追记之。先生随父任,衣履不饰,污且破。侍父食,则寸葱啮其半;父退,盈尺之鱼,一口啖之。尝行市上,忽欲登厕而无其所,污裈中,至女家。女适钱氏。女曰:何不解下衣?曰:无拭秽纸耳。女云:虽然,较胜于污衣裈也。先生大笑曰:惜尔非男,有此智能,早登科矣。僧人制蜜食,晾于廷。方丈罗列见先生曰:公子盍一尝乎!僧退,先生如蚕食叶,顷刻而尽。学使爱其才,以诗稿示之。先生曰:学古人而得其皮貌者。以是拟拨萃科未果。考试,以面饼累累用线旁系于项如念珠然,呼名未到而食已罄。同人赴省试,以盐海蜇头置船板下,取食则亡;先生卧时嚼之矣。年节祀神鸡肉,夫人藏之不煮熟。先生一日微患疟疾,夫人笑曰:熟之,可缓缓加餐也。置房惟前,顷之不见;再问之,先生于衾裯中以足踢出鸡骨一具。闻者捧腹。幼时,父命焚香,凡往返者数次,视之,则先生香插炉中,一一以火燃之。盖诗书而外,皆茫然也。岂非今之古人乎!先辈言行可传,恐其久而湮也,故志之。
扬述臣述雉水人凌霄咏鼠嫁女诗,句云:迨吉亦同人有礼,于归谁谓女无家?可谓天造地设。
乙巳九、十月间,偶患疟,有传以截疟方者。李身卿即廷献,用黄纸朱笔书:「子高髑髅血模糊,手提掷还崔大夫」二句,贴于枕旁即止。二句,杜工部赠花卿歌。
幼孩未生时,畜雄鸡一只,以竹栏围之,铺以板,笼于其中,但饲以荞麦,不与水饮。留其粪,俟孩子落地,以粪涂其口,自无牙疳、脐风等症(周左池先生云)。
脂水疮生头颈间,以铜绿烟膏(药店有卖者)等分加麻油调搽立愈。有患者,经年百方不效;偶得此方,用钱三文而瘥(吴品仪云)。
闽中泉州府客民曾程贵,以轮船及矛鎗式呈献。因令制枪十杆,放枪后按其机,则长矛复出,留于漳营,携其二由海艘寄回。丙午二月,送存狼山镇署。戊申,复至闽省,其人复来谒呈小水龙式,救火良便。
包石圃先生,名壮行,崇正年进士,有手书范真隐(讳异羽)寿序卷子;后裔范静斋茂才因代编其尊人定初先生诗集,以包书序文卷子酬赠。谨跋而藏之。
许印林同年(瀚),由清江专人寄挽词一长幅,前篆书「百世母师」,后附四言诗十二章八句,缠绵凄怆,古茂可诵。外以新获汉刻五种见惠,一为伏生授经图,一为石阙残刻文汉画凤凰等类,皆得自沂水、费县诸邑者。
自官山左,得宋板、明板书甚多,应装池别为目录存之。东昌郡得前鹾使王正定先生检藏书数种,如集古象赞、吉金所见录等书。又历城周书仓先生(永年)家藏书并钞本,如补汉兵志、汉官爵等书,皆人所未见也。其已刊各书,有斯未信齐书目可考。
通郡海滨沙民,父母死则暂殓而终焚之,拾其骨入瓦缶。初以坍涨靡常,将负之而迁徙也;久则习以为常例。白地方官禁之,则比比皆然,恐启索扰之渐。社友孙月溪作「禁烧骸说」,予为节改而刊布之,或有转移亦未可知也。
皂昆鹏总戎赠周公药酒方:北箭芪二两、蜜炙秦当归一两三钱、上肉桂六钱、白茯神二两、上党参一两、拣麦冬一两、云茯苓一两、焦白朮一两、大熟地一两二钱、辽五味八钱、净枣皮一两、抚川芎一两、上龟胶一两二钱、川羌活八钱、北防风一两、甘枸杞一两二钱、真广皮一两、大生地一两二钱,共十八味,泡烧酒二十斤,加大红枣二斤、冰糖二斤,煮一炷香时。服十日,耳聪目明;十日,发白变黑;百日,还童。相传为延寿续嗣之至宝云。
陈月卿(溶)孝廉,刊眼科良方一卷,入斯未信斋全书。首篇载图志云:白珠属肺,黑珠属肝,瞳人属肾,大小角属心,上胞属脾,下胞属胃;有患可按经络治之。末载洗眼方云:右通政袁密山(景),广西平乐人;云:宋元丰年间,有太守年七十,双眼不明,遇仙人传此方,目力如童子。每岁立冬日,釆桑叶一百二十斤,悬风处令自干。每月用十斤、水一碗,于砂罐内煎至八分,去渣,温洗二、三日,斋戒忌荤酒:正(初五)、二(初一)、三(初五)、四(初八)、五(初六)、六(初七)、七(初七)、八(初八)、九(三十,月小廿九)、十(初十)、十一(初十)、十二(初一)。
侄孙廉泉,偶录我家自顺治十一、二年嵩三公、方岳公入庠题目名次至道光三十年廉泉止,凡七世共三十五人。前记岩叟公逸事云:致仕归,每废产,不记买主姓名;曰:恐留于后子孙找价受辱。其虑深且远哉(见冯梦桂赖有编)!又咏胁生儿诗云:生愁沉下土,得窍即先天。儿父王华,陕西三原人(见宛平查为仁莲波诗话)。秀渚公萃景楼诗警句云:云端横鸟路,天际下鱼舟(见五山志)。又记见行公甲申九月十二日六十生辰、十月初一日忌辰;白太夫人八月二十七日忌。岩叟公生于明万历辛亥十一月二十五日寅时,卒于康熙癸亥二十二年九月初八日卯时;妣白太夫人生于万历壬子正月,康熙辛未八十生辰,卒于康熙四十一年六月初五日亥时。又载四渼弟陈魁文采菊诗十章,章四句,为见行公寿;张映星为白太夫人寿诗序一篇、诗一章,称姻家眷弟,上款称老亲母,当与岩叟公同行至戚也。幼时见掌印巷老宅绣中兄室内屏障多国初名人介寿诗,皆绫帛所书,惜未及时藏之也。廉泉又出陕西徽州志、恒山志记岩叟公政绩等书,谨与复刊墓志铭及朱卷等书,并珍藏之。后醴泉随任渡台,箧中检出岩叟公金纸便面十余幅,装为册一、屏四。呜乎!余服官二十余年,已半百而始一见之,遗泽之不至久而就湮者几希。可危也!可幸也(癸丑之乱,四屏遗失)!
丙午六月十三日寅、卯之间,地震将近三刻,房舍摇撼,人在床第,簸蹂如行波浪中。是时,有火球大如斗,或云有形如赤蛇二,盘旋空际,想星陨也。次日戌、亥间,又微震。十二日晡,西北红光竟天,长虹横亘;连日风雨不测,猝病死者甚多。生产亦时有怪异:吴姓生子,头面如犬;顾姓生子,头面有胞络,不见五官,皆戾气也。又传闻有小儿忽变成介属者,手足皆如龟爪。即无其事,民之讹言,伊可危也。市间买食物中毒者多,或弃食物于地,诱小儿食之而夭;传言外来奸徒俟其瘗埋后,劈取其脑为邪术母药云。十九日辰刻,或云又微震,然未觉也。
州后冯姓,供有「有仙坛」,因疾求乩方者不绝,辄着灵异。尤奇者,有时坛间空中坠药丸一、二粒,病者服之即瘥。或疑其伪,然访究之,实不知所自来,且主人并非以术炫者。
范完初先生名崇简,别号懒牛,能诗、工书、善画,老且贫,郁郁以没。子持信,以遗诗二卷,又怀旧琐言一卷请序而次之。范氏为吾通望族,先达异羽公(讳凤翼)、十山公(讳国禄)诸公,皆卓然作家。琐言有可备掌故者,谨录存于后。通州之名,始于宋。先是,举士至辟雍皆不利。大观中,朱侍郎彦为守,始移壮武营射垛,不使压州学。当年所解三名,皆选上舍,金榜登科,御笔添解额十名。当时号通州为利市州。事出谈苑,通人罕有知者。壮武营旧在儒学前,后移南门外,即今小营也。东郭黄泥口桥北,有金氏山庄。国初,为凌氏本道别业。金庄之河南为程氏万绿山庄,程售于钱,钱产入官,今西园房屋即移于彼者。通之工书法者,前朝顾大司马、崔少宗伯、张副使、汤文学及太高祖光禄公。张东海名成,与夏相桂洲联襟,而不肯附和,亦海门之杰出者;友人家藏木板刻东海墨迹尚存。国初草书推魏抱葵(武进士,号耳聋散人),其用笔颇近张果亭。兄揖芹文学,工小楷,与顾道含孙源相上下。先高祖十山公及白耕云、周维邦诸公,皆有可传,而不名一格。曹竹人、李红桥为城南二诗老。谢石农名谷,居南郭草堂,善画。国初袁璜、王永光、吴攸、张经、陈鹄、蒋纾、蒋芳、黄卷、李堂诸君,皆有画名;后有范士桢、范箴、李山、李方膺、张敏、钱瑚诸君。钟秀山旧有山茨额,光禄公手书,后列于北堂。又养幽轩,文湛持相国分书。前明曹大同着有艺林华烛数百卷,未刻,后归其族人星谷,每年必曝一次。又遗失二卷。星谷死,书归其婿李桂亭贡生,序为陈梧冈侍郎制。顾冲庵抚辽奏议四卷,时值禁书律严,其后人与潜确类书并毁之。友人于市检得手录桂林行记,为梧冈先生所着。邵潜夫着有州乘资记,州中一甲子之书皆备。潜夫先生皇明印史,专讲汉法。通之有城,自后周显德五年始。初为白水荡,后改狼山寨,复名静海军。北城真武殿内,铺地有大青石一方,中空,藏小泥人,骑马持枪,向西而立,形家镇压之术。天宁寺塔成于唐咸通中,旧名光孝塔。城内珠媚园,为前明顾大司马别业。其子孙螺舟、圭峰不能守,转售于傅岩刺史;徐又易于李臬司之子,李复易于徽人孙姓,后归王君涤非。西郭有冠芳园,先为王氏,后归马衡叔,数易于徐井谷。园保西垣所筑(?),在北郭秦社河西。皆圯。
范静斋(即持信)又赠家藏遗书各种。濂夫诗集选一册、昭代诗仪(异羽先生诗)、濂夫(遇)心印一册,皆印文,字数不同,文气自贯。又泉志钞本一册(古钱式)、顾子余(鹤庆)游天台记。又范汝受先生梅聘草一卷、平山堂诗(吴薗次序)、朱藻镜振子砚史一卷、范廷佐琴谱一卷。皆可入斯未信斋丛书者,题检而藏之。
长夏养痾,偶阅传奇稗说,开卷有益,随笔记之。武进李文哲见闻纪异:康熙年间,某状元闻其座师李光地述内监语:上阅颜渊季路侍章。李公云:覆试当出,盍各赋!令某赴书阁第几函、第几行,汝自阅之;乃汉宫木梳之别名,黄杨木为之。内廷复试,果出此题。上曰:状元外无合解者,不愧名元。
国初王师南下,原任常州典史阎公(应元),北直通州人,主盟死守。临终题城门曰: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丁未四月初间,东门外通明宫生草一株,其干如槟榔,文深绿浅白;数日,高二尺许。其梢如笔头,色黑,大可三、四寸,有苞下垂,大如掌,绕干而生,别无枝叶。趋而视者,几千百人。或云:似笔,主兆科名。或云:似枪刃,非瑞草也。后门人家涵初斋前亦见一株,医者谓天南星云。
人生只一个晦字,保全多少。牡丹白色者偶开,属季弟于箱笼中翻磁瓶三只,摘花供养。方置案头,为移画轴,撞倒跌破。又闽中得水晶印泥盒,径方三寸,刻镂极精致,存之久矣。偶去其盒,置几砚间,仆失手而碎。设晦匿,岂有此事?是可以悟矣。蓄存印章颇多,装池周整,取出罗列几前,雨漏霉损,亦不晦之过也。
孙天士先生(闳达)曾任山西太原府,祀名宦乡贤。数传至兰检太史(铭恩),为山西主试。往祀先生祠。天之报施,至明三代甲科,为通州第一门第。偶检藏书,得六世祖见行公刊注孝经,其序文为天士先生着。内称令孙方岳家坦勉闻,未知即高祖名否?公夫人氏孙,因送与鼎庵(廷元)抄存之。又岩叟公同善录,有育婴堂条款,亦天士先生同诸乡先生编。徐氏累世无难产者,人以为创设育婴堂之报。赠同善录全部与鼎庵,其子弟科名未艾,可藉以传之不朽。又赠以鲁两先生集、忠义集、黄子年谱、山左明诗选、大学困知录、松门书义、斯未信斋文录、篝灯课读图记。
龚兰生刺史,在任一年余,宽猛得宜。去之日,士民惜之,赠以阙里文献考一部、太山开元碑全帧、保宁志、课士录、李梦璁山水一轴、干隆乙亥作红亭词稿一函。兰生云:居官不可为子孙计,究须留些许为读书之地。无恒产则无恒心也,其论未可非也。
取新苕帚悬屋角,如干霍乱,即折一、二技煎汤饮之立愈。又豆豉煎汤,加盐少许,治淋症如神。小儿气噎打呃,用黄泥以布囊盛之,置枕旁即愈。阿魏少许,用膏药贴肚脐截疟(孙莘甫、孙玉章两先生云)。
八月初十日万寿圣节,具启请周鲁瞻社伯、孙玉章会伯(先考同社、同会者止存此二人)、孙莘甫、丁秀峰姻伯、周让甫世叔诸公,皆七、八十以上。启云:是日普天同庆,敬侍诸父执酌春酒之觥。阴雨兼旬,是日晴霁。夜间云净月明,觞豆言欢,携儿毓闽跪拜于前。枌榆之乐、桑梓之恭,此境正不可多得。
丙午八月,季弟赴金陵乡试。是月二十日,于市中得古琴一,归而视之,乃知为黄忠烈公所铭。铭曰:闽海岩栖,山水清音;风云近山岳之响,寒暑通阴阳之气。黄某「阙下完人」四字印章。曩在山左济州得公手书大幅,复于闽中得读公年谱,并获断砚拓本,今弟适购得此琴。弟素嗜琴,余慕公久矣;物聚于所好,理固然也。
蝎虫蛟伤,以二中指划地作井字,念咒云:八位士动,母马四张。每写一画字,读两字。写毕,于井字中撮土敷患处即愈。
乡先生有咏白牡丹诗云:素位未曾离富贵,布衣也自出公卿。有起句云:台阁无尘玉座清,素衣端拱出承明。
霁吟弟述有咏风竹句云:此君似解文章好,个个虚心乱点头。真隽句也。余见云栖山苦竹,僧人语以笋苦,故无剪伐者。有句:只为生来滋味苦,成全个个上青霄。时人多传诵之。咏竹比他草木易于寄托,正以个个二字现成耳。
丁未夏,添购丛书若干种,又旧板绎史全部。此书先大夫所藏,而今亡已。或曰:今藏书甚富,二十四史而外,各史部亦几备矣,何居乎少此一种乎?曰:先人所得者,不可自我失之也。
偶检书,得扬忠愍公自着年谱、家训,卷首绘有公像。时妾方抱海儿嬉戏于前,奉其像令跪拜,而茶碗触手坠地而碎,一念近于玩亵,即有儆惧,谨拜而藏之。
余家世业儒,尤精医,谨据旧谱系目录记存之:樵云公儒医肆业良规,良亭公养生杂纂,秉彝公起枕神机,仲智公经验一掌金、又百一选方,仲恭公活人秘要,世美公诊视秘授、又得手应心,声善公指上春生、又急救奇方、又一得集验,逸庵公伤寒备览,慎斋公脉理指南、又临产宝鉴。诸书皆散佚,子孙传其术者,惟族侄攀桂。余家老幼在任有病,皆侄治之;而今亡矣。又行窗公五经主意,见行公易旨元珠、孝经正解,双溪公表判策论、四书讲章,岩叟公同善录(此书在山东补刊行世)、孝经正解(尚有印本)、虹玉楼家稿,皆于残编敝簏中搜辑幸存者。先子一身四祧,俗例年节悬遗像,每满于堂室。丙午冬,有闽人连小初者,为绘合食图,自见行公起。余家供奉,自六世祖岩叟公起;见行公则七世祖也。绘园亭题曰虹玉楼、曰珠媚园。又绘藏书屋,而以所传书目录于上。呜呼!堂构之谋、继述之计,徒作纸上空谈,可恧也已!先子手注四子书,以闽漳所得樟木为函谨藏之。夷氛之警,五妹抱而适野,幸未遗失。松门书义板,寄存珠媚园,丁未七月中取回藏之。
读礼闲居,未可吟弄笔墨;有固求题咏者,集经应之。某捐加府衔,征诗为贺,集句赠之曰:凫鹭在渚,鸳鸯在梁。百禄是荷,万民所望。大夫君子,自天降康(一)。
聿修厥德,则笃其庆。如金如锡,如圭如璋。王事靡盐,不可怠遑(二)。自天子所,载锡之光。不懈于位,长发其祥。四方来贺,济济跄跄(三)。我徂东山,式遄其行。至于南海,淮水泱泱。薄言旋归,道阻且长。既见君子,德音不忘(四)。羔裘豺褎,黻衣绣裳。鸿飞遵渚,织文鸟章。良马五之,有骊有黄。受天之佑,俾尔炽而昌(五)。题兰友金人图:君子无易由言,兢兢业业;有伦有脊,如金如锡。我思古人,服之无斁(一)。古训是式,出言有章。刚亦不吐,金玉其相。慎尔出话,何用不臧(二)?出自口矣,匪言勿言。言不可逝矣,耳属于垣。匪舌是出,永失弗谖(三)。彼何人斯?日监在兹。不愆于仪,维德之基。先民有作,敬而听之(四)。彼何人斯?肃肃在庙。示我周行,远犹辰告。先民有言,君子是则、是效(五)。先儒言圣贤诚身工夫,自不妄言始。出而问世,入而正家,其必凛凛于三缄之训乎!兰友先生敬绘此图之意,深且远也。粹理名言,诸君子所作尽之矣。谨集诗五章,章六句;不学诗,无以言,亦「三复白圭」之意云尔。
丁未六月十四日,太夫人弃养,已逾二十七月。谨检遗存冠帔等物,分给姊妹、妻孥及两弟妇。箧中存有纱衣一件,谨题识存之云:此先恭人嘉庆庚申年六月十三日生宗勉时所着估衣也。道光丁未六月,距乙巳二月十五日弃养之期,已两周零三月。同大姊、五妹、宗勉、宗祥敬谨检点遗物,笥中尚存此衣。犹忆在山左各署,当暑必服之。迎养二十余载,每请添衣,则却之。即此一袭,已四十五年。尝以示子女曰:尔父因我弥月育子,不着苎葛,故授以此。言犹在耳,谨珍藏以示后之子孙。呜呼!杯桊口泽不能饮,况一生血汗所存?敬置之篝灯课读图匣中,子孙宝之哉!图有二,一为缩本,携至闽中;闻讣以设灵几,奔丧背负而归。丁未九月十九日,付六弟弟妇谨存之。
先人手泽遗书,封贮一箧,为题识云:什袭珍藏,以时晒晾;防闲守护,刻刻留心。万一有他变,掘地掩之,或置之壁间;他往,则挟而行。
钱晴峰(梅林)姻伯,髦而贫,好学不倦,舌耕餬口,泊如也。手辑嗜味斋秘书二十一种,共二十一卷,计三十本。萃集经史、古今诗文各种秘书,并及各省土物;虽獭祭纠纷,而笙簧锦绣,耳目一新。其尤有裨经学者,毛诗辨字审音、周公奇字等编。先大夫河道辨、乡党典故考两卷,并录入。丁未夏,偶游友人张茂南(雪松)斋中,其叔清辉先生与先大夫并晴峰先生昆弟订文字交最久;余幼时作诗赋呈正,蒙清辉先生奖赐以大格卷纸抄赋读本,尚存箧中。父执钓游之地,徘徊不能去。茂南言:晴峰先生以秘书抄本向富家某质钱四、五千,某令婢女抱而掷之门外。茂南为之不平,贸而归。余闻其有先人手泽,索观之,摩挲不能释手;且与茂南咨嗟者久之。夫祖父手录,片纸只字,子孙皆当奉为球图。式微而后,每闇投于昧昧者,贱如土芥,甚至计斤石估价,可为痛哭。今晴峰先生以数十年鸡窗心血,贫苦无计,至及身鬻于市贩,尤可叹也。乃父云门先生,为吾乡著作家;着录各种,尚尘封不知何所。其侄理堂茂才,为余妹倩。孙承曾,为名诸生。尝问业于余,才学卓荦,天必有以报之。余为备价,言于理堂妹倩,向茂南赎回原书,属承曾珍藏之。
偶检旧箧,得道光辛巳年赴山东时留于仲、季两弟书账本及场前功课记,上书二语云:省事用功,省钱积德。元旦日书。又尝自铭座右云:以身治事,以心用功。
古稳步记:嘉庆壬申年补诸生,先大夫为议姻于吕四场刘仙培岳丈家,曾同往祝寿。逾年,岳父母相继殁,花团锦簇世界,一瞬而土崩瓦解矣。先岳母在时,曾属老妪以先岳所遗生前佩带之玉稳步一件贻余为记念。大如酒杯,其形似镈钟,径围二寸,厚三分,上有方圆二小钮,而贯以索。温润而栗,丝丝血纹隐现,俗所谓牛毛纹也。归奉先大夫以示友人某。某曰:此希世之珍。及恭人于归,仍付藏之。越辛巳,余筮仙山左,补武城,恭人携子女来官舍。及壬午闰三月,不戒于火,衣裳器皿皆为烬。次日,偶往视之,有内役谢昆山者,以指拨灰,而稳步出。遗其一钮,其一巳成炭,稳步尚未全泐也。拂拭出之,尚有光泽,而血纹皆成墨线矣。时时佩之,以志修省。后调任泰安,又遗失去,老妪于阶前水沟侧拾获还之。因珍藏箧中,仍付恭人,典守惟谨。二十余年,由东而蜀、而闽。及乙巳奔丧归二年余,至丁未夏,始沐浴佩玉。恭人仍出授余为佩,摩挲玩弄,感慨系之。此物不知历几劫矣!火炎俱焚,亦一劫也。设非有昆山其人,安得此片玉哉!
蓝琉璃钗记:道光庚寅八月,以卓荐入都,侨寓仲弟宅中。偶于坛庙前见有蓝琉璃如灯芯数寸,盖寝庙编纂以蔽尘,易旧更新,遗于地者。敬谨拾而藏诸袖,归以授仲弟,镶以金龙头,并以金裹其未,寄呈太恭人为寿。太恭人非庆典不轻戴也。丁未夏,敬检遗物付恭人谨藏之,而记其由。
丁未二月二十六日,为儿女种痘。医师钱某,四十里人,种痘已三世;无他技,但谨慎耳。海儿、珊女、娟女均下苗,元女、荣女身弱故缓之。循俗请天后、■〈疒少〉痘神、先医并华真人纸马设于中庭,闭其外门,内外人等不得履其地,斋戒吉蠲,早晚焚香三次,誓不令服药。必不得已,卜于神,皆曰「可服」,服之,果效。海儿烦躁,以刊华真人仙方签祷而求之,得六十一签,红花一钱、贝母一钱。时并为堂兄之子女种之。女危急,代求之,得十三签,亦红花一钱、贝母三钱。原刊仙方得自蜀中,与通州皆同。惟三签州中红梅丹与蜀本异。种痘以养血为主,百签惟此二签相同,但贝母多二钱。诚则灵,信不诬也。五妹偶病喀血,时儿女已回靥,余亦不茹蔬斋戒矣。方自外归,为妹求仙方,得五十八签云:尔恍恍惚惚,明日来求。为之悚然。再拜,复求得八十五签,桃仁三个、半夏八分,姜制,一服而瘥。姗女痘自下部起,颇可危。后见红袍戴金花者旋绕床侧,痘即起发。神之格思,不可不信其有也。小儿种痘,总宜未断乳初学言时为便,有乳则不必服他物,能言则痾痒易达也。三堂兄之子居乡,令来城并种,因连年子女多痘殇也。四堂兄之子十一岁,必欲齐种;医师云:藜藿之子,百无一失。种苗而去。越数日,女仍力于田间,卒染急症而夭;子同屋而无恙。小女接出亦无恙。此数不可逃。自然为父母者,慎之又慎,一以精诚相感,终有顺无逆,然则天未有不栽者培之,人倾而覆之耳。
入深山,持明镜,则妖魅不近。念「仪方」二字辟蚊;念「仪康」二字辟虎,念「林兵」二字辟百邪。渡江河,朱书「禹」字佩之吉;写「士」字于手心下船,无怖。士当作土(身世准绳集说)。
●丁戊随笔
丁未九月二十日子时,登舟北上,挈桑、顾二姬、子海儿、女元娜、荣娜,偕侄孙醴泉、门人王师俭同行。前数日,乡人醵饮于千佛寺祖饯。连日席间王菽原方伯赠言云:办事不可好胜,居官不可好名;审度时势,自留退步。旨哉言乎!笔之勿忘。
二十八日五更,时舟泊高邮州刘坝地方,奉上谕,补授台湾道。三十日抵清江。初一日侨寓姻戚孙轩臣家。其子伯醇,余婿也。初三日渡黄,住王管。接仲弟信,可回苏候凭。初五日折回轩臣家闲居,检点箧中旧稿,钞副本寄藏于家,亦忙中闲趣也。
山右旧友杨石卿,赠皇朝舆地韵编一本、补三国疆域志二本、甘泉薛子韵闽游草一本、舆地图略一本、郝氏褒忠录二本、左传旧疏考证二本、扬州水道记二本、梁节愍公(于涘)遗集一本、旧作读蜀碧论与驿站州县书,并属校刊。
石卿出明儒抄宗丰稷鲁诗世学三函、春秋集传详说二函、朱拙存(桓)历代名臣言行录四函,售而藏之。鲁诗春秋卷首云:男道生校。海儿亦名道生,则此书应归余家也;什袭寄叔愉弟藏之。名臣言行录置行箧中。又购兵书四种。又诸葛忠武书二卷,抄本极精。
河尹潘巽庵(汝济),山左济州旧好也。遇于河上,赠海儿星岩端砚一方、钧磁水盂一件。给女婿孙伯醇,巽庵偕行(?)。
石卿以江都梁节愍公遗集一卷属题,词云:甘付清流问水滨,余生又作狱中人。降旗影里多青紫,撑住水天一小臣。稗史传奇佐尘谈,庸庸误国亦羞惭。请看奴仆知忠义,千古芳名共一龛。
清江得纪效达辞城守筹略、练兵实纪、火龙经各书,取家藏攻战秘书七书、闽中所得戎马风涛集参观之,皆互相发明。
兴化任大椿着小学钩沉二本,王念孙校板已无存,当属许印林校正复刊行世。印林同年,时游河师幕中。
轩臣爱畜鸟,清晨嘤鸣不绝。赋一绝句云:樊笼长独住,饮啄向人求;祗为负文采,飞鸣不自由。又与伯醇带鹰犬同出猎,口占云:鹰犬出郊原,堪怜狡兔奔;别无夙仇怨,为报主人恩。又斗鹌鹑有句云:祗因争食栗,虽勇亦何为?
清江访闻有安东人薛举、钱培,技勇极精;清江人刘四海,极善搏击。又河南祥符人臧虎头、庐江人江龙门(开)、宿迁人臧木庵(纡青),皆一时奇才异能,惜俱老于田间也(江后官陕西富平令;臧官至观察,督兵桐城,殉难)。
出门九日,即奉恩命,简任台湾。今春登狼山,卜签云:深山多养道,中正帝皇宣;凤翥鸾翔出,高升过九天。适符九日之兆。时山东院司以下皆被议,或有劝其仍进京者,冀山东路近,易以挈眷,且免风涛之苦耳。向来道府未至京,即奉旨得缺者,皆于本籍及出仕地方领凭,是以即由清江折回苏州;但服阕中途奉旨,则创见也。仲弟先有信,属回苏俟凭,后亦属其仍行北上。余思万事顺其自然,未可以机心应之,且无以报知己。刘玉坡制军密折奏请:有「臣自揣不及」之语。尝有句云:宦境终无知足日,人生总有别离时。八月间和顾殿言同社赠别诗有句云:但期海面澄清日,愿近天颜咫尺违。此诗谶也。
十一月十七日渡江,入丹徒闸河,水浅,泊于回空粮船之中,停滞十余日。清江得兵书数种,终日读之。舟中句云:牙纛千军拥舳舻,寒江雪夜读兵书。
出丹徒闸河,有地名「狗庙」,祀义犬也。可以人而不如狗乎?
秘书七种云:江海遇大风,焚戌皮则止。戌皮,狗皮也。又乙酉、丁酉日,烧三岁雄鸡羽灰,扬之止风。
苦咽喉下坠,面北,男以衣、女以裙下边举向项间刮之,即愈。鱼骨鲠不下,倒其箸于桌上敲之,骨自下。
刘燕亭方伯赠新辑三巴金石苑,搜采甚富,寄藏于家。
严问樵送沈饴原总宪太翁挽联云:五世同堂,孙曾元科第传家,已四列贤书、三游泮水;百龄偕老,事葬祭哀荣尽礼,有七旬孝子、一代名臣。
渡海之前,以坠落之齿并爪甲封寄两弟;致书云:昔人有以齿为冢者,万一不能生还,以此瘗于先茔之侧可也。
戊申正月抵浦城。陆行至福州,十余日可至;改行入滩河,下流虽速,亦未见必无阻滞也。然陆路供帐者烦且苦,是以仍买舟而行。舟以竹箬编为篷席,箕踞其中,前后无障蔽,篙师将以竭目力也。夜以木板为门,排而合之,门外悬灯旗。从等皆寝,侄孙醴泉适披衣起,门外火炎炎上,则灯旗皆焚,当扑灭之。何在非危境,幸而免,则不觉也。自里门坐三舱船至清江,又易太平船回至杭州,又易江山船至衢州。此滩河船凡三易矣,每船必烧灯一次。从者解之曰:此升擢之兆云。仆人王禄者,素病癣疥,蓄砒酒刮治之;又仆人袁升,估药酒以去风疾,其瓶两相似。匆匆登舟,行李错乱。夜方食,袁偶思饮,误取王酒;斟未半,侄孙坤图至,并尝之。时海儿在别船呼袁去,客有张姓者来,又啜之;水手见之,并分余沥,皆懵然也。少顷,王至,曰此非袁酒也。众始悟其味之不相似也。相从而呕,终夜有声,幸皆无恙。向使举杯之时,无适相值者分而饮之,则中毒必深;非海兄一呼,且三爵未已也。终食之间,四命之存亡系焉,其亦有默佑者乎!幼女患呕吐,将逾月矣;似脾虚,不能投以凉剂。然大便久未通,又未可温补。偶泊滩河南岸(地名),有观音阁,问有仙方否?庙祝言语不通,妄应之。及求一签,则问事、非药方也。签有蜂采蜜语,因以蜜服之而瘳。
腊月,由苏到杭。新正初七日,自杭州入衢州。沿途观灯,兰溪尤胜。二十日渡仙霞岭。二十四日抵浦城。二月十三日到福州。三月十六日自福州起行。二十一日到泉州。二十八日到蚶江。四月初一日祭海,告文云:维某年四月甲辰朔,某敢昭告于天后圣母、风神、海神之前曰:恭奉诏命,风顺水平;出口入口,无惧无惊。誓尽心力,报国安民。天地鬼神,鉴此丹忱。谨告。祭毕,回馆。初二日挈二姬、二女,同海儿登欧进宝舟。舟可装载四、五千石,中设天后龛,下为悬床,两旁小舱各三间,土名曰马列,前后可容数百人。桅三,其一高数十丈,围数丈,席帆纵横三、四十丈,柁椗将千斤,此为正驾。又副驾二,幕丁分坐。同行者,随员唐均、陈恩布、友人刘沂泉、潘巽庵、侄荣秋、侄孙醴泉、家人袁升、王洪、毛贵等二十余人。初三、四两日,天气晴朗。初五日即得西北风,出口平安。将午,入洋,风益猛,而雨且集,渐形簸荡。至将夕,更甚。夜间,天昏地暗,片叶入旋风中,坐卧不能定,器皿门户皆震动。眷属并仆地,稍动则唾呕不止。予初抱海儿于手,惟默祷天后,诵观音咒;旋与儿皆睡。夜间,儿起坐,索烛、索茶,大哭不止。家人王禄,唾洟蛇行至前,送茶半瓯。儿大呼其母,而顾姬卧于舱下,不能动,动则眩晕。但呼儿,不得近。烛旋灭,昏昏冥冥,风雷澎湃之中,微闻母子遥遥呼应而已。又闻砉然,如石破瓦飞。则悬床左右堆积木板釜盖以千百计,每起一浪,即滚倒如演团牌阵。细审之,其置于舱面者,设有变,可挟以凫水耳。复铮铮有金铁声,船唇排列巨炮,防洋盗云。久之,天将明,但见白浪如山,舟从半天起落。初六日,日出,稍定。问舟人曰:尚有三更路(每更六、七十里)。顷刻,曰:即到鹿港口。向来从蚶江对渡鹿港,有一定港口,不能移易;乃风帆迅利,不得泊,收之不及,已驶过二百余里。近笨港,落帆,入内洋,下椗,北风极大,不敢行,终日在风浪中撞打而已。远望副驾二船不约而同,入笨港矣。相距尚数十里,隐约帆樯可辨。四面仍水天混茫,不见一物。至初九日,依然天清日朗,舟中人渐能起坐饮食矣。停泊四日,自谓无恙;然猝起风暴,或撞碎、或漂出,皆未可定,彼时固懵然也。笨港县丞管裕畴,山东旧僚友也。是日,破浪而来。嘉义县令王廷干亦至。各以小舟来迎。及初十日,乃促舟人挂帆入港,行二十余里,仍以水浅不能行而止;彼意欲折回鹿港口也。于是,以小舟缒系而下,挈海儿同登岸,姬女辈后至。是日水平如镜。初十日住南港。十一日住嘉义。闻郡城兵变,事稍定。十四日,余先由嘉义至茅港尾。十五日申刻入府城,十八日到任。眷口于二十日嘉义起行,二十一日进署。行路凡七月,水陆平顺,蹈危赴险,幸赖神佑。回首思之,犹深惴惴。后闻鹿港口沙碛不易收泊,风驶至笨港,土名下湖口,平直易入,且至郡近陆路二百余里,三船不约而同,亦神力也。副驾船在后,见余舟大半侧入浪中,船底高出,有绿色球灯在帆樯上下隐现。沂泉见浪花中坐一小孩,身穿红衣;有两雀入舟中,一立樯上,一入舟翔视众人而去。余抱海儿昏睡时,见有两儿同卧。皆神佛幻像也。谨记之。
●斐亭随笔(戊申)
干隆戊申夏五(?)「鹤驯堂」额:昔赵清献公以一琴、一鹤自随,余心窃慕之而未逮。丙午秋,分守台郡,即适爽匪之乱,日事兵戈。至戊申春,始克净扫狂氛,护理道篆。恰值岁试生童,校文之余,琴鹤在前,翛然自远;觉前日之张弓挟矢,不可同日语矣。爰题「鹤驯」名堂,聊志闲静之意,并以表景慕之私云尔。柳州杨廷理题。
四月二十三日,渔人获大灶,背如浴盆,两目突出炯炯然;无爪,而有四足如鱼翅,尾亦如之。或云非灶类,当龙种也(按府志名■〈句黾〉鼊)。购而放之于海,放乎中流,昂首回顾者三。
存一点真心,便成良吏;说三分实话,就是忠臣(熊介臣观察云)。又云:比古之伯夷,则为今之盗跖;比古之盗跖,尚不失为今之伯夷。
取鹿茸法,俟其长成,将见杈枒之形,即缚而锯之。锯落,宜倒悬其额,两角须以膏药加裹红布紧札之,勿令流血。又须先以糯米和黄酒饲之,令醉倒而后可执之也。
吕骏亭协戎赠鹿肚石大小数枚。鹿食树根草节,不能化,而成石,形如鸟卵;磨水饮之,化痰治隔噎。又鹿目香一枚。鹿眼中膏液凝积而成,色黑,大如指头,能治眼疾云。又熊胆一枚。
戊申十一月初八日卯刻地震,房屋如悬旌,逾刻乃定。是日亥刻,又微震。北路彰化尤重,官舍、民房皆为瓦砾场。间有裂地出水浆,土人尝之,其味甘,尚无大害;如咸,则海水上泛,其祸必更烈。附近之鹿港厅,稍缓一、二刻乃震;相距咫尺,而震有先后。闻是日早晨,各处粜米至鹿港者,有回至途中,有在途尚未到地,皆不在劫数者耳。后查压毙者多匪徒。米贩某仰卧处悬有米杵,适中其身;劣生某因宿妓家未起,并压伤而死。是日,署中旧有北极庙真武像重塑开光(点神目也)。地震正当其时,郡城附近无恙,当有呵护之者;敬书「休征静吉」额跋而悬之(入文录)。二十三日亥初,又震三、四次。内地泉郡至福州省垣,皆于初八日同时并震。是月朔日出门,肩舆左玻璃忽裂开,脚下横木脱落,此为兆之先见乎!淡水噶玛兰界近内山一带,水溢山崩,传言石中现四字「串禾■〈牛上十下〉■〈串上土下〉」。台地时时微动,不为灾,春夏少雷。想有声为雷,无声为震;气郁而不出,故动。动时,间或地中有声,当海水伏流所激也。
●君子轩偶记
节署白螺图,内府颁。以奉之渡海者,曰顺风螺。余题句有云:臣心坚白能如此,何处风波不可平?右旋白螺,长三寸,有五色如玉石旋纹三,钻孔八,缀以珠宝,藏于漆椟。椟载「干隆四十五年班禅额尔德呢所进大利益右旋白螺,护佑渡江海,平安如愿,诸事顺成,不可思议功德」四十字。
嘉义保釜鼎金庄民人卢在,己酉七月十五日一产三男。其人已有四子二女,妻何氏,年四十岁,海滨人,多食鱼,气燠易育。鱼多子,故食鱼之人生子亦多。诗云:众维鱼矣;亦此义也。然为盛世和气之所育,放史书以为祥。
己酉四月十三日、七月十四、二十四、五日,地微震;夜中居多。台地之震,非地震,乃山动也。全台皆海中一岛,大海回澜,气蒸波撼,理固然也;非灾也。
嘉邑斗六门县丞姚鸿,捐赀募勇,能用盗捕盗,与总理乡耆相亲如一家人,科头跣足,皆坐而谈焉。又立一钱缘簿,每家日捐一钱,存贮为防冬之费。又捐立书舍,课子弟。又修建昭忠祠,祀前官之殉难者。不顾瘠苦,一心做好官。方拟设法调剂,代筹经费,过冬再迁擢之。檄甫下。而报丁矣;此命之蹇也。斗六地方荒僻,纔百十户,公鸠集番银三百来吊;又为赡养眷口,俾得先行扶衬航海回籍安葬。呜乎!民情可见,为官者何必计目前肥瘠耶!孰谓海外顽民无天性耶?况抚有亿万生民者乎?庚戌春,附商艘至浙洋,遇风泊普陀山下,有盗船外悬牌刀如林,姚佯指为哨船,单身跃入而谒之,能作闽中土音,盗与之坐而言,大悦,以实告,且杀鸡留饮。又见匪船乘风而来,盗曰:无畏也。我等送之出,彼不敢近。乃扬帆同至外洋,果无恙,相揖而别。邀盗至商船,示之曰:此糖包,销售非易;余乃奔丧一小官,行囊更可知矣。盗曰:唯唯!又邀之回舟醉饱而散。次日遂行。
台湾乡试额中四名,内粤籍一名。己酉科,台邑吴尚震、书院肄业陈光昌(科试一等)、彰邑施启东(新进),粤则陈云史也。施中榜尾,吴、陈皆魁。选武闱,中三名,张宗烈中第二,与陈辉中皆岁试新进,赖启明科试第三名,并嘉义人。武胜于文,故文锁榜而武亚元;然亦兼课习武生步射之效。辛亥恩科广额,闸、粤中五人,武中二人,皆余任内进取,文魁出门人王师俭之门。台地恶习,有构讼者,必将同族之文武生员指名列控,勿论其虚实,盖欲其出而贿息也。或畏累则匿不敢出,官吏不察,以抗传斥革,愈不敢出矣。将部册注名革生,为榜示门外,以木板悬贴,令其自首,问明即书「准开复」三字,注于本名下,严禁书斗人等需索。不匝月而来者十之八、九,且有已故多年、未敢报者,作为开复后病故,饬学注册。士习之有起色,不在法立,而在恩明也。廪生有丁忧迟报而索顶补之赀财者,有父母早故捏报丁忧以卖廪缺者。严斥学官云:设学明伦,根本何在?天理灭绝,遑论品学耶!其风稍息。发各属行查文檄,亲判其上云:应革、应复,即速查办,以示劝惩,当视之如自己子弟也。
考试之年除夕,以进取榜名为疏文,告于城隍。有知者,皆笑其迂诞;不知正以自闲,所谓「不愧屋漏为严刑,十目十手为严师」也。是年,奏请正法及由地方官酌量惩处之犯并列名以告,亦以滥刑自儆耳。
夜梦士卒多人磨钝刀于地,又见残碑忽显字数行。时方倡修昭忠祠、义民祠,祀台地往年官兵士民历次殉难者,此其兆欤!越日,有粤匪数百人入台邑境抢劫,县令率丁壮格毙十余人、生擒数十人,我兵一、二受伤。闻是日各匪因大风眯目,纠集未齐,或亦冥冥中有助之者。
春旱,家人疏沼莳荷,有句云:四野禾苗枯欲死,大官汲水种芙蕖。良可媿也。
斐亭前结布幔承雨贮缶中,闻挈壶声;呼童煎茶,闻瓶笙声。此静中籁,惟能静而后其动也中。
斐亭前植篱落、种瓜豆,蓄水莳稻,并种地瓜(即番薯),可以验晴雨之时。百卉中爱蔓生者,为其情长而脉远也。
尝以泰山顶所刊阙里先师及亚圣像拓木授学官,敬藏学宫。有石生耀祖,请再摹刻。至厦门,取将乐(县名)石镌完航海而归,谨搨以授书院习经诸幼童,各奉安以塾。
庚戌八月初八上丁前一日,诸生备乐器齐集,以彩舆二,恭请石像迎入学,供奉于崇圣祠东殿。其舁舆及执仪仗乐器者,皆弟子员及佾舞文童。是日,又奉文请谢子(良佐)入庑从祀,礼成后衍乐舞。海外彬彬邹鲁之风,且胜于中邦。惜乎官斯土者,皆视为互乡耳。
嘉邑王某者,巨室也;报捐通判。将分发粤中,其母猝病;越日而苏曰:儿亦将同往阴司,控状四百数十起;女鬼五人,结冤更深,我并须去候质。彼处衙门不能稍徇私情。言讫而逝。王某觉有人批其项,旋生疮,喉闭,绝饮食七日而殁。亦越日,复苏曰:刑重难受,两膝跪火炼皆烂。启视之,果然。又曰:刺吾目、劓吾鼻、钉吾腮。言未已,肉皆脱落。又作鬼语云:尔绝吾香火,吾亦绝尔嗣。某之子亦病。盖附近有大忠祠,祀张逆案内之殉难者,骸骨并瘗于下;某建花园,尽平毁之。其家人闻之竦然,即赴其所,许以修祠造冢,以时祭享。子疾乃瘥,而某死矣。里人传言:某尝宠一妾,生子立为妻。其妻弗许,某责而逐之,休回母门,妻自缢死。而贺妾生子演剧弥月,亦无敢讦告者。又渔猎幼女奸污之,复还其家,先许以重赀,卒诬其非处子而减与之;无敢置辩。或云被污有八十余人。其妾婢凌虐至死者,人皆不知。某年纔三十余,豪富莫敢谁何!而乡评又素谀美,盖财势动人也。乃于其将死而尽露其罪状,自作孽而自言之,与犯人过堂无异。冥冥中谳狱,固如是之无枉、无纵也。或曰:恶人多矣,何于某独如是!曰:善莫大于人不知,恶亦莫大于人不知,往往居官而声名狼籍者,安然无故,即失官亦得以自全,为其过已昭著也。或闻誉日隆而遭祸益烈,人咸冤之;不知其恶之在冥冥者,固未之见耳。王某之事,可为炯鉴。
●退思录
海物惟错,其奇异不可胜纪者,据所见,有两头虾,名虾虎,两头略似蜈蚣。日月蛏,其壳两片薄而圆,一红、一白。卵鱼,入水则成卵,出水仍鱼。鹦鹅螺,中有蟹,出而复归,当是■〈虫巢〉蛣腹蟹之类。蛣■〈虫巢〉亦似螺,出则为蟹,略似蜘蛛,焚灼其后,则出而行,相距数尺,仍寻其壳而自入。花草果木未见者,有台湾花木记志之,大约皆近释家名物。如黄梨似禅杵,洋桃似禅仗,莲雾果似禅钵。至于释迦果、波罗密果直以取名,而伽蓝头尤象形惟肖。见案头一小黄狗,毛茸茸然,四足一尾,头目皆具,但不生动耳。问小竖云:此即金毛狗,乃草根也。握地出之,剪其叶,倒立于地,技细而挺,为足、为尾,不烦绳削。如有破损伤,取其毛敷之立愈。此药材,本台产云。
太高祖岩叟公,遗有金纸字画便面十余幅。余丱角时,曾见糊贴族兄椿华斋中。后宦游山左二十余年,侄攀桂从之,迄未言及何在。及戊申渡台,侄孙醴泉携之行箧中,取出装池成册;复选八幅为四屏,悬之署中斐亭壁间,皆国初名人手泽。两壁旧有画松,亦昔年名手所为;相为掩映,不觉座右风生也。丱角初见时,攀桂尚未有室,今其次子巳四旬余,计自岩叟公迄今六世矣。当年罢官归里,积藏书画,悉贻长支,予则次支裔。呜乎!我子孙勉为清白,则数百年后之视今,不犹今之视昔也乎!廉泉侄孙在家检之呈七世祖见行公孝经正解刻本,里人孙天士闳达序,携至台。于戊申重阳日,敬序而复付梓。高祖葵周公妣,系氏子也,今其后裔兰检太史为甲午第四名举人、乙未第六名进士,与余连捷,名次先后恰合,今为比邻。天士公入山西名宦祠,兰检尝主试山西,亲往祭之。岩叟公久官于闽,康熙年间入闱;余仍仕闽,甲辰入闱监试,皆先世之遗泽孔长也。服官者岂但当为眼前子孙计,其必有以贻谋于百十年之后也乎!
甲辰七月二十四日,接受汀、漳、龙道篆。是日,得福建永安志,宦迹卷内载岩叟公列传,敬钞寄入家乘。传云:徐起霖,南通州人,由贡生令永。时,政事孔棘,即筹所为御寇者;修城垣、备矢石,立震社,义勇黄六德、张贞吉、乡勇欧永福等为之长;联络各寨,抚安八保。汀、漳流寇由南路纵火焚城外屋,延城楼西北两楼及民居尽焚毁,几不可守。某昼夜防御,缉知内讧,急擒而歼之。群贼宵遁,地方以宁。有修其郄于当事,几不免。俄大兵叩关入闽,某美丰仪,解满语,贝勒见之,作■〈忄尉〉快状。随军,敕授本府司理、署建篆,活难妇数百命,皆待赎者。无赎枕藉,以数十计,必请示后释,几无余生;某先释之,后卒获请。署府篆,其所判兴、泉数逆案,宥以胁从;其不获解网者,词严义止,皆其铁笔也。分闱得士七人,皆有声。诸台使荐章交上,旦夕需新命;旋以内艰报,而洒血徒步扶柩归。又徽郡志略,纪治陕惠政;恒山政绩,纪直隶官迹。亦廉泉手所得,并校刊于台阳,当以家藏补刊之同善录十卷同墓志铭等书,合为全帙。
徐松龛中丞,赠其先人敦艮齐遗书融贯易义,阐明理学,不朽之书也。先生自着瀛环志略全函,纪海外各夷,图说灿备。
同年长乐人王溱着韵学指南,鴃舌之音,得此可为雅言。
书院文童陈淑梯,以其曾祖陈笋湄太常寺卿(泉州人)自撰年谱求序,其人亦闽中琳琅也。
戊申七月十八日,台饷船遭风飘至凤山外洋,破且沉,溺毙无算;捞救得生者,委员卓津、费霖二员及从人数名而已。行李及所载,皆付东流。后于海滩寮舍中得鄂松亭同年赠余墨拓「平安」两大字,完好如故。又拾获仲弟京信一函,外封皆湿烂;内有附寄弟之履历,见者知为余家言,而送于署。盖以油纸加高丽笺包其外,故尚能辨识之;或海若怜其友于之情,而呵护之欤!是年六、七月,飓风大作,土人名台风;溺死换戍弁兵两次共百十余人,循例奏闻。又传闻某员家属男妇并奴仆十一人,亦附兵船而来,乃船价为出海(船中管事者)所蚀,已登舟而被水师营弁逐之上岸,闻者大恚;及知其船之覆没,则以为大幸。然其始,亦讹传并没。某使人至遭风处沿岸访之,果有女尸及幼孩尸,皆土人捞获而代为埋瘗者;掘而视之,不能辨,某痛愤如狂。后得登舟逐出之信,而始释然。然所视之尸,又不知为谁家之眷属也!遭风哨船有临时趁船未及者、商船有附配而又上岸者、饷船员弁有临时事故更易者,命该不死,莫非前定耳。然人事宜尽,爰集洋防诸书,为测海录。
过延平时,见隆观察假馆以居。问其故,曰:上年道署火,子妇孙男七口全毙;其夫人先歾,夜间柩中有声,移厝一日后,即遭此难。死者不灭于火,而生者反不免。其有数耶!闻之恻然。
八月二十四日,漳州孝廉林广迈附海航寄来重刊孝弟、闺范、福善等图二百本,皆漳人以原本翻刻而增纂者,又扬忠愍公年谱、家训百本,又玉历、阴隲文亲解等书各百本。分授诸生及耆老子弟,余存有渡海者令赍带供奉舟中,当可风正潮平也。
十一月十一日接六弟书,知于七月初十日得男。余兄弟三人,年逾四旬,皆膝下无人;仲弟于甲辰七月十二日得子,余于乙巳七月十九日得子。惟六弟两失偶,止一女,妾福姐素性悍而无生育,然无敢言续娶者。六弟出继叔父,无后为大。余以母丧归,弟以本生,期年服阕,因力为主持,聘拼茶场缪氏女为室。缪族素为富家而同宗不睦,谗谮不绝于耳。仲弟自京旋,与之经营筹划,先为纳费,复借居岔河场汤敬亭姻兄之宅。俟其妾性渐驯,乃于归焉。予与仲弟来往其间,亦良苦矣。新妇极贤淑,谗言皆冰释,嫡庶亦甚相安。六弟虽逾四旬,尚不违兄长之命,否则,已成而毁矣。当其择吉出赘时,余戏赠以句,举酒送之曰:天下无难事,总有过去时;天下本无事,乃兄自扰之。
乃兄虽多事,来年抱侄儿。今越年生子,乃其妾所生,亦天之怜乃兄而巧于报乎!里人传为美谈。仲弟在京寄诗至台云:昨夜灯花蜡凤红,佳音千里寄来鸿。四旬得子犹非晚,七月添丁喜更同。忠孝溯先叨祖德(叔祖麟书公,祀忠孝祠;妣王氏苦节旌表,弟其嗣孙也),诗书裕后守家风(命者谓此男日元有正学堂)。明年汤饼新秋节,樽酒蝉联十日中。
闽人刘铁岭,有杰气。尝从军,作记室,有述谚乐府云:差事好,有元宝。归寓迟,参衙早。急整冠,速着袄。下气向司阍,长揖问舆皂。勿令差事落他家,自有厚币报二爷。锦绣绸缎绫罗纱,累累白镪当分瓜。纷纷藉藉满道路,巡检县丞与主簿。前买船,后买石;石满船,三四尺。中流况船如树栅,洪波一卷渺无迹。行人聚观笑且唶,国帑轻拋竟何益!隶来督工,步武生风,指西骂东。鞭杖横前,青蚨挂肩,且向娼家一醉眠,明朝再来仍有钱。有感事句云:严霜碧血埋长剑,夜火寒潮落大星。登乌石山句云:野旷闻天籁,江清见佛心。咏美人诸诗,其睡梦一首云:一枕香酣腰半欹,春风引梦翠低眉。不知梦里缘何事,微启腮窝欲笑时。诗笔跌宕,此作则近于狭邪矣。
海外时有怪异,某年彰化起旋风,黑如轮,扶摇而上,将油车并一妇人摄至空中,奔东南而去。东城本欹侧,风过而扶正;妇人旋落地,亦无恙。又彰境地生牛毛,长寸许,旋即震动;叶松年协戎亲见之。己酉郡城有男如孕妇生产者,自肾出,如犬羊状,但细小耳。
己酉闰四月二十四、五日,旁见小星,或云太白昼见。
彭咏莪学使寄育婴三善说及二十一史、感应录等书,乡人梅吟五赠笠翁全集,彰州门人林广迈寄黄忠端公孝经赞,台郡某赠黄忠端公经学,彰邑门人欧阳腾赠唐欧阳詹文集同闽中所得真文忠公全集、李文贞公全集各书,并编辑为斯未信斋丛书。
旧仆随侍至台,病歾者毛贵,如皋人;王洪,扬州人;解明,扬州人;杂夫王二,如皋人;裁衣袁四,扬州人,此溺于海者;皆送其骸骨归故土,王二则葬于台郡外。解明之兄解福,昔年殁于漳州,今其弟欲运其兄柩而来,先为往漳州,仍浮海来台,不久,又殁。其柩并送归,而其兄则永为海滨之枯骨矣。远官而多收随人,其害非浅。
己酉十有二月十一日,邮筒自海上来,得山东鄹邑门人孟雨山博士寄新获金石拓本若干,装池悬之,与珊瑚、珠贝相辉映,虽居沧溟以外,而宗彝陈宝,斯羹斯墙,如坐绎山、洙水间也。
小儿初生,以活大黑鱼(俗名乌鱼)一条,入水煮熟,以汤浴儿,遍身浴后,赤身置产母怀中,贴身出汗透,则不出痘(裕子厚太守云)。
畜鹿三,逾年,育其二。五鹿岳岳,置后院,偶闻其呦呦而已。因树栅于斐亭之侧,驱而纳之,得以时顾视,渐生增厌。其大而雄者,以聚麀抵触不可制,群力缚之,以赠台邑令刘良卿。戏语之曰:此非地方有司约束之不可。但离群独去,为之惄然。向使听其置之后院,则任其自相生聚矣。宠者辱之几、荣者悴之渐,于此可悟。
夜梦因疾求签方,得竹沥米汁方,存记之。又梦玩一玉琢人儿,遍身刻阴隲文字。
海外不见喜鹊。每年或一、二日闻鹊噪,三日内必有渡海而来之亲族故人;想亦附帆樯而先登岸来报平安欤!
每拟奏疏稿,必有蟢子缠绕笔端。台地无冬蛰之时,而究未知来自何所也。
噶玛兰产熊掌,令宰夫胹之,三日夜无绝火;和以肉羹,与豕蹄不甚异。或曰:宜用其羹汁,以他味调和之。
己酉正月十二日夜间,有黑氧约宽数尺,横亘竟天;乃云气中分,两边斩齐,望之,似有黑色。或以为分类之兆,卒亦未验。
十九日开印升堂后,有大蝠自外入。旋绕座前,至退堂始去,或以集福为贺。
偶读满汉名臣传,见四海龙王封号,东显仁、西正恒、南昭明、北崇礼。各立木主,奉龙王庙中。又海潮神主,奉于船厂。每苦旱,祷雨辄应,书「生物不测」额悬之。
内山生竹菌,大者如盘,似灵芝。澎湖海中有树,如侧柏,疑珊瑚之未成者。沈清如县尹书斋案头,见小石,上生管,可炷香;旁有小树,枝细如发,槎枒匀密,不识其为何物。又大螺壳,如碗,欹侧磥葬,色黄如金,而锦纹周匝可玩。因索而藏之。螺杯出澎湖,或饰以鎏为爵,大小十枚、八枚,皆一律。留其外皮,则如翡翠;去之,则宝光的皪如珠。又有奇形异状、错釆陆离、不可殚述者,皆海潮落后检拾得之。细螺壳,大如黄豆,穿为手珠。郡志云:番妇最爱之,名曰蛤钏,又曰蛤网。荣女玩弄之,线断散落,以一误入鼻孔中,百计不得出;以物探取,则跳跃不得近,且愈拨愈深。俟其睡熟,以膏药为捻粘而出之。
余嗜新茶,海外得之如异珍,间或啜之,无味。马姬云:以手撮之过门限故也。命小奴以瓶携出门外,再取之,香冽如常。又鱼骨哽于喉,以箸于席上倒击之即下。此皆理之不可解者。
台地小儿猝有病,老妪取水一碗,而以三箸立其中;祝之云:如神鬼为祟,当立为竖柱。试之果然,焚纸钱禳之即愈。朔望日早餐,无论腥蔬肴馔,未经人食者,取一、二并饭一碗,置小儿所卧床上,令小儿拜之,曰床公、床婆也。久之,无疾病,亦屡验。
台郡南门外法华寺,古李氏梦蝶园也。前任熊介臣倡捐重修,添建厝屋,为客死者寄顿之所;甚善举也。尝于土中掘得古玉,长尺余,宽寸五、六分,厚四、五分,黝然苍润。尝为火帝塑像,置手中,作秉圭之用。虑被人窃取,仍令僧人秘藏之。当为玉界尺也,沧海为桑田,不知何代、何人沉于海耳。或云元圭。
甲申官泰安时,郡守为闽中杨蓉峰先生(惠元)。至壬辰年,先生作古人,而余以升高唐州去。世兄长士琮、次士珩,皆佳公子;琮,戊子孝廉。越甲辰,余巡闽漳,复晤于侯官,皆颓然老矣。门庭衰落,为之戚戚。后琮亦逝。丁未,余服阕,复以巡台至闽,珩欲同渡,不果。庚戌九月乃至台,赠朝珠、文具等件,皆蓉峰先生手泽。又眉道人草书一卷。接谭之下,笑语宛如先生复生。延至幕中,亦无忘故旧,以志今昔之感耳。余家与闽人最有缘,乡荐座师为廖仪卿师。出仕后,侍蓉峰太守,共事将十年,亦保荐卓异。师后苏鳌石(廷玉)、梁芷林(章钜)、杨雪■〈艹上下,上中下〉(庆珠)、陈叙斋(功),皆山东上官而受知者。季弟则廖钰夫师(鸿荃)取弟子员,侄(锡淳)荐卷出廖(名)鸿苞房中,皆仪卿师昆仲也。其先人官于闽而有造于闽之报欤!
十月初二日,海东书院课期,有八十九老人张朝翔书寿字大幅赠余,以将届初九生辰也。时奉诏给老民顶带,因先予之。越日,仲弟自京中带回楹帖,为关中九十五老人刘恒业所书。书法如出少年手,盖钦赐翰林也。
初六日,刘沂泉子家懋自上海来,言夷人在上海燂洗大炮,铸大铁佛埋地中,不知何为。忽被迅雷击碎,大惧而止。果尔,则天心其悔祸矣。无论虚实,闻之一快。
昔在山左,济州产瑞禾、瑞麦,绘图征诗,皆山东人。今在台,同官者史梅叔(密)、孔雪鹤(昭慈)两司马,并济州人;吕寿山镇军(恒安)、嘉邑令王仰甫明府,亦皆山东人。应补题以志宦迹。云鹤言:彰化庚戌夏榴生双岐;郭巽帆司马言:凤山亦稻生双穗。应绘图而征闽人之诗。
府幕张新之便面有周文之大令(名沐润,河南人)书句云:乍冻花心真静女,半枯树体老禅师。
府幕丁月舲,钞岭南洋行传戒鸦片方,极效。洋行多以烟害人,亦有回心向善而戒人者。洋参二钱、茯苓二钱、豆蔻二钱、芡实二钱、陈皮二钱、莲子二钱、枸杞二钱、川贝一钱、白朮四钱、韭子二钱、泽舄二钱、大金樱二钱、兔丝二钱、淮山药二钱、肉桂二钱(以沉香代亦可),水四碗,煎二碗,加烟灰膏二钱,装瓶。如无烟灰膏,用烟灰六钱。■〈月引〉将到时,空心服,每日夜共服三小杯或五、六杯。烟灰膏每服应递一、二分,烟灰亦如上。十数剂后,再将此方作丸药如梧子大,服数料,即可戒断。断后,去烟膏仍用此方配丸服七、八料或十数料,身体益健。
每日澄台下小室午后焚香趺坐,闭目静养片时,最为得力。有句云:绿纱窗里香烟袅,仙鹤一声午梦醒。生平嗜新茶,有句云:呼童扫叶烹秋露,对饮清茶是菊花。又,午梦初醒檐溜滴,知曾有雨润花来。又,咏台地气候云:寒露重分秧马路,秋风轻拂纸鸢天。又,日添一线纸鸢风,脑月榴花照眼红。
十一月初四日,接六弟家书,抄写岩叟公寿诗。康熙十月□□日(?)敬录入家乘。卷昔有「凤衔仙箓」四字,得自徐雨车家藏。
福州府传钞「禽言」六章,序云:伊古盛时,设谤木以通民隐;方今圣主,求真言以达舆情。所恨位同屈蠖,难输一日之诚;因思鸣托微禽,冀动九重之听。语虽同乎蜀吠,心实切于杞忧。倘援入刺时之例,罪我遑辞;如指为讪上之书,则吾岂敢!贴资云:行不得也哥哥,商人负累民人驮。试问近来闽省上户几多?中户几多?下户几多?岂无良法理盐鹾?穷乡僻壤皆搜罗。举殷贴疲岂长策?况难确访长差讹。藉端撞骗复不少,勒输之弊甚催科。食毛践土二百载,破家报效敢云苛!但恐元气太剥削,未免敛怨伤天和。裕国计,其如生命何?行不得也哥哥。驭夷云:行不得也哥哥,安插夷众无条科。试问近来内地乌鬼何多?白夷何多?红毛何多?纷纷购地营巢窝,岂真向化戢干犬?制敌守战为上策,能守能战方能和。即或通商许互市,驻泊口岸方无他。抑何藩篱自撤尽,通都大邑由经过。民夷杂处易生衅,变起仓猝如之何!彻桑土,莫待雨滂沱,行不得也哥哥。钱价云:行不得也哥哥,银价渐长加倍过。试问近来上库正款若何?杂税若何?地丁若何?官虽抚字拙催科,民欠愈少贴愈多。二千三百折时价,加一羡耗皆官驮。额外再起起不得,官清益觉难张罗。制钱搭放有旧例,何不对抵省奔波!羡余并准钱上库,行钱价患银销磨。开银矿,易似运铜么?行不得也哥哥。仓榖云:行不得也哥哥,仓储重务名实讹。试问近来积贮道仓几多?县仓几多?本邑既折金戈戈,平籴但将常例苛。州县杂解办兵饷,概收民食运内河。蓄无九年为不足,客未缓急难通挪。烽烟永息固无事,岂免水旱伤田禾。即使义仓有见榖,杯水其如车薪何!辕门案,既有童谣歌,行不得也哥哥。烟禁云:行不得也哥哥,毒草传遍芙蓉阿。试问近来烟禁罪贩若何?罪卖若何?罪吸若何?新例赫赫从重科,不旋踵而皆无他。王政何尝求速效?其弛毋乃纵之过。民未知耻奚由格,塞流徒见扬其波。漏卮今昔纵不问,金钱坐视全消磨。奚必咸阳三月火,一灯尽够焚山河。起痼疾,留俟后人何!行不得也哥哥。赌禁云:行不得也哥哥,赌博上下用盘窝。试问近来省会花会何多?宝局何多?摊场何多?知法怕法犹犯科,民愚又焉知其它。附城挂已四、五处,鸣锣聚众陈干戈。儒家公馆及草地,开庄匪类相遮罗。利令智昏各类聚,倾家荡产皆由他。衙门大小有常例,官纵查拿无如何。惩匪类,到案尚蹉跎,行不得也哥哥。
福州生员陈星辉,被兵役访其与赌案牵连,扭送至县。县交捕官看管,日久不释,作绝命诗自经死:文章莫漫羡吾曹,今日方知仕宦高。酷吏由来心似铁,先生况有笔如刀!孔融荐疏承恩久,伯有为妖操术劳。寄语老亲和少妇,休将世味等醇醪!乌足西沉永不升,前宵噩梦岂先征?已无遗语留兄弟,那有余颜对友朋。蝴蝶梦醒身是粉,杜鹃啼罢泪成冰。世人问我归何处,白玉楼中第二层。在押人证,地方官须刻刻留意。此生之罪,虚实未定,而情急轻生,其才可憎亦可惜也。况蚩蚩者抑郁以殁,更无知其为谁氏子矣。
●壬癸后记
日晕则风,月晕则雨。辛亥八月初七日晕,虑其有台暴也(台人呼飓风为台)。次日,微雨无风。春旱见月晕,喜其为雨兆也。数日仍无雨。海外天时,不可以常理测。
台人谚云:六月一雷止三台,七月一雷生九台。六月无日不雷非必无台患,七月有雷亦未尽有台。
台郡向无雷神庙,惟于神祇坛与风云并祀之。新修先农坛,旧有土地庙改祀雷祖,坛在东郊震方也。每年祀先农礼毕,率同官祀雷神,定为例。
台地常动,有雷则动少,震于上、不震于下也。有雷无台,亦气泄而畅之故。
先台而后雷则水溢。谚曰:雷打台,大水来。是年果验。此雷风相薄而海水上腾也。
新修孤贫院告成,有男妇绝不似贫苦者,仍居其内。问之,则以患麻疯病,即居此三代乃绝。此患昔有居此而报窃千金者,实非诬也
壬子三月二十三日,为天后神诞。前期,台人循旧俗,迎嘉邑北港庙中神像至郡城庙供奉,并巡历城厢内外而回。焚香迎送者,日千万计。历年或来、或否,来则年丰、民安。贩贾藉此营生,而为此语也。前任或密属住持卜筊,假作神语,以为不来;愚民亦皆信之。省财、省力,地方不至生事,洵为善政。然祈报出于至诚,藉以赡小民之贸易者,亦未可张而不弛;且迎神期内,从未滋事,故听之。十五日,同镇军谒庙,男妇蜂屯蚁聚欲进门,非天后神轿夫执木板辟易之,不得前。偶微服夜巡,自宵达旦,用朱书「我护善良,进香须做好人,求我不能饶你恶」云云简明告谕,并大书「贩运洋土、船破人亡」八字淤殿前,乘其怵惕之心以道之。神道设教,或可格其一二耳。十六日,神舆出巡,舆夫皆黄衣为百夫长,手执小旗,众皆听其指挥。郡城各庙神像,先皆舁之出迎,复送天后出城而后返。举国若狂,虽极恶之人,神前不敢为匪;即素犯罪者,此时亦无畏忌,以迎神莫之敢撄也。是日午后,忽大雷雨,霹雳不已。郡城舁神舆者,至城门皆觉重至千钧,两足不能前,天后之舆则迅疾如驾云而飞。雨止,闻北港之夫与郡城神舆各夫争路挟嫌,各纠约出城后互斗泄忿。城外沟岸内埋伏多人,为雨驱散;南门外同行三十余人,雷毙其二,余皆被火伤,不知其何为也!非此雷雨,则斗必成,而伤害之人多矣。神之灵也,民之福、官之幸也。
恩旨交部议叙,咸丰壬子四月会镇谢恩折,奉批:知道了。汝二人事事和衷办理方好;海疆重地,尤为紧要,不可见小而忘大。勉之!慎之!钦此。壬寅年陛辞,奉先帝圣训:惟日孜孜,不可懈怠。谨撰联句恭悬座右云:孜孜不懈,事事和衷。癸丑元旦,臣某恭述。
台地有草,名含羞花。其叶似夜合花而微小,叠翠可玩;以手微拂则皆卷缩,而枝柯尽颓尔委地,逾时又舒放如常。草树之须芟夷者,以其杈枒碍人耳。如此,则又何害焉!可以人而不如草乎?
时时忧如狱中囚,忧无益也;刻刻愁如海中舟,愁无用也。
辛亥科场,彰化诸生有附商艘内渡乡试者,忽遇飓风,桅柁皆折,谓将葬鱼腹矣。漂流一日夜,忽见岸,起而视之,至省城五虎门港口。欣然幞被入城,时八月初二日,试期无误。如照常收厦门口,由陆路至省,尚须六、七程也。
壬子夏,学官徐世昌同诸生三、四人船泊港外,候潮数日乃入。及登岸,行李甫起毕,回顾则群盗麇集而围其船矣。何生廷玉,省试回台,遇风不得泊,且见盗船遥集,以余朱书「禹」字焚祷于舱中天后神前,旋即转风入港。士子负笈往来无恙,皆神佑也。六月二十四、五日,飓风大作,有商艧大可容五十石,猝遇风,收回触礁,顷刻片板无存。舟中百余人,齐入水柜。柜以藏淡水供茶饭者;去其水而并聚于中,坚闭其盖,随波上下。时觉稍平,即微启其盖视之,浪涌如山,仍闭之如初。忽觉滞而不动,复启其盖,则被风吹上岸矣,无一人溺亡者。戊申秋,饷员卓津、费霖船破,赤体入水,自以为必死;一波忽起,送至浅处,得苏。自来渡海官员,虽一命之微皆蒙神佑,未必尽为好官;而神明护国之力,固无不到。然而究须自问其为官何如、为人何如。余辑测海录序云:测之于海,仍测之于人,测之于人之心,此之谓也。是科淹没诸生,知其姓名者数人:石耀德、施金镛、吴春晖、方金城,尚有武生二、三人;在郡补遗而就近配渡者,皆凤山人,不记其名。有监生某,因文理过谬未录,不赴试,幸而得免。书院散馆日,设酒食遥祭诸生之漂没者,刊石于门云:乡试诸生,小暑节前登舟内渡,过此勿往。又立石试院云:乡试文武生,勿轻出海口,文于小暑前、武于白露后。又作渡海万全歌云:三、四千石新造船,鹿口对渡到蚶泉;三月廿三、四日后,四月初七、八日前。
七月中元节,台人为醮会,名普渡。男女杂沓,俳优喧呶,饭山肉林、箔金纸钱,费以千万计。劝其减省,少杀生禽,而不能从也;曰为消灾禳祸耳。因自为祭海文,于每年立夏后设酒食,用豕一、羊一于海滨祭告之。礼毕,沉牲醴于海而祝之。又将近年击贼身亡及捕盗落海各兵勇奏奉准恤者,立位于署前,委官致祭,为文以告之。又牒郡城隍护送客死无归者于原籍,勿令为厉,庶几疵疠不生、灾害不作欤!连年鲜遭风沉溺者。
台地之隐患,在于流民有来无去。因设收养流丐局,随时配船以次回内,亦防患于未萌之一策也。仿江苏一文缘之法,官民并行之。
有人于浦城道中见题壁诗曰:夷狄穷中国,谁人竟主和?将军□□布,宰相□□阿。时势已如此,苍生可奈何!侧闻开创始,百战定干戈。
粤匪盗船为红头艇,闻其驶入淡水口。彼处地名鸡笼山,红头,虫也;虫近鸡笼,当死。果遭风,捕获多犯诛之。
有田土讼案,呈出旧契书永历三年,犹郑氏正朔也。
偶观传奇,有士人出外,妻独处,尼僧诱之入庙,饮以药酒迷之,令侍婢至他所,而引恶少与之通。妇觉,恶少潜遁,妇愤愤归。他日,其夫返,妇以实告,即引刀自刎。士人止之曰:复仇再死未迟。令妇呼婢召尼来,密谓夫久未归,仍恋所欢。尼欣然语恶少,恶少喜欲狂,奔至妇室求欢。妇以白昼未可,请卜其夜。乃以口相亲,妇啮其舌,恶少负痛逃。尼有老少二人,恶少与少尼亦素通者。士人夜仗剑带断舌而往,击庵门,少尼以为恶少来也,甫开门,挥剑杀之,以断舌纳其口中。老尼闻之出,并杀之而逸。邻保见之,鸣于官。官验讫,见其舌,定以强奸不从被奸夫杀死。究出恶少某。来往庵中,拘之来,果无舌。奸杀二命,无舌不能辨,逐论死。此案爰书,可谓铁铸。而其中亦或竟有错,设使恶人与奸妇同谋,啮其仇者之舌而杀良妇,纳于口以诬之,仇者竟无能辨,杀之不亦枉乎?妇之冤又何以雪乎?甚矣!折狱之难也。近有新婚少年,复向平日所欢者续旧;盖私许以结缡而不敢告于父母,遂别为婚。女恶其负约,暗携剪刀猝刺其腹,少年以手护痛奔回;距家不远,方入室,仆地无语,而肠出即死。新妇惊呼舅姑出,不知何故。佥谓新妇之有私也,妇不能辩。母家始欲兴讼,既而无从究问,虑两家因讼破产,议将新妇活埋毕事。方掘地,妇已丧魂将死。忽霹雳一声,提行凶之妇击死跪于前,而新妇神气自若,众知其冤。两家访悉前情,往来如故。此案若非天诛,是千古冤狱矣。咸丰辛酉七月间事。
查少泉廉访(文经)妾某氏,工书法,善会计。廉访初任河道,氏司工役簿书,亿万缗按勾股核结,顷刻而毕。廉访官农部,捐纳房书吏以余羡分馈,并给家丁五十金,以为各司官皆有。此时,廉访公出,氏却之。家丁固请,自出五十金给之,而以原封还书吏。后吏以舞文败,各司员皆被议,而廉访独免。贤哉,氏也(洪润堂司马云)。
道光壬辰台湾张丙之乱,嘉义斗六门县丞方振声、署守备马步衢、署千总陈玉威,皆殉难,至今合祀忠贞祠。罗汉门县丞陈圣传,山阴人,壬午举人,以县令降补。赴任不数月,林爽文难作。守斗六,与其仆顾景单骑入贼垒招降,被炮死,仆亦遇害。县丞姚鸿,禀请并祀于前祠。民有曹好(?),即举而行之可也。况陈公已奉旨恩恤、世袭云骑尉,无须请示。台郡昭忠祠重修告成,即将历年阵亡及溺海戍兵并书名于祠中,皆奏准赏恤者。今人动言不合例,劝惩之极有关系者,皆为不合例一语所误。
在台每届生辰,冇贺者,辄却之。其书联语为礼,不能辞。间有佳者,存一、二记之。松柏祝长龄,冬日爱看盈士庶;枌榆叨厚福,春风坐许到儿曹(绅耆)。赤嵌被慈云,十月公堂欣献兕;缁帷瞻爱日,五年讲席许登龙(门人)。芹香毓士、棠荫庇民,海邦爱日逢冬日;桂子扬芬、棣华报喜,潭府文星映寿星(时仲弟春闱报捷)。又己酉年绅士赠联云;迪简廑宸衷,八千里外露冕观风,天与福星临海峤;修明崇儒术,两度年中枢衣立雪,人沾化雨祝台莱。
斐亭有鹿无鹤,以鹅代之,戏题其栏曰「鹤鹤」。一日,大风雨,毙之,余一雌;友人馈一雄配之。时卵已累累,或云未配以前,卵而不能育也。既配,生二卵,尚未和合,而气已相感矣。雌伏墙下四十余日,不思饮啄。而鷇出,淡黄可爱。其母已狼狈不堪,雄者同保护之,狸犬皆不敢近。弥月而一鷇死,仍以翼覆之,三匝不去。携而弃之,戛然长号,闻之恻然。此可以见为人子者当思父母恩勤之冈极矣。
畜鹅池上,孳生不已,僮仆饲以饭。时澎湖忧旱,民食海草,是率鸟而食人也。随分赠友人,致书于幕宾浙人陈楚三云:请分送,诸同人皆自山阴道上来,与右军同里,谅无不爱之者。而馈生鹅,本君家故事也。
商人蔡芳泰赠番瓜,大几盈车,与儿女辈玩之。一婢捧之,力不胜,堕地而■〈副畐〉矣。自来可大可久之事,未有不堕于妇女之手者。
斐亭卉木,初来时皆半槁,久渐向荣,近益畅茂。自作引退计,而枝柯渐有枯朽者,人物之相感如此。台地不务蚕桑,儿女购其种饲之,偶见之有感,得句云:鞠躬到死绸缪尽,衣被苍生有几人?
夏雨应时,承以布羃,列瓦瓮盛满,列庭前。客问之,曰:此宦橐也。有句云:甘雨收来藏满缶,烹茶余润自浇花。
川北得华陀仙方一百签,与吾通城庙同。另刊本,携之远行。儿女辈有疾,途中为百阄拈服之即愈。海儿生于家,俗寄名庙中为僧道则易育,因名徐道生,为道士服,拜于庙。丁未北上同行至淮上,时方三岁,正虑道路之跋涉,而即奉巡台之命,因留于河干孙轩臣姻娅之家。仲弟由京专函来云:可免入觐。寄书人适于渡河时相遇,因而折回;如相左,则仍北行矣。时同行者,门人王生师俭与爱棠姻兄之弟妇眷属也;于是令王生送眷入都,王生力劝携儿过台。后数年,王生亦官于闽。彼时两女随行,舟次以荣女许于爱棠为媳。后裕子厚简任台湾府,携聘金航海而来。女在台多病,皆得仙方而愈。自苏至浙入闽,山岚海瘴,在在堪虞,即奉仙方刊本,顷刻不离,并以庙中香灰带于行箧中。如觅药不及,有恙即和灰服之立愈,得以平安抵台,忽忽四年。壬子春,海儿小便不通,求得七十签:闺女拭经布洗之。四川本内,则蚯蚓泥同甘松、芫荽煎汤洗(惟此签川本与通州不同)。二方并用而瘳。偶感冒,令自跪求得椒叶一钱。台地无椒树,以椒代之。一服而汗,即霍然矣。入闽行滩河,荣女偶病;见岸上有庙,令仆求仙方,有蜂蜜字,服之即愈。既而阅其签,则问事、非医方也。乡人有纳租至业主家而苦饥者,主人给钱二百,因购面粉团数十枚,一啖而尽。回家,则卧倒而腹胀欲绝。子求医于主人,主人令华王庙求仙方。得签问道士,道士答以肥皂二斤。其子匆匆即去,以肥皂煎汤进之,大呕而愈;实则煎汤沐浴也。
丁未年服将阕,于狼山得签云:深山多养道,中正帝王宣;凤翥鸾翔出,高升过九天。九月二十日起行,二十八日至淮上,得简任台湾之信,刚九日也。嘉庆己卯榜前,与友人同登北城真武庙,余一人徘徊门外,友人得一签云:谁知门外有真龙。
又是年春间于狼山得签云:七宝浮图塔,高峰顶上安。榜后方折修文峰塔,塔顶有从前乡先达乡会朱卷藏于内。因并置之前乡试己卯科塔后,六十年而复修也。
季香坪,母党族也,吾通金沙人,山左候补从九,善占课。来台时遇盗船,船户列炮械为备。香坪口占一课曰:勿惧也。必不来。已而果驶去。余有友人将辞去,乃代占而不言姓名,甫占则曰:此非彼自去,乃我欲去之也。此外验者极多,占余官阶尤准。其弟不同母,能孝友以曲全之。
刘筠庄,吾通石港人。幼贫苦,不能自存。或云为博徒负逋而逃,沿途以纸绒为花售之。将入都,中途至行乞,久且病,发生虮虱盈碗,跣足至京,投乡人,荐于官陕者。同出都,由陕,又至甘,辗转出关,至乌鲁木齐为书吏。将军大器重之,令兼司矿厂。数年蓄美玉至万镒,娶室生子女;又数年,得铨临清税使。传闻其缺至肥,乃携眷入关,所有檀梨器皿及常用之物,悉以赠同人。子女途中出痘,以蒲桃干煎汤饮之,皆无恙。及抵东省,而知此缺之不能餬口也。赴任,无书役来迎者,一杯、一箸皆出资购备,为之怏怏;不久,而其缺又奉文裁去。数年,补阳信典史,调历城典史。癸巳年,余尝禀请同运赈米至天津。其为人也,诚笃不二,吶吶似不能言者;台司僚友皆优礼焉。近闻其已为古人,其子于山东省垣构室居之,仅免饥饿耳。万镒之玉,附海舶而归漂没,不知所之。贫富固有天耶!其所历之境,亦可谓幻矣。香坪尝言其年幼时,聘巫氏为室,未娶而外出。久不归,巫将改嫁,其女氏不可曰:生死须有确音,而后背之未迟也。久之又久,始闻其官山东,已娶妇,子女成行矣;乃自缢。传闻之词如果实,筠庄咎无可解。然流落数万里外,亦出于不得已。入关当致书以慰之,而善为安置之计。今筠庄已死,巫氏之贞节不可没也。香坪拟邀其族人为之请旌,余谓应先属其子迎巫氏之匶以合葬并祀之。
族兄照方,讳炎,自太高祖分支。兄由通贸易至上海,初以制糕饵为业,渐积货于东门外鱼行桥为一廛,号曰照源。久且门为市矣,遂家焉。生三子,长、次先后殁,三步云,克继其业,诚笃以孝闻。余自己巳扶服旋里门,年已七十矣,瞿铄如壮者。每岁春秋渡江来同扫墓,与诸父兄子弟欢聚数日乃返。为祖茔树木被附近居民损伤,予助为厘正之。自抵台后,家书附海舶由上海寄通,以上海为商艘总汇之区,无不知有「照源号」者,丝粟无失也;似前知官海外而于其地特分居以为接应者。亲族由台往返,皆照顾。辛亥秋,接步云书,知兄于六月二十七日寿终矣,为之大恸。癸丑暮春之初,其友王礼堂浮海入艋舺口,至台郡,与之坐而问焉,述兄弥留时言语甚详。兄饮酒无量,每日惟餐,每餐自变量大觥(约三斤余),焦米饭一大碗(即锅巴也)。家事尽委之子妇,惟以莳花、饲鸟为娱老计。失偶独处将三十年,泊然一无所好。己酉春赴通城,步云问带银若干,并请至姑苏多游几日,有应预筹者,请留意。盖为百年后之事,知老人必欲自为之,而不敢明言。兄悟其意,曰无过虑。及庚戌秋起行,召步云语之曰:旅赀须多备。至通祭扫礼毕,自购冠靴布帛,自里衣至外服悉备。又得美木一,且携之归,诹吉制衣、造棺,躬亲监视。棺成,内外以朱墨髹漆完好,襡而藏之。辛亥元日,以新衣冠拜神祖后,什袭以付子妇。清明节前,令步云回里曰:余尚健,尔当归,与族人同祭。步云尚无子,令纳妾,辞之,拂然曰:从吾为孝。六月初,交下澣时,对花而泣,人以为不祥。平日每食淆品,必问所欲。至殁之上半日,尚命以猪腰为羹,酣饮大嚼如平时,惟觉神气倦怠而已。医来,且迎送之。午后,命步云书遗嘱,内外大小悉及之,并语以在外节饮,以三杯为止,且多置灯笼,勿书店号。不解所谓,申之曰:上海浮杂之地,人情叵测,夜行借灯者或酗酒生事,将以灯字为据,而株累之。花鸟勿与人,听其自生自死可也。后不及数日,花萎而鸟亦死。是日酉刻,令子妇以衣冠来。自穿戴毕,以金环二,脱与媳曰:舟在河干,须备行粮无误。又曰:早正邱首;吾通州人,速与吾妇合穴。盖嫂故,已卜宅于通之南门外新阡矣。
汤文峰,比邻良友,安贫勤学,书法敻绝一时。携其子读书文峰塔下,故自以名。闻其子获乡荐,前在里门见其力疾修谱,皆手书,人珍藏之。
台郡有漳人蒲玉田,善绘事。属画台地花果六幅,又为乘风破浪图一、登岸图一、斐亭课子图一。尝拟画册十二帧,曰重译宣纶(归化生番)、静参定谳(登台打座)、斐亭草疏、榕坛选文(海东书院)、鹤堂校书(署有驯鹤堂)、鹿场习射、北郊试马、西港造舟、禳风酾酒(祭海)、喜雨品茶、瓜圃学农(有句云:曰晴而晴、曰雨而雨,种豆得豆、种瓜得瓜)、竹轩听读(斐亭前荷池,其旁有廊,新题君子轩)。
前在山左济州,产有瑞禾,一茎三、四穗;又产瑞麦,双岐。同人绘图勒石,并另为画卷,征齐鲁诸名人题咏满幅。近蒲玉田以己酉年彰化、凤山出有瑞榖双岐,亦仿为图,而征闽人之诗。抚闽后,闽县、侯官等县亦产瑞榖。
偶得句云:随地看花无运甓,入林听鸟勿栖笼。又,细竹漏新月,孤松哦晚风。
台地产锦鸡如雉,而尾尤长,羽毛更艳丽;或云鸡与雉交而生。海鹅似鹤,而足短如凫,喙长二尺余,吞大鱼如猿之啖果。竹鸡驯则善鸣,其声激越,能令蚁化为水,或不尽然。
或问食字旁加令字何字?为之茫然。既而思之,则节字也。
丁述安明府赠海儿楷字孝经一册,郭兰若(尚先)所书。世传多草书,此真珍秘也。授读毕,以见行公孝经正解刊本易之,而藏于笥。
南路参戎安定邦,善草书,为龙蛇体;大幅飞舞,勃勃有异气,且不易识。据云:临西蜀拓本。参戎,蜀人也。又书神字作一笔书,直笔或长至丈余如干霄之竹,可与松相国虎字并为墨宝。
壬子六月二十六日,得京报抄本会试全录,仲弟中进士三十三名。然未接家信,心为悬悬。每日早起,鹊噪于庭。台地向无鹊,皆附船桅而来。或有人携一双至台而哺育之,不常见。见则必有喜音,或乡人至。癸丑正月二十日,奉上谕,赏花翎;数日前亦然。
朱丹园司马同年云:曩年湖北闱前,请乩问题,先写「难说」二字。再问之,又写一「说」字。三问之,写「不说」二字。众皆不解。是科题为「君子易事而难说也」三句。又一科,写自行束修以上;士子争预构之;是科题为「志于道」一章。丹园,即此科乡榜也。
有友人同席,或以鼻烟赠之。答云:自少至五十,未闻烟。余曰: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有言过海遇险,幸船柁有鱼网缠系,不至沉失。余曰:罔之生也幸而免。同人为之大噱。尝吊于丧者之家,方雨后,以炭屑铺地板,行之轧轧焉。或云:如闻叹息之声。此善戏谑而不为虐也。
戏拟台湾月令云:仲冬之月,主瓜实、石榴华、促织鸣壁,蚊雷发声,纸鸢上于天。
壬子十二月望日,谒庙归,拜神祖毕,在内堂少坐。顾姬待早飧,呼海儿不见。旋见其自房出,挟书往塾,而马姬似觉身后有人推引者。甫入房,见火炎上屋矣。儿于窗外以废字纸焚于茶炉,见延烧及帘幙,不敢言而出走矣。余仓皇攫印出,姬恋恋于房中物,与仆妇郑氏仍在房检拾,强之乃出。窗内为纸篷,篷上皆枯草,鸟雀自户牖衔入者;火在上而不下,顷刻自灭。丁壮复以水倒扑之,得无害。茶炉在窗外小院,咫尺地耳。儿如不出,岂但损墙屋而已哉!数月前,友人朱南陔善卜课,云十一月有惊恐之事。余方以地方为虑,而应此小惊亦良幸矣。
裕子厚太守言:受伤出血,有咒语可止之云:日出东方一点油,手持金鞭倒骑牛。一口喝断长江水,止住金鎗血不流。吾奉太上云云。默诵以纸接口而贴于伤处,血即止。又蝎蛰伤,咒云:日里鸡凤吃血。以手捏患处,摔之即愈。
有叠树根为假山,饰以花木、缀以楼阁,四围加土种小草,并为小池蓄鲲鲕。其中为小舟二。山顶以绒纸为凤、为鹤,以蜡为猿、为鹿,黑纸、白纸为二碑。一云:一勺水、一撮土,扩而充之,其利乃溥。一云:郁郁涧底松,青青河畔草;野渡河无人,风波不可蹈。为平安桥,为皇华驿馆,为寿星亭,为授经台,立大小塔,建占风旗。又为营汛,树其纛曰山高水清,一曰绥靖海疆。题崖字,曰钓璜、曰卧龙冈、曰盘石、曰霖雨苍生、曰崇朝雨天下、曰一览众山小、曰壶天、曰锦屏。有耕夫、有牧童、有樵、有渔、有子女,皆范土为之,象形惟肖。海儿书一联曰:高岗宜有凤,清水岂无鱼?
海上无人不供奉天后,灵应如响。戊申年,曾以明神护佑众生,历膺封号。请援照泰山圣母碧霞元君每岁四月十八月神诞,先期由京差官赍供器、幢幡、藏香到省,由省委员赍送泰山,派司道大员焚献之例,天后三月二十三日诞辰一体照行,至湄州供献,分藏香若干炷,附便员敬赍至台镇道行礼;未准行。奏请御书匾额,奉旨颁发「靖洋锡祉」,敬谨摹制,悬于天后宫正殿。海外士庶,皆得瞻仰天章也。
●癸丑日记
夏四月初十日入院岁试,二十五日校场阅武,二十八日事竣。是月初八日,内地漳州海澄失守。二十五日,郡城守营火药库焚。时方阅马箭,烟焰如山起,静坐未动,闻其时已有奸匪伺其忙乱者(三月旱,乡民戴柳圈入城者日以千百计,约于四月二十日假祈雨袭城。在试院仍夜祷,连得大雨)。
二十八日,台邑中北路匪徒树旗,中路委县丞姚鸿、北路委署县高鸿飞会营剿办。高署令是日扎营湾里街地方,贼来围攻,督同弁兵开炮轰击多人,自夜达旦。有积匪李石前一夕来营投首,高令未即加诛,曾为守备李云龙线民;旋逃去,不知何往。该匪带伙混入兵勇,窃去军营火药。次日,攻益急,后击退,而粮饷未至,壮勇无食。初以去郡二十余里易于接济,乃为贼所阻截。向来屯兵处就近采买,兹附近各庄闭户避贼,无从购买,众将溃。于是,移营退行,队伍遂乱。李弁乘马逸,中途被各匪探知,乘机围杀。高令麾众退,手刃拒贼,被戕,头颅并割去。外委谢奋扬、前县丞汪昱之子汪兆蕃助杀贼,并被杀,分其尸。屯番与县丁先负高令走,以体胖不胜,乃被贼追及,家丁、壮勇、屯番同死者百余人。此二十九日午时事。是日,闻署凤山县王廷干、典史兼兴隆巡检张树春于二十八日并被害。前一日闻警,署参将曾元福带兵出哨。该邑新城名埤头,以竹为围。王令先调义民林万掌来城,带领壮勇防守。林万掌,番格也(娶番妇为室,谓之番格)。世为义民。其弟林万能与壮勇首林恭及各匪装作义民,砍城而入,直闯衙署,杀伤王令,割其首,携之出。群匪肆抢衣物、赀财,囊括而去。张典史出而复返,救援印官,并被杀,亦丧其元。王令妻张氏被伤,卧路旁,居民移之家,见其将死,又曳之出;死,以苇席裹其尸,浅瘗于署后,卒为水所漂没不可得。其姊孀妇孙王氏立溪水中,越日死,尸尚立水上。长子王钧受九伤,未死。次子王湜方十岁,贼收为子,命呼父;曰:你杀吾父,是仇也,非父也。义民救出,并王令之妾,同匿火药库,赖参将曾元福防护得生。火药库在城内,极坚固宽敞,官兵遁入者数百人;曾元福闻变入城,夺门入此库坚守之。贼以火攻、以水淹者数十次。粮尽,则密与居民约,以粮食出,使兵故为抢夺状,运入库;然被贼窥破,多被杀。火药库不失,则城陷而不陷;而军火未落贼手,不至益横。前参将安定邦与其妾皆前月死,贼闻其多藏也,破其棺,取钏饰,复焚其署。棺皆炉,余骨数块而已。子一、孙一、女一,在火药库得生。
镇军扎营北门外校场。
五月初二日五更后,闻城外吶喊声;天明围城,攻东、南、西三面。城上枪炮齐发,击毙多贼。贼稍却未退,登澄台四望,城内无火起。手剑登埤,令兵勇缒城杀贼首级,予重赏。于是纷纷下城追杀,生擒上城,手刃枭示共十余人。贼退,屯聚附近各庄,派饭封榖。初三日以后,嘉义城被贼攻数次未破,凤山火药库叠被围攻。嘉义县营连获胜仗,拏获首从匪犯多名。
初四日夜间,喊声遥起,贼攻扑郡城小东门。时,海儿病痢极危,二十余日粒米不入口,每昼夜舄痢百十次,万无生理,只可听之不顾,免死贼手耳。然奄奄未绝,终难弃之。是夜令顾姬用衾裯抱裹,越署后围墙,缘梯攀树,踰入附近之绅士黄应清闲屋内暂避;桑姬同荣、元两女亦逾墙入民家。嗣闻贼仍退,海儿在小屋内汤药皆不能应手,热益甚。次日夜间,密使人往觇之,危在呼吸;不得已,又令毓恒侄背负踰墙而返,二姬亦后归。侄孙醴泉之妇张氏,孀居二年,相从不忍去,能操土音,故居民肯纳之。海儿病至六月,已数旬不食,忽坐起索韭菜面饼,连吞三枚;从此,进米粥。有道士名海上方者,素不令治病,不得已姑试之,服其药数剂而渐瘥。家人迫移居,曰:无妨也。外间童谣云:少爷好,贼就了。初二日早辰,贼攻城时,顾姬已抱之出室。时屋上皆壮丁持刃环伺,家丁各带刀剑利器入内宅将护之出,儿已昏晕;旋闻贼退,仍寝之床。生死间不容发,一线之不绝者天而已矣。初六日大雨,贼又来扑东南门,击退。
初七日以后,嘉义仍告急,道路不通。以印函捆卷如针入烟管中,或藏草鞋内,或置发际,然往往被贼搜出,杀之。
初十日,镇军移驻浦姜头地方,贼屡攻营,皆击退之。
会衔拜折一次。
十一日以后,日夜分派丁勇出哨。贼势日炽,谣言夜间攻城。夜宿城上,天明出北校场巡营,冒雨点派弁兵及义勇分起往大穆降地方击贼,因雨未能痛剿;然贼势少衰。十五日以后,议派兵南征。委署游击夏汝贤、候补县郑元杰督带兵勇二千余人,又派西螺壮丁一千人、水师兵丁二百余名,并谕粤民分路协剿(郡城外席地坐,以酒与壮丁同饮,送其行)。
二十六日,单衔拜折第二次。
六月初一日,夏游戎带兵至城外驻扎。台湾府裕守以自郡至凤山皆贼庄,全军覆没,奈何!应之曰:余同死。兵扎城外不行,余出令斩之,并自刎;众止之,乃启行。兵出城,而贼庄皆改树义旗,先畏贼而不知官兵尚能前来也。局近鸿指园,有荷池,余坐其旁。或问之,指荷花曰:凤山不收复,此花下觅吾尸可也。
初二日以后,沿途遇贼接仗。
初七日,官兵克复凤城。委前淡水厅史密、台防厅洪毓琛督带壮勇、屯番赴镇营协剿,澎湖营游击王国惠带兵四百名赴镇营。
初八日以后,连次剿捕北路贼匪。
十五日,移军大社地方。
十六日,渡曾文溪,移军茅港尾。
十七日,大风雨,平地水深数尺,至旬日末止。
十八日,单衔拜折第三次。
十八日以后,北路贼渐穷蹙分窜。连日报获首从逆犯多名,由郡局及两路军前正法。各庄民皆立义旗助剿,获戕害高知县之首犯李石、从犯张添、李知仔,先后委员押往该故员柩前凌迟,令其子高人镜监视行刑,剖心致祭。获戕害王知县之从犯黄汶从,令其属立该故员牌位于高故令之右,亦剖心祭之。
七月初一日,镇军起营往嘉义,贼匪将逃入内山。有义首叶占春、叶阳春居山前隘口截之,贼首以千金并马匹假道入山,不许;同各庄民围捕,拏获伪大元帅、伪军师、伪先锋多人解营内。要犯槛送郡城,审明正法。
初十日,单衔拜折第四次。
十二日,镇军军营单衔拜折第五次。
十四日,镇军凯旋回郡,凤山县营报获伪元师、伪军师等犯。督兵赴东港一带追剿逸匪,贼复纠众拒敌,击败之,歼擒多人。
获洋盗首犯纪猫生,系与内地会匪纠约来台滋扰之犯;并获其伙匪二十余人,分别正法。
十五日以后,获伪总军师施神助等凌迟正法。伪军师为统辖各伪帅者,坐居中,各伪帅皆拜之,唯令是从。有公案,签筒、笔架、刑杖毕具。乘官轿,鸣锣开道。掳获官人,请伪令发黑旗杀之。黄纸封条写「大昌国去清复明天德王大元帅」。或云:「镇东、镇南大元帅」,旗帜亦大约相同。伪印皆是木戳,刻「某路元帅」等字。贼皆以红绸束之腰间,乡民进鸡鸭,不许缚,不去其首,盖自避忌讳云。贼有伪令,杀何项官职,即以其官封之;故必取首领以献功。自五月初至七月中旬,太守裕铎佩刀夜宿城上小楼,大风雨不止,以手擎盖蔽之;四围皆藏火器,不敢设灯烛,蚊蚋啮其身殆遍,计七十余日。贼扑城时,手燃自制竹炮击之。
八月初一日以后,洋面匪船出没无定。
澎湖营拿获匪船三只、盗匪三十余人,犁沉船一只,起出内地小刀会匪伪印布及夺获炮械多件;各犯即令就地正法。获犯供攻郡城时,见城上人马无数,有女兵、有孩子军,重叠如山。城外天后庙、太子庙显灵,云贼初至,有白发老者叩人门户,催令上城,妇孺皆运砖石,纷纷击贼。内宄持刀,从巡城各官后,临时皆入鞘,拔之不能出。有见黄旗立城上,伟然丈夫,俯临堞间;皆谓开台王出现云。自五月朔起、至七月初旬止,城堞灯火如星列,义民壮丁以数千计,刀枪密如栉,昼夜出入其中;夜半偶下城,各巷口亦刀械林立,不至为奸宄所害,亦幸矣。
署中衣物无多,皆不顾。惟书籍卷册三十年心血所存,不忍付之兵燹,始而埋瓮于地以藏之;继移至军工厂神龛内,并语绅士门人:万一有变,请寄之家。事定取出,皆为白蚁所蚀,尽为虀粉。爱之适以害之,过于求成而反败者,类如此。然民间谣传皆金叶云。衣箱止六只,端午发赏各书役,皆不肯领。
署幕皆挈眷不知所之;事定,稍稍复返。誓守不去者,侄毓桂、苏人王礼堂二人而已。毓恒侄持戈从行,尚不至退怯耳。通州人张九金,扣佩刀相从,带壮丁巡行。
七月间,天西北一星光芒上射数尺,其形似戈,想即欃枪也。数日而没。
顾开泰,如皋人,向游幕凤署,不及于难,孑身外窜。事平至署,言凤山事甚详。乱将作前数日,夜闻鬼斗声,俗云阴兵造反。此劫数之不可逃欤!
日居郡局附近之鸿指园,夜间巡城。儿病沉,不能顾,惟属家丁妥寄其骨于故土;自以落齿二及手足指甲封寄于弟,如事不可为,以此附劫先茔。
五月十九日,有旨令带弁兵内渡剿贼,制军复奏以台匪滋事,不果行。
内地会匪黄得美,富豪也。武生林俊,为永春州逆首,世代皆绅衿望族。台郡内应者,皆谓廪生许廷道(即许大炮)。其人平日结交奸匪,为游惰之士,有立旗写其名为伪帅。其叔闻之,灌以毒而毙之,报官存案。日久,闻其仍在城厢藏匿未死。八月十八日鞫其母并妾妇等,始获案;验其埋葬处,委员开棺视之,止存衣履,无尸身。盖死后夜间复抽棺底升出救苏,吞烟后,有伍姓以药治活。该犯自毙奏疏已具,幸而中止。海外与内地不同,万一疏失,内地有事之秋,难以复全,密请制军遴镇道人员以备瓜代。重洋迢递,文报往返,不能以时日计,接替尚不知何时。一日在官,一日责无旁贷;然未可仅持「城存与存」之见,而不为远虑。制军乃疑其与镇军意见不合,且以「意存推诿取巧」揭参请处。原禀内有「病躯力竭计穷、万难支持」之语,两年以来告病已四次矣,非临时巧避也。镇军精力委顿,迟迟进兵,亦未能因私废公也。
高鸿飞阵亡后,有人见其夜间制梃往来郊原,传说贼匪攻城亦见之。数旬后,归其元,面如生,奏闻。曾任彰、凤等邑绅士有代备讣文于书院设奠者。
台地储备空虚,逸安无事,已支持不下。今本年军饷尚未解到,全恃向绅商筹借苟延,此必不得已而去兵、去食之时矣。梦拟一联:精力已竭、计虑已穷,留文章、功名、事业于人间,呕血救民、舍身报国;解官不能、请饷不得,置贫富、贵贱、死生于度外;丹心照海,赤手擎天。作劝民歌云:莫做总大哥,一身留首祸。派饭众人饱,分钱众人多。一朝打败了,拿你当奇货。领赏又请功,多半系同伙。二百余年来,饶了那一个?莫从总大哥,拿你挡炮火。父母绝禋祀,妻子熬饥饿。都是好百姓,何苦入网罗!多少大元帅,到底何人做?
八月二十九日公出,往凤山安抚难民。三十日抵县,提犯林芳等九名审明凌迟处死,剖心致祭王故令、张故典史。初二日,亲往哭奠。提前县门丁追出侵蚀银洋五百元,以四百元给已故令之子、以五十元给张典史之子、以五十元给已故下淡水县丞赵启光之母。兵丁有抢屠肉者,插箭游街。是日,提犯苏栋等十六日正法。初八日,提首犯林恭正法。传言中途有截劫者,故出其不意剐之,仍据实附奏。初九日至粤庄内埔,驻庄外帐房,令粤人撤堆,以便难民归庄。粤人六堆,分前后左右之六营也。闽、粤皆息争相安,始允绅士之请入庄。十三日,回县城。十四日,沿途查勘被害阿猴、万丹等庄,住山猪门刘都司署。十五日回郡,接头围县丞王衢禀报,噶玛兰厅董正官八月十四日捕贼遇害,被戮首领而去;檄王衢代理剿办。后王衢诱奸民入署手刃之,地方始定;首从逆犯以次就擒正法,首犯脔祭董正官。事竣,请奏加优奖。
十月,淡水厅属闽、粤分类,获犯张阿达等三十二名;漳、泉分类,获犯廖狗汉等八十三名。斩之。
十二月,郡城兵丁械斗,互有死伤,枪毙居民二人。亲往谕止查办。某日,众兵哄至道署索饷大哗,毁其窗牖。署中幕丁疑寇至,皆越墙遁。余升堂面谕,言语不通,但鼓噪而已。各营将备来,驱之去。将具奏,又固求免,环跪请罪。因率其队长同赴内宅,令搜检箱笼,并撬地扳令视之;又带往帐房,启椟验之,皆见其空空如也。主将请自发落(闻其棍责者,皆先给钱),实则疑道署有私蓄而怂恿滋闹也。营务尚可问乎?初邵内宅存银二千两,发局铸洋蚨发军饷;衣服两笥,发交各书役为节赏;皆固辞封识存库。事平,另给赏取回。然其始,官绅皆谓藏蓄多金也。
五月初十日,致镇军手札:此时不由中路杀进南路,则凤山火药库必失;火药库失,则郡城必危。我辈不死于贼手,终死于国法。与其死于法,毋宁死于贼。惟有舍命一战而已。弟言尽于此矣(时镇军紫营北门外)。
致各司道书:自过海上岸,耳聋喉喑,恐叩谒两院不能明晰面陈。谨沥叙下情,伏祈婉达。上年逆匪扰乱,各处同时并起。恒镇主屯兵暂守,兼顾郡城,弟主进兵速战。是以第二次单衔折内,有「能守方可速战、非战不能久守」之语。主战者,兵贵神速,虑其老师糜饷;且料定官兵一到,胁从即皆为义民,可期必胜。主守者亦为兵单贼众,不敢轻进,致失机宜耳。不久,南路克期收复,北路不伤一兵,大获全胜,而后郡城重地得以安全。既于公有济,似不必再问其意见之异同矣。当其势处危急,不及详呈印牍,于城楼用寸笺率书一二行,飞报内地。实以此次与往年偶尔滋事情形不同,且与往年内地安静兵饷计日可到之时不同。彼时台、凤两县官一、二日连被戕害,军民皆谓镇道必不免罢斥。若辈安知圣恩优渥,准其将功赎罪;五日京兆,渐至号令不行。况饷需短绌,兵勇难保必无内变,恐全台皆震,非密请及早派员前来,万一如漳州镇道之同日遇难,则海外一隅失而复得不知何时;即不至戕害,受恩深重,岂得以一死了事,不顾其后?目击恒镇军疲惫已极,弟痼疾日深,数十昼夜风雨奔驰,残喘一线。其危殆情形,皆万无生理。此时固不容稍存恋栈之私,亦不暇计及规避上巧;幸而保全,实赖皇上洪福,非尽人力也。近年叠次求退及临时陈明病躯苦情,皆为地方起见,仍照常办事,将台属逆案、斗案次第完结,并不敢稍存诿卸之心。再,郡城围困时,镇军驻营北郊,闻有兵丁持刀直入帐中,外间百姓渐致讹言激变;及探闻密禀另请署镇,人心稍定。外间见弟病容,风谣更甚。前后左右,大半皆贼。胜从(?)贼之人,刻刻寒心,绅民以重赀专雇快船内渡请员,大局方能保固。十日后,密遣兵丁故为造言:道缺委来道、镇缺委吕镇,业已配渡,不日即至;远近皆见安静,似草禀数行,亦不为无益。即今邵署镇瓜代,极为得力,究于地方有益,何尝为一官计耶?惟究系冒昧上渎,咎无可解,此时万不敢再自引退;如俯念海外勤苦六年之久,准其乞休。感甚!幸甚!
答某友书:海外数年,艰苦万状;幸荷天恩,得晋一阶。自揣精力已颓,然内渡登岸,近在省垣,诸事有所秉承,非比独当一面,责任綦重。且治理刑名,为一条鞭之事,尚可勉竭驽骀,期无陨越。当伏汛风暴冒险而来此,度德量力,自知尚明,不敢废弃而甘受推诿之责。若仍畀以军务重任,精神不能周到,终误机宜。一身之存亡不足计,如国事何?当此时势孔棘之秋,居官者存畏难之见,不可为臣子、不可为属吏;然不畏事须能了事,如不自揣量,但曰死而后已,完名全节,自己之事则了矣,于国家奚裨焉?不敢误公,故不敢讳病;不敢昧良,故不敢告病。有一分气力,办一分公事。仕止久速,用舍行藏,任天而已。
寄汤敬亭书:近况累牍难罄,征尘乍拂,不及作札,谨将上年疏稿寄呈,可以知其颠末矣。自述一卷,聊代面谭;拙诗并呈一粲。金陵似可挽回,吾乡或当为乐土。此时,我辈尚有命、尚有家,即为万幸。仲弟幸博一甲科,仍以原官铨同知,而偏得安庆一缺,命穷固无如何也。去秋由天津挈眷口浮海至山东回南,同受风波之苦,亦前定耳。尚未知赴任否?
自题诗录卷首:癸丑台阳寇警,仆人以书笥入地藏之。事平,偶忆及,似有来告者,亟取之,白蚁食者过半矣。再迟,则为劫灰矣。零笺断简,携至省垣。林廉叔上舍,博学士也,为补缀之。诗钞五卷,复摭拾录为一册,公余重加校订藏之。
存稿自记:咸丰癸丑台阳寇警,仆人以书笥窟地藏之,愳其半生心血化为劫灰也。逾三月,全台平,乡人王礼堂发其覆,皆成泥沙,为白蚁食者过半矣。拟存什之四、五,残篇断简,携返榕城。于乎!宦游三十余年,存者仅此耳。道路萑苻之患、风涛戎马之惊,尚不至即与草木同腐,又幸之幸者也。甲辰祀灶日,记于五福巷旅邸书馆。海儿随侍,授四子书,是日读毕,并记之。
斯未信斋全录,三十余年心血所聚也。鞅掌道途,必携挈不离左右。癸卯仲冬月既望,辞阆郡,往成都,以补钞诗录并入箧中,交陈姬、桑姬谨藏之。行至广元,余由成都绕行至嘉平。十三日,并归栈道。除夕,抵长安。甲辰新正六日,自长安登车而东。二十四日,至山左济州,迎侍慈舆言旋。二月六日,内子偕聂姬先由陆路南归,以兹集谕属携回家中;以家人请压车辕,须用书笥乃稳重也。行至袁浦,买棹沿流而下。二十九日,泊淮扬之台北口。夜有盗入,攫两书箧登岸,剖而视之,仍弃河干,兹集在焉。锦绣珠玉不足惜,惟笔墨精力所存,心焉击之。随带万余里矣,乃竟片纸未失,喜且欲狂。宦游二十余年无长物,所积蓄者,此耳。然行装亦粗具,衣囊赖此以遮护之,穿窬者在此不在彼,又未始非平日钻故纸之功也。五月望日,舟抵姑苏。偶检阅之;附记以志幸(补录)。
斯未信斋全集数百卷,皆以台产鸡皮纸为面底,削樟木为夹板,分册系之以带。樟能辟蠹,故年久无残损,乃一朝而为涂炭。然以红丝格书者皆无害,盖朱砂之气不能近也。古人丹铅并用、不废研朱者,今而知其用意之有在矣。又闻粘糊以矾或椒渍水为之,则不生虫;以浸书板,亦可久云。并记之。
台郡绅耆陈泰阶,余己卯同年也;敦行绩学。子尚恂以选拔出余门,助其赀应朝考。归数日,而泰阶病殁。不久,而尚恂亦逝。惜哉!其伯陈震曜,由陕西州同引疾归,亦笃行君子也。子尚恭,举乡闱,余所取进,入庠乡榜出余门人王莲叔(师俭)之房,望其连捷。旋闻震曜亦故,闻讣而返。邑有忠信,地方之指臂,此为宰之须得人也。乃相继而殁,亦地方之运数欤!震曜着有归田问俗一卷,论时事甚剀切。
●甲乙日记
甲寅三月初十日,奉檄调省察看,以请罪折发督抚查复也。
四月初二日,奉文:正月十三日奉旨升授福建按察使,旋因督、抚奏覆撤任,另简放瑞璸。初八日交卸,移寓署西旧馆,接内人凶耗,命子女易服设奠七日。
五月初一日至初十日,绅商士民及书院、义塾子弟并吏胥、兵丁分起送伞匾,设长生位于各庙院。
六月十七日,自郡起行。初,以檄催赴臬司任,而水陆不靖,未能即行。向来配渡至泉厦进省,兴化属枫亭驿为必由之路,余逆尚屯聚阻截,商旅不通。官员内渡,向例商船应差。台地各口萑苻充斥,难以配渡。因函致厦门厅雇备夷商合置之夹板艇船,铜底而炮尤利,索价洋蚨二千元,不惜也。省城适有委员唐均、绅商王朝纶等奉委赴台劝运米石,即乘所雇艇船而来,原约放至台郡海口鹿耳门,直驶福州五虎门,则台内陆路驿站可以无扰;乃该官绅等但知便己,王系嘉义县人,收泊嘉属五条港下湖地方,即余戊申来台登岸之所。距郡域约二百里,原船已入港,不复移泊,不能不仍烦舆从前往就之。行李运送尤艰,适有委员搭坐粤艇至郡城港口,即雇为副驾,一以免水陆驿站之烦扰,一以便羁留台地之搭客回内也。海口商贩畏洋盗,不敢前,因两艇开驾,皆随行。
且米榖货物流通,于民生亦便。或以多费訾议之,应之曰:有宦橐被劫而出多金取赎者,何如此之利人、利己耶!前数日,卜签于署内天后宫,有「中流自在任夷犹」之句。是坐夷艇,亦定数也。是日,往茅港尾。入馆后,乃大雨,送行僚友回郡舆服皆沾湿,雨初下在南方也。十八日,住盐水港小憩,宿朴子脚。各庄素为海口盗薮,所过乡村中皆有积匪,不但无犯,且保护维谨。或有以鼓吹随行求赏者,皆麾之去;曰:清官无余钱也。十九日,邵捷轩总戎自北路回嘉城达道送之。
二十日,门人周维新、许鸿书、吴敦礼、陈昌年、吴国英诸人并至朴仔脚送行。二十一日,见东南阴晦,大雷雨。旅馆在海滨,草屋三间,无户牖,方以飘摇为惧;逾时即晴,而雨未及。
连日阻西北风。是日申刻,祭告海神;门人吴敦礼等恭缮宣读焚之。是夕,转东南风。二十二日辰刻,见郡港放来之副艇至五条港外收泊,随即挈眷口登小舟摆渡赴正驾船。潮起风急,颇苦颠簸。近正艇,以红带挽而上之。吴生、陈生、蔡生钟灵、翁生志朝皆送登舟,义首蔡得升率壮丁十人送渡海至省城。夷艇官舱有四,向止让其一;以余雇坐,全让出。内外精洁,钟表罗列左右,佩刀、小枪周围悬挂,上有天窗,极明敞。无如油漆之气、腥臊之臭,一入鼻而呕吐不能止。乃挈儿女并居于桅舱下。上有方井,仰接天光,居之甚安。夷人固请入正舱再三,译以故乃止。亲友及奴仆妪婢皆以次枕藉于中,兵勇及搭客并杂处于舱之前间。潮起舟簸,多眩晕,终日侧卧不动;余及儿女辈尚能饮食。海儿病愈,发落重生,短毛蓬蓬,然与夷人嬉戏于帆樯下,不知其为非我族类,亦不虑风波之险也。时同舟者荣秋侄,王礼堂、顾鸿逵两友、家丁湛周等六、七人。程雨笙内侄,海儿受业师也,分坐副艇。二十三日,停泊理篷索。二十四日寅刻,挂帆放洋。前夕与海儿拜于船头,求风水平顺。是日巳刻,隐隐见澎湖岛,扶桅四望,波平如镜。夷人以手拱而喜笑,不知所云。译之曰:好顺风。掌舵者用小灯罩于罗盘上,但看针指一字,向往直驶,无从辨何方也。行至淡洋界,须并力上驶直北,然后折而南下,方近福州洋面。舵工言:此时风须略兼东北;果如所云。入黑水洋时,船身微颠簸,然风正,当船尾止觉进退随浪高下,而杯水不外溢。深夜时,顾姬仍检料茶饭,下及婢仆,非如来时不能坐立也。儿女入船头所庋肩舆中四望,不觉风露之寒。
二十五日辰已间,微见远山一线,顷刻已近五虎门,旋抑入闽安口。连日风顺浪平,正在暴期前后,尤未易得。惟近港时,舟人似有惧色;防触礁也。二十六日,舟泊南台大桥候潮。
二十七日登岸,驻南台中洲汛弁署。是日副艇亦到港口。
二十八日入城,谒王春岩制军,并晤各司道。时,新中丞吕尧仙尚未到也。二十九日谒有将军,移寓福州省城内五福巷。
七月十九日,海儿生日,同往天后宫设供谢神,并演剧,备酒食。海儿以嫡母丧持服,先回寓。余携两女小憩庙院,方谓何修而得有今日也;乃午后奉檄委赴漳郡查办事件,并会办古竹寨军务。二十七日出省。时,兴化属仙游县方用兵,驿路不通,水陆遶道前进。前一日,海儿偶患病;是日稍愈,于舆前含泪送行。闰七月十一日,抵漳郡。初,中途闻石码、海澄有变,传言漳郡闭城,从者不敢前。行将近漳境,无一人迎接者,实则兵役由水路探迎也。兵燹以后,道路久无行人,且道府往来有被劫掳者,不得已暂憩荒郊草舍。乡民劝其速行,久住恐被匪党牵累,笑而应之,属居民为击析守望一宵。跟丁江升有旧主人张克宽,台湾拔贡,住东埔庄附近大路;乃暂移居其家二日,款洽周至。漳郡人来,始知石码等处已安定,郡城无事,遂起行。途次有拨兵迎护者,概却之。将近城,遥见人如蚁聚,漫野而来。方惊讶间,有人报云:漳郡绅民数千人,奉香花出迎也。及入城,各街灯彩,设香案,如九年前去任时。父老尚有旧相识者,捋其须,如他乡遇故知;且大乱之后,依然无恙,深欣幸耳(癸丑城陷,镇道皆遇难,漳人克复)。寓霞文书院,山长韩盥溪(铭),仲弟癸卯同年,昕夕晤叙,相得甚欢。查办裁兵并查捐输实数,逐名榜示。古竹寨戕官匪党,负嵎未克,后龙溪县令赵珠浦率兵勇平之。昔年招抚收用之黄某、林某,皆来谒,并以军务奖叙得顶戴(黄仁旧名大鸟)。
十月十一日,奉檄赴厦、泉查办事件。是日,住石码,绅民留阻,许以复返始放行。又奉檄赴仙游督办军务,文自牧令以下、武官游都以下,并归节制。十三日,由石码浮海抵厦门,自留五店渡海至惠安。十六日,由沙格渡海至泉州。二十日,抵兴化。二十五日,回福省。
十一月初一日,赴兴化。初十日,至仙游。抚局已定,回兴郡。
十二月初一日,奉文调审革员朱璐京控案。初四日,返省。偶读质直谈耳一书,嘉定钱肇鳌着;内载故名臣尺牍,节录置座右。
复陈颂南书云:无事若有事,实力巡防;有事若无事,撙节布置。风谣之起,大约不外图缓催征、希募壮勇耳。
惠安驿馆壁间书唐人句云:花开蝶满枝,花谢蝶来稀;惟有旧巢燕,主人贫亦归。又有句云:身闲不老真天爵,官散无忧即地仙。
曩有漳人蒲玉田者,为余作登岸图(时抵台之次年也),属沂泉书觉岸说于卷端。癸丑寇警,仆人窟地深藏,蝼蚁蚀之为虀粉矣。及回帆内渡,于役漳南,漳人赖宽临复绘此,记归舟登岸也。归而登岸,则真登岸矣。仍检旧作补录存之,亦不忘其初之意也。
题刘炳辉(江西拔贡)地瓜考后:向在山左,曾遵刘眉生方伯劝民种藷。各省推广行之,洵救时之上策也。海东课士咏地瓜四律并录寄之。
张幸田同年以诸同人幻想十咏诗属评定之:补天、缩地、填海、移山、疗妒、卖痴、点金、种玉、辟兵、却病。却病句云:那便身无坏,惟求心太平。疗妒句云:寄语瑶台诸女伴,鸳鸯莫绣绣仓庚。点金一首:囊中无物可缠腰,妙手空留水一瓢;不必请仙须逐鬼,仙人能炼鬼能销。幻想十咏,题固绝妙、诗多好解;盥诵之余,不觉技痒,草草效颦,诸君当一大轩渠也。旅馆戏咏十首,录寄辛田。辛田诗牌诸作,赋物尤工。
乙卯二月十七日,领咨。
三月二十二日,出省起行。
四月□日,建宁道中奉羽檄,折回崇宁,调仙霞关屯兵防剿安徽、江西窜匪,暂驻浦城。旋探明贼踪远扬,二十四日自浦城起程,由浙入苏。
五月二十日,泊福山口。二十二日,渡江入任家港,午刻抵里门。
七月十六日,室人、仲弟并出殡厝陆洪闸,着悼亡自述令原记。
八月十五日,住东阡先茔侧,六弟同寰侄、海儿随侍终日,海儿侍食于系丽朝家。是夜无月,命家人王禄抱儿冒雨先归。握儿手,命读书,毋出户,毋贻母忧。含泪再拜而去。次日放舟至余西,谒舅父母(七旬齐眉,孙曾、子女三十余人)。后至白蒲镇,谒沈饴原姻伯;至内室,命其孙女拜见(戊申年许字海儿)。谒沈禹东太姻伯,年九十四,坐谈不倦。初,丁未秋北上时过扬州,饴原丈主讲梅花书院,来舟叙谈;儿方三岁,依其膝前,以貂褂拭涕洟,丈摩其顶而笑曰:吾欲以为孙婿也。
二十三日,至丁堰;母舅同行,至此分手。二十四日,至如皋。二十六日,至邵北。
九月初一日,抵清江太平庄,寓孙轩臣姻翁宅。珊女已夭,后轩臣领归,附葬祖茔。初十日,自清江北上。十九日,至泰安府(寓旧仆袁升宅)。二十二日,登岱(自去任已二十二年)。岱宗坊前,庚儿、联女瘗冢尚存,土人为封树,家人袁鸿立石记之;焚纸币于其旁。门人程灿策、卢汉倬等同集白鹤泉公饯。二十五日,抵济南,寓门人毛寄云宅(辛卯出本房)。重至燕园,门径全非,鞠为茂草,怆然久之。同寄云游趵突泉,自壬寅饯别,已十二年矣。
十月初六日,自济南起程。初九日,抵禹城。沿途水潦,陆地行舟。是日,六十生辰,于茅舍中食面一碗。夜宿县令徐子信署中,莲峰同年侄也。二十二日,抵京,由黄村入彰仪门,住通州会馆。念及仲弟昔年每到京时,把臂欢迎、联床共话,不可再得,垂泪长叹而已。同乡京宦无一人,惟闲居戴某、沉某及同寓之王子钟三人,感慨系之。仲弟旧宅在八角琉璃井,宅内只谈风月之轩,曩余所信宿处;今租于人,过其门而不忍入也。
十一月初六日引见,初七日召对养心殿。十二月二十四日,奉旨驰驿前往河南帮同英桂办理剿匪事宜。二十五日,召对(详年谱)。
汤敦甫师按临江苏,己卯科试,余列优等。庚辰通籍后,先慈五十寿,赐联句云:鹤筹开大衍,鸾诰伫崇封。后七旬,书「慈徽福荫」额寄赠。仲修弟乙未副榜座师。三十余年来,屡次入都,时亲座右,曾为余题泰山观日图、篝灯课读图。此次冬月到京,次日即往谒。师狐裘蒙茸,危坐一室,尘满几而不扫,终日手钞孟子。问余孟子应居四科何等?答云:德行之次、言语之上。颔之。纵谈逾时,无欠伸之容。命仆市馄饨、粉条同食,余沥令仆啖之,勿弃地。谓余昔官泰山,今由台洋回,适合杨子「升岳浮海」语;因求书小幅,并加跋赐之。又书二绫幅,一大雅「谨尔候度」数句,一周易「危者保其存者也」数句,谨装池藏之如拱璧。十二月某日,赐余珍错;问知为生辰前一日门人所馈。亟往拜祝,却客不设筵。因登其堂,北面再拜出;晋谒四、五次,惟此次未见。呈番锦两端,台洋产也,固辞;问其止值十余金,而后受之。出京往辞,师方亲洒扫,简料年事,不见客。闻余将之汴,即传见。命之曰:尽心力为之,不无小补。向策杖送至寝门阶下,命次孙世兄送出;此次必曳杖送至二门外。曰:将远别也。彼时心知再见之难。而不料出都未久,即闻递遗折,一别竟成永诀也。讣函述遗训:服官者尽心国事、读书者笃志儒行,勤补拙、俭养廉,敬持身、恕接物。遗折云云,入语录。谥文端。
穆鹤舫相国,向无渊源。惟任泰山时,驿馆往来迎送凡九次。曾请登岱,皆以亟复命辞。末次北上,又奉命中途折回,因约司员史椒圃、汪竹君即日同登。已过午,供帐、舆从皆未备,咄嗟立办。昏暮尚在山腰,举火随行,余殿后,有句云:仰望灯光近星斗,方知天使出天门。及登顶,已一更余,约次日登养云亭观日出(亭有圣祖御笔「养云浴日」额)。夜将半,大风怒吼,人不能立,请中止。相国曰:虽雨铁,亦须往,乃以毡衣周身裹之,数人扶掖而上。及至亭间,则风已止。幸在玉皇顶后峰回路转,不与风相当也;皆谓相国为福星。时天未曙,同坐凭栏,言西山丫髻山诸名胜。及日高天晓下山,口占诗二律:有「皇华九度未登临」;又云:「为有风流贤令尹,载携斗酒话宵深」。后至楚省,又手书近作寄来。每至京往谒,呼为老诗友。闻其病革,往见之,扶枕伏几喘嗽不止。命仆取刊诗集一函,授曰:昔年登岱作,亦在其中。问有山东阿胶否?行箧中尚有存者,亟以赠之。闻次年元旦溘逝。似此一见,亦所以了夙缘也。
沈继卿亲家适自南来京,临别赠银三百两,并出课儿图标之;同霁吟弟诗稿等件,托其寄家。后途中寄书云:吾通之殉难者,不出皖、豫之区。安徽学政孙兰检、前归德商邱县钱兰台二人,余尝梦谒双兰祠,此行未知能生还否?濒行所赠,为将来小儿完婚之用。彼时未便明言,致贻诮英雄气短耳。在京时,星者推儿八字,当克妻。余意当在有室以后,不料次年即闻沉女之逝世也。乙卯秋,北上过白蒲,谒饴原姻伯,尝命出见。余笑云:初见海外归来白发翁也。极端庄敦厚。丙辰年,继卿挈之官山左,中道而殂。每一念及,为之恻然。
●丙辰日记
丙辰正月元旦,出彰仪门,大雪。黎明,赴前门武庙卜签第六十一。同行之顾鸿逵往求亦得此签:啸聚山林凶恶俦,善良无事苦煎忧;主人大笑出门去,不用干戈盗贼休。签注:虽有险,终平夷;有神相之,阴消祸变。
初六日,往保定府。岩叟公旧仕之地,二百余年矣。时,张诗舲同年按临考试,方阅武外场回,邀同小饮,赠以台洋大螺杯一。行箧中存有岩叟公同善录并墓志铭刊本,分送学使及府(史守)、县(钱令)并寄徐梅桥同年(时任礼部尚书)。
十五日,宿汤阴岳忠武庙,得忠武文集四卷。殿前碑碣林立,有孙文节公门人立石,记公助岳氏后裔奉祀生事。
十七日,抵卫辉府汲县。县令李叔雨(澍),山东历城人,门下士也。余癸卯由蜀回山东,道出卫辉清化乡,在道旁娘娘庙求嗣,抱泥娃归。越乙巳,得子,未酬愿,属叔雨代估修之。
二十日,渡河抵开封府。
二十三日,拜折报抵豫日期。
二十七日起行,赴归德大营。
二十七日,抵归德府附郭商邱县。商邱宋牧仲(荦)先生,睢州汤文正公、宁陵吕子皆式其闾,益深向往。昔官山左时,曾梦牧仲先生用治愚弟柬帖来拜。道光庚子修济宁州志,名宦祠内缺牧仲先生位,因补祀之。越二十余年,至其故里,始悟用治字之由也。商邱北门外有滕文公见孟子处。古碣,在广生殿门外文雅台。园亭幽秀,奉先圣石像,为贼匪所毁。旁有司城贞子祠,檀垣门额也,为伐檀削迹遗迹。另室祀邑宰殉难者,乡人钱兰台与焉。当日微服过宋,殆亦如今日之捻匪扰乱欤!是桓魋,其捻匪之滥觞欤!近商邱蔡同春报进士,兵燹之余,科名未绝,幸矣。东南一带,焚掠殆遍,夜夜见火光各处延烧,生民涂炭,惨不忍睹。
二十九日出兵,先败后胜。
二月初九日,出兵失利,贼逼郡城,兵勇溃散,督率绅民登陴守御。
初十日,狂风大作,黄沙蔽天,色如血,并见火球;贼迷目,自相残杀。军中见矛端皆出火光,夜雨见树枝放光如缀珠(齐史:矛端吐火,主我兵胜)。
十一日,贼分股去郡北刘家口,入山东界剽掠;仍折至东南焚抢,归雉河老巢。
二十五日,移营驻北郊,分兵扎营,寓大王庙。佛座前有甘泉井,啜茗甚佳。抚军复奏请分驻刘口,为北路籓篱。
三月初三日,移营刘家口;距郡城四十里,江南、山东、河南三省交界。
钦奉上谕:徐宗干于山东情形素为熟悉,既驻扎刘家口,即可激励乡团,以资扼守。昨已有旨严催崇恩带兵赴曹、单一带严密布置,着英桂传谕徐宗干与崇恩联络声势,并将曹、单一带情形飞报英桂随时具奏等因。由六百里加紧谕知邵灿、和春福济、英桂并传谕徐宗干知之。
初七日,出巡至曹县望鲁集。二十日,至曹县,谒山东抚军崇雨舲中丞,住孙家花园。与前曹州镇三星保会拨东省营伍札黄冈地方。
捻匪逼胁之惨,有不忍言者。括其资粮,毁其农器,不从则焚其室庐,再不从拘其妻孥,或以刃加颈,且令视其子女之以次杀害,仍不从裸其妇女将淫之。富贵良善之家,无可如何而勉从焉。乃以所夺之车马,载其全家而归巢。久则甘为贼党,偷生旦夕。妇女誓死不从、骂贼不绝者,以刀刺其唇腮,鳞伤而死;乃取其簪珥靴履等物,卷怀而去,辗转沟壑,不知姓氏、湮没无闻者,不知凡几。贼首亦或禁止淫掠,其匪伙以自戴之帽蒙女之首,以自穿之衣裹女之身,车载幼女及笄,贩卖取重价,名曰「果肚子」(犹云「花蕊」也)。有求赎子女者,以马易之。殷实父老,倒悬于梁,以火炙其胁,问资财寄顿之所。有贩烟土者,索之不得,锯其两臂,复锯其顶脑,两分而死。入人家,逼妇女服役,甚令侍枕席,卒杀其夫男而逸。或将年老妇女两人相背皆结其发,悬之梁间而去。乡间空屋草堆内,时有藏匿妇女,已半死矣。
山东单县世家朱姓女,适商邱任姓。任为一乡望族,捻匪焚其家,系其妻妾子女而行,朱氏与焉。朱以重赀往赎,则见任氏眷属皆背缚于树,将反之(?)。或云领官兵打仗者,皆任为之;遂尽杀之。实则任室为官弁假馆耳。
贼接仗无他技,先诈败,俟官兵上前而两翼以马贼里之,或弃掷财物诱兵勇抢取而后围杀之(以锡为元宝,弃之于地)。
贼不设营帐,小胜后分居各庄,饮博奸淫,无所不至;出其不意,衔枚掩击,可聚歼也。贼多吸洋烟,五更造饭,黎明进兵,勿俟其整队,则乌合之众,亦易扫除。前队皆胁从良民,以门板装车而推之前进,以御炮火;我兵站立不退,步步逼进,贼队必却。彼本不欲进,不进则贼将杀之;我兵直前,则彼退步有辞。且贼败则纷纷各自逃散,贼不能禁。然前队被炮火所伤亡者,皆良民也。贼之死党皆后殿,前败即退;如穷追,则有埋伏。附近贼巢之耕牧者,官胜则箪壶相迎,官败则戈戟齐集。屯兵之地无粮可釆,满目皆焦土也;且堙其井,无水可饮。蝗灾以后,野无青草,马多瘦毙。贼匪眷口装作难民逃军,纷纷聚集,败则从之远逃,胜则并夺乡民车马,满载而归。初不过强借、强抢,不至如此荼毒;治之不得其法,或以用重典为辞,甚至不分良莠焚僇而激成之。皆曰劫数使然。呜呼!虽曰天事,岂非人事哉!乙卯夏初,在浦城道中,梦猪两两卧地,而以火灼之,此燹字也。兵燹之难,其前定乎?三月初旬至四月八日连获胜仗四次,贼匪纷纷外窜。刘口先后盘获正法者十一人,内有积匪一名,先经委员准其保释,数日后仍在行营求充乡勇。及访实,复置之法,亦天网之不可漏也。决犯后,男妇老幼齐往磔之,或割其势、或取肺肝烹之,尚未足以泄其忿也。
民之被贼害者,冤极矣;官再误杀之,则更冤矣。即杀之果当,而胁从者不敢散,久仍聚而为害;是伸一人之冤,又增千百人之冤矣。然则如之何而后可?曰:诛其首,再治其从,少拿缓办为得之。
豫东西界乡团万余人,无事耕市如常,有警募用而不令远征。或疑其不常常训练,曰:得其心,自得其力,可使制梃,梃何用练?且以助军威,非必驱之使战。兵与民分,即练亦须农隙;否则,竭民力,又耗民财也。古兵与民合,故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贼党战罢,则各自归田;拒官兵,则号召立至。向我师募勇札营,糜费不可胜计。即此已输他一着。
乡团义首或领千余人、或领数百人,来刘口送验。每回郡,则丁道口、朱孙集等处沿路团丁数千人迎送如堵。
四月十五日,刘家行营接家书,并顾姬寄来芽茶等件。二月初十日,在危城之中闻溧水失守,六弟署县学训导,自谓同遭此劫。见家书,知弟于前一月已告假回里,喜而不寐。
五月连战大胜,十七日攻破雉河老巢,杀贼万余。白龙王庙胜仗,获铜印一方,篆文「管万户府印」,面镌龙凤三年造。考元末韩林儿伪号龙凤,或掘地得之、或旧家收藏之物,以此为符谶惑人也。
二十二日,回驻归德郡城刘口;附近各地绅民制旗伞送行,固却之。葛生敬轩以子弟课文及所作诗就正,军营中罕见事也。检虹玉楼稿予之,赠余汤文正公遗稿,内请毁五通祠疏,读之勃勃有生气。葛生之先为显官,赠家藏御翰书张说诗一幅,固却之;先人珍藏不可予人也。
商邱人侯朝宗壮悔堂集论剿抚各条,与目前情形吻合,有云:须知致盗之由,乃可收弭盗之效;得数十贤守令,天下太平可立致。旨哉言乎!
久旱生蝗,幸五月杪大雨。传言徐州属出兔极多,食豆苗殆尽;想田鼠也,即诗云硕鼠。螽螟之外,复有此灾!闻二月初十日京中祀社稷坛,天色如血。近有物如黑青食犬。曹县境内苇荡中有牛吼声甚远,有食人之谣,久而不见。
六月初六日,抚军奏刘家口一带徐某到后,督办团练、镇抚军民,地方极为静谧。臣现出豫境,宋郡未免空虚,已飞饬徐某移驻归德,以资弹压。
归郡产西瓜最佳,名三白;白皮、白瓤、白子也。同僚赠至百余枚,分与弁兵共食之。有皮白、瓤红、子黑者,土人戏名「桃园三结义」。
十三日,接邸抄:初三日奉上谕:前任福建按察使徐宗干着驰驿前往安徽,帮同和春福济办理防剿事宜。钦此。
二十日,由归德起身赴亳州抚军行营,定期南下。
二十一日,奉廷寄:归德一带自应有大员弹压,以顾亳州之北。惟徐宗干昨已有旨令其驰往安徽军营,着英桂详加酌度,如归德一时无人镇抚,即令徐宗干暂缓前进。倘有结实可委之员,仍当令其速往庐州,藉资襄办等因。
七月,准皖抚福奏:实心任事,深悉其才,飞催来皖,冀收指臂而作干城云云。
八月,英抚奏:会同西陵阿控制归德一带,以固北路籓篱,督同地方文武,搜捕永夏一带零匪。
九月二十二日奏:同西凌阿拨马步队搜拿伏莽,堵御陈郡窜匪。
十月初一日奏:派知县周广德、参将珠尔杭阿同赴永城、夏邑等县,毙贼多名。
十一月初三日奏:会同墨尔赓阿督兵搜剿夏邑、虞城等处贼匪,杀毙一千余名;擒获捻首某某多名,即行正法。
十二月,驻归德府试院。患病,旋愈。附近失火,亲往扑救,不准兵勇一人擅往。某日,火光四起,逃难男女满街巷;单骑巡防,夜不能寐。
各邑绅耆来营谒见者,随到随见,均着短衣、露顶,与之坐而问焉。或曰:民可近、不可下。曰:治一时、乱一时也。寇至,衣履皆失矣。以贵下贱,大得民也。谦卦六爻皆吉,六爻利用行师,行师而鸣谦,谦之大者也。故曰:利用侵伐,毋不利以虚下人。集思广益,临事而不惧、不矜、不伐,皆谦也。唐虞用兵,亦曰『谦受益、骄则败』。
避乱时百物皆可弃,惟数卷残编,拳拳惟恐失之;心血所存也。有句云:兵火余生靠天活,保全骨肉留心血。
陈小坪(鼎雯),皖人,己卯同年。由庶常改县令,仕山西,洊升知府。留豫,所居与余比邻。军务之暇,竟夕畅谭。有子九人,得科名者半。其太翁亦由词林出身,后任台湾道。小坪自言幼有神童之名,见水车呼为大表,宜以防风氏佩之。又咏新月如珪诗云:天边一样团圞月,每至中秋分外光;想是嫦娥生贵子,广寒宫里弄之璋。小坪又言官山西代州诸善政:代俗不尚节妇。有烈妇殉夫葬者,为请旌;土人皆曰:不可。夫死妇嫁,易以为殓;否则,又多死一人。竟尼之。妇有三、四醮者。有夫外出,另从夫生子,而本夫必欲留其子而弃其妻。有私从人,而当堂竟求断苟合者。有三夫一妇墓,后人皆贵显,春秋并祀之。尝有一妇改醮五次之案,妇跪堂下曰:大官长正侧室五、六位,为夫者岂一官耶?人皆捧腹,小坪亦笑而宥之。盖代州旧西戎也。
丁巳正月二十五日,亳州行营奉上谕:补授浙江按察使。
二月初一日,拜折谢恩,请陛见。初二日,回归郡。初三日,英中丞奏:自到豫一年,激励绅民、整饬团练,筹办悉臻妥协。归德情形稍松,浙江防堵吃紧,自应令迎折北上,恭候谕旨。十二日,由归郡赴汴省。
二十五日,奉上谕:着即赴新任,毋庸来京请训。二十八,接部凭。二十九日,由汴起行,至山东曹县南下。
三月十四日,抵清江,寓孙轩臣宅。二十四日,抵家。
四月初五日,起程赴浙,宿任家港。寰侄、海儿送行,灯下赋风帆诗。以「父子联床」属对,海儿对「兄弟同榜」。
初七日渡江。十五日抵杭州。二十五日到任。
二十五日,具折谢恩(余详年谱)。
●归田续记
官山左州县,迎奉先太夫人在署,非有紧要公事,晨昏必侍食。太夫人齿落,肴蔬不咽下者,即吐于觞豆间。素畜一猫,每食即伏于案旁,收其唾余而一饱。太夫人戏责之曰:无功食人食,未见尔捕一鼠。次日蚤起,觉足下有物,俯视之,一腐鼠也。盖猫以献俘者,信及豚鱼,固不诬也。余近亦刚则不茹,藏书多患鼠啮,因追忆书之。
浙抚燕见司道,在厅事之西,别构一室,设席围坐,便于参议公牍。有文札,则传观亦便。戊午夏初,雨甚,祈晴于天竺山。越日,雨止,拟谢神而雨复集,晏同甫中丞与同僚约明晨再上山祈祷。是日,值听鼓排期,辰刻,西室中屋圯,正覆压于围坐处。如非相率登山,则尽伤于岩墙下矣。因忆儿时闻太夫人言:余襁抱时,即依叔祖母王太孺人寝息。夜大雨,忽啼泣,必欲出门外;太孺人素钟爱,所欲必顺之。雨方暴,无已,一手提抱,一手以衾障其顶而出。屋梁忽倾仆,老幼皆幸免。前在台湾道署,内宅门有厦屋,终日有人出入;门侧有鹿场,栅栏偶坏,防其出柙触人,暂绕避之,而厦屋适圯。官武城时,内室毁于火,妻拏移于偏东小土屋。连旬阴雨,儿(庚)女(联)床近北墙,室人以余公出办工查赈,时方溽暑,寝于室西隅余之卧榻。夜大雨,北墙圯,压于床。家人惊呼入其室,墙有芦席,席覆而土堆其上,儿女卷于席中,睡未觉。盖近墙卧,墙覆而席半折,土皆由席卸下。设室人同宿,则难免矣。死生有命,本无用避,避或未必能避也。
回里年余,家用渐不继。自以官为家,两弟眷口同姊妹皆相依至老,亲族亦至今尚有同居者,万无分爨之理。拟议减人口之疏远者,酌定章程,上书「食寡用舒」四字;次日,食寡二字忽灭去。越日,见有蚰蜓在砚旁,不知何时穴窗而入;满案书册未损,而独蚀此二字。其先灵垂训,令勿改初心耶!议遂止。
辛酉夏,灾异叠见。五月二十六日,夜间出彗星,在北斗尾,以渐至柄。是夜半有人见光至数十丈,直射东南,以后渐短;未匝月而灭。或以为长星主兵革,或曰主帅有变,或曰天丧星。五旬而大行皇帝升遐。七月某日戌刻,见流星火箭奔驰,忽东忽西,错综来往;自初更至二更,有数十次。又某日午后,西北有火球,大如斗,坠地;或见其有双尾。又传说山东境内星陨如雨。八月后,薄暮每见有黑气如虹亘天,交秋淫雨,无木棉,稻黍亦损伤;否则,大有年也。人多疾疫,预制万应丹,救治甚效(丸方附存)。
灵通万应丹:麝香三钱。苍朮三两,米泔水浸七次。公丁香六钱。甘草三两四钱。蟾酥五钱,浇酒化融,用大麦面拌匀,晒干研末。明雄黄三两六钱。麻黄三两六钱。大黄六两。明天麻三两六钱。辰沙水飞六钱。
右药研末,浇酒泛丸如绿豆大。辰沙为衣,磁瓶收贮。
一、治■〈疒少〉症、绞肠、霍乱、转筋、吐舄、中寒、中暑以及胃腕疼九种。气痛用七丸,放舌下微麻,开水送下。中暑昏迷不省人事用一丸,研细吹鼻取嚏,后服七丸。喉风、喉痹用七丸,噙化,三服即愈。
一、治肠食、肠水,用三丸,照前服。
一、治疟疾,用十三丸,照前空心早服。中暑肠水转成痢疾及里急后重,用七丸,照前服。
一、治瘟疾,传染服十七丸,被盖取汗即愈。尚未传染者,预服可免。口噙一丸,可避岚瘴及四时不正之气。
一、治脏腑虫积,服七丸。廱疽肿毒照服,外用七丸唾津研搽。又寒湿脚气,照前服。偏正头风,研吹鼻孔。
一、治蛇蝎虫伤,内服外敷。跌打伤,研吹鼻孔取嚏,后服一、二次,皆效。
孕妇忌服,小儿减半。
七月二十六日,偶患疟。八月初二日,李生献廷以黄纸两条朱写「符」字,缚于两手脉上即愈。凡得符者,无不立应。闻有咒语,随诵随写。或见其非符箓样而弃之,竟百方不愈。余病瘥,不能出门,两耳时作风涛声,殆将聋也。
辛酉十一月十一日夜,大雨,雷电。冬行夏令,未知是何咎征也!
昔在河南军营,夜梦过一庙,题曰双兰祠。今回里编辑文稿,有孙文节公(兰检)遗稿序、钱兰台传,皆以忠节著者。此双兰之所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