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台灣文獻叢刊·第18種】臺灣志略

 台灣文獻叢刊

  【第 18 種】

  臺灣志略

  .作者:李元春

  .原書頁數: 0088 頁

  ●書籍簡介

  第一八種「臺灣志略」

  本書(一冊八八面五二、八○○字)分二卷,李元春輯。元春字時齋,陝西朝邑人。清嘉慶三年,舉鄉薦。咸豐四年卒,年八十六。此書原為「青照樓叢書」之一種,無序跋。卷一首述地志,次風俗,又次物產,又次勝蹟,末原事(雜記林道乾、顏思齊、紅毛番暨鄭氏先後據臺之事);卷二首述軍政,次兵燹(列舉康熙三十五年吳球事變、六十年朱一貴事變、乾隆三十五年黃教事變、五十一年林爽文事變及嘉慶十年至十一年海上蔡牽兩次之侵臺),又次戎略(凡記姚啟聖、施琅、吳英、朱天貴、覺羅滿保、施世驃、藍廷珍及福康安等先後對臺用兵之事蹟),末叢談。按本書大都取材於郡縣舊志及前人著作。

  ●序號   篇名

  1  弁言

  2  台灣志略目錄

  3  台灣志略卷一

  4  地志

  5  風俗

  6  物產

  7  勝蹟

  8  原事

  9  台灣志略卷二

  10  軍政

  11  兵燹

  12  戎略

  13  叢談

  ●弁言

  台灣志略二卷,清李元春著。元春字時齋,陝西朝邑人。

  卷一首述地志,凡台灣之建置沿革、方位分野、山川道里、島嶼港灣與夫風信潮流、晴雨燠寒,莫不逐條論列,詳述靡遺。次風俗,所記至簡。又次物產,則分榖貨蔬果、藥石竹木、花草禽獸、魚介昆蟲諸端。又次勝蹟,則載赤嵌樓、赤嵌城、荷蘭井、五妃墓、天后宮以及其他園亭、別館、廟宇、檨林之類。末原事,雜記林道乾、顏思齊、紅毛番暨鄭氏先後據台之事。此卷一之內容也。

  卷二首述軍政,凡鎮標、水師、城守諸營之編製,弁兵、馬匹、戰船、砲台之確數,以及衙署之所在、汛塘之分佈、船政之變更、番屯之設置,皆有扼要之記載。次兵燹,列舉康熙三十五年吳球之亂、六十年朱一貴之亂、乾隆三十五年黃教之亂、五十一年林爽文之亂及嘉慶十年至十一年海上蔡牽兩次之侵台。又次戎略,凡記姚啟聖、施琅、吳英、朱天貴、覺羅滿保、施世驃、藍廷珍及福康安等人先後對台用兵之事蹟。末叢談,掇拾遺聞逸事十餘則。此卷二之內容也。

  本書犬都取材於郡縣舊志及前人著作。其引用書名之見於正文或註字中者,除舊志外,有海東札記、島上附傳、赤嵌筆談、稗海紀游、偽鄭逸事及台海使槎錄等書。

  本書收入朝邑劉振清(字金亭)彙梓之青照堂叢書。茲即據此叢書本迻寫標點,並校其訛誤而重刊之,列為台灣文獻叢刊之一。點校既畢,爰略述其梗概,弁於卷首。(百吉)

  ●台灣志略目錄

  卷一

  地志……………………………………………………………………………………(一)

  風俗……………………………………………………………………………………(三五)

  物產……………………………………………………………………………………(三六)

  勝蹟……………………………………………………………………………………(四一)

  原事……………………………………………………………………………………(四八)

  卷二

  軍政……………………………………………………………………………………(五九)

  兵燹……………………………………………………………………………………(六五)

  戎略……………………………………………………………………………………(六七)

  叢談……………………………………………………………………………………(八五)

  ●台灣志略卷一

  朝邑李元春時齋刪輯

  男來南薰屏叅訂

  地志

  風俗

  物產

  勝蹟

  原事

  ·地志

  台灣在福建布政使司東南大海中。自泉州同安之廈門亂流經澎湖抵鹿耳門至治,計水陸程一千二百六十里(陸自省城五百四十里至同安,又六十里至廈門;自廈門至澎湖水程七更,自澎湖至台灣水程四更,舊志以六十里為一更,則六百六十里)。為古荒裔地,不入版圖。元之末,於澎湖設巡檢司以隸同安。中國之建置於是始(朱景英海東札記云:『文獻通考:琉球國居海島,在泉州之東,有島曰澎湖,水分五日而至。隋大業中,曾令羽騎尉朱寬入其國取布甲而歸。時倭國使來朝,見之,以為夷耶久國人所用。旁有毗舍耶國,語言不通,袒裸盱睢,殆非人類。宋淳熙中,其酋豪嘗率數百輩猝至泉州水澳、圍頭等村,多所殺掠。喜鐵器,掠取門環及剜甲取鐵。臨敵用鏢,鏢以繩十餘丈為操縱,蓋愛其鐵不忍棄。論者疑其情狀相似,以台灣即毗舍耶國;其足信歟?又有據名山藏乾坤東港華嚴婆娑洋世界名為雞籠之說,指為今台灣;恐亦影響譚耳。至海防考有隋開皇中遣虎賁陳稜略澎湖三十六島,郡志據之,語尤可疑。考隋書陳稜琉球之役在大業中,而本傳亦無略澎湖三十六島之詞。獨不解當日談海防者何所據而云云也』)。明洪武五年,信國公湯和略海上,盡徙澎湖民置漳泉閒,廢巡檢司而墟其地。嘉靖四十二年,流寇林道乾導倭人掠近海地,都督俞大猷征之,追至澎湖,道乾走台灣,大猷以水道險遠,法不輕進,於是留偏師駐澎湖以哨鹿耳;道乾困走占城,乃罷澎湖偏師而復設巡檢;尋亦廢。萬歷閒,增設澎湖遊兵,尋復增衝鋒遊兵,為備倭故。於是澎湖常為駐防之所。萬歷末年,荷蘭據台灣,築城於一鯤身之上,曰台灣城。台灣之名於是始。天啟二年,荷蘭據澎湖,又城焉。天啟五年,海寇顏思齊入台灣,鄭芝龍附之。而荷蘭之據台灣自若。思齊引倭奴剽掠海上,與荷蘭共有台灣之地以為巢穴。又所部屬多中土人,中土人之入台灣自思齊始。時芝龍弟芝虎亦為海寇,並附思齊。思齊死,賊眾立芝龍為長。於是鄭氏遂有台灣之地。崇禎元年,芝龍率所部降於督師熊文燦,然猶遷延海上也。國朝順治三年秋八月平閩,芝龍乃就撫。芝龍既降,而荷蘭盡得台灣之地。順治十八年,芝龍子成功以江南敗歸,襲澎湖。夏五月,入台灣,逐荷蘭。冬十有二月,荷蘭歸國,成功改台灣城為安平鎮,以今縣治為承天府(南北路設縣二:曰天興、曰萬年),總台地曰東都。康熙二年夏五月,成功死,子經嗣,改東都為東寧(二縣為二州,設南北路澎湖安撫司)。二十年春正月,經死,子克塽嗣。是年,福建總督姚啟聖計招偽賓客司傅為霖為內應;事洩,為霖輩遇害。啟聖仰遵廟算,定平台策。二十二年,水師提督施琅統師專征。夏六月癸亥,大戰於澎湖,克之。秋七月丙申,鄭克塽降於我。八月壬子,王師至台灣。於是琅疏請留台灣為外蔽,詔報可。二十三年,廷議設台灣縣,隸台灣府為附郭。雍正五年,增設澎湖廳,而台灣之建置駸駸乎盛矣。

  台灣縣東負山,西面海。邑治之境,東至龍山寺,西至海岸,南至府儒學南,北至城守營北;縱橫徑五里而遙。所轄東至羅漢門莊外門七十里(乾隆四十九年臬司楊延樺勘定),其東曰內山;北至新港社新港溪二十里,北為嘉義;南至文賢里二贊行溪二十一里,南為鳳山;西盡海岸三里入於海。海西南至安平鎮七里(陸自七鯤身有路可至,計二十里),西北至鹿耳門三十里,又西北至黑水小洋,其西隸澎湖。幅員南北袤四十一里,東西內廣七十三里,其外東不盡內山,西不盡海。

  台灣地入東海,在禹貢揚州之徼外。其星野無考。前志謂:『地隸閩,宜從閩,以附于揚州;其星野屬牛女、星紀之次,其辰在丑。據僧一行曰,星紀當雲漢下流,百川歸焉。其分野下窮南紀之曲,東南負海為星紀』。陳氏元麟曰:『按古四譯館外彝來貢,以外彝分方紀星。台灣屬島夷,分野在鶉尾之次,其辰在已;與呂宋、日本同占,整台灣值翼九度。據宋天文志云:「鶉尾在翼軫之交,居南方七宿之末,隨南極而半入海,呂宋、淡水、台灣是也」。利瑪竇云:「鶉尾之次,於律仲呂岡山分野(台有大小岡山)」。二說者,其言各殊,然皆依附離合之見,無實驗云』。

  東倚者皆山,西控者皆海。山渡海而來,則以為發源乎福州,東汨乎鼓山(赤嵌筆談云:『宋朱文公登福州鼓山占地脈曰:「龍渡滄海,五百年後海外當有百萬人之郡」;今台灣入版圖年數適符』),示嚮乎五虎(福州五虎山入海,首皆東向,是氣脈渡海之驗),見跡乎關潼、白■〈亩犬〉,而結腦乎大雞籠(舊志云:『台灣山脈自福州五虎門磅礴入海,東至大洋中突起二山,曰關潼、曰白■〈亩犬〉,復渡重洋至淡水,結腦為大雞籠』),南行數百里至郡治。彼堂堂兀兀以去者,且不知其所之也(或云,呂宋地脈發於台灣)。然山渡乎海,其盤旋屈曲,垂乳結穴,可造郡邑、聚村落者,必西向內地而復歸於海。水出於山,其可舟、可遊、可灌、可汲以養吾民者,必西流而卒歸於海。豈地理之所存顧有不忘其本者歟?今居斯土者,官則受國恩、銜王命而至,君門萬里,臣心凜凜,視同咫尺;民則農商富庶,必念食毛踐土之惠,以毋忘首邱之仁。反是者不祥。蓋觀諸地理,則有斷斷然者。地理即天理,亦即人道也。邑區區數十里,則有專脈注結者,有別派分支、羅列拱衛,且有蜿蜓游行過境以去者。蓋自番酋雜居,箐篁叢翳,士大夫終不肯裹糧犯霧露為奇巖秀石之評,樵夫獵戶過之而不能名、名之而不能書,故不知名者蓋夥。名之矣,而游移彷彿,所聞異詞,指東訛西,以此易彼,舊志所稱,差謬殊甚。以其所可知者書之,各號雖殊,而山川不改,道里之遠近,可約而知,南北東西,方面不可易也。談地理者,要以天道人事為斷。

  大鳥山在邑東北百里而遙,郡垣之祖山也。山勢西南行十餘里而高聳秀拔者為分水山。稍下又西行為分水崙。崙南北兩石峰,蒼翠秀削,翼之以行。緣崙皆結細石,產青草,磈礧嫩綠。崙南北皆良田美石,無坑塹。崙左之水南趨羅漢內門,崙右之水北入木崗山溪以出大穆降(此水入溪西落,則木崗山之脈已隔;舊志謂:「木崗山為郡少祖」,可知其訛)。崙西行二十餘里,顧盼逶迆,欲收仍縱;前起巨阜曰草山(以多茅草故名),則郡垣之少祖山也。南北復有兩高峰翼之以行。峰多石,勢甚雄偉。西行列屏障,自北而南,橫亙數十里,則為內大烏山(此在郡城背後,為第三重屏障)。踰山西南,孤峰突起者,曰一峰尖。峰皆大石,石壁高可數丈,下有石井,水清而甘,環山居人數家皆食焉。由是西下,伏而起、起而伏,如是者三,曰三凸崙。迆崙西行,八峰平列於前,自南而北,連亙二十餘里,如開樓窗,如展鏡屏。每天清氣霽,倚窗窺屏,遠見紅毛樓;故昔人名之曰蠔鏡窗。八峰者復有專名:最南第一峰曰天馬;第二峰獨高,大石屏如豎鏡,則獨以蠔鏡屬之;北第三峰曰飛鳶巢;又北曰猴晒日;又北曰接雲;又北曰山豬;又北為獐仔壁;極北曰尾峰,終焉(此郡城第二重屏障也)。自第二峰蠔鏡西下二十餘里,至老鷂嶺,中間南北諸峰,星羅碁佈,蠶叢魚鳧,游衍錯落,多不知名。而自老鷂嶺西下又二十里,則結凹腦曰馬鞍山。其西為香洋。香洋西面二十餘里,平疇曠衍,溝塍繡錯,襏襫成雲,春夏之交,可以觀耨;舊志以為八景之一者。由是而西,小阜嶔崎,綿亙錯互,若坡若隴。南北迢迢二十餘里,橫為郡城之背者,曰嵌頂山(此郡城第一重屏障)。嵌頂西上五里許為大東門。

  番仔湖山在大烏山西北,距城八十里,亦東北最高山也。其西為剛仔林大尖山,又西為小尖山,皆極危峻,人不可行。又西下為左鎮山。左鎮北踰溪為木岡山,木岡西下為卓猴山。卓猴踰溪西南為豬母耳山,又南為柳仔林山,皆邑之右肩也。又南為鑑裏山。鑑裏北踰溪為草潭山,又西北為大丘田山。大丘田西為湖仔內山,則邑右臂之拱衛也。

  內烏山在分水崙之南者,直趨南路。其分支者,東趨羅漢內門,西落脈為上崙石屏山,其南則翁仔上天山,稍西為雁門關,前志所謂「雁門煙雨」者是也。舊路由此入內門,今崩陷不可行。雁門之西為土樓山,亦曰險山門,徑甚險,惟容一人一騎;亂時人爭逃之,扼其險,賊不能至。下有大坪社,故亦名大坪山。西南為茅草埔山,皆邑之左肩也。又南為狗圇圈山,則左肩之外輔。又西北為戶櫈嶺,又西北為灣崎山,又西北為虎頭山,又西北為猴洞山;則邑左臂之拱衛也。

  魁斗山在邑城南。其脈自東南來,至正南澳起三峰,狀若三台星,為府學文廟拱案。又蟠屈蜿蜓,以至西南,勢若內抱,形家所謂「下砂」者是也。邑來脈甚長,而所謂下砂者止此。

  羅漢內門在邑東南六十五里。其地四壁皆山,中開平疇;東西可二十餘里,南北可三十里。以形家之說較之,則邑之庫藏也。其山自東北來者,上接大烏山,層巒疊翠,邑人不知其名;內門東北設木柵,則稱之曰木柵後大山,疑即舊志所紀「目眉徽山」者是也。山之南,高峰峭出,曰蘇遠埔嶺。逾嶺而南,有湖曰內湖。又其南,曰外湖。湖之西曰燒灰山,其東曰石門山,下有坑曰石門坑。石門之南為赤竹嶺。嶺東為三峰崙,南為小東方木山。小東方木連峰委折而南,踰菜公坑口高聳而起者為大東方木山,則內門之正東山也。東之東重岡複嶺,高入雲際,北接嘉義,南抵鳳山,亙數十里,為邑之後屏者,則曰南馬仙山。大東方木之南,巨石踞溝,流叢石結,山甚高,其上為大葉林山,山南為龍潭山,西下有潭曰龍潭。龍潭山南曰金交椅,其南為大崎越嶺,又其南為鼓山,則出羅漢外門焉(以上為內門東壁,故山皆南行)。鼓山所處,極內門之東南。由是山勢折而西行。始折而嶐起者曰將軍山,山之西紆徐軒伏,不數里而疊秀可望者曰銀錠山,則內門之正南山也。又西而至於打鹿埔溪口止焉(此為內門之南壁,山皆西行)。銀錠之南,自東徂西,亙數十里,為南壁之外屏者,曰外烏山。其南則獐仔壁山、大傑巔山皆在焉。外烏之東,高聳可數者,曰南麻蓼山、尖山、大岡山、小岡山,則界於鳳山矣(此為南壁外屏)。內門之北,則全倚分水崙、無仙山。分水崙西行,至內烏山而盡,則內門北境之山亦盡焉(此為內門北壁)。內烏既橫亙數十里,則自分水崙以南為內門之西壁,其分支落崙皆東趨于內門,南踰蝦蟇林山至溪口終焉(此為西壁)。羅漢外門,其地在內門之東,復轉而繞內門之南,略如曲尺然。其在東者,中有淡水大溪,溪流自北而南。溪東即南馬仙山。東之南為旗尾山,志所謂「旗尾秋蒐」者;鳳山界也。溪西迆內門東壁之外,自三峰崙、東方木以南至鼓山,則與旗尾山東西相對(中為番薯寮街)。自鼓山西折,始繞內門之南,過將軍山北,緣內門南壁之外,南迆外烏山以西,則有虎仔山、大傑巔山、獐仔寮山,其東則大小岡山、尖山、南麻蓼山,皆鳳山界。

  七鯤身嶼在邑西南海中。脈自東南而來,西轉下海,聯結七嶼,相距各里許,接續不斷,勢若貫珠,自南以北,而終於安平鎮,與南北汕參差斜對,為邑之關鎖。地皆沙土,風濤鼓盪,不崩不蝕;多產菻荼、桄榔,望之鬱然蒼翠;泉尤甘美。一鯤身地最廣,即安平鎮;紅毛舊城在焉。今水師營駐於此,有居民街市。二鯤身至七鯤身,居者多漁戶。每斜陽曬網,笒箵家家,煙月蒼茫,漁燈明滅,佳景如披圖畫。

  鹿耳門嶼在邑西北三十里大海中。浮沙橫亙,形如鹿耳。尾迆南為四草嶼,首枕北為鹿耳門。鹿耳門之北有嶼曰北線尾,亦沙嶼橫亙,與鹿耳門南北遙接,中隔大港曰隙仔港。港之中有石礁在水底。北線尾既稱北汕,鹿耳門亦稱南汕;隙仔港中石礁,所以暗接南北二汕。故港雖大而水淺徑狹,舟必插標以行,觸礁則船立碎。北線尾之北有沙汕曰加老灣汕,稍小於北汕,而不堪泊舟。又其北曰海翁汕,則自北路而來,迢迢百餘里,在縣境之外矣。

  德慶溪(俗呼坑仔底),源出小東門外舊萬壽宮前,入郡城東安坊,合舊縣署後並府署東二泉,西流經縣署右至水仔尾北廠,入於台江。

  福安坑,源出小南門內,經寧南坊府學宮前,西流至塗墼埕,入於台江。

  台江在邑治西門外,汪洋渟滀,可泊千艘。南至七鯤身,北至諸羅蕭壟茅港尾,內受各山溪水,外吞大海。

  鑑裏溪,源出鑑裏東南內山,經香洋之北,西出為鑑裏溪,又西為舊社溪,又西北與咬狗溪合流,西入於許寬溪。

  咬狗溪源合鑑裏、草潭諸山之水,西與舊社溪合流,又西為許寬溪。

  許寬溪源合舊社、咬狗諸溪之水,西流受鯽魚潭之水,又西北受大丘田、湖仔內諸山之水,西入於蔦松溪。

  蔦松溪在縣治北五十里,為許寬溪、鯽魚潭之下流,又東北受大穆降之水,西入台江,注於海。

  左鎮溪,源出分水山之北,西北受岡仔林、大小尖諸山之水,西經左鎮之南,又西流為新圍溪。

  新圍溪源接左鎮溪,西流受大穆降諸溪之水,又西北與本藩溪合流,西下為新港溪,入於台江,注於海。

  本藩溪,源出岡仔林之北,西流經木岡山之南為木岡溪,又西出左鎮、卓猴之間,又西與新圍溪合流為新港溪,入於台江,注於海(新港溪北為嘉義界)。

  卓猴溪,源出卓猴山,北流入於曾文溪(嘉義界)。

  分水溪,源出分水山之南,經水蛙潭南流,至羅漢門東受石門坑、東方木諸山之水,西受石車崙、茄苳崙(皆羅漢內門山)諸山之水,匯為長潭,清瑩可鑑。西走出內門,過狗圇圈西下,北受灣崎溪水,西流為岡山溪。又北受打鹿洲溪水,西流為角帶圍溪。又受紅毛寮溪水,西流為二贊行溪。又西為喜樹港,入於台江,注於海。

  灣崎溪,源出三凸崙,南流過狗圇圈,入於岡山溪。

  打鹿洲溪,源出馬鞍山,西南流經打鹿洲,北受深坑仔水,復南流入於角帶圍溪。

  紅毛寮溪,源出紅毛寮,南流入於二贊行溪(溪南為鳳山界)。

  淡水溪自北而南,橫絕郡治之背。源出自諸羅內山,其來極遠。至羅漢門東方木東,受小溪水,經旗尾山西下,繞鳳山縣東南至東港,西入於海。

  石頭溝在邑治東北三里許,無水源,受東北眾坡之冰,經海會寺前,轉邑治北大橋港出柴頭港,西入台江。

  鹿耳門港亦名隙仔港(舊志另作隙仔港,誤),在南北二汕之間,水底皆沙,縱橫布列,舟不可犯;就其稍深處覓港出入,港路窄狹,僅容兩艘。潮長時水可丈四五尺,潮退時不能一丈,舟懸後舵而進。其紆折處必探視深淺,盤辟而行。而沙水相盪,深淺又時變易,必插竹標以識:南白北黑,名曰「盪纓」(初設五桿,後增設十三桿)。初近北汕以入為舊港,今近南汕而入為新港。

  加老灣港在北汕北,不堪泊舟,西南即大洋。其北即海翁汕港口,大澳曰海翁窟,亦名月眉灣,可泊百艘。

  安平鎮大港在台江西南、赤嵌城之西。紅毛時,巨舟悉從此入,泊於台江。自鄭成功由鹿耳門入台,後遂淤淺。今惟南路貿易之船經此,巨舟不得入矣。

  鯽魚(原刊脫「鯽魚」二字)潭在永康、長興、廣儲西三里之界,匯納眾流,修而不廣,計長可二十餘里。多生鯽魚,年有徵稅。三用之,內田資灌溉。亦名龍潭,旱時禱雨於此。又名東湖,最宜霽月;舊志以為八景之一。

  菅林潭亦名嵌下陂,在長興里,地勢洿下,泉流所歸。里眾築堤障之,以資灌溉,屢有爭競。康熙五十七年,太守王珍勘明勒石,定其限焉。其水北通鯽魚潭。

  無源潭在永豐里,潦水所鍾也。草潭、白衣潭,鄭氏鑿也。荷蘭陂,紅毛築也。公爺陂,鄭氏築也。皆在新豐里。甘棠潭在保大東里,地多甘棠。王有潭在仁和里,里民王有所鑿。蓮花潭,其源甚深,多產紅白芙蕖。鴛鴦潭,兩潭比偶,如鴛鴦然。水漆潭,多生水漆。參若陂,紅毛時佃民王參若築。十嫂陂,寡婦王十嫂募佃築。陴仔頭陂,偽鄭時築。月眉池,形如半月也。皆屬文賢里。鼎濟窐在新港社,產魚蝦。新港東陂在新化里,西陂亦在新港社。

  邑治八景:曰鹿耳連帆,曰鯤身集網,曰赤嵌夕照,曰金雞曉霞(此屬澎湖),曰鯽潭霽月,曰雁門煙雨,曰香洋春耨,曰旗尾■〈火禾〉蒐(散見山水古蹟各志,自御史錢琦以下,皆有題詠)。又郡八景:曰安平晚渡,沙鯤漁火,鹿耳春潮,雞籠積雪(此屬淡水),東溟曉日(同上),西嶼落霞(屬澎湖),澄台觀海,斐亭聽濤(俱在道署內;自巡道高拱乾以下,皆有題詠)。

  秀峰塔,居郡學之巽方,高丈三尺五寸,周底六丈;四門階級,空其中。乾隆六年,提學楊二酉建,後廢不修治。

  南湖書院在小南門外。乾隆三十年,郡守蔣允焄以崇文書院狹,且近市,復建書院於此。闢齋舍、設講堂於法華寺之左,即舊夢蝶園處也。其地有湖山林木之勝。後以院長居此者多弗康,遂廢。

  又有正音書院,在東安坊舊縣署之左。雍正七年建,尋廢。

  環台灣皆海。自邑治計之,南至鳳山縣之沙馬磯頭,旱程二百九十六里,水程七更;北至淡水廳之雞籠鼻頭山,旱程六百三十里,水程一十九更;西北至鹿耳門,水程二十五里(康熙五十五年,欽差丈量,依旱程折算,僅十里零七繩)。鹿耳門西北至澎湖,水程四更,約一百八十里。澎湖西北至廈門,水程七更,約三百里。邑治內優大山之東曰山後,歸化生番所居。舟從沙馬磯頭盤轉,可入卑南覓諸社。山後大洋之北有嶼名釣魚台,可泊巨舟十餘艘。崇爻山下薛波蘭港可進三板船。

  海洋行舟,以磁為漏筒,如酒壺狀,中實棚沙懸之,沙從筒眼滲出,復以一筒承之;上筒沙盡,下筒沙滿更換,是為一更。每一日夜共十更,每更舟行可四十餘里。而風潮有順逆,駕駛有遲速。以一人取木片赴船首投海中,即從船首疾行至船尾,木片與人行齊至為準;或人行先木片至,則為不上更;或木片先人行至,則為過更。計所差之尺寸,酌更數之多寡,便知所行遠近。所至地方,若島嶼可望,令望向者(曰「亞班」)登桅遠望;如無島嶼可望,則用綿紗為繩,長六七十丈,繫鉛錘,塗以牛油,墜入海底,粘起泥沙,辨其土色,可知舟至某處。其洋中寄椗候風,亦依此法。倘鉛鎚粘不起泥沙,非甚深,即石底,不可寄泊矣。

  通洋海舶,掌更漏及駛船針路者為「火長」;一正一副,各有傳抄海道秘本,名曰「水鏡」。台廈重洋往來之舟,水程頗近,中有澎湖,島嶼相望,不設更漏,但焚香幾行為準。針路則以羅盤按定子午,自台抵廈,向乾方而往;自廈抵台,指巽方而來。若由廈北赴江、浙、錦、蓋諸州,南抵廣、粵、惠、潮各府,沿海傍山,逐日有澳可泊,不用更漏筒。

  或問:『舊志舟行一更六十里,今謂四十餘里,何也』?曰:『南路沙碼磯頭至府治,舟行七更。康熙五十五年,欽差丈明旱程二百九十六里,水程與旱程相傍,是一更該四十二里有零。通志載福州至琉球,水程一千七百里,府志稱船行四十三更,是亦一更四十里矣』。

  又問:『舟自南路抵府七更,順風一日可至;自廈抵澎亦七更,必一日有餘乃至,何也』?曰:『台海潮北汐南;南路抵府,順流也,台廈橫流故稍遲』。曰:『北流為順,南流不逆乎』?曰:『有風不怕流;南流雖逆,非如黑溝之湍激也』。

  又問:『舟中定更,以人行與木片齊至為度。台地人行,窮日不能百里,舟行乃二百餘里,何也』?曰:『投木片時其行速,且船無休息,故倍之』。

  又問:『北路水程十九更,旱程僅六百三十里,何也』?曰:『此未暇詳考,依府志所載』。

  台海潮流,止分南北。台廈往來,橫流而渡,號曰「橫洋」。自台抵澎為小洋,自澎抵廈為大洋,故亦稱「重洋」。

  凡往內地之舟,皆於黎明時出鹿耳門放洋(舟人捩舵揚帆出海曰「放洋」。鹿耳門港南北有二礁,植標以記,不敢逼犯;質明見標,舟乃可行)。清明後南風始發,從鹿耳門外徑去。白露後北風漸盛,必至隙仔港口(在鹿耳門外之北),方可開駕(舟行務上依風,故南風放洋從南,北風放洋從北,若誤落下風,針路便失)。約行百里,望見東西吉嶼,經二嶼便抵澎湖,大約後午可到。南風宜泊水垵澳,北風宜泊網澳、內塹、外塹等澳;餘詳前澳嶼內。自澎往廈,悉以黃昏為期,越宿而內地之山隱現目前。此就順風而言。若南風柔若,風不勝帆,常一二日夜方抵澎湖。至廈門則更緩。又若北風凜冽,帆不勝風,摺帆駕駛,登岸亦稍遲焉。

  帆往福州,望北直去,至閩安鎮,水程一十五更,不用灣泊澎湖。若從北路淡水西渡,水程僅七更。登舟半日,可見關潼山。自關潼趨定海,行大洋中五六十里,至五虎門;兩山對峙,勢極雄險,為閩省外戶。門外風力鼓盪,舟帆顛越;既入門,靜淥淵渟,與門外迥別。更進為城頭,土名亭頭;十里即閩安鎮,再數十里至南台大橋。

  鹿耳門外,初出洋時水色皆白。東顧台山,煙雲竹樹,疊翠浮藍,自南抵北,羅列一片,絕似屏障畫圖。已而漸遠,水色變為淡藍,台山猶隱現於海面。旋見水色皆黑,則小洋之黑水溝也。過溝,黑水轉淡,繼而深碧,澎湖諸島在指顧間矣。自澎湖放洋,近處水皆碧色,漸遠則或蒼或赤,蒼者若靛綠,赤者若臙紅。再過,深黑如墨,即大洋之黑水溝,橫流迅駛,乃渡台最險處。既過,水色依然蒼赤。有純赤處,是名紅水溝,不甚險。比見水皆碧色,則青水洋也。頃刻上白水,而內地兩太武山屹然挺出於鷁首矣(南風時,駕駛近南,先見鎮海之南太武;北風時,駕駛近北,先見金門之北太武)。

  黑水溝為澎、廈分界處,廣約六七十里,險冠諸海。其深無底,水黑如墨,湍激悍怒,勢又稍窪。舟利乘風疾行,亂流而渡,遲則波濤衝擊,易致針路差失(按黑水溝有二:其在澎湖之西者,廣可八十餘里,為澎、廈分界處,水黑如墨,名曰大洋;其在澎湖之東者,廣亦八十餘里,則為台、澎分界處,名曰小洋。小洋水比大洋更黑,其深無底。大洋風靜時,尚可寄椗,小洋則不可寄椗,其險過於大洋;此前輩諸書紀載所未及辨也)。廈船過黑水溝良久,令亞班(舟中占風望向者二人,名曰「亞班」)登桅遙望,必見澎湖西嶼、花嶼、貓嶼,乃可前進;倘計程應至,而諸嶼不見,便失所向,須亟收回,恐漂越台之南北而東,則邈不知其所之。或已抵鹿耳門,為東風所逆不得入;或遇海吼浪湧,隙仔不可寄泊,當回澎湖。值若月黑,莫辨島嶼何處,不得不仍歸廈門。而針路已失,往往有隨風北至南日而上、南至銅山以下者。

  來台諸舟,必以澎湖為關津。由西嶼頭入泊媽宮等奧,然後出東吉,過小洋,抵鹿耳;其常也。或已入澎湖,而風信未可行,嘗有灣泊至旬以外者。

  澎湖諸島,皆平岡無峰巒,舟行稍遠,輒伏而不見。漸近時,登鷁尾高憑眺,恍惚天際微雲,一抹如線。徘徊回顧,天水混連,孤舟蕩漾,若纖芥在明鏡中。

  泛海不見飛鳥,則漸至大洋,蓋水禽陸棲也。近島嶼,先見白鳥飛翔。

  海波夜動,燄如流火,天黑彌爛。船在洋中,可擊水以視物。一擊而水光飛濺,如明珠十斛,傾撒水面,晶光熒熒,良久始滅。

  台灣縣治之海常吼。自七鯤身北至鹿耳門、南至打鼓港止,小吼似擊花腔鼓,點點作撒豆聲,乍近乍遠,若斷若續,臨流聽之,有成連鼓琴之致;大吼如萬馬奔突,如眾鼓齊鳴,如三峽崩流,如千鼎共沸,厥聲遠聞,累數日夜罔有閒歇,驚濤湓涌,舟莫敢近,雖錢塘八月怒潮,未足擬也。或曰風兆,時亦不風;或曰濤響,何港無濤?若云雨徵,宜其近之;謂海氣發,故地籟鳴也。乃微雨輒吼,大雨而或不吼;既晴猶吼,久旱而亦時吼;斯不可解矣。惟吼聲南下而漸細,則久雨必晴,頗驗(按海自嘉義以上不吼。惟台灣下至鳳山則吼,俗呼曰「做湧」;驚濤迅發,舟觸之,沸擊迫岸輒碎。自岸邊至中流,浪之最巨者有三疊,約廣不上十里,以外則漸平。春冬不吼,惟四月廿六日起。舟人謠曰:湧仔開目,不因風兆,不因潮汐。謂海氣一發,微雨幾潑,輒吼;或大雨不吼,大風不吼;或既晴猶吼,必待烈陽炎暴至終日則吼息。四五月之吼,鳳山最甚;六七月之吼,台灣最甚。其地氣由南而北。七月廿六後,謂之「埔占湧」,漸輕;至中秋則不吼也。蓋夏令地氣蒸熱,自下而升,猶煮飯之滾於鍋底然)。

  台處閩之東南,以一郡藩蔽全省。即沿東西地方之對峙者計之:北路淡水廳之後壟港,與興化府南日對;後壟而上有竹塹,與福清縣海壇鎮對;後壟而上有南嵌社,與福州府閩安鎮關潼對;自南嵌至淡水港,與連江縣北茭對;自淡水港至雞籠山,與福寧府沙埕烽火門對;南路鳳山縣之彌陀港、萬丹港、岐後港、東港、茄藤港,則與漳州府之古螺、銅山等處對。順風時,駕駛針路皆以卯酉為方向,不用斜轉;惟鹿耳門居邑治之西北,澎湖又居鹿耳門之西北,與泉州府同安縣之廈門東南斜對,針路以巽乾為方向。邇來海不揚波,凡■〈舟彭〉仔、三板頭等小船,每由北路笨港、鹿仔港等處乘南風時徑渡廈門、泉州,自東徂西,橫過澎湖之北,名曰「透西」,例禁甚嚴;趨險者猶如騖也。

  台海港口,哨船可出入者,只邑治鹿耳門及南路打鼓港、北路蚊港、笨港、淡水港、小雞籠、八尺門七處,其餘如邑治之大港、南路之西溪、蠔港、蟯港、東港、茄藤港、放■〈糸索〉港(冬月沙淤,至夏秋溪漲,船始可行)、大崑麓社寮港、後灣子(俱琅蟜地)、北路之馬沙溝、歐汪港、布袋澳、茅港尾、鐵線橋、鹹水港、井水港、八掌溪、猴樹港、虎尾溪港、海豐港、二林港、三林港(二港亦多沙汕,水退去口五六里)、鹿仔港(潮漲大船可至內汕,不能抵港,其外汕水退時去口十餘里,非熟港道者不敢出入),哨船俱不能常至。

  邑治州仔尾、隙仔、喜樹港、南路萬丹港、北路灣裏、竿寮、含西、篷山港,只容■〈舟古〉仔小船。再南路岐後、枋寮、加六堂、謝必益、■〈句黽〉鼊港、大繡房、魚房港、北路■〈魚逮〉仔穵、象領,今盡淤塞,惟小漁船來往。

  相傳台海有萬水朝東處,諸書所載不同。續文獻通考及島上附傳、稗海紀遊皆云在澎湖南(續文獻通考云:『水至澎湖漸低,近琉球謂之落漈;漈者,水趨下而不回也。凡西岸漁舟,到澎湖以下,遇颶風發,漂流落漈,回者百無一』。島上附傳云:『澎湖風濤噴薄,悍怒激闘,瞬息萬狀。子午稍錯,北則墜於南風炁,南則入於萬水朝東,皆有不返之憂』。稗海紀遊云:『澎湖黑水溝最險,自北流南,不知源出何所。水黑如墨,勢又稍窪;廣約百里,湍流迅駛。舟師至此,喘喘屏息,懼或順流而南,不知所之』)。福建海防考謂:『澎湖為漳、泉南戶,日本、呂宋、東西洋皆所必經。南有港門,直通西洋』。台灣志略謂:『海船直指,南離至東京、廣南、占城、柬埔寨、暹羅等處』。舊府志亦謂『子午稍錯,南犯呂宋,或暹羅,或交趾』。今通洋之舟,歲歲南行,未嘗入於萬水朝東,則云在澎湖南者誤也。至云水至澎湖漸低,黑水溝自北流南,亦誤。又漳州府志云:『溝水分東西流,過溝則東流達於呂宋,回日過溝則西流達於漳、泉』。皆未詳考。蓋台海潮流止分南北,潮時北流較緩,汐時南流較駛。澎島在廈門之東南,乃渡台標準;但無高峰,不可遠望,過溝時針路指定東南,船稍近北,雖不見澎島,猶可見台北諸山。苟為南流所牽,則徑出南路沙馬磯頭之下,無島嶼可望,不知台灣在何方矣。故黑水溝中,值靜風潮漲可隨流,潮退必懸碇停舟,非畏萬水朝東也。稗海紀遊又云:『雞籠山下實近弱水,舟至則沉,或名為萬水朝東。其勢傾瀉,捲入地底,滔滔東逝流而不返』。二說俱無稽。若舊府志云:『北則漂蕩,無復人境,甚至無力水而莫知所之』。亦第想像之詞。然則赤嵌集所云『黑水溝驚濤鼎沸,險冠諸海,順流而東,則為弱水。昔有閩船漂至弱水之東,十二年始還中土』者,皆不可信乎?曰:弱水見於禹貢,自有其處。萬水朝東,天下之公言也。地缺東南,尾閭有焦釜,豈即在雞籠山下?且順流而東,果為弱水,則府志所載外域諸國在台海正東、東南、東北者,將無由而至矣;而皆非也(按府志載琉球在台海正東,日本在台海東北,呂宋、蘇祿在台海東南。今考台海北至雞籠,南盡沙馬磯頭而止。琉球在福州正東一千七百里,自五虎門放洋,經雞籠山之北而去。日本以近東海日出而名,舟必北上抵江南界之秦山、花鳥嶼始可放洋。明史載呂宋居南海中,去漳州甚近;蘇祿地近浡泥、闍婆,去泉州甚遠。似俱與台海無涉)。諸書言順流而東、而南者,就內地言之也。台處東南,其北之雞籠山即內地之東,其南之沙馬磯頭即內地之南。水歸東南,故皆可曰順流。或東、或南,俱錯過台灣山後,大海茫茫,舟隨風去,無所終泊,得還中土者蓋鮮;幸而島嶼可依,帆柁未失,乘風忽返,間嘗有之。其所至果弱水之東否,未可知也。聞老舵工云:嘗遭風至台灣山後絕遠處,夜聞水聲淜湃,知為萬水朝東;努力回柁,幸免落漈,天明見島嶼甚近。語似可據。然聞水聲,以為落漈,非也;島岸風濤,衝擊作聲也。舟不回柁,觸礁齏粉,無生還理。舊稱落漈,雜云沉海,乃舟人之諱詞。風土記謂十二年氣候一週,漈水復滿,東風大起,船乃還;則海濱人習言之,特以慰其家人,即詩所云猶來無止耳。亦有擱淺簸浪,因而傍崖登山者,苟延殘喘,際會幸歸,各述所見。大海之中,何奇不有、何怪不儲,存而不論可也。島上附傳所稱南風炁,今亦莫知其處。

  台船歲往江、浙、錦、蓋諸州者以千計。沿海水程,內地郡邑志及通志俱未詳載。既無以稽舟楫之去來,又何以資哨防之備禦?倘謂邑志例限不書,得毋終聽其闕乎!因就見聞所及,附著於此。至道里遠近、澳港險易,略之以俟知者。

  台船至廈門,水程一十一更。自廈門至浙江寧波,水程三十七更;江南上海較遠十更。先由廈門掛驗,出大擔門北行,經金門、遼羅,系同安縣界;過圍頭、深滬、浚裡至永寧,俱晉江縣界;又過祥芝頭至大墜,為泉州港口;經惠安縣之獺窟至崇武,可泊船數十;復經莆田縣之湄州至平海,可泊船數百;其北即南日,僅容數艘。莆田、福清交界從內港行,經門■〈木扇〉、後草嶼至海壇宮仔前,有鹽嶼,即福清港內;過古嶼門為長樂縣界。復沿海行,經東西洛至磁澳,回望海壇諸山,環峙南日、古嶼之東,出沒隱現,若近若遠;再過為白畎、為關潼,可泊船數百,乃福省半港處,入內即五虎門。由關潼一潮水至定海,可泊船數百餘。復經大埕、黃岐至北茭,為連江縣界;再過羅湖、大金抵三沙、烽火門。由三沙沿山戧駛,一潮水過東璧、大小目、火焰山、馬嶼,進松山港,即福寧府。由烽火門過大小崙山、■〈山上秦下〉嶼、水澳至南鎮、沙埕,直抵南北二關,閩、浙交界。由北關北上至金香大澳,東有南紀嶼可泊千艘;其北為鳳凰澳,系瑞安縣港口;又北為梅花嶼,即溫州港口。過壟內三盤,偽鄭常屯劄於此;再過王大澳、玉盤山、坎門、大鹿山,至石塘,內為雙門衛;復經鱟殼澳、深門、花澳、馬蹄澳、雙頭通至川礁,為黃岩港口。從牛頭門、柴盤抵石浦門。由龍門港、崎頭至丁厝澳,澳東大山疊出,為舟山地;赴寧波、上海,在此分■〈舟宗〉。從西,由定海關進港數里,即寧波;從北,過岑港、黃浦至沈加門;東出即普陀山,北上為秦山、花鳥嶼。秦山西南有板椒山,屬蘇州府界;又有羊山,龍神甚靈,凡船到此,須悄寂而過。放大洋,抵吳淞,進港數里,即上海。再由舟山丁厝澳西北放小洋,四更至乍浦;海邊俱石岸,北風可泊於羊山嶼。向北過崇明外五條沙轉西,三十四更入膠州口。過崇明外五條沙,對北三十二更至成山頭。向東北放洋,十一更至旅順口;由山邊至童子溝島向東,沿山七更至蓋州;向北放洋七更,至錦州府。

  自廈門出大擔門外南行,由浯嶼至南澳,凡一十三澳:曰浯嶼、麥坑、鎮海衛、將軍澳、陸鰲、杏仔、古螺、銅山、蘇尖、劉澳角、宮仔前、懸鐘、南澳,入廣東界(附記:自浙入閩,由沙埕南下,一潮水至南鎮;南鎮一潮水至南關;南關一潮水過大小白鷺至屏峰;屏峰一潮水至崙山門;崙山門一潮水至三沙;三沙一潮水過大小目至短表,過海尾澳、長表一潮水至斗美;斗美一潮水過閭尾至羅湖;羅湖一潮水過西洋至北茭;北茭順風一潮水至黃岐,若遇逆風則在北茭候風;黃岐一潮水過赤澳、貓塢、安海、黃宮四嶼至定海;定海一潮水過小目入五虎門,到虎樹;虎樹一潮水過白塔、熨斗、浮江、雙龜、破薦入金牌、急水門至館頭;館頭一潮水過梅嶼、長灣,大小蘆亭頭到福州閩安鎮;又館頭一潮水往北港過蓬崎至狄蘆,過烏豬、小目、小埕、長澳復至定海)。

  南路沙馬磯頭之南有澳,名龜那禿,北風可泊巨艦。從此東去,水程四更至紅頭嶼,生番聚處。地產銅,所用雜物皆銅器,不與中國通。順風兩日夜即是呂宋之謝崑山、大小覆金山,沿山行四五日夜至呂宋,共水程五十八更。

  台灣風信,自廈來台,以西北風為順;自台抵廈,以東南風為順。但得一面之風,非當頭逆頂,皆可轉帆戧駛。故兩舟並行,一往一來,不聞阻滯,僅分遲速。惟鹿耳門進港忌東風,出港忌西風。而台灣風信,與內地迥異;清晨必有東風,午後必有西風,名曰「發海西」;去來諸舟,乘之以出入,乃天造地設之奇。時或反是,則颲風將作,去者未可遽去,來者必亟收回云。

  舟人呼大風曰「暴」。按詩邶風「終風且暴」;傳云,暴,疾也,疏云,大風疾起也。舊志暨鳳山各志以「暴」為「報」,失其義矣。府志作颶,亦誤。颶乃海中災風,其至叵測。暴則每月有期,所傳名稱雖涉怪誕,而驗之多應。凡暴期將至,舟必泊澳;俟暴發後輒尾之而行,最便利,不為災。府志又云,颶之甚者曰颱。颶倏發倏止,颱常連日夜;颶驟而禍輕,颱緩而禍久。考六書無「颱」字,所云颱者,乃土人見颶風挾雨四面環至,空中旋舞如篩,因曰「風篩」,謂颶風篩雨,未嘗曰颱風也。台音篩同台,加風作颱,諸書承誤,今刪之(按韻會:海中大風曰颶。投荒雜錄云:『嶺南諸郡皆有颶風,以四面風俱至也』。南越志:『颶風,具四面之風,常以五六月發,永嘉人謂之風癡』。陸放翁曰:『嶺表有瘴母,初起圓黑,久漸廣,謂之颶母』。韓文公赴江陵詩:『颶起最可畏,訇哮簸陵邱』。注:嶺表錄異云,『嶺嶠夏秋雄風曰颶』。又云:『南海夏秋間有雲物如虹,長六七尺,見則颶風必發,故曰颶母;其風一發,雞犬不寧。並從具,音懼』。康熙字典載韻箋引楊升庵說,颶作■〈風貝〉,音貝。佛經云:『風虹如貝』。柳柳州詩:『■〈風貝〉母偏驚估客船』。補入「七隊」逸字中。又六書故:『■〈風貝〉,補妹切,海之災風也,俗書訛作颶』。正字通復云:『颶字即■〈風貝〉字之訛』。又藝林伐山云:『■〈風貝〉風之作,多在初秋』。南越志亦云,『母即孟婆,春夏間有暈如虹是也』。又李西涯譏許氏從具,謂具四方之風,乃北人不知南人之候,誤以■〈風貝〉為颶耳。西涯博學,必有所據。且閩、粵諸儒皆云■〈風貝〉風,今韻書多■〈風貝〉作,並誌以備考)。

  逐月風暴日期(參合郡縣舊志及稗海紀遊):

  正月初四日:諸神下降暴。初九日:玉皇暴(是日有風,則一歲暴期皆驗;否則難準)。初十日、十三日:關帝暴。十五日、廿四日:小妾暴。廿九日:龍神會暴(此暴最準,或前一日,俗呼洗炊籠;或本日連後三日,俗呼烏狗報白鬚)。

  二月初二日:白鬚暴。初七日:春期暴。初八日:張大帝暴。十九日(一作廿一日):觀音暴。廿九日:龍神朝天暴。

  三月初三日:真武暴。初七日:閻王暴。十五日:吳真人暴。十七日:諸神會降暴。十八日:后土暴。廿三日:媽祖暴(俗云真人多風、媽祖多雨)。廿八日:東獄帝暴。廿九日:諸神升天暴。

  四月初一日:白龍暴。初八日:太子暴。十四日:純陽仙師暴。廿三日:太保暴。廿五日:龍神會太白暴。

  五月初一日:南極星君下降暴。初五日:競渡風(洋船最忌)。初七日:朱太尉暴。十三日:關帝降神暴。十六日:天地合日防惡風。廿一日:龍母暴。廿九日:威顯暴。

  六月初六日:大禹王暴(前後共七日,宜謹防。俗云:六月防初、七月防半)。十二日:彭祖暴。十八日:彭婆暴。十九日:觀音暴。廿三日:小姨暴。廿四日:雷公暴(最準,亦最狠)。廿六日:二郎神暴。廿八日:大姨暴。廿九日:文丞相暴。七月初七日:牛女會暴。十五日:鬼子暴(最宜防)。十八日:神煞交會暴。廿七日:天地合日防惡風。

  八月初一日:■君朝天暴。初三日:防惡風。初五日:九皇暴。十四日:伽藍暴。十五日:龍神大會暴。

  九月初九日:落帽風。十一日、十五日:百神俱起。十六日:張良暴。十七日:金龍暴。十九日:觀音暴。廿七日:冷風暴。

  十月初五日:小春風信。初六日:天曹下降暴。初十日:水仙暴(是日無風,主多魚)。十七日:水府朝上帝暴。二十日:東岳朝天暴。廿六日:翁爹暴。

  十一月十四日:水仙暴。廿七日:普庵暴。廿九日:西岳朝天暴。

  十二月廿四日:諸神昇天暴(俗呼掃塵暴。自本日至廿九日,必有大風,名送年風)。廿九日:大盆暴。

  三春暴期最多,舟行宜戒。自清明後,南風司令。四、五月間,風暴皆輕,往來甚穩,但多遲緩。夏至前數日,當有北風;諺云:「北風送夏至」,猶冬至前之有東南風。惟六、七月北風一起,颶風立至。六月之颶,得雷而止。七月之颶,聞雷愈烈。八月白露節後,北風應候,船行迅駛。九月,風每經旬,或至閱月,是名「九降」。凡颶多挾雨,九降恒不雨而風。遙望外海,浪色如銀,播空疊出,名曰「起白馬」,舟不可行。

  又自寒露至立冬止,常陰晦,俗呼「九月烏」。十月小春,天氣晴暖,風波恬和,最為利涉。十一、十二兩月,朔風凜烈,無日不風,第乘風隙以往來。若冬春之交,風信難定,尤須戒心(考各書多稱渡海以四、五、八、十等月為穩,最忌六、七、十二月。然癸亥平台、辛丑復台,皆以六月興師,過舟安如衽席。蓋海上風濤,實難例定,惟當隨時審視雲日氣色,以卜行止。若夫船制有利鈍、風行有遠近,雖連■〈舟宗〉併發,而入港之先後難齊。且或同時遭風,倏變而此順彼逆、禍福不同者,有數存焉)。

  凡暴風,有先期一、二日發,或後期二、三日發。俟盛發之後,舟乃可行;亦有乘其將發而輒行者,蓋風始發猶未盛,迨盛發時舟已入澳也。舵師占風,熟極生巧,真是心通造化。春暴畏始,冬暴怕終;南風多閒,北風罕斷也。春夏時風不勝帆,船之小者其行速;秋冬時帆不勝風,船之大者其行穩。

  海船固畏風,又苦無風。洋中風靜,水平如鏡,必寄椗駐舟,候風始行。蓋大海潮汐,無瞬息停,人處舟上,一望空明,連天無際,不覺其動,實有升降漲蝕之異;舟不下椗,則乘潮而北、隨汐而南,難定所向之何方矣。清明以後,地氣自南而北,以南風為常;霜降以後,地氣自北而南,以北風為常。偶反其常,必有颶風。

  颶風起時,飄瓦裂石,拔木壞垣,四面遞轉,交發齊至,或一、二日,或三、五、七日,久而愈勁,猛雨盆傾,驚濤山立,舟雖灣泊,難保無虞;然發有其處,或數十里之遙,便不相及。

  泊舟之澳,負山面海。山在南者,可避南風;山在北者,可避北風。若風平浪靜,無論黑溝、白洋,皆可寄泊。惟五、六月間南風司令,陡遇北風,不可收泊北風澳;蓋颶風將發,北風先至,必轉東南,又轉而南,復轉西南,呼吸變更,以北澳而受南颶,駕避不及,艨艟成齏粉矣。

  五、六月間,天上有一點黑雲,頃刻間風雨驟至,舟人必摺帆嚴柁以待;遲則恐風壓帆傾,或至覆舟(有因不得收帆而棄桅者,兩斧即斷,可知風力之雄。又洋船中,見有黑氣一條湧出海面,漸及半天,名曰「鼠尾雲」,乃龍起也;急焚雞毛或飯米以厭之)。

  凡疾風挾雨,驟至驟止,俗呼為「西北雨」,亦曰「風時雨」。海水忽變為腥臊,穢氣襲人。或泡沫浮若糠秕,及水蛇鱗介之屬遊翔水面,乃地氣發而海沸也。颶風應之,雨灑浪翻,遂有傾檣折舵之患。若海不先沸,風雖迅突,摺帆順馳,猶鯤鵬之徙耳。

  蘇過颶風賦「斷霓飲海而北指,赤雲挾日以南翔」二語最精確。今舟人呼斷霓為「破篷」;以其一片孤懸天際,若船帆也。稍及半天,如鱟魚尾者,曰「屈鱟」,見於北方又甚於他方。凡虹霓朝見西方,辰已時必雨;暮見東方,必晴。惟斷霓雖見東方,來日亦不免風雨(舊志)。

  海水有潮汐,晝曰潮;夜曰汐。或謂汐為夜潮,故言潮可統汐也。凡潮,月自初一至十五日為一周,後半月與前半月適相同焉。台灣:一日已亥初四刻潮滿,二日已亥正三刻潮滿,三日午子初三刻潮滿,四日午子正一刻潮滿,五日午子正四刻潮滿,六日未丑初三刻潮滿,七日未丑正三刻潮滿,八日申寅初二刻潮滿,九日申寅初四刻潮滿,十日申寅正三刻潮滿,十一日酉卯正一刻潮滿,十二日酉卯正四刻潮滿,十三日戌辰初三刻潮滿,十四日戌辰正二刻潮滿,十五日戌辰正四刻潮滿;是為一周。十六日與初一日同,蓋週而復始矣。凡陽時管三日,陰時管二日。凡潮,自始長至滿,歷三時;自滿至涸,亦歷三時;故語其滿而前後可推也。

  澎湖潮遲於台灣三刻、早於廈門五刻,以是為常。

  邵子曰:『海潮所以應月者,從其類也』。余襄公安道云:『陽燧取火於日,陰鑑取水於月,各從其類。潮有漲退,海非增減,月之所臨,水往從之。故月臨卯酉,則水漲於東西;月臨子午,則潮平於南北。彼竭此盈,往來不絕,皆系於月。晝夜之運,日東行一度,月行十三度有奇;故太陰西沒,緩於日三刻有奇。潮之日緩其期,率亦如是。自朔至望,常緩一夜潮;自望至晦,復緩一晝潮。春夏晝潮常大,秋冬夜潮常大。春為陽中,秋為陰中,歲有春秋,猶月有朔望;故潮之極漲常在春秋之仲,濤之極大常在朔望之後』。又云:『海之極遠者得氣尤專,潮亦因之。東海、南海,其候各有遠近之殊』。舊志云,『以水從月』,最為確論。台灣地處東南,月常早上;初二、十七日夜初昏即臨卯酉,故潮亦因之。又舊志台灣潮信與內地惠安志所載略同,視同安、晉江各差一時;如初一、十六日台、惠潮水漲滿在已亥時,同安則在子午,晉江則在辰戌也。晉、同潮水入溪差至兩時,以道里迥遠之故,無足異者。台處海中,潮信宜可為準,乃南北二路復自不同。鹿耳門至南路打鼓港,較同安金、廈潮早四刻,水長五、六尺;打鼓港至琅嶠竟早一時,水止三、四尺;北路三林港至淡水復與金、廈同時,水長丈許。又自彰化以下,潮流過北,汐流過南,澎湖亦然;彰化以上,則潮流過南,汐流過北。一郡似此懸殊,何況東海、西海、南海、北海相去不可量數者乎?(圖表,故省略,詳細內容請參見版面文件)

  潮滿圖(圖表,故省略,詳細內容請參見版面文件)

  右圖十二辰,指掌定位也。推潮長法,以初一、初二加於卯位,左旋順數,至寅而止。推潮滿法,以初一、初二加於已位,左旋順數,至辰而止。陽時管三日,陰時管二日;而一月之大概定焉。初一、初二初長在卯,則長半在辰,滿在巳;初退在午,退半在未,涸在申。再長在酉,長半在戌,滿在亥;初退在子,退半在丑,涸在寅。自長至滿歷三時、至涸亦歷三時,而潮信可知也。

  台處閩東南隅,地勢最下,四面環海,遙隔重洋。其氣候與內郡懸殊,大約暑多於寒。鍾鼎之家,狐貉無所用之;細民無衣無褐,亦可卒歲。花卉則不時常開,木葉則歷年未落。瓜蒲蔬茹之類,雖窮冬亦華秀。此寒暑之氣候不同也。春頻旱,秋頻潦。東南雲蒸則滂沱,西北密雲鮮潤澤;所以雲行雨施,必在南風盛發之時。此雨暘之氣候不同也。四時之風,南澳居多。七八月間,因風擊浪,摧檣傾楫,其濤浪之聲,遠聞百里外。風之所自,曉東暮西,與中土頓殊。此風颷之氣候不同也。即一郡之中,而窮南極北,氣候亦迥不侔。自邑治至鳳山,漸南漸熱;自邑治至諸羅、彰化,漸北漸寒。此南北之氣候不同也。

  邑治附郭,和暖時多,與彰化之極北而多寒、霜雪頻降者異矣。人居稠密,煙火萬家。零露既稀,瘴氣不入;與鳳山之極南甫晡而露降、日出而霧消者異矣。狂風雖作,一、二日而恬;其與淡水之雞籠北風盛發、累日不休者又異矣。三月以後風多南,八月以後風多北;其與鳳山之東港、琅嶠等處有永年不聞朔風者又異矣。近郭之地,平原曠野,培塿相聯;非若雞籠山之氣候為足憂也。夏暑而冬寒、春和而秋暖;非若東港之盛暑入夜猶怯寒、臘月之窮冬裌衣可度日也。

  至於澎湖之氣候,則又與邑治不同者。澎島處汪洋浩淼之中,多風而少晴。故有時台則天清氣朗,而澎則風聲凜烈;辰方霧掃雲收,而午後封姨為祟。又其甚者,積日連月,靡有行刻;行舟之人,遲滯累旬,來往難期。他如寒暑雨暘,則澎之與台約略相等。

  天氣四時皆夏,恆苦鬱蒸;遇雨成秋。比歲漸寒,冬月有衣裘者。至霜霰則無有也。

  洋船至澎湖,另一氣候。未至尚穿棉,一至則穿葛。

  廣東志云:『嶺南陰少陽多,故四時之氣闢多於闔,一歲間溫暑過半,元府常開,毛腠不掩,每因汗溢,即致外邪;蓋汗為病之媒、風為病之本,二者一中,寒瘧相乘,其疾往往為風淫』。又云:『盛夏士庶出入,卒以青布裹頭;蓋南風為厲,一侵陽明,則病不可起』。此地正相同。

  海氣山嵐,交釀為露,值夜霏霏如霰,村舍山林,咫尺莫辨,茅簷日高,尚溜餘滴。故冬春無雨,二麥、瓜菜不以為病。又有紅日三竿,天氣清朗,忽陰翳溟蒙,更為濃露;變幻俄頃,殊不可測。

  內山終歲不離雲,或■〈冖八幕,上中下〉于頂、或橫于腰,惝怳飄渺,莫窮其際。偶於侵晨片晌,翠黛筍簇,望之如洗;須臾即雲合矣。若日中雲收,峰巒可數,必不日而雨。海內之山,未有以清朗為雨候者。

  夏秋紅日當空,片雲乍起,傾盆立至。一日之內,陰晴屢變,或連月不開。冬春二時,或昧旦霜飛,日中雨注。方在搖扇,旋苦寒風。客斯土者,寧過暖而無受寒,則邪氣不得而中之矣。

  三月輒著輕紗,至十月不更。每朔風驟凜,忽易薄裘;曦光一射,仍被縠衫。一日之間,暄涼數變。故讌集之頃,袷毳兼攜,以備不時脫換。砌蟲夜響,竟歲皆然。春初已綻夏蕚,膽缾折供石榴,與山茶掩暎,不足怪也。更有在颷怒號,轉覺灼體,風過後木葉焦萎如爇,俗謂之「麒麟颶」云。風中有火,殊可詫異。

  舊傳野不苦旱,以土沙含潤,又露氣重也。予嘗秋郊早行,辨明時草露已稀;志所謂「入夜霏霏如霰、茅簷日高尚溜餘滴」者無有也。或曰近年人煙漸稠,故露氣減於昔云。

  海上天無時無雲。雖濃雲靉靆,但有雲腳可見,必不雨。雲腳者,如畫家繪水口石,其下橫染一筆,為水石之界者是也。無腳之雲,如畫遠山,但見山頭,不見所止。

  日色被體如妁,三日內必雨。

  日出時有雲蔽之,辰刻後雲漸散,必大晴。日初出即開朗,是日必不晴;暑月久晴則不拘。

  日落時,西方有雲氣橫亙天上,或作數十縷各不相屬,日從雲隙中度過,是謂日穿經緯;來日大晴。或雲色一片相連,其中但有一、二點空竇得現紅色,是謂金烏點睛;亦主晴。

  日落時,西方雲色黯淡,一片如墨,全無罅竇,又不見雲腳者,主來日雨。若雲色濃厚,當夜必雨。

  日落時,西北方雲起如層巒複嶂,重疊數十層,各各矗起,主大風雨;山崩水溢之徵也,應在七日之內。嘗三睹此雲,三遭大水矣。處近山及江滸水涯,宜防之。五更雨、雞初鳴雨、天未明雨、天明已久雨,皆主是日苦雨不輟。晨起霧遮山腳,主晴;雲■〈冖八卓,上中下〉山頭,主雨。

  初雨如霧,雖沉晦,至午必晴。

  久雨後暫輟,猶見細雨如霧,縱會開朗,旋即雨至。諺曰:『雨前濛濛終不雨,雨後濛濛終不晴』。

  久雨夜忽開霧,星月朗潔,主來日大雨。若近暮經見紅光,然後見月,則晴。

  久雨後,近暮,遍天紅色,來日必晴;俗云:『火燒薄暮天』。虹霓朝見西方,辰已必雨;虹霓申酉見東方,必晴。又斷虹兩頭不連者,俗呼「破篷」;雖見東方,來日不免風雨。

  諸山煙靄蒼茫;若山光透露,便為風雨之徵。又饑鳶高唳、海鶴驚飛,則踰日必風。春日晚觀西、冬日晚觀東,有黑雲起,主雨;諺云:『冬山頭,春海口』。

  台邑春日雨澤獨少。鐵線橋以北,大雨滂沱,橋南無一滴。梁觀察文科惡其限於南,改名通濟橋。

  ·風俗

  居台灣者,皆內地人,故風俗與內地無異。正月元日,慶新歲;上元,燈節;二月,春社;清明,掃墳墓;端午,戲龍舟,懸蒲、艾祓除;七月七夕,乞巧結緣;十五日,仿盂蘭會;八月,秋社;九月九日,登高,放紙鳶;冬至,餉米團;十二月二十四日,祭灶送神;卒歲,臘先祖及諸神祠:皆與內地無異。昏喪沿俗禮,以貧富為豐歉,悉類內地。俗信巫鬼,病者乞藥於神。輕生喜闘,善聚黨,亦皆漳、泉舊俗;然有其異者。舊志云:民非土著,百貨皆取資於內地。男有耕而女無織,以刺繡為工。視疏若親,窮乏貧苦,相為周卹。民雖貧,不為奴婢。習尚華侈:衣服概用綾羅;雖輿隸庸販,衣褲率多紗帛。自內地初至者,恆以為奢,久之習為固然。宴客必豐珍錯,價倍內地,互相角勝。蓋其大略如此。然有為甚害者,曰鴉片、曰賭局,充衢蔽野;富者以之而貧,中人以之為不肖,不軌之徒,於是聯絡。必革此二者,民乃久安;或曰難焉。

  ·物產

  榖:言全台,則內地賴之。邑地狹而眾,常仰食於南北二路,故榖不及遠。其種類之多,與內地同。麥晝開花,異粵、閩而同於齊、魯,故特美;然少種,價數倍於榖。番麥,番人種之,美亦遠遜常種。

  貨:糖為最,油次之。糖出於蔗;油出於落花生,其渣粕且厚值。商船賈販,以是二者為重利。澱菁盛產而佳、薯榔肥大如芋魁,故皂布甲於天下。水藤出內山,長條遠蔓跨山嶺;採者得一莖,窮其本即可數百觔。麋鹿獐皮,皆邑產,今少有焉。卓戈紋,番布也。番毯、毛被,番婦所織,剝樹皮雜獸毛為之。

  蔬:落花生為最。番薯、芋、冬瓜肥美。他與內地同。

  果:舊制貢西瓜,今罷。柿、佛手、柑皆肥大。波羅蜜,天波羅也;黃梨,地波羅也。甘蔗、龍眼,多為美。椰子、桄榔,少而珍。荔支,台地無之;邑獨種,近皆成林,不美減內地。檨,番蒜也,高樹廣蔭,實如鵝卵,皮青,肉黃,剖食甘美;始生時和鹽齏搗為菹,曰「蓬萊醬」。檨,古無其字,始見於鄭樵通志;其種傳自荷蘭。菩提果,佛國種也,略似枇杷而肥大,空其中,細絨屬蒂,懸其核,搖之珞珞然,嗅之辛烈,噉之甜而清。釋迦梨,美樹綠實,實大如拳,礧砢皴紋如佛頭。

  藥:內山多茯苓,大者可二十觔,遠勝於浙產。鹿茸、麋茸、鹿角膠、鹿角霜、鹿肚草、檳榔、樟腦、通草、梔子、茜草、薑黃,皆美。其他土人所用,指某病採某草,於病弗能明其由,於藥言其主治而不識其性,故不足錄(海東札記云:『藥品多本草所弗載者』。舊志及赤嵌筆談諸書所錄甚夥,如羊甘烏、甜雞骨、鴨嘴、鼠尾、鱟殼與夫四時春、半天飛、過江龍、鐵馬鞭之屬,名既不典,性亦難識,雖主治各有方,刀圭當勿輕試也)。

  石:澎湖文石,可作朝珠雜佩。

  木:內山多美材,其可識者,樟、楠、楓、楝、椿、榕、桐、荊、鐵樹、婆羅、蕭朗、桄榔。鹿仔樹,楮也;台人初不識楮,見鹿喜食其葉,則謂楮為鹿仔樹。加冬、厚栗、茄藤、黃目、赤鱗、九芎、象齒、交標、苦苓,皆以俗所稱名之。菻荼亦曰林投,蠻語「投」與「荼」音相近,沿其音而不得其文,則以為菻荼林投云爾。其樹直幹無枝,長葉利刺,刺參列如鋸齒,■〈林上取下〉心結實如鳳梨,不可食,擘其實,子顆顆如金鈴;初生著地。榛莽,蘆之屬也,漸長高如栟櫚,年久老而成木,堅緻有文理,宜作■〈助〉及、歌板、月琴諸樂器。綠珊瑚,有枝無葉,嫩翠叢生,椏權如珊瑚,甚脆,折之有毒獎,沾人肌膚輒爛。人家及村墅偏植之以為藩蔽,與菻荼、刺竹同功(使槎錄云:『樵者鬻薪於市,每多堅質,紫色灶煙間,香氣拂拂;若為器物必精良,徒供爨下之用,實可惜』。海東札記云:『每于雜薪中拾木如蟲痕、甚如濕漬腐朽者,迨裂之,堅異常,揮斤有難色矣;質油滑如塗膏,睇之完蝕相錯,洵制器美材。俗呼「爛心木」,究不審何許木也』。按台灣地氣濕熱,雖有佳木,以制器多蠹,販於內地則不蠹;內地器物來者,至久亦蠹)。

  竹:諸類不一,獨刺竹為盛。產筍之美,惟菉竹筍。

  花:扶桑、木槿、山丹、茉莉、薔薇、莿桐、刺桐,皆盛產。桂,頻月開者多。梅、桃、蓮、菊,徙自內地,開花常違其候:惟蘭蕙則否。七里香,山礬花也;所種之地,蠅納不生,辟煙瘴;每五、六月開花,繁英堆雪,濃香遠聞,故世人以「七里香」目之,猶夫芸草之香可辟蠹,亦名七里香也。芸草之名七里香以其葉,山礬之名七里香以其花,故訛者以山礬為芸草。木蘭花,樹高一、二丈,夏秋盛開,歧穗黃,粒粒如珍珠碎米,清馥殊勝;自內地皆以木蘭稱之,非離騷、樂府之所云也。指甲花,樹若垂楊,長條柔蔓,其枝葉大類枸杞,簇穗纖花,花六瓣,淡黃細碎,芳氣襲人;女子搗其葉染指甲,功同鳳仙。貝多羅花,樹多癭結,枝皆三杈,葉如枇杷而厚,花瓣五、六出,大如小酒桮,瓣皆左紐,香如擘橙;樹大者日開萬朵,落地如鋪銀。曇花,優缽羅也。晚香玉,月下香也。斑枝,木棉也。消息花,刺球也。子午花,金錢也。葉上花,三友也。鷹爪蘭,如鷹爪,藤本而香濁。雞爪蘭,如雞爪,易種而香清。樹蘭,花於高樹,或小葉、四葉。交枝蓮,午時開,開則旋落。四英,藤本延緣,花白如雪,花皆四瓣,故曰四英;蠻語音同素馨,則以為素馨。萱草、宜男,五月開花,花可食,曰黃花菜;鹿蔥、鬼蒜,十月開花,花可食,曰金簪菜;二者自內地常溷焉。蓮蕉,甘蕉也。觀音蘭,美人蕉也。玉蘭,辛夷也。老來嬌,雁來紅也。番睡香,夜來香也。噴雪,白似噴雪;蝴蝶,黃似蝴蝶。番蝴蝶、金絲蝴蝶、唐棣、石榴、兔絲、梔子、夜合、繡球、鳳仙、蜀葵、向日葵、夾竹桃、西來嬌,並開花無殊。

  草:紅毛茶,花黃,葉如瓜子,花葉皆五瓣;取其根乾之,可煎飲,云治氣。蔞藤,扶留也,葉如薯,南方人採其葉,或截其附根藤,夾檳榔食之,用辟瘴霧;種自番禺來,其子為蒟醬,漢武帝感之而開牂牁、越雋者。

  禽:四時常有者,燕、雀多如內地。鳩:珽鳩,色青黑;火鳩,項下赤;金鳩,體純綠,觜趾紅;白鳩,毛如雪,知氣候,其鳴應更,來自咬■〈口留〉吧。烏鶖,鷙鳥,亦隨更鳴,能作百鳥聲。■〈赤鳥〉鸛,食蛇。番蓽,似鶺鴒,飛則鳴,行則搖。長尾三娘,朱喙翠翼,產深山中。彩囊,項有五釆。鴿,鵓鳩也。黃鸝,倉庚也。鷦鷯、鷦鴱、韈雀、巧婦,桃蟲也。海八哥、海鵝、海雞,皆水食鳥也。喜鵲,海外無之,蔣太守元樞自內地捕雌雄縱林木中,今孳育,郡城多見,南北路則無(海東札記謂:『觀察所縱鵲,逾年無一存者』;殊不然)。家畜:雞鴨多於鵝。五鳴雞,鳴應更;潮雞,鳴應潮。

  獸:內山產野牛,千百為群;圈而絕其食,施羈靮之,與家牛無異。馬,地產小而弱。麋鹿,舊盛產,今取之既盡,為難得,必求之番酋。羊、豬、貓、狗,皆如內地。熊、猴、山鼠、番豬、山貓,亦時有。

  魚:鯉、鯧、鱸、鰻、鯽、鱔、塗魠、虱目、鰇魚、馬鮫、鰳、墨魚、比目、貼沙,皆美。鯊:龍文鯊為最,其翅特美;烏鯊,大者數百觔,能食人;虎鯊、圓頭鯊,皆噬人;乞食鯊,皮可飾刀鞘;白鯊、雙髻鯊、烏翅鯊、鋸仔鯊、鼠■〈虫吾〉鯊、蛤婆鯊、油鯊、泥鰍鯊、青鯊、扁鯊、狗鯊,皆鯊屬。烏魚,鯔也;冬至前捕者曰正烏,肉肥,冬至後捕者為回頭烏,則瘦。魟(音烘)魚,身如蠏葉,口在頷下,尾長一尺。黃魟大而肉粗;燕魟小而肉潤;錦魟身有花點,大者三、四百觔;泥魟、掃帚魟、水沉魟,皆魟屬(舊志以魟為魴,訛)。鯿,魴也。黃魚,石首也。虎魚似虎。鮡魚善跳。八帶,銀刀也。海翁,海翁也。獅刀、烏頰、龍尖、花身、沙蠶、紅紗、青鱗、花鈴、金錢、沙梭、竹梭、金梭、遍身苦、塗虱、田鴿、梳齒、青箭、飛烏、含西、海蠣、黃翅、黃爵、新婦啼、飼子飯,皆雜魚。

  介:黿、龜、鱉、鱟、香螺、響螺、花螺、肉螺、珠螺、寄生螺、石螺、田螺蟹、虎獅蟹、青蚶蟹、金錢蟹。沙鑽,善鑽入沙。沙馬,善疾走。大腳仙,桀步。桀步,擁劍也;一螯大、一螯小,曰擁劍。膏多曰紅蟳,無膏曰菜蟳;螯尖而長者曰■〈虫載〉。蠔,牡蠣也。螯(俗音蟯),車螯也。水龜,龍虱也。蝦、蚶、西施舌、蚌、蟶,皆產。花蛤,雍正癸卯驟生,他少見。海豆芽,如小蟶,伸尾白如豆芽。

  蟲:所產與內地無異。惟蜥蜴能鳴,鳴如吠蛤;至北路則否。蚻多而蜩蟬少,二、三月即鳴於樹間者皆蚻。

  ·勝蹟

  赤嵌樓,在鎮北坊;明萬歷末,荷蘭所築。背山面海,與安平鎮赤嵌城對峙。以糖水、糯汁搗蜃灰疊磚為垣,堅埒於石。週方四十五丈三尺,無雉■〈矢枼〉。南北兩隅,瞭亭挺出,僅容一人站立,灰飾精緻。樓高凡三丈六尺有奇,雕欄凌空,軒豁四達。其下磚砌如巖洞,曲折宏邃。右後穴窖,左後浚井。前門外左,復浚一井。門額有紅毛字四,精鐵鑄成,莫能辨識。先是潮水直達樓下。閩人謂水涯高處為「墈」,訛作「嵌」。而台地所用磚瓦皆赤色,朝曦夕照,若虹吐、若霞蒸,故與安平城俱稱赤嵌。又以築自荷蘭,亦名紅毛樓。偽鄭貯火藥、軍器於此。入版圖後,因之;道標撥兵看守,司啟閉。康熙六十年,台變,門遂不扃,賊取門額鐵字以制器。頻年地震,屋宇傾盡,四壁陡立,惟周垣堅好如故。乾隆十五年,知縣魯鼎梅移建縣署於其右,因嚴扃鐍;歲時則灑掃,俾邑人士覽勝焉。

  赤嵌城,亦名台灣城,在安平鎮。一鯤身沙磧孤浮海上,西南一道沙線,遙連二鯤身至七鯤身,以達府治;灣轉內抱,北與鹿耳門隔港犄角,如龜蛇相會狀。明萬曆末,荷蘭設市於此,築磚城,制若崇台。海濱沙環水曲曰灣,又泊舟處概謂之灣;此台灣所由名也。城基方廣二百七十六丈六尺,高凡三丈有奇,為兩層,各立雉堞,釘以鐵。了亭星布,凌空縹渺。上層縮入丈許。設門三。北門額鏤灰字,莫能識;大約記創築歲月者。東畔嵌空數處,為曲洞,為幽宮。城上四隅箕張。現存千斤大砲十五位。複道重樓,傾圮已盡,基址可辨。下層四面加圓凸,南北規井,下入於海,上出於城,以防火攻。現存大砲四位。西城基內一井,半露半隱,水極清冽,可於城上引伋。西北隅繚築為外城,抵於海。屋址高低,佶曲迷離。其間政府第宅、舞歌榭亭,化為瓦礫。倚城舊樓一座,榱棟堅巨;機車一軸,可挽重物以登城。大砲凡數位,內城之北基,下闢小門,偃僂而入,磴道曲窄,已崩壞。地下有磚洞,高廣丈餘,長數丈,曲轉旁出。舊傳近海處曾露一洞,內得鉛子數百斛,今失其處。又舊志所載螺梯、風洞,俱不可復見。大抵此城磚砌層疊,悉以糖水、糯汁搗蜃灰傅之,堅不可劈。其中或實或虛,鬼工奇絕,難以跡求。國朝康熙元年,偽鄭就內城改建內府,塞北門,欲闢南門,斧鑿不能入乃止。又惡台灣之名(閩音呼似埋完),改稱安平;門曰■〈門外吉內〉■〈門外失內〉,以春秋時鄭國有■〈門外吉內〉■〈門外失內〉之門也。入版圖後,為協鎮署,廢而不居。颱颶飄搖,連年地遂致傾圯。五十七年,鳳山縣知縣李丕煜奉文葺之,前為門,中為堂,後為署,旁列小屋數間,今貯火藥軍裝。乾隆十三年,協鎮沈廷耀建塘房二間於外城南門內,撥兵防守。先是北面臨海一帶,短牆坍塌,潮水齧城基;雍正十一年,協鎮陳倫炯砌之。乾隆十四年,城西北暨教場南海岸沖崩計一百八丈,邑監生方策捐銀三百兩築沙堤,協鎮沈廷耀成之。

  荷蘭井,在鎮北坊赤嵌樓東北隅。距樓可二十餘丈,紅毛所鑿,磚砌精緻。相傳每風雨時,常有龜蛇浮游水面。乾隆十四年,知縣魯鼎梅移建縣署,今井在署內東北隅。

  大井,在西定坊。舊依海岸,海鹹井淡。舟人在此登岸,名大井頭。邇來民居稠密,填海成陸,市宅紛錯,距海半里許矣。舊志云,開鑿莫知年代。相傳明宣德間,太監王三保抵台,曾於此井取水。又傳明季時,紅毛築赤嵌樓,屢有火患,故鑿此井以制之。

  烏鬼井,在鎮北坊。水源極盛,雖旱不竭。烏鬼,番國名,紅毛奴也。其人遍體純黑,入水不沉,走海面若平地。先是紅毛命烏鬼鑿井,砌以菻荼,亦名菻荼井。今改甃磚甓。舟人需水,咸取汲焉。

  馬兵營井,在寧南坊。泉淡而甘,甲於諸井。紅毛時鑿以灌圍者。偽鄭駐馬兵於此,故名。今舊井已眢,改鑿其旁,相去數武。

  一元子園亭,明寧靖王朱術桂宅也,在西定坊;今為天后宮。

  鄭成功墓,在武定里洲仔尾;男經祔焉。後奉旨遷葬內地南安縣。

  北園別館,在永康里。偽鄭為其母董氏建,後廢。康熙二十五年,巡道周昌因其地有茂林深竹,乃結亭築室為之記,且繪而圖之。諸羅令季麒光顏曰「致徹」。二十九年,巡道王效宗、總鎮王化行改為海會寺。

  陳氏別墅,在武定里。偽叅軍陳永華所築,今廢為檨林。

  夢蝶園,在永康里。漳人李茂春遯跡於此,構茅亭居焉。今為法華寺。

  檨仔林,在寧南坊。偽勇衛黃安故宅。後改為施襄壯侯祠。今圮。

  五妃墓,在仁和里魁斗山,明寧靖王朱術桂妾袁氏、王氏、秀姑、梅姐、荷姐同葬此。國朝乾隆十一年,巡台御史六十七、范咸命海防同知方邦基修之,立墓道碑於大南門外,並繫以詩。十六年,知縣魯鼎梅修。

  陳烈婦墓,在武定里洲仔尾,偽叅軍陳永華女與其夫偽監國鄭克■〈臧上土下〉合葬處。

  李先生墓,隆武舉人李茂春葬處,在新昌里。

  天后廟,在西安坊。后林姓,興化莆田人。父名愿,五代時官都巡檢。母王氏,以宋太祖建隆元年庚申三月二十三日產后於莆田之湄洲嶼。方誕,紅光滿室,異氣氤氳。生彌月,不聞啼聲,故名「默娘」。八歲,就塾讀書,輒解奧義。喜焚香禮佛,十三歲,得道典秘法。年十六,觀井得符,能布席海上濟人。雍熙四年丁亥秋九月九日升化,或云二月十九日,年二十有八。是後常衣朱衣,乘雲遊島嶼間。里人祠之,有禱輒應。宣和間,賜順濟廟號。自是訖明,屢徵靈跡。嘉靖中,編入祀典;以後疊加徽號。國朝康熙十九年,總督姚啟聖、巡撫吳興祚以蕩平海島,神靈顯應,奏準敕封。二十二年,我師征澎湖,恍有神兵導引,後屯兵媽宮澳,靖海侯施琅謁廟,見神衣袍半濕,臉汗未乾,始悟實邀神助。又澳中井泉只可供數百口,是日駐師萬人,泉暴湧不竭。及琅率舟師入鹿耳門,復見神兵前導,海潮驟漲。表上其異,特遣禮部致祭,敕建神祠於原籍,紀功加封天后。五十九年,編入祀典。雍正四年,御賜「神昭海表」額於今廟。十一年,賜「錫福安瀾」扁,令江海各省一體奉祠致祭。后英靈溥濟,呼吸感通,不可思議。沿海船戶,俱各虔供香火。倘有危難,輒呼媽祖。洋中風雨晦冥,慘黑如墨,往往於檣端見神燈示祐,舟必無恙。今莆田林民族中婦人餉子者,將往田園或採捕,以其兒置廟中,祝曰『姑好看兒』。去竟日,兒不啼不饑,不出閾;暮各負以歸。蓋神之篤厚宗人又如此。

  聖宮廟,在永康里中樓仔街。神姓倪,軼其名,生長海濱,熟識港道,為海舶總管,歿而為神。州人咸敬祀之。康熙三十年,巡道高拱乾建。五十四年,里衿蔡廷蕚等修。又一在大東門內、彌陀寺左;一在西定坊,曰總管宮,偽鄭時建;一在鎮北坊總爺街,今圮。

  吳真人廟,在西定坊新街。偽鄭時建,乾隆五年里人王紹堂倡修,六十年武舉張文雅等鳩眾重修。神名本,同安白礁人。母夢吞白龜而娠,生於宋太平興國四年,不茹葷、不受室,精岐黃術,以藥方濟人,廉恕不苟取。景祐二年卒。里人祀之,有禱輒應。部使者請廟額,敕賜「慈濟」。慶元間,復敕為「忠顯」。開禧二年,封英惠侯。按真人廟宇,漳、泉間所在多有。荷蘭踞台,與漳、泉人貿易時,已建廟廣儲東里矣。嗣是鄭氏及諸將士皆漳、泉人,故廟祀真人甚盛;或稱保生大帝廟,或稱大道公廟,或稱真君廟,或稱開山宮,通志作慈濟宮,皆是也。舊志所載,除廣儲東里外,其在東定坊,尚有北線尾廟。其在鎮北者二:觀音亭邊,偽鄭時建;水仔尾,康熙三十五年建。在永康里者一,石頭坑;武定里者一,廟後古榕蔭可數畝;在歸仁北里者一,舊社口偽鄭時建;在文賢里一圖者三,山頭社、大甲社、月眉池;在文賢里二圖者一;俱里眾所建。在大目降莊者一,偽鄭時建。又府志載,在安平鎮者三。

  臨水夫人廟,在寧南坊;今移在東安坊山仔尾,乾隆五十一年里人梁厚鳩眾建。神名進姑,福州人,陳昌女,唐大歷二年生,秉靈通幻;嫁劉杞,孕數月,會大旱,因脫胎祈雨,尋卒,年僅二十有四。訣云:吾死後必為神,救人產難。建寧陳清叟子婦懷孕十七月不產,神見形療之,產蛇數斗,其婦獲安。古田縣臨水鄉有白蛇洞,巨蛇吐氣為疫癘。一日,鄉人見朱衣人仗劍索蛇斬之,詰其姓名,曰:『我江南下渡陳昌女也』,遂不見。乃立廟於洞上,凡禁魅、卻■〈鬼歹〉、祝釐、祈嗣,有禱必應。宋淳祐間,封崇福昭惠慈濟夫人,賜額「順懿」,復加封天仙聖母青靈普化碧震元君。

  三山國王廟,在小北門內鎮北坊水仔尾,祀粵潮州巾山、明山、獨山之神;三山在揭陽縣界,原廟在巾山之麓,賜額「明貺」。潮之諸邑,皆有祠祀。粵人來台者,咸奉其香火,故建廟云。

  開山王廟,在東安坊,舊圮;乾隆年間,邑人何燦鳩建。

  邑又有稱王公廟、大人廟、三老爺廟者,不知何神。或云,皆即澎湖將軍澳之神也。舊志云,神之姓名事蹟無考。豈隋開皇中虎賁陳稜略地至此,因祀之歟?又曰:舊志、府志載邑治東安坊有開山王廟,今圯;長興里有王公廟,俱偽鄭時所建。查各坊里社廟,以王公、大人稱者甚夥。東安坊則山川台、坑仔底,西定坊則王宮港、草仔寮、海防署前,寧南坊則馬兵營、打石街,鎮北坊則普濟殿、三老爺宮,以及安平鎮、青鯤身、北線尾、喜樹仔、永豐里、紅毛寮、中路南潭等處,廟宇大小不一,概號曰「代天府」。神像俱雄而毅,或黝或赭、或白而晢,詰其姓名,莫有知者。所傳王誕之辰,必推頭家數人沿門醵資,演戲展祭,每一年即大斂財。延道流設王醮二、三晝夜,謂之「送瘟」。造木為船,糊紙像三,儀仗儼如王者,盛陳優觴,跪進酒食,名為請王;愚民爭投告牒畢,乃奉各紙像置船中,競賫柴米。凡百器用、兵械、財寶,以紙或綢為之,無一不具。推船入水,順流揚帆而去則已;或洄泊岸側,則其鄉必更設醮、造船以禳。每費累數百金,少亦不下百金。雖窮村僻壤,罔敢吝惜,以為禍福立至。噫!此誣神惑民之甚者也!

  ·原事

  日本者,倭奴國也。自明之中季,其賊民常駕舟寇閩、粵為邊患。嘉靖四十二年,大將戚繼光敗之,倭遁入海。林道乾者,倭黨也,剽掠近海地。都督俞大猷追之至澎湖。道乾熟港道,遂勾倭遁入台。大猷留偏師守澎湖,嚴哨鹿耳門外。已道乾懼為倭所並,又懼官軍追擊,揚帆直抵浡泥,攘其邊地以居,號道乾港。而台地遭倭焚掠殘破,土番多避近山;倭亦旋去,以後未嘗至台。明史所載外國諸傳可考。舊志謂紅毛借地於倭,又謂紅毛攻逐倭寇,傳聞之誤也。至謂道乾艤舟打鼓山下,恣殺土番,取血和蜃灰以固舟;則流寇之懆毒,固有可信者。

  荷蘭,明史作和蘭,又稱阿南,即紅毛番也;舊志暨諸書俱稱荷蘭。其人深目長鼻,髮須眉皆赤,足長尺二寸,頎偉倍常,奉天主教。本國在西洋者,去中華絕遠,與佛郎機近,華人未嘗至。土產金、銀、琥珀、瑪瑙、玻璃、天鵝毧、瑣服、哆囉嗹。國土既富,轉販大泥、呂宋、咬■〈口留〉吧諸國。遇中華貨物當意者,不惜厚貲。往來海上,所恃巨舟、大砲。舟長三十丈、廣六丈、厚二丈餘,號曰「夾板」。樹五桅,桅如接筍,可高低。帆以布為之,盤旋如蛛網,八面受風,無往不順。後為三層樓,旁設小窗,置大小銅砲。桅下有巨鐵砲,長二丈餘,發之可洞裂石城,震數十里;今所稱紅夷砲,即其制也。柁後置照海大鏡,徑數尺,能照數百里。萬歷時,屢與佛郎機爭雄;然舟大難轉,或遇淺沙,即不能動,而其人又不善戰,往往挫衄焉。

  萬歷三十一年秋七月,入澎湖;冬十月末,乃去。先是二十九年,荷蘭駕大艦、攜巨砲,薄香山澳,言欲通貢市;當事難之,不敢聞於朝,乃引去。有海澄人李錦及奸商潘秀、郭震久居大泥,與荷蘭人習,語及中國事。錦曰:『若欲通貢市,無如漳州者。漳南有澎湖嶼,去海遠,誠奪而守之,貢市不難成也』。其酋麻韋郎曰:『守土官不許奈何』?曰:『稅使高釆嗜金銀甚,若厚賄之,彼特疏上聞天子,必報可;守土官敢抗旨哉』?酋曰:『善』。錦乃大為大泥國王書,一移釆,一移兵備副使,一移守將,俾秀、震齎以進。守將陶拱聖大駭,亟白當事;繫秀於獄,震遂不敢入。初,秀與酋約,入閩有成議,當遣舟相聞。而酋卞急不能待,即駕二大艦直抵澎湖。時汛兵已撤,遂登陸,伐木築舍,為久居計。錦亦潛入漳州偵探,詭言被獲逃還;當事已廉知其狀,並繫獄。已而議遣二人諭其酋還國,許以自贖,且拘震與俱。三人既與酋成約,不欲自彰其失,第云『我國尚依違未定』。而當事所遣將校詹獻忠齎檄往諭者,乃多攜幣帛食物,覬其厚酬,海濱人又潛載貨物往市,酋益觀望不肯去。當事屢遣使諭之。見酋語,輒不競,愈為所慢。而釆已遣心腹周之範詣酋,說以三萬金饋,採即許貢市。酋喜,與之盟,已就矣,會總兵施德政令都司沈有容將兵往諭。有容負膽智,大聲論說,酋心折,乃曰:『我從不聞此言』;其下人露刃相詰,有容無所懾,盛氣與辯,酋乃悔悟。會之範還,所贈金止以哆囉嗹、玻璃器及番刀、番酒饋釆,乞代奏通市;釆不敢應。而撫按嚴禁奸民下海,犯者必誅,由是接濟路窮,番人無所得食,揚帆去。巡撫徐學聚劾秀、錦等罪,論死違戊有差。萬歷之末,荷蘭復入北港,遂據之,築城以居,因稱台灣焉(紅毛據台在萬歷,未詳載明史;第云事耕鑿、設闤闠,不言築城者,省文耳。以形勢考之,有城而後稱台灣;其云稱台灣,則築城之證也。且鯤身沙磧,海風飄蕩,無城不可以居;而當日闤闠設於此,非無城可知。至其所耕鑿處,則當日謂之赤墈,未嘗稱台灣也。竊意紅毛終信李錦奪守澎湖、賄求貢市之說,視此地未入版圖,無汛守,而濱海土番懲倭之害,徙居近山,遂先築此城以為根本,然佺出據澎湖。蓋紅毛利在互市,非貪土城:不然,何不就膏壤而城之乎?又各志皆云鄭芝龍入台在先,紅毛在後。考明給事中何楷靖海疏云:『自袁進、李忠、楊祿、楊策、鄭芝龍、李魁奇、鍾斌、劉香相繼為亂海上,歲無寧息』;其下有「近則紅毛築城其中」之語。此疏上於崇禎八年,諸志有謂城即築於是年者,得毋因讀此疏而誤乎)。

  天啟二年,荷蘭出據澎湖,築城守之,意求互市。守土官懼禍,說以毀城遠徙,即許互市。紅毛從之,毀其城,移舟去。巡撫商周祚以遵諭遠徙上聞,然其據台灣者自若也。已而互市不成,紅毛怨,復築城,掠漁舟六百餘,俾華人運土石助築。尋犯廈門,官軍禦之,俘斬數人,乃詭詞求款。再許毀城遠徙,而修築如故。已又泊舟風櫃仔尾,出沒浯嶼、白坑、東椗、莆頭、古雷、洪嶼、沙洲、甲洲間。而海寇李旦復助之。濱海郡邑戒嚴。天啟四年,巡撫南居益遣總兵俞咨皋復澎湖。先是居益上言:『臣入境以來,聞番船五艘復至,與風櫃仔船合凡十有一艘,其勢愈熾。有小校陳士瑛者,先遣往咬■〈口留〉吧宣諭其王,至三角嶼,遇紅毛船,言咬■〈口留〉吧王已往阿南國,因與士瑛偕至大泥謁其王。王言:咬■〈口留〉吧國主已大集戰艦,議往澎湖求互市;若不見許,必至構兵。蓋阿南即紅毛番國,而咬■〈口留〉吧、大泥與之合謀,必不可以理論;為今日計,非用兵不可』。因列上調兵足餉方略,部議從之。正月,遣將先城鎮海港,且築且戰。番人退守風櫃城。居益增兵往助攻擊,數月猶不退,乃大發兵,命咨皋督諸軍齊進。寇勢窘,兩遣使求緩兵,容運米入舟即退去。諸將以窮寇莫追,許之。遂揚帆去,獨渠帥高文律等十二人據高樓自守。諸將破擒之,獻俘於朝,澎湖之警以息。而其據台灣者猶自若也。

  崇禎三年,荷蘭犯廈門。時豫章鄒維璉撫閩,拜鄭芝龍為將。芝龍募龍溪人郭任功卒十餘人夜浮荷蘭船尾,潛入焚之,獲荷蘭五十餘人,餘船悉遁,不敢窺內地者數年。十年,荷蘭駕四舶抵廣州求市,不可,乃遁歸,仍踞台灣。國朝順治十五年,甲螺(華言「頭目」也)郭懷一謀逐荷蘭,事覺被戮,漢人在台者遭屠殆盡。十八年夏五月,鄭成功入台灣,逐荷蘭。冬十二月,荷蘭歸國。

  鄭芝龍字飛黃,小名一官,南安石井人,成功父也。其大父紹祖為泉州庫吏,時蔡善繼為泉守。芝龍方十歲,嘗戲投石子,誤中守額,守禽治之;見芝龍貌,笑曰:『法當貴而封』,乃釋之。居無何,落魄去之日本,娶倭女生成功焉。成功生之夕,倭島萬火齊明;時為天啟四年甲子。於是芝龍復亡之海上。有顏思齊、陳衷紀者,皆海澄人,相與為盜,剽掠海上。一時楊六、楊七、劉香老輩皆從之。芝龍與其弟芝虎共入其黨,從思齊輩為盜,以所剽掠與紅毛市,遂入居於台灣。未幾,思齊死,眾推芝龍為長,然大權猶屬衷紀也。

  天啟五年,朝議以蔡善繼為泉州道,使撫芝龍。善繼以書招之,芝龍感激,遂約降。比受降之日,善繼坐戟門,令芝龍兄弟囚首自縛請命。芝龍素德善繼,屈意下之;而芝虎一軍皆譁,竟叛去。六年,巡撫朱一馮遣都司洪先春擊芝龍於漳浦之白鎮。會海潮夜生,先春所部漂泊失道,芝龍暗度上山,詐為鄉兵出先春後,先春腹背受敵,遂大敗。然芝龍故有求撫意,欲自達,乃舍先春不追,獲盧遊擊不殺。復進至中左所,提督俞咨皋戰敗,芝龍縱之走。中左人開城門,求不殺;芝龍戒所部,竟不侵擾。泉州守王猷聞之,乃遣人招之降。崇禎元年秋七月,芝龍殺陳衷紀降於總督熊文燦,朝廷責以報效。二年春,芝龍擊海寇李魁奇於粵中,斬之;於是以芝龍為遊擊。三年,荷蘭犯廈門,芝龍焚之,走歸台灣。五年,海盜劉香老犯小埕,芝龍擊走之。八年,芝龍合粵兵擊劉香老於田尾遠洋,大破之,香老自焚死;以芝龍為叅將。十三年,擢芝龍副總兵。芝龍既除香老,海氛頗息,又以海利交通朝貴,寖以大顯。

  福王立江南,以芝龍為正總兵,封南安伯。唐王以芝龍有擁戴功,封太師平國公。然芝龍首鼠觀望,志在富貴而已。丙戌,我朝兵南下,芝龍歸命焉,封同安侯。丁亥之歲,芝龍子成功踞海上,侵閩、粵,犯江、浙。甲午,朝廷遣使撫成功,成功不從,乃繫芝龍於獄。辛丑冬,殺之,戮其家。

  鄭成功者,芝龍庶長子也,少字森舍。芝龍歸命時,成功年二十,已入泮為諸生。方衣單絺,閒步階前,聞父降,咨嗟太息。頃之,其弟襲舍自外來,成功告之故,且曰『汝宜助我』。即與徒手出門,從者十八人,掉小舟至廈門隔港之古浪嶼山,招集數百人。方苦無資,人不為用,適有賈舶自日本來者,使詢之,則二僕在焉。問『有資幾何』?曰:『僅十萬』。成功命取佐軍;僕曰:『未得主母命,森舍安得擅用』(漳、泉父為官,其子皆得稱舍)?成功怒曰:『汝視我為主母何人?敢抗,即立斬之』。遂以其資招兵制械,從者日眾,竟踞金、廈門。

  鄭成功以弱冠招集新附,踞守金、廈門,密邇內地;閩省沿海港澳、可以出兵進剿者,在在皆是。成功於內地港澳,悉設舟師,登陸為寨,搤守水口。又遍佈腹心於內地,凡督撫提鎮衙門,事無巨細,莫不報聞,皆得早為之備。故以咫尺地,拒守二十餘年,終不敗事,其用心固已深矣。成功於一切謀畫,皆出己見。其所任用,不過荷戈執戟、摧鋒陷陣之徒,絕無謀士為畫一策者;非成功不好士,亦非士不為用,良以謀畫無出成功右耳。夜不就寢,遍走達旦,妻妾皆臥,惟設酒果俟之,成功至,必取啖少許,復走如故,即寢,亦無定所;固防姦人刺客,亦屬有所思也。

  成功以海外島嶼,養兵十餘萬,甲胃戈矢罔不堅利,戰艦以數千計;又交通內地,遍買人心,而財用不匱者,以有通洋之利也。本朝嚴禁通洋,片板不得入海,而商賈壟斷,厚賂守口官兵、潛通鄭氏以達廈門,然後通販各國。凡中國諸貨,海外人皆仰資鄭氏。於是通洋之利,惟鄭氏獨操之,財用益饒。暨乎遷界之令下,江、浙、閩、粵沿海居民悉內徙四十里,築邊牆為界。自是堅壁清野,計量彼地小隘,賦稅無多,使無所掠,則坐而自困。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固非無見;不知海禁愈嚴,彼利益普,雖知者不及知也。即疇昔沿海所掠,不過厚兵將私橐,於鄭氏儲積原無損益。

  海外諸國,惟日本最富強,而需中國百貨尤多。聞鄭氏兵精,頗憚之。又成功為日本婦所出,因以渭陽誼相親,有求必與。故鄭氏府藏日益。自耿逆叛亂,與鄭氏失好,耿兵方圖內嚮,鄭兵即躡其後,已據閩之興、漳、泉、汀、邵、粵之惠、潮七郡,養兵之用,悉資台灣;自此府藏虛耗。敗歸之後,不可支矣。

  成功久踞金、廈門,蓄志內侵,造戰艦三千餘艘。順治十三年,將大發兵窺江南。過浙之東甌,泊舟三日,連檣八十里,見者增慄。至江南羊山,山有神獨嗜羊,海舶過者必置一生羊而去;日久蕃息,至遍山不可數計。鄭氏戰艦泊山下,將士競取羊為食;故神怒,大風驟至,巨艦自相撞擊立碎,損人船計七八,失利而返。至十六年,復大舉入寇,破京口、犯江寧,旋即敗歸。

  成功特重操練,舳艫陳列,進退有法。將士在驚濤駭浪中,無異平地,跳躑上下,矯捷如飛。將帥謁見,甲胃僅蔽身首,下體多赤足不褌;有以靴履見者,必遭罵斥,並抑其賞。凡海外多淤泥陷沙,惟赤足得免粘滯,往來便捷故也。

  閩總督陳(名景)駐師漳郡城內,方圖進剿;鄭氏分兵沿海港口,與官兵拒守。有門子李文忠,素機警,善承伺意旨,為總督親信,凡應對傳語,悉委任之,實陰通鄭氏者。一日,夜入總督臥內刺之,取其首,並竊令箭,馳馬出南門,稱有軍機傳令出城,無敢致詰,以首獻成功。成功以其弒主,甚惡之,薄與一官,不滿所望;歲餘,以他事斬之。

  龍碽者,大銅砲也。成功泊舟粵海中,見水底有光上騰,數日不滅,意必異寶;使善泅者入海試探,見兩銅砲浮游往來,以報。命多人持巨絙牽之,一化龍去,一就縛。既出,斑駁陸離,若古彝鼎,光艷炫目,不似沉埋泥沙中物。較紅衣砲不加大,而受藥彈獨多,先投小鐵丸斗許,乃入大彈。及發,大彈先出,鐵丸隨之;所至一方糜爛。成功出兵,必載與俱,名曰「龍碽」。然龍碽有前知,所往利,即數人牽之不知重;否則,百人挽之不動;以卜戰勝莫不驗。康熙十八年,劉國軒將攻泉郡,龍碽不肯行,強舁之往;及發,又不燃。國軒怒,杖之八十;一發而炸裂如粉,傷者甚眾。

  成功婦董氏勤儉恭謹,日率姬妾為紡績,及制甲冑諸物佐勞軍。成功於賞賚將士揮千萬金不吝,於女紅不令稍怠,使絕其淫佚之萌,可謂得治內之道矣。

  成功立法尚嚴,雖親屬有罪不少貸;有功必賞,金帛珍寶,頒賚無恡容,傷亡將士,撫卹尤至。故人皆畏而懷之,咸樂為用。其立法有犯姦者,婦人沉之海,姦夫死杖下;為盜不論贓多寡,必斬。有盜伐人一竹者,立斬之。至今台灣百貨露積,無敢盜者,以承峻法後也。長子錦舍,即鄭經,與弟裕舍乳母某氏通,成功知之,命以某氏沉海,錦舍又私匿之,已逾三載,無敢為成功言者。某氏怙寵,頗陵錦舍婦,婦不能堪,以告其祖父唐某號杖臣者,為致書成功。時錦舍守廈門,成功居台灣,以令箭授禮都事黃元亮,命渡海立取錦舍頭來,並令錦舍母董氏自盡。母子遷延未即死,會成功病亡,得免;時年三十有九。

  明末監國於以兵從者,悉加顯秩。鄭成功兵力獨強,賜姓朱氏。至僭號,晉封延平王,給金印;成功受而藏之,終身不一用,仍稱「招討大將軍」。其居台灣,傳三世,悉遵明末紀元。

  鄭氏善穴地為隧,攻城多從隧入,守者不能禦。海澄公黃梧,故鄭將也,投誠封公,守海澄縣;鄭兵圍急,梧堅守不下,謂其將曰:『彼將為隧,何以禦之』?眾懼,莫對。明日,梧下令遍取水缸盆盂數千,命於城內五步置一缸,貯水都滿,遶城皆遍;每缸撥兵民五人守之,更迭互易,使注視水中,晝夜無輟。明日,有報盆水微動者,趨兵掘視,則為隧者已至其下矣。即入火藥隧中,燃之煙出,鄭營隧人皆燼。此法前人用兵所未行,書之以備城守之缺。

  順治十六年,鄭成功大舉入寇。七月,抵焦山,進據瓜州,趨鎮江,直薄金陵。八月,至觀音門。我師以步卒搗其中堅,而以騎兵繞山出其背,前後夾擊,成功大敗。十七年五月,祖世命將軍達素、總督李率泰率兵大搜兩島(廈門、金門)。十八年,議取台灣。三月,成功泊澎湖,次鹿耳門,紅夷大驚;成功引兵登陸,克赤嵌城。十二月,圍王城不下,成功乃使人告之曰:『此地乃先人故物;今我所欲得者地耳,餘悉以歸爾』。荷蘭乃降。康熙元年,成功卒。二年,天子銳意南征,遣人約紅夷合兵攻島,大兵入,兩島之賊爛焉。

  ●台灣志略卷二

  朝邑李元春時齋刪輯

  男來南薰屏叅訂

  軍政

  兵燹

  戎略

  叢談

  ·軍政

  軍營駐邑轄之內者,其大綱有三:曰總鎮標營,馭全台者也;台協水師營,防海口者也;城守營,為邑治而設者也。

  舊制:鎮守台灣總兵官一員。雍正十一年,議準照山、陝沿邊之例,為掛印總兵;帶方印,駐台灣府城鎮北坊(乾隆五年,總鎮何勉築堡)。中營中軍遊擊一員、守備一員、千總二員、把總四員、馬步戰守兵八百三十五名(內除外委六員、額外三員,實兵八百二十六名)、馬四十匹,駐防中路口,營在鎮北坊。左營遊擊一員、守備一員、千總二員、把總四員、馬步戰守兵八百五十五名(內除外委六員、額外三員、實兵八百四十六名)、馬四十匹,駐防北路口,營在鎮北坊。右營遊擊一員、守備一員、千總二員、把總四員、馬步戰守兵八百五十五名(內除外委六員、額外三員,實兵八百四十六名)、馬四十匹,駐防南路口,營在東安坊。

  協鎮台灣水師營在安平鎮(鎮城一座,坐北向南,紅毛所建。雍正十一年,總督郝玉麟奏準就城內建倉貯粟三萬石,交營收管,遞年礱米給兵,以免赴府支運之勞)。本協副將一員。中營遊擊一員、守備一員、千總二員(俱駐防安平鎮,仍與右營輪防鹿耳門)、把總四員(內二員隨防安平,二員分防大港、蚊港二汛)、步戰守兵七百八十二名(內除外委六員、額外三員、舵工炊糧十五名,實兵七百五十八名)、戰船一十五隻(俱平字號;舊為一十九只,乾隆二十五年裁其一,至三十三年又裁其三)、砲架八座(鹿耳門汛)、砲台七座(外海蚊港汛四座、大港汛三座)、煙墩十一座(蚊港六、大港五)。左營遊擊一員(駐防鹿子港)、守備一員(駐防笨港)、千總二員(內一員隨防鹿仔港,一員分防大突砲台)、把總四員(內二員隨防鹿仔港、笨港,二員分防新店、三林港)、步戰守兵七百三十三名(內除外委六員、額外三員、舵工炊糧十六名,實兵七百零八名)、戰船一十六只(俱定字號;舊為一十八只,乾隆三十三年裁其二)、砲架八座(在安平;內有銅砲一座,乃偽鄭所遺)、砲台七座(安平鎮三、笨港一、海豐港一、三林港一、鹿仔港一)、煙墩十一座(安平七、笨港一、海豐港一、三林港一、鹿仔港一。按左營舊駐安平,乾隆五十三年移駐鹿仔港;其舊管砲台、砲架、煙墩在安平者歸安平營下管轄,其在鹿仔港應有增設屬彰化、嘉義轄下,未考其詳)。右營遊擊一員、守備一員、千總二員(俱駐防安平鎮,仍與中營輪防鹿耳門)、把總四員(內二員隨防安平,二員分防打鼓、東港)、步戰守兵七百八十二名(除實,與中營同)、戰船一十五只(俱澄字號;舊為一十九只,乾隆二十五年、三十三年兩次裁汰,與中營同)、砲架十四座(鹿耳門七、安平七),砲台五座(在打鼓港)、煙墩二十一座(安平十、打鼓十一)。嘉慶十年,台灣鎮道奏準添造梭船三十號(另編善字號),把守鹿耳門暨巡外洋緝捕,俱歸台協副將統帶。又奏准添設全台水師兵凡一千一百四十四名,又額外、外委十名;除分派北路淡水外,台協每營各添派水兵三百三十名,計三營凡添兵九百九十名。

  城守營駐防邑治,營在大北門內。本營叅將一員。左軍守備一員(駐防鳳邑岡山)、千總一員、把總二員(與千總輪防府治及羅漢門、鳳邑岡山)。右軍守備一員(駐防嘉義下加冬)、千總二員(內一員乾隆五十三年增設)、把總二員(與千總輪防府治及嘉義目加溜灣、大武壟、下加冬)。左軍馬步戰守兵五百四十名(內除外委四員、額外一員,實兵五百三十五名;以八十五名駐防府治,以四百五十名分防本邑羅漢門各汛及鳳邑岡山各汛),右軍馬步戰守兵六百三十九名(內除外委六員、額外一員,實兵六百三十二名:以一百七十三名駐防府治,以四百五十九名分防本邑大穆降各汛及嘉義下加冬各汛);左右軍凡馬四十匹。凡各營兵皆自內地撥戍,三年期滿更代。

  附考:康熙二十三年,設鎮標中、左、左三營,府城內外汛塘俱系三營撥兵分防。雍正十一年,總督郝玉麟奏準添設城守營,將倉庫、城門、砲台及各汛塘悉歸防守,仍將三營之兵撤回府治以資彈壓。又考康熙二十三年,設道標營,撥鎮標右營守備一員、左營千總一員、左右營把總各一員、中左右三營兵各一百名入道標營。六十年裁,其各官兵仍歸大營。又考台營原無馬兵;馬兵之設,自乾隆五十三年始也。

  總鎮署在鎮北坊,坐東北、面西南,中有三致堂(總鎮張天駿題)、益求堂(總鎮甘國寶題)、鏡煙堂、和雨堂(俱總鎮哈當阿題)、芝蘭室(總鎮愛新泰題)。

  中營遊擊署在永康里。中營守備署在遊擊署右。

  左營遊擊署在鎮北坊,中有鏡清堂、岸舫(俱遊擊余大進建)。左營守備署在鎮北坊。

  右營遊擊署在東安坊,中有師慎堂、棟花書屋、刺桐園(俱遊擊任承恩闢)。右營守備署在東門內。

  城守營叅府署在北門內。

  水師協鎮署在安平鎮。中、左、右三營遊擊署在安平鎮。守備署在安平鎮。

  汛塘:設弁帶兵曰汛,僅安兵者曰塘,城內治兵宿守者曰堆。凡南北汛塘不在邑轄者,不具載。

  嶽帝廟堆,在東安坊,中營管。府衙邊堆,在東安坊,中營管。十字街堆,在郡城中,屬鎮北坊,左營管。關帝廟堆,在西定坊,左營管。枋橋頭堆,在東安坊,右營管。開山宮堆,在西定坊,右營管。塗墼埕塘,在寧南坊,城守左軍管。以上六堆、一塘,俱在城內,每處各安兵五名。

  南砲台塘,在小西門外,安兵五名。瀨口塘,在邑西南十里,安兵五名。鹽水埔汛,在邑治南十里、設外委一員,帶兵十九名。港岡塘,在邑東南十里,安兵五名。角帶圍塘,在邑東南十三里,安兵五名。南安店塘,在邑東南二十里,安兵五名。狗崙昆塘,在邑東南三十五里,安兵五名。猴洞口汛,在邑治東三十五里,設外委一員,帶兵二十一名。雁門關塘,在邑治東五十里,安兵十名。羅漢門汛,在邑治東六十里,設千總一員,帶兵四十四名。外門口汛,在邑治東六十五里,設外委一員,帶兵三十九名。土地公嶺塘,在邑東南六十五里,安兵五名。■〈石勞〉碡坑塘,在邑東南七十五里,安兵十名。茂公汛,在邑治東三十五里,設外委一員,帶兵二十八名。以上四汛、十塘,系城守左軍轄。

  水仔尾塘,在大西門外,安兵五名。北砲台塘,在小北門外,安兵五名。柴頭港塘,在邑治北五里,安兵五名。小橋塘,在邑東北五里,安兵六名。蔦松塘,在邑治北十里,安兵七名。嵌下塘,在邑治東五里,安兵五名。大灣塘,在邑治東七里,安兵七名。大穆降汛,在邑東北二十里,設外委一員,帶兵二十八名。舊社汛,在邑治東二十五里,設外委一員,帶兵二十名。以上二汛、七塘,系城守右軍轄。

  安平鎮汛,在邑治西,水程七里、旱程二十里,台協副將、遊擊、守備、千把總駐札防守,安兵九百八十一名,總巡、分巡按船酌配。鹿耳門汛,在邑西北,水程二十五里,全台要衝,中、右二營遞年輪防,每年遊擊、守備、千總按季輪防,帶中、左、右營兵各一百名。大港汛,在安平鎮西,中營撥把總一員,帶兵五十名盤查出入貿易船隻,兼轄鯤身頭、茄藤仔、喜樹仔等塘。鯤身頭塘,在安平鎮西北沙汕,安兵五名。喜樹仔塘,在邑西南十里,安兵五名。茄藤仔塘,在邑西南二十里,安兵五名。以上俱台協轄。

  鎮標三營、城守二軍教場,在大北門外。康熙三十八年,總鎮張玉麟建演武廳。乾隆十六年,總鎮李有用增建後堂(俱有記)。嘉慶十一年,台令薛志亮重修。

  台協水師三營教場,在安平鎮城南。乾隆十四年,協鎮沈廷耀於演武廳後增建內堂一座,計三間。

  船政:台澎水師戰船,初制分派通省廳員修造。康熙三十四年,改歸內地州縣,令其通省按糧議派;台屬三縣亦在勻派之內。後復改屬通省道府。至康熙四十五年,乃令專屬台灣道府。復令福州府與台灣府分修,而府之派船數倍於道。既而專責知府,並道標船亦歸於府焉。雍正三年,兩江總督查弼納題準設立總廠於通達江湖百貨聚集之所,鳩工辦料,較為省便;歲派道員監督,再派副將或叅將一員同監視焉。部價不敷銀兩,向來州縣協貼,仍應如舊。嗣經總督覺羅滿保會題,將台、澎戰船九十八只就台灣設廠,令台灣道監修,遂定為例。

  屯番:番民以射獵為生者也。被化以來,咸知向義。林爽文之亂,能以鏢槍竹箭共禦王事,於是大將軍公福康安奏請如四川屯練兵丁之例,設屯駐札,給與荒埔田地,使耕以食,而免其租稅。且其時清丈民墾之田多溢額,亦並以予番,縣官為徵租折納歲給焉。乾隆五十五年,總督伍拉納、巡撫徐嗣曾始以定議入奏,詔報可。計全台設大小屯凡一十二處,番千總二員、番把總四員,每屯各設番外委一員。大屯番兵四百人,小屯番兵三百人。邑無埔地而有屯番,則割近邑荒埔以給之。

  邑轄小屯一所,駐新港社,番外委一員、番兵三百人。外委分給鳳山屬大北坪埔地三甲。新港社番兵二百零一名,分給鳳山屬大北坪埔地二百四十四甲七分一釐六毫八絲,益以南嵌林口埔地九十四甲;凡埔地三百三十八甲七分一釐六毫八絲。卓猴社番兵六十八名,分給鳳山屬上淡社南坪頂埔地一百一十一甲四分五釐二毫。大傑巔社番兵三十一名,分給鳳山屬南嵌林口埔地五十二甲。凡番兵三百名,每名各分給埔地一甲六分有奇不等。

  ·兵燹

  康熙三十五年(丙子)秋七月,新港民吳球謀亂,伏誅。

  六十年(辛丑)夏四月己酉,南路賊翁飛虎等倡亂。丁巳,敗官軍,進逼府治。五月辛酉朔,總兵歐陽凱、水師副將許雲、遊擊游崇功等戰歿,府治陷。甲子,賊推朱一貴為首,據府僭號。庚午,總督覺羅滿保自福州馳駐廈門,檄水師提督施世驃進剿,以南澳總兵藍廷珍統偏師佐之。六月辛丑,官兵集澎湖。丙午,入鹿耳門,遂復安平鎮。壬子,復府治,賊眾逃散。閏月丁卯,獲一貴、飛虎等,械送京師,磔之;餘黨各正法。

  乾隆三十五年(戊子)秋九月,大穆降莊奸民黃教謀亂,伏誅。

  乾隆五十一年(丙午)冬十有一月,北路賊林爽文謀亂,陷彰化、淡水、諸羅;南路賊莊大田應之,陷鳳山。五十二年春正月,提督黃仕簡、任承恩引兵剿之,弗克。三月,詔以兩湖總督常青、江南提督藍元枚帥師剿賊。賊弗靖,元枚卒於軍。冬十月,大學士陝甘總督嘉勇侯福康安、超勇侯海蘭察復奉旨帥師剿賊。五十三年春正月,平之,賊伏誅。

  嘉慶十年(乙丑)冬十一月二十四日,海逆蔡牽由滬尾入踞鹿耳門。十二月二十四日,浙閩水師提督李長庚統舟師至鹿耳門,困蔡牽。十一年(丙寅)二月,蔡牽逸。三月初一日,廣東將軍賽沖阿自江西道奉旨剿賊,入城。五月,蔡牽再來,復逸。十三年(戊辰),以王得祿提督浙閩水師。十四年(己巳)八月十八日,追擊於黑水外洋,蔡牽落海死。

  ·戎略

  姚啟聖號憂菴,浙江紹興人,漢軍籍。康熙癸卯鄉薦第一,初任香山知縣,詿誤去。起為台州郡佐,陞溫處道。丙辰,為福建布政使;時耿逆初平,海氛未靖,啟聖每自備衣糧,招募壯勇,有澄清海外之志。嘗曰:『國家聲教無外,奈何以台灣一彈丸使沿海居民不遑寧處,廑宵旰憂』?會總督郎廷相罷去,啟聖代之;遂決計平台。歲己未,移駐漳州。漳與台邇,間諜可施;乃大開招來館,以隨征參議道黃性震董其事。來降者輒納之。令福州同知蘇良嗣督造戰船,委隨征同知林昇督糧運;用人揆務,洞中機宜。既數月,賊降稍多,悉厚犒之。

  先是,偽將軍朱天貴來歸,啟聖知其驍勇、熟海道,特疏請天貴參軍事。至則引入帳中,相與臥起。天貴感激,竭誠效力。遂增置火砲軍器,買上游米石以圖大舉。會蘇良嗣戰船報竣;賊遣偵者數輩覘動靜,啟聖故示以弛緩。值元夕,令百姓張燈,自與文武大僚置酒還珠門樓上,若無意用兵者。漏下二鼓,忽稱疾,命屬吏行酒;而啟聖已開南關,疾馳三百里至閩安鎮之五虎門,親自配舟,調遣精銳出師矣。隨又赴漳,使興化知府卞永譽、泉州知府張仲舉往說賊降。而偽行人傅為霖雖約為內應,實心持兩端。及為霖見殺,乃作急遽狀,從數騎招搖城市,見大屋輒扃之,榜其門曰某鎮公館、某將軍行台,各盛陳供具。得賊偵,則佯曰:『若非某將軍人乎?歸語而主,某日之期不可爽』!倍予酒食遣歸。得他偵,亦如之。海上喧傳,自相猜忌。鄭氏心腹,人人自危,繼踵納款。

  庚申春二月癸未,乘賊懈,遣兵攻破陳洲、馬洲、觀音山、石碼等十九寨。甲申,復遣隨征遊擊張定國、都司張璽等引兵直抵海澄城下,計招偽總兵蘇侃為內應,攻拔之,降其眾二千二百六十七人,遂復海澄。是夜遣隨征知縣黃金從等乘潮分渡,直入海門等處,降其偽統領鄭元堂、偽都督黃瑞、偽將軍陳珍、偽總兵張雄、偽將軍張治等水陸兵一萬二千八百八十一人。丁亥,遂復金門、廈門。賊勢窮蹙,退保澎湖。

  二十年,啟聖以軍中不可無帥,具疏上請。天子命內大臣伯施琅為水師提督。既至,相與籌兵料敵,經畫方略。歲癸亥夏六月乙酉,從銅山進兵。癸已,克澎湖。七月丙申,鄭克塽率眾歸誠,海外悉平。

  啟聖制閩數載,建議平台,獨握勝算;一切文移條教,悉出己手,雖溽暑盛寒不倦。談論指授,英氣激發,義形於色。遇有功將弁及降將,皆開誠獎勵,捐金宴犒,無少吝惜。推功讓能,勞謙不伐,為定謀推轂名臣第一。朝命加啟聖宮保,予世職。凱旋後,隨題展海界,遷民俾復井疆(先是順治十八年,令沿海居民遷界)。又置通省郡邑學田,供貧士膏火。尋以病,卒於官。櫬出福省西郊時,士庶填衢塞巷,跪奠號泣。立祠洪江滸,肖像祀之。

  施琅號琢公,晉江人。明崇禎時,為遊擊將軍;及明亡,閩、粵事亦相繼敗,遂挈家入海依鄭氏。成功忌其能,因釁執之,會得脫遁歸,家屬皆被害。順治丙申,制府李率泰薦授副總兵,駐同安。薄廈門賊壘,屢擒其驍將凡數十輩,招降萬餘人。晉同安總兵,陞福建水師提督,削平金、廈沿海諸島。康熙六年,以邊患宜靖疏請平定台灣,得旨赴京面奏。尋以議裁浙、閩、粵三省水師提督,留京,晉爵內大臣伯。

  康熙二十年,朝廷從閩督姚啟聖請,特命仍以水師提督至閩,選練舟師,大舉征台。操演三載。二十二年夏,將乘南風進剿。偽鎮國公劉國軒就台簡精壯、調佃丁計二萬餘人,取洋船及偽文武等官私船改為戰船大小二百餘號,親統至澎,屯於風櫃尾、牛心灣等嶼。鎮澎偽將林昇、邱輝等約眾二萬,集於雞籠嶼。各島環列砲城,沿海可登岸處概築短牆,分眾扼守。六月己酉,琅帥舟師由銅山開駕,令各風颿大書將弁姓名,以便識進退、定賞罰。丙戌,到貓嶼、花嶼。是夜泊八罩水垵澳,遣官乘小哨到將軍澳、南天嶼等島安撫居民。丁亥質明,進攻澎湖,賊列匝艘迎敵。前鋒遊擊藍理、曾成等七船衝入賊■〈舟宗〉,副鋒千總鄧高等六船繼進,焚殺過當。值南潮正發,諸船為急流分散。前鋒船迫砲城,賊舟兩翼合圍。琅望藍理之颿,見其深入,自將坐駕船突圍赴援,興化鎮吳英繼之,焚斬偽將弁七十餘員,圍解;理傷砲還,琅亦集矢於目。抵暮,拋泊洋中。翌日,仍收泊八罩,以甲裳裹首,嚴申軍令,按失律罪,諸將慴伏,祈請立功自贖,兵氣復振。己丑,取虎井、桶盤嶼。庚寅,獨駕小舟潛偵賊砦還,遂連日用老弱驕兵計,假攻嵵內及內外塹以分賊勢。越癸巳,集各鎮誓師,分為八隊,每隊七船,各三其壘。自統一隊,居中調度。以八十餘船為後援,五十船從東畔嵵內入雞籠嶼為奇兵夾攻,五十船從西畔內塹入牛心灣為疑兵牽制。將戰,有風自西北來,渰浥蓬勃,逆我師,三軍股慄。琅徇師大呼曰:『無畏!惟天、惟皇帝之靈實式臨之』!須臾雷動,立轉南颷,潮水加漲四尺,將士賈勇,直向媽宮澳撲剿。賊舟四面齊至,火矢噴筒,燔焰怒張。我師乘勢奮擊,自辰至申,兵氣愈厲。焚殺偽將曾瑞、王順等四十七員,偽協營弁目三百餘員,賊夥萬二千有奇;闘艦燒燬殆盡。劉國軒急乘走舸,從北面吼門逸去。我師入駐澎湖。澎水故苦鹹,琅禱於神,甘泉湧出。

  澎湖既定,乃以恩信結台人。迎降將領弁目凡百六十五人,賞以袍帽;士卒四千八百五十三人,給以銀米;傷未及死者六百餘人,醫治之送還台。降者相謂曰:『是真生死而肉骨也』!歸相傳說,賊眾解體,引領望王師若時雨。逆藩鄭克塽勢蹙,決計歸順,遣裨將馮錫珪、陳夢煒齎獻延平王金印一、招討大將軍金印一、公侯伯將軍銀印五,籍土地府庫軍實,叩軍門乞降;時七月二十七日丙申也。

  八月壬子,遂統舟師抵台受降。令劗髮,撫輯兵民,雞犬不驚,市不易肆。居數日,乃刑牲奉幣告於成功之廟曰:『自同安侯(成功父芝龍封同安侯)入台地,始有居民,迨賜姓(明唐王僭號隆武,賜成功姓朱)啟土,世為巖疆,莫可誰何。今某實賴天子威靈、將帥之力,克有茲土。不辭滅國之愆,所以忠朝廷而報父兄之職分也。第某蚤歲於賜姓有魚水之歡,中間微嫌,釀成大戾。某於賜姓剪為讎敵,情念疇昔,蘆中窮士,義所不為。公義私恩,如是則已』。語畢涕下。諸將士聞之皆感泣,私語曰:『父仇也,鄖公辛賢於伍員矣』。自是,台之官民毋敢有以私怨逞者。

  捷書至闕,上解所御龍袍馳賜,載褒以詩。因疏陳台灣棄留利害,周詳懇切。請設郡縣防守,為東南數省藩籬;禮遣克塽及諸將帥歸之京師。詔如所請。海外悉平。加授靖海將軍,封靖海侯,子世襲,仍管福建水師提督事。值歲凶,平糶賑恤,所全活百萬戶。尋卒,賜謚襄壯。

  吳英字為高,其先泉州人,後入籍莆田。康熙二年以平金、廈功授都司。甲寅耿變時,為浙提左軍遊擊。會寧海將軍視師,問諸將誰可膺大任者?提督首以名對,遂授先鋒。前後克復黃巖、太平、樂清、青田、象山等縣,解處州圍,破逆黨曾養性於溫州,殲海寇張拱垣、朱飛熊於毛頭洋,復收捕遂昌、松陽等山寇。水陸數十戰,皆親冒矢石、先士卒。定謀制勝,每獻捷,功居首。擢副戎,任閩制府中軍。值海氛未靖,下游數警,屢出奇兵敗賊於陳三浿、觀音山、江東橋,所向披靡。擢同安總戎,隨率舟師復平金、廈。是歲,列郡大饑,馳請總督姚啟聖出示,許沿海百姓出界採捕,全活百萬。尋移鎮興化,適提督施琅疏平澎、台,遂統陸師為副,誓眾登舟,先抵八罩。進剿之日,前鋒深入,幾為賊窘。自同提督駕船突圍,援之而走。已復領船奮勇前進,焚賊巨艦,立克澎湖。逆藩既降,駐師台灣數月,民不知兵;台人比之征西大帥。凱旋入覲,溫旨褒嘉,賜鞍馬衣袍,調浙舟山。甫閱月,擢四川提督。凡十一年,又以閩海巖疆,授陸路提督。未幾,復調水師。殫力經畫,凡關國計民生者無不悉力舉行。後以年老乞休,賜御書匾聯,加威略將軍;尋又賜詩存問。年七十六,卒於官;贈太子少保。

  朱天貴,莆田人,平陽鎮總兵官。康熙二十一年,以總督姚啟聖薦,奉旨調回閩省,協平台灣。明年六月二十二日,攻克澎湖。天貴率舟師奮勇追擊,斬獲溺死者無算。會中砲死;總督上其功,詔贈太子少保,謚忠壯,廕一子知州。

  是時平台立功者,有海壇總兵林賢、金門總兵陳龍、銅山總兵陳昌、廈門總兵楊嘉瑞、副將蔣懋勛、林葵、詹六奇、叅將羅士珍、遊擊林瀚、王朝俊、許毅、張勝、何應元、曾成功、吳輝、趙邦試、二等侍衛吳啟爵、筆帖式常在。

  覺羅滿保,號島山,滿洲人。康熙甲戌進士。五十年,巡撫福建,綜煩治劇,有幹濟才。尋總制閩浙。五十二年,奉命巡海,復遊塞、置煙墩,相度機宜,綢繆孔固。六十年,台匪朱一貴作亂,滿保密疏告變,謂撫臣呂猶龍曰:『廈門為控制全台咽喉,當親往以安人心,為恢復計;綏輯會城,撥濟糧餉,請以相屬』。五月庚午,由省城疾趨泉州,值澍雨連綿,乘竹兜從數騎行泥淖中,人莫知其為制府也。至廈門,嚴申軍令,市肆晏然。時台灣霪雨連月,賊人坐困;乃密募商船入台為偵,多載魚鯗。賊喜得鯗,酬以米粟。又令魚舟托言遭風漂泊,使壯士附船,用竹筒貯告示,蠟封之系腰間,至港,輒從海底潛行登岸,入府遍掛,諭鄉村市鎮有建大清旗號者即為順民,諸色人等有寫「大清」二字貼縫衣帽者即免誅戮。由是各里紛紛遵辦,以待王師。已而舟師雲集,乃釃酒誓眾,聲言分路進剿。密授諸將錦囊,戒以澎湖開洋後啟視,則令其合攻鹿耳門,蓋欲散賊黨以分其勢也。賊果分兵拒戰,旬日之內,恢復府治;南北二路,以次討平。捷聞,隨調遣能吏安輯流亡,慰撫民番,全台底定。後以疾,卒於官。

  施世驃,靖海將軍侯琅之子,以外委守備隨父攻克澎湖立功,累官至水師提督,駐廈門。康熙辛丑,台匪作亂。世驃聞變,集諸將議曰:『寇勢猖獗,六、七日全台俱陷,非小賊也。今台船數百艘逃入內地,脫有奸徒混跡,乘虛鼓煽,廈島一搖不可制,咎將誰執』?乃按兵觀釁。而總督覺羅滿保羽檄飛促世驃出師,赴澎湖以慰眾心。迨滿保至廈門,世驃已登舟出港兩日矣。抵澎,與南澳總兵藍廷珍謀克復安平,復與廷珍遣將分搗郡城。賊魁朱一貴等就擒,即於軍中疏平台狀。值南風正駛,捷書到闕,賜世驃東珠、朝帽、蟒袍,異數有加。時元凶雖擒,餘黨散匿,世驃復與廷珍分遣大兵廓清南北二路,以除殘孽。會風雨大作,屋瓦皆飛,人民震蕩;世驃終夜露立,疾作,卒於軍。

  藍廷珍,字荊璞,閩之漳浦人。少棄耕入伍,習騎射戈盾,趫捷如風,槍砲無虛發。初為把總,洊升溫州遊擊。追海寇於外洋,屢有奇功。凡絕島險遠僻深、官軍不到之處,莫不搜剔。以覺羅制府薦,擢南澳總兵官。康熙辛丑夏,朱一貴陷台灣;廷珍聞報,即簡徒治裝,慨然以征陷為己任。貽書制府曰:『台灣僻處海外,狃於治安久矣。朱一貴突爾跳梁,戕害官兵,竊踞郡縣,雖曰猖獗之極,其實不難平也。無賴子弟,偶爾烏合,尚不知戰守紀律為何事;當即命將出師,星夜進討,如救焚拯溺,勿容稍緩。彼不意官軍猝至,必將手足忙亂,倉皇散走,渠魁大憝自可聚而殲■〈施,冉逮也〉。此迅雷不及掩耳之道也。若俟奏報請旨而後發兵,動逾數月,賊膽必大,規模漸立,謀士漸出,羽翮漸成,則燎原之火,正須大費撲滅耳。控制台灣,惟廈門最為扼要,形勢所在,便於指揮。執事在省隔遠,莫如疾驅南下,住劄廈門,督師進剿,籌畫糧餉,諸凡機宜,呼應便捷。且內地莠民不無乘虛鼓煽或謀嘯聚,搖惑人心,若棨戟一臨,群疑自息。執事曠世鴻才,必有奇謀上計,滅此朝食,非鄙人所能窺測。惟是養軍千日,用在一朝,國家不吝爵祿施及下材,未有毫毛小效,補報萬一,敢以此疆彼界之殊,非在職守之內,袖手縮頸,晏坐而旁觀哉?願執事假其水陸萬軍、舳艫三四百艘,請乘長風破千里浪,為執事一鼓平之』。

  先是,制府聞警,即以軍需糧餉屬諸巡撫呂猶龍,而身從數騎疾趨廈門,飛檄召廷珍至廈門共圖恢復事。比行至塗嶺,得廷珍書;大喜曰:『藍總兵所見,事事與吾吻合,平台得人矣』!廷珍會滿公於廈門,定方略。以廷珍統征台大軍,帶領將弁八十餘員,兵壯八千餘人,營哨、商艘、杉板、頭膨仔諸舟四百餘只,以素所禮漳浦諸生陳夢林為廷珍謀士,使會提督施世驃於澎湖,克期進剿。六月朔日,舟出港,■〈風貝〉風大作,飄銅山;十有一日,抵澎湖。廷珍言於世驃曰:『群盜烏合易靡耳,惟脅從至數萬,不可勝誅;毒生靈無益,請張檄止殲巨魁,他勿問。則人人有生之樂、無死之心,可不血刃平也』。世驃曰:『善』。

  十有八日戊申昧爽,師克鹿耳門,乘勝攻安平,拔之。戒將弁入郡之日,毋許殺掠。遍檄市里,門書「大清良民」者勿誅。於是人多為自全計,脅從皆散。連日戰於鯤身、瀨口、塗墼埕、洲仔尾,皆捷。十有九日,賊大攻安平,以數萬眾擁牛車駕砲列盾為陣,大隊衝突而至。廷珍親督大砲連環迸發,倒翁飛虎烏龍旗,遂破牛車陣。由是賊退保府治,不復出;惟沿岸列砲,晝夜固守。我師往來攻擊,勢相持。

  越日,有西港仔民持羊酒夜詣世驃營,載妻子為質,願引大兵從西港仔登岸,以出郡城之背。世驃然之;密遣林亮、董方輩以兵一千二百人往。明日廷珍知之,急見世驃曰:『此誠良策,然必以全力乘之。某聞賊多在蕭壟、麻豆間,西港仔出其肘下,且距府不遠,呼召立應;又多竹林可埋伏。彼若以數千人分佈要害,四面環擊,林亮一軍殲矣。故非大隊不濟』。世驃瞿然曰:『孰可任者』?廷珍曰:『此行他人不能,某願當之。公於此可分遣將備力攻瀨口、土墼埕等處。賊聞我師北來,必棄營遁。府治恢復,在此兩日間耳』。從之。於是廷珍留所部兵三分之一會攻府治,自帥舟師五千五百人夜渡西港仔。二十二日壬子黎明,於竿寮鄉登岸,即下令來舟悉回安平。諸將曰:『登岸棄舟,何也』?曰:『示軍士必死無還心。今日戰勝,明日當抵府治耳』。言未竟,諜者報賊在蘇厝甲與林亮、魏大猷輩決戰,勢甚張,廷珍乃分兵八隊,以魏天錫、金作礪、葉應龍、武舉倪洪範領兵千人疾繼林亮輩為前鋒,以林政、李祖領千人為左翼,王萬化、邊士偉領千人為右翼,復以胡璟、劉永貴、范國斗、范崇勛分領千人為左右奇兵,以蘇明良領四百人為後應,呂瑞麟領七百人為遊兵。廷珍自與陳允陞、陳章、林君鄉、周宣、藍引沛、何期有輩領精銳五百人為中軍,鼓行而進,賊黨林曹、江國論、黃殿、林騫、林璉等率眾來迎。前軍奮力衝殺,左右奇兵繞賊陣後首尾夾擊,遊兵突出竹林橫衝之。中軍虓闞而進,槍砲震天。賊大潰。追斬俘獲,縱橫無算。薄莫,至犁頭標。廷珍料賊必夜劫營,下令撤帳卷旗,露刃伏莽蔗中。賊果至,不見大營,驚:我軍突出擊之,賊大敗走。癸丑,廷珍督大兵南下,敗賊於木柵仔,追至蔦松溪,直搗台郡。朱一貴率群賊遁去,廷珍收復府治,駐兵萬壽亭。適世驃亦從七鯤身、塗墼埕分路攻剿,壬子夜駐南教場。是日與廷珍俱會府治,出榜安民。

  郡城平,乃遣大兵擴清南北路。戊午,大戰於大穆降,賊眾多降。朱一貴走灣裏溪,窮追至鐵線橋,遂收鹹水港。一貴走下加冬。初,漳人王仁和居台灣,往來於溝尾莊,與莊民楊石、楊旭、楊雄善。仁和謁廷珍,廷珍善待之,與以千總守備劄,使招致楊石輩,以計擒一貴。閏六月甲子,一貴走溝尾莊,楊雄輩共縛之,並擒其黨翁飛虎等數人,而散其餘眾。未久,諸元兇多就獲,南北路悉平。其時台鎮乏人,以廷珍署總兵官。

  秋七月,餘孽江國論、鄭元長復豎旗於阿猴林,討平之。江國論輩乞降,廷珍善待之,美衣食,恣其出入,以示諸未擒者。九月,提督施世驃卒,廷珍署提督事。復招撫杜君英等數賊。然其未靖者猶時萌孽其間。故楊君、林君等起於六加甸、陳成、蘇清、楊美、林阿尾、王教等起於石壁寮,皆收縛之,大斬於市。於是分檄諸將,大搜羅漢門,盡獲其餘黨;惟王忠、邱寶宣遁入傀儡內山。廷珍乃使外委鄭國佐、林天成、番通事章旺同入傀儡內山,遍諭番眾,勿竊留。使國佐從瑯■〈王喬〉繞行山後,至卑南覓,檄諭諸番官,勞以冠帶補服,令起崇爻七十二社番壯大搜逸賊,盡縛以獻。由是王忠諸賊不敢逸內山,卒為官吏所擒。廷珍善緝捕,雖逆黨有相率入海以遁者,皆能計料其所之,移檄捕之,無有脫者。冬十月,奉旨授福建水師提督,加左都督,予世襲。生平忠勤勇敢,用兵有法;而為人恂恂謙抑,凡有計畫,多不自用,而善於用人。愛才如渴,將弁有賢者能者,必引與同升而靡有德色。

  初,廷珍有從弟曰鼎元,為漳浦諸主,與陳夢林同出儀封張中丞之門。儀封倡明五子之學,及門多賢士,然語其實學實用,殆無過二子者。夢林沉深多智,而鼎元才尤伉爽,明斷敏捷,料時事洞如觀火。廷珍總師征台,挈鼎元俱行,凡軍中書檄露布,盡出其手。機謀計畫,則夢林共襄之。南北路既平,夢林歸。餘孽作難幾一載,軍中方略,多出鼎元。廷珍每料敵發慮,鼎元奮筆疾書,動中機窾。平台事多賴之。以高安朱相國薦,擾廣東普寧令,改潮陽,煩劇畢治,決獄如神明。然風持甚峻,忤監司,誣以贓奪職勘問;二邑人遮道呼冤。巡撫鄂公知其誣,然以案成,卒予罷職。會鄂公總制閩浙,以台灣番民弗靖,要與入閩。鼎元陳台灣十事。鄂公專摺舉鼎元之賢,奉旨召見,命為廣州府知府。到任甫兩月,卒於官。鼎元字玉霖,夢林字少林。

  福康安號敬齋,滿洲鑲黃旗人,相國忠勇公第四子也。幼從戎,有奇績。金川平,論功封嘉勇侯,遂以協辦大學士總督陝、甘兩省。乾隆五十一年,林爽文倡亂,提督黃士簡、任承恩討賊無功,賊眾日滋蔓。明年春,詔以閩浙總督常青為將軍代士簡、江南提督藍元枚為叅贊代承恩。藍至鹿仔港病卒;常守郡城,賊勢久弗戢,乃上書乞特簡重臣專討伐事。八月,有旨以嘉勇侯為大將軍、超勇侯海蘭察為叅贊,同領隊大臣普爾普、亮舒、四川將軍鄂輝、統領巴圖魯、侍衛一百二十餘人,以楚、蜀、粵、黔兵九千人赴台灣剿賊。

  侯至閩,禮賢下士,所至察民情,諮地理。抵泉州,徵進士鄭光策、舉人曾大源見於公邸。二人往見侯,長揖不拜,侯益尊重之。詢以台灣亂故;光策首言:『上司好承奉,守土官差事奢侈,民生日朘削』。侯壯其說,即日撤行台供具,以納人言。其時獻地圖、言機事者甚夥,侯皆納之;乃定計集戰艦。十月乙巳,發大擔門,退候風於崇武。壬戌(二十八日),諸路軍畢集,風色大利,遂放洋,下令針盤指鹿仔港而發。癸亥,舟集鹿仔港。使舉人曾大源、廈門監生陳文會、職員楊振文輩登岸招撫難民;露佈告條數百紙,令脅從罔治,凡歸莊不助賊者給與「盛世良民」旗一桿,凡莊有此旗者不加兵。於是良民聞風爭領旗不絕,脅從多散。

  時爽文方以賊黨守大里杙,而自與眾賊悉力攻諸羅。諸羅困圍已五閱月,民食草根豆■〈艹〈黑吉〉〉待命於呼吸。爽文札營牛稠山之上,在諸羅北里。侯下令搗賊巢,大軍盡攻大里杙。爽文愳,去牛稠山營,北退二十餘里,結寨於大埔林,而分其黨救大里杙。十有一月四日丁卯,侯使海蘭察率巴圖魯攻彰化之八卦山,而使額爾亨、額色穆、里雍中以降番伏於山下,索倫阿木勒■〈土〈台〉〉、侍衛哲堯衝鋒上山,海侯繼之,槍箭齊發。賊奔山下竹圍中,伏起,降番急撲之散。明日戊辰,下令以舒亮為前鋒,取路北攻大里杙。己巳,侯率大軍南駐營於元長,分兵五隊,使海蘭察為前鋒,侯自率諸將繼之,悉南行救諸羅。辛未,天初明,爽文以眾賊禦我師於崙仔頂(此崙仔頂屬笨港,非打貓北保之崙仔頂也)竹圍蔗園中,槍砲迸發。我軍疑立不動。海蘭察視賊所聚,以馬隊衝之。巴圖魯輩箭無虛發,當之者七八十步外皆著矢倒地。賊如出不意,潰奔。爽文身被創。於是焚陴頭、柴林腳、西勢、潭仔、湃厝、三塊厝、本廳、天錫、灰磘、雙溪口、大崙、海豐、溝仔,凡十數莊(皆在笨港東南),所至之處,勢如破竹。耆老持露布出迎,丁壯請從征者不可勝計。遂直抵牛稠山。山為爽文大寨,眾數萬,負山阻溪自固,皆四面攻殺而來。

  海侯率侍衛躍為踰溪,直衝賊陣,所向披靡,賊眾大奔。比昏,海侯先入諸羅城,侯復率眾將攻牛稠莊、台斗坑、北社尾,皆削平之。比夜,侯與大軍入於諸羅。柴大紀率眾官迎,具言久困狀。福、海二侯取豆■〈艹〈黑吉〉〉嚼於口,咨嗟者久之。諸羅民一時傳聞者,皆下涕。

  越三日壬申,賊眾數萬攻諸羅城之西北。侯使海蘭察以侍衛屯練兵五百人出,飛鏃疾馳,驟如風雨。賊急奔,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窮追至賊寮,悉焚之,使民載其糧而歸。癸酉(初十日),復西剿至大崙。而將軍恆瑞亦打通半天厝來會。大崙與半天厝比連,皆鹿仔草地。於是諸羅西路始通。

  諸羅圍既解,爽文去大埔林,而堅守於斗六門。侯以近山賊巢連結,必先剿除,乃使海蘭察、鄂輝、普爾普與翼長六十七率巴圖魯東剿,取路自十四甲而北。侯自與將軍恆瑞、總兵袁國璜策其後。大戰於興化店,殺賊千數百人;自興化店北至員林莊賊巢皆毀。而舒亮前受策,復自鹿仔港進軍伐竹子腳、中寮,破大肚溪而南。海口路既通,乃使普爾普、烏什哈達以千人南伐茅港尾,與知府楊廷理會剿中路。廷理亦能軍,且得民情。不二日,普復拔營而北。辛巳(十有八日),下令攻斗六門。賊引數千人迎截我師於馬稠後(此馬稠後在諸羅北門外山中,蓋往斗六門舊路,今已廢;非南門外之馬稠後也),敗擊之,迫至大竹排而還(按馬稠後、大竹排皆舊路,緣山而行。當日,往斗六門皆由此。福侯由此進兵非利,故引還而於二十日破大埔林而北,則今之大路也。由此,舊路遂廢)。時爽文踞斗六門,而使其黨南屯大埔林及中林、大埔尾,復東屯庵古坑以為聲援。癸未,侯率大兵復攻斗六門,乃分兵使恆瑞、普吉保攻大埔林,鄂輝、袁國璜攻大埔尾,海蘭察以巴圖魯攻中林,侯自帥師往來應援。大破之,數十里中積屍遍野。日晡,大軍會集於菴古坑。坑為蔡福巢穴,濠柵深固,力攻破之。明日甲申(二十一日),師迫斗六門。賊踞隘口,布阬阱,削竹筒埋之,以陷馬足。我軍行畝甽間,四面攻之。斬竹圍入,破其營。爽文遁,遂復斗六門。西螺逆民來降,候使同知黃嘉訓搜其黨。乙酉,大軍駐水沙連,分剿虎仔溪、萬丹、南投、北投諸莊,悉平之。丁亥,大軍至平台莊,遂進攻大里杙。

  大里杙高壘土城,列巨砲,內設木柵兩層,外溪磡重疊。侯揮軍迫溪磡,賊發巨砲。侯親躍馬先渡,賊四出衝擊,巴圖魯前,賊不敢犯。暮即列隊於溪磡旁。比夜,賊來攻隊。我軍肅然無聲,賊迫,輒殺之。黑夜中殺賊無算。明日戊午,侯率諸將分兩路夾攻之,破其穴,殺賊目林素、林成、林快、江近、許三江、陳傑輩二百餘人,擒偽彰化縣劉懷青及張火、蔣挺、林茂、何從龍。時爽文已挈妻拏越火燄山而遁。乃剷平大里杙,獲大小槍砲數百、榖數千、牛八百餘。北路文武關防印信皆收復。

  十有二月丁酉,攻集集埔,破之,獲爽文父母與其妻若弟。辛亥,攻小半天,又破之。二處皆堅壁絕險,懸崖鳥道,賊鑿石斷樹滅途徑謀死守者。於是擒賊目林追、林二、林添、孫東海、王若敬。爽文匿埔裏番社中。侯乃指畫內山岐途仄徑凡一十五處,皆令大將嚴兵守之,而自與海蘭察窮搜亂山獠穴中,誅擒逆賊六千餘人,收其器械。爽文自知不脫,乃投於所善高振家,曰:『吾使若富貴』。振縛之以獻,遂卒獲爽文與其弟林躍、賊黨何有志,悉檻致京師。時乾隆五十三年春正月四日也。

  北路悉平,侯乃下令南征。十有四日丁丑,侯使普爾普偕副將謝廷選取路內山僻徑,直趨大武隴;鄂輝取路海口,由哆羅嘓、洗布陴搜剿而南;特克什布偕遊墼葉有光亦沿山南進;侯自率大軍趨中路;以遊擊吳琇為後勁。戊寅,駐灣裏溪。己卯,進攻牛莊,擒賊陳獻瑞。中路餘賊聞風大潰,大穆降、九社口、本縣莊、大武隴、大埔、十八重溪諸處賊,悉平。壬午,侯率師抵南潭。丁亥,與賊戰於南仔坑,大破之,遂進復鳳山,以副將伍達色留守。

  有水底寮者,居台灣之極南,負山面海,地勢險遠,南北路賊多竄焉。侯使副將張芝元、知府楊廷理往招諭之。賊恃險四出攻擊。芝元、廷理力戰焉。明日戊子,賊列陣於海岸,以死相拒。侯率海蘭察四路抄殺,出奇兵橫衝擊之。賊大敗,奔入海中死者無數。莊大田走琅■〈王喬〉。琅■〈王喬〉內山十八社皆生番所居,外則柴城諸處迫近海岸,林菁叢深,崎嶇轇轕。二月五日戊戌,侯令侍衛烏什哈達率師由海道進,海蘭察、鄂輝由山路進,侯親統大兵至風港,越菁穿林,深入三十里。賊從林中突出。三路軍會,殪賊於林中,遂獲大田及其弟大韭、其黨簡天德、許光來、許尚輩與大田母妻子媳凡八百餘人。生番縛賊三百餘人至,盡殺之。械大田至郡,病亟,磔於市。南路悉平。

  是役也,台南北亙千餘里,巨兇糾惡與脅從者眾且百萬,巢穴累結,多在深林峻壑間,有非人跡所易到者。侯上秉廟謨、下稽眾論,出謀制敵,成算在胸。計自丁未冬十一月四日始用兵,至戊申二月五日,凡三閱月而南北路蕩平。窮山絕險無留奸,群兇無漏網,水火倒懸,畢登衽席;時雨之恩,溢於海表。蓋慮有必得,而兵無停機,有如此也。

  先是,侯在北路燒賊莊,愳難民多失所;又東西螺投順以後,降者日眾,稂莠未分;乃疏請派文員十餘人至台撫卹;又請以巡撫徐嗣曾來台治諸一切。詔皆報可。既平定,侯復疏請於台郡及諸羅建築城垣,以番民為屯兵,語在城池、屯番二志。又以逆案抄設田園租息,增賞戎兵糧餉。海防文武官索船戶例錢者,悉加案核治其罪。從軍打仗者,悉奏加升轉,凡有微勞,皆賞賚有差。又審定善後事宜諸畢備,上皆如所請。有旨晉封公爵,賞紅寶石頂、四團龍補服、黃帶紫韁。詔立祠於台灣,御製詩文紀其事焉(謝金鑾撰傳)。

  ·叢談

  宋朱文公登福州鼓山,占地脈曰:『龍渡滄海,五百年後,海外當有百萬人之郡』。今歸入版圖,年數適符,熙熙攘攘,竟成樂郊矣。

  明都督俞大猷討海寇林道乾。道乾戰敗,艤舟打鼓山下:恐復來追,掠山下土番殺之,取其血和灰以固舟,以航於海。餘番走阿猴林社。相傳道乾有妹埋金山上,有奇花異果,入山樵採者摘而啖之,甘美殊甚。若懷之以歸,則迷失道。雖識其處,再往則失之。

  明崇禎庚辰,閩僧貫一居鷺門(即今廈門),夜坐,見籬外陂陀有光;連三夕,怪之。因掘地得古磚,背印兩圓花突起,面刻古隸四行,其文曰:『草雞夜鳴,長耳大尾;干頭銜鼠,拍水而起;殺人如麻,血成海水;起年滅年,六甲更始;庚小熙皞,太和千紀』;凡四十字。閩縣陳鮄盤,生明末,著槎上老舌一書,備記其事。至國朝癸亥,四十四年矣。識者曰:『雞,酉字也,加草頭、大尾、長耳,鄭字也。干頭,甲字,鼠,子字也;謂鄭芝龍以天啟甲子起海中為群盜也。明年甲子,距前甲子六十年矣。庚小熙皞,寓年號也』。前年萬正色克復金門、廈門,今年施琅克澎湖,鄭克塽上表乞降,台灣悉平。六十年海氛一朝盪滌,此固國家靈長之福,而天數已預定矣。異哉!

  台灣土番,種類各異。有土產者,有自海舶飄來及宋時零丁洋之敗遁亡至此者。聚眾以居,男女分配,故番語處處不同。

  鄭成功起兵猖獗,有僧識前因,語人曰:『此東海大鯨也』。問『何時而滅』?僧曰:『歸東即滅矣』。凡成功兵到處,海水皆暴漲。順治辛丑攻台灣紅毛,先夢見一人冠帶騎鯨,從鹿耳門入;未幾成功突至,紅毛遂遁。明年五月,其轄下人復夢一鯨魚,冠帶乘馬,由鯤身出海外,而成功遽卒。正應「歸東即滅」之語。異哉!

  荷蘭為鄭成功所敗,地大震。鄭克塽滅,地亦震。朱一貴于辛丑作亂,庚子十月亦地震。維時南路傀儡山裂,其石截然如刀劃狀,諸羅山頹其巔,噴沙如血;土人謂兩山相戰。

  一元子玉帶,流傳民間且久。玉版凡二十枚,碾成百鹿。良玉善工,足寶也。

  郡人譚藝渚,必推沈斯菴。往歲范九池侍御修郡志,採其詩文入志著甚多。頹唐之作,連篇累牘,殊欠持擇也。考斯菴名光文,字文開,鄞人,明副榜,由工部郎中晉太僕寺少卿,命監軍廣東。順治辛卯,自潮州航海至金門,總督李率泰陰招之,不赴。將入泉州,舟過圍頭洋,遇風飄至台灣。鄭成功禮以賓客,不署官。及經嗣,以賦寓諷,幾罹不測。遂變服為僧,入山。台平,不能歸,因家焉。意此君官唐、桂藩,事敗,渡海依鄭氏者。觀其序東吟社稿有云:『鄭延平視同田島、志效扶餘』,可想見已。他如王忠孝、辜朝薦、沈佺期、盧若騰、李茂春、張士郁、張灝、張瀛輩,均以故紳遯跡島嶼者;志家列諸此郡流寓,論其世、原其志可耳。

  南北路任載及人乘者,均用牛車。編竹為箱,名曰笨車。輪圜以木板,板心鑿孔,橫貫堅木,無輪與輻之別。蓋台地雨後,潦水停塗,有輻輒障水難行,不如木板便利也。車轍縱橫衢市間,音脆簿,如哀如訴;侵曉夢回時,尤不耐聽。

  使槎錄云:『郡中鴃舌鳥語,全不可曉。如劉呼澇、陳呼淡、莊呼曾、張呼丟、吳呼襖;黃無音,厄影切,更為難省』。小流求志云:『台地字多意造,為字書所不載。如番檨之檨字、泥■〈魚賣〉之字■〈魚賣〉、管■〈犭豪〉之■〈犭豪〉字、啊乳酒之啊字、茄荖網之荖字、颱風之颱字、獸善走■〈拋,代扌〉為之■〈拋,代扌〉字,不一而足,尤難枚舉』。愚謂形聲舛異,此類尚多,二書特舉其概耳。

  海外晝日視中土較長,蓋迤西巨瀛無際,陽曦無有蔽虧故也。有謂男女暴長,年十四、五即如中土年二十許,且有男九女十之諺;以為地居東方,生發氣盛所致,未必盡然。

  台地多用宋錢,如太平、元祐、天禧、至道等年號。錢質小薄,千錢貫之,長不盈尺,重不逾二觔。相傳初闢時,土中有掘出古錢千百甕者;或云來自東粵。海舶嘗往北路,家僮於笨港口海泥中得錢數百,肉好深翠,古色奇玩,乃知從前互市,未必不取道此間,果竟邈與世絕哉?然邇來中土不行小錢,洋舶亦多有載至者。

  武林郁滄浪撰偽鄭逸事,頗詳核。長耳草雞,後先竊踞,一甲子中,本末具在。雖不足為海外故實,然禹鼎鑄其神姦、楚史號為檮杌,要亦鑒古者所不憖置也。

  台灣人稱內地曰唐山,內地人曰唐人;猶西北塞外稱中土人曰漢人。蓋塞外通於漢、海外通於唐,名稱相沿,其來久矣。至土人呼府城為仙府、鄉村為草地,則闢郡始有此稱。

【台湾文献丛刊·第18种】台湾志略

 台湾文献丛刊

  【第 18 种】

  台湾志略

  .作者:李元春

  .原书页数: 0088 页

  ●书籍简介

  第一八种「台湾志略」

  本书(一册八八面五二、八○○字)分二卷,李元春辑。元春字时斋,陕西朝邑人。清嘉庆三年,举乡荐。咸丰四年卒,年八十六。此书原为「青照楼丛书」之一种,无序跋。卷一首述地志,次风俗,又次物产,又次胜迹,末原事(杂记林道干、颜思齐、红毛番暨郑氏先后据台之事);卷二首述军政,次兵燹(列举康熙三十五年吴球事变、六十年朱一贵事变、干隆三十五年黄教事变、五十一年林爽文事变及嘉庆十年至十一年海上蔡牵两次之侵台),又次戎略(凡记姚启圣、施琅、吴英、朱天贵、觉罗满保、施世骠、蓝廷珍及福康安等先后对台用兵之事迹),末丛谈。按本书大都取材于郡县旧志及前人著作。

  ●序号   篇名

  1  弁言

  2  台湾志略目录

  3  台湾志略卷一

  4  地志

  5  风俗

  6  物产

  7  胜迹

  8  原事

  9  台湾志略卷二

  10  军政

  11  兵燹

  12  戎略

  13  丛谈

  ●弁言

  台湾志略二卷,清李元春着。元春字时斋,陕西朝邑人。

  卷一首述地志,凡台湾之建置沿革、方位分野、山川道里、岛屿港湾与夫风信潮流、晴雨燠寒,莫不逐条论列,详述靡遗。次风俗,所记至简。又次物产,则分榖货蔬果、药石竹木、花草禽兽、鱼介昆虫诸端。又次胜迹,则载赤嵌楼、赤嵌城、荷兰井、五妃墓、天后宫以及其它园亭、别馆、庙宇、檨林之类。末原事,杂记林道干、颜思齐、红毛番暨郑氏先后据台之事。此卷一之内容也。

  卷二首述军政,凡镇标、水师、城守诸营之编制,弁兵、马匹、战船、炮台之确数,以及衙署之所在、汛塘之分布、船政之变更、番屯之设置,皆有扼要之记载。次兵燹,列举康熙三十五年吴球之乱、六十年朱一贵之乱、干隆三十五年黄教之乱、五十一年林爽文之乱及嘉庆十年至十一年海上蔡牵两次之侵台。又次戎略,凡记姚启圣、施琅、吴英、朱天贵、觉罗满保、施世骠、蓝廷珍及福康安等人先后对台用兵之事迹。末丛谈,掇拾遗闻逸事十余则。此卷二之内容也。

  本书犬都取材于郡县旧志及前人著作。其引用书名之见于正文或注字中者,除旧志外,有海东札记、岛上附传、赤嵌笔谈、稗海纪游、伪郑逸事及台海使槎录等书。

  本书收入朝邑刘振清(字金亭)汇梓之青照堂丛书。兹即据此丛书本迻写标点,并校其讹误而重刊之,列为台湾文献丛刊之一。点校既毕,爰略述其梗概,弁于卷首。(百吉)

  ●台湾志略目录

  卷一

  地志……………………………………………………………………………………(一)

  风俗……………………………………………………………………………………(三五)

  物产……………………………………………………………………………………(三六)

  胜迹……………………………………………………………………………………(四一)

  原事……………………………………………………………………………………(四八)

  卷二

  军政……………………………………………………………………………………(五九)

  兵燹……………………………………………………………………………………(六五)

  戎略……………………………………………………………………………………(六七)

  丛谈……………………………………………………………………………………(八五)

  ●台湾志略卷一

  朝邑李元春时斋删辑

  男来南熏屏叅订

  地志

  风俗

  物产

  胜迹

  原事

  ·地志

  台湾在福建布政使司东南大海中。自泉州同安之厦门乱流经澎湖抵鹿耳门至治,计水陆程一千二百六十里(陆自省城五百四十里至同安,又六十里至厦门;自厦门至澎湖水程七更,自澎湖至台湾水程四更,旧志以六十里为一更,则六百六十里)。为古荒裔地,不入版图。元之末,于澎湖设巡检司以隶同安。中国之建置于是始(朱景英海东札记云:『文献通考:琉球国居海岛,在泉州之东,有岛曰澎湖,水分五日而至。隋大业中,曾令羽骑尉朱宽入其国取布甲而归。时倭国使来朝,见之,以为夷耶久国人所用。旁有毗舍耶国,语言不通,袒裸盱睢,殆非人类。宋淳熙中,其酋豪尝率数百辈猝至泉州水澳、围头等村,多所杀掠。喜铁器,掠取门环及剜甲取铁。临敌用镖,镖以绳十余丈为操纵,盖爱其铁不忍弃。论者疑其情状相似,以台湾即毗舍耶国;其足信欤?又有据名山藏乾坤东港华严婆娑洋世界名为鸡笼之说,指为今台湾;恐亦影响谭耳。至海防考有隋开皇中遣虎贲陈棱略澎湖三十六岛,郡志据之,语尤可疑。考隋书陈棱琉球之役在大业中,而本传亦无略澎湖三十六岛之词。独不解当日谈海防者何所据而云云也』)。明洪武五年,信国公汤和略海上,尽徙澎湖民置漳泉闲,废巡检司而墟其地。嘉靖四十二年,流寇林道干导倭人掠近海地,都督俞大猷征之,追至澎湖,道干走台湾,大猷以水道险远,法不轻进,于是留偏师驻澎湖以哨鹿耳;道干困走占城,乃罢澎湖偏师而复设巡检;寻亦废。万历闲,增设澎湖游兵,寻复增冲锋游兵,为备倭故。于是澎湖常为驻防之所。万历末年,荷兰据台湾,筑城于一鲲身之上,曰台湾城。台湾之名于是始。天启二年,荷兰据澎湖,又城焉。天启五年,海寇颜思齐入台湾,郑芝龙附之。而荷兰之据台湾自若。思齐引倭奴剽掠海上,与荷兰共有台湾之地以为巢穴。又所部属多中土人,中土人之入台湾自思齐始。时芝龙弟芝虎亦为海寇,并附思齐。思齐死,贼众立芝龙为长。于是郑氏遂有台湾之地。崇祯元年,芝龙率所部降于督师熊文灿,然犹迁延海上也。国朝顺治三年秋八月平闽,芝龙乃就抚。芝龙既降,而荷兰尽得台湾之地。顺治十八年,芝龙子成功以江南败归,袭澎湖。夏五月,入台湾,逐荷兰。冬十有二月,荷兰归国,成功改台湾城为安平镇,以今县治为承天府(南北路设县二:曰天兴、曰万年),总台地曰东都。康熙二年夏五月,成功死,子经嗣,改东都为东宁(二县为二州,设南北路澎湖安抚司)。二十年春正月,经死,子克塽嗣。是年,福建总督姚启圣计招伪宾客司傅为霖为内应;事泄,为霖辈遇害。启圣仰遵庙算,定平台策。二十二年,水师提督施琅统师专征。夏六月癸亥,大战于澎湖,克之。秋七月丙申,郑克塽降于我。八月壬子,王师至台湾。于是琅疏请留台湾为外蔽,诏报可。二十三年,廷议设台湾县,隶台湾府为附郭。雍正五年,增设澎湖厅,而台湾之建置骎骎乎盛矣。

  台湾县东负山,西面海。邑治之境,东至龙山寺,西至海岸,南至府儒学南,北至城守营北;纵横径五里而遥。所辖东至罗汉门庄外门七十里(干隆四十九年臬司杨延桦勘定),其东曰内山;北至新港社新港溪二十里,北为嘉义;南至文贤里二赞行溪二十一里,南为凤山;西尽海岸三里入于海。海西南至安平镇七里(陆自七鲲身有路可至,计二十里),西北至鹿耳门三十里,又西北至黑水小洋,其西隶澎湖。幅员南北袤四十一里,东西内广七十三里,其外东不尽内山,西不尽海。

  台湾地入东海,在禹贡扬州之徼外。其星野无考。前志谓:『地隶闽,宜从闽,以附于扬州;其星野属牛女、星纪之次,其辰在丑。据僧一行曰,星纪当云汉下流,百川归焉。其分野下穷南纪之曲,东南负海为星纪』。陈氏元麟曰:『按古四译馆外彝来贡,以外彝分方纪星。台湾属岛夷,分野在鹑尾之次,其辰在已;与吕宋、日本同占,整台湾值翼九度。据宋天文志云:「鹑尾在翼轸之交,居南方七宿之末,随南极而半入海,吕宋、淡水、台湾是也」。利玛窦云:「鹑尾之次,于律仲吕冈山分野(台有大小冈山)」。二说者,其言各殊,然皆依附离合之见,无实验云』。

  东倚者皆山,西控者皆海。山渡海而来,则以为发源乎福州,东汨乎鼓山(赤嵌笔谈云:『宋朱文公登福州鼓山占地脉曰:「龙渡沧海,五百年后海外当有百万人之郡」;今台湾入版图年数适符』),示向乎五虎(福州五虎山入海,首皆东向,是气脉渡海之验),见迹乎关潼、白■〈亩犬〉,而结脑乎大鸡笼(旧志云:『台湾山脉自福州五虎门磅礴入海,东至大洋中突起二山,曰关潼、曰白■〈亩犬〉,复渡重洋至淡水,结脑为大鸡笼』),南行数百里至郡治。彼堂堂兀兀以去者,且不知其所之也(或云,吕宋地脉发于台湾)。然山渡乎海,其盘旋屈曲,垂乳结穴,可造郡邑、聚村落者,必西向内地而复归于海。水出于山,其可舟、可游、可灌、可汲以养吾民者,必西流而卒归于海。岂地理之所存顾有不忘其本者欤?今居斯土者,官则受国恩、衔王命而至,君门万里,臣心凛凛,视同咫尺;民则农商富庶,必念食毛践土之惠,以毋忘首邱之仁。反是者不祥。盖观诸地理,则有断断然者。地理即天理,亦即人道也。邑区区数十里,则有专脉注结者,有别派分支、罗列拱卫,且有蜿蜓游行过境以去者。盖自番酋杂居,箐篁丛翳,士大夫终不肯裹粮犯雾露为奇岩秀石之评,樵夫猎户过之而不能名、名之而不能书,故不知名者盖伙。名之矣,而游移彷佛,所闻异词,指东讹西,以此易彼,旧志所称,差谬殊甚。以其所可知者书之,各号虽殊,而山川不改,道里之远近,可约而知,南北东西,方面不可易也。谈地理者,要以天道人事为断。

  大鸟山在邑东北百里而遥,郡垣之祖山也。山势西南行十余里而高耸秀拔者为分水山。稍下又西行为分水仑。仑南北两石峰,苍翠秀削,翼之以行。缘仑皆结细石,产青草,磈礧嫩绿。仑南北皆良田美石,无坑堑。仑左之水南趋罗汉内门,仑右之水北入木岗山溪以出大穆降(此水入溪西落,则木岗山之脉已隔;旧志谓:「木岗山为郡少祖」,可知其讹)。仑西行二十余里,顾盼逶迤,欲收仍纵;前起巨阜曰草山(以多茅草故名),则郡垣之少祖山也。南北复有两高峰翼之以行。峰多石,势甚雄伟。西行列屏障,自北而南,横亘数十里,则为内大乌山(此在郡城背后,为第三重屏障)。踰山西南,孤峰突起者,曰一峰尖。峰皆大石,石壁高可数丈,下有石井,水清而甘,环山居人数家皆食焉。由是西下,伏而起、起而伏,如是者三,曰三凸仑。迤仑西行,八峰平列于前,自南而北,连亘二十余里,如开楼窗,如展镜屏。每天清气霁,倚窗窥屏,远见红毛楼;故昔人名之曰蚝镜窗。八峰者复有专名:最南第一峰曰天马;第二峰独高,大石屏如竖镜,则独以蚝镜属之;北第三峰曰飞鸢巢;又北曰猴晒日;又北曰接云;又北曰山猪;又北为獐仔壁;极北曰尾峰,终焉(此郡城第二重屏障也)。自第二峰蚝镜西下二十余里,至老鹞岭,中间南北诸峰,星罗碁布,蚕丛鱼凫,游衍错落,多不知名。而自老鹞岭西下又二十里,则结凹脑曰马鞍山。其西为香洋。香洋西面二十余里,平畴旷衍,沟塍绣错,袯襫成云,春夏之交,可以观耨;旧志以为八景之一者。由是而西,小阜嵚崎,绵亘错互,若坡若陇。南北迢迢二十余里,横为郡城之背者,曰嵌顶山(此郡城第一重屏障)。嵌顶西上五里许为大东门。

  番仔湖山在大乌山西北,距城八十里,亦东北最高山也。其西为刚仔林大尖山,又西为小尖山,皆极危峻,人不可行。又西下为左镇山。左镇北踰溪为木冈山,木冈西下为卓猴山。卓猴踰溪西南为猪母耳山,又南为柳仔林山,皆邑之右肩也。又南为鉴里山。鉴里北踰溪为草潭山,又西北为大丘田山。大丘田西为湖仔内山,则邑右臂之拱卫也。

  内乌山在分水仑之南者,直趋南路。其分支者,东趋罗汉内门,西落脉为上仑石屏山,其南则翁仔上天山,稍西为雁门关,前志所谓「雁门烟雨」者是也。旧路由此入内门,今崩陷不可行。雁门之西为土楼山,亦曰险山门,径甚险,惟容一人一骑;乱时人争逃之,扼其险,贼不能至。下有大坪社,故亦名大坪山。西南为茅草埔山,皆邑之左肩也。又南为狗囵圈山,则左肩之外辅。又西北为户櫈岭,又西北为湾崎山,又西北为虎头山,又西北为猴洞山;则邑左臂之拱卫也。

  魁斗山在邑城南。其脉自东南来,至正南澳起三峰,状若三台星,为府学文庙拱案。又蟠屈蜿蜓,以至西南,势若内抱,形家所谓「下砂」者是也。邑来脉甚长,而所谓下砂者止此。

  罗汉内门在邑东南六十五里。其地四壁皆山,中开平畴;东西可二十余里,南北可三十里。以形家之说较之,则邑之库藏也。其山自东北来者,上接大乌山,层峦叠翠,邑人不知其名;内门东北设木栅,则称之曰木栅后大山,疑即旧志所纪「目眉徽山」者是也。山之南,高峰峭出,曰苏远埔岭。逾岭而南,有湖曰内湖。又其南,曰外湖。湖之西曰烧灰山,其东曰石门山,下有坑曰石门坑。石门之南为赤竹岭。岭东为三峰仑,南为小东方木山。小东方木连峰委折而南,踰菜公坑口高耸而起者为大东方木山,则内门之正东山也。东之东重冈复岭,高入云际,北接嘉义,南抵凤山,亘数十里,为邑之后屏者,则曰南马仙山。大东方木之南,巨石踞沟,流丛石结,山甚高,其上为大叶林山,山南为龙潭山,西下有潭曰龙潭。龙潭山南曰金交椅,其南为大崎越岭,又其南为鼓山,则出罗汉外门焉(以上为内门东壁,故山皆南行)。鼓山所处,极内门之东南。由是山势折而西行。始折而嶐起者曰将军山,山之西纡徐轩伏,不数里而叠秀可望者曰银锭山,则内门之正南山也。又西而至于打鹿埔溪口止焉(此为内门之南壁,山皆西行)。银锭之南,自东徂西,亘数十里,为南壁之外屏者,曰外乌山。其南则獐仔壁山、大杰巅山皆在焉。外乌之东,高耸可数者,曰南麻蓼山、尖山、大冈山、小冈山,则界于凤山矣(此为南壁外屏)。内门之北,则全倚分水仑、无仙山。分水仑西行,至内乌山而尽,则内门北境之山亦尽焉(此为内门北壁)。内乌既横亘数十里,则自分水仑以南为内门之西壁,其分支落仑皆东趋于内门,南踰虾蟇林山至溪口终焉(此为西壁)。罗汉外门,其地在内门之东,复转而绕内门之南,略如曲尺然。其在东者,中有淡水大溪,溪流自北而南。溪东即南马仙山。东之南为旗尾山,志所谓「旗尾秋搜」者;凤山界也。溪西迤内门东壁之外,自三峰仑、东方木以南至鼓山,则与旗尾山东西相对(中为番薯寮街)。自鼓山西折,始绕内门之南,过将军山北,缘内门南壁之外,南迤外乌山以西,则有虎仔山、大杰巅山、獐仔寮山,其东则大小冈山、尖山、南麻蓼山,皆凤山界。

  七鲲身屿在邑西南海中。脉自东南而来,西转下海,联结七屿,相距各里许,接续不断,势若贯珠,自南以北,而终于安平镇,与南北汕参差斜对,为邑之关锁。地皆沙土,风涛鼓荡,不崩不蚀;多产菻荼、桄榔,望之郁然苍翠;泉尤甘美。一鲲身地最广,即安平镇;红毛旧城在焉。今水师营驻于此,有居民街市。二鲲身至七鲲身,居者多渔户。每斜阳晒网,笒箵家家,烟月苍茫,渔灯明灭,佳景如披图画。

  鹿耳门屿在邑西北三十里大海中。浮沙横亘,形如鹿耳。尾迤南为四草屿,首枕北为鹿耳门。鹿耳门之北有屿曰北线尾,亦沙屿横亘,与鹿耳门南北遥接,中隔大港曰隙仔港。港之中有石礁在水底。北线尾既称北汕,鹿耳门亦称南汕;隙仔港中石礁,所以暗接南北二汕。故港虽大而水浅径狭,舟必插标以行,触礁则船立碎。北线尾之北有沙汕曰加老湾汕,稍小于北汕,而不堪泊舟。又其北曰海翁汕,则自北路而来,迢迢百余里,在县境之外矣。

  德庆溪(俗呼坑仔底),源出小东门外旧万寿宫前,入郡城东安坊,合旧县署后并府署东二泉,西流经县署右至水仔尾北厂,入于台江。

  福安坑,源出小南门内,经宁南坊府学宫前,西流至涂墼埕,入于台江。

  台江在邑治西门外,汪洋渟滀,可泊千艘。南至七鲲身,北至诸罗萧垄茅港尾,内受各山溪水,外吞大海。

  鉴里溪,源出鉴里东南内山,经香洋之北,西出为鉴里溪,又西为旧社溪,又西北与咬狗溪合流,西入于许宽溪。

  咬狗溪源合鉴里、草潭诸山之水,西与旧社溪合流,又西为许宽溪。

  许宽溪源合旧社、咬狗诸溪之水,西流受鲫鱼潭之水,又西北受大丘田、湖仔内诸山之水,西入于茑松溪。

  茑松溪在县治北五十里,为许宽溪、鲫鱼潭之下流,又东北受大穆降之水,西入台江,注于海。

  左镇溪,源出分水山之北,西北受冈仔林、大小尖诸山之水,西经左镇之南,又西流为新围溪。

  新围溪源接左镇溪,西流受大穆降诸溪之水,又西北与本藩溪合流,西下为新港溪,入于台江,注于海。

  本藩溪,源出冈仔林之北,西流经木冈山之南为木冈溪,又西出左镇、卓猴之间,又西与新围溪合流为新港溪,入于台江,注于海(新港溪北为嘉义界)。

  卓猴溪,源出卓猴山,北流入于曾文溪(嘉义界)。

  分水溪,源出分水山之南,经水蛙潭南流,至罗汉门东受石门坑、东方木诸山之水,西受石车仑、茄苳仑(皆罗汉内门山)诸山之水,汇为长潭,清莹可鉴。西走出内门,过狗囵圈西下,北受湾崎溪水,西流为冈山溪。又北受打鹿洲溪水,西流为角带围溪。又受红毛寮溪水,西流为二赞行溪。又西为喜树港,入于台江,注于海。

  湾崎溪,源出三凸仑,南流过狗囵圈,入于冈山溪。

  打鹿洲溪,源出马鞍山,西南流经打鹿洲,北受深坑仔水,复南流入于角带围溪。

  红毛寮溪,源出红毛寮,南流入于二赞行溪(溪南为凤山界)。

  淡水溪自北而南,横绝郡治之背。源出自诸罗内山,其来极远。至罗汉门东方木东,受小溪水,经旗尾山西下,绕凤山县东南至东港,西入于海。

  石头沟在邑治东北三里许,无水源,受东北众坡之冰,经海会寺前,转邑治北大桥港出柴头港,西入台江。

  鹿耳门港亦名隙仔港(旧志另作隙仔港,误),在南北二汕之间,水底皆沙,纵横布列,舟不可犯;就其稍深处觅港出入,港路窄狭,仅容两艘。潮长时水可丈四五尺,潮退时不能一丈,舟悬后舵而进。其纡折处必探视深浅,盘辟而行。而沙水相荡,深浅又时变易,必插竹标以识:南白北黑,名曰「荡缨」(初设五杆,后增设十三杆)。初近北汕以入为旧港,今近南汕而入为新港。

  加老湾港在北汕北,不堪泊舟,西南即大洋。其北即海翁汕港口,大澳曰海翁窟,亦名月眉湾,可泊百艘。

  安平镇大港在台江西南、赤嵌城之西。红毛时,巨舟悉从此入,泊于台江。自郑成功由鹿耳门入台,后遂淤浅。今惟南路贸易之船经此,巨舟不得入矣。

  鲫鱼(原刊脱「鲫鱼」二字)潭在永康、长兴、广储西三里之界,汇纳众流,修而不广,计长可二十余里。多生鲫鱼,年有征税。三用之,内田资灌溉。亦名龙潭,旱时祷雨于此。又名东湖,最宜霁月;旧志以为八景之一。

  菅林潭亦名嵌下陂,在长兴里,地势洿下,泉流所归。里众筑堤障之,以资灌溉,屡有争竞。康熙五十七年,太守王珍勘明勒石,定其限焉。其水北通鲫鱼潭。

  无源潭在永丰里,潦水所钟也。草潭、白衣潭,郑氏凿也。荷兰陂,红毛筑也。公爷陂,郑氏筑也。皆在新丰里。甘棠潭在保大东里,地多甘棠。王有潭在仁和里,里民王有所凿。莲花潭,其源甚深,多产红白芙蕖。鸳鸯潭,两潭比偶,如鸳鸯然。水漆潭,多生水漆。参若陂,红毛时佃民王参若筑。十嫂陂,寡妇王十嫂募佃筑。陴仔头陂,伪郑时筑。月眉池,形如半月也。皆属文贤里。鼎济窐在新港社,产鱼虾。新港东陂在新化里,西陂亦在新港社。

  邑治八景:曰鹿耳连帆,曰鲲身集网,曰赤嵌夕照,曰金鸡晓霞(此属澎湖),曰鲫潭霁月,曰雁门烟雨,曰香洋春耨,曰旗尾■〈火禾〉搜(散见山水古迹各志,自御史钱琦以下,皆有题咏)。又郡八景:曰安平晚渡,沙鲲渔火,鹿耳春潮,鸡笼积雪(此属淡水),东溟晓日(同上),西屿落霞(属澎湖),澄台观海,斐亭听涛(俱在道署内;自巡道高拱干以下,皆有题咏)。

  秀峰塔,居郡学之巽方,高丈三尺五寸,周底六丈;四门阶级,空其中。干隆六年,提学杨二酉建,后废不修治。

  南湖书院在小南门外。干隆三十年,郡守蒋允焄以崇文书院狭,且近市,复建书院于此。辟斋舍、设讲堂于法华寺之左,即旧梦蝶园处也。其地有湖山林木之胜。后以院长居此者多弗康,遂废。

  又有正音书院,在东安坊旧县署之左。雍正七年建,寻废。

  环台湾皆海。自邑治计之,南至凤山县之沙马矶头,旱程二百九十六里,水程七更;北至淡水厅之鸡笼鼻头山,旱程六百三十里,水程一十九更;西北至鹿耳门,水程二十五里(康熙五十五年,钦差丈量,依旱程折算,仅十里零七绳)。鹿耳门西北至澎湖,水程四更,约一百八十里。澎湖西北至厦门,水程七更,约三百里。邑治内优大山之东曰山后,归化生番所居。舟从沙马矶头盘转,可入卑南觅诸社。山后大洋之北有屿名钓鱼台,可泊巨舟十余艘。崇爻山下薛波兰港可进三板船。

  海洋行舟,以磁为漏筒,如酒壶状,中实棚沙悬之,沙从筒眼渗出,复以一筒承之;上筒沙尽,下筒沙满更换,是为一更。每一日夜共十更,每更舟行可四十余里。而风潮有顺逆,驾驶有迟速。以一人取木片赴船首投海中,即从船首疾行至船尾,木片与人行齐至为准;或人行先木片至,则为不上更;或木片先人行至,则为过更。计所差之尺寸,酌更数之多寡,便知所行远近。所至地方,若岛屿可望,令望向者(曰「亚班」)登桅远望;如无岛屿可望,则用绵纱为绳,长六七十丈,系铅锤,涂以牛油,坠入海底,粘起泥沙,辨其土色,可知舟至某处。其洋中寄椗候风,亦依此法。倘铅锤粘不起泥沙,非甚深,即石底,不可寄泊矣。

  通洋海舶,掌更漏及驶船针路者为「火长」;一正一副,各有传抄海道秘本,名曰「水镜」。台厦重洋往来之舟,水程颇近,中有澎湖,岛屿相望,不设更漏,但焚香几行为准。针路则以罗盘按定子午,自台抵厦,向干方而往;自厦抵台,指巽方而来。若由厦北赴江、浙、锦、盖诸州,南抵广、粤、惠、潮各府,沿海傍山,逐日有澳可泊,不用更漏筒。

  或问:『旧志舟行一更六十里,今谓四十余里,何也』?曰:『南路沙码矶头至府治,舟行七更。康熙五十五年,钦差丈明旱程二百九十六里,水程与旱程相傍,是一更该四十二里有零。通志载福州至琉球,水程一千七百里,府志称船行四十三更,是亦一更四十里矣』。

  又问:『舟自南路抵府七更,顺风一日可至;自厦抵澎亦七更,必一日有余乃至,何也』?曰:『台海潮北汐南;南路抵府,顺流也,台厦横流故稍迟』。曰:『北流为顺,南流不逆乎』?曰:『有风不怕流;南流虽逆,非如黑沟之湍激也』。

  又问:『舟中定更,以人行与木片齐至为度。台地人行,穷日不能百里,舟行乃二百余里,何也』?曰:『投木片时其行速,且船无休息,故倍之』。

  又问:『北路水程十九更,旱程仅六百三十里,何也』?曰:『此未暇详考,依府志所载』。

  台海潮流,止分南北。台厦往来,横流而渡,号曰「横洋」。自台抵澎为小洋,自澎抵厦为大洋,故亦称「重洋」。

  凡往内地之舟,皆于黎明时出鹿耳门放洋(舟人捩舵扬帆出海曰「放洋」。鹿耳门港南北有二礁,植标以记,不敢逼犯;质明见标,舟乃可行)。清明后南风始发,从鹿耳门外径去。白露后北风渐盛,必至隙仔港口(在鹿耳门外之北),方可开驾(舟行务上依风,故南风放洋从南,北风放洋从北,若误落下风,针路便失)。约行百里,望见东西吉屿,经二屿便抵澎湖,大约后午可到。南风宜泊水埯澳,北风宜泊网澳、内堑、外堑等澳;余详前澳屿内。自澎往厦,悉以黄昏为期,越宿而内地之山隐现目前。此就顺风而言。若南风柔若,风不胜帆,常一二日夜方抵澎湖。至厦门则更缓。又若北风凛冽,帆不胜风,折帆驾驶,登岸亦稍迟焉。

  帆往福州,望北直去,至闽安镇,水程一十五更,不用湾泊澎湖。若从北路淡水西渡,水程仅七更。登舟半日,可见关潼山。自关潼趋定海,行大洋中五六十里,至五虎门;两山对峙,势极雄险,为闽省外户。门外风力鼓荡,舟帆颠越;既入门,静渌渊渟,与门外迥别。更进为城头,土名亭头;十里即闽安镇,再数十里至南台大桥。

  鹿耳门外,初出洋时水色皆白。东顾台山,烟云竹树,叠翠浮蓝,自南抵北,罗列一片,绝似屏障画图。已而渐远,水色变为淡蓝,台山犹隐现于海面。旋见水色皆黑,则小洋之黑水沟也。过沟,黑水转淡,继而深碧,澎湖诸岛在指顾间矣。自澎湖放洋,近处水皆碧色,渐远则或苍或赤,苍者若靛绿,赤者若臙红。再过,深黑如墨,即大洋之黑水沟,横流迅驶,乃渡台最险处。既过,水色依然苍赤。有纯赤处,是名红水沟,不甚险。比见水皆碧色,则青水洋也。顷刻上白水,而内地两太武山屹然挺出于鹢首矣(南风时,驾驶近南,先见镇海之南太武;北风时,驾驶近北,先见金门之北太武)。

  黑水沟为澎、厦分界处,广约六七十里,险冠诸海。其深无底,水黑如墨,湍激悍怒,势又稍洼。舟利乘风疾行,乱流而渡,迟则波涛冲击,易致针路差失(按黑水沟有二:其在澎湖之西者,广可八十余里,为澎、厦分界处,水黑如墨,名曰大洋;其在澎湖之东者,广亦八十余里,则为台、澎分界处,名曰小洋。小洋水比大洋更黑,其深无底。大洋风静时,尚可寄椗,小洋则不可寄椗,其险过于大洋;此前辈诸书纪载所未及辨也)。厦船过黑水沟良久,令亚班(舟中占风望向者二人,名曰「亚班」)登桅遥望,必见澎湖西屿、花屿、猫屿,乃可前进;倘计程应至,而诸屿不见,便失所向,须亟收回,恐漂越台之南北而东,则邈不知其所之。或已抵鹿耳门,为东风所逆不得入;或遇海吼浪涌,隙仔不可寄泊,当回澎湖。值若月黑,莫辨岛屿何处,不得不仍归厦门。而针路已失,往往有随风北至南日而上、南至铜山以下者。

  来台诸舟,必以澎湖为关津。由西屿头入泊妈宫等奥,然后出东吉,过小洋,抵鹿耳;其常也。或已入澎湖,而风信未可行,尝有湾泊至旬以外者。

  澎湖诸岛,皆平冈无峰峦,舟行稍远,辄伏而不见。渐近时,登鹢尾高凭眺,恍惚天际微云,一抹如线。徘徊回顾,天水混连,孤舟荡漾,若纤芥在明镜中。

  泛海不见飞鸟,则渐至大洋,盖水禽陆栖也。近岛屿,先见白鸟飞翔。

  海波夜动,焰如流火,天黑弥烂。船在洋中,可击水以视物。一击而水光飞溅,如明珠十斛,倾撒水面,晶光荧荧,良久始灭。

  台湾县治之海常吼。自七鲲身北至鹿耳门、南至打鼓港止,小吼似击花腔鼓,点点作撒豆声,乍近乍远,若断若续,临流听之,有成连鼓琴之致;大吼如万马奔突,如众鼓齐鸣,如三峡崩流,如千鼎共沸,厥声远闻,累数日夜罔有闲歇,惊涛湓涌,舟莫敢近,虽钱塘八月怒潮,未足拟也。或曰风兆,时亦不风;或曰涛响,何港无涛?若云雨征,宜其近之;谓海气发,故地籁鸣也。乃微雨辄吼,大雨而或不吼;既晴犹吼,久旱而亦时吼;斯不可解矣。惟吼声南下而渐细,则久雨必晴,颇验(按海自嘉义以上不吼。惟台湾下至凤山则吼,俗呼曰「做涌」;惊涛迅发,舟触之,沸击迫岸辄碎。自岸边至中流,浪之最巨者有三叠,约广不上十里,以外则渐平。春冬不吼,惟四月廿六日起。舟人谣曰:涌仔开目,不因风兆,不因潮汐。谓海气一发,微雨几泼,辄吼;或大雨不吼,大风不吼;或既晴犹吼,必待烈阳炎暴至终日则吼息。四五月之吼,凤山最甚;六七月之吼,台湾最甚。其地气由南而北。七月廿六后,谓之「埔占涌」,渐轻;至中秋则不吼也。盖夏令地气蒸热,自下而升,犹煮饭之滚于锅底然)。

  台处闽之东南,以一郡藩蔽全省。即沿东西地方之对峙者计之:北路淡水厅之后垄港,与兴化府南日对;后垄而上有竹堑,与福清县海坛镇对;后垄而上有南嵌社,与福州府闽安镇关潼对;自南嵌至淡水港,与连江县北茭对;自淡水港至鸡笼山,与福宁府沙埕烽火门对;南路凤山县之弥陀港、万丹港、岐后港、东港、茄藤港,则与漳州府之古螺、铜山等处对。顺风时,驾驶针路皆以卯酉为方向,不用斜转;惟鹿耳门居邑治之西北,澎湖又居鹿耳门之西北,与泉州府同安县之厦门东南斜对,针路以巽干为方向。迩来海不扬波,凡■〈舟彭〉仔、三板头等小船,每由北路笨港、鹿仔港等处乘南风时径渡厦门、泉州,自东徂西,横过澎湖之北,名曰「透西」,例禁甚严;趋险者犹如骛也。

  台海港口,哨船可出入者,只邑治鹿耳门及南路打鼓港、北路蚊港、笨港、淡水港、小鸡笼、八尺门七处,其余如邑治之大港、南路之西溪、蚝港、蛲港、东港、茄藤港、放■〈纟索〉港(冬月沙淤,至夏秋溪涨,船始可行)、大昆麓社寮港、后湾子(俱琅蟜地)、北路之马沙沟、欧汪港、布袋澳、茅港尾、铁线桥、咸水港、井水港、八掌溪、猴树港、虎尾溪港、海丰港、二林港、三林港(二港亦多沙汕,水退去口五六里)、鹿仔港(潮涨大船可至内汕,不能抵港,其外汕水退时去口十余里,非熟港道者不敢出入),哨船俱不能常至。

  邑治州仔尾、隙仔、喜树港、南路万丹港、北路湾里、竿寮、含西、篷山港,只容■〈舟古〉仔小船。再南路岐后、枋寮、加六堂、谢必益、■〈句黾〉鼊港、大绣房、鱼房港、北路■〈鱼逮〉仔穵、象领,今尽淤塞,惟小渔船来往。

  相传台海有万水朝东处,诸书所载不同。续文献通考及岛上附传、稗海纪游皆云在澎湖南(续文献通考云:『水至澎湖渐低,近琉球谓之落漈;漈者,水趋下而不回也。凡西岸渔舟,到澎湖以下,遇飓风发,漂流落漈,回者百无一』。岛上附传云:『澎湖风涛喷薄,悍怒激闘,瞬息万状。子午稍错,北则坠于南风炁,南则入于万水朝东,皆有不返之忧』。稗海纪游云:『澎湖黑水沟最险,自北流南,不知源出何所。水黑如墨,势又稍洼;广约百里,湍流迅驶。舟师至此,喘喘屏息,惧或顺流而南,不知所之』)。福建海防考谓:『澎湖为漳、泉南户,日本、吕宋、东西洋皆所必经。南有港门,直通西洋』。台湾志略谓:『海船直指,南离至东京、广南、占城、柬埔寨、暹罗等处』。旧府志亦谓『子午稍错,南犯吕宋,或暹罗,或交趾』。今通洋之舟,岁岁南行,未尝入于万水朝东,则云在澎湖南者误也。至云水至澎湖渐低,黑水沟自北流南,亦误。又漳州府志云:『沟水分东西流,过沟则东流达于吕宋,回日过沟则西流达于漳、泉』。皆未详考。盖台海潮流止分南北,潮时北流较缓,汐时南流较驶。澎岛在厦门之东南,乃渡台标准;但无高峰,不可远望,过沟时针路指定东南,船稍近北,虽不见澎岛,犹可见台北诸山。苟为南流所牵,则径出南路沙马矶头之下,无岛屿可望,不知台湾在何方矣。故黑水沟中,值静风潮涨可随流,潮退必悬碇停舟,非畏万水朝东也。稗海纪游又云:『鸡笼山下实近弱水,舟至则沉,或名为万水朝东。其势倾泻,卷入地底,滔滔东逝流而不返』。二说俱无稽。若旧府志云:『北则漂荡,无复人境,甚至无力水而莫知所之』。亦第想象之词。然则赤嵌集所云『黑水沟惊涛鼎沸,险冠诸海,顺流而东,则为弱水。昔有闽船漂至弱水之东,十二年始还中土』者,皆不可信乎?曰:弱水见于禹贡,自有其处。万水朝东,天下之公言也。地缺东南,尾闾有焦釜,岂即在鸡笼山下?且顺流而东,果为弱水,则府志所载外域诸国在台海正东、东南、东北者,将无由而至矣;而皆非也(按府志载琉球在台海正东,日本在台海东北,吕宋、苏禄在台海东南。今考台海北至鸡笼,南尽沙马矶头而止。琉球在福州正东一千七百里,自五虎门放洋,经鸡笼山之北而去。日本以近东海日出而名,舟必北上抵江南界之秦山、花鸟屿始可放洋。明史载吕宋居南海中,去漳州甚近;苏禄地近浡泥、阇婆,去泉州甚远。似俱与台海无涉)。诸书言顺流而东、而南者,就内地言之也。台处东南,其北之鸡笼山即内地之东,其南之沙马矶头即内地之南。水归东南,故皆可曰顺流。或东、或南,俱错过台湾山后,大海茫茫,舟随风去,无所终泊,得还中土者盖鲜;幸而岛屿可依,帆柁未失,乘风忽返,间尝有之。其所至果弱水之东否,未可知也。闻老舵工云:尝遭风至台湾山后绝远处,夜闻水声淜湃,知为万水朝东;努力回柁,幸免落漈,天明见岛屿甚近。语似可据。然闻水声,以为落漈,非也;岛岸风涛,冲击作声也。舟不回柁,触礁齑粉,无生还理。旧称落漈,杂云沉海,乃舟人之讳词。风土记谓十二年气候一周,漈水复满,东风大起,船乃还;则海滨人习言之,特以慰其家人,即诗所云犹来无止耳。亦有搁浅簸浪,因而傍崖登山者,苟延残喘,际会幸归,各述所见。大海之中,何奇不有、何怪不储,存而不论可也。岛上附传所称南风炁,今亦莫知其处。

  台船岁往江、浙、锦、盖诸州者以千计。沿海水程,内地郡邑志及通志俱未详载。既无以稽舟楫之去来,又何以资哨防之备御?倘谓邑志例限不书,得毋终听其阙乎!因就见闻所及,附着于此。至道里远近、澳港险易,略之以俟知者。

  台船至厦门,水程一十一更。自厦门至浙江宁波,水程三十七更;江南上海较远十更。先由厦门挂验,出大担门北行,经金门、辽罗,系同安县界;过围头、深沪、浚里至永宁,俱晋江县界;又过祥芝头至大坠,为泉州港口;经惠安县之獭窟至崇武,可泊船数十;复经莆田县之湄州至平海,可泊船数百;其北即南日,仅容数艘。莆田、福清交界从内港行,经门■〈木扇〉、后草屿至海坛宫仔前,有盐屿,即福清港内;过古屿门为长乐县界。复沿海行,经东西洛至磁澳,回望海坛诸山,环峙南日、古屿之东,出没隐现,若近若远;再过为白畎、为关潼,可泊船数百,乃福省半港处,入内即五虎门。由关潼一潮水至定海,可泊船数百余。复经大埕、黄岐至北茭,为连江县界;再过罗湖、大金抵三沙、烽火门。由三沙沿山戗驶,一潮水过东璧、大小目、火焰山、马屿,进松山港,即福宁府。由烽火门过大小仑山、■〈山上秦下〉屿、水澳至南镇、沙埕,直抵南北二关,闽、浙交界。由北关北上至金香大澳,东有南纪屿可泊千艘;其北为凤凰澳,系瑞安县港口;又北为梅花屿,即温州港口。过垄内三盘,伪郑常屯札于此;再过王大澳、玉盘山、坎门、大鹿山,至石塘,内为双门卫;复经鲎壳澳、深门、花澳、马蹄澳、双头通至川礁,为黄岩港口。从牛头门、柴盘抵石浦门。由龙门港、崎头至丁厝澳,澳东大山叠出,为舟山地;赴宁波、上海,在此分■〈舟宗〉。从西,由定海关进港数里,即宁波;从北,过岑港、黄浦至沉加门;东出即普陀山,北上为秦山、花鸟屿。秦山西南有板椒山,属苏州府界;又有羊山,龙神甚灵,凡船到此,须悄寂而过。放大洋,抵吴淞,进港数里,即上海。再由舟山丁厝澳西北放小洋,四更至乍浦;海边俱石岸,北风可泊于羊山屿。向北过崇明外五条沙转西,三十四更入胶州口。过崇明外五条沙,对北三十二更至成山头。向东北放洋,十一更至旅顺口;由山边至童子沟岛向东,沿山七更至盖州;向北放洋七更,至锦州府。

  自厦门出大担门外南行,由浯屿至南澳,凡一十三澳:曰浯屿、麦坑、镇海卫、将军澳、陆鳌、杏仔、古螺、铜山、苏尖、刘澳角、宫仔前、悬钟、南澳,入广东界(附记:自浙入闽,由沙埕南下,一潮水至南镇;南镇一潮水至南关;南关一潮水过大小白鹭至屏峰;屏峰一潮水至仑山门;仑山门一潮水至三沙;三沙一潮水过大小目至短表,过海尾澳、长表一潮水至斗美;斗美一潮水过闾尾至罗湖;罗湖一潮水过西洋至北茭;北茭顺风一潮水至黄岐,若遇逆风则在北茭候风;黄岐一潮水过赤澳、猫坞、安海、黄宫四屿至定海;定海一潮水过小目入五虎门,到虎树;虎树一潮水过白塔、熨斗、浮江、双龟、破荐入金牌、急水门至馆头;馆头一潮水过梅屿、长湾,大小芦亭头到福州闽安镇;又馆头一潮水往北港过蓬崎至狄芦,过乌猪、小目、小埕、长澳复至定海)。

  南路沙马矶头之南有澳,名龟那秃,北风可泊巨舰。从此东去,水程四更至红头屿,生番聚处。地产铜,所用杂物皆铜器,不与中国通。顺风两日夜即是吕宋之谢昆山、大小覆金山,沿山行四五日夜至吕宋,共水程五十八更。

  台湾风信,自厦来台,以西北风为顺;自台抵厦,以东南风为顺。但得一面之风,非当头逆顶,皆可转帆戗驶。故两舟并行,一往一来,不闻阻滞,仅分迟速。惟鹿耳门进港忌东风,出港忌西风。而台湾风信,与内地迥异;清晨必有东风,午后必有西风,名曰「发海西」;去来诸舟,乘之以出入,乃天造地设之奇。时或反是,则颲风将作,去者未可遽去,来者必亟收回云。

  舟人呼大风曰「暴」。按诗邶风「终风且暴」;传云,暴,疾也,疏云,大风疾起也。旧志暨凤山各志以「暴」为「报」,失其义矣。府志作飓,亦误。飓乃海中灾风,其至叵测。暴则每月有期,所传名称虽涉怪诞,而验之多应。凡暴期将至,舟必泊澳;俟暴发后辄尾之而行,最便利,不为灾。府志又云,飓之甚者曰台。飓倏发倏止,台常连日夜;飓骤而祸轻,台缓而祸久。考六书无「台」字,所云台者,乃土人见飓风挟雨四面环至,空中旋舞如筛,因曰「风筛」,谓飓风筛雨,未尝曰台风也。台音筛同台,加风作台,诸书承误,今删之(按韵会:海中大风曰飓。投荒杂录云:『岭南诸郡皆有飓风,以四面风俱至也』。南越志:『飓风,具四面之风,常以五六月发,永嘉人谓之风痴』。陆放翁曰:『岭表有瘴母,初起圆黑,久渐广,谓之飓母』。韩文公赴江陵诗:『飓起最可畏,訇哮簸陵邱』。注:岭表录异云,『岭峤夏秋雄风曰飓』。又云:『南海夏秋间有云物如虹,长六七尺,见则飓风必发,故曰飓母;其风一发,鸡犬不宁。并从具,音惧』。康熙字典载韵笺引杨升庵说,飓作■〈风贝〉,音贝。佛经云:『风虹如贝』。柳柳州诗:『■〈风贝〉母偏惊估客船』。补入「七队」逸字中。又六书故:『■〈风贝〉,补妹切,海之灾风也,俗书讹作飓』。正字通复云:『飓字即■〈风贝〉字之讹』。又艺林伐山云:『■〈风贝〉风之作,多在初秋』。南越志亦云,『母即孟婆,春夏间有晕如虹是也』。又李西涯讥许氏从具,谓具四方之风,乃北人不知南人之候,误以■〈风贝〉为飓耳。西涯博学,必有所据。且闽、粤诸儒皆云■〈风贝〉风,今韵书多■〈风贝〉作,并志以备考)。

  逐月风暴日期(参合郡县旧志及稗海纪游):

  正月初四日:诸神下降暴。初九日:玉皇暴(是日有风,则一岁暴期皆验;否则难准)。初十日、十三日:关帝暴。十五日、廿四日:小妾暴。廿九日:龙神会暴(此暴最准,或前一日,俗呼洗炊笼;或本日连后三日,俗呼乌狗报白须)。

  二月初二日:白须暴。初七日:春期暴。初八日:张大帝暴。十九日(一作廿一日):观音暴。廿九日:龙神朝天暴。

  三月初三日:真武暴。初七日:阎王暴。十五日:吴真人暴。十七日:诸神会降暴。十八日:后土暴。廿三日:妈祖暴(俗云真人多风、妈祖多雨)。廿八日:东狱帝暴。廿九日:诸神升天暴。

  四月初一日:白龙暴。初八日:太子暴。十四日:纯阳仙师暴。廿三日:太保暴。廿五日:龙神会太白暴。

  五月初一日:南极星君下降暴。初五日:竞渡风(洋船最忌)。初七日:朱太尉暴。十三日:关帝降神暴。十六日:天地合日防恶风。廿一日:龙母暴。廿九日:威显暴。

  六月初六日:大禹王暴(前后共七日,宜谨防。俗云:六月防初、七月防半)。十二日:彭祖暴。十八日:彭婆暴。十九日:观音暴。廿三日:小姨暴。廿四日:雷公暴(最准,亦最狠)。廿六日:二郎神暴。廿八日:大姨暴。廿九日:文丞相暴。七月初七日:牛女会暴。十五日:鬼子暴(最宜防)。十八日:神煞交会暴。廿七日:天地合日防恶风。

  八月初一日:■君朝天暴。初三日:防恶风。初五日:九皇暴。十四日:伽蓝暴。十五日:龙神大会暴。

  九月初九日:落帽风。十一日、十五日:百神俱起。十六日:张良暴。十七日:金龙暴。十九日:观音暴。廿七日:冷风暴。

  十月初五日:小春风信。初六日:天曹下降暴。初十日:水仙暴(是日无风,主多鱼)。十七日:水府朝上帝暴。二十日:东岳朝天暴。廿六日:翁爹暴。

  十一月十四日:水仙暴。廿七日:普庵暴。廿九日:西岳朝天暴。

  十二月廿四日:诸神升天暴(俗呼扫尘暴。自本日至廿九日,必有大风,名送年风)。廿九日:大盆暴。

  三春暴期最多,舟行宜戒。自清明后,南风司令。四、五月间,风暴皆轻,往来甚稳,但多迟缓。夏至前数日,当有北风;谚云:「北风送夏至」,犹冬至前之有东南风。惟六、七月北风一起,飓风立至。六月之飓,得雷而止。七月之飓,闻雷愈烈。八月白露节后,北风应候,船行迅驶。九月,风每经旬,或至阅月,是名「九降」。凡飓多挟雨,九降恒不雨而风。遥望外海,浪色如银,播空叠出,名曰「起白马」,舟不可行。

  又自寒露至立冬止,常阴晦,俗呼「九月乌」。十月小春,天气晴暖,风波恬和,最为利涉。十一、十二两月,朔风凛烈,无日不风,第乘风隙以往来。若冬春之交,风信难定,尤须戒心(考各书多称渡海以四、五、八、十等月为稳,最忌六、七、十二月。然癸亥平台、辛丑复台,皆以六月兴师,过舟安如衽席。盖海上风涛,实难例定,惟当随时审视云日气色,以卜行止。若夫船制有利钝、风行有远近,虽连■〈舟宗〉并发,而入港之先后难齐。且或同时遭风,倏变而此顺彼逆、祸福不同者,有数存焉)。

  凡暴风,有先期一、二日发,或后期二、三日发。俟盛发之后,舟乃可行;亦有乘其将发而辄行者,盖风始发犹未盛,迨盛发时舟已入澳也。舵师占风,熟极生巧,真是心通造化。春暴畏始,冬暴怕终;南风多闲,北风罕断也。春夏时风不胜帆,船之小者其行速;秋冬时帆不胜风,船之大者其行稳。

  海船固畏风,又苦无风。洋中风静,水平如镜,必寄椗驻舟,候风始行。盖大海潮汐,无瞬息停,人处舟上,一望空明,连天无际,不觉其动,实有升降涨蚀之异;舟不下椗,则乘潮而北、随汐而南,难定所向之何方矣。清明以后,地气自南而北,以南风为常;霜降以后,地气自北而南,以北风为常。偶反其常,必有飓风。

  飓风起时,飘瓦裂石,拔木坏垣,四面递转,交发齐至,或一、二日,或三、五、七日,久而愈劲,猛雨盆倾,惊涛山立,舟虽湾泊,难保无虞;然发有其处,或数十里之遥,便不相及。

  泊舟之澳,负山面海。山在南者,可避南风;山在北者,可避北风。若风平浪静,无论黑沟、白洋,皆可寄泊。惟五、六月间南风司令,陡遇北风,不可收泊北风澳;盖飓风将发,北风先至,必转东南,又转而南,复转西南,呼吸变更,以北澳而受南飓,驾避不及,艨艟成齑粉矣。

  五、六月间,天上有一点黑云,顷刻间风雨骤至,舟人必折帆严柁以待;迟则恐风压帆倾,或至覆舟(有因不得收帆而弃桅者,两斧即断,可知风力之雄。又洋船中,见有黑气一条涌出海面,渐及半天,名曰「鼠尾云」,乃龙起也;急焚鸡毛或饭米以厌之)。

  凡疾风挟雨,骤至骤止,俗呼为「西北雨」,亦曰「风时雨」。海水忽变为腥臊,秽气袭人。或泡沫浮若糠秕,及水蛇鳞介之属游翔水面,乃地气发而海沸也。飓风应之,雨洒浪翻,遂有倾樯折舵之患。若海不先沸,风虽迅突,折帆顺驰,犹鲲鹏之徙耳。

  苏过飓风赋「断霓饮海而北指,赤云挟日以南翔」二语最精确。今舟人呼断霓为「破篷」;以其一片孤悬天际,若船帆也。稍及半天,如鲎鱼尾者,曰「屈鲎」,见于北方又甚于他方。凡虹霓朝见西方,辰已时必雨;暮见东方,必晴。惟断霓虽见东方,来日亦不免风雨(旧志)。

  海水有潮汐,昼曰潮;夜曰汐。或谓汐为夜潮,故言潮可统汐也。凡潮,月自初一至十五日为一周,后半月与前半月适相同焉。台湾:一日已亥初四刻潮满,二日已亥正三刻潮满,三日午子初三刻潮满,四日午子正一刻潮满,五日午子正四刻潮满,六日未丑初三刻潮满,七日未丑正三刻潮满,八日申寅初二刻潮满,九日申寅初四刻潮满,十日申寅正三刻潮满,十一日酉卯正一刻潮满,十二日酉卯正四刻潮满,十三日戌辰初三刻潮满,十四日戌辰正二刻潮满,十五日戌辰正四刻潮满;是为一周。十六日与初一日同,盖周而复始矣。凡阳时管三日,阴时管二日。凡潮,自始长至满,历三时;自满至涸,亦历三时;故语其满而前后可推也。

  澎湖潮迟于台湾三刻、早于厦门五刻,以是为常。

  邵子曰:『海潮所以应月者,从其类也』。余襄公安道云:『阳燧取火于日,阴鉴取水于月,各从其类。潮有涨退,海非增减,月之所临,水往从之。故月临卯酉,则水涨于东西;月临子午,则潮平于南北。彼竭此盈,往来不绝,皆系于月。昼夜之运,日东行一度,月行十三度有奇;故太阴西没,缓于日三刻有奇。潮之日缓其期,率亦如是。自朔至望,常缓一夜潮;自望至晦,复缓一昼潮。春夏昼潮常大,秋冬夜潮常大。春为阳中,秋为阴中,岁有春秋,犹月有朔望;故潮之极涨常在春秋之仲,涛之极大常在朔望之后』。又云:『海之极远者得气尤专,潮亦因之。东海、南海,其候各有远近之殊』。旧志云,『以水从月』,最为确论。台湾地处东南,月常早上;初二、十七日夜初昏即临卯酉,故潮亦因之。又旧志台湾潮信与内地惠安志所载略同,视同安、晋江各差一时;如初一、十六日台、惠潮水涨满在已亥时,同安则在子午,晋江则在辰戌也。晋、同潮水入溪差至两时,以道里迥远之故,无足异者。台处海中,潮信宜可为准,乃南北二路复自不同。鹿耳门至南路打鼓港,较同安金、厦潮早四刻,水长五、六尺;打鼓港至琅峤竟早一时,水止三、四尺;北路三林港至淡水复与金、厦同时,水长丈许。又自彰化以下,潮流过北,汐流过南,澎湖亦然;彰化以上,则潮流过南,汐流过北。一郡似此悬殊,何况东海、西海、南海、北海相去不可量数者乎?(图表,故省略,详细内容请参见版面文件)

  潮满图(图表,故省略,详细内容请参见版面文件)

  右图十二辰,指掌定位也。推潮长法,以初一、初二加于卯位,左旋顺数,至寅而止。推潮满法,以初一、初二加于已位,左旋顺数,至辰而止。阳时管三日,阴时管二日;而一月之大概定焉。初一、初二初长在卯,则长半在辰,满在巳;初退在午,退半在未,涸在申。再长在酉,长半在戌,满在亥;初退在子,退半在丑,涸在寅。自长至满历三时、至涸亦历三时,而潮信可知也。

  台处闽东南隅,地势最下,四面环海,遥隔重洋。其气候与内郡悬殊,大约暑多于寒。钟鼎之家,狐貉无所用之;细民无衣无褐,亦可卒岁。花卉则不时常开,木叶则历年未落。瓜蒲蔬茹之类,虽穷冬亦华秀。此寒暑之气候不同也。春频旱,秋频潦。东南云蒸则滂沱,西北密云鲜润泽;所以云行雨施,必在南风盛发之时。此雨旸之气候不同也。四时之风,南澳居多。七八月间,因风击浪,摧樯倾楫,其涛浪之声,远闻百里外。风之所自,晓东暮西,与中土顿殊。此风颷之气候不同也。即一郡之中,而穷南极北,气候亦迥不侔。自邑治至凤山,渐南渐热;自邑治至诸罗、彰化,渐北渐寒。此南北之气候不同也。

  邑治附郭,和暖时多,与彰化之极北而多寒、霜雪频降者异矣。人居稠密,烟火万家。零露既稀,瘴气不入;与凤山之极南甫晡而露降、日出而雾消者异矣。狂风虽作,一、二日而恬;其与淡水之鸡笼北风盛发、累日不休者又异矣。三月以后风多南,八月以后风多北;其与凤山之东港、琅峤等处有永年不闻朔风者又异矣。近郭之地,平原旷野,培塿相联;非若鸡笼山之气候为足忧也。夏暑而冬寒、春和而秋暖;非若东港之盛暑入夜犹怯寒、腊月之穷冬夹衣可度日也。

  至于澎湖之气候,则又与邑治不同者。澎岛处汪洋浩淼之中,多风而少晴。故有时台则天清气朗,而澎则风声凛烈;辰方雾扫云收,而午后封姨为祟。又其甚者,积日连月,靡有行刻;行舟之人,迟滞累旬,来往难期。他如寒暑雨旸,则澎之与台约略相等。

  天气四时皆夏,恒苦郁蒸;遇雨成秋。比岁渐寒,冬月有衣裘者。至霜霰则无有也。

  洋船至澎湖,另一气候。未至尚穿棉,一至则穿葛。

  广东志云:『岭南阴少阳多,故四时之气辟多于阖,一岁间温暑过半,元府常开,毛腠不掩,每因汗溢,即致外邪;盖汗为病之媒、风为病之本,二者一中,寒疟相乘,其疾往往为风淫』。又云:『盛夏士庶出入,卒以青布裹头;盖南风为厉,一侵阳明,则病不可起』。此地正相同。

  海气山岚,交酿为露,值夜霏霏如霰,村舍山林,咫尺莫辨,茅檐日高,尚溜余滴。故冬春无雨,二麦、瓜菜不以为病。又有红日三竿,天气清朗,忽阴翳溟蒙,更为浓露;变幻俄顷,殊不可测。

  内山终岁不离云,或■〈冖八幕,上中下〉于顶、或横于腰,惝怳飘渺,莫穷其际。偶于侵晨片晌,翠黛笋簇,望之如洗;须臾即云合矣。若日中云收,峰峦可数,必不日而雨。海内之山,未有以清朗为雨候者。

  夏秋红日当空,片云乍起,倾盆立至。一日之内,阴晴屡变,或连月不开。冬春二时,或昧旦霜飞,日中雨注。方在摇扇,旋苦寒风。客斯土者,宁过暖而无受寒,则邪气不得而中之矣。

  三月辄着轻纱,至十月不更。每朔风骤凛,忽易薄裘;曦光一射,仍被縠衫。一日之间,暄凉数变。故燕集之顷,袷毳兼携,以备不时脱换。砌虫夜响,竟岁皆然。春初已绽夏蕚,胆缾折供石榴,与山茶掩暎,不足怪也。更有在颷怒号,转觉灼体,风过后木叶焦萎如爇,俗谓之「麒麟飓」云。风中有火,殊可诧异。

  旧传野不苦旱,以土沙含润,又露气重也。予尝秋郊早行,辨明时草露已稀;志所谓「入夜霏霏如霰、茅檐日高尚溜余滴」者无有也。或曰近年人烟渐稠,故露气减于昔云。

  海上天无时无云。虽浓云叆叇,但有云脚可见,必不雨。云脚者,如画家绘水口石,其下横染一笔,为水石之界者是也。无脚之云,如画远山,但见山头,不见所止。

  日色被体如妁,三日内必雨。

  日出时有云蔽之,辰刻后云渐散,必大晴。日初出即开朗,是日必不晴;暑月久晴则不拘。

  日落时,西方有云气横亘天上,或作数十缕各不相属,日从云隙中度过,是谓日穿经纬;来日大晴。或云色一片相连,其中但有一、二点空窦得现红色,是谓金乌点睛;亦主晴。

  日落时,西方云色黯淡,一片如墨,全无罅窦,又不见云脚者,主来日雨。若云色浓厚,当夜必雨。

  日落时,西北方云起如层峦复嶂,重叠数十层,各各矗起,主大风雨;山崩水溢之征也,应在七日之内。尝三睹此云,三遭大水矣。处近山及江浒水涯,宜防之。五更雨、鸡初鸣雨、天未明雨、天明已久雨,皆主是日苦雨不辍。晨起雾遮山脚,主晴;云■〈冖八卓,上中下〉山头,主雨。

  初雨如雾,虽沉晦,至午必晴。

  久雨后暂辍,犹见细雨如雾,纵会开朗,旋即雨至。谚曰:『雨前蒙蒙终不雨,雨后蒙蒙终不晴』。

  久雨夜忽开雾,星月朗洁,主来日大雨。若近暮经见红光,然后见月,则晴。

  久雨后,近暮,遍天红色,来日必晴;俗云:『火烧薄暮天』。虹霓朝见西方,辰已必雨;虹霓申酉见东方,必晴。又断虹两头不连者,俗呼「破篷」;虽见东方,来日不免风雨。

  诸山烟霭苍茫;若山光透露,便为风雨之征。又饥鸢高唳、海鹤惊飞,则踰日必风。春日晚观西、冬日晚观东,有黑云起,主雨;谚云:『冬山头,春海口』。

  台邑春日雨泽独少。铁线桥以北,大雨滂沱,桥南无一滴。梁观察文科恶其限于南,改名通济桥。

  ·风俗

  居台湾者,皆内地人,故风俗与内地无异。正月元日,庆新岁;上元,灯节;二月,春社;清明,扫坟墓;端午,戏龙舟,悬蒲、艾祓除;七月七夕,乞巧结缘;十五日,仿盂兰会;八月,秋社;九月九日,登高,放纸鸢;冬至,饷米团;十二月二十四日,祭灶送神;卒岁,腊先祖及诸神祠:皆与内地无异。昏丧沿俗礼,以贫富为丰歉,悉类内地。俗信巫鬼,病者乞药于神。轻生喜闘,善聚党,亦皆漳、泉旧俗;然有其异者。旧志云:民非土著,百货皆取资于内地。男有耕而女无织,以刺绣为工。视疏若亲,穷乏贫苦,相为周恤。民虽贫,不为奴婢。习尚华侈:衣服概用绫罗;虽舆隶庸贩,衣裤率多纱帛。自内地初至者,恒以为奢,久之习为固然。宴客必丰珍错,价倍内地,互相角胜。盖其大略如此。然有为甚害者,曰鸦片、曰赌局,充衢蔽野;富者以之而贫,中人以之为不肖,不轨之徒,于是联络。必革此二者,民乃久安;或曰难焉。

  ·物产

  榖:言全台,则内地赖之。邑地狭而众,常仰食于南北二路,故榖不及远。其种类之多,与内地同。麦昼开花,异粤、闽而同于齐、鲁,故特美;然少种,价数倍于榖。番麦,番人种之,美亦远逊常种。

  货:糖为最,油次之。糖出于蔗;油出于落花生,其渣粕且厚值。商船贾贩,以是二者为重利。淀菁盛产而佳、薯榔肥大如芋魁,故皂布甲于天下。水藤出内山,长条远蔓跨山岭;采者得一茎,穷其本即可数百觔。麋鹿獐皮,皆邑产,今少有焉。卓戈纹,番布也。番毯、毛被,番妇所织,剥树皮杂兽毛为之。

  蔬:落花生为最。番薯、芋、冬瓜肥美。他与内地同。

  果:旧制贡西瓜,今罢。柿、佛手、柑皆肥大。波罗蜜,天波罗也;黄梨,地波罗也。甘蔗、龙眼,多为美。椰子、桄榔,少而珍。荔支,台地无之;邑独种,近皆成林,不美减内地。檨,番蒜也,高树广荫,实如鹅卵,皮青,肉黄,剖食甘美;始生时和盐齑捣为菹,曰「蓬莱酱」。檨,古无其字,始见于郑樵通志;其种传自荷兰。菩提果,佛国种也,略似枇杷而肥大,空其中,细绒属蒂,悬其核,摇之珞珞然,嗅之辛烈,噉之甜而清。释迦梨,美树绿实,实大如拳,礧砢皴纹如佛头。

  药:内山多茯苓,大者可二十觔,远胜于浙产。鹿茸、麋茸、鹿角胶、鹿角霜、鹿肚草、槟榔、樟脑、通草、栀子、茜草、姜黄,皆美。其它土人所用,指某病采某草,于病弗能明其由,于药言其主治而不识其性,故不足录(海东札记云:『药品多本草所弗载者』。旧志及赤嵌笔谈诸书所录甚伙,如羊甘乌、甜鸡骨、鸭嘴、鼠尾、鲎壳与夫四时春、半天飞、过江龙、铁马鞭之属,名既不典,性亦难识,虽主治各有方,刀圭当勿轻试也)。

  石:澎湖文石,可作朝珠杂佩。

  木:内山多美材,其可识者,樟、楠、枫、楝、椿、榕、桐、荆、铁树、婆罗、萧朗、桄榔。鹿仔树,楮也;台人初不识楮,见鹿喜食其叶,则谓楮为鹿仔树。加冬、厚栗、茄藤、黄目、赤鳞、九芎、象齿、交标、苦苓,皆以俗所称名之。菻荼亦曰林投,蛮语「投」与「荼」音相近,沿其音而不得其文,则以为菻荼林投云尔。其树直干无枝,长叶利刺,刺参列如锯齿,■〈林上取下〉心结实如菠萝,不可食,擘其实,子颗颗如金铃;初生着地。榛莽,芦之属也,渐长高如栟榈,年久老而成木,坚致有文理,宜作■〈助〉及、歌板、月琴诸乐器。绿珊瑚,有枝无叶,嫩翠丛生,桠权如珊瑚,甚脆,折之有毒奖,沾人肌肤辄烂。人家及村墅偏植之以为藩蔽,与菻荼、刺竹同功(使槎录云:『樵者鬻薪于市,每多坚质,紫色灶烟间,香气拂拂;若为器物必精良,徒供爨下之用,实可惜』。海东札记云:『每于杂薪中拾木如虫痕、甚如湿渍腐朽者,迨裂之,坚异常,挥斤有难色矣;质油滑如涂膏,睇之完蚀相错,洵制器美材。俗呼「烂心木」,究不审何许木也』。按台湾地气湿热,虽有佳木,以制器多蠹,贩于内地则不蠹;内地器物来者,至久亦蠹)。

  竹:诸类不一,独刺竹为盛。产笋之美,惟菉竹笋。

  花:扶桑、木槿、山丹、茉莉、蔷薇、莿桐、刺桐,皆盛产。桂,频月开者多。梅、桃、莲、菊,徙自内地,开花常违其候:惟兰蕙则否。七里香,山矾花也;所种之地,蝇纳不生,辟烟瘴;每五、六月开花,繁英堆雪,浓香远闻,故世人以「七里香」目之,犹夫芸草之香可辟蠹,亦名七里香也。芸草之名七里香以其叶,山矾之名七里香以其花,故讹者以山矾为芸草。木兰花,树高一、二丈,夏秋盛开,歧穗黄,粒粒如珍珠碎米,清馥殊胜;自内地皆以木兰称之,非离骚、乐府之所云也。指甲花,树若垂杨,长条柔蔓,其枝叶大类枸杞,簇穗纤花,花六瓣,淡黄细碎,芳气袭人;女子捣其叶染指甲,功同凤仙。贝多罗花,树多瘿结,枝皆三杈,叶如枇杷而厚,花瓣五、六出,大如小酒桮,瓣皆左纽,香如擘橙;树大者日开万朵,落地如铺银。昙花,优钵罗也。晚香玉,月下香也。斑枝,木棉也。消息花,刺球也。子午花,金钱也。叶上花,三友也。鹰爪兰,如鹰爪,藤本而香浊。鸡爪兰,如鸡爪,易种而香清。树兰,花于高树,或小叶、四叶。交枝莲,午时开,开则旋落。四英,藤本延缘,花白如雪,花皆四瓣,故曰四英;蛮语音同素馨,则以为素馨。萱草、宜男,五月开花,花可食,曰黄花菜;鹿葱、鬼蒜,十月开花,花可食,曰金簪菜;二者自内地常溷焉。莲蕉,甘蕉也。观音兰,美人蕉也。玉兰,辛夷也。老来娇,雁来红也。番睡香,夜来香也。喷雪,白似喷雪;蝴蝶,黄似蝴蝶。番蝴蝶、金丝蝴蝶、唐棣、石榴、兔丝、栀子、夜合、绣球、凤仙、蜀葵、向日葵、夹竹桃、西来娇,并开花无殊。

  草:红毛茶,花黄,叶如瓜子,花叶皆五瓣;取其根干之,可煎饮,云治气。蒌藤,扶留也,叶如薯,南方人采其叶,或截其附根藤,夹槟榔食之,用辟瘴雾;种自番禺来,其子为蒟酱,汉武帝感之而开牂牁、越隽者。

  禽:四时常有者,燕、雀多如内地。鸠:珽鸠,色青黑;火鸠,项下赤;金鸠,体纯绿,觜趾红;白鸠,毛如雪,知气候,其鸣应更,来自咬■〈口留〉吧。乌鹙,鸷鸟,亦随更鸣,能作百鸟声。■〈赤鸟〉鹳,食蛇。番荜,似鹡鸰,飞则鸣,行则摇。长尾三娘,朱喙翠翼,产深山中。彩囊,项有五釆。鸽,鹁鸠也。黄鹂,仓庚也。鹪鹩、鹪鴱、韈雀、巧妇,桃虫也。海八哥、海鹅、海鸡,皆水食鸟也。喜鹊,海外无之,蒋太守元枢自内地捕雌雄纵林木中,今孳育,郡城多见,南北路则无(海东札记谓:『观察所纵鹊,逾年无一存者』;殊不然)。家畜:鸡鸭多于鹅。五鸣鸡,鸣应更;潮鸡,鸣应潮。

  兽:内山产野牛,千百为群;圈而绝其食,施羁靮之,与家牛无异。马,地产小而弱。麋鹿,旧盛产,今取之既尽,为难得,必求之番酋。羊、猪、猫、狗,皆如内地。熊、猴、山鼠、番猪、山猫,亦时有。

  鱼:鲤、鲳、鲈、鳗、鲫、鳝、涂魠、虱目、鰇鱼、马鲛、鳓、墨鱼、比目、贴沙,皆美。鲨:龙文鲨为最,其翅特美;乌鲨,大者数百觔,能食人;虎鲨、圆头鲨,皆噬人;乞食鲨,皮可饰刀鞘;白鲨、双髻鲨、乌翅鲨、锯仔鲨、鼠■〈虫吾〉鲨、蛤婆鲨、油鲨、泥鳅鲨、青鲨、扁鲨、狗鲨,皆鲨属。乌鱼,鲻也;冬至前捕者曰正乌,肉肥,冬至后捕者为回头乌,则瘦。魟(音烘)鱼,身如蠏叶,口在颔下,尾长一尺。黄魟大而肉粗;燕魟小而肉润;锦魟身有花点,大者三、四百觔;泥魟、扫帚魟、水沉魟,皆魟属(旧志以魟为鲂,讹)。鳊,鲂也。黄鱼,石首也。虎鱼似虎。鮡鱼善跳。八带,银刀也。海翁,海翁也。狮刀、乌颊、龙尖、花身、沙蚕、红纱、青鳞、花铃、金钱、沙梭、竹梭、金梭、遍身苦、涂虱、田鸽、梳齿、青箭、飞乌、含西、海蛎、黄翅、黄爵、新妇啼、饲子饭,皆杂鱼。

  介:鼋、龟、鳖、鲎、香螺、响螺、花螺、肉螺、珠螺、寄生螺、石螺、田螺蟹、虎狮蟹、青蚶蟹、金钱蟹。沙钻,善钻入沙。沙马,善疾走。大脚仙,桀步。桀步,拥剑也;一螯大、一螯小,曰拥剑。膏多曰红蟳,无膏曰菜蟳;螯尖而长者曰■〈虫载〉。蚝,牡蛎也。螯(俗音蛲),车螯也。水龟,龙虱也。虾、蚶、西施舌、蚌、蛏,皆产。花蛤,雍正癸卯骤生,他少见。海豆芽,如小蛏,伸尾白如豆芽。

  虫:所产与内地无异。惟蜥蜴能鸣,鸣如吠蛤;至北路则否。蚻多而蜩蝉少,二、三月即鸣于树间者皆蚻。

  ·胜迹

  赤嵌楼,在镇北坊;明万历末,荷兰所筑。背山面海,与安平镇赤嵌城对峙。以糖水、糯汁捣蜃灰叠砖为垣,坚埒于石。周方四十五丈三尺,无雉■〈矢枼〉。南北两隅,瞭亭挺出,仅容一人站立,灰饰精致。楼高凡三丈六尺有奇,雕栏凌空,轩豁四达。其下砖砌如岩洞,曲折宏邃。右后穴窖,左后浚井。前门外左,复浚一井。门额有红毛字四,精铁铸成,莫能辨识。先是潮水直达楼下。闽人谓水涯高处为「墈」,讹作「嵌」。而台地所用砖瓦皆赤色,朝曦夕照,若虹吐、若霞蒸,故与安平城俱称赤嵌。又以筑自荷兰,亦名红毛楼。伪郑贮火药、军器于此。入版图后,因之;道标拨兵看守,司启闭。康熙六十年,台变,门遂不扃,贼取门额铁字以制器。频年地震,屋宇倾尽,四壁陡立,惟周垣坚好如故。干隆十五年,知县鲁鼎梅移建县署于其右,因严扃鐍;岁时则洒扫,俾邑人士览胜焉。

  赤嵌城,亦名台湾城,在安平镇。一鲲身沙碛孤浮海上,西南一道沙线,遥连二鲲身至七鲲身,以达府治;湾转内抱,北与鹿耳门隔港犄角,如龟蛇相会状。明万历末,荷兰设市于此,筑砖城,制若崇台。海滨沙环水曲曰湾,又泊舟处概谓之湾;此台湾所由名也。城基方广二百七十六丈六尺,高凡三丈有奇,为两层,各立雉堞,钉以铁。了亭星布,凌空缥渺。上层缩入丈许。设门三。北门额镂灰字,莫能识;大约记创筑岁月者。东畔嵌空数处,为曲洞,为幽宫。城上四隅箕张。现存千斤大炮十五位。复道重楼,倾圮已尽,基址可辨。下层四面加圆凸,南北规井,下入于海,上出于城,以防火攻。现存大炮四位。西城基内一井,半露半隐,水极清冽,可于城上引伋。西北隅缭筑为外城,抵于海。屋址高低,佶曲迷离。其间政府第宅、舞歌榭亭,化为瓦砾。倚城旧楼一座,榱栋坚巨;机车一轴,可挽重物以登城。大炮凡数字,内城之北基,下辟小门,偃偻而入,磴道曲窄,已崩坏。地下有砖洞,高广丈余,长数丈,曲转旁出。旧传近海处曾露一洞,内得铅子数百斛,今失其处。又旧志所载螺梯、风洞,俱不可复见。大抵此城砖砌层叠,悉以糖水、糯汁捣蜃灰傅之,坚不可劈。其中或实或虚,鬼工奇绝,难以迹求。国朝康熙元年,伪郑就内城改建内府,塞北门,欲辟南门,斧凿不能入乃止。又恶台湾之名(闽音呼似埋完),改称安平;门曰■〈门外吉内〉■〈门外失内〉,以春秋时郑国有■〈门外吉内〉■〈门外失内〉之门也。入版图后,为协镇署,废而不居。台飓飘摇,连年地遂致倾圯。五十七年,凤山县知县李丕煜奉文葺之,前为门,中为堂,后为署,旁列小屋数间,今贮火药军装。干隆十三年,协镇沉廷耀建塘房二间于外城南门内,拨兵防守。先是北面临海一带,短墙坍塌,潮水啮城基;雍正十一年,协镇陈伦炯砌之。干隆十四年,城西北暨教场南海岸冲崩计一百八丈,邑监生方策捐银三百两筑沙堤,协镇沈廷耀成之。

  荷兰井,在镇北坊赤嵌楼东北隅。距楼可二十余丈,红毛所凿,砖砌精致。相传每风雨时,常有龟蛇浮游水面。干隆十四年,知县鲁鼎梅移建县署,今井在署内东北隅。

  大井,在西定坊。旧依海岸,海咸井淡。舟人在此登岸,名大井头。迩来民居稠密,填海成陆,市宅纷错,距海半里许矣。旧志云,开凿莫知年代。相传明宣德间,太监王三保抵台,曾于此井取水。又传明季时,红毛筑赤嵌楼,屡有火患,故凿此井以制之。

  乌鬼井,在镇北坊。水源极盛,虽旱不竭。乌鬼,番国名,红毛奴也。其人遍体纯黑,入水不沉,走海面若平地。先是红毛命乌鬼凿井,砌以菻荼,亦名菻荼井。今改甃砖甓。舟人需水,咸取汲焉。

  马兵营井,在宁南坊。泉淡而甘,甲于诸井。红毛时凿以灌围者。伪郑驻马兵于此,故名。今旧井已眢,改凿其旁,相去数武。

  一元子园亭,明宁靖王朱术桂宅也,在西定坊;今为天后宫。

  郑成功墓,在武定里洲仔尾;男经祔焉。后奉旨迁葬内地南安县。

  北园别馆,在永康里。伪郑为其母董氏建,后废。康熙二十五年,巡道周昌因其地有茂林深竹,乃结亭筑室为之记,且绘而图之。诸罗令季麒光颜曰「致彻」。二十九年,巡道王效宗、总镇王化行改为海会寺。

  陈氏别墅,在武定里。伪叅军陈永华所筑,今废为檨林。

  梦蝶园,在永康里。漳人李茂春遯迹于此,构茅亭居焉。今为法华寺。

  檨仔林,在宁南坊。伪勇卫黄安故宅。后改为施襄壮侯祠。今圮。

  五妃墓,在仁和里魁斗山,明宁靖王朱术桂妾袁氏、王氏、秀姑、梅姐、荷姐同葬此。国朝干隆十一年,巡台御史六十七、范咸命海防同知方邦基修之,立墓道碑于大南门外,并系以诗。十六年,知县鲁鼎梅修。

  陈烈妇墓,在武定里洲仔尾,伪叅军陈永华女与其夫伪监国郑克■〈臧上土下〉合葬处。

  李先生墓,隆武举人李茂春葬处,在新昌里。

  天后庙,在西安坊。后林姓,兴化莆田人。父名愿,五代时官都巡检。母王氏,以宋太祖建隆元年庚申三月二十三日产后于莆田之湄洲屿。方诞,红光满室,异气氤氲。生弥月,不闻啼声,故名「默娘」。八岁,就塾读书,辄解奥义。喜焚香礼佛,十三岁,得道典秘法。年十六,观井得符,能布席海上济人。雍熙四年丁亥秋九月九日升化,或云二月十九日,年二十有八。是后常衣朱衣,乘云游岛屿间。里人祠之,有祷辄应。宣和间,赐顺济庙号。自是讫明,屡征灵迹。嘉靖中,编入祀典;以后叠加徽号。国朝康熙十九年,总督姚启圣、巡抚吴兴祚以荡平海岛,神灵显应,奏准敕封。二十二年,我师征澎湖,恍有神兵导引,后屯兵妈宫澳,靖海侯施琅谒庙,见神衣袍半湿,脸汗未干,始悟实邀神助。又澳中井泉只可供数百口,是日驻师万人,泉暴涌不竭。及琅率舟师入鹿耳门,复见神兵前导,海潮骤涨。表上其异,特遣礼部致祭,敕建神祠于原籍,纪功加封天后。五十九年,编入祀典。雍正四年,御赐「神昭海表」额于今庙。十一年,赐「锡福安澜」扁,令江海各省一体奉祠致祭。后英灵溥济,呼吸感通,不可思议。沿海船户,俱各虔供香火。倘有危难,辄呼妈祖。洋中风雨晦冥,惨黑如墨,往往于樯端见神灯示佑,舟必无恙。今莆田林民族中妇人饷子者,将往田园或采捕,以其儿置庙中,祝曰『姑好看儿』。去竟日,儿不啼不饥,不出阈;暮各负以归。盖神之笃厚宗人又如此。

  圣宫庙,在永康里中楼仔街。神姓倪,轶其名,生长海滨,熟识港道,为海舶总管,殁而为神。州人咸敬祀之。康熙三十年,巡道高拱干建。五十四年,里衿蔡廷蕚等修。又一在大东门内、弥陀寺左;一在西定坊,曰总管宫,伪郑时建;一在镇北坊总爷街,今圮。

  吴真人庙,在西定坊新街。伪郑时建,干隆五年里人王绍堂倡修,六十年武举张文雅等鸠众重修。神名本,同安白礁人。母梦吞白龟而娠,生于宋太平兴国四年,不茹荤、不受室,精岐黄术,以药方济人,廉恕不苟取。景佑二年卒。里人祀之,有祷辄应。部使者请庙额,敕赐「慈济」。庆元间,复敕为「忠显」。开禧二年,封英惠侯。按真人庙宇,漳、泉间所在多有。荷兰踞台,与漳、泉人贸易时,已建庙广储东里矣。嗣是郑氏及诸将士皆漳、泉人,故庙祀真人甚盛;或称保生大帝庙,或称大道公庙,或称真君庙,或称开山宫,通志作慈济宫,皆是也。旧志所载,除广储东里外,其在东定坊,尚有北线尾庙。其在镇北者二:观音亭边,伪郑时建;水仔尾,康熙三十五年建。在永康里者一,石头坑;武定里者一,庙后古榕荫可数亩;在归仁北里者一,旧社口伪郑时建;在文贤里一图者三,山头社、大甲社、月眉池;在文贤里二图者一;俱里众所建。在大目降庄者一,伪郑时建。又府志载,在安平镇者三。

  临水夫人庙,在宁南坊;今移在东安坊山仔尾,干隆五十一年里人梁厚鸠众建。神名进姑,福州人,陈昌女,唐大历二年生,秉灵通幻;嫁刘杞,孕数月,会大旱,因脱胎祈雨,寻卒,年仅二十有四。诀云:吾死后必为神,救人产难。建宁陈清叟子妇怀孕十七月不产,神见形疗之,产蛇数斗,其妇获安。古田县临水乡有白蛇洞,巨蛇吐气为疫疠。一日,乡人见朱衣人仗剑索蛇斩之,诘其姓名,曰:『我江南下渡陈昌女也』,遂不见。乃立庙于洞上,凡禁魅、却■〈鬼歹〉、祝厘、祈嗣,有祷必应。宋淳佑间,封崇福昭惠慈济夫人,赐额「顺懿」,复加封天仙圣母青灵普化碧震元君。

  三山国王庙,在小北门内镇北坊水仔尾,祀粤潮州巾山、明山、独山之神;三山在揭阳县界,原庙在巾山之麓,赐额「明贶」。潮之诸邑,皆有祠祀。粤人来台者,咸奉其香火,故建庙云。

  开山王庙,在东安坊,旧圮;干隆年间,邑人何灿鸠建。

  邑又有称王公庙、大人庙、三老爷庙者,不知何神。或云,皆即澎湖将军澳之神也。旧志云,神之姓名事迹无考。岂隋开皇中虎贲陈棱略地至此,因祀之欤?又曰:旧志、府志载邑治东安坊有开山王庙,今圯;长兴里有王公庙,俱伪郑时所建。查各坊里社庙,以王公、大人称者甚伙。东安坊则山川台、坑仔底,西定坊则王宫港、草仔寮、海防署前,宁南坊则马兵营、打石街,镇北坊则普济殿、三老爷宫,以及安平镇、青鲲身、北线尾、喜树仔、永丰里、红毛寮、中路南潭等处,庙宇大小不一,概号曰「代天府」。神像俱雄而毅,或黝或赭、或白而晢,诘其姓名,莫有知者。所传王诞之辰,必推头家数人沿门醵资,演戏展祭,每一年即大敛财。延道流设王醮二、三昼夜,谓之「送瘟」。造木为船,糊纸像三,仪仗俨如王者,盛陈优觞,跪进酒食,名为请王;愚民争投告牒毕,乃奉各纸像置船中,竞赍柴米。凡百器用、兵械、财宝,以纸或绸为之,无一不具。推船入水,顺流扬帆而去则已;或洄泊岸侧,则其乡必更设醮、造船以禳。每费累数百金,少亦不下百金。虽穷村僻壤,罔敢吝惜,以为祸福立至。噫!此诬神惑民之甚者也!

  ·原事

  日本者,倭奴国也。自明之中季,其贼民常驾舟寇闽、粤为边患。嘉靖四十二年,大将戚继光败之,倭遁入海。林道干者,倭党也,剽掠近海地。都督俞大猷追之至澎湖。道干熟港道,遂勾倭遁入台。大猷留偏师守澎湖,严哨鹿耳门外。已道干惧为倭所并,又惧官军追击,扬帆直抵浡泥,攘其边地以居,号道干港。而台地遭倭焚掠残破,土番多避近山;倭亦旋去,以后未尝至台。明史所载外国诸传可考。旧志谓红毛借地于倭,又谓红毛攻逐倭寇,传闻之误也。至谓道干舣舟打鼓山下,恣杀土番,取血和蜃灰以固舟;则流寇之懆毒,固有可信者。

  荷兰,明史作和兰,又称阿南,即红毛番也;旧志暨诸书俱称荷兰。其人深目长鼻,发须眉皆赤,足长尺二寸,颀伟倍常,奉天主教。本国在西洋者,去中华绝远,与佛郎机近,华人未尝至。土产金、银、琥珀、玛瑙、玻璃、天鹅绒、琐服、哆啰嗹。国土既富,转贩大泥、吕宋、咬■〈口留〉吧诸国。遇中华货物当意者,不惜厚赀。往来海上,所恃巨舟、大炮。舟长三十丈、广六丈、厚二丈余,号曰「夹板」。树五桅,桅如接笋,可高低。帆以布为之,盘旋如蛛网,八面受风,无往不顺。后为三层楼,旁设小窗,置大小铜炮。桅下有巨铁炮,长二丈余,发之可洞裂石城,震数十里;今所称红夷炮,即其制也。柁后置照海大镜,径数尺,能照数百里。万历时,屡与佛郎机争雄;然舟大难转,或遇浅沙,即不能动,而其人又不善战,往往挫衄焉。

  万历三十一年秋七月,入澎湖;冬十月末,乃去。先是二十九年,荷兰驾大舰、携巨炮,薄香山澳,言欲通贡市;当事难之,不敢闻于朝,乃引去。有海澄人李锦及奸商潘秀、郭震久居大泥,与荷兰人习,语及中国事。锦曰:『若欲通贡市,无如漳州者。漳南有澎湖屿,去海远,诚夺而守之,贡市不难成也』。其酋麻韦郎曰:『守土官不许奈何』?曰:『税使高釆嗜金银甚,若厚贿之,彼特疏上闻天子,必报可;守土官敢抗旨哉』?酋曰:『善』。锦乃大为大泥国王书,一移釆,一移兵备副使,一移守将,俾秀、震赍以进。守将陶拱圣大骇,亟白当事;系秀于狱,震遂不敢入。初,秀与酋约,入闽有成议,当遣舟相闻。而酋卞急不能待,即驾二大舰直抵澎湖。时汛兵已撤,遂登陆,伐木筑舍,为久居计。锦亦潜入漳州侦探,诡言被获逃还;当事已廉知其状,并系狱。已而议遣二人谕其酋还国,许以自赎,且拘震与俱。三人既与酋成约,不欲自彰其失,第云『我国尚依违未定』。而当事所遣将校詹献忠赍檄往谕者,乃多携币帛食物,觊其厚酬,海滨人又潜载货物往市,酋益观望不肯去。当事屡遣使谕之。见酋语,辄不竞,愈为所慢。而釆已遣心腹周之范诣酋,说以三万金馈,采即许贡市。酋喜,与之盟,已就矣,会总兵施德政令都司沈有容将兵往谕。有容负胆智,大声论说,酋心折,乃曰:『我从不闻此言』;其下人露刃相诘,有容无所慑,盛气与辩,酋乃悔悟。会之范还,所赠金止以哆啰嗹、玻璃器及番刀、番酒馈釆,乞代奏通市;釆不敢应。而抚按严禁奸民下海,犯者必诛,由是接济路穷,番人无所得食,扬帆去。巡抚徐学聚劾秀、锦等罪,论死违戊有差。万历之末,荷兰复入北港,遂据之,筑城以居,因称台湾焉(红毛据台在万历,未详载明史;第云事耕凿、设阛阓,不言筑城者,省文耳。以形势考之,有城而后称台湾;其云称台湾,则筑城之证也。且鲲身沙碛,海风飘荡,无城不可以居;而当日阛阓设于此,非无城可知。至其所耕凿处,则当日谓之赤墈,未尝称台湾也。窃意红毛终信李锦夺守澎湖、贿求贡市之说,视此地未入版图,无汛守,而滨海土番惩倭之害,徙居近山,遂先筑此城以为根本,然佺出据澎湖。盖红毛利在互市,非贪土城:不然,何不就膏壤而城之乎?又各志皆云郑芝龙入台在先,红毛在后。考明给事中何楷靖海疏云:『自袁进、李忠、杨禄、杨策、郑芝龙、李魁奇、钟斌、刘香相继为乱海上,岁无宁息』;其下有「近则红毛筑城其中」之语。此疏上于崇祯八年,诸志有谓城即筑于是年者,得毋因读此疏而误乎)。

  天启二年,荷兰出据澎湖,筑城守之,意求互市。守土官惧祸,说以毁城远徙,即许互市。红毛从之,毁其城,移舟去。巡抚商周祚以遵谕远徙上闻,然其据台湾者自若也。已而互市不成,红毛怨,复筑城,掠渔舟六百余,俾华人运土石助筑。寻犯厦门,官军御之,俘斩数人,乃诡词求款。再许毁城远徙,而修筑如故。已又泊舟风柜仔尾,出没浯屿、白坑、东椗、莆头、古雷、洪屿、沙洲、甲洲间。而海寇李旦复助之。滨海郡邑戒严。天启四年,巡抚南居益遣总兵俞咨皋复澎湖。先是居益上言:『臣入境以来,闻番船五艘复至,与风柜仔船合凡十有一艘,其势愈炽。有小校陈士瑛者,先遣往咬■〈口留〉吧宣谕其王,至三角屿,遇红毛船,言咬■〈口留〉吧王已往阿南国,因与士瑛偕至大泥谒其王。王言:咬■〈口留〉吧国主已大集战舰,议往澎湖求互市;若不见许,必至构兵。盖阿南即红毛番国,而咬■〈口留〉吧、大泥与之合谋,必不可以理论;为今日计,非用兵不可』。因列上调兵足饷方略,部议从之。正月,遣将先城镇海港,且筑且战。番人退守风柜城。居益增兵往助攻击,数月犹不退,乃大发兵,命咨皋督诸军齐进。寇势窘,两遣使求缓兵,容运米入舟即退去。诸将以穷寇莫追,许之。遂扬帆去,独渠帅高文律等十二人据高楼自守。诸将破擒之,献俘于朝,澎湖之警以息。而其据台湾者犹自若也。

  崇祯三年,荷兰犯厦门。时豫章邹维琏抚闽,拜郑芝龙为将。芝龙募龙溪人郭任功卒十余人夜浮荷兰船尾,潜入焚之,获荷兰五十余人,余船悉遁,不敢窥内地者数年。十年,荷兰驾四舶抵广州求市,不可,乃遁归,仍踞台湾。国朝顺治十五年,甲螺(华言「头目」也)郭怀一谋逐荷兰,事觉被戮,汉人在台者遭屠殆尽。十八年夏五月,郑成功入台湾,逐荷兰。冬十二月,荷兰归国。

  郑芝龙字飞黄,小名一官,南安石井人,成功父也。其大父绍祖为泉州库吏,时蔡善继为泉守。芝龙方十岁,尝戏投石子,误中守额,守禽治之;见芝龙貌,笑曰:『法当贵而封』,乃释之。居无何,落魄去之日本,娶倭女生成功焉。成功生之夕,倭岛万火齐明;时为天启四年甲子。于是芝龙复亡之海上。有颜思齐、陈衷纪者,皆海澄人,相与为盗,剽掠海上。一时杨六、杨七、刘香老辈皆从之。芝龙与其弟芝虎共入其党,从思齐辈为盗,以所剽掠与红毛市,遂入居于台湾。未几,思齐死,众推芝龙为长,然大权犹属衷纪也。

  天启五年,朝议以蔡善继为泉州道,使抚芝龙。善继以书招之,芝龙感激,遂约降。比受降之日,善继坐戟门,令芝龙兄弟囚首自缚请命。芝龙素德善继,屈意下之;而芝虎一军皆哗,竟叛去。六年,巡抚朱一冯遣都司洪先春击芝龙于漳浦之白镇。会海潮夜生,先春所部漂泊失道,芝龙暗度上山,诈为乡兵出先春后,先春腹背受敌,遂大败。然芝龙故有求抚意,欲自达,乃舍先春不追,获卢游击不杀。复进至中左所,提督俞咨皋战败,芝龙纵之走。中左人开城门,求不杀;芝龙戒所部,竟不侵扰。泉州守王猷闻之,乃遣人招之降。崇祯元年秋七月,芝龙杀陈衷纪降于总督熊文灿,朝廷责以报效。二年春,芝龙击海寇李魁奇于粤中,斩之;于是以芝龙为游击。三年,荷兰犯厦门,芝龙焚之,走归台湾。五年,海盗刘香老犯小埕,芝龙击走之。八年,芝龙合粤兵击刘香老于田尾远洋,大破之,香老自焚死;以芝龙为叅将。十三年,擢芝龙副总兵。芝龙既除香老,海氛颇息,又以海利交通朝贵,寖以大显。

  福王立江南,以芝龙为正总兵,封南安伯。唐王以芝龙有拥戴功,封太师平国公。然芝龙首鼠观望,志在富贵而已。丙戌,我朝兵南下,芝龙归命焉,封同安侯。丁亥之岁,芝龙子成功踞海上,侵闽、粤,犯江、浙。甲午,朝廷遣使抚成功,成功不从,乃系芝龙于狱。辛丑冬,杀之,戮其家。

  郑成功者,芝龙庶长子也,少字森舍。芝龙归命时,成功年二十,已入泮为诸生。方衣单絺,闲步阶前,闻父降,咨嗟太息。顷之,其弟袭舍自外来,成功告之故,且曰『汝宜助我』。即与徒手出门,从者十八人,掉小舟至厦门隔港之古浪屿山,招集数百人。方苦无资,人不为用,适有贾舶自日本来者,使询之,则二仆在焉。问『有资几何』?曰:『仅十万』。成功命取佐军;仆曰:『未得主母命,森舍安得擅用』(漳、泉父为官,其子皆得称舍)?成功怒曰:『汝视我为主母何人?敢抗,即立斩之』。遂以其资招兵制械,从者日众,竟踞金、厦门。

  郑成功以弱冠招集新附,踞守金、厦门,密迩内地;闽省沿海港澳、可以出兵进剿者,在在皆是。成功于内地港澳,悉设舟师,登陆为寨,搤守水口。又遍布腹心于内地,凡督抚提镇衙门,事无巨细,莫不报闻,皆得早为之备。故以咫尺地,拒守二十余年,终不败事,其用心固已深矣。成功于一切谋画,皆出己见。其所任用,不过荷戈执戟、摧锋陷阵之徒,绝无谋士为画一策者;非成功不好士,亦非士不为用,良以谋画无出成功右耳。夜不就寝,遍走达旦,妻妾皆卧,惟设酒果俟之,成功至,必取啖少许,复走如故,即寝,亦无定所;固防奸人刺客,亦属有所思也。

  成功以海外岛屿,养兵十余万,甲胃戈矢罔不坚利,战舰以数千计;又交通内地,遍买人心,而财用不匮者,以有通洋之利也。本朝严禁通洋,片板不得入海,而商贾垄断,厚赂守口官兵、潜通郑氏以达厦门,然后通贩各国。凡中国诸货,海外人皆仰资郑氏。于是通洋之利,惟郑氏独操之,财用益饶。暨乎迁界之令下,江、浙、闽、粤沿海居民悉内徙四十里,筑边墙为界。自是坚壁清野,计量彼地小隘,赋税无多,使无所掠,则坐而自困。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固非无见;不知海禁愈严,彼利益普,虽知者不及知也。即畴昔沿海所掠,不过厚兵将私橐,于郑氏储积原无损益。

  海外诸国,惟日本最富强,而需中国百货尤多。闻郑氏兵精,颇惮之。又成功为日本妇所出,因以渭阳谊相亲,有求必与。故郑氏府藏日益。自耿逆叛乱,与郑氏失好,耿兵方图内向,郑兵即蹑其后,已据闽之兴、漳、泉、汀、邵、粤之惠、潮七郡,养兵之用,悉资台湾;自此府藏虚耗。败归之后,不可支矣。

  成功久踞金、厦门,蓄志内侵,造战舰三千余艘。顺治十三年,将大发兵窥江南。过浙之东瓯,泊舟三日,连樯八十里,见者增栗。至江南羊山,山有神独嗜羊,海舶过者必置一生羊而去;日久蕃息,至遍山不可数计。郑氏战舰泊山下,将士竞取羊为食;故神怒,大风骤至,巨舰自相撞击立碎,损人船计七八,失利而返。至十六年,复大举入寇,破京口、犯江宁,旋即败归。

  成功特重操练,舳舻陈列,进退有法。将士在惊涛骇浪中,无异平地,跳踯上下,矫捷如飞。将帅谒见,甲胃仅蔽身首,下体多赤足不裈;有以靴履见者,必遭骂斥,并抑其赏。凡海外多淤泥陷沙,惟赤足得免粘滞,往来便捷故也。

  闽总督陈(名景)驻师漳郡城内,方图进剿;郑氏分兵沿海港口,与官兵拒守。有门子李文忠,素机警,善承伺意旨,为总督亲信,凡应对传语,悉委任之,实阴通郑氏者。一日,夜入总督卧内刺之,取其首,并窃令箭,驰马出南门,称有军机传令出城,无敢致诘,以首献成功。成功以其弒主,甚恶之,薄与一官,不满所望;岁余,以他事斩之。

  龙碽者,大铜炮也。成功泊舟粤海中,见水底有光上腾,数日不灭,意必异宝;使善泅者入海试探,见两铜炮浮游往来,以报。命多人持巨絙牵之,一化龙去,一就缚。既出,斑驳陆离,若古彝鼎,光艳炫目,不似沉埋泥沙中物。较红衣炮不加大,而受药弹独多,先投小铁丸斗许,乃入大弹。及发,大弹先出,铁丸随之;所至一方糜烂。成功出兵,必载与俱,名曰「龙碽」。然龙碽有前知,所往利,即数人牵之不知重;否则,百人挽之不动;以卜战胜莫不验。康熙十八年,刘国轩将攻泉郡,龙碽不肯行,强舁之往;及发,又不燃。国轩怒,杖之八十;一发而炸裂如粉,伤者甚众。

  成功妇董氏勤俭恭谨,日率姬妾为纺绩,及制甲冑诸物佐劳军。成功于赏赉将士挥千万金不吝,于女红不令稍怠,使绝其淫佚之萌,可谓得治内之道矣。

  成功立法尚严,虽亲属有罪不少贷;有功必赏,金帛珍宝,颁赉无恡容,伤亡将士,抚恤尤至。故人皆畏而怀之,咸乐为用。其立法有犯奸者,妇人沉之海,奸夫死杖下;为盗不论赃多寡,必斩。有盗伐人一竹者,立斩之。至今台湾百货露积,无敢盗者,以承峻法后也。长子锦舍,即郑经,与弟裕舍乳母某氏通,成功知之,命以某氏沉海,锦舍又私匿之,已逾三载,无敢为成功言者。某氏怙宠,颇陵锦舍妇,妇不能堪,以告其祖父唐某号杖臣者,为致书成功。时锦舍守厦门,成功居台湾,以令箭授礼都事黄元亮,命渡海立取锦舍头来,并令锦舍母董氏自尽。母子迁延未即死,会成功病亡,得免;时年三十有九。

  明末监国于以兵从者,悉加显秩。郑成功兵力独强,赐姓朱氏。至僭号,晋封延平王,给金印;成功受而藏之,终身不一用,仍称「招讨大将军」。其居台湾,传三世,悉遵明末纪元。

  郑氏善穴地为隧,攻城多从隧入,守者不能御。海澄公黄梧,故郑将也,投诚封公,守海澄县;郑兵围急,梧坚守不下,谓其将曰:『彼将为隧,何以御之』?众惧,莫对。明日,梧下令遍取水缸盆盂数千,命于城内五步置一缸,贮水都满,遶城皆遍;每缸拨兵民五人守之,更迭互易,使注视水中,昼夜无辍。明日,有报盆水微动者,趋兵掘视,则为隧者已至其下矣。即入火药隧中,燃之烟出,郑营隧人皆烬。此法前人用兵所未行,书之以备城守之缺。

  顺治十六年,郑成功大举入寇。七月,抵焦山,进据瓜州,趋镇江,直薄金陵。八月,至观音门。我师以步卒捣其中坚,而以骑兵绕山出其背,前后夹击,成功大败。十七年五月,祖世命将军达素、总督李率泰率兵大搜两岛(厦门、金门)。十八年,议取台湾。三月,成功泊澎湖,次鹿耳门,红夷大惊;成功引兵登陆,克赤嵌城。十二月,围王城不下,成功乃使人告之曰:『此地乃先人故物;今我所欲得者地耳,余悉以归尔』。荷兰乃降。康熙元年,成功卒。二年,天子锐意南征,遣人约红夷合兵攻岛,大兵入,两岛之贼烂焉。

  ●台湾志略卷二

  朝邑李元春时斋删辑

  男来南熏屏叅订

  军政

  兵燹

  戎略

  丛谈

  ·军政

  军营驻邑辖之内者,其大纲有三:曰总镇标营,驭全台者也;台协水师营,防海口者也;城守营,为邑治而设者也。

  旧制:镇守台湾总兵官一员。雍正十一年,议准照山、陕沿边之例,为挂印总兵;带方印,驻台湾府城镇北坊(干隆五年,总镇何勉筑堡)。中营中军游击一员、守备一员、千总二员、把总四员、马步战守兵八百三十五名(内除外委六员、额外三员,实兵八百二十六名)、马四十匹,驻防中路口,营在镇北坊。左营游击一员、守备一员、千总二员、把总四员、马步战守兵八百五十五名(内除外委六员、额外三员、实兵八百四十六名)、马四十匹,驻防北路口,营在镇北坊。右营游击一员、守备一员、千总二员、把总四员、马步战守兵八百五十五名(内除外委六员、额外三员,实兵八百四十六名)、马四十匹,驻防南路口,营在东安坊。

  协镇台湾水师营在安平镇(镇城一座,坐北向南,红毛所建。雍正十一年,总督郝玉麟奏准就城内建仓贮粟三万石,交营收管,递年砻米给兵,以免赴府支运之劳)。本协副将一员。中营游击一员、守备一员、千总二员(俱驻防安平镇,仍与右营轮防鹿耳门)、把总四员(内二员随防安平,二员分防大港、蚊港二汛)、步战守兵七百八十二名(内除外委六员、额外三员、舵工炊粮十五名,实兵七百五十八名)、战船一十五只(俱平字号;旧为一十九只,干隆二十五年裁其一,至三十三年又裁其三)、炮架八座(鹿耳门汛)、炮台七座(外海蚊港汛四座、大港汛三座)、烟墩十一座(蚊港六、大港五)。左营游击一员(驻防鹿子港)、守备一员(驻防笨港)、千总二员(内一员随防鹿仔港,一员分防大突炮台)、把总四员(内二员随防鹿仔港、笨港,二员分防新店、三林港)、步战守兵七百三十三名(内除外委六员、额外三员、舵工炊粮十六名,实兵七百零八名)、战船一十六只(俱定字号;旧为一十八只,干隆三十三年裁其二)、炮架八座(在安平;内有铜炮一座,乃伪郑所遗)、炮台七座(安平镇三、笨港一、海丰港一、三林港一、鹿仔港一)、烟墩十一座(安平七、笨港一、海丰港一、三林港一、鹿仔港一。按左营旧驻安平,干隆五十三年移驻鹿仔港;其旧管炮台、炮架、烟墩在安平者归安平营下管辖,其在鹿仔港应有增设属彰化、嘉义辖下,未考其详)。右营游击一员、守备一员、千总二员(俱驻防安平镇,仍与中营轮防鹿耳门)、把总四员(内二员随防安平,二员分防打鼓、东港)、步战守兵七百八十二名(除实,与中营同)、战船一十五只(俱澄字号;旧为一十九只,干隆二十五年、三十三年两次裁汰,与中营同)、炮架十四座(鹿耳门七、安平七),炮台五座(在打鼓港)、烟墩二十一座(安平十、打鼓十一)。嘉庆十年,台湾镇道奏准添造梭船三十号(另编善字号),把守鹿耳门暨巡外洋缉捕,俱归台协副将统带。又奏准添设全台水师兵凡一千一百四十四名,又额外、外委十名;除分派北路淡水外,台协每营各添派水兵三百三十名,计三营凡添兵九百九十名。

  城守营驻防邑治,营在大北门内。本营叅将一员。左军守备一员(驻防凤邑冈山)、千总一员、把总二员(与千总轮防府治及罗汉门、凤邑冈山)。右军守备一员(驻防嘉义下加冬)、千总二员(内一员干隆五十三年增设)、把总二员(与千总轮防府治及嘉义目加溜湾、大武垄、下加冬)。左军马步战守兵五百四十名(内除外委四员、额外一员,实兵五百三十五名;以八十五名驻防府治,以四百五十名分防本邑罗汉门各汛及凤邑冈山各汛),右军马步战守兵六百三十九名(内除外委六员、额外一员,实兵六百三十二名:以一百七十三名驻防府治,以四百五十九名分防本邑大穆降各汛及嘉义下加冬各汛);左右军凡马四十匹。凡各营兵皆自内地拨戍,三年期满更代。

  附考:康熙二十三年,设镇标中、左、左三营,府城内外汛塘俱系三营拨兵分防。雍正十一年,总督郝玉麟奏准添设城守营,将仓库、城门、炮台及各汛塘悉归防守,仍将三营之兵撤回府治以资弹压。又考康熙二十三年,设道标营,拨镇标右营守备一员、左营千总一员、左右营把总各一员、中左右三营兵各一百名入道标营。六十年裁,其各官兵仍归大营。又考台营原无马兵;马兵之设,自干隆五十三年始也。

  总镇署在镇北坊,坐东北、面西南,中有三致堂(总镇张天骏题)、益求堂(总镇甘国宝题)、镜烟堂、和雨堂(俱总镇哈当阿题)、芝兰室(总镇爱新泰题)。

  中营游击署在永康里。中营守备署在游击署右。

  左营游击署在镇北坊,中有镜清堂、岸舫(俱游击余大进建)。左营守备署在镇北坊。

  右营游击署在东安坊,中有师慎堂、栋花书屋、刺桐园(俱游击任承恩辟)。右营守备署在东门内。

  城守营叅府署在北门内。

  水师协镇署在安平镇。中、左、右三营游击署在安平镇。守备署在安平镇。

  汛塘:设弁带兵曰汛,仅安兵者曰塘,城内治兵宿守者曰堆。凡南北汛塘不在邑辖者,不具载。

  岳帝庙堆,在东安坊,中营管。府衙边堆,在东安坊,中营管。十字街堆,在郡城中,属镇北坊,左营管。关帝庙堆,在西定坊,左营管。枋桥头堆,在东安坊,右营管。开山宫堆,在西定坊,右营管。涂墼埕塘,在宁南坊,城守左军管。以上六堆、一塘,俱在城内,每处各安兵五名。

  南炮台塘,在小西门外,安兵五名。濑口塘,在邑西南十里,安兵五名。盐水埔汛,在邑治南十里、设外委一员,带兵十九名。港冈塘,在邑东南十里,安兵五名。角带围塘,在邑东南十三里,安兵五名。南安店塘,在邑东南二十里,安兵五名。狗仑昆塘,在邑东南三十五里,安兵五名。猴洞口汛,在邑治东三十五里,设外委一员,带兵二十一名。雁门关塘,在邑治东五十里,安兵十名。罗汉门汛,在邑治东六十里,设千总一员,带兵四十四名。外门口汛,在邑治东六十五里,设外委一员,带兵三十九名。土地公岭塘,在邑东南六十五里,安兵五名。■〈石劳〉碡坑塘,在邑东南七十五里,安兵十名。茂公汛,在邑治东三十五里,设外委一员,带兵二十八名。以上四汛、十塘,系城守左军辖。

  水仔尾塘,在大西门外,安兵五名。北炮台塘,在小北门外,安兵五名。柴头港塘,在邑治北五里,安兵五名。小桥塘,在邑东北五里,安兵六名。茑松塘,在邑治北十里,安兵七名。嵌下塘,在邑治东五里,安兵五名。大湾塘,在邑治东七里,安兵七名。大穆降汛,在邑东北二十里,设外委一员,带兵二十八名。旧社汛,在邑治东二十五里,设外委一员,带兵二十名。以上二汛、七塘,系城守右军辖。

  安平镇汛,在邑治西,水程七里、旱程二十里,台协副将、游击、守备、千把总驻札防守,安兵九百八十一名,总巡、分巡按船酌配。鹿耳门汛,在邑西北,水程二十五里,全台要冲,中、右二营递年轮防,每年游击、守备、千总按季轮防,带中、左、右营兵各一百名。大港汛,在安平镇西,中营拨把总一员,带兵五十名盘查出入贸易船只,兼辖鲲身头、茄藤仔、喜树仔等塘。鲲身头塘,在安平镇西北沙汕,安兵五名。喜树仔塘,在邑西南十里,安兵五名。茄藤仔塘,在邑西南二十里,安兵五名。以上俱台协辖。

  镇标三营、城守二军教场,在大北门外。康熙三十八年,总镇张玉麟建演武厅。干隆十六年,总镇李有用增建后堂(俱有记)。嘉庆十一年,台令薛志亮重修。

  台协水师三营教场,在安平镇城南。干隆十四年,协镇沉廷耀于演武厅后增建内堂一座,计三间。

  船政:台澎水师战船,初制分派通省厅员修造。康熙三十四年,改归内地州县,令其通省按粮议派;台属三县亦在匀派之内。后复改属通省道府。至康熙四十五年,乃令专属台湾道府。复令福州府与台湾府分修,而府之派船数倍于道。既而专责知府,并道标船亦归于府焉。雍正三年,两江总督查弼纳题准设立总厂于通达江湖百货聚集之所,鸠工办料,较为省便;岁派道员监督,再派副将或叅将一员同监视焉。部价不敷银两,向来州县协贴,仍应如旧。嗣经总督觉罗满保会题,将台、澎战船九十八只就台湾设厂,令台湾道监修,遂定为例。

  屯番:番民以射猎为生者也。被化以来,咸知向义。林爽文之乱,能以镖枪竹箭共御王事,于是大将军公福康安奏请如四川屯练兵丁之例,设屯驻札,给与荒埔田地,使耕以食,而免其租税。且其时清丈民垦之田多溢额,亦并以予番,县官为征租折纳岁给焉。干隆五十五年,总督伍拉纳、巡抚徐嗣曾始以定议入奏,诏报可。计全台设大小屯凡一十二处,番千总二员、番把总四员,每屯各设番外委一员。大屯番兵四百人,小屯番兵三百人。邑无埔地而有屯番,则割近邑荒埔以给之。

  邑辖小屯一所,驻新港社,番外委一员、番兵三百人。外委分给凤山属大北坪埔地三甲。新港社番兵二百零一名,分给凤山属大北坪埔地二百四十四甲七分一厘六毫八丝,益以南嵌林口埔地九十四甲;凡埔地三百三十八甲七分一厘六毫八丝。卓猴社番兵六十八名,分给凤山属上淡社南坪顶埔地一百一十一甲四分五厘二毫。大杰巅社番兵三十一名,分给凤山属南嵌林口埔地五十二甲。凡番兵三百名,每名各分给埔地一甲六分有奇不等。

  ·兵燹

  康熙三十五年(丙子)秋七月,新港民吴球谋乱,伏诛。

  六十年(辛丑)夏四月己酉,南路贼翁飞虎等倡乱。丁巳,败官军,进逼府治。五月辛酉朔,总兵欧阳凯、水师副将许云、游击游崇功等战殁,府治陷。甲子,贼推朱一贵为首,据府僭号。庚午,总督觉罗满保自福州驰驻厦门,檄水师提督施世骠进剿,以南澳总兵蓝廷珍统偏师佐之。六月辛丑,官兵集澎湖。丙午,入鹿耳门,遂复安平镇。壬子,复府治,贼众逃散。闰月丁卯,获一贵、飞虎等,械送京师,磔之;余党各正法。

  干隆三十五年(戊子)秋九月,大穆降庄奸民黄教谋乱,伏诛。

  干隆五十一年(丙午)冬十有一月,北路贼林爽文谋乱,陷彰化、淡水、诸罗;南路贼庄大田应之,陷凤山。五十二年春正月,提督黄仕简、任承恩引兵剿之,弗克。三月,诏以两湖总督常青、江南提督蓝元枚帅师剿贼。贼弗靖,元枚卒于军。冬十月,大学士陕甘总督嘉勇侯福康安、超勇侯海兰察复奉旨帅师剿贼。五十三年春正月,平之,贼伏诛。

  嘉庆十年(乙丑)冬十一月二十四日,海逆蔡牵由沪尾入踞鹿耳门。十二月二十四日,浙闽水师提督李长庚统舟师至鹿耳门,困蔡牵。十一年(丙寅)二月,蔡牵逸。三月初一日,广东将军赛冲阿自江西道奉旨剿贼,入城。五月,蔡牵再来,复逸。十三年(戊辰),以王得禄提督浙闽水师。十四年(己巳)八月十八日,追击于黑水外洋,蔡牵落海死。

  ·戎略

  姚启圣号忧庵,浙江绍兴人,汉军籍。康熙癸卯乡荐第一,初任香山知县,诖误去。起为台州郡佐,升温处道。丙辰,为福建布政使;时耿逆初平,海氛未靖,启圣每自备衣粮,招募壮勇,有澄清海外之志。尝曰:『国家声教无外,奈何以台湾一弹丸使沿海居民不遑宁处,廑宵旰忧』?会总督郎廷相罢去,启圣代之;遂决计平台。岁己未,移驻漳州。漳与台迩,间谍可施;乃大开招来馆,以随征参议道黄性震董其事。来降者辄纳之。令福州同知苏良嗣督造战船,委随征同知林升督粮运;用人揆务,洞中机宜。既数月,贼降稍多,悉厚犒之。

  先是,伪将军朱天贵来归,启圣知其骁勇、熟海道,特疏请天贵参军事。至则引入帐中,相与卧起。天贵感激,竭诚效力。遂增置火炮军器,买上游米石以图大举。会苏良嗣战船报竣;贼遣侦者数辈觇动静,启圣故示以弛缓。值元夕,令百姓张灯,自与文武大僚置酒还珠门楼上,若无意用兵者。漏下二鼓,忽称疾,命属吏行酒;而启圣已开南关,疾驰三百里至闽安镇之五虎门,亲自配舟,调遣精锐出师矣。随又赴漳,使兴化知府卞永誉、泉州知府张仲举往说贼降。而伪行人傅为霖虽约为内应,实心持两端。及为霖见杀,乃作急遽状,从数骑招摇城市,见大屋辄扃之,榜其门曰某镇公馆、某将军行台,各盛陈供具。得贼侦,则佯曰:『若非某将军人乎?归语而主,某日之期不可爽』!倍予酒食遣归。得他侦,亦如之。海上喧传,自相猜忌。郑氏心腹,人人自危,继踵纳款。

  庚申春二月癸未,乘贼懈,遣兵攻破陈洲、马洲、观音山、石码等十九寨。甲申,复遣随征游击张定国、都司张玺等引兵直抵海澄城下,计招伪总兵苏侃为内应,攻拔之,降其众二千二百六十七人,遂复海澄。是夜遣随征知县黄金从等乘潮分渡,直入海门等处,降其伪统领郑元堂、伪都督黄瑞、伪将军陈珍、伪总兵张雄、伪将军张治等水陆兵一万二千八百八十一人。丁亥,遂复金门、厦门。贼势穷蹙,退保澎湖。

  二十年,启圣以军中不可无帅,具疏上请。天子命内大臣伯施琅为水师提督。既至,相与筹兵料敌,经画方略。岁癸亥夏六月乙酉,从铜山进兵。癸已,克澎湖。七月丙申,郑克塽率众归诚,海外悉平。

  启圣制闽数载,建议平台,独握胜算;一切文移条教,悉出己手,虽溽暑盛寒不倦。谈论指授,英气激发,义形于色。遇有功将弁及降将,皆开诚奖励,捐金宴犒,无少吝惜。推功让能,劳谦不伐,为定谋推毂名臣第一。朝命加启圣宫保,予世职。凯旋后,随题展海界,迁民俾复井疆(先是顺治十八年,令沿海居民迁界)。又置通省郡邑学田,供贫士膏火。寻以病,卒于官。榇出福省西郊时,士庶填衢塞巷,跪奠号泣。立祠洪江浒,肖像祀之。

  施琅号琢公,晋江人。明崇祯时,为游击将军;及明亡,闽、粤事亦相继败,遂挈家入海依郑氏。成功忌其能,因衅执之,会得脱遁归,家属皆被害。顺治丙申,制府李率泰荐授副总兵,驻同安。薄厦门贼垒,屡擒其骁将凡数十辈,招降万余人。晋同安总兵,升福建水师提督,削平金、厦沿海诸岛。康熙六年,以边患宜靖疏请平定台湾,得旨赴京面奏。寻以议裁浙、闽、粤三省水师提督,留京,晋爵内大臣伯。

  康熙二十年,朝廷从闽督姚启圣请,特命仍以水师提督至闽,选练舟师,大举征台。操演三载。二十二年夏,将乘南风进剿。伪镇国公刘国轩就台简精壮、调佃丁计二万余人,取洋船及伪文武等官私船改为战船大小二百余号,亲统至澎,屯于风柜尾、牛心湾等屿。镇澎伪将林升、邱辉等约众二万,集于鸡笼屿。各岛环列炮城,沿海可登岸处概筑短墙,分众扼守。六月己酉,琅帅舟师由铜山开驾,令各风颿大书将弁姓名,以便识进退、定赏罚。丙戌,到猫屿、花屿。是夜泊八罩水埯澳,遣官乘小哨到将军澳、南天屿等岛安抚居民。丁亥质明,进攻澎湖,贼列匝艘迎敌。前锋游击蓝理、曾成等七船冲入贼■〈舟宗〉,副锋千总邓高等六船继进,焚杀过当。值南潮正发,诸船为急流分散。前锋船迫炮城,贼舟两翼合围。琅望蓝理之颿,见其深入,自将坐驾船突围赴援,兴化镇吴英继之,焚斩伪将弁七十余员,围解;理伤炮还,琅亦集矢于目。抵暮,拋泊洋中。翌日,仍收泊八罩,以甲裳裹首,严申军令,按失律罪,诸将慑伏,祈请立功自赎,兵气复振。己丑,取虎井、桶盘屿。庚寅,独驾小舟潜侦贼砦还,遂连日用老弱骄兵计,假攻嵵内及内外堑以分贼势。越癸巳,集各镇誓师,分为八队,每队七船,各三其垒。自统一队,居中调度。以八十余船为后援,五十船从东畔嵵内入鸡笼屿为奇兵夹攻,五十船从西畔内堑入牛心湾为疑兵牵制。将战,有风自西北来,渰浥蓬勃,逆我师,三军股栗。琅徇师大呼曰:『无畏!惟天、惟皇帝之灵实式临之』!须臾雷动,立转南颷,潮水加涨四尺,将士贾勇,直向妈宫澳扑剿。贼舟四面齐至,火矢喷筒,燔焰怒张。我师乘势奋击,自辰至申,兵气愈厉。焚杀伪将曾瑞、王顺等四十七员,伪协营弁目三百余员,贼伙万二千有奇;闘舰烧毁殆尽。刘国轩急乘走舸,从北面吼门逸去。我师入驻澎湖。澎水故苦咸,琅祷于神,甘泉涌出。

  澎湖既定,乃以恩信结台人。迎降将领弁目凡百六十五人,赏以袍帽;士卒四千八百五十三人,给以银米;伤未及死者六百余人,医治之送还台。降者相谓曰:『是真生死而肉骨也』!归相传说,贼众解体,引领望王师若时雨。逆藩郑克塽势蹙,决计归顺,遣裨将冯锡珪、陈梦炜赍献延平王金印一、招讨大将军金印一、公侯伯将军银印五,籍土地府库军实,叩军门乞降;时七月二十七日丙申也。

  八月壬子,遂统舟师抵台受降。令劗发,抚辑兵民,鸡犬不惊,市不易肆。居数日,乃刑牲奉币告于成功之庙曰:『自同安侯(成功父芝龙封同安侯)入台地,始有居民,迨赐姓(明唐王僭号隆武,赐成功姓朱)启土,世为岩疆,莫可谁何。今某实赖天子威灵、将帅之力,克有兹土。不辞灭国之愆,所以忠朝廷而报父兄之职分也。第某蚤岁于赐姓有鱼水之欢,中间微嫌,酿成大戾。某于赐姓剪为雠敌,情念畴昔,芦中穷士,义所不为。公义私恩,如是则已』。语毕涕下。诸将士闻之皆感泣,私语曰:『父仇也,郧公辛贤于伍员矣』。自是,台之官民毋敢有以私怨逞者。

  捷书至阙,上解所御龙袍驰赐,载褒以诗。因疏陈台湾弃留利害,周详恳切。请设郡县防守,为东南数省藩篱;礼遣克塽及诸将帅归之京师。诏如所请。海外悉平。加授靖海将军,封靖海侯,子世袭,仍管福建水师提督事。值岁凶,平粜赈恤,所全活百万户。寻卒,赐谥襄壮。

  吴英字为高,其先泉州人,后入籍莆田。康熙二年以平金、厦功授都司。甲寅耿变时,为浙提左军游击。会宁海将军视师,问诸将谁可膺大任者?提督首以名对,遂授先锋。前后克复黄岩、太平、乐清、青田、象山等县,解处州围,破逆党曾养性于温州,歼海寇张拱垣、朱飞熊于毛头洋,复收捕遂昌、松阳等山寇。水陆数十战,皆亲冒矢石、先士卒。定谋制胜,每献捷,功居首。擢副戎,任闽制府中军。值海氛未靖,下游数警,屡出奇兵败贼于陈三浿、观音山、江东桥,所向披靡。擢同安总戎,随率舟师复平金、厦。是岁,列郡大饥,驰请总督姚启圣出示,许沿海百姓出界采捕,全活百万。寻移镇兴化,适提督施琅疏平澎、台,遂统陆师为副,誓众登舟,先抵八罩。进剿之日,前锋深入,几为贼窘。自同提督驾船突围,援之而走。已复领船奋勇前进,焚贼巨舰,立克澎湖。逆藩既降,驻师台湾数月,民不知兵;台人比之征西大帅。凯旋入觐,温旨褒嘉,赐鞍马衣袍,调浙舟山。甫阅月,擢四川提督。凡十一年,又以闽海岩疆,授陆路提督。未几,复调水师。殚力经画,凡关国计民生者无不悉力举行。后以年老乞休,赐御书匾联,加威略将军;寻又赐诗存问。年七十六,卒于官;赠太子少保。

  朱天贵,莆田人,平阳镇总兵官。康熙二十一年,以总督姚启圣荐,奉旨调回闽省,协平台湾。明年六月二十二日,攻克澎湖。天贵率舟师奋勇追击,斩获溺死者无算。会中炮死;总督上其功,诏赠太子少保,谥忠壮,荫一子知州。

  是时平台立功者,有海坛总兵林贤、金门总兵陈龙、铜山总兵陈昌、厦门总兵杨嘉瑞、副将蒋懋勋、林葵、詹六奇、叅将罗士珍、游击林瀚、王朝俊、许毅、张胜、何应元、曾成功、吴辉、赵邦试、二等侍卫吴启爵、笔帖式常在。

  觉罗满保,号岛山,满洲人。康熙甲戌进士。五十年,巡抚福建,综烦治剧,有干济才。寻总制闽浙。五十二年,奉命巡海,复游塞、置烟墩,相度机宜,绸缪孔固。六十年,台匪朱一贵作乱,满保密疏告变,谓抚臣吕犹龙曰:『厦门为控制全台咽喉,当亲往以安人心,为恢复计;绥辑会城,拨济粮饷,请以相属』。五月庚午,由省城疾趋泉州,值澍雨连绵,乘竹兜从数骑行泥淖中,人莫知其为制府也。至厦门,严申军令,市肆晏然。时台湾霪雨连月,贼人坐困;乃密募商船入台为侦,多载鱼鲞。贼喜得鲞,酬以米粟。又令鱼舟托言遭风漂泊,使壮士附船,用竹筒贮告示,蜡封之系腰间,至港,辄从海底潜行登岸,入府遍挂,谕乡村市镇有建大清旗号者即为顺民,诸色人等有写「大清」二字贴缝衣帽者即免诛戮。由是各里纷纷遵办,以待王师。已而舟师云集,乃酾酒誓众,声言分路进剿。密授诸将锦囊,戒以澎湖开洋后启视,则令其合攻鹿耳门,盖欲散贼党以分其势也。贼果分兵拒战,旬日之内,恢复府治;南北二路,以次讨平。捷闻,随调遣能吏安辑流亡,慰抚民番,全台底定。后以疾,卒于官。

  施世骠,靖海将军侯琅之子,以外委守备随父攻克澎湖立功,累官至水师提督,驻厦门。康熙辛丑,台匪作乱。世骠闻变,集诸将议曰:『寇势猖獗,六、七日全台俱陷,非小贼也。今台船数百艘逃入内地,脱有奸徒混迹,乘虚鼓煽,厦岛一摇不可制,咎将谁执』?乃按兵观衅。而总督觉罗满保羽檄飞促世骠出师,赴澎湖以慰众心。迨满保至厦门,世骠已登舟出港两日矣。抵澎,与南澳总兵蓝廷珍谋克复安平,复与廷珍遣将分捣郡城。贼魁朱一贵等就擒,即于军中疏平台状。值南风正驶,捷书到阙,赐世骠东珠、朝帽、蟒袍,异数有加。时元凶虽擒,余党散匿,世骠复与廷珍分遣大兵廓清南北二路,以除残孽。会风雨大作,屋瓦皆飞,人民震荡;世骠终夜露立,疾作,卒于军。

  蓝廷珍,字荆璞,闽之漳浦人。少弃耕入伍,习骑射戈盾,趫捷如风,枪炮无虚发。初为把总,洊升温州游击。追海寇于外洋,屡有奇功。凡绝岛险远僻深、官军不到之处,莫不搜剔。以觉罗制府荐,擢南澳总兵官。康熙辛丑夏,朱一贵陷台湾;廷珍闻报,即简徒治装,慨然以征陷为己任。贻书制府曰:『台湾僻处海外,狃于治安久矣。朱一贵突尔跳梁,戕害官兵,窃踞郡县,虽曰猖獗之极,其实不难平也。无赖子弟,偶尔乌合,尚不知战守纪律为何事;当即命将出师,星夜进讨,如救焚拯溺,勿容稍缓。彼不意官军猝至,必将手足忙乱,仓皇散走,渠魁大憝自可聚而歼■〈施,冉逮也〉。此迅雷不及掩耳之道也。若俟奏报请旨而后发兵,动逾数月,贼胆必大,规模渐立,谋士渐出,羽翮渐成,则燎原之火,正须大费扑灭耳。控制台湾,惟厦门最为扼要,形势所在,便于指挥。执事在省隔远,莫如疾驱南下,住札厦门,督师进剿,筹画粮饷,诸凡机宜,呼应便捷。且内地莠民不无乘虚鼓煽或谋啸聚,摇惑人心,若棨戟一临,群疑自息。执事旷世鸿才,必有奇谋上计,灭此朝食,非鄙人所能窥测。惟是养军千日,用在一朝,国家不吝爵禄施及下材,未有毫毛小效,补报万一,敢以此疆彼界之殊,非在职守之内,袖手缩颈,晏坐而旁观哉?愿执事假其水陆万军、舳舻三四百艘,请乘长风破千里浪,为执事一鼓平之』。

  先是,制府闻警,即以军需粮饷属诸巡抚吕犹龙,而身从数骑疾趋厦门,飞檄召廷珍至厦门共图恢复事。比行至涂岭,得廷珍书;大喜曰:『蓝总兵所见,事事与吾吻合,平台得人矣』!廷珍会满公于厦门,定方略。以廷珍统征台大军,带领将弁八十余员,兵壮八千余人,营哨、商艘、杉板、头膨仔诸舟四百余只,以素所礼漳浦诸生陈梦林为廷珍谋士,使会提督施世骠于澎湖,克期进剿。六月朔日,舟出港,■〈风贝〉风大作,飘铜山;十有一日,抵澎湖。廷珍言于世骠曰:『群盗乌合易靡耳,惟胁从至数万,不可胜诛;毒生灵无益,请张檄止歼巨魁,他勿问。则人人有生之乐、无死之心,可不血刃平也』。世骠曰:『善』。

  十有八日戊申昧爽,师克鹿耳门,乘胜攻安平,拔之。戒将弁入郡之日,毋许杀掠。遍檄市里,门书「大清良民」者勿诛。于是人多为自全计,胁从皆散。连日战于鲲身、濑口、涂墼埕、洲仔尾,皆捷。十有九日,贼大攻安平,以数万众拥牛车驾炮列盾为阵,大队冲突而至。廷珍亲督大炮连环迸发,倒翁飞虎乌龙旗,遂破牛车阵。由是贼退保府治,不复出;惟沿岸列炮,昼夜固守。我师往来攻击,势相持。

  越日,有西港仔民持羊酒夜诣世骠营,载妻子为质,愿引大兵从西港仔登岸,以出郡城之背。世骠然之;密遣林亮、董方辈以兵一千二百人往。明日廷珍知之,急见世骠曰:『此诚良策,然必以全力乘之。某闻贼多在萧垄、麻豆间,西港仔出其肘下,且距府不远,呼召立应;又多竹林可埋伏。彼若以数千人分布要害,四面环击,林亮一军歼矣。故非大队不济』。世骠瞿然曰:『孰可任者』?廷珍曰:『此行他人不能,某愿当之。公于此可分遣将备力攻濑口、土墼埕等处。贼闻我师北来,必弃营遁。府治恢复,在此两日间耳』。从之。于是廷珍留所部兵三分之一会攻府治,自帅舟师五千五百人夜渡西港仔。二十二日壬子黎明,于竿寮乡登岸,即下令来舟悉回安平。诸将曰:『登岸弃舟,何也』?曰:『示军士必死无还心。今日战胜,明日当抵府治耳』。言未竟,谍者报贼在苏厝甲与林亮、魏大猷辈决战,势甚张,廷珍乃分兵八队,以魏天锡、金作砺、叶应龙、武举倪洪范领兵千人疾继林亮辈为前锋,以林政、李祖领千人为左翼,王万化、边士伟领千人为右翼,复以胡璟、刘永贵、范国斗、范崇勋分领千人为左右奇兵,以苏明良领四百人为后应,吕瑞麟领七百人为游兵。廷珍自与陈允升、陈章、林君乡、周宣、蓝引沛、何期有辈领精锐五百人为中军,鼓行而进,贼党林曹、江国论、黄殿、林骞、林琏等率众来迎。前军奋力冲杀,左右奇兵绕贼阵后首尾夹击,游兵突出竹林横冲之。中军虓阚而进,枪炮震天。贼大溃。追斩俘获,纵横无算。薄莫,至犁头标。廷珍料贼必夜劫营,下令撤帐卷旗,露刃伏莽蔗中。贼果至,不见大营,惊:我军突出击之,贼大败走。癸丑,廷珍督大兵南下,败贼于木栅仔,追至茑松溪,直捣台郡。朱一贵率群贼遁去,廷珍收复府治,驻兵万寿亭。适世骠亦从七鲲身、涂墼埕分路攻剿,壬子夜驻南教场。是日与廷珍俱会府治,出榜安民。

  郡城平,乃遣大兵扩清南北路。戊午,大战于大穆降,贼众多降。朱一贵走湾里溪,穷追至铁线桥,遂收咸水港。一贵走下加冬。初,漳人王仁和居台湾,往来于沟尾庄,与庄民杨石、杨旭、杨雄善。仁和谒廷珍,廷珍善待之,与以千总守备札,使招致杨石辈,以计擒一贵。闰六月甲子,一贵走沟尾庄,杨雄辈共缚之,并擒其党翁飞虎等数人,而散其余众。未久,诸元凶多就获,南北路悉平。其时台镇乏人,以廷珍署总兵官。

  秋七月,余孽江国论、郑元长复竖旗于阿猴林,讨平之。江国论辈乞降,廷珍善待之,美衣食,恣其出入,以示诸未擒者。九月,提督施世骠卒,廷珍署提督事。复招抚杜君英等数贼。然其未靖者犹时萌孽其间。故杨君、林君等起于六加甸、陈成、苏清、杨美、林阿尾、王教等起于石壁寮,皆收缚之,大斩于市。于是分檄诸将,大搜罗汉门,尽获其余党;惟王忠、邱宝宣遁入傀儡内山。廷珍乃使外委郑国佐、林天成、番通事章旺同入傀儡内山,遍谕番众,勿窃留。使国佐从琅■〈王乔〉绕行山后,至卑南觅,檄谕诸番官,劳以冠带补服,令起崇爻七十二社番壮大搜逸贼,尽缚以献。由是王忠诸贼不敢逸内山,卒为官吏所擒。廷珍善缉捕,虽逆党有相率入海以遁者,皆能计料其所之,移檄捕之,无有脱者。冬十月,奉旨授福建水师提督,加左都督,予世袭。生平忠勤勇敢,用兵有法;而为人恂恂谦抑,凡有计画,多不自用,而善于用人。爱才如渴,将弁有贤者能者,必引与同升而靡有德色。

  初,廷珍有从弟曰鼎元,为漳浦诸主,与陈梦林同出仪封张中丞之门。仪封倡明五子之学,及门多贤士,然语其实学实用,殆无过二子者。梦林沉深多智,而鼎元才尤伉爽,明断敏捷,料时事洞如观火。廷珍总师征台,挈鼎元俱行,凡军中书檄露布,尽出其手。机谋计画,则梦林共襄之。南北路既平,梦林归。余孽作难几一载,军中方略,多出鼎元。廷珍每料敌发虑,鼎元奋笔疾书,动中机窾。平台事多赖之。以高安朱相国荐,扰广东普宁令,改潮阳,烦剧毕治,决狱如神明。然风持甚峻,忤监司,诬以赃夺职勘问;二邑人遮道呼冤。巡抚鄂公知其诬,然以案成,卒予罢职。会鄂公总制闽浙,以台湾番民弗靖,要与入闽。鼎元陈台湾十事。鄂公专折举鼎元之贤,奉旨召见,命为广州府知府。到任甫两月,卒于官。鼎元字玉霖,梦林字少林。

  福康安号敬斋,满洲镶黄旗人,相国忠勇公第四子也。幼从戎,有奇绩。金川平,论功封嘉勇侯,遂以协办大学士总督陕、甘两省。干隆五十一年,林爽文倡乱,提督黄士简、任承恩讨贼无功,贼众日滋蔓。明年春,诏以闽浙总督常青为将军代士简、江南提督蓝元枚为叅赞代承恩。蓝至鹿仔港病卒;常守郡城,贼势久弗戢,乃上书乞特简重臣专讨伐事。八月,有旨以嘉勇侯为大将军、超勇侯海兰察为叅赞,同领队大臣普尔普、亮舒、四川将军鄂辉、统领巴图鲁、侍卫一百二十余人,以楚、蜀、粤、黔兵九千人赴台湾剿贼。

  侯至闽,礼贤下士,所至察民情,谘地理。抵泉州,征进士郑光策、举人曾大源见于公邸。二人往见侯,长揖不拜,侯益尊重之。询以台湾乱故;光策首言:『上司好承奉,守土官差事奢侈,民生日朘削』。侯壮其说,即日撤行台供具,以纳人言。其时献地图、言机事者甚伙,侯皆纳之;乃定计集战舰。十月乙巳,发大担门,退候风于崇武。壬戌(二十八日),诸路军毕集,风色大利,遂放洋,下令针盘指鹿仔港而发。癸亥,舟集鹿仔港。使举人曾大源、厦门监生陈文会、职员杨振文辈登岸招抚难民;露布告条数百纸,令胁从罔治,凡归庄不助贼者给与「盛世良民」旗一杆,凡庄有此旗者不加兵。于是良民闻风争领旗不绝,胁从多散。

  时爽文方以贼党守大里杙,而自与众贼悉力攻诸罗。诸罗困围已五阅月,民食草根豆■〈艹〈黑吉〉〉待命于呼吸。爽文札营牛稠山之上,在诸罗北里。侯下令捣贼巢,大军尽攻大里杙。爽文愳,去牛稠山营,北退二十余里,结寨于大埔林,而分其党救大里杙。十有一月四日丁卯,侯使海兰察率巴图鲁攻彰化之八卦山,而使额尔亨、额色穆、里雍中以降番伏于山下,索伦阿木勒■〈土〈台〉〉、侍卫哲尧冲锋上山,海侯继之,枪箭齐发。贼奔山下竹围中,伏起,降番急扑之散。明日戊辰,下令以舒亮为前锋,取路北攻大里杙。己巳,侯率大军南驻营于元长,分兵五队,使海兰察为前锋,侯自率诸将继之,悉南行救诸罗。辛未,天初明,爽文以众贼御我师于仑仔顶(此仑仔顶属笨港,非打猫北保之仑仔顶也)竹围蔗园中,枪炮迸发。我军疑立不动。海兰察视贼所聚,以马队冲之。巴图鲁辈箭无虚发,当之者七八十步外皆着矢倒地。贼如出不意,溃奔。爽文身被创。于是焚陴头、柴林脚、西势、潭仔、湃厝、三块厝、本厅、天锡、灰磘、双溪口、大仑、海丰、沟仔,凡十数庄(皆在笨港东南),所至之处,势如破竹。耆老持露布出迎,丁壮请从征者不可胜计。遂直抵牛稠山。山为爽文大寨,众数万,负山阻溪自固,皆四面攻杀而来。

  海侯率侍卫跃为踰溪,直冲贼阵,所向披靡,贼众大奔。比昏,海侯先入诸罗城,侯复率众将攻牛稠庄、台斗坑、北社尾,皆削平之。比夜,侯与大军入于诸罗。柴大纪率众官迎,具言久困状。福、海二侯取豆■〈艹〈黑吉〉〉嚼于口,咨嗟者久之。诸罗民一时传闻者,皆下涕。

  越三日壬申,贼众数万攻诸罗城之西北。侯使海兰察以侍卫屯练兵五百人出,飞镞疾驰,骤如风雨。贼急奔,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穷追至贼寮,悉焚之,使民载其粮而归。癸酉(初十日),复西剿至大仑。而将军恒瑞亦打通半天厝来会。大仑与半天厝比连,皆鹿仔草地。于是诸罗西路始通。

  诸罗围既解,爽文去大埔林,而坚守于斗六门。侯以近山贼巢连结,必先剿除,乃使海兰察、鄂辉、普尔普与翼长六十七率巴图鲁东剿,取路自十四甲而北。侯自与将军恒瑞、总兵袁国璜策其后。大战于兴化店,杀贼千数百人;自兴化店北至员林庄贼巢皆毁。而舒亮前受策,复自鹿仔港进军伐竹子脚、中寮,破大肚溪而南。海口路既通,乃使普尔普、乌什哈达以千人南伐茅港尾,与知府杨廷理会剿中路。廷理亦能军,且得民情。不二日,普复拔营而北。辛巳(十有八日),下令攻斗六门。贼自变量千人迎截我师于马稠后(此马稠后在诸罗北门外山中,盖往斗六门旧路,今已废;非南门外之马稠后也),败击之,迫至大竹排而还(按马稠后、大竹排皆旧路,缘山而行。当日,往斗六门皆由此。福侯由此进兵非利,故引还而于二十日破大埔林而北,则今之大路也。由此,旧路遂废)。时爽文踞斗六门,而使其党南屯大埔林及中林、大埔尾,复东屯庵古坑以为声援。癸未,侯率大兵复攻斗六门,乃分兵使恒瑞、普吉保攻大埔林,鄂辉、袁国璜攻大埔尾,海兰察以巴图鲁攻中林,侯自帅师往来应援。大破之,数十里中积尸遍野。日晡,大军会集于庵古坑。坑为蔡福巢穴,濠栅深固,力攻破之。明日甲申(二十一日),师迫斗六门。贼踞隘口,布坑阱,削竹筒埋之,以陷马足。我军行亩甽间,四面攻之。斩竹围入,破其营。爽文遁,遂复斗六门。西螺逆民来降,候使同知黄嘉训搜其党。乙酉,大军驻水沙连,分剿虎仔溪、万丹、南投、北投诸庄,悉平之。丁亥,大军至平台庄,遂进攻大里杙。

  大里杙高垒土城,列巨炮,内设木栅两层,外溪磡重叠。侯挥军迫溪磡,贼发巨炮。侯亲跃马先渡,贼四出冲击,巴图鲁前,贼不敢犯。暮即列队于溪磡旁。比夜,贼来攻队。我军肃然无声,贼迫,辄杀之。黑夜中杀贼无算。明日戊午,侯率诸将分两路夹攻之,破其穴,杀贼目林素、林成、林快、江近、许三江、陈杰辈二百余人,擒伪彰化县刘怀青及张火、蒋挺、林茂、何从龙。时爽文已挈妻拏越火焰山而遁。乃铲平大里杙,获大小枪炮数百、榖数千、牛八百余。北路文武关防印信皆收复。

  十有二月丁酉,攻集集埔,破之,获爽文父母与其妻若弟。辛亥,攻小半天,又破之。二处皆坚壁绝险,悬崖鸟道,贼凿石断树灭途径谋死守者。于是擒贼目林追、林二、林添、孙东海、王若敬。爽文匿埔里番社中。侯乃指画内山岐途仄径凡一十五处,皆令大将严兵守之,而自与海兰察穷搜乱山獠穴中,诛擒逆贼六千余人,收其器械。爽文自知不脱,乃投于所善高振家,曰:『吾使若富贵』。振缚之以献,遂卒获爽文与其弟林跃、贼党何有志,悉槛致京师。时干隆五十三年春正月四日也。

  北路悉平,侯乃下令南征。十有四日丁丑,侯使普尔普偕副将谢廷选取路内山僻径,直趋大武陇;鄂辉取路海口,由哆罗嘓、洗布陴搜剿而南;特克什布偕游墼叶有光亦沿山南进;侯自率大军趋中路;以游击吴琇为后劲。戊寅,驻湾里溪。己卯,进攻牛庄,擒贼陈献瑞。中路余贼闻风大溃,大穆降、九社口、本县庄、大武陇、大埔、十八重溪诸处贼,悉平。壬午,侯率师抵南潭。丁亥,与贼战于南仔坑,大破之,遂进复凤山,以副将伍达色留守。

  有水底寮者,居台湾之极南,负山面海,地势险远,南北路贼多窜焉。侯使副将张芝元、知府杨廷理往招谕之。贼恃险四出攻击。芝元、廷理力战焉。明日戊子,贼列阵于海岸,以死相拒。侯率海兰察四路抄杀,出奇兵横冲击之。贼大败,奔入海中死者无数。庄大田走琅■〈王乔〉。琅■〈王乔〉内山十八社皆生番所居,外则柴城诸处迫近海岸,林菁丛深,崎岖轇轕。二月五日戊戌,侯令侍卫乌什哈达率师由海道进,海兰察、鄂辉由山路进,侯亲统大兵至风港,越菁穿林,深入三十里。贼从林中突出。三路军会,殪贼于林中,遂获大田及其弟大韭、其党简天德、许光来、许尚辈与大田母妻子媳凡八百余人。生番缚贼三百余人至,尽杀之。械大田至郡,病亟,磔于市。南路悉平。

  是役也,台南北亘千余里,巨凶纠恶与胁从者众且百万,巢穴累结,多在深林峻壑间,有非人迹所易到者。侯上秉庙谟、下稽众论,出谋制敌,成算在胸。计自丁未冬十一月四日始用兵,至戊申二月五日,凡三阅月而南北路荡平。穷山绝险无留奸,群凶无漏网,水火倒悬,毕登衽席;时雨之恩,溢于海表。盖虑有必得,而兵无停机,有如此也。

  先是,侯在北路烧贼庄,愳难民多失所;又东西螺投顺以后,降者日众,稂莠未分;乃疏请派文员十余人至台抚恤;又请以巡抚徐嗣曾来台治诸一切。诏皆报可。既平定,侯复疏请于台郡及诸罗建筑城垣,以番民为屯兵,语在城池、屯番二志。又以逆案抄设田园租息,增赏戎兵粮饷。海防文武官索船户例钱者,悉加案核治其罪。从军打仗者,悉奏加升转,凡有微劳,皆赏赉有差。又审定善后事宜诸毕备,上皆如所请。有旨晋封公爵,赏红宝石顶、四团龙补服、黄带紫缰。诏立祠于台湾,御制诗文纪其事焉(谢金銮撰传)。

  ·丛谈

  宋朱文公登福州鼓山,占地脉曰:『龙渡沧海,五百年后,海外当有百万人之郡』。今归入版图,年数适符,熙熙攘攘,竟成乐郊矣。

  明都督俞大猷讨海寇林道干。道干战败,舣舟打鼓山下:恐复来追,掠山下土番杀之,取其血和灰以固舟,以航于海。余番走阿猴林社。相传道干有妹埋金山上,有奇花异果,入山樵采者摘而啖之,甘美殊甚。若怀之以归,则迷失道。虽识其处,再往则失之。

  明崇祯庚辰,闽僧贯一居鹭门(即今厦门),夜坐,见篱外陂陀有光;连三夕,怪之。因掘地得古砖,背印两圆花突起,面刻古隶四行,其文曰:『草鸡夜鸣,长耳大尾;干头衔鼠,拍水而起;杀人如麻,血成海水;起年灭年,六甲更始;庚小熙皞,太和千纪』;凡四十字。闽县陈鮄盘,生明末,着槎上老舌一书,备记其事。至国朝癸亥,四十四年矣。识者曰:『鸡,酉字也,加草头、大尾、长耳,郑字也。干头,甲字,鼠,子字也;谓郑芝龙以天启甲子起海中为群盗也。明年甲子,距前甲子六十年矣。庚小熙皞,寓年号也』。前年万正色克复金门、厦门,今年施琅克澎湖,郑克塽上表乞降,台湾悉平。六十年海氛一朝荡涤,此固国家灵长之福,而天数已预定矣。异哉!

  台湾土番,种类各异。有土产者,有自海舶飘来及宋时零丁洋之败遁亡至此者。聚众以居,男女分配,故番语处处不同。

  郑成功起兵猖獗,有僧识前因,语人曰:『此东海大鲸也』。问『何时而灭』?僧曰:『归东即灭矣』。凡成功兵到处,海水皆暴涨。顺治辛丑攻台湾红毛,先梦见一人冠带骑鲸,从鹿耳门入;未几成功突至,红毛遂遁。明年五月,其辖下人复梦一鲸鱼,冠带乘马,由鲲身出海外,而成功遽卒。正应「归东即灭」之语。异哉!

  荷兰为郑成功所败,地大震。郑克塽灭,地亦震。朱一贵于辛丑作乱,庚子十月亦地震。维时南路傀儡山裂,其石截然如刀划状,诸罗山颓其巅,喷沙如血;土人谓两山相战。

  一元子玉带,流传民间且久。玉版凡二十枚,碾成百鹿。良玉善工,足宝也。

  郡人谭艺渚,必推沉斯庵。往岁范九池侍御修郡志,采其诗文入志着甚多。颓唐之作,连篇累牍,殊欠持择也。考斯庵名光文,字文开,鄞人,明副榜,由工部郎中晋太仆寺少卿,命监军广东。顺治辛卯,自潮州航海至金门,总督李率泰阴招之,不赴。将入泉州,舟过围头洋,遇风飘至台湾。郑成功礼以宾客,不署官。及经嗣,以赋寓讽,几罹不测。遂变服为僧,入山。台平,不能归,因家焉。意此君官唐、桂藩,事败,渡海依郑氏者。观其序东吟社稿有云:『郑延平视同田岛、志效扶余』,可想见已。他如王忠孝、辜朝荐、沉佺期、卢若腾、李茂春、张士郁、张灏、张瀛辈,均以故绅遯迹岛屿者;志家列诸此郡流寓,论其世、原其志可耳。

  南北路任载及人乘者,均用牛车。编竹为箱,名曰笨车。轮圜以木板,板心凿孔,横贯坚木,无轮与辐之别。盖台地雨后,潦水停涂,有辐辄障水难行,不如木板便利也。车辙纵横衢市间,音脆簿,如哀如诉;侵晓梦回时,尤不耐听。

  使槎录云:『郡中鴃舌鸟语,全不可晓。如刘呼涝、陈呼淡、庄呼曾、张呼丢、吴呼袄;黄无音,厄影切,更为难省』。小流求志云:『台地字多意造,为字书所不载。如番檨之檨字、泥■〈鱼卖〉之字■〈鱼卖〉、管■〈犭豪〉之■〈犭豪〉字、啊乳酒之啊字、茄荖网之荖字、台风之台字、兽善走■〈拋,代扌〉为之■〈拋,代扌〉字,不一而足,尤难枚举』。愚谓形声舛异,此类尚多,二书特举其概耳。

  海外昼日视中土较长,盖迤西巨瀛无际,阳曦无有蔽亏故也。有谓男女暴长,年十四、五即如中土年二十许,且有男九女十之谚;以为地居东方,生发气盛所致,未必尽然。

  台地多用宋钱,如太平、元佑、天禧、至道等年号。钱质小薄,千钱贯之,长不盈尺,重不逾二觔。相传初辟时,土中有掘出古钱千百瓮者;或云来自东粤。海舶尝往北路,家僮于笨港口海泥中得钱数百,肉好深翠,古色奇玩,乃知从前互市,未必不取道此间,果竟邈与世绝哉?然迩来中土不行小钱,洋舶亦多有载至者。

  武林郁沧浪撰伪郑逸事,颇详核。长耳草鸡,后先窃踞,一甲子中,本末具在。虽不足为海外故实,然禹鼎铸其神奸、楚史号为梼杌,要亦鉴古者所不慭置也。

  台湾人称内地曰唐山,内地人曰唐人;犹西北塞外称中土人曰汉人。盖塞外通于汉、海外通于唐,名称相沿,其来久矣。至土人呼府城为仙府、乡村为草地,则辟郡始有此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