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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文獻叢刊·第28種】台湾杂咏合刻、海音诗

  台灣文獻叢刊

  【第 28 種】

  臺灣雜詠合刻

  .作者:王凱泰、馬清樞、何徵、劉家謀

  .原書頁數: 0078 頁

  ●書籍簡介

  第二八種「臺灣雜詠合刻」

  本書(一冊七八面四六、八○○字)合刊劉家謀著「海音詩」與王凱泰、馬清樞、何澂著「臺灣雜詠合刻」兩種。「海音詩」七絕一百首,皆吟詠臺灣事蹟。作者劉家謀,字仲為,一字芑川;福建侯官人。舉鄉薦,以大挑得教諭。初任寧德,繼調臺灣;時當清道、咸之際,在任凡四年。咸豐三年海寇黃位倡亂,臺地不靖;家謀力疾守陴,病署卒。「海音詩」成於二年間,每首均有自註。首章註云:『壬子(咸豐二年)夏秋之間,臥病連月,不出戶庭;海吼時來,助以颱颶,鬱勃號怒,臺似有不得已者。伏枕狂吟,尋聲響答韻之;曰「海音」』。「臺灣雜詠合刻」計有王凱泰「臺灣雜詠」三十二首及「續詠」十二首,統為七絕;馬清樞「臺陽雜興」三十首、何澂「臺陽雜詠」二十四首,皆七言律詩。作者王凱泰,字幼軒,號補帆;江蘇寶應人。同治九年,以廣東布政使陞福建巡撫。十三年日兵侵臺事件結束,議移閩撫駐臺,凱泰首請赴臺履勘(奏摺見第二二七種「臺案彙錄壬集」);光緒元年五月,抵臺。當時正辦「開山撫番」工作,因撰有「訓番俚言」一篇(見第五一種「臺灣生熟番紀事」附錄)。「雜詠」及「續詠一,亦於此時所作。馬清樞,字子翊,福建侯官人;何澂,字竟山,浙江山陰人。據一何跋」,光緒三年時,馬氏在臺任學官;何氏本人,則嘗於元、一年間兩度隨王(凱泰)、丁(日昌)二撫襄辦營務。「合刻」之刊印,至七年成於何氏之手。

  ●序號   篇名

  1  弁言

  2  韋序

  3  周序

  4  海音詩

  5  楊序

  6  龔序

  7  題詞

  8  臺灣雜詠三十二首(原註)

  9  續詠十二首(原註)

  10  臺陽雜興三十首(原註)

  11  臺陽雜詠

  12  汪跋

  13  何跋

  ●弁言

  劉家謀的「海音詩」,吳守禮先生已經出其藏書,校註注印行(由臺灣省文獻委員會出版,列為臺灣叢書學藝門第二種)。我們是根據省立臺北圖書館的抄本的。這一抄本,記有「臺南連橫雅堂校」字樣,是經過連氏校正並『按所詠事類重編一過』,故與原刊本不無出入。至韋、周二序,為抄本所缺,乃據原刊本補入。抄本間有錯字或脫字,亦據原刊本改正或補正。我們所以這樣做,不祇只因為原刊本已經印行,而且因為這一抄本曾經連氏的校正與重編,有其可取之處。但是,有一問題,卻使本書的發排,耽延了頗多時日;那就是本書的分量過少,不能成編。為要解決這一問題,我們原想找些劉氏的著作,附錄印行。據謝枚如說:『芑川(劉氏字)好談掌故,自寧調臺之府學左齋,其詩曰觀海集』(見賭棋山莊文集)。這一詩集,當與臺灣有關,可惜無由覓得。餘如外丁卯橋居士初稿、東洋小草等,均非臺灣文獻,不能有所補充。最後,還是曹永和先生替我們解決了問題。他在臺灣大學圖書館找到了一本為伊能嘉矩所手抄的「臺灣雜詠合刻」(後來並由省立臺北圖書館找到「合刻」的油印本,比較伊能的手抄本多出龔序及題詞),內載王凱泰、馬清樞、何澂澄諸人的臺灣雜詠。兩書合刊,不獨篇幅相當,內容也頗調和。因此,我們即以「臺灣雜詠合刻」之名,把「海音詩」並入刊出,作為臺灣文獻叢刊之一。書將付印,特誌其經過。

  周憲文於臺北惜餘書室

  ●韋序

  「海音」七絕百首,廣文劉芑川先生作也。

  先生,侯官名孝廉。學問淵博,行文如翻水成;工四六詞賦,而尤邃於詩。著有外丁卯橋居士初稿及東洋小草各若干卷;凡世道人心、交遊遭際,有所棖觸,輒於詩發之,其音雅矣。屢應禮部試,歸就冷官。

  旋以寧德滿任,遷臺灣府學左齋;芳緣此識先生,得數晨夕。壬子夏秋交,先生病幾殆;洎愈,出病中吟稿相示。採風間俗,顯微闡幽,所關匪細;惟「海音」之名,則有說乎!蓋臺郡處海外,郡城又濱海,出西關,一望汪洋萬頃、碧浪迷天;顧或鼇抃鯨呿,潮汐震撼,激而成聲,隱隱吰吰,如雷如鼓。自四、五兩月始,天將雨,是音即盛發;況颶母時作,海吼益甚,令人心怖。先生聞所創聞,伏枕謳吟;耳中洶湧澎湃、鬱勃怒號之音,與胸中嶔奇磊落、牢騷不平之音,互相遙答。詩成而疾愈,殆以己詩愈己疾歟?何其有遺音耶?抑司訓是職,有時大其聲、疾其呼,一若分玉振金聲餘韻,發人之聾於鯤身、鹿耳間,則海音偕鐸音俱長矣。先生為人慷慨豪俠,絕少頭巾氣;故其為詩,風流跌宕,而嬉笑怒罵,欲歌欲泣,亦復激昂悲壯。一切地方因革利弊,撫時感事咸歸月旦,往往言人所不敢言、所不能言;此誠黃鐘、大呂之音,不作錚錚細響者。其以「海音」名篇也固宜。

  芳讀竟,慫恿付梓;先生囑主剞劂。工未竣,而先生遽逝,束閣幾兩載。嗚呼!先生往矣,先生之音容猶昨也。敢不勉成所囑,俾人人得聆咳唾之餘音乎?爰督工蕆事,郵寄數冊藏諸其家。

  歲咸豐乙卯夏五月,鄉晚生韋廷芳序。

  ●周序

  凡物不得其平則鳴。風晨雨夕之間,時而鏜鏜鼓喧、時而虺虺雷轟、時而千鼎共沸、時而萬馬奔騰驚心動魄者,海音也。靜淥渟淵,波紋不起;疊浪飛濤,忽焉以興。其叱吒之生耶?其刺船之移我情耶?頹波欲東,中流有賴;其以之為發聾振聵之聲耶?嗚虖!其不平也。

  咸豐乙卯夏五月,鄉晚生周維新拜題。

  ●海音詩

  侯官劉家謀芑川著

  秋齋臥病謝朋徒,欹枕狂吟且自娛;絕域西來聲不斷,可知歌答有天吳。

  壬子夏秋之間,臥病連月,不出戶庭。海吼時來,助以颱颶;鬱勃號怒,壹似有不得已者。伏枕狂吟,尋聲響答韻之;曰「海音」。

  一方擘畫括全臺,敘述何徒擅史才。添邑添兵關至計,他年籌海此胚胎。

  周宣子(鍾瑄)「諸羅志」,半成於陳少林(夢林)之手中。論半線以上,當增置城邑;及北路兵單汛廣,營制宜更。後皆如其議。

  發凡起例倍精嚴,謝鄭同心兩美兼。誰敢揮毫相點竄,畫蛇應笑足輕添!

  謝退谷(金鑾)、鄭六亭(兼才)續修「臺灣縣志」,在嘉慶十二年;再訂於道光元年。歲久原版散失,修補頗多。或於學宮、壇廟諸門,忘加添注;皆元年以後事。體例殊乖,宜亟刪之,以待續志。

  韓趙吳楊並雋才,一時職志讓文開;鷺洲草罷瀛堧詠,已恨無人繼福臺。

  張鷺洲(湄)「瀛堧百詠」末章云:『「福臺新詠」萃群英,調絕音希孰繼聲』?自注:『「東寧詩」名「福臺新詠」,四明沈光文、宛陵韓又琦、關中趙行可、會稽陳元圖、無錫鄭廷桂、榕城林奕丹、吳蕖、輪山楊宗城、螺陽王際慧前後唱和之作』。文開,光文字。

  舊跡空餘大井頭,敗篷斷纜可曾留?滄桑變幻真彈指,徒步同登赤嵌樓。

  大井頭,在西定坊,昔年泊舟上渡處;今去海岸一里許。赤嵌樓在安平鎮;自郡至鎮,舟行常患風濤;今則由陸路可達矣。天險漸失,防海者所宜知也。

  故宮蕭瑟土花斑,海外當年轉徙艱;寶玦珊瑚無覓處,天人眉宇落民間。

  寧靖王府在西定坊,今為天后宮。韋澤芬明經(廷芳)云:『寧靖王像,十年前見諸重慶寺街某老婦家。婦自言陳姓,其祖曾為鄭氏將;故有此像。像戎裝獨立,儀容甚偉。上綴草書數行,筆墨飛舞,即當日絕命詞也。韓策庵孝濂(治)家,亦有王手書「杜詩」一幀;而天后宮、北極殿兩匾,並王筆也』。

  魁斗山頭弔五妃,鄭娘芳塚是耶非?年年瑯嶠清明節,無數東來白雁飛。

  五妃墓在仁和里魁斗山。鄭女墓俗呼小姐墓,鄭成功葬女處;在鳳邑瑯嶠山腳。每歲遇清明節,烏山內飛出白雁數百群,直到墓前悲鳴不已;夜宿於蘭坡嶺,其明日仍向烏山飛去。一年一度,俗謂鄭女魂所化;其然歟?

  卑南覓與水沙連,更有波瀾萬頃田。好續梁家詹事疏,一戈一甲樂堯年。

  卑南覓在南路傀儡山後,凡七十二社。水沙連在北路,距彰化縣治九十里,凡二十四社。泗波瀾一名秀孤鸞,又名秀姑鸞,在山後;北界噶瑪蘭、南界鳳山,橫四百餘里、亙二百餘里。三處皆地寬土沃,閩、粵人多私墾其中。收之,則有益國家;棄之,則徒貽奸宄。誠使置官司、定田賦,收千餘里所出之利以佐正供,納數十萬無籍之民咸遵國法,勞在一時、逸在萬世,豈曰小補云哉?噶瑪蘭之開創,議自同知徐夢麟;繼之者,知府楊廷理。嘉慶十五年,奏准於總督方維甸;至十六年,總督汪志伊、巡撫張師誠乃定議。丈田地,置官司焉。然十三年少詹事梁上國一疏,實有以成之。臺郡田,每甲東西南北各二十五戈;每戈長一丈二尺五寸。計一甲,約內地十一畝三分一釐零。

  一甲徵租近一車,賦浮那得復言加!多田翁比無田苦,怕見當門虎老爹。

  臺邑地狹,而賦視其他邑為多。內地田一畝約賦銀一錢,臺地田一甲比內地十一畝三分一釐零,上則田一甲賦粟八石八斗,每石折番餅銀二圓二角,計每甲賦十數倍內地不止。久墾,土田漸成磽瘠,每甲出粟上者不過三、四十石,每石價不過六、七角;一年所入,除各色費用外,不足以供賦。追呼之慘、稱貸之艱,有不忍言者矣。田地昔值百金者,今僅及半焉;鬻之則虧資,存之則受累,民亦何樂求田耶?臺榖每石為一車。班役之家皆祀虎,謂之「虎老爹」;逋賦者拘押諸家,荼毒萬狀。

  有田翻得免催科,納賦人無半畝禾;鳧鴈秋糧自狼籍,南山烏墮北山羅。

  富室田園日開日廣,逋賦者多;而貧民坍塌漂沒之糧,不得免焉。

  負郭曾無一稜田,兒孫猶納賦租錢;飛來何計還飛去,李代桃僵不記年。

  先時崩陷之田,戶逃人絕,無從追索;吏役常浼上戶代完。上戶亦以所費無多,慨然代之;謂之「飛租」。數傳以後,田產斥賣無遺,而所謂「飛租」者依然在也。通泉誰把堰渠開,旱魃如焚總可哀;百面麻旗千面鼓,五街簇簇戴青來。

  久旱,鄉村人皆入城,手執麻布旗,各書村名,首戴樹葉,擊鼓鳴鉦,數步一拜;呼號之慘,聞者惻然。

  居然不績市婆娑,華麗猶將競綺羅;大甲溪頭機軋軋,至今婦苦有人歌。

  女人不知蠶織,以刺繡為能。三十年前,婦女出門者雖內著美衣,必襲以布;猶詩人尚絅之遺也。今則綺羅照耀矣。阮參戎蔡文有「大甲婦」詩,首云:『大甲婦,一何苦!為夫饁餉為夫鋤,為夫日日織麻縷』。

  一碗糊塗粥共嘗,地瓜土豆且充腸;萍飄幸到神仙府,始識人間有稻粱。

  澎地不生五穀,惟高粱、小米、地瓜、土豆而已。地瓜,蕃薯也;土豆,落花生也。以海藻、魚蝦雜薯米為糜,曰糊塗粥。草地人謂府城曰「神仙府」。韋澤芬明經云:『鄭氏有臺時,置府曰「承天」;今外邑人來郡者,猶曰「往承天府」。神仙,殆音訛也。

  真教澎女作臺牛,百里飢驅不自由;三十六村歸未得,望鄉齊上赤嵌樓。

  諺云:『澎湖女人、臺灣牛』,言勞苦過甚也。咸豐元、二年冬春之交,澎地大飢;澎女載至郡城鬻為婢者不下數十口。徐樹人廉訪(宗幹)諭富紳出貲贖之;予亟商諸二、三好善之士勸捐贖回,各為收養。稻熟後,按名給路費,載還其家。澎湖五十五島,著名者三十六島。

  蜀糖利市勝閩糖,出峽長年價倍償;輓粟更教資鬼國,三杯誰覓海東糧!

  臺地糖米之利,近濟東南、遠資西北。乃四川新產之糖,價廉而貨美,諸省爭趨之,臺糖因而減市;英吉利販呂宋諸夷米入於中國,臺米亦多賤售。商為虧本而歇業,農為虧本而賣田,民愈無聊賴矣。「三杯」,臺榖名。

  浩浩飛颱競卷沙,秋棚何處覓新瓜?烏魚歲晚無消息,累得鹽官仰屋嗟。

  醃瓜,四時皆有;和醬食,尤佳。烏魚;至冬方盛,家家醃而藏之。二者皆課鹽所賴以銷者也。

  亭戶鹽籌滯未行,牢盆在手絀經營;涓涓莫塞卮中漏,徒析秋毫利不盈。

  內地私鹽每斤二文,偷載至臺每斤賣四、五文;而官鹽每斤十二、三文,故民間趨之若騖。私鹽出入,小口居多;關吏利其賄,不問也。內山生、熟番及粵莊人,皆食此鹽。臺鹽每年減銷,不啻十之六、七,而官與商俱困矣。惟稍減官價,使之易銷;而嚴緝諸口,禁其偷漏,庶有瘳乎!

  鹿耳門前礁石多,張帆尚未出滄波;賒來水利重添載,一夜飄流付孟婆。

  內港多礁石,舟未出洋遇風輒碎。以金貸商船,置貨往北洋,每番鏹百圓取二十圓、十八圓不等;由廈兌臺,每百圓亦取五、六圓或八、九圓,曰「水利」。風水不虞,並母錢沒焉。貸於本處者,曰「山單」;每百圓唯取二、三圓,不包定風水也。

  戈船如霧集滄湄,破浪乘風是幾時?無數估帆愁海暴,千金枉聘碧眸夷。

  洋商畏盜,嘗鳩貲僱夷船為護;近艇匪之暴,夷船亦無能及矣。夷人,皆高准碧眸。

  暮年曾未賦添丁,乞得男青復女青;底事森森階下玉,也隨蜾蠃負螟蛉。

  老年乏嗣,無期功緦麻之親;不得已,而抱育異姓者有之。然瀆姓亂宗,已干明禁。今則富家有數子者,亦蓄他人子;噫!異矣。

  晨饈夕膳可能謀,罔極恩從死後酬;未必重泉真一飽,筵前爭進九豬頭。

  始死,必祭以豬頭。自是每祭用之,能具九豬頭者上也。無者以為大戚。

  有孝男兒來弄鐃,有孝女兒來弄猴;生天成佛猶難必,先遣爺娘黑獄投。

  凡親喪必懺佛;僧於中午飛鈸,謂之「弄鐃鈸」。諺曰:『有孝後生來弄鐃,有孝查畝來弄猴』。弄猴者,以猴演雜劇也。俗謂男曰「後生」、女曰「查畝」。按「查畝」二字,無謂;當是「珠母」音訛,猶南海之言「珠娘」也。

  爭將寸草報春暉,海上啼烏作隊飛。慷慨更無人贈麥,翻憑百衲共成衣!

  家貧親老者,或十人或數十人為一會。遇有大故,同會者醵金為喪葬之資;競赴其家,助奔走焉:謂之「父母會」。

  搆屋空糜十萬錢,化為灰燼亦堪憐!飄流多少加鴒仔,何處棲身覓一廛?

  親喪禮佛,必糊紙屋焚之;屋中器物悉備,雕鏤之精、繪繡之美,常費百餘緡。內地無業窮民,每附兵船渡海;久而不歸,曰「加鴒仔」。

  山邱零落黯然歸,薤上方嗟露易唏;歌哭驟驚聲錯雜,紅裙翠袖映麻衣。

  賽神,以妓裝臺閣,曰「倪旦棚」;今乃用之送葬。始作俑於某班頭;至衣冠之家亦效之,可慨也夫!

  送終爭欲飾奇珍,不智誰知啟不仁!君看漢朝陵墓古,竟教玉碗落烽塵。

  吾郡送終之禮,衣衾以外無他飾;片金寸玉不以附身,故棺無劫者。臺地飾終皆從厚,被劫所以多也。議者徒求禦盜之法,而不知致盜之源;晝夜巡防,轉招覬覦。仁人、孝子,尚慎厥初。

  箕中懸筆倩人扶,潦草依然鬼畫符;道是長生真有藥,九泉猶未覺迷途!

  俗重堈神,有病請神醫之。神輿兩轅,前一人肩其右、後一人肩其左,其行顛簸不定。病家用糠或米置箕中,前左轅忽低忽昂,點注糠、米間作畫字狀,以為神方;即醫死不悟也。

  夜合花開香滿庭,鴦鴛待闕社猶停;怪來百兩盈門日,三五微芒見小星。

  男女嫁娶,遲至二、三十歲。晚近風氣不古,每有冶遊之男、懷春之女,毋亦愆期之所致耶?未娶而先納婢,既育男女,娶後有嫡不相容而復離異者。

  張蓋途行禮自持,文公巾帽意猶遺;一開一闔尋常事,不覺民風已暗移。

  婦女出行,以傘自遮,曰「含蕊傘」;即漳州「文公兜」遺意也。今則闔之如拄杖;然觚不觚,觚哉、觚哉!

  愛戀曾無出里閭,同行更喜賦同車;手牽何事輕相放,黑齒雕題恐不如!

  「諸羅志」番俗考:『夫婦自相親暱,雖富無婢妾、僮僕。終身不出里門,行攜手、坐同車,不知有生人離別之苦』。臺俗:夫婦雖相得極歡,鮮不廣置妾媵,甚且出為冶遊;反目,輒輕棄之。婦被棄於夫,亦無顧戀;馬頭覆水,視為故常。何乃少結髮情耶?內地來臺者,每娶臺婦,久亦忘歸;及歸,則未作飛蓬之嗟,已違就木之誓!地氣之薄也,抑人心之澆歟?番俗可以風矣。俗娶妻,曰「牽手」;棄妻,曰「放手」。

  厚奩不惜橐金銷,盼到堂前亞亞腰;猶藉雞豚相餽遺,盡情唯博大家燒。

  嫁娶輒千金,少亦累百;愆期者所以多也。何若稱家有無,早成嘉禮乎!娶婦三日後,拜堂;新郎望前叩頭,新婦望後倒仰,謂之「亞亞腰」。既成昏三日,小舅來「探房」;四日,夫婦「回車」;彌月日,做「滿月」;四月日,做「四月」,女家皆饋雞鴨豚蹄以獻於姑,曰「大家燒」。「大家」,俗謂姑也;「燒」,熱也。

  煙草檳榔遍幾家,金錢不惜擲泥沙;夕陽門巷香風送,揀得一籃鷹爪花。

  婦女吸生煙、吃檳榔,日夜不斷。若夫夕陽已西、初月欲上,賣花者盈門闌焉。茉莉四時常開,佛桑、含笑、睡香、月桂、鷹爪蘭之類,流香送馥,簇擁烏雲,不惜青蚨一擲也;日費蓋不止杖頭矣。

  火樹千叢映絳霄,年年菜市鬧花朝;路旁掩泣誰家子,失卻髩邊翠玉翹。

  菜市坡放煙火,常以花朝前後。是夕婦女皆出遊,墮珥遺簪,填衢塞巷;守土官親彈壓之,以防奸徒。

  清明時節雨初晞,楮陌紛紛化蝶飛;剛是重關斜照後,雲鬟無數插青歸。

  清明前後,婦女俱適墓。淡粧素服,三五成群;隨柳傍花,男女不避。祭畢,摘樹歸;或簪之,謂之「插青」。

  黑齒偏云助艷姿,瓠犀應廢國風詩;俗情顛倒君休笑,梨茇登盤厭荔支。

  婦女以黑齒為妍,多取檳榔和孩兒茶嚼之。按「彰化縣志」番俗考:『男女以澁草或芭蕉花擦齒,令黑』;蓋本番俗也。梨仔茇,即番石榴。味臭,番酷嗜之;見鮮荔支,反以為惡。

  競送王爺上海坡,烏油小轎水邊多;短幨三尺風吹起,斜日分明露翠蛾。

  鯤身王,俗謂之「王爺」;以五月來,六、七月歸。歸時,郡中婦女皆送至海坡上。輕薄之徒,藉言出遊,以覘佳麗。

  何必明珠十斛償,一家八口託檀郎;唐山縱有西歸日,不肯雙飛過墨洋。

  內地人多娶臺女,以索聘廉也。然娶後,而父母兄弟鹹仰食焉。久羈海外,欲挈以歸,不可;或舍之自歸,隔數年則琶琵別抱矣。謂內地人曰「唐山客」。「墨洋」,即黑水洋。

  鴇兒原不及娘兒,聘結檳榔喜未遲;分得後生查畝仔,白頭無復嫁尩時!

  鴇兒愛鈔、娘兒愛俏,隨地皆然。臺妓不堪鴇母之苦,常速嫁;鴇母但圖厚聘而已。所生之女,則樂而忘嫁,索聘亦廉。然既嫁之後,一家資衣食焉;雖豪客難之。二、三十歲未嫁者,必抱養子女,為他日頭家地。俗謂夫曰「尩」;音如「安」。周光邰明經(維新)云:『俚曲多此字』;然「尩」者,瘠病之謂,於義無取。土音,「尩」、「翁」並讀如「安」,殆「翁」字之訛歟?子抱養者曰「分」;音如「奔」。

  誓海盟山意正長,纏頭百萬亦尋常;三家村里盲兒鼓,猶唱當年黃錦娘。

  永春人賈於臺者,眷一婦黃錦娘,傾其貲。既歸復來,錦娘拒而不納;流落失所。臺人哀之,為俚曲紀其事。

  撮合偏饒秘術多,蓮花座下簇青娥;不圖色相全空後,猶捨慈航渡愛河!

  重慶寺,在寧南坊;昔住持以尼,今則僧矣。男女相悅不得遂者、夫妻反目者,皆乞靈於佛;置醯甕佛座下,以箸系髮攪之,云使人心酸;取佛前燈油暗抹所歡頭,則變。東安坊嶽帝廟亦有之。皆整俗者所宜除也。

  婢作夫人固有時,江沱江氾亦何辭!獨憐赤腳廚頭走,垂白無因著履綦。

  大腳者,曰「赤骹」;小腳者,曰「縛骹」。婢皆大腳跣足,或指配與人,始得穿屨,而執役依然。錮婢之風,豪富家尤甚,不能禁其奔也。

  可憐十曲已歔欷,再到堂前筆寓譏;辛苦吳航柯博士,載將怨女滿船歸。

  周澗東太守(彥)有「十可憐」之歌,戒錮婢也;鄭六亭廣文「再到堂筆錄」亦譏之,以為士大夫家何苦為此徒作冤孽以貽後耳。長樂柯義周廣文(龍章)嘗掌教崇文書院;將歸,載婢數十人於內地嫁之,誠苦海慈航也。

  睥睨東邊列屋居,冶遊只費杖頭儲;那知切里徵村外,別有催科到女閭!

  大西門內,右旋而北,面城居者,皆狹邪家;肩挑負販之人,百錢即可一度。主者多蔡姓,收淫嫗、逃婢實之,日斂其買笑之資;未盈,輒遭苛責。或勒負債家婦女為之,以償所負;尤為不法。

  筠籃隱約蓋微遮,月影朧朧路幾叉:恰似紙錢送貓鬼,背人偷掛路旁花。

  偷生之子,貯以竹籃,夜深掛路旁,任人拾之。貓狗骨得溺生毛,便能為祟;故貓死挂之樹、狗死投之水,必送以紙錢。

  草雞長耳亂經年,飼鴨狂徒更可憐;君看紛紛群蟻斗,槐安一郡已騷然!

  臺地自入版圖,奸民十數亂,然多赤子弄兵耳。其釀釁也有由,其燭幾也不早;蔓延日久,致動大軍,可勝浩嘆!朱一貴居母頂草地,以飼鴨為生。

  同是萍浮傍海濱,此疆彼界辨何真!誰云百世仇當復,賣餅公羊始誤人!

  臺郡械鬥,始於乾隆四十六年;後則七、八年一小鬥,十餘年一大鬥。北路則先分漳、泉,繼分閩、粵;彰、淡又分閩、番,且分晉、南、惠、安、同。南路則惟分閩、粵,不分漳、泉。然俱積年一鬥,懲創即平;今乃無年不鬥、無月不鬥矣。陳恭甫先生「治南獄事論」云:『細虞搆訟,攻殺無已;禍連子孫,殃及鄉閭,踰百年不能解』。其意似近於公羊「春秋」之百世復仇;而用之不得其義,以至此也。

  秋成爭唱太平歌,誰識■〈艹佳〉苻警轉多;尾壓未交田已做,卻拋耒耜弄干戈!

  臘月既望,各市廛競饜酒肉,曰「尾壓」;秋成報賽,曰「做年」、亦曰:「做田」。禾稼登場,傭工者無以自食,多去而為盜;故每歲十月後,尤重巡防。至臘月望日,飲「尾壓酒」,乃無事也。

  草間狐兔每縱橫,潛入崔嵬百雉城;夜半女墻斜月影,出關無事效雞鳴。

  鄉村盜賊入城竊劫,旋踰城而出;皆守門者為之導。迨擒獲至官,輒以瞻徇營員,久難定讞。

  派飯曾無十日期,闖兄幾輩似兒嬉;股頭旗腳雄豪甚,釜底游魚尚未知。

  匪徒滋事,傳食諸村莊,謂之「派飯」;領隊者曰「股頭」;餘黨曰「旗腳」。闖兄,羅漢腳之別名也。近日樹旗聚眾,多以械鬥開端,非真有大志也。逞一朝之忿,冐不韙之名,身膏蕭斧,懵然未悟,可哀也哉!

  空把強弓毒矢施,藏山猛虎穴難窺;笑他北海孫賓石,複壁惟容一趙岐。

  豪強之家,爪牙常數百輩;橫行鄉曲,莫敢誰何!爭訟者,須其一言而定,不必控官。巨奸積匪,敢於藏匿;官欲捕之,非屈意相求不可得也。

  十六營兵餉已糜,更煩籌畫到荒陲;千言侃侃飛書上,獨有曹參不肯隨。

  達總鎮洪阿於所轄各營抽選六百人,自練為精兵;歲計犒賞錢二萬五千餘緡,道、府、廳、縣捐助其半。周觀察凱下各屬酌議,於是鳳山令曹謹上書極言其弊;略云:『朝廷慎重海疆,額設水陸步戰守兵一萬二千六百七十名,無一非鎮帥之兵——即無一非鎮帥當練之兵。今所練之兵,僅全臺二十分之一,所賞較本兵糧餉倍之;是予各兵藉口之端,而開各營推諉之漸。且臺地綿亙一千餘里,精兵六百,以之自衛則有餘,以之衛人則不足;一旦南北交警,此六百人者顧此則失彼、顧彼則失此,勢不能不仍驅未練、未精之人相與從事。夫平居各籌練兵之貲,有事不獲共享練兵之用;與平居未沐精兵之賞,有事不免蹈精兵之危:皆情所難堪,而理所弗順也』。曹君嘗請以所練壯勇與精兵較,且曰:『兵能勝壯勇乃為精也』。

  曾門溪畔少行人,草地常愁劫奪頻;何似春風香腳好,去來無恙總依神。

  曾文溪為臺、嘉二邑交界處;「文」亦作「門」,方音「文」如「門」也。近溪多匪人,渡者苦之。鄉村曰「草地」。進香北港天后者,不下數千人,謂之「香腳」;往來盜不敢劫。劫者,輒遭神譴。

  五虎長牙舞爪來,秋風避債竟無臺;驚心昨夜西鄰哭,掌上明珠去不回!

  每百錢,按日繳息五文;停繳一日,即前繳抹銷,謂之「五虎利」;亦營卒所為。窮民不得已,貸之;無力償者,或擄其妻女而去。

  九抽敢把禁條違,飛去青蚨忽自歸;寄語杜陵頭白叟,可堪日日典春衣?

  私典有曰「小押」者,皆兵卒為之。每質物一百文,只給九十一,謂之「九抽」;贖時仍滿其數。每十日,一百文計息六文。其限期之緩急,以物之高下為差;然無過一歲者。

  鍛矛礪刃衛邊垠,恰有三郊比魯人;水債不收公餉亟,頭家近日亦愁貧。

  商戶曰「郊」;南郊、北郊、糖郊曰「三郊」。蔡牽之亂,義首陳啟良、洪秀文、郭拔萃領三郊旗,自備兵餉,破洲仔尾賊巢。近日生計日虧,三郊亦非昔比。「水債」即「水利」;見前。民有餘貲,遭官吞噬,曰「公餉」。俗謂富人為「頭家」。

  夜半鳴金起僻隅,弓刀環集滿街衢;但教戶戶都聯絡,明月花村犬吠無。

  歲暮有聯絡諸鄉,互為救援者。夜間聞警,即鳴鑼集眾禦之;得「守望相助」遺意。惜不能時時然、處處然也。

  蔡郭黃盧大姓分,豪強往往虐榆枌!那知拔戟能成隊,五色旌旗照海濆。

  大西門外五大姓,蔡姓最多,郭姓次之,黃、許、盧三姓又次之;並強悍不馴,各據一街,自為雄長。然乾隆五十一年林爽文之亂,五大姓皆充義民;爾後郡城守禦,亦屢資其力。

  檨仔林邊徑路分,中藏羅漢腳紛紛;寄言玉局休相笑,擔糞年來亦不群。

  臺兵之橫,殃及平民;然所懼有四焉:曰「輿夫也,羅漢腳也,大西門外蔡、郭五大姓也,大南門邊擔糞人也」。蓋四者半孤身無賴,好勇輕生;其黨多至千百人,愈集愈多。拚命死鬥,兵無如之何也。抑此四者,遇地方有事,收之則為用,散之則為非,當事者尤宜加意也。檨仔林在寧南坊,地曠徑多,「羅漢腳」所聚也。

  騎輕從減歷危途,化日終教照一隅。爭按圖經譚拓土,可能威惠似雙梧。

  噶瑪蘭初開時,楊雙梧太守(廷理)親往勘視;輿從寥寥不避艱險,噶民懷之。謝退谷廣文嘗序其事,比之陳雷陽。

  依然朱邑祀桐鄉,歲久方知惠澤長。八卦山前人似織,不關菊酒賽重陽。

  楊蓉初大令(桂森)宰彰化有惠政,其去也民為立祠。九月三日大令生辰,至今醵祝者不絕。

  少時了了大時差,遊戲徒教誤歲華!莫惜十年遲樹木,飄零容易是唐花。

  臺童多早慧,父師教之為應制之文,一學而就;書法皆圓整光潤,不難造成大器。第入學之後,束之高閣矣。大抵八、九歲後,智識便開;二十歲外漸塞。說者謂:臺地諸山,早晨極開朗秀發,午後即多蒙翳;雖地氣使然,亦馳逐紛華有以錮之歟?

  千金送女亦尋常,翠繞珠圍各鬥強;底事一經思教子,翻愁破費束修羊。

  千金嫁女,猶嫌其薄;而百金延師,轉以為厚。富家子,多附學;來往道塗、荒廢時日,有潛逃而為非者。

  雞皮三少總人妖,莫訝婁豬定宋朝;不惜金籠飼黃脰,秋風無數老來嬌。

  年老不安其室者私蓄少年,曰「飼黃脰」。「黃脰」,鳥名,善鬥,故以比之;亦曰「冤鬥」。老婦善粧,俗謂之「老來嬌」。

  興築功同蘇白堤,政成偕樂與群黎;玉簫金管歸何處,閣閣荒蛙傍草泥。

  半月池,在小南門外永康里法華寺前;廣可數畝,即南湖也。左受蓬溪,接內山之流;右出大南門,經新昌里婉蜒入海。蔣金竹太守(允焄)親濬之,為旱澇蓄洩之資。建半月樓其上,五日觀競渡於此;畫槳錦帆、金樽玉管,極一時之盛;可謂為政風流者矣。今則寒葦荒蛙,蕭然滿目。

  虎鬚手捋自棼迷,那更圍魚一網提;布褲不辭都脫卻,春風處處勃鳩啼。

  手握三籤,藏其根、露其梢,一根系紅繩垂於外,若可辨、若不可辨。猜者置錢其梢,以得紅繩為勝;勝則三倍償之。然隨手抽換,罕能中者;輒罄資以歸。謂之「虎鬚」。屋前為博場,後為妓館;或被人誘入其中,必傾其囊橐、褫其衣服乃得出。謂之「圍魚」。

  赤嵌城裏■〈輕上足下〉徘徊,一局棋兵兩陣開;莫更旁觀學王質,爛柯容易得歸來。

  市上常設局排成棋勢,所爭一子、兩子間。有來觀者,邀其以貲入夥,或指衣服為注;先云:『操有勝算,萬無一輸』。既入夥後,隨手變化,轉勝為輸;罄所有償之,或稱貸以益,乃得歸也。此局設自營兵,而鄉愚之受欺尤眾。

  密密根連未肯疏,故應外禦藉林荼;大哥尾弟空聯臂,持較同懷總不如。

  臺竹生筍不出叢外,連根相附為藩籬城郭之資。不拘年齒,推強有力者為大哥;一年少者殿後,曰「尾弟」。歃血為盟,相稱以行次;凶終隙末,曾不移時。

  靈根轉眼化枯荄,毒火銷磨百事乖;學得顧長康食蔗,漫云漸入境能佳。

  臺人以甘蔗為鴉片煙桿,上者一根值數金。

  舐罷餘丹尚共爭;淮南雞犬可憐生;漫將上下床分別,如豆燈光數不清。

  煙渣館,多營卒所開;收鴉片煙之灰,熬而賣之。地狹不足庋床,每隔為兩、三層以待來者。無賴之輩囊無一錢,至為小偷,覓數十文以求度癮。

  耗擲甕飧百口糧,如山狼籍不堪償;傷財翻被居財誤,浪說紅龜是吉祥。

  吉凶事,皆用「紅龜粿」;臺語「龜」若「居」,取「居財」之意也。每用,常數百箇;其棄之也如泥沙,暴殄甚矣。

  公門折節競趨風,牽引都憑一線通;辛苦為人裝布袋,肯教妙手獨空空!

  出入公門、為官弋利,曰「布袋手」。

  鼠牙雀角各爭強,空費條條誥誡詳;解釋兩家無限恨,不如銀盒捧檳榔。

  里閭搆訟,大者親鄰置酒解之;小者饋以檳榔,不費百錢而消兩家睚眥之怨。余嘗為贊曰:『一口之貽,消怨釋忿;胡文告之煩而敝其唇吻』。

  解從經史覓傳薪,自有文章動鬼神;夢裏幾曾分五色,年年乞筆向鯤身。

  枕經葄史者,何地無才;而率爾操觚、便求速化,此學人之通病也。鯤身王以四、五月來郡,祈禱於行宮無虛日;皆攜所乞以歸,明年必倍數酬之,如求利者乞錢、求名者乞筆乞紙之類。

  井邊下石忍相殘,得勢誰知失勢難;潮長潮消期倍速,幾人著眼海門看!

  轟轟烈烈之時,爭相趨附;一朝勢敗,反從而排擠之。炎涼之態,蓋亦徒狃目前耳。鹿耳門至南路打鼓港,較同安、金、廈潮早四刻;打鼓港至瑯嶠,竟早一時。

  雞似鸞凰彘似山,梨園子弟演分班;怪來海外都隨俗,聲味全無佛亦艱!

  七月普度,日夜演劇,有四、五臺相連者。以雞鴨作鳳鸞狀;以豬作山,布人物其上以供佛。

  勞身猶足博甕餐,歲暮無衣意亦寬;不怕飢寒寧怕死,自家斷送入三棺!

  臺郡傭工所得常倍。地暖,冬月不需綿裘也。「三棺」者,猜寶「銅棺」也、吃鴉片「竹棺」也、狎妓「肉棺」也。

  懷中刺滅少遭逢,回首家山路萬重;典盡征衫歸未得,幾人豪氣傍芙蓉!

  臺幕修脯豐於內地,遊客爭趨焉。然人浮於幕,強半賦閒。羈留海外不得歸,因而凍餓者有之;胡輕去其鄉耶?

  一席珍肴費數金,萬錢日食更難禁;不如真率溫公會,嘉話流傳直到今。

  尋常筵席,每費三、四金;鬥靡誇多,至十餘金不止。

  楊僕樓船自列營,孫盧島上尚縱橫;薛文吉武威名在,如鐵依然舊土城!

  遊擊吉凌阿用兵得法,蔡牽之亂力戰有功。時臺灣令薜志亮號愛民;民為謠曰:『武官有一吉,文官有一薛;任是蔡牽來,土城變成鐵』!

  挂籍牙門意氣盈,釁爭竹徃徃啟編氓;沈幾誰似黃都閫,一語從容遏亂萌。

  黃淡川參戎(清泰)任彰化都司時,大墩民與汛弁爭。汛弁故捏其詞,上下惶恐。君急慰諸營將曰:『此妄語耳!若稍涉張皇,愚民畏罪走險,轉生他變』;乃只身往諭之,兵民帖然。嗟夫!使將帥盡如君者,豈有兵民之禍哉?

  分疆畫界立公廳,盤踞儼然犄角形;傳首已教心膽落,古來兵法本兼刑。

  班兵各據一隅,私立「公廳」為聚議之所。提標兵據寧南坊,漳鎮、詔安、雲霄兵據鎮北坊,同安兵據東安坊,本土募兵則分據西定坊之開仙宮、轅門街諸處,賭場、煙館、娼窩、私典皆其所為。白晝劫奪財物、擄掠婦女,守土官不敢治,將弁亦隱忍聽之,懼其變也。不知臺兵多住家內地,一有叛亂,戮及妻孥,敢為變乎?聞乾隆末年奎總鎮(林)知兵之強悍難制也,嚴治之。兵脅眾繳刀銃,公許之,示以期;至期,令五人為一牌,以次入繳。公升堂,先召五人入,不見出;次召五人入,不見出;次又召五人入,不見出;其在外候繳者,久之不聞消息;須臾,內持五頭出,又召第四牌入;諸兵在外見者,咸鳥獸散。其在內十人,甫入見五頭,懼而求免;各予以責革。一軍肅然,孰謂兵之不可治乎?

  戎馬書生氣浩然,軍中草檄筆如椽;功成不復論酬賞,大海歸來月滿船。

  藍鹿洲(鼎元)以諸生佐從兄廷珍平朱一貴之亂,軍中籌策悉藉贊襄;平台後歸,不言功績。其自序有『事定歸來,滿船明月』之語。

  一島能伸氣浩然,鋪揚盛烈亦微權;覆盆冤訴何從達,金鏡曈曈照海堧。

  英人滋事以來,南憑浙、粵,北駛燕、齊;穢毒之流,上干天怒。雞籠一役,雖曰受制尾閭,而敵愾同仇,究關眾憤。論功行賞,作民氣,即以壯國威也;議者不原其意,輒以冒濫為辭。信漏網之頑讒,阻干城之義勇;攀轅泣訴,輿論莫伸!幸宣宗皇帝洞燭隱微,鎮、道二臣僅施薄謫;嗣皇御極!功罪益彰;桂海用兵,並加節鉞。知人則哲,不其然歟?

  忠毅勳猷勒鼎鐘,王邱英勇繼前蹤;手殲狂寇鯨波裏,不愧天朝五等封!

  李忠毅公(長庚)歿後,王軍門得祿、邱軍門良功卒擊沉蔡牽船於魚山外洋。奏入,王得祿晉封子爵、邱良功晉封男爵。

  柯亭德教孰能如?遺墨猶黏四壁虛;東里西華憔悴甚,幾人渡海弔幽居!

  柯儀周廣文掌教崇文數年,培植人材,不遺寒畯。每課文,評定甲乙,揭其尤者貼於壁,俾相觀摩;或自作以為程式,臺士稱之。內渡後,旋卒;其後人不能自立。周光邰明經省試時,嘗至其家。

  一死都緣撫字勞,不徒冰雪勵清操!雞籠山下輿人在,歌罷前曹復後曹。

  曹懷樸司馬,河內人也;治淡五年,方正廉潔,愛民如子。滇南曹馥堂(樹桂)繼之;其約己勤民,殆有過焉;蒞任八閱月,積勞而卒。至今,淡人猶稱前、後曹也。

  殺賊書生勇獨饒,一門義烈薄雲霄!未妨冷喫闌干菜,熱血千年自不消。

  閩縣葉夢苓,字景西、一字松根;乾隆二十七年舉人,官鳳山縣學教諭。五十一年林爽文之亂,城陷,夢苓率鄉勇禦賊埤頭街;被執,罵賊死。繼妻林氏紅玉聞難自縊,以救免;復入井,不死;一日突取刀截其喉半斷,村婦以藥掩之;臥月餘,防者稍懈,卒以手絕吭而死。次子殿材、三子殿豪、四子殿傑、幕客莊如圭、圭姪鳴璧(一作其徒)、家丁林長飛、林德、陳益,並殉難。事聞,賜祭葬,予雲騎尉世職。按「東瀛紀事」惟紀夢苓死為五十二年正月十五日,不及從殉諸人;故備錄之。

  誰興水利濟瀛東,旱潦應資蓄洩功!溉遍陂田三萬畝,至今遺圳說曹公(字書「無圳字」,俗製也;音若「畯」)。

  曹懷樸(謹)令鳳山時,開九曲塘,引淡水溪。壘石為五門,以時啟閉,自東而西,入於海。計鑿圳道四萬三百六十丈,分築十四壩,灌田三萬一千五百餘畝,歲可加收早稻十五萬六千六百餘石。踰一歲而功成,熊介臣觀察(一本)名以「曹公圳」。今則修築不時,故道漸塞;而臺、嘉二邑旱田居多,無隄防溝渠之利,為政者宜亟籌之!

  鴻荒鑿破海天空,慷慨當年賦大東!無數明珠遭按劍,憐才倍憶撈蝦翁。

  蔡香祖(廷蘭),澎湖人;以諸生充道光十七年拔貢,旋舉於鄉;二十四年,成進士,出為陝江令。澎之科第,自廷蘭開也。道光十一年,澎湖風災。周觀察凱自廈往賬,廷蘭為「請急賑歌」上之,一見傾心;既而視學臺、澎,遂膺首選。師生沆瀣,時並稱焉。嗟夫!青雲之士,不附驥尾而名不彰者,可勝道哉!吾欲夢周公矣!觀察常自號「富春江上撈蝦翁」。

  養晦衡門亦自清,閭閻疾苦不關情;獨憐頭白歸田叟,問俗猶聞太息聲!

  士大夫居鄉,絕跡公門、不聞外事,亦可謂矯矯自好者矣。然一方有當興之利、當除之弊,官民阻隔,上之情不下通、下之情不上達;聯上下之情而隨事補救之,不有賴於方正之鄉先生哉?陳星舟州倅(震曜)為諸生時,凡里中善事,輒身任之,不憚賢勞。既以優貢官廣文,愛才好義、遇事敢言;上官器重之。自陝之寧羗歸,宦橐蕭然。年踰七十矣,猶以人心、風俗為憂。撰有「歸田問俗錄」一卷。

  迎年餞臘事休論,爆竹聲中欲斷魂;爭得城西黃太學,一囊夜半忽敲門。

  黃太學拔萃居總趕宮,由貧致富,好行善事。郡中有大役,必佽助成之。嘗立「引心文社」以育後進,捐貲為飯食、獎賞之資。設館待應試寒士,日給甕飧;獲雋者代為經紀,罷黜者亦資以歸,士林頌焉。每歲除前三日,預貯千金,遇親朋告匱,隨所需以畀;除夜自出巡曆街巷,見不能度歲者,必有饋貽。今其子孫官學校、登賢書者比比矣。

  黃家亭館傍城隅,一瓣香燒仰楷模;遂使陸機懷祖德,拜墳當日有遺圖。

  黃秀才獻南,家在佛頭港。館中祀有李秀才夢瓊栗主,其尊甫錦尚所從學者也。不忘其師,可以風矣。先王父素堂公從陳虞英先生學;先生歿,無嗣,公亦祀之於家。有「竹柄山拜墳圖」,多名人題詠。

  覆雨翻雲事可欷,巨卿白馬已稱稀!君看札佐張巡檢,朽骨猶能萬里歸。

  彰化張源怘官黔之札佐巡檢,歿於任;宦橐蕭然,旁無親屬。其友黃鋒(字楚實)籲於當道,醵集數百金,柩始得返。留黔三載,黔人義之,爭詠歌其事。

  交口爭聞詈蠹胥,錚錚也有鐵相如;一編抵得傳家寶,我亦低頭守拙居。

  「守拙居苫餘錄」,臺邑監生蔡國香纂。國香為道署吏,廉謹有士風;集家訓及自作詩為一帙,語語真切,可當規箴。

  紛紛番割總殃民,誰似吳郎澤及人!拚卻頭顱飛不返,社寮俎豆自千春。

  沿山一帶,有學習番語、貿易番地者,名曰「番割」;生番以女妻之,常誘番出為民害。吳鳳,嘉義番仔潭人,為蒲羗林大社通事。蒲羗林十八社番,每欲殺阿豹厝兩鄉人;鳳為請緩期,密令兩鄉人逃避。久而番知鳳所為,將殺鳳;鳳告其家人曰:『吾寧一死以安兩鄉之人』。既死,社番每於薄暮,見鳳披髮帶劍騎馬而呼,社中人多疫死者;因致祝焉,誓不敢於中路殺人。南則於傀儡社、北則於王字頭,而中路無敢犯者。鳳墳在林社,社人春秋祀之。

  辛苦耕漁朝暮偕,飢來薯米爨牛柴;煌煌六十年中紀,貞節如林聚一涯!

  澎地之耕者,男人僅犁耜反土。而栽種耘耨,俱女人任之;又隨潮消長,拾取蝦蟹蠃蛤之屬以贍其家。以薯乾煮粥而食,曰「薯米」。無薪以牛糞爨,曰「牛柴」。蔣通守鏞「澎湖續編」去胡通守建偉「紀略」之成僅踰周甲,而「列女」一門增至一百二十二人,比他志獨盛。魯敬姜之言曰:『凡人勞則思,思則善心生;逸則淫,淫則噁心生』;其此之謂歟?

  闡幽郡伯有傳文,吳女沉冤得上聞;我向昭忠祠外過,披榛空訪守娘墳!

  鄧菽原太守(傳安)有「書彰化吳貞女事」,見「蠡測彙鈔」。陳守娘,郡城東安坊經廳巷人;夫歿守節,姑強令更適,不可。姑之女常譖之,百端凌虐,肌無完膚。一日,母女共縛守娘於■〈登上廾下〉,以錐刺其下體而斃。里人鳴諸官;臺灣令某欲寢其事,檢屍曰:『無傷也』。眾憤,毀令輿;令懼,乃定讞。此道光末年事也。初葬昭忠祠後山仔尾,屢著靈異,祈禱者無虛日;官以其惑民,為改葬之。

  貞烈陳黃報所天,捐軀無媿五妃賢;匆匆六甲光彤史,況沐皇風二百年!

  陳烈婦、黃棄娘,並鄭時人;郡邑志有傳。草昧之初,而九烈三貞煌煌志乘;今入版圖將二百載矣,列聖相承昭然禮法,有不共被涵濡哉?近周光邰明經欲輯臺郡節烈勒成一編,誠盛舉也。『起年滅年,六甲更始』,鄭氏初讖語也;詳見「池北偶談」。

  四年炎海寄微官,虛喫天朝苜蓿餐;留得秦中新樂府,議婚傷宅總憂歎!

  己、庚、辛、壬,歷四載矣。

  ●楊序

  雍正中,巡臺御史夏公之芳有「臺陽雜詠」百首傳播藝林;東瀛風土,臚寫略備。顧今昔情形不同,百餘年來,內山日闢,風氣益開。同治末,日本借番社起釁,朝廷命重臣經理其事;於是「開川撫番」之議起,移福建巡撫駐臺主持大局。光緒元年,中丞王公蒞臺;海波不興,庶務畢舉。暇時,作「臺陽雜詠」數十首,足與夏公後先輝映。一時隨員中如何竟山司馬、校官中如馬子翊孝廉,皆有繼作。王公詩清華婉約,深得古竹枝之遺;何、馬二公詩綜練謠俗、經緯風雅,山川之靈異、習尚之俶詭、物產之繁變,舉可考而知。合而刻之,固足以見一時賡和之盛,又可貽他日釆風之資;未容與風雲、月露之詞同觀也!

  光緒辛巳嘉平之望,江右新城楊希閔鐵傭。

  ●龔序

  由泉郡迆大海東溯水驛七百餘里,曆澎湖三十六島,有娑洋之浮漚,為臺員之■〈宀居〉落。牛女絕域,禹跡之所不經;虎賁略地,隋代之所未及。我朝版圖遠拓,收五十嶼全區;師旅時行,奠二千年荒徼!皇輿大一統,聯宙合為家庭;帝命式九圍,從海島置郡縣。鯤洋既達,鯷壑無阻。聽懽呼番語,補蕭梁職貢之圖;願長振天聲,邁炎漢燕然之嵑!不須徐福,仙藥可求;已逝田橫,蠻化幾換!遂有釆風問俗,握槧懷鉛:哦東坡海外之詩,寫梅溪會稽之賦;「臺灣紀巡」百首爭傳(夏之芳著),「社寮雜詩」一卷成袟(吳廷華著);「渡海輿記」附臺郡番境之歌,「赤嵌筆談」錄藍氏近詠之作(藍鼎元著)。久已捪羅風土,■〈艹〈氵叅〉〉繢山川;操鍾儀之土風,成溪蠻之叢笑。後有作者,得毋添足、抑類效嚬乎!不知事已鬲百餘年,地更闢數千里:開山撫番,增名郡於臺北;巡邊駐節,命大吏以渡東。內山日廓,風氣日開;見聞互■〈枝上山下〉,建置又變。儻繼作從■〈契,合代大〉,昔將專美;新事弗收,後恐塵滅!

  前中丞寶應王公,開府來閩,移旌涉徼,海波不揚。公餘多暇,倡為「臺灣雜詠」三十二首、「續詠」十二首;福州馬子翊廣文,校官是地,復得七律三十首;山陰何竟山太守,捧檄彼都,更成二十四律。前隅後于,此倡彼和。詩成自注,格非竟創;事靡不搜,典足參故。中丞響嗣竹枝,深得詩人之旨;太守意新莩甲,能補廣文之遺。洎乎少陵失武,意林霣總;太守乃臚厥眾美,都為一編。今夏雕成,出以見示。蒙受而讀之,駢坒方物,羅列掌故;凡制度沿革、道里遠近、習尚俶詭、民夷純雜,靡弗諷詩而得,不翅按圖以稽。考南路、北路,如掌現螺紋;察熟番、生番,儼身臨鹿耳。三茅港外,觀■〈〈朿朿〉上入下〉■〈束頁〉童犵老之風;八卦山前,添龍戶馬人之典。匪如風雲月露,狀景物於詞章;且看椰樹桐花,盡錦囊之吟料。杜老以詩史著,不特夔州能傳;白傅諷樂府吟,直使雞林解辨!煬芬海嶠,清癯如鬱林裝;爚釆瀛壖,富麗奪波斯藏。凡在桑梓,幸獲創聞;他日輶軒,用茲下採。是為有用之書,誠有見乎其大者!

  光緒壬午夏五,晉江治愚弟龔顯曾詠樵甫拜序於■〈黑葴〉齋。

  ●題詞

  放眼南瀛第一洲,輶軒餘興逐旄頭:蠻陬象貝荒經闕,瘴谷龍蛇禹鼎收。白傅才名驚遠賈,杜陵詩史帶邊愁。含葩磨盾供多識,想見巖畺雨露流!

  奉題竟山賢弟「臺陽雜詠詩合刻」,卻寄閩中即正。

  橘陰主人補勤陳錦初稿

  ●臺灣雜詠三十二首(原註)

  寶應王凱泰補帆著

  無雨無風浪打山,支離奇境現瀛寰。秋風一別錢江後,又為觀濤到此間(臺島環海之浪,其名曰「湧」。銀濤山立,奇觀也、險境也)。

  截竹編簰用作舟,乘潮人亦水中鷗(輪船不能入港,以竹簰置木桶,人坐其中,隨潮出入);忽思湖上浮梅檻,泛到中流似此不(昔人以竹掣「浮梅檻」遊浙之西湖。俞巾山同年方造,未成)?

  安平港前官筏迎,舟人東指海潮生;謂予欲渡即須渡,如此風濤趁早行(安平自四月起湧,向曉天晴,亟竹簰入港;遲則湧大不能渡矣。仿青蓮「橫江詞」而反其意)。

  綠陰深處偶停驂,水利猶聞故老談。無數稻花香滿岸,好風吹過鳳山南(曹懷璞司馬宰鳳山時,廣開山甽,民受其利)。

  出郊行過二層溪,攀桂橋邊句待題。指點半屏山下路,榕陰猶護舊城西(二層溪,由郡赴鳳之路。鳳山縣治,道光年間甫移於埤南)。

  炊煙不起少人家,峭壁重巖雲氣遮。懷葛山中無歲月,一年又見刺桐花(番社以刺桐花開為一年)。

  將星中夜隕天河,太息偏裨誤事多!先軫歸元三閱月,浩然生氣未消磨(王游戎開俊攻獅頭番社,孤軍深入;正擬收隊,因哨官李長興未出,留以待之。詎知李已先退,王竟沒於陣。淮軍攻克,始獲其首;時隔三月,面目如生)。

  街衢一任積汙萊,攘攘熙熙逐臭來。猶憶軟紅塵裏過,杏花時節地溝開(郡城溝道汙穢,近已設法清理)。

  宰官頒戳各鄉承,約長居然總理稱;執版道旁迎與送,頭銜笑看兩門燈(鄉約名「總理」,地方官給「戳記」。門首懸大燈,亦「總理」銜)。

  有味青燈短榻橫,米囊流毒到書生;癡心欲立回頭岸,一一竽吹識姓名(臺屬士子近多染食鴉片,令書院監院官擇敦品之士各給一簿,將食煙者注名於上;悔悟自新,即行登注;按月呈送,以備查核)。

  不釆柔桑不種棉,女紅辜負艷陽天。可憐曲巷三更月,彈破琵琶第幾絃(臺多桑濮之風,皆緣婦女懶惰,不務本業。近給示勸諭,以挽積習)!

  車馬分排局陣新(賭具仿象棋式),場中熱鬧往來頻;牧豬奴戲成風氣,半是同袍同澤人(營兵開場,汛弁得規;嚴禁澈查,以清其源)。

  食單滋味菜根長,獨有臺陽問價昂;學稼不如先學圃,豆花棚下納新涼(郡城內外曠地甚多,而疏圃甚少。近廣勸種植,並令新軍於營房隙地先種,以為之倡)。

  道場普渡妥幽魂,原有盂蘭古意存;卻怪紅箋貼門首,肉山酒海慶中元(閩省盛行「普渡」,臺屬尤甚。門貼紅箋大書,慶讚中元,費用極侈;已嚴禁之)。

  夭桃莫賦女宜家,韻事徒傳竹裏茶。少小為奴今老大,星星霜鬢尚盤鴉(錮婢之習,臺郡尤甚)。

  五字編成百句歌,苦心甘作老婆婆;兒童幾隊同聲調,朔望門前索賞多(近將勸戒煙、賭並一切陋習,各編五言百句歌。十五歲以下兒童有能背誦者,賞青蚨十文;月之朔望驗給)。

  海上猶存樸素風,檳榔不與綺羅同;無端香火因緣結,翻笑前人製未工(檳榔扇頗為古樸,大都鄉村中用之。傳聞用於士大夫,自徐清惠公始;亦崇儉之意。近者犀柄錦邊、爇香圖畫,聲價昂而本真失矣)!

  網羅環寶海東隅,玉樹交柯葉本無;一笑看朱忽成碧,人家籬落盡珊瑚(綠珊瑚有枝無葉,臺人植之以為籬)。

  辟瘴名聞七里香,一叢玉蕊白於霜;人間果有瓊花種,豈獨流傳在故鄉(七里香,即玉蕊;或云:即揚州之瓊花)。

  好竹連山覺筍香(成句),馬蹄(筍名)入市許先嘗;誰知瘴霧蠻煙裏,別有花豬二尺長(檳榔筍較竹筍尤嫩)。

  珠湖美酒最芬芳(高郵有木瓜酒),鄉味難忘是半醺。聞道此邦有佳果,不堪投報誦詩云(臺人好食木瓜,其臭可惡)。

  朗誦心經海外州,山前不見後山求;採菱剝栗尋常事,難得青青上佛頭(波羅蜜出內山,大者數十斤;形如佛頭,剖食。其子似菱似栗,瓤不可食)。

  釋伽名亦亞波羅(釋伽果,似波羅蜜而種小,出荷蘭),異種分來外國多;禹貢厥包無此品,手香終讓綠橙搓。

  南無知否是菩提(「府志」:菩提果,其色白,其實中空;狀如蠟丸、與南無相似。俗名染霧),一例稱名佛在西(臺中果名多用梵語);不染雲霞偏染霧,慈航欲渡世人迷。

  參差鳳尾聚林端,染就鵝黃秀可餐;畢竟熱中非所貴,只宜位置水晶盤(黃梨,一名鳳梨;味頗甘美,性熱,發病不宜多食。置之几案,尚有清香)。

  高樹濃陰盛暑天,出林檨子最新鮮;島人艷說蓬萊醬,誰是蓬萊籍裏仙(檨子,俗稱番蒜;切片醃食,名蓬萊醬。臺屬二百年來未得館選,常以此勗多士)?

  霜柑品類八閩多,番社東西各號螺;每到歲寒風味別,個中甘苦竟如何(閩省柑子,以嘉義西螺為最;東螺亦出柑,其味特苦)?

  西風已起洞庭波,麻豆莊中柚子多(麻豆柚,甲於通省);往歲文宗若東渡,內園應不數平和(孫萊山學使極贊平和內園柚。李子和制軍曾議福建學政渡臺考試,而未果行)。

  殼外無毛內有房,味香肉嫩色深黃;桂花(江南有桂花栗,熟於八月)風景分明在,卻被人呼作鳳凰(鳳凰蛋似栗,而香味特勝,俗名冰弸;或云:鳳凰蛋別是一種)。

  如何微物亦知更,偏學林間嘎嘎聲;大海東來烏鵲少,夜深時有守宮鳴(守宮,俗名壁虎。臺地鵲少,守宮能鳴,且應更點)。

  鐵甲金錢(皆海魚名)名不同,圖經搜討亦難窮。只堪記載不堪食,異說荒唐是海翁(「志」言:海翁魚如小山,草木生之;樵者誤登其背,須臾轉徙,不知所之)。

  珠螺聞說產澎湖,翠蟹雖佳未入廚(臺蟹性寒,不可食);最是秋風好時節,教人無奈憶蓴鱸(螃蟹車螯,應以吾揚為最)!

  ●續詠十二首(原註)

  寶應王凱泰補帆著

  臺陽原自福州來(「志」言:臺龍發於鼓山),逆水洋洋氣脈開(萬水皆朝東,獨臺水朝西,堪輿家所贊「逆水砂」也);從來風火西南定,驚濤駭浪一齊回(西南風起,則安平湧起。沈幼丹星使會疏,請封海神,立廟崇祀。本年七月下旬以來,皆是北風;已月餘,不聞湧聲。感應之捷如此)。

  大海神燈半隱明(海舟遇風,呼籲天后;見紅燈來,則額手相慶),香花供奉最虔誠;湄洲(天后,湄洲人)靈跡原無二,北港如何拜郡城(北港有天后廟,間數年必請神像來拜郡城天后。屆時香火之盛,日數千人。鄉愚無知,可發一笑)。

  窯變早傳鼓山異(福州鼓山有窯變觀音像,禱雨輒應),又聞流水送觀音(水流觀音在東安坊清水寺);從今不必朝南海(赴普陀山進香,俗稱「朝南海」),到處慈悲是佛心。

  命名何取白龍庵(俗傳觀音亭街井內獲一香爐,鐫有「幅省白龍庵」五字。因此,建廟後遂為戍兵禱神求福之所),兒戲居然號健男;能執干戈衛社稷,人人都沐聖恩覃。

  故王一去五妃陪(前明寧靖王全節之日,妃袁氏等五人殉焉),海外黃沙賸幾堆(王墓在鳳山維新里竹滬,五妃墓在臺灣府仁和里)!猶有山僧殊解事,介圭不使沒蒿萊(道光年間,農人掘土得圭;法華寺僧奇成以榖易之,滌去塵埃,見「朱術桂」三字,知為王物。近已飭藏祠中)。

  精忠直貫七鯤身(一鯤身至七鯤身,皆在安平海濱),跋浪騎鯨若有神(事見「臺灣外記」);兩面是山四面海,特開半壁作完人(新建延平王廟落成,余題楹聯云:「忠節感蒼穹,大海忽將孤島現;經綸關運會,全山留與後人開)。

  江南前輩老名場,猶記珠巢共舉觴(京都珠巢街有揚州會館);我渡重洋公已徃,只留海上姓名香(高南卿大令,高郵人;以名翰林出宰閩中,罹于臺灣灣裏街之難。奉旨:給恤、建祠)。

  新事傳來郡北方,雞籠澳內現晶光;旁人莫說金銀氣,依舊長虹海底藏(今夏七月間,雞籠山見有晶光。就視之,則隱;掘地,亦無所他異。旬日,漸移海口仙人洞、萬人堆等處而沒。大約虹霓之類,不足異也)。

  泗波瀾(即秀姑巒)外海雲封,踏遍花蓮(山名)亂石蹤;鳥道羊腸今已鑿,且銷金甲試春農(羅景山軍門自北路蘇澳開山直達秀姑巒;宋奎五鎮軍接辦。現議招墾章程)。

  玉非剖璞不晶瑩,石韞山輝理最精;雲霧天開榛莽闢,珍珠薏苡自分明(彰化內山有一望潔白者,相傳為玉山。吳霽軒鎮軍開山履勘,乃積雪)。

  東瀛人盡說炎鄉,寒暖誰知候靡常。暑月深山軍綊纊,八同關外已飛霜(霽軒鎮軍駐八同關來函,言六月杪軍中著皮衣,嶺上皆有霜痕。霜山之名,信不誣)。

  雙溪迤邐轉崑崙,直向卑南問水源;正是艱難初著手,如何此事不推袁(袁警齋司馬南路開山,由雙溪口至崑崙坳入卑南、山徑崎嶇;緣上年時勢,不能不於此路先開。嗣鮑吉初通守開楓港、張奎垣鎮軍開射寮,路較平易矣)?

  ●臺陽雜興三十首(原註)

  侯官馬清樞子翊著

  群山東聳水西流,星野終當屬女牛(「諸羅志」謂臺灣為翼九度者,非)。險隘人難踰滬尾,長城我欲築埤頭;連窯煆蠣蘆灰暖,萬灶煎餳蔗葉稠。三穫尚憂粳稻貴,屯田誰為借前籌?

  山勢龍盤起木岡,我朝文教破天荒;朝霞倒影翻紅水,萬派橫流湧黑洋。石出野田原有讖(石鐫文曰:『山明水秀,閩人居之』。見「福建通志」),金埋岩谷詎猶藏(林道乾妹埋金於打鼓山上)。如何士卒開山路,辛苦難逢三保薑(明王三保種薑岡山,得者可療百疾)!

  水多礁石礙行舟,黃黑成文土產硫。西達閩江開鹿耳,北通浙海扼牛頭;宵波動燄如流火,嵐氣蒸衣似涴油。醉上層樓開倦眼,青山一髮是琉球(琉球在臺海正東)。

  曉日曈曨■〈門外吉內〉■〈門外失內〉門(鄭氏門名),奇男手自闢乾坤。芋叢十丈飛雙鳳(在大呂覓山),竻竹千竿繞七鯤;六袠老翁成賤隸(臺地賤老),一年令節盛中元(臺人好鬼)。雄圖剩有佳蔬在,猶共青芽重北園(鄭氏園名)!

  龜蛇對峙鎖孤城,草蔓煙荒統領營;古寺何人尋海會,砲臺邇日築安平。春初高樹蜩螗沸,夜半疏櫺蜥蜴鳴。太息合歡山下路,月明漸少嘴琴聲(以竹為弓,長四寸,番童以唇鼓之;番女聞而合意者,遂成婚姻)!

  溪洞生煙十八重(地在諸羅),亂山蒼翠簇芙蓉。誰能望氣探銀穴,便欲乘雲上玉峰。五夜寒潮鳴戰鼓,二更殘日吐邊烽(臺海頹陽如烽燧遞出,夜深方隱;奇觀也)。風中挾火麒麟颶,奇事還聞犼鬥龍(見「東番記」)。

  仙桃高對佛桑紅,花信難憑廿四風:百合奇香收鹿港,千年積雪望雞籠。御冬旨蓄醃番蒜(俗呼番檨。考字書無「檨」字;「居易錄」有番蒜,從之),占歲豐穰驗刺桐(先葉後花,其歲大熟);生性渾渾偏嗜飲,竹筒釀酒學郫筒(番酒,刳大竹釀之;味不甚佳)。

  高岸萋萋草似煙,白波青嶂水沙連;編茅繞嶼千椽屋,架竹浮湖萬頃田(番架竹木浮水面,藉草成土以種稻,謂之「浮田」。見「番俗六考」)。喚渡津頭划蟒甲(小船名),賣鹽市上用螺錢。行人莫憚籐橋險,別是瀛壖一洞天!

  信有仙源可避秦,土番半是女真人(元滅金,金人有浮海避兵者,為颶風飄至,遂孳種類)。一年海燕常重乳,四季林花不斷春。倒挂山禽如鳳小,寄居沙蟹與螺親。敦厖未改鴻荒俗,丁壯扶犁婦負薪。

  怪狀爭看大耳兒(番俗:好大耳,幼年以竹圈張之),龍涎香好貨居奇(龍涎香,傳為鰍魚精浮水面者;價十倍,不可多得。見「風土記」)。卓猴山樹猶藏劍(荷蘭人插劍於樹,樹生皮。合,劍藏其中)沙馬磯苔孰賭棋(磯上有石楸秤,苔紋如畫)。貙戶織皮完鹿稅,蜑民輸幣買魚旗(捕烏魚者,必買官旗)。東鄰西舍多秦贅,生女真為門上楣。

  門臨煙水室依林,歷日何煩紀古今(番社無憲書)。婚聘儀文資吠蛤(以蛤為聘),吉凶朕兆卜鳴禽。紅絨繫髮年猶少,綵罽圍腰冷不侵。父老能知興廢事,長官莫更採黃金(哆囉滿地產金,鄭氏季世遣人採之;老番曰:『昔日採金,荷蘭奪之;荷蘭採金,鄭氏奪之;今又來取,豈遂晏然無他事乎』?見「臺灣志略」)!

  端午先籌贌社錢(五月初二日,各商認辦「社餉」。見「諸羅雜識」),海隅原共戴堯天。焚將紙虎驅窮鬼(除夕以鴨祭紙虎,焚之驅厲),買得韓盧當美田(番人重獵犬,有值百金者)。藥水不醫淮上客(明王三保置藥於水,以療番人;時淮軍來臺,死者甚眾),橘岡誰訪洞中天(在鳳邑岡山。見「古橘岡詩序」)?尢憐暗澳人難返,一日居然是一年(臺東北有「暗澳」,春夏為晝,秋冬為夜。紅夷昔以二百人居其地,無一生者。見舊志)!

  南番不及北番強,款客殷勤掃草堂。銅釜煮殘加雪白(豆名),砂盆炊滿過山香(米名。俗曰「香米」)。未堪刀俎論肥瘠,只合羇維作蔡荒。試覓當年分界石,熙熙中外少痍傷(社番南弱於北。見「臺海採風圖」)。

  殊俗猙獰未可親,都盧番語聽難真。水濱罔兩蛇頭客(在雞籠山後。見「志略」),樹上飛禽雞距人(雞距番,足趾如雞;食息皆在樹間。見「番境補遺」)。燕婉閨情深鑿齒(番人夫婦相得,則各鑿一齒存之),象賢家法守文身(番人文身,皆命於祖父)。髑髏滿架金為飾,雄武翹然長里鄰。

  巖穴曾棲宋客星(土番,有宋時零丁洋之敗遁亡至此者。見「沈文開雜記」),勝朝事勢等零丁。騎鯨人去天難問(鄭延平攻臺灣時,紅夷望見一人騎鯨從鹿耳門入),夢蝶園荒酒易醒(明舉人李茂春隱處);滿樹花開三友白(番茉莉,一名「三友花」),孤墳草為五妃青;哀蟬似訴王孫恨,暮雨蕭蕭不忍聽(明寧靖王術桂浮海依鄭氏,王師克臺,王殉國難,五妃從焉)!

  方言曾亦說臺員(明周嬰「遠遊篇」稱臺灣為「臺員」),古塔嵯峨拂五雲(塔名秀峰)。斑竹至今悲烈婦(鄭氏,監國克■〈臧上土下〉妃;夫死殉節),甘棠自昔愛參軍(陳永華為鄭氏參軍,治臺有善政)。野牛馴後犁春雨(荷蘭時南北設牛頭司,放牧生息。至今山多野牛,縶而馴之,可以耕種。見「小崖外記」),蔣鵲飛來噪夕曛(臺地無鵲,有太守蔣姓者從內地購數百翼放之,今頗孳生;謂之蔣鵲)。閒卻朱提無用處(臺地不用元寶),洋錢買得達戈紋(布名)。

  昔年隙地借牛皮(紅毛借居於土番,乃紿之曰:『得一牛皮地足矣』。見舊志),賈舶於今達四夷;帆影東西風順逆,潮痕高下月盈虧。漫空結隊飛龍虱,浥露盈林摘鳳梨。誰說山間無直木(「山間」五字,閩中喭詩),槺榔百尺幹無枝。

  蜃樓高起瘴雲間,妖氣迷漫壓市闤。認餉待歌他里霧(他里霧社有「認餉歌」),營屯應闢武勞灣(北路武勞灣地廣土沃,可耕萬夫。見「稗海紀遊」);尤宜租稅蠲箕斂,更把詩書化梗頑。細讀鹿洲(藍公鼎元)詩十首,老成謀國切痌瘝!

  受朝壇外盡罛寮,蘆荻波濤一望遙。七日能平花鴨亂(朱一貴以養鴨倡亂),百年猶唱草雞謠(謂鄭成功事。見「池北偶談」)。走差麻達鳴腰鐵(番童年十五、六者,謂之「麻達」;執驛遞役),待字雛娘聽鼻簫(臺稱幼女曰「娘」。鼻簫,以鼻吹者;與嘴琴同)。拚醉何須謀麴糵,椰漿如玉白盈瓢。

  華嚴世界婆娑洋(見「蓉洲文稿」),七夕家家祀七娘。魚陣迎潮滄海熟(歲有群魚逆潮而上,則海大熟),鹿群逃火野番荒(番社以鹿為糧;草場失火,群鹿遁逃,謂之「番荒」)。彌陀港淺潛流淡,傀儡山高殺氣揚。天使邇來頻按部,霓旌咫尺拂扶桑。

  鹿場漸已化桑麻,六十年來免貢瓜。曙鼓鏗鏘開馬驛,寒笳嗚咽動牛車。慕羶緣案多婁蟻,挺臂當輪有怒蛙。自羨冷官饒豔福,曇花看罷看瓊花(一名七里香)。

  春到衙齋淑氣和,膽瓶兼供桂梅荷;已看果熟波羅蜜,又報花開吉貝多;愁聽白鴆驚遠夢(白鳩知更),醉撕翠蟹發高歌;無端霖雨連三日,屋破何人為補蘿(衙齋敝漏,大雨則床床濕矣)!

  長街花鼓鬧春宵,獨坐荒齋意寂寥:狷介誰如高士菊(臺地少寒,花開無節。惟菊至冬,乃盛開至二月;東坡謂:『菊性狷介』,誠哉是言也),芳鮮共愛美人蕉(四時皆開,芳鮮可愛;其花國之妖姬哉);侵簾樹影斜隨月,繞榻濤聲冷帶潮;料得明朝天氣好,竹溪(寺名)應赴阮公招。

  翠幔當窗午蔭涼,花磚日影夏偏長(臺地夏晷較內地長數刻。見「臺海使槎錄」)。雞鳴小院潮相應(應潮雞,潮上則鳴),蛛隱高簷網不張(蛛不張網);殘夜寒飆生積水,遠山瘴氣逗微香;客來問字誰攜酒,滿捧檳榔勸我嘗。

  水仙宮外盡成途(水仙宮,舊在港口;今宮前已成衝途),滄海揚塵信不誣!短短牆堆紅靺鞨,家家籬繞綠珊瑚;村娃小戲渺綿氏(番語鞦韆),番客歡呼打喇酥(飲酒也);挈榼乘涼何處好,藕花香徹北香湖(國朝張鷺洲有「北香湖詩」)。

  閩江千里月同明(廈門至澎湖水程七更,澎湖至鹿耳門水程五更,五虎門至臺十一更。見「赤嵌筆談」)。針路迢迢十一更(航海以指南為准,謂之「針路」)。祆火曾焚黃蘗寺,劫灰新撤赤嵌城(同治甲戌,以倭患故)。開燈難使鴞音變(臺人多吸鴉片,謂之「開燈」),壓寶誰將蠹俗清(臺人賭博,名曰「壓寶」。見「臺海使槎錄」)!底事豪門偏錮婢?秋風蕭瑟若為情。

  一樹檳榔一樹椰(檳榔不與椰樹並栽,則花而不實。語見「赤嵌集」,亦見「稗海紀遊」),晚風駘蕩影交加。青歸牆角相思草,黃到階頭消息花。獨自橫琴延皓月,倩誰嚼米釀流霞(番人無麴糵,釀酒則令少婦以口嚼米為之)!官貧莫怪奚奴懶,手撥爐灰煮建茶。

  籬落天然結莿球,金鈴個個綴林投;高巖神藥生三腳,野圃香柑熟九頭。異鳥舞雷魚舞火(雷舞鳥聞雷則舞、飛藉魚見火則舞),好花含笑草含羞(含笑花,五瓣微黃;含羞草,爪之則垂)。閒來欲訂群芳譜,不負乘桴汗漫游!

  天險生成鐵板沙,深山無虎野無鴉。健兒誰是麻丹畢(華言好漢),故國猶傳毘舍耶(見「文獻通考」)。年少社童能出草(捕鹿謂之「出草」),臘除鄰女共偷花(除夕竊花,謂得佳婿)。三冬無雪風常暖,獻歲盤登綠玉瓜。

  篷萊福地久傳疑,遠隔重溟古不知;佳果偏多名老佛(如釋迦、菩提之類),仙人何處訪安期?扶桑弱水言非謬,漢武秦皇意太癡!莫怪樓臺頻震盪(臺多地震),勞他鼇戴已多時。

  ●臺陽雜詠

  山陰何澂竟山著

  馬子翊廣文作臺陽雜興三十首;余見之技癢,因就廣文詩所未及者得詩

  二十四首。

  海外東南片土開,萬山羅列水環回。鯤身讓地倭謀拙(牛皮借地一事,與「明史」所載佛郎機之紿呂宋相似;論者疑之。或謂荷蘭與倭約,歲貢鹿皮三萬張,倭以全臺歸荷蘭;乃築赤嵌城,踞一鯤身全島),鹿耳乘潮鄭業恢(鹿耳門港道紆折,沙多水淺;成功至,忽水漲數丈,大小戰艦縱橫畢入);二百年來歸版籍(自康熙二十二年,靖海侯統師征鄭氏、克澎湖,克塽奉表以全臺降;至今一百九十五年),一千里路闢蒿萊(自雞籠山起,至瑯嶠以南龜鼻山止,袤長八百餘里;舊說一千七百餘里,殆就內地弓步約計耳)。重臣更廓鴻圖計,郡縣新增出聖裁(同治十三年,沈幼丹星使奏請於南路之猴洞設恆春縣;光緒元年,又奏請於北路之艋舺設臺北府,附府設淡水縣,竹塹淡水廳舊治改為新竹縣,噶瑪蘭廳舊治改為宜蘭縣,改噶瑪蘭通判為臺北分府,駐雞籠;均奉旨交部議准)。

  巨瀛無際接扶桑,海澨依然晝晷長(海外晝日,視中土較長。蓋迤西巨瀛無際,陽曦無蔽虧故也)。都道四時皆是夏,有時六月亦飛霜(光緒元年,吳鎮軍開路至八同關。六月二十八、九日,嚴霜兩夜;次日,雨雪交霏。八同關,彰化內山地也)。風來捲地天容慘,露湛層霄夜氣涼(臺地露水甚濃,故夏夜乃涼)。不信佳期三五誤,一鉤初二見蟾光(初二即見新月)。

  閒將軼事溯潮王(鄭成功封延平王,尋晉潮王。見夏琳「閩海紀錄」),手挈洪戈拓大荒。孤島自存田廣叔,圍棋早讓李文皇(成功報招撫書,自比張仲堅);羽山不盡黃能痛(順治十一年,朝廷遣使撫成功,不從;乃繫其父芝龍於獄。十八年冬,殺之),軹道終看赤幟揚(三傳至克塽,以地降)。忠節於今褒兩字,千秋廟祀享蒸嘗(同治十三年,朝廷從沈大臣葆楨之請,予謚「忠節」,並建祠致祭)。

  仗節東來嘅一元(寧靖王朱術桂,別號一元子,長陽郡王次子;由金門渡臺),全歸地下復何言(我師克澎湖,寧靖結帛於梁自盡;五妃袁氏、王氏、秀姑、梅姐、荷姐,先自同縊);數莖草長忠臣髮(寧靖絕命詞有云:『艱辛避海外,總為數莖髮』),五出梅開烈女魂(五妃墓在魁斗山);猶有介圭留古寺(圭長一尺五寸、闊一寸八分、厚四分。道光年間,農人掘地得之;僧奇成以粟易,置法華寺),更無玉帶鎮山門(帶凡玉版二十枚,碾成百鹿;流傳民間。見「海東札記」。今聞落安平海中)。荒祠竹滬人誰問(寧靖王祠在竹滬庄,家人許福立主祀之),杜宇聲淒夜月昏!

  兩渡重洋到海圻(余兩次渡臺),殊方風景認依稀:螺鈿十色倭奴漆(市中賣東洋漆,貨最多、亦最精),番錦千絲蜑女機(番錦,惟郡城一戶能織;價極貴。間以五釆絲織成被褥等件,陸離耀目,尚覺可觀);路狹僅留天一線(街市甚仄,郡城西門一帶,僅留一線天矣),簾垂權作戶雙扉(此間皆垂簾或竹簟,藉以當門);烏烏吹角知何事,幾擔肩挑是賣豨(豬肉擔,以吹角為號)。

  南旂北滬盡繁華,滄海桑田信不差(臺灣初止鹿耳門一口,百餘年來淤沙擁塞,安平至郡已可陸行。鳳山縣之旂後口,昔只小舟能進,近年沙去水深,可停泊百餘舟;滬尾為北路最大港口。俱有各國商艘往來,並開洋行)!萬疊銀山翻急湧(湧者,無風起浪;翻濤捲雪,舟莫能近。山前以夏秋為甚,山後起於冬春),一條鐵線鎖長沙(沙堅如鐵,故名「鐵線沙」);暗礁林立排龍骨,支港參差列犬牙(前後山港口甚多)。為問昔年天險處,盪纓無復舊丫叉(鹿耳門夙稱天險,舟人樹標水中,以誌淺深;名曰「盪纓」)!

  堪笑浮囂陋習仍,仇讎報復競稱能(臺俗性剛易動,往往睚眥之仇報而後快);黨援不惜家同破(同鄉、同姓設受凌辱,傾家拯救;身罹法網,所不顧惜),擄勒無端禍猝興(擄人勒贖,最為惡習)。鑪主籤頭榮里社(里社中有「鑪主」、「籤頭」諸名目,輪流值年,以主其事),鄉承約長耀門燈(鄉約名「總理」,地方官給「戳記」;門首懸大燈,亦「總理」銜)。操戈鬥狠尋常事,紮厝由來最足憎(悍族糾黨逞兇,殺其全家,將田園、房屋、輜財踞為己有,名曰「紮厝」。近年官兵勦辦,此風已息)!

  雙冬稻穀熟畦町(俗呼榖熟曰「冬」,有「早冬」、「晚冬」,兩熟曰「雙冬」),豆麥菁麻遍野坰。廣闢山場茶利溥(近年臺北產茶甚多),高裝村廍蔗漿馨。息求五倍堪浮白,價問三郊(聚貨而分售各店者曰「郊」:來往福州、江、浙者曰「北郊」,泉州者曰「泉郊」,廈門者曰「廈郊」,統稱三郊)或賣青(未熟先糶者,曰「賣青」;先期定價給資,及時而取,曰「買青」)!況值聖恩蠲雜稅,漁租厝餉一齊停(臺灣仍鄭氏舊制,有厝餉、番餉、蔗車、牛磨、港潭、蠔箔等雜稅。現已奏請蠲免,奉旨准行)。

  生財容易易繁華,纏首青藍盡縐紗(漳、泉人畏風,恆以布纏首;臺人亦纏首,多易以藍黑縐紗。長丈餘,環繞五、六匝以為美觀)。擺尾如龍爭自便(褲之露於衫外者,寬、長約尺有半,曰「龍擺尾」),點頭似鳳動相誇(襪不系帶,任其脫覆足面,曰「鳳點頭」)。濃薰鶯粟甘於薺(鴉片盛行,較內地更甚),細嚼雞檳慣代茶(男女均嗜檳榔,咀嚼不去口,唇齒皆殷。客至,亦必以獻,即以代茶)。披得蘇裾瓜子領(男子短衣,每過膝;襟多直下,曰「蘇裾」。領則不論頸之肥瘦,多上圓下尖,半露其胸,曰「瓜子領」),輿臺衣帛不為奢(傭販輿隸,衣褲率用紗綢)。

  閩人信鬼世無儔,臺郡巫風亦效尤:出海大儺剛仲夏(出海在五月,義取逐疫。造木舟,以五彩紙為瘟神像;禮醮演戲畢,舁像舟中,鼓吹儀仗,送船入海),沿鄉普度又初秋(普度,自七月初起至月盡止。設壇禮醮、搭臺演劇、結綵張燈,鋪設極盛;豬魚雞鴨等類,積如岡阜);婦男桎梏虔迎送(出會之日,頳衣遍路;閨閣婦女,亦荷枷、帶鎖跪迎道左),酒肉池林敬獻酬。讕語客師能愈病,喧天鑼鼓妄祈求(有非僧、非道專事祈禳者曰「客師」;書符、行法,謂能愈病)。

  刺繡從來是女紅,高門黹閣理香絨(大家婦女,亦工刺繡)。臂籠金釧脛俱滿(女子裹足者,手釧而外,有腳鐲重疊至三、四行),髮束銀絛首免蓬(瑯嶠婦女,多以銀練纏髮;有至十餘條者);嬌習蝸居憐懈惰,職詢蠶織慨昏瞢(婦女習於嬌惰,不解蠶桑、紡織)。澎湖一樣閨中質,胡竟辛勞與■〈牛孛〉同(澎湖婦女獨苦;終日視潮長落,赴海濱拾取蝦蛤螺蟹,兼任農事。諺云:『澎湖女子臺灣牛』;極言其勞瘁同也)!

  海面遙看挽髻螺,兩三孤嶼似星羅(離臺灣最近者為小琉球,在鳳山縣之南,海道三十里;居民二千人,歸鳳山管轄。瑯嶠之東有紅頭嶼、火燒嶼,海面俱一百餘里。紅頭嶼皆土番,火燒嶼多漳、泉人住之。又有五獅嶼,在噶瑪蘭頭圍對渡);蓬壺未許來徐福(五獅嶼有意往求,每不可得),瀛嶠何緣到鄭和(光緒三年春,丁中丞命前署恆春縣周有基帶同機器學生游學詩、汪喬年往探紅頭嶼。嶼中分八社,番眾皆穴地而居,略似臺灣生番。「府志」稱:『紅頭嶼產金;番無鐵,以金為鏢鏃、鎗舌』;今無其事);斜日荒城紅薯大(聞前有至五獅嶼者,言嶼內有城門五座,中無人居;拾得野紅薯一枚,重五、六十觔),曉風山社綠椰多(紅頭嶼多種椰樹);更看香火因緣結,自奉觀音擬普陀(火燒嶼有水滴觀音,極靈)。

  遑論宋士與金民(臺灣番種,或云宋時零丁洋之敗遁亡而至,或云金被元滅浮海為颶風飄至,皆不足信),平埔高山迥不倫(平埔多「熟番」,高山多「兇番」);憑著刺桐花紀歲(番無年歲,以刺桐花開為一年),每刳大樹腹藏身(北港「王字番」死後,刳大樹,以尸入其中,仍以樹皮包裹;隔年膠合無縫,枝幹蒼翠勝常。子孫常以牲牢祀之);生涯林莽惟搜鹿,事業箕裘在殺人(生番以殺人為遵祖制)。我聽番歌疑梵韻,手牽足頓別傳神(番眾牽手成圍、頓足而歌,聲似梵韻)。

  莫道卑南地勢偏(卑南在南路內山之東;橫亙南北,下毘瑯嶠,上接嘉義之崇爻界),膏腴應並水沙連(水沙連者,嘉、彰兩縣內山番地。有貓丹、埔里等十餘社。廣袤三十餘里。山水秀麗,厥土中上。藍鹿洲集中,悉記其勝。道光間,劉玉坡制軍履臺勘實,奏請設通判;廷議未允)。別論戈甲開荒土(臺地田畝計戈論甲:每戈長一丈二尺五寸,東西南北各二十五戈為一甲),廣合丸丹辟瘴煙(各營設官藥局,並施丸散膏丹);置驛漸通邊徼路(恆春縣設八磘、牡丹兩驛,卑南設絲鬮社、卑南藔兩驛),移官更授撫民權(光緒元年,沈幼丹星使奏請將南路同知移駐卑南、北路改為中路移駐水沙連,各加「撫民」字樣;奉旨:交部議准)。會看齊奏平蠻曲,再闢山中萬頃田(淡水之後山秀姑巒一帶,土田膏腴;近日吳鎮軍駐璞石閣,督兵「開撫)。

  太息邊防疫癘多(南、北路諸軍多感瘴癘,死者數千人),將星零落隕巖阿(臺北總統宋鎮軍到營數月,一病不起;各路隨營提鎮,亦多有病亡)!題詩我自哀嚴武(乙亥五月,王文勤公渡臺督辦防務,余奉檄隨營。十月,文勤公因病內渡,遽捐館舍。余作輓聯云:『秉節越重洋,正當通道百蠻;食少事煩,太息大星隕海嶠!執鞭隨行幄,詎料備員五月;悲風涕雪,空懷遺澤賦哀詩』!余蓋妄擬杜甫之與嚴武也),曳足人爭嘅伏波(李制軍亦有輓文勤公聯;末句云:『曳足伏波同一嘅』)。碧血青磷獅社月(獅頭社番,前因抗殺官兵,經淮軍全力破之),黃沙白骨鳳山坡(淮軍駐鳳山刺桐腳一帶)!玉關生慶班超入(謂唐、羅兩提督),夜渡軍聲雜鸛鵝。

  大府巡邊擁節旄,雞籠山外泊飛艘(丁中丞渡臺,先至雞籠);兵徵兩路馳書急(時調孫軍門擢勝三營駐雞籠,顧北路;方觀察統潮普三營駐鳳山舊城,顧南路;均限期到防),嶺越三朝接漢高(三朝嶺,今名三貂嶺,為北鉻最高之山;土人謂之摩天嶺。中丞過此至噶瑪蘭);龍虎應符馳砲艇(新到龍驤、虎衛小蛟船兩號,均調至臺),鯨鯢望氣息波濤(西班牙船案,從此定議)。渡瀘五月來諸葛,風雨遄征到不毛(吳星使於五月來臺接辦防務,巡歷南路一帶;適遇風雨連旬,駐節貓狸霧,幾有絕糧之厄。經月回郡,從者皆病)。

  粵閩籍貫本分歧,異地呈材莫漫奇(臺地考試,分粵籍、閩籍);為拔翹英開廣廈,並移節鉞作宗師(臺灣學政事宜,向由巡臺御史兼理;乾隆十七年,御史裁撤,改歸巡道考校。光緒元年,沈幼丹星使奏請以巡撫來臺,應歸巡撫主政,並於臺北府地方捐建考棚;奉旨:交部議准)。谷鶯早許棲雞樹(乾隆四年,巡臺御史諾布單德謨奏請臺士會試,照鄉試例:于福建卷中另編字號,額取一名;部議:令俟臺士來京會試。會試者果至十人之多,奏請欽定;而臺灣始有進士),海燕何年浴鳳池(臺地二百年來,無館選)?一領青衿獠戶貴,皇朝今已廣恩施(番童向只取佾、舞。光緒丁丑歲試,丁中丞取進淡水番童陳寶華一名撥入府學,以示鼓勵;並附片奏明)。

  年來事事法西英,更仿洋操立練營(郡中設左、右兩翼練營,仿西法操演)。電線已看傳信速(自府城至旂後,已通電線),火輪尚待置車成(現擬築鐵路);格林砲購新時樣(格林連珠炮出英國,最為精捷;臺地已購得十餘尊),來復槍嗤舊日名(舊有來復槍,近改用後膛槍)。城社憑依狐鼠狡,無端民教起紛爭(洋人各處設立教堂,無賴子倚為護身符;往往民教交鬧,致費周章)!

  為探煤穴入林深(煤礦在八斗山),買到鋼鑽已萬金(鑿山鋼鑽等器購自外洋,計值二萬餘金)。鑿井真教施鬼斧(延洋人翟薩為煤師,鑿井深二十餘丈),醫貧爭幸得神針。經營欲啟千年利,窺伺能防萬里心?更有磺油堪採取(硫磺、礦油,均擬用機器採取。硫磺山在金包裡,礦油在淡水牛鬥山下),山中生計待搜尋。

  卉島從來叛逆多,十年必反說非訛!魚牙結盜名天運(張丙本為魚牙,與巨盜陳辨等往來。因售米事,忿縣令袒粵民;遂起事偽稱「開國大元帥」,僭號「天運」),鴨母稱王號永和(朱一貴混名「鴨母」,以豢鴨為業;鴨行皆成列,眾異焉。逆黨杜君英以其姓朱,假托明裔,擁之,攻據岡山汛;偽稱「義王」,僭號「永和」);已為倭兵籌布置(同治十三年,倭兵窺犯臺畺,駐兵瑯嶠;經歲,而議始成),更因番亂起干戈(元年,攻獅頭社;三年,攻率芒社。皆因該番抗殺官兵,以示懲創)。將軍尚未樓蘭斬,佇聽山中唱凱歌(近日內山阿棉、烏漏等社恃險負嵎,飛虎左營、線槍營皆小失利;現調擢勝營、鎮海左營進山匯剿)!

  絕少蓴鱸似故鄉,食單從此費商量:檳榔筍折春風綠(檳榔樹直上無枝,折其嫩尖,甘鮮可食,名「檳榔筍」;惟須俟大風吹折,始得購買,價亦甚昂),蘆黍花開夜月黃(西北方名高粱,臺地夜間開花);鬼蟹(狀如傀儡)虎鯊(背有斑文)登海錯,地瓜山芋(淡水,芋出山石上者佳;大者重四、五觔)足餱糧;竹蟶莫訝腥難近(竹蟶,一名海豆芽。形扁如蟶,殼綠色,吐尾潔白,類豆芽;腥不可食),更有龍蝦一尺長(龍頭蝦,昂首奮角如畫龍狀,長尺餘;味亦甚腥)。

  競傳麻豆勝平和,秋日園林柚子多(麻豆堡所產柚子,勝于內地平和)。爛煮冰弸逾栗美(冰弸,形如皂莢子,似慄;而香味特勝),愛看染霧當橙槎(染霧,一名軟霧,又名剪霧。大如蒜,蒂銳頭圓,形似石榴,瑩潤可愛;味清甘,略同蘋婆)。綠添水色新番檨(「檨」字,字書所無;即番蒜也。高樹多陰,實如豬腰;青皮、黃肉,土人甘之),青映山光上釋伽(釋伽果,一名佛頭果;實大如柿。色碧紋縐,如釋伽頭;味甘微酸而膩);不特菩提稱佛號(菩提果,一名香果。花有鬚無瓣,白色。其實中空,有細絨屬蒂,狀如蠟丸;鮮青熟黃,味甘而清),天波羅又地波羅(波羅蜜為天波羅、黃梨為地波羅)。

  溫和卻好養花天,迎歲荷新菊度年(臺地少寒多燠,新歲尚見荷花;又有迎年菊、獻歲菊,皆開歷冬、春);挹露紫含優缽小(優缽曇花,種出西域。「府志」載:『法華寺舊有小種數本,花色純紫』),燒空紅遍佛桑然(佛桑,一名扶桑;有單葉、千種二種);春風鷹爪飄香遠(鷹爪蘭,一名油蘭花。似蘭無心,香味滯膩;結子如棗,名「鷹爪桃」),秋雨燕支著色鮮(胭脂有紅、黃、白及五色四種,夏、秋開);又有午時梅一種,朝朝開落在庭前(午時梅,色紅;午開子落)。

  試聽談瀛事最新,暗洋(「臺灣雜記」言臺之東北有暗洋,以一年為一晝夜)弱水(「稗海記遊」言雞籠山下實近弱水,舟至即沉)不無因。老猴已死偏成魅(「臺灣縣志」述鳳山有民婦被祟,暮即見形,如人似犬。邑令為牒告城隍神,忽雷震怪走;入地掘之,得死猴一,祟遂絕),巨蟒何來竟啖人(昔有海舟至雞籠山後,得一山暫泊;舟中四人登岸,見異類蛇首猙獰,飛奔而至,攫一人啖之;餘三人,身佩雄黃得免)!龜有兩頭差可怪(臺北有龜,生兩頭;洪雪塘別駕為余言),牛生六足見曾親(臺灣縣鄉間有牛生六足,二足從背上倒垂而下;曾親見之);孽魚奚自能登岸,似戮飛廉到海濱(同治十一年九月,有大魚七尾登噶瑪蘭海口;又一尾,至滬尾登岸。魚大如輪船,多無目;又有最大一尾,背高如山,似解押登岸者。土人割肉熬油,腥穢不可向邇;食其肉者,皆病。次年即遭倭變,似魚為之兆也)。

  ●汪跋

  「臺灣雜詠」二十四首,山陰何竟山司馬譔;所以補馬子翊廣文「臺陽雜興」三十首所未及也。宅句裁章,叩冰韻玉;詞剪美稗,艷溢錙毫。風土之記寓焉,方物之志亦寓焉。至于臚掌故、述近事及制度之沿改、道里之遠近,莫不詳明典核;則並撫民夷、安疆圉之略亦寓焉。是曰詩史大有關係,允為必傳之作;豈屑與月露風雲、流連光景、泛如馬絡者絜短較長哉!余謂當亟付梓,以廣流傳;更宜取馬君之作同刊,庶不致有偏而不備之憾。作者並得諸目所親驗,讀者皆喜為耳所創聞;使插架中復增一有用之書,亦一大快事也!

  光緒戊寅五月庚戌朔,烏程汪日楨識。

  ●何跋

  光緒建元五月,寶應王中丞奉命渡臺,檄予隨營辦理文案。越四月,而中丞病作;又一月,中丞內渡就醫,遽捐館舍。杜陵失武,余甚慟之!

  方中丞之在臺也,公餘之暇,日事吟詠,因作「臺灣雜詩」;每成一絕,即以示予。予受而錄之,積至三十二首;嗣於病中又作「續詠」十二首,予皆錄稿置行篋中。

  次年,豐順丁中丞接篆,復命予進署;勞形案牘,無暇展誦。十月,又有臺灣之役,襄辦營務,三年春,防務稍弛,丁中丞回省,命予留住行營。勾稽之暇,每與汪序東明府、林鶴蓀孝廉倡和為樂。惟時,馬子翊孝廉校官臺灣。子翊,詩人也;作「臺陽雜興」三十律示予,予亦得二十四律;互相參考,甚愧予詩不如子翊之工也。因與子翊約:俟旋省,當謀付梓。故子翊稿,亦存於予。

  迨予內渡,即稽榷水口;旋奉諱回里。人事雜沓,束之高閣者又三年。今夏回閩,知子翊歸道山。因檢其遺稿並王中丞稿彙錄成帙,付之手民;非敢云訂敬禮遺文,蓋實踐橋公夙約也。其附贅拙作者,蓋從楊臥雲、汪謝城兩先生之命耳。中丞「續詠」詩註有「寧靖王圭」一事,予次年渡臺,獲睹是器,實未有「朱術桂」三字;不知中丞當日何以言之?

  予詩成於三年夏間,彼時阿棉、烏漏等社尚在負嵎;今已一律招撫,且巡道仍兼學政、總兵仍挂印。不數年間而變更又如此,因附記之。

光緒辛巳十月,山陰何澂識。

【台湾文献丛刊·第28种】台湾杂咏合刻、海音诗

  台湾文献丛刊

  【第 28 种】

  台湾杂咏合刻

  .作者:王凯泰、马清枢、何征、刘家谋

  .原书页数: 0078 页

  ●书籍简介

  第二八种「台湾杂咏合刻」

  本书(一册七八面四六、八○○字)合刊刘家谋着「海音诗」与王凯泰、马清枢、何澄着「台湾杂咏合刻」两种。「海音诗」七绝一百首,皆吟咏台湾事迹。作者刘家谋,字仲为,一字芑川;福建侯官人。举乡荐,以大挑得教谕。初任宁德,继调台湾;时当清道、咸之际,在任凡四年。咸丰三年海寇黄位倡乱,台地不靖;家谋力疾守陴,病署卒。「海音诗」成于二年间,每首均有自注。首章注云:『壬子(咸丰二年)夏秋之间,卧病连月,不出户庭;海吼时来,助以台飓,郁勃号怒,台似有不得已者。伏枕狂吟,寻声响答韵之;曰「海音」』。「台湾杂咏合刻」计有王凯泰「台湾杂咏」三十二首及「续咏」十二首,统为七绝;马清枢「台阳杂兴」三十首、何澄「台阳杂咏」二十四首,皆七言律诗。作者王凯泰,字幼轩,号补帆;江苏宝应人。同治九年,以广东布政使升福建巡抚。十三年日兵侵台事件结束,议移闽抚驻台,凯泰首请赴台履勘(奏折见第二二七种「台案汇录壬集」);光绪元年五月,抵台。当时正办「开山抚番」工作,因撰有「训番俚言」一篇(见第五一种「台湾生熟番纪事」附录)。「杂咏」及「续咏一,亦于此时所作。马清枢,字子翊,福建侯官人;何澄,字竟山,浙江山阴人。据一何跋」,光绪三年时,马氏在台任学官;何氏本人,则尝于元、一年间两度随王(凯泰)、丁(日昌)二抚襄办营务。「合刻」之刊印,至七年成于何氏之手。

  ●序号   篇名

  1  弁言

  2  韦序

  3  周序

  4  海音诗

  5  杨序

  6  龚序

  7  题词

  8  台湾杂咏三十二首(原注)

  9  续咏十二首(原注)

  10  台阳杂兴三十首(原注)

  11  台阳杂咏

  12  汪跋

  13  何跋

  ●弁言

  刘家谋的「海音诗」,吴守礼先生已经出其藏书,校注注印行(由台湾省文献委员会出版,列为台湾丛书学艺门第二种)。我们是根据省立台北图书馆的抄本的。这一抄本,记有「台南连横雅堂校」字样,是经过连氏校正并『按所咏事类重编一过』,故与原刊本不无出入。至韦、周二序,为抄本所缺,乃据原刊本补入。抄本间有错字或脱字,亦据原刊本改正或补正。我们所以这样做,不祇只因为原刊本已经印行,而且因为这一抄本曾经连氏的校正与重编,有其可取之处。但是,有一问题,却使本书的发排,耽延了颇多时日;那就是本书的分量过少,不能成编。为要解决这一问题,我们原想找些刘氏的著作,附录印行。据谢枚如说:『芑川(刘氏字)好谈掌故,自宁调台之府学左斋,其诗曰观海集』(见赌棋山庄文集)。这一诗集,当与台湾有关,可惜无由觅得。余如外丁卯桥居士初稿、东洋小草等,均非台湾文献,不能有所补充。最后,还是曹永和先生替我们解决了问题。他在台湾大学图书馆找到了一本为伊能嘉矩所手抄的「台湾杂咏合刻」(后来并由省立台北图书馆找到「合刻」的油印本,比较伊能的手抄本多出龚序及题词),内载王凯泰、马清枢、何澄澄诸人的台湾杂咏。两书合刊,不独篇幅相当,内容也颇调和。因此,我们即以「台湾杂咏合刻」之名,把「海音诗」并入刊出,作为台湾文献丛刊之一。书将付印,特志其经过。

  周宪文于台北惜余书室

  ●韦序

  「海音」七绝百首,广文刘芑川先生作也。

  先生,侯官名孝廉。学问渊博,行文如翻水成;工四六词赋,而尤邃于诗。着有外丁卯桥居士初稿及东洋小草各若干卷;凡世道人心、交游遭际,有所枨触,辄于诗发之,其音雅矣。屡应礼部试,归就冷官。

  旋以宁德满任,迁台湾府学左斋;芳缘此识先生,得数晨夕。壬子夏秋交,先生病几殆;洎愈,出病中吟稿相示。采风间俗,显微阐幽,所关匪细;惟「海音」之名,则有说乎!盖台郡处海外,郡城又滨海,出西关,一望汪洋万顷、碧浪迷天;顾或鳌抃鲸呿,潮汐震撼,激而成声,隐隐吰吰,如雷如鼓。自四、五两月始,天将雨,是音即盛发;况飓母时作,海吼益甚,令人心怖。先生闻所创闻,伏枕讴吟;耳中汹涌澎湃、郁勃怒号之音,与胸中嵚奇磊落、牢骚不平之音,互相遥答。诗成而疾愈,殆以己诗愈己疾欤?何其有遗音耶?抑司训是职,有时大其声、疾其呼,一若分玉振金声余韵,发人之聋于鲲身、鹿耳间,则海音偕铎音俱长矣。先生为人慷慨豪侠,绝少头巾气;故其为诗,风流跌宕,而嬉笑怒骂,欲歌欲泣,亦复激昂悲壮。一切地方因革利弊,抚时感事咸归月旦,往往言人所不敢言、所不能言;此诚黄钟、大吕之音,不作铮铮细响者。其以「海音」名篇也固宜。

  芳读竟,怂恿付梓;先生嘱主剞劂。工未竣,而先生遽逝,束阁几两载。呜呼!先生往矣,先生之音容犹昨也。敢不勉成所嘱,俾人人得聆咳唾之余音乎?爰督工蒇事,邮寄数册藏诸其家。

  岁咸丰乙卯夏五月,乡晚生韦廷芳序。

  ●周序

  凡物不得其平则鸣。风晨雨夕之间,时而镗镗鼓喧、时而虺虺雷轰、时而千鼎共沸、时而万马奔腾惊心动魄者,海音也。静渌渟渊,波纹不起;叠浪飞涛,忽焉以兴。其叱咤之生耶?其刺船之移我情耶?颓波欲东,中流有赖;其以之为发聋振聩之声耶?呜虖!其不平也。

  咸丰乙卯夏五月,乡晚生周维新拜题。

  ●海音诗

  侯官刘家谋芑川着

  秋斋卧病谢朋徒,欹枕狂吟且自娱;绝域西来声不断,可知歌答有天吴。

  壬子夏秋之间,卧病连月,不出户庭。海吼时来,助以台飓;郁勃号怒,壹似有不得已者。伏枕狂吟,寻声响答韵之;曰「海音」。

  一方擘画括全台,叙述何徒擅史才。添邑添兵关至计,他年筹海此胚胎。

  周宣子(钟瑄)「诸罗志」,半成于陈少林(梦林)之手中。论半线以上,当增置城邑;及北路兵单汛广,营制宜更。后皆如其议。

  发凡起例倍精严,谢郑同心两美兼。谁敢挥毫相点窜,画蛇应笑足轻添!

  谢退谷(金銮)、郑六亭(兼才)续修「台湾县志」,在嘉庆十二年;再订于道光元年。岁久原版散失,修补颇多。或于学宫、坛庙诸门,忘加添注;皆元年以后事。体例殊乖,宜亟删之,以待续志。

  韩赵吴杨并隽才,一时职志让文开;鹭洲草罢瀛堧咏,已恨无人继福台。

  张鹭洲(湄)「瀛堧百咏」末章云:『「福台新咏」萃群英,调绝音希孰继声』?自注:『「东宁诗」名「福台新咏」,四明沈光文、宛陵韩又琦、关中赵行可、会稽陈元图、无锡郑廷桂、榕城林奕丹、吴蕖、轮山杨宗城、螺阳王际慧前后唱和之作』。文开,光文字。

  旧迹空余大井头,败篷断缆可曾留?沧桑变幻真弹指,徒步同登赤嵌楼。

  大井头,在西定坊,昔年泊舟上渡处;今去海岸一里许。赤嵌楼在安平镇;自郡至镇,舟行常患风涛;今则由陆路可达矣。天险渐失,防海者所宜知也。

  故宫萧瑟土花斑,海外当年转徙艰;宝玦珊瑚无觅处,天人眉宇落民间。

  宁靖王府在西定坊,今为天后宫。韦泽芬明经(廷芳)云:『宁靖王像,十年前见诸重庆寺街某老妇家。妇自言陈姓,其祖曾为郑氏将;故有此像。像戎装独立,仪容甚伟。上缀草书数行,笔墨飞舞,即当日绝命词也。韩策庵孝濂(治)家,亦有王手书「杜诗」一帧;而天后宫、北极殿两匾,并王笔也』。

  魁斗山头吊五妃,郑娘芳冢是耶非?年年琅峤清明节,无数东来白雁飞。

  五妃墓在仁和里魁斗山。郑女墓俗呼小姐墓,郑成功葬女处;在凤邑琅峤山脚。每岁遇清明节,乌山内飞出白雁数百群,直到墓前悲鸣不已;夜宿于兰坡岭,其明日仍向乌山飞去。一年一度,俗谓郑女魂所化;其然欤?

  卑南觅与水沙连,更有波澜万顷田。好续梁家詹事疏,一戈一甲乐尧年。

  卑南觅在南路傀儡山后,凡七十二社。水沙连在北路,距彰化县治九十里,凡二十四社。泗波澜一名秀孤鸾,又名秀姑鸾,在山后;北界噶玛兰、南界凤山,横四百余里、亘二百余里。三处皆地宽土沃,闽、粤人多私垦其中。收之,则有益国家;弃之,则徒贻奸宄。诚使置官司、定田赋,收千余里所出之利以佐正供,纳数十万无籍之民咸遵国法,劳在一时、逸在万世,岂曰小补云哉?噶玛兰之开创,议自同知徐梦麟;继之者,知府杨廷理。嘉庆十五年,奏准于总督方维甸;至十六年,总督汪志伊、巡抚张师诚乃定议。丈田地,置官司焉。然十三年少詹事梁上国一疏,实有以成之。台郡田,每甲东西南北各二十五戈;每戈长一丈二尺五寸。计一甲,约内地十一亩三分一厘零。

  一甲征租近一车,赋浮那得复言加!多田翁比无田苦,怕见当门虎老爹。

  台邑地狭,而赋视其它邑为多。内地田一亩约赋银一钱,台地田一甲比内地十一亩三分一厘零,上则田一甲赋粟八石八斗,每石折番饼银二圆二角,计每甲赋十数倍内地不止。久垦,土田渐成硗瘠,每甲出粟上者不过三、四十石,每石价不过六、七角;一年所入,除各色费用外,不足以供赋。追呼之惨、称贷之艰,有不忍言者矣。田地昔值百金者,今仅及半焉;鬻之则亏资,存之则受累,民亦何乐求田耶?台榖每石为一车。班役之家皆祀虎,谓之「虎老爹」;逋赋者拘押诸家,荼毒万状。

  有田翻得免催科,纳赋人无半亩禾;凫鴈秋粮自狼籍,南山乌堕北山罗。

  富室田园日开日广,逋赋者多;而贫民坍塌漂没之粮,不得免焉。

  负郭曾无一棱田,儿孙犹纳赋租钱;飞来何计还飞去,李代桃僵不记年。

  先时崩陷之田,户逃人绝,无从追索;吏役常浼上户代完。上户亦以所费无多,慨然代之;谓之「飞租」。数传以后,田产斥卖无遗,而所谓「飞租」者依然在也。通泉谁把堰渠开,旱魃如焚总可哀;百面麻旗千面鼓,五街簇簇戴青来。

  久旱,乡村人皆入城,手执麻布旗,各书村名,首戴树叶,击鼓鸣钲,数步一拜;呼号之惨,闻者恻然。

  居然不绩市婆娑,华丽犹将竞绮罗;大甲溪头机轧轧,至今妇苦有人歌。

  女人不知蚕织,以刺绣为能。三十年前,妇女出门者虽内着美衣,必袭以布;犹诗人尚絅之遗也。今则绮罗照耀矣。阮参戎蔡文有「大甲妇」诗,首云:『大甲妇,一何苦!为夫馌饷为夫锄,为夫日日织麻缕』。

  一碗胡涂粥共尝,地瓜土豆且充肠;萍飘幸到神仙府,始识人间有稻粱。

  澎地不生五谷,惟高粱、小米、地瓜、土豆而已。地瓜,蕃薯也;土豆,落花生也。以海藻、鱼虾杂薯米为糜,曰胡涂粥。草地人谓府城曰「神仙府」。韦泽芬明经云:『郑氏有台时,置府曰「承天」;今外邑人来郡者,犹曰「往承天府」。神仙,殆音讹也。

  真教澎女作台牛,百里饥驱不自由;三十六村归未得,望乡齐上赤嵌楼。

  谚云:『澎湖女人、台湾牛』,言劳苦过甚也。咸丰元、二年冬春之交,澎地大饥;澎女载至郡城鬻为婢者不下数十口。徐树人廉访(宗干)谕富绅出赀赎之;予亟商诸二、三好善之士劝捐赎回,各为收养。稻熟后,按名给路费,载还其家。澎湖五十五岛,著名者三十六岛。

  蜀糖利市胜闽糖,出峡长年价倍偿;挽粟更教资鬼国,三杯谁觅海东粮!

  台地糖米之利,近济东南、远资西北。乃四川新产之糖,价廉而货美,诸省争趋之,台糖因而减市;英吉利贩吕宋诸夷米入于中国,台米亦多贱售。商为亏本而歇业,农为亏本而卖田,民愈无聊赖矣。「三杯」,台榖名。

  浩浩飞台竞卷沙,秋棚何处觅新瓜?乌鱼岁晚无消息,累得盐官仰屋嗟。

  腌瓜,四时皆有;和酱食,尤佳。乌鱼;至冬方盛,家家腌而藏之。二者皆课盐所赖以销者也。

  亭户盐筹滞未行,牢盆在手绌经营;涓涓莫塞卮中漏,徒析秋毫利不盈。

  内地私盐每斤二文,偷载至台每斤卖四、五文;而官盐每斤十二、三文,故民间趋之若骛。私盐出入,小口居多;关吏利其贿,不问也。内山生、熟番及粤庄人,皆食此盐。台盐每年减销,不啻十之六、七,而官与商俱困矣。惟稍减官价,使之易销;而严缉诸口,禁其偷漏,庶有瘳乎!

  鹿耳门前礁石多,张帆尚未出沧波;赊来水利重添载,一夜飘流付孟婆。

  内港多礁石,舟未出洋遇风辄碎。以金贷商船,置货往北洋,每番镪百圆取二十圆、十八圆不等;由厦兑台,每百圆亦取五、六圆或八、九圆,曰「水利」。风水不虞,并母钱没焉。贷于本处者,曰「山单」;每百圆唯取二、三圆,不包定风水也。

  戈船如雾集沧湄,破浪乘风是几时?无数估帆愁海暴,千金枉聘碧眸夷。

  洋商畏盗,尝鸠赀雇夷船为护;近艇匪之暴,夷船亦无能及矣。夷人,皆高准碧眸。

  暮年曾未赋添丁,乞得男青复女青;底事森森阶下玉,也随蜾蠃负螟蛉。

  老年乏嗣,无期功缌麻之亲;不得已,而抱育异姓者有之。然渎姓乱宗,已干明禁。今则富家有数子者,亦蓄他人子;噫!异矣。

  晨馐夕膳可能谋,罔极恩从死后酬;未必重泉真一饱,筵前争进九猪头。

  始死,必祭以猪头。自是每祭用之,能具九猪头者上也。无者以为大戚。

  有孝男儿来弄铙,有孝女儿来弄猴;生天成佛犹难必,先遣爷娘黑狱投。

  凡亲丧必忏佛;僧于中午飞钹,谓之「弄铙钹」。谚曰:『有孝后生来弄铙,有孝查亩来弄猴』。弄猴者,以猴演杂剧也。俗谓男曰「后生」、女曰「查亩」。按「查亩」二字,无谓;当是「珠母」音讹,犹南海之言「珠娘」也。

  争将寸草报春晖,海上啼乌作队飞。慷慨更无人赠麦,翻凭百衲共成衣!

  家贫亲老者,或十人或数十人为一会。遇有大故,同会者醵金为丧葬之资;竞赴其家,助奔走焉:谓之「父母会」。

  构屋空糜十万钱,化为灰烬亦堪怜!飘流多少加鸰仔,何处栖身觅一廛?

  亲丧礼佛,必糊纸屋焚之;屋中器物悉备,雕镂之精、绘绣之美,常费百余缗。内地无业穷民,每附兵船渡海;久而不归,曰「加鸰仔」。

  山邱零落黯然归,薤上方嗟露易唏;歌哭骤惊声错杂,红裙翠袖映麻衣。

  赛神,以妓装台阁,曰「倪旦棚」;今乃用之送葬。始作俑于某班头;至衣冠之家亦效之,可慨也夫!

  送终争欲饰奇珍,不智谁知启不仁!君看汉朝陵墓古,竟教玉碗落烽尘。

  吾郡送终之礼,衣衾以外无他饰;片金寸玉不以附身,故棺无劫者。台地饰终皆从厚,被劫所以多也。议者徒求御盗之法,而不知致盗之源;昼夜巡防,转招觊觎。仁人、孝子,尚慎厥初。

  箕中悬笔倩人扶,潦草依然鬼画符;道是长生真有药,九泉犹未觉迷途!

  俗重堈神,有病请神医之。神舆两辕,前一人肩其右、后一人肩其左,其行颠簸不定。病家用糠或米置箕中,前左辕忽低忽昂,点注糠、米间作画字状,以为神方;即医死不悟也。

  夜合花开香满庭,鸯鸳待阙社犹停;怪来百两盈门日,三五微芒见小星。

  男女嫁娶,迟至二、三十岁。晚近风气不古,每有冶游之男、怀春之女,毋亦愆期之所致耶?未娶而先纳婢,既育男女,娶后有嫡不兼容而复离异者。

  张盖途行礼自持,文公巾帽意犹遗;一开一阖寻常事,不觉民风已暗移。

  妇女出行,以伞自遮,曰「含蕊伞」;即漳州「文公兜」遗意也。今则阖之如拄杖;然觚不觚,觚哉、觚哉!

  爱恋曾无出里闾,同行更喜赋同车;手牵何事轻相放,黑齿雕题恐不如!

  「诸罗志」番俗考:『夫妇自相亲昵,虽富无婢妾、僮仆。终身不出里门,行携手、坐同车,不知有生人离别之苦』。台俗:夫妇虽相得极欢,鲜不广置妾媵,甚且出为冶游;反目,辄轻弃之。妇被弃于夫,亦无顾恋;马头覆水,视为故常。何乃少结发情耶?内地来台者,每娶台妇,久亦忘归;及归,则未作飞蓬之嗟,已违就木之誓!地气之薄也,抑人心之浇欤?番俗可以风矣。俗娶妻,曰「牵手」;弃妻,曰「放手」。

  厚奁不惜橐金销,盼到堂前亚亚腰;犹藉鸡豚相馈遗,尽情唯博大家烧。

  嫁娶辄千金,少亦累百;愆期者所以多也。何若称家有无,早成嘉礼乎!娶妇三日后,拜堂;新郎望前叩头,新妇望后倒仰,谓之「亚亚腰」。既成昏三日,小舅来「探房」;四日,夫妇「回车」;弥月日,做「满月」;四月日,做「四月」,女家皆馈鸡鸭豚蹄以献于姑,曰「大家烧」。「大家」,俗谓姑也;「烧」,热也。

  烟草槟榔遍几家,金钱不惜掷泥沙;夕阳门巷香风送,拣得一篮鹰爪花。

  妇女吸生烟、吃槟榔,日夜不断。若夫夕阳已西、初月欲上,卖花者盈门阑焉。茉莉四时常开,佛桑、含笑、睡香、月桂、鹰爪兰之类,流香送馥,簇拥乌云,不惜青蚨一掷也;日费盖不止杖头矣。

  火树千丛映绛霄,年年菜市闹花朝;路旁掩泣谁家子,失却鬓边翠玉翘。

  菜市坡放烟火,常以花朝前后。是夕妇女皆出游,堕珥遗簪,填衢塞巷;守土官亲弹压之,以防奸徒。

  清明时节雨初晞,楮陌纷纷化蝶飞;刚是重关斜照后,云鬟无数插青归。

  清明前后,妇女俱适墓。淡妆素服,三五成群;随柳傍花,男女不避。祭毕,摘树归;或簪之,谓之「插青」。

  黑齿偏云助艳姿,瓠犀应废国风诗;俗情颠倒君休笑,梨茇登盘厌荔支。

  妇女以黑齿为妍,多取槟榔和孩儿茶嚼之。按「彰化县志」番俗考:『男女以涩草或芭蕉花擦齿,令黑』;盖本番俗也。梨仔茇,即番石榴。味臭,番酷嗜之;见鲜荔支,反以为恶。

  竞送王爷上海坡,乌油小轿水边多;短幨三尺风吹起,斜日分明露翠蛾。

  鲲身王,俗谓之「王爷」;以五月来,六、七月归。归时,郡中妇女皆送至海坡上。轻薄之徒,藉言出游,以觇佳丽。

  何必明珠十斛偿,一家八口托檀郎;唐山纵有西归日,不肯双飞过墨洋。

  内地人多娶台女,以索聘廉也。然娶后,而父母兄弟咸仰食焉。久羁海外,欲挈以归,不可;或舍之自归,隔数年则琶琵别抱矣。谓内地人曰「唐山客」。「墨洋」,即黑水洋。

  鸨儿原不及娘儿,聘结槟榔喜未迟;分得后生查亩仔,白头无复嫁尩时!

  鸨儿爱钞、娘儿爱俏,随地皆然。台妓不堪鸨母之苦,常速嫁;鸨母但图厚聘而已。所生之女,则乐而忘嫁,索聘亦廉。然既嫁之后,一家资衣食焉;虽豪客难之。二、三十岁未嫁者,必抱养子女,为他日头家地。俗谓夫曰「尩」;音如「安」。周光邰明经(维新)云:『俚曲多此字』;然「尩」者,瘠病之谓,于义无取。土音,「尩」、「翁」并读如「安」,殆「翁」字之讹欤?子抱养者曰「分」;音如「奔」。

  誓海盟山意正长,缠头百万亦寻常;三家村里盲儿鼓,犹唱当年黄锦娘。

  永春人贾于台者,眷一妇黄锦娘,倾其赀。既归复来,锦娘拒而不纳;流落失所。台人哀之,为俚曲纪其事。

  撮合偏饶秘术多,莲花座下簇青娥;不图色相全空后,犹舍慈航渡爱河!

  重庆寺,在宁南坊;昔住持以尼,今则僧矣。男女相悦不得遂者、夫妻反目者,皆乞灵于佛;置醯瓮佛座下,以箸系发搅之,云使人心酸;取佛前灯油暗抹所欢头,则变。东安坊岳帝庙亦有之。皆整俗者所宜除也。

  婢作夫人固有时,江沱江泛亦何辞!独怜赤脚厨头走,垂白无因着履綦。

  大脚者,曰「赤骹」;小脚者,曰「缚骹」。婢皆大脚跣足,或指配与人,始得穿屦,而执役依然。锢婢之风,豪富家尤甚,不能禁其奔也。

  可怜十曲已歔欷,再到堂前笔寓讥;辛苦吴航柯博士,载将怨女满船归。

  周涧东太守(彦)有「十可怜」之歌,戒锢婢也;郑六亭广文「再到堂笔录」亦讥之,以为士大夫家何苦为此徒作冤孽以贻后耳。长乐柯义周广文(龙章)尝掌教崇文书院;将归,载婢数十人于内地嫁之,诚苦海慈航也。

  睥睨东边列屋居,冶游只费杖头储;那知切里征村外,别有催科到女闾!

  大西门内,右旋而北,面城居者,皆狭邪家;肩挑负贩之人,百钱即可一度。主者多蔡姓,收淫妪、逃婢实之,日敛其买笑之资;未盈,辄遭苛责。或勒负债家妇女为之,以偿所负;尤为不法。

  筠篮隐约盖微遮,月影胧胧路几叉:恰似纸钱送猫鬼,背人偷挂路旁花。

  偷生之子,贮以竹篮,夜深挂路旁,任人拾之。猫狗骨得溺生毛,便能为祟;故猫死挂之树、狗死投之水,必送以纸钱。

  草鸡长耳乱经年,饲鸭狂徒更可怜;君看纷纷群蚁斗,槐安一郡已骚然!

  台地自入版图,奸民十数乱,然多赤子弄兵耳。其酿衅也有由,其烛几也不早;蔓延日久,致动大军,可胜浩叹!朱一贵居母顶草地,以饲鸭为生。

  同是萍浮傍海滨,此疆彼界辨何真!谁云百世仇当复,卖饼公羊始误人!

  台郡械斗,始于干隆四十六年;后则七、八年一小斗,十余年一大斗。北路则先分漳、泉,继分闽、粤;彰、淡又分闽、番,且分晋、南、惠、安、同。南路则惟分闽、粤,不分漳、泉。然俱积年一斗,惩创即平;今乃无年不斗、无月不斗矣。陈恭甫先生「治南狱事论」云:『细虞构讼,攻杀无已;祸连子孙,殃及乡闾,踰百年不能解』。其意似近于公羊「春秋」之百世复仇;而用之不得其义,以至此也。

  秋成争唱太平歌,谁识■〈艹佳〉苻警转多;尾压未交田已做,却拋耒耜弄干戈!

  腊月既望,各市廛竞餍酒肉,曰「尾压」;秋成报赛,曰「做年」、亦曰:「做田」。禾稼登场,佣工者无以自食,多去而为盗;故每岁十月后,尤重巡防。至腊月望日,饮「尾压酒」,乃无事也。

  草间狐兔每纵横,潜入崔嵬百雉城;夜半女墙斜月影,出关无事效鸡鸣。

  乡村盗贼入城窃劫,旋踰城而出;皆守门者为之导。迨擒获至官,辄以瞻徇营员,久难定谳。

  派饭曾无十日期,闯兄几辈似儿嬉;股头旗脚雄豪甚,釜底游鱼尚未知。

  匪徒滋事,传食诸村庄,谓之「派饭」;领队者曰「股头」;余党曰「旗脚」。闯兄,罗汉脚之别名也。近日树旗聚众,多以械斗开端,非真有大志也。逞一朝之忿,冐不韪之名,身膏萧斧,懵然未悟,可哀也哉!

  空把强弓毒矢施,藏山猛虎穴难窥;笑他北海孙宾石,复壁惟容一赵岐。

  豪强之家,爪牙常数百辈;横行乡曲,莫敢谁何!争讼者,须其一言而定,不必控官。巨奸积匪,敢于藏匿;官欲捕之,非屈意相求不可得也。

  十六营兵饷已糜,更烦筹画到荒陲;千言侃侃飞书上,独有曹参不肯随。

  达总镇洪阿于所辖各营抽选六百人,自练为精兵;岁计犒赏钱二万五千余缗,道、府、厅、县捐助其半。周观察凯下各属酌议,于是凤山令曹谨上书极言其弊;略云:『朝廷慎重海疆,额设水陆步战守兵一万二千六百七十名,无一非镇帅之兵——即无一非镇帅当练之兵。今所练之兵,仅全台二十分之一,所赏较本兵粮饷倍之;是予各兵借口之端,而开各营推诿之渐。且台地绵亘一千余里,精兵六百,以之自卫则有余,以之卫人则不足;一旦南北交警,此六百人者顾此则失彼、顾彼则失此,势不能不仍驱未练、未精之人相与从事。夫平居各筹练兵之赀,有事不获共享练兵之用;与平居未沐精兵之赏,有事不免蹈精兵之危:皆情所难堪,而理所弗顺也』。曹君尝请以所练壮勇与精兵较,且曰:『兵能胜壮勇乃为精也』。

  曾门溪畔少行人,草地常愁劫夺频;何似春风香脚好,去来无恙总依神。

  曾文溪为台、嘉二邑交界处;「文」亦作「门」,方音「文」如「门」也。近溪多匪人,渡者苦之。乡村曰「草地」。进香北港天后者,不下数千人,谓之「香脚」;往来盗不敢劫。劫者,辄遭神谴。

  五虎长牙舞爪来,秋风避债竟无台;惊心昨夜西邻哭,掌上明珠去不回!

  每百钱,按日缴息五文;停缴一日,即前缴抹销,谓之「五虎利」;亦营卒所为。穷民不得已,贷之;无力偿者,或掳其妻女而去。

  九抽敢把禁条违,飞去青蚨忽自归;寄语杜陵头白叟,可堪日日典春衣?

  私典有曰「小押」者,皆兵卒为之。每质物一百文,只给九十一,谓之「九抽」;赎时仍满其数。每十日,一百文计息六文。其限期之缓急,以物之高下为差;然无过一岁者。

  锻矛砺刃卫边垠,恰有三郊比鲁人;水债不收公饷亟,头家近日亦愁贫。

  商户曰「郊」;南郊、北郊、糖郊曰「三郊」。蔡牵之乱,义首陈启良、洪秀文、郭拔萃领三郊旗,自备兵饷,破洲仔尾贼巢。近日生计日亏,三郊亦非昔比。「水债」即「水利」;见前。民有余赀,遭官吞噬,曰「公饷」。俗谓富人为「头家」。

  夜半鸣金起僻隅,弓刀环集满街衢;但教户户都联络,明月花村犬吠无。

  岁暮有联络诸乡,互为救援者。夜间闻警,即鸣锣集众御之;得「守望相助」遗意。惜不能时时然、处处然也。

  蔡郭黄卢大姓分,豪强往往虐榆枌!那知拔戟能成队,五色旌旗照海濆。

  大西门外五大姓,蔡姓最多,郭姓次之,黄、许、卢三姓又次之;并强悍不驯,各据一街,自为雄长。然干隆五十一年林爽文之乱,五大姓皆充义民;尔后郡城守御,亦屡资其力。

  檨仔林边径路分,中藏罗汉脚纷纷;寄言玉局休相笑,担粪年来亦不群。

  台兵之横,殃及平民;然所惧有四焉:曰「舆夫也,罗汉脚也,大西门外蔡、郭五大姓也,大南门边担粪人也」。盖四者半孤身无赖,好勇轻生;其党多至千百人,愈集愈多。拚命死斗,兵无如之何也。抑此四者,遇地方有事,收之则为用,散之则为非,当事者尤宜加意也。檨仔林在宁南坊,地旷径多,「罗汉脚」所聚也。

  骑轻从减历危途,化日终教照一隅。争按图经谭拓土,可能威惠似双梧。

  噶玛兰初开时,杨双梧太守(廷理)亲往勘视;舆从寥寥不避艰险,噶民怀之。谢退谷广文尝序其事,比之陈雷阳。

  依然朱邑祀桐乡,岁久方知惠泽长。八卦山前人似织,不关菊酒赛重阳。

  杨蓉初大令(桂森)宰彰化有惠政,其去也民为立祠。九月三日大令生辰,至今醵祝者不绝。

  少时了了大时差,游戏徒教误岁华!莫惜十年迟树木,飘零容易是唐花。

  台童多早慧,父师教之为应制之文,一学而就;书法皆圆整光润,不难造成大器。第入学之后,束之高阁矣。大抵八、九岁后,智识便开;二十岁外渐塞。说者谓:台地诸山,早晨极开朗秀发,午后即多蒙翳;虽地气使然,亦驰逐纷华有以锢之欤?

  千金送女亦寻常,翠绕珠围各斗强;底事一经思教子,翻愁破费束修羊。

  千金嫁女,犹嫌其薄;而百金延师,转以为厚。富家子,多附学;来往道涂、荒废时日,有潜逃而为非者。

  鸡皮三少总人妖,莫讶娄猪定宋朝;不惜金笼饲黄脰,秋风无数老来娇。

  年老不安其室者私蓄少年,曰「饲黄脰」。「黄脰」,鸟名,善斗,故以比之;亦曰「冤斗」。老妇善妆,俗谓之「老来娇」。

  兴筑功同苏白堤,政成偕乐与群黎;玉箫金管归何处,阁阁荒蛙傍草泥。

  半月池,在小南门外永康里法华寺前;广可数亩,即南湖也。左受蓬溪,接内山之流;右出大南门,经新昌里婉蜒入海。蒋金竹太守(允焄)亲浚之,为旱涝蓄泄之资。建半月楼其上,五日观竞渡于此;画桨锦帆、金樽玉管,极一时之盛;可谓为政风流者矣。今则寒苇荒蛙,萧然满目。

  虎须手捋自棼迷,那更围鱼一网提;布裤不辞都脱却,春风处处勃鸠啼。

  手握三签,藏其根、露其梢,一根系红绳垂于外,若可辨、若不可辨。猜者置钱其梢,以得红绳为胜;胜则三倍偿之。然随手抽换,罕能中者;辄罄资以归。谓之「虎须」。屋前为博场,后为妓馆;或被人诱入其中,必倾其囊橐、褫其衣服乃得出。谓之「围鱼」。

  赤嵌城里■〈轻上足下〉徘徊,一局棋兵两阵开;莫更旁观学王质,烂柯容易得归来。

  市上常设局排成棋势,所争一子、两子间。有来观者,邀其以赀入伙,或指衣服为注;先云:『操有胜算,万无一输』。既入伙后,随手变化,转胜为输;罄所有偿之,或称贷以益,乃得归也。此局设自营兵,而乡愚之受欺尤众。

  密密根连未肯疏,故应外御藉林荼;大哥尾弟空联臂,持较同怀总不如。

  台竹生笋不出丛外,连根相附为藩篱城郭之资。不拘年齿,推强有力者为大哥;一年少者殿后,曰「尾弟」。歃血为盟,相称以行次;凶终隙末,曾不移时。

  灵根转眼化枯荄,毒火销磨百事乖;学得顾长康食蔗,漫云渐入境能佳。

  台人以甘蔗为鸦片烟杆,上者一根值数金。

  舐罢余丹尚共争;淮南鸡犬可怜生;漫将上下床分别,如豆灯光数不清。

  烟渣馆,多营卒所开;收鸦片烟之灰,熬而卖之。地狭不足庋床,每隔为两、三层以待来者。无赖之辈囊无一钱,至为小偷,觅数十文以求度瘾。

  耗掷瓮飧百口粮,如山狼籍不堪偿;伤财翻被居财误,浪说红龟是吉祥。

  吉凶事,皆用「红龟粿」;台语「龟」若「居」,取「居财」之意也。每用,常数百个;其弃之也如泥沙,暴殄甚矣。

  公门折节竞趋风,牵引都凭一线通;辛苦为人装布袋,肯教妙手独空空!

  出入公门、为官弋利,曰「布袋手」。

  鼠牙雀角各争强,空费条条诰诫详;解释两家无限恨,不如银盒捧槟榔。

  里闾构讼,大者亲邻置酒解之;小者馈以槟榔,不费百钱而消两家睚眦之怨。余尝为赞曰:『一口之贻,消怨释忿;胡文告之烦而敝其唇吻』。

  解从经史觅传薪,自有文章动鬼神;梦里几曾分五色,年年乞笔向鲲身。

  枕经葄史者,何地无才;而率尔操觚、便求速化,此学人之通病也。鲲身王以四、五月来郡,祈祷于行宫无虚日;皆携所乞以归,明年必倍数酬之,如求利者乞钱、求名者乞笔乞纸之类。

  井边下石忍相残,得势谁知失势难;潮长潮消期倍速,几人着眼海门看!

  轰轰烈烈之时,争相趋附;一朝势败,反从而排挤之。炎凉之态,盖亦徒狃目前耳。鹿耳门至南路打鼓港,较同安、金、厦潮早四刻;打鼓港至琅峤,竟早一时。

  鸡似鸾凰彘似山,梨园子弟演分班;怪来海外都随俗,声味全无佛亦艰!

  七月普度,日夜演剧,有四、五台相连者。以鸡鸭作凤鸾状;以猪作山,布人物其上以供佛。

  劳身犹足博瓮餐,岁暮无衣意亦宽;不怕饥寒宁怕死,自家断送入三棺!

  台郡佣工所得常倍。地暖,冬月不需绵裘也。「三棺」者,猜宝「铜棺」也、吃鸦片「竹棺」也、狎妓「肉棺」也。

  怀中刺灭少遭逢,回首家山路万重;典尽征衫归未得,几人豪气傍芙蓉!

  台幕修脯丰于内地,游客争趋焉。然人浮于幕,强半赋闲。羁留海外不得归,因而冻饿者有之;胡轻去其乡耶?

  一席珍肴费数金,万钱日食更难禁;不如真率温公会,嘉话流传直到今。

  寻常筵席,每费三、四金;斗靡夸多,至十余金不止。

  杨仆楼船自列营,孙卢岛上尚纵横;薛文吉武威名在,如铁依然旧土城!

  游击吉凌阿用兵得法,蔡牵之乱力战有功。时台湾令薜志亮号爱民;民为谣曰:『武官有一吉,文官有一薛;任是蔡牵来,土城变成铁』!

  挂籍牙门意气盈,衅争竹徃徃启编氓;沉几谁似黄都阃,一语从容遏乱萌。

  黄淡川参戎(清泰)任彰化都司时,大墩民与汛弁争。汛弁故捏其词,上下惶恐。君急慰诸营将曰:『此妄语耳!若稍涉张皇,愚民畏罪走险,转生他变』;乃只身往谕之,兵民帖然。嗟夫!使将帅尽如君者,岂有兵民之祸哉?

  分疆画界立公厅,盘踞俨然犄角形;传首已教心胆落,古来兵法本兼刑。

  班兵各据一隅,私立「公厅」为聚议之所。提标兵据宁南坊,漳镇、诏安、云霄兵据镇北坊,同安兵据东安坊,本土募兵则分据西定坊之开仙宫、辕门街诸处,赌场、烟馆、娼窝、私典皆其所为。白昼劫夺财物、掳掠妇女,守土官不敢治,将弁亦隐忍听之,惧其变也。不知台兵多住家内地,一有叛乱,戮及妻孥,敢为变乎?闻干隆末年奎总镇(林)知兵之强悍难制也,严治之。兵胁众缴刀铳,公许之,示以期;至期,令五人为一牌,以次入缴。公升堂,先召五人入,不见出;次召五人入,不见出;次又召五人入,不见出;其在外候缴者,久之不闻消息;须臾,内持五头出,又召第四牌入;诸兵在外见者,咸鸟兽散。其在内十人,甫入见五头,惧而求免;各予以责革。一军肃然,孰谓兵之不可治乎?

  戎马书生气浩然,军中草檄笔如椽;功成不复论酬赏,大海归来月满船。

  蓝鹿洲(鼎元)以诸生佐从兄廷珍平朱一贵之乱,军中筹策悉藉赞襄;平台后归,不言功绩。其自序有『事定归来,满船明月』之语。

  一岛能伸气浩然,铺扬盛烈亦微权;覆盆冤诉何从达,金镜曈曈照海堧。

  英人滋事以来,南凭浙、粤,北驶燕、齐;秽毒之流,上干天怒。鸡笼一役,虽曰受制尾闾,而敌忾同仇,究关众愤。论功行赏,作民气,即以壮国威也;议者不原其意,辄以冒滥为辞。信漏网之顽谗,阻干城之义勇;攀辕泣诉,舆论莫伸!幸宣宗皇帝洞烛隐微,镇、道二臣仅施薄谪;嗣皇御极!功罪益彰;桂海用兵,并加节钺。知人则哲,不其然欤?

  忠毅勋猷勒鼎钟,王邱英勇继前踪;手歼狂寇鲸波里,不愧天朝五等封!

  李忠毅公(长庚)殁后,王军门得禄、邱军门良功卒击沉蔡牵船于鱼山外洋。奏入,王得禄晋封子爵、邱良功晋封男爵。

  柯亭德教孰能如?遗墨犹黏四壁虚;东里西华憔悴甚,几人渡海吊幽居!

  柯仪周广文掌教崇文数年,培植人材,不遗寒畯。每课文,评定甲乙,揭其尤者贴于壁,俾相观摩;或自作以为程序,台士称之。内渡后,旋卒;其后人不能自立。周光邰明经省试时,尝至其家。

  一死都缘抚字劳,不徒冰雪励清操!鸡笼山下舆人在,歌罢前曹复后曹。

  曹怀朴司马,河内人也;治淡五年,方正廉洁,爱民如子。滇南曹馥堂(树桂)继之;其约己勤民,殆有过焉;莅任八阅月,积劳而卒。至今,淡人犹称前、后曹也。

  杀贼书生勇独饶,一门义烈薄云霄!未妨冷吃阑干菜,热血千年自不消。

  闽县叶梦苓,字景西、一字松根;干隆二十七年举人,官凤山县学教谕。五十一年林爽文之乱,城陷,梦苓率乡勇御贼埤头街;被执,骂贼死。继妻林氏红玉闻难自缢,以救免;复入井,不死;一日突取刀截其喉半断,村妇以药掩之;卧月余,防者稍懈,卒以手绝吭而死。次子殿材、三子殿豪、四子殿杰、幕客庄如圭、圭侄鸣璧(一作其徒)、家丁林长飞、林德、陈益,并殉难。事闻,赐祭葬,予云骑尉世职。按「东瀛纪事」惟纪梦苓死为五十二年正月十五日,不及从殉诸人;故备录之。

  谁兴水利济瀛东,旱潦应资蓄泄功!溉遍陂田三万亩,至今遗圳说曹公(字书「无圳字」,俗制也;音若「畯」)。

  曹怀朴(谨)令凤山时,开九曲塘,引淡水溪。垒石为五门,以时启闭,自东而西,入于海。计凿圳道四万三百六十丈,分筑十四坝,灌田三万一千五百余亩,岁可加收早稻十五万六千六百余石。踰一岁而功成,熊介臣观察(一本)名以「曹公圳」。今则修筑不时,故道渐塞;而台、嘉二邑旱田居多,无堤防沟渠之利,为政者宜亟筹之!

  鸿荒凿破海天空,慷慨当年赋大东!无数明珠遭按剑,怜才倍忆捞虾翁。

  蔡香祖(廷兰),澎湖人;以诸生充道光十七年拔贡,旋举于乡;二十四年,成进士,出为陕江令。澎之科第,自廷兰开也。道光十一年,澎湖风灾。周观察凯自厦往账,廷兰为「请急赈歌」上之,一见倾心;既而视学台、澎,遂膺首选。师生沆瀣,时并称焉。嗟夫!青云之士,不附骥尾而名不彰者,可胜道哉!吾欲梦周公矣!观察常自号「富春江上捞虾翁」。

  养晦衡门亦自清,闾阎疾苦不关情;独怜头白归田叟,问俗犹闻太息声!

  士大夫居乡,绝迹公门、不闻外事,亦可谓矫矫自好者矣。然一方有当兴之利、当除之弊,官民阻隔,上之情不下通、下之情不上达;联上下之情而随事补救之,不有赖于方正之乡先生哉?陈星舟州倅(震曜)为诸生时,凡里中善事,辄身任之,不惮贤劳。既以优贡官广文,爱才好义、遇事敢言;上官器重之。自陕之宁羗归,宦橐萧然。年踰七十矣,犹以人心、风俗为忧。撰有「归田问俗录」一卷。

  迎年饯腊事休论,爆竹声中欲断魂;争得城西黄太学,一囊夜半忽敲门。

  黄太学拔萃居总赶宫,由贫致富,好行善事。郡中有大役,必佽助成之。尝立「引心文社」以育后进,捐赀为饭食、奖赏之资。设馆待应试寒士,日给瓮飧;获隽者代为经纪,罢黜者亦资以归,士林颂焉。每岁除前三日,预贮千金,遇亲朋告匮,随所需以畀;除夜自出巡历街巷,见不能度岁者,必有馈贻。今其子孙官学校、登贤书者比比矣。

  黄家亭馆傍城隅,一瓣香烧仰楷模;遂使陆机怀祖德,拜坟当日有遗图。

  黄秀才献南,家在佛头港。馆中祀有李秀才梦琼栗主,其尊甫锦尚所从学者也。不忘其师,可以风矣。先王父素堂公从陈虞英先生学;先生殁,无嗣,公亦祀之于家。有「竹柄山拜坟图」,多名人题咏。

  覆雨翻云事可欷,巨卿白马已称稀!君看札佐张巡检,朽骨犹能万里归。

  彰化张源怘官黔之札佐巡检,殁于任;宦橐萧然,旁无亲属。其友黄锋(字楚实)吁于当道,醵集数百金,柩始得返。留黔三载,黔人义之,争咏歌其事。

  交口争闻詈蠹胥,铮铮也有铁相如;一编抵得传家宝,我亦低头守拙居。

  「守拙居苫余录」,台邑监生蔡国香纂。国香为道署吏,廉谨有士风;集家训及自作诗为一帙,语语真切,可当规箴。

  纷纷番割总殃民,谁似吴郎泽及人!拚却头颅飞不返,社寮俎豆自千春。

  沿山一带,有学习番语、贸易番地者,名曰「番割」;生番以女妻之,常诱番出为民害。吴凤,嘉义番仔潭人,为蒲羗林大社通事。蒲羗林十八社番,每欲杀阿豹厝两乡人;凤为请缓期,密令两乡人逃避。久而番知凤所为,将杀凤;凤告其家人曰:『吾宁一死以安两乡之人』。既死,社番每于薄暮,见凤披发带剑骑马而呼,社中人多疫死者;因致祝焉,誓不敢于中路杀人。南则于傀儡社、北则于王字头,而中路无敢犯者。凤坟在林社,社人春秋祀之。

  辛苦耕渔朝暮偕,饥来薯米爨牛柴;煌煌六十年中纪,贞节如林聚一涯!

  澎地之耕者,男人仅犁耜反土。而栽种耘耨,俱女人任之;又随潮消长,拾取虾蟹蠃蛤之属以赡其家。以薯干煮粥而食,曰「薯米」。无薪以牛粪爨,曰「牛柴」。蒋通守镛「澎湖续编」去胡通守建伟「纪略」之成仅踰周甲,而「列女」一门增至一百二十二人,比他志独盛。鲁敬姜之言曰:『凡人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恶心生』;其此之谓欤?

  阐幽郡伯有传文,吴女沉冤得上闻;我向昭忠祠外过,披榛空访守娘坟!

  邓菽原太守(传安)有「书彰化吴贞女事」,见「蠡测汇钞」。陈守娘,郡城东安坊经厅巷人;夫殁守节,姑强令更适,不可。姑之女常谮之,百端凌虐,肌无完肤。一日,母女共缚守娘于■〈登上廾下〉,以锥刺其下体而毙。里人鸣诸官;台湾令某欲寝其事,检尸曰:『无伤也』。众愤,毁令舆;令惧,乃定谳。此道光末年事也。初葬昭忠祠后山仔尾,屡着灵异,祈祷者无虚日;官以其惑民,为改葬之。

  贞烈陈黄报所天,捐躯无媿五妃贤;匆匆六甲光彤史,况沐皇风二百年!

  陈烈妇、黄弃娘,并郑时人;郡邑志有传。草昧之初,而九烈三贞煌煌志乘;今入版图将二百载矣,列圣相承昭然礼法,有不共被涵濡哉?近周光邰明经欲辑台郡节烈勒成一编,诚盛举也。『起年灭年,六甲更始』,郑氏初谶语也;详见「池北偶谈」。

  四年炎海寄微官,虚吃天朝苜蓿餐;留得秦中新乐府,议婚伤宅总忧叹!

  己、庚、辛、壬,历四载矣。

  ●杨序

  雍正中,巡台御史夏公之芳有「台阳杂咏」百首传播艺林;东瀛风土,胪写略备。顾今昔情形不同,百余年来,内山日辟,风气益开。同治末,日本借番社起衅,朝廷命重臣经理其事;于是「开川抚番」之议起,移福建巡抚驻台主持大局。光绪元年,中丞王公莅台;海波不兴,庶务毕举。暇时,作「台阳杂咏」数十首,足与夏公后先辉映。一时随员中如何竟山司马、校官中如马子翊孝廉,皆有继作。王公诗清华婉约,深得古竹枝之遗;何、马二公诗综练谣俗、经纬风雅,山川之灵异、习尚之俶诡、物产之繁变,举可考而知。合而刻之,固足以见一时赓和之盛,又可贻他日釆风之资;未容与风云、月露之词同观也!

  光绪辛巳嘉平之望,江右新城杨希闵铁佣。

  ●龚序

  由泉郡迤大海东溯水驿七百余里,历澎湖三十六岛,有娑洋之浮沤,为台员之■〈宀居〉落。牛女绝域,禹迹之所不经;虎贲略地,隋代之所未及。我朝版图远拓,收五十屿全区;师旅时行,奠二千年荒徼!皇舆大一统,联宙合为家庭;帝命式九围,从海岛置郡县。鲲洋既达,鳀壑无阻。听欢呼番语,补萧梁职贡之图;愿长振天声,迈炎汉燕然之嵑!不须徐福,仙药可求;已逝田横,蛮化几换!遂有釆风问俗,握椠怀铅:哦东坡海外之诗,写梅溪会稽之赋;「台湾纪巡」百首争传(夏之芳着),「社寮杂诗」一卷成袟(吴廷华着);「渡海舆记」附台郡番境之歌,「赤嵌笔谈」录蓝氏近咏之作(蓝鼎元着)。久已捪罗风土,■〈艹〈氵叅〉〉缋山川;操钟仪之土风,成溪蛮之丛笑。后有作者,得毋添足、抑类效嚬乎!不知事已鬲百余年,地更辟数千里:开山抚番,增名郡于台北;巡边驻节,命大吏以渡东。内山日廓,风气日开;见闻互■〈枝上山下〉,建置又变。傥继作从■〈契,合代大〉,昔将专美;新事弗收,后恐尘灭!

  前中丞宝应王公,开府来闽,移旌涉徼,海波不扬。公余多暇,倡为「台湾杂咏」三十二首、「续咏」十二首;福州马子翊广文,校官是地,复得七律三十首;山阴何竟山太守,捧檄彼都,更成二十四律。前隅后于,此倡彼和。诗成自注,格非竟创;事靡不搜,典足参故。中丞响嗣竹枝,深得诗人之旨;太守意新莩甲,能补广文之遗。洎乎少陵失武,意林霣总;太守乃胪厥众美,都为一编。今夏雕成,出以见示。蒙受而读之,骈坒方物,罗列掌故;凡制度沿革、道里远近、习尚俶诡、民夷纯杂,靡弗讽诗而得,不翅按图以稽。考南路、北路,如掌现螺纹;察熟番、生番,俨身临鹿耳。三茅港外,观■〈〈朿朿〉上入下〉■〈束页〉童犵老之风;八卦山前,添龙户马人之典。匪如风云月露,状景物于词章;且看椰树桐花,尽锦囊之吟料。杜老以诗史着,不特夔州能传;白傅讽乐府吟,直使鸡林解辨!炀芬海峤,清癯如郁林装;爚釆瀛壖,富丽夺波斯藏。凡在桑梓,幸获创闻;他日輶轩,用兹下采。是为有用之书,诚有见乎其大者!

  光绪壬午夏五,晋江治愚弟龚显曾咏樵甫拜序于■〈黑葴〉斋。

  ●题词

  放眼南瀛第一洲,輶轩余兴逐旄头:蛮陬象贝荒经阙,瘴谷龙蛇禹鼎收。白傅才名惊远贾,杜陵诗史带边愁。含葩磨盾供多识,想见岩畺雨露流!

  奉题竟山贤弟「台阳杂咏诗合刻」,却寄闽中即正。

  橘阴主人补勤陈锦初稿

  ●台湾杂咏三十二首(原注)

  宝应王凯泰补帆着

  无雨无风浪打山,支离奇境现瀛寰。秋风一别钱江后,又为观涛到此间(台岛环海之浪,其名曰「涌」。银涛山立,奇观也、险境也)。

  截竹编簰用作舟,乘潮人亦水中鸥(轮船不能入港,以竹簰置木桶,人坐其中,随潮出入);忽思湖上浮梅槛,泛到中流似此不(昔人以竹掣「浮梅槛」游浙之西湖。俞巾山同年方造,未成)?

  安平港前官筏迎,舟人东指海潮生;谓予欲渡即须渡,如此风涛趁早行(安平自四月起涌,向晓天晴,亟竹簰入港;迟则涌大不能渡矣。仿青莲「横江词」而反其意)。

  绿阴深处偶停骖,水利犹闻故老谈。无数稻花香满岸,好风吹过凤山南(曹怀璞司马宰凤山时,广开山甽,民受其利)。

  出郊行过二层溪,攀桂桥边句待题。指点半屏山下路,榕阴犹护旧城西(二层溪,由郡赴凤之路。凤山县治,道光年间甫移于埤南)。

  炊烟不起少人家,峭壁重岩云气遮。怀葛山中无岁月,一年又见刺桐花(番社以刺桐花开为一年)。

  将星中夜陨天河,太息偏裨误事多!先轸归元三阅月,浩然生气未消磨(王游戎开俊攻狮头番社,孤军深入;正拟收队,因哨官李长兴未出,留以待之。讵知李已先退,王竟没于阵。淮军攻克,始获其首;时隔三月,面目如生)。

  街衢一任积污莱,攘攘熙熙逐臭来。犹忆软红尘里过,杏花时节地沟开(郡城沟道污秽,近已设法清理)。

  宰官颁戳各乡承,约长居然总理称;执版道旁迎与送,头衔笑看两门灯(乡约名「总理」,地方官给「戳记」。门首悬大灯,亦「总理」衔)。

  有味青灯短榻横,米囊流毒到书生;痴心欲立回头岸,一一竽吹识姓名(台属士子近多染食鸦片,令书院监院官择敦品之士各给一簿,将食烟者注名于上;悔悟自新,即行登注;按月呈送,以备查核)。

  不釆柔桑不种棉,女红辜负艳阳天。可怜曲巷三更月,弹破琵琶第几弦(台多桑濮之风,皆缘妇女懒惰,不务本业。近给示劝谕,以挽积习)!

  车马分排局阵新(赌具仿象棋式),场中热闹往来频;牧猪奴戏成风气,半是同袍同泽人(营兵开场,汛弁得规;严禁澈查,以清其源)。

  食单滋味菜根长,独有台阳问价昂;学稼不如先学圃,豆花棚下纳新凉(郡城内外旷地甚多,而疏圃甚少。近广劝种植,并令新军于营房隙地先种,以为之倡)。

  道场普渡妥幽魂,原有盂兰古意存;却怪红笺贴门首,肉山酒海庆中元(闽省盛行「普渡」,台属尤甚。门贴红笺大书,庆赞中元,费用极侈;已严禁之)。

  夭桃莫赋女宜家,韵事徒传竹里茶。少小为奴今老大,星星霜鬓尚盘鸦(锢婢之习,台郡尤甚)。

  五字编成百句歌,苦心甘作老婆婆;儿童几队同声调,朔望门前索赏多(近将劝戒烟、赌并一切陋习,各编五言百句歌。十五岁以下儿童有能背诵者,赏青蚨十文;月之朔望验给)。

  海上犹存朴素风,槟榔不与绮罗同;无端香火因缘结,翻笑前人制未工(槟榔扇颇为古朴,大都乡村中用之。传闻用于士大夫,自徐清惠公始;亦崇俭之意。近者犀柄锦边、爇香图画,声价昂而本真失矣)!

  网罗环宝海东隅,玉树交柯叶本无;一笑看朱忽成碧,人家篱落尽珊瑚(绿珊瑚有枝无叶,台人植之以为篱)。

  辟瘴名闻七里香,一丛玉蕊白于霜;人间果有琼花种,岂独流传在故乡(七里香,即玉蕊;或云:即扬州之琼花)。

  好竹连山觉笋香(成句),马蹄(笋名)入市许先尝;谁知瘴雾蛮烟里,别有花猪二尺长(槟榔笋较竹笋尤嫩)。

  珠湖美酒最芬芳(高邮有木瓜酒),乡味难忘是半醺。闻道此邦有佳果,不堪投报诵诗云(台人好食木瓜,其臭可恶)。

  朗诵心经海外州,山前不见后山求;采菱剥栗寻常事,难得青青上佛头(波罗蜜出内山,大者数十斤;形如佛头,剖食。其子似菱似栗,瓤不可食)。

  释伽名亦亚波罗(释伽果,似波罗蜜而种小,出荷兰),异种分来外国多;禹贡厥包无此品,手香终让绿橙搓。

  南无知否是菩提(「府志」:菩提果,其色白,其实中空;状如蜡丸、与南无相似。俗名染雾),一例称名佛在西(台中果名多用梵语);不染云霞偏染雾,慈航欲渡世人迷。

  参差凤尾聚林端,染就鹅黄秀可餐;毕竟热中非所贵,只宜位置水晶盘(黄梨,一名菠萝;味颇甘美,性热,发病不宜多食。置之几案,尚有清香)。

  高树浓阴盛暑天,出林檨子最新鲜;岛人艳说蓬莱酱,谁是蓬莱籍里仙(檨子,俗称番蒜;切片腌食,名蓬莱酱。台属二百年来未得馆选,常以此勖多士)?

  霜柑品类八闽多,番社东西各号螺;每到岁寒风味别,个中甘苦竟如何(闽省柑子,以嘉义西螺为最;东螺亦出柑,其味特苦)?

  西风已起洞庭波,麻豆庄中柚子多(麻豆柚,甲于通省);往岁文宗若东渡,内园应不数平和(孙莱山学使极赞平和内园柚。李子和制军曾议福建学政渡台考试,而未果行)。

  壳外无毛内有房,味香肉嫩色深黄;桂花(江南有桂花栗,熟于八月)风景分明在,却被人呼作凤凰(凤凰蛋似栗,而香味特胜,俗名冰弸;或云:凤凰蛋别是一种)。

  如何微物亦知更,偏学林间嘎嘎声;大海东来乌鹊少,夜深时有守宫鸣(守宫,俗名壁虎。台地鹊少,守宫能鸣,且应更点)。

  铁甲金钱(皆海鱼名)名不同,图经搜讨亦难穷。只堪记载不堪食,异说荒唐是海翁(「志」言:海翁鱼如小山,草木生之;樵者误登其背,须臾转徙,不知所之)。

  珠螺闻说产澎湖,翠蟹虽佳未入厨(台蟹性寒,不可食);最是秋风好时节,教人无奈忆莼鲈(螃蟹车螯,应以吾扬为最)!

  ●续咏十二首(原注)

  宝应王凯泰补帆着

  台阳原自福州来(「志」言:台龙发于鼓山),逆水洋洋气脉开(万水皆朝东,独台水朝西,堪舆家所赞「逆水砂」也);从来风火西南定,惊涛骇浪一齐回(西南风起,则安平涌起。沉幼丹星使会疏,请封海神,立庙崇祀。本年七月下旬以来,皆是北风;已月余,不闻涌声。感应之捷如此)。

  大海神灯半隐明(海舟遇风,呼吁天后;见红灯来,则额手相庆),香花供奉最虔诚;湄洲(天后,湄洲人)灵迹原无二,北港如何拜郡城(北港有天后庙,间数年必请神像来拜郡城天后。届时香火之盛,日数千人。乡愚无知,可发一笑)。

  窑变早传鼓山异(福州鼓山有窑变观音像,祷雨辄应),又闻流水送观音(水流观音在东安坊清水寺);从今不必朝南海(赴普陀山进香,俗称「朝南海」),到处慈悲是佛心。

  命名何取白龙庵(俗传观音亭街井内获一香炉,镌有「幅省白龙庵」五字。因此,建庙后遂为戍兵祷神求福之所),儿戏居然号健男;能执干戈卫社稷,人人都沐圣恩覃。

  故王一去五妃陪(前明宁靖王全节之日,妃袁氏等五人殉焉),海外黄沙剩几堆(王墓在凤山维新里竹沪,五妃墓在台湾府仁和里)!犹有山僧殊解事,介圭不使没蒿莱(道光年间,农人掘土得圭;法华寺僧奇成以榖易之,涤去尘埃,见「朱术桂」三字,知为王物。近已饬藏祠中)。

  精忠直贯七鲲身(一鲲身至七鲲身,皆在安平海滨),跋浪骑鲸若有神(事见「台湾外记」);两面是山四面海,特开半壁作完人(新建延平王庙落成,余题楹联云:「忠节感苍穹,大海忽将孤岛现;经纶关运会,全山留与后人开)。

  江南前辈老名场,犹记珠巢共举觞(京都珠巢街有扬州会馆);我渡重洋公已徃,只留海上姓名香(高南卿大令,高邮人;以名翰林出宰闽中,罹于台湾湾里街之难。奉旨:给恤、建祠)。

  新事传来郡北方,鸡笼澳内现晶光;旁人莫说金银气,依旧长虹海底藏(今夏七月间,鸡笼山见有晶光。就视之,则隐;掘地,亦无所他异。旬日,渐移海口仙人洞、万人堆等处而没。大约虹霓之类,不足异也)。

  泗波澜(即秀姑峦)外海云封,踏遍花莲(山名)乱石踪;鸟道羊肠今已凿,且销金甲试春农(罗景山军门自北路苏澳开山直达秀姑峦;宋奎五镇军接办。现议招垦章程)。

  玉非剖璞不晶莹,石韫山辉理最精;云雾天开榛莽辟,珍珠薏苡自分明(彰化内山有一望洁白者,相传为玉山。吴霁轩镇军开山履勘,乃积雪)。

  东瀛人尽说炎乡,寒暖谁知候靡常。暑月深山军綊纩,八同关外已飞霜(霁轩镇军驻八同关来函,言六月杪军中着皮衣,岭上皆有霜痕。霜山之名,信不诬)。

  双溪迤逦转昆仑,直向卑南问水源;正是艰难初着手,如何此事不推袁(袁警斋司马南路开山,由双溪口至昆仑坳入卑南、山径崎岖;缘上年时势,不能不于此路先开。嗣鲍吉初通守开枫港、张奎垣镇军开射寮,路较平易矣)?

  ●台阳杂兴三十首(原注)

  侯官马清枢子翊着

  群山东耸水西流,星野终当属女牛(「诸罗志」谓台湾为翼九度者,非)。险隘人难踰沪尾,长城我欲筑埤头;连窑煅蛎芦灰暖,万灶煎饧蔗叶稠。三获尚忧粳稻贵,屯田谁为借前筹?

  山势龙盘起木冈,我朝文教破天荒;朝霞倒影翻红水,万派横流涌黑洋。石出野田原有谶(石镌文曰:『山明水秀,闽人居之』。见「福建通志」),金埋岩谷讵犹藏(林道干妹埋金于打鼓山上)。如何士卒开山路,辛苦难逢三保姜(明王三保种姜冈山,得者可疗百疾)!

  水多礁石碍行舟,黄黑成文土产硫。西达闽江开鹿耳,北通浙海扼牛头;宵波动焰如流火,岚气蒸衣似涴油。醉上层楼开倦眼,青山一发是琉球(琉球在台海正东)。

  晓日曈昽■〈门外吉内〉■〈门外失内〉门(郑氏门名),奇男手自辟乾坤。芋丛十丈飞双凤(在大吕觅山),竻竹千竿绕七鲲;六袠老翁成贱隶(台地贱老),一年令节盛中元(台人好鬼)。雄图剩有佳蔬在,犹共青芽重北园(郑氏园名)!

  龟蛇对峙锁孤城,草蔓烟荒统领营;古寺何人寻海会,炮台迩日筑安平。春初高树蜩螗沸,夜半疏棂蜥蜴鸣。太息合欢山下路,月明渐少嘴琴声(以竹为弓,长四寸,番童以唇鼓之;番女闻而合意者,遂成婚姻)!

  溪洞生烟十八重(地在诸罗),乱山苍翠簇芙蓉。谁能望气探银穴,便欲乘云上玉峰。五夜寒潮鸣战鼓,二更残日吐边烽(台海颓阳如烽燧递出,夜深方隐;奇观也)。风中挟火麒麟飓,奇事还闻犼斗龙(见「东番记」)。

  仙桃高对佛桑红,花信难凭廿四风:百合奇香收鹿港,千年积雪望鸡笼。御冬旨蓄腌番蒜(俗呼番檨。考字书无「檨」字;「居易录」有番蒜,从之),占岁丰穰验刺桐(先叶后花,其岁大熟);生性浑浑偏嗜饮,竹筒酿酒学郫筒(番酒,刳大竹酿之;味不甚佳)。

  高岸萋萋草似烟,白波青嶂水沙连;编茅绕屿千椽屋,架竹浮湖万顷田(番架竹木浮水面,藉草成土以种稻,谓之「浮田」。见「番俗六考」)。唤渡津头划蟒甲(小船名),卖盐市上用螺钱。行人莫惮藤桥险,别是瀛壖一洞天!

  信有仙源可避秦,土番半是女真人(元灭金,金人有浮海避兵者,为飓风飘至,遂孳种类)。一年海燕常重乳,四季林花不断春。倒挂山禽如凤小,寄居沙蟹与螺亲。敦厖未改鸿荒俗,丁壮扶犁妇负薪。

  怪状争看大耳儿(番俗:好大耳,幼年以竹圈张之),龙涎香好货居奇(龙涎香,传为鳅鱼精浮水面者;价十倍,不可多得。见「风土记」)。卓猴山树犹藏剑(荷兰人插剑于树,树生皮。合,剑藏其中)沙马矶苔孰赌棋(矶上有石楸秤,苔纹如画)。貙户织皮完鹿税,蜑民输币买鱼旗(捕乌鱼者,必买官旗)。东邻西舍多秦赘,生女真为门上楣。

  门临烟水室依林,历日何烦纪古今(番社无宪书)。婚聘仪文资吠蛤(以蛤为聘),吉凶朕兆卜鸣禽。红绒系发年犹少,彩罽围腰冷不侵。父老能知兴废事,长官莫更采黄金(哆啰满地产金,郑氏季世遣人采之;老番曰:『昔日采金,荷兰夺之;荷兰采金,郑氏夺之;今又来取,岂遂晏然无他事乎』?见「台湾志略」)!

  端午先筹贌社钱(五月初二日,各商认办「社饷」。见「诸罗杂识」),海隅原共戴尧天。焚将纸虎驱穷鬼(除夕以鸭祭纸虎,焚之驱厉),买得韩卢当美田(番人重猎犬,有值百金者)。药水不医淮上客(明王三保置药于水,以疗番人;时淮军来台,死者甚众),橘冈谁访洞中天(在凤邑冈山。见「古橘冈诗序」)?尢怜暗澳人难返,一日居然是一年(台东北有「暗澳」,春夏为昼,秋冬为夜。红夷昔以二百人居其地,无一生者。见旧志)!

  南番不及北番强,款客殷勤扫草堂。铜釜煮残加雪白(豆名),砂盆炊满过山香(米名。俗曰「香米」)。未堪刀俎论肥瘠,只合羇维作蔡荒。试觅当年分界石,熙熙中外少痍伤(社番南弱于北。见「台海采风图」)。

  殊俗狰狞未可亲,都卢番语听难真。水滨罔两蛇头客(在鸡笼山后。见「志略」),树上飞禽鸡距人(鸡距番,足趾如鸡;食息皆在树间。见「番境补遗」)。燕婉闺情深凿齿(番人夫妇相得,则各凿一齿存之),象贤家法守文身(番人文身,皆命于祖父)。髑髅满架金为饰,雄武翘然长里邻。

  岩穴曾栖宋客星(土番,有宋时零丁洋之败遁亡至此者。见「沈文开杂记」),胜朝事势等零丁。骑鲸人去天难问(郑延平攻台湾时,红夷望见一人骑鲸从鹿耳门入),梦蝶园荒酒易醒(明举人李茂春隐处);满树花开三友白(番茉莉,一名「三友花」),孤坟草为五妃青;哀蝉似诉王孙恨,暮雨萧萧不忍听(明宁靖王术桂浮海依郑氏,王师克台,王殉国难,五妃从焉)!

  方言曾亦说台员(明周婴「远游篇」称台湾为「台员」),古塔嵯峨拂五云(塔名秀峰)。斑竹至今悲烈妇(郑氏,监国克■〈臧上土下〉妃;夫死殉节),甘棠自昔爱参军(陈永华为郑氏参军,治台有善政)。野牛驯后犁春雨(荷兰时南北设牛头司,放牧生息。至今山多野牛,絷而驯之,可以耕种。见「小崖外记」),蒋鹊飞来噪夕曛(台地无鹊,有太守蒋姓者从内地购数百翼放之,今颇孳生;谓之蒋鹊)。闲却朱提无用处(台地不用元宝),洋钱买得达戈纹(布名)。

  昔年隙地借牛皮(红毛借居于土番,乃绐之曰:『得一牛皮地足矣』。见旧志),贾舶于今达四夷;帆影东西风顺逆,潮痕高下月盈亏。漫空结队飞龙虱,浥露盈林摘菠萝。谁说山间无直木(「山间」五字,闽中喭诗),槺榔百尺干无枝。

  蜃楼高起瘴云间,妖气迷漫压市阛。认饷待歌他里雾(他里雾社有「认饷歌」),营屯应辟武劳湾(北路武劳湾地广土沃,可耕万夫。见「稗海纪游」);尤宜租税蠲箕敛,更把诗书化梗顽。细读鹿洲(蓝公鼎元)诗十首,老成谋国切痌瘝!

  受朝坛外尽罛寮,芦荻波涛一望遥。七日能平花鸭乱(朱一贵以养鸭倡乱),百年犹唱草鸡谣(谓郑成功事。见「池北偶谈」)。走差麻达鸣腰铁(番童年十五、六者,谓之「麻达」;执驿递役),待字雏娘听鼻箫(台称幼女曰「娘」。鼻箫,以鼻吹者;与嘴琴同)。拚醉何须谋曲糵,椰浆如玉白盈瓢。

  华严世界婆娑洋(见「蓉洲文稿」),七夕家家祀七娘。鱼阵迎潮沧海熟(岁有群鱼逆潮而上,则海大熟),鹿群逃火野番荒(番社以鹿为粮;草场失火,群鹿遁逃,谓之「番荒」)。弥陀港浅潜流淡,傀儡山高杀气扬。天使迩来频按部,霓旌咫尺拂扶桑。

  鹿场渐已化桑麻,六十年来免贡瓜。曙鼓铿锵开马驿,寒笳呜咽动牛车。慕膻缘案多娄蚁,挺臂当轮有怒蛙。自羡冷官饶艳福,昙花看罢看琼花(一名七里香)。

  春到衙斋淑气和,胆瓶兼供桂梅荷;已看果熟波罗蜜,又报花开吉贝多;愁听白鸩惊远梦(白鸠知更),醉撕翠蟹发高歌;无端霖雨连三日,屋破何人为补萝(衙斋敝漏,大雨则床床湿矣)!

  长街花鼓闹春宵,独坐荒斋意寂寥:狷介谁如高士菊(台地少寒,花开无节。惟菊至冬,乃盛开至二月;东坡谓:『菊性狷介』,诚哉是言也),芳鲜共爱美人蕉(四时皆开,芳鲜可爱;其花国之妖姬哉);侵帘树影斜随月,绕榻涛声冷带潮;料得明朝天气好,竹溪(寺名)应赴阮公招。

  翠幔当窗午荫凉,花砖日影夏偏长(台地夏晷较内地长数刻。见「台海使槎录」)。鸡鸣小院潮相应(应潮鸡,潮上则鸣),蛛隐高檐网不张(蛛不张网);残夜寒飙生积水,远山瘴气逗微香;客来问字谁携酒,满捧槟榔劝我尝。

  水仙宫外尽成途(水仙宫,旧在港口;今宫前已成冲途),沧海扬尘信不诬!短短墙堆红靺鞨,家家篱绕绿珊瑚;村娃小戏渺绵氏(番语秋千),番客欢呼打喇酥(饮酒也);挈榼乘凉何处好,藕花香彻北香湖(国朝张鹭洲有「北香湖诗」)。

  闽江千里月同明(厦门至澎湖水程七更,澎湖至鹿耳门水程五更,五虎门至台十一更。见「赤嵌笔谈」)。针路迢迢十一更(航海以指南为准,谓之「针路」)。祆火曾焚黄蘗寺,劫灰新撤赤嵌城(同治甲戌,以倭患故)。开灯难使鸮音变(台人多吸鸦片,谓之「开灯」),压宝谁将蠹俗清(台人赌博,名曰「压宝」。见「台海使槎录」)!底事豪门偏锢婢?秋风萧瑟若为情。

  一树槟榔一树椰(槟榔不与椰树并栽,则花而不实。语见「赤嵌集」,亦见「稗海纪游」),晚风骀荡影交加。青归墙角相思草,黄到阶头消息花。独自横琴延皓月,倩谁嚼米酿流霞(番人无曲糵,酿酒则令少妇以口嚼米为之)!官贫莫怪奚奴懒,手拨炉灰煮建茶。

  篱落天然结莿球,金铃个个缀林投;高岩神药生三脚,野圃香柑熟九头。异鸟舞雷鱼舞火(雷舞鸟闻雷则舞、飞藉鱼见火则舞),好花含笑草含羞(含笑花,五瓣微黄;含羞草,爪之则垂)。闲来欲订群芳谱,不负乘桴汗漫游!

  天险生成铁板沙,深山无虎野无鸦。健儿谁是麻丹毕(华言好汉),故国犹传毘舍耶(见「文献通考」)。年少社童能出草(捕鹿谓之「出草」),腊除邻女共偷花(除夕窃花,谓得佳婿)。三冬无雪风常暖,献岁盘登绿玉瓜。

  篷莱福地久传疑,远隔重溟古不知;佳果偏多名老佛(如释迦、菩提之类),仙人何处访安期?扶桑弱水言非谬,汉武秦皇意太痴!莫怪楼台频震荡(台多地震),劳他鳌戴已多时。

  ●台阳杂咏

  山阴何澄竟山着

  马子翊广文作台阳杂兴三十首;余见之技痒,因就广文诗所未及者得诗

  二十四首。

  海外东南片土开,万山罗列水环回。鲲身让地倭谋拙(牛皮借地一事,与「明史」所载佛郎机之绐吕宋相似;论者疑之。或谓荷兰与倭约,岁贡鹿皮三万张,倭以全台归荷兰;乃筑赤嵌城,踞一鲲身全岛),鹿耳乘潮郑业恢(鹿耳门港道纡折,沙多水浅;成功至,忽水涨数丈,大小战舰纵横毕入);二百年来归版籍(自康熙二十二年,靖海侯统师征郑氏、克澎湖,克塽奉表以全台降;至今一百九十五年),一千里路辟蒿莱(自鸡笼山起,至琅峤以南龟鼻山止,袤长八百余里;旧说一千七百余里,殆就内地弓步约计耳)。重臣更廓鸿图计,郡县新增出圣裁(同治十三年,沉幼丹星使奏请于南路之猴洞设恒春县;光绪元年,又奏请于北路之艋舺设台北府,附府设淡水县,竹堑淡水厅旧治改为新竹县,噶玛兰厅旧治改为宜兰县,改噶玛兰通判为台北分府,驻鸡笼;均奉旨交部议准)。

  巨瀛无际接扶桑,海澨依然昼晷长(海外昼日,视中土较长。盖迤西巨瀛无际,阳曦无蔽亏故也)。都道四时皆是夏,有时六月亦飞霜(光绪元年,吴镇军开路至八同关。六月二十八、九日,严霜两夜;次日,雨雪交霏。八同关,彰化内山地也)。风来卷地天容惨,露湛层霄夜气凉(台地露水甚浓,故夏夜乃凉)。不信佳期三五误,一钩初二见蟾光(初二即见新月)。

  闲将轶事溯潮王(郑成功封延平王,寻晋潮王。见夏琳「闽海纪录」),手挈洪戈拓大荒。孤岛自存田广叔,围棋早让李文皇(成功报招抚书,自比张仲坚);羽山不尽黄能痛(顺治十一年,朝廷遣使抚成功,不从;乃系其父芝龙于狱。十八年冬,杀之),轵道终看赤帜扬(三传至克塽,以地降)。忠节于今褒两字,千秋庙祀享蒸尝(同治十三年,朝廷从沉大臣葆桢之请,予谥「忠节」,并建祠致祭)。

  仗节东来嘅一元(宁靖王朱术桂,别号一元子,长阳郡王次子;由金门渡台),全归地下复何言(我师克澎湖,宁靖结帛于梁自尽;五妃袁氏、王氏、秀姑、梅姐、荷姐,先自同缢);数茎草长忠臣发(宁靖绝命词有云:『艰辛避海外,总为数茎发』),五出梅开烈女魂(五妃墓在魁斗山);犹有介圭留古寺(圭长一尺五寸、阔一寸八分、厚四分。道光年间,农人掘地得之;僧奇成以粟易,置法华寺),更无玉带镇山门(带凡玉版二十枚,碾成百鹿;流传民间。见「海东札记」。今闻落安平海中)。荒祠竹沪人谁问(宁靖王祠在竹沪庄,家人许福立主祀之),杜宇声凄夜月昏!

  两渡重洋到海圻(余两次渡台),殊方风景认依稀:螺钿十色倭奴漆(市中卖东洋漆,货最多、亦最精),番锦千丝蜑女机(番锦,惟郡城一户能织;价极贵。间以五釆丝织成被褥等件,陆离耀目,尚觉可观);路狭仅留天一线(街市甚仄,郡城西门一带,仅留一线天矣),帘垂权作户双扉(此间皆垂帘或竹簟,藉以当门);乌乌吹角知何事,几担肩挑是卖豨(猪肉担,以吹角为号)。

  南旗北沪尽繁华,沧海桑田信不差(台湾初止鹿耳门一口,百余年来淤沙拥塞,安平至郡已可陆行。凤山县之旗后口,昔只小舟能进,近年沙去水深,可停泊百余舟;沪尾为北路最大港口。俱有各国商艘往来,并开洋行)!万叠银山翻急涌(涌者,无风起浪;翻涛卷雪,舟莫能近。山前以夏秋为甚,山后起于冬春),一条铁线锁长沙(沙坚如铁,故名「铁线沙」);暗礁林立排龙骨,支港参差列犬牙(前后山港口甚多)。为问昔年天险处,荡缨无复旧丫叉(鹿耳门夙称天险,舟人树标水中,以志浅深;名曰「荡缨」)!

  堪笑浮嚣陋习仍,仇雠报复竞称能(台俗性刚易动,往往睚眦之仇报而后快);党援不惜家同破(同乡、同姓设受凌辱,倾家拯救;身罹法网,所不顾惜),掳勒无端祸猝兴(掳人勒赎,最为恶习)。炉主签头荣里社(里社中有「炉主」、「签头」诸名目,轮流值年,以主其事),乡承约长耀门灯(乡约名「总理」,地方官给「戳记」;门首悬大灯,亦「总理」衔)。操戈斗狠寻常事,扎厝由来最足憎(悍族纠党逞凶,杀其全家,将田园、房屋、辎财踞为己有,名曰「扎厝」。近年官兵剿办,此风已息)!

  双冬稻谷熟畦町(俗呼榖熟曰「冬」,有「早冬」、「晚冬」,两熟曰「双冬」),豆麦菁麻遍野垧。广辟山场茶利溥(近年台北产茶甚多),高装村廍蔗浆馨。息求五倍堪浮白,价问三郊(聚货而分售各店者曰「郊」:来往福州、江、浙者曰「北郊」,泉州者曰「泉郊」,厦门者曰「厦郊」,统称三郊)或卖青(未熟先粜者,曰「卖青」;先期定价给资,及时而取,曰「买青」)!况值圣恩蠲杂税,渔租厝饷一齐停(台湾仍郑氏旧制,有厝饷、番饷、蔗车、牛磨、港潭、蚝箔等杂税。现已奏请蠲免,奉旨准行)。

  生财容易易繁华,缠首青蓝尽绉纱(漳、泉人畏风,恒以布缠首;台人亦缠首,多易以蓝黑绉纱。长丈余,环绕五、六匝以为美观)。摆尾如龙争自便(裤之露于衫外者,宽、长约尺有半,曰「龙摆尾」),点头似凤动相夸(袜不系带,任其脱覆足面,曰「凤点头」)。浓熏莺粟甘于荠(鸦片盛行,较内地更甚),细嚼鸡槟惯代茶(男女均嗜槟榔,咀嚼不去口,唇齿皆殷。客至,亦必以献,即以代茶)。披得苏裾瓜子领(男子短衣,每过膝;襟多直下,曰「苏裾」。领则不论颈之肥瘦,多上圆下尖,半露其胸,曰「瓜子领」),舆台衣帛不为奢(佣贩舆隶,衣裤率用纱绸)。

  闽人信鬼世无俦,台郡巫风亦效尤:出海大傩刚仲夏(出海在五月,义取逐疫。造木舟,以五彩纸为瘟神像;礼醮演戏毕,舁像舟中,鼓吹仪仗,送船入海),沿乡普度又初秋(普度,自七月初起至月尽止。设坛礼醮、搭台演剧、结彩张灯,铺设极盛;猪鱼鸡鸭等类,积如冈阜);妇男桎梏虔迎送(出会之日,頳衣遍路;闺阁妇女,亦荷枷、带锁跪迎道左),酒肉池林敬献酬。谰语客师能愈病,喧天锣鼓妄祈求(有非僧、非道专事祈禳者曰「客师」;书符、行法,谓能愈病)。

  刺绣从来是女红,高门黹阁理香绒(大家妇女,亦工刺绣)。臂笼金钏胫俱满(女子裹足者,手钏而外,有脚镯重叠至三、四行),发束银绦首免蓬(琅峤妇女,多以银练缠发;有至十余条者);娇习蜗居怜懈惰,职询蚕织慨昏瞢(妇女习于娇惰,不解蚕桑、纺织)。澎湖一样闺中质,胡竟辛劳与■〈牛孛〉同(澎湖妇女独苦;终日视潮长落,赴海滨拾取虾蛤螺蟹,兼任农事。谚云:『澎湖女子台湾牛』;极言其劳瘁同也)!

  海面遥看挽髻螺,两三孤屿似星罗(离台湾最近者为小琉球,在凤山县之南,海道三十里;居民二千人,归凤山管辖。琅峤之东有红头屿、火烧屿,海面俱一百余里。红头屿皆土番,火烧屿多漳、泉人住之。又有五狮屿,在噶玛兰头围对渡);蓬壶未许来徐福(五狮屿有意往求,每不可得),瀛峤何缘到郑和(光绪三年春,丁中丞命前署恒春县周有基带同机器学生游学诗、汪乔年往探红头屿。屿中分八社,番众皆穴地而居,略似台湾生番。「府志」称:『红头屿产金;番无铁,以金为镖镞、鎗舌』;今无其事);斜日荒城红薯大(闻前有至五狮屿者,言屿内有城门五座,中无人居;拾得野红薯一枚,重五、六十觔),晓风山社绿椰多(红头屿多种椰树);更看香火因缘结,自奉观音拟普陀(火烧屿有水滴观音,极灵)。

  遑论宋士与金民(台湾番种,或云宋时零丁洋之败遁亡而至,或云金被元灭浮海为飓风飘至,皆不足信),平埔高山迥不伦(平埔多「熟番」,高山多「凶番」);凭着刺桐花纪岁(番无年岁,以刺桐花开为一年),每刳大树腹藏身(北港「王字番」死后,刳大树,以尸入其中,仍以树皮包裹;隔年胶合无缝,枝干苍翠胜常。子孙常以牲牢祀之);生涯林莽惟搜鹿,事业箕裘在杀人(生番以杀人为遵祖制)。我听番歌疑梵韵,手牵足顿别传神(番众牵手成围、顿足而歌,声似梵韵)。

  莫道卑南地势偏(卑南在南路内山之东;横亘南北,下毘琅峤,上接嘉义之崇爻界),膏腴应并水沙连(水沙连者,嘉、彰两县内山番地。有猫丹、埔里等十余社。广袤三十余里。山水秀丽,厥土中上。蓝鹿洲集中,悉记其胜。道光间,刘玉坡制军履台勘实,奏请设通判;廷议未允)。别论戈甲开荒土(台地田亩计戈论甲:每戈长一丈二尺五寸,东西南北各二十五戈为一甲),广合丸丹辟瘴烟(各营设官药局,并施丸散膏丹);置驿渐通边徼路(恒春县设八磘、牡丹两驿,卑南设丝阄社、卑南藔两驿),移官更授抚民权(光绪元年,沉幼丹星使奏请将南路同知移驻卑南、北路改为中路移驻水沙连,各加「抚民」字样;奉旨:交部议准)。会看齐奏平蛮曲,再辟山中万顷田(淡水之后山秀姑峦一带,土田膏腴;近日吴镇军驻璞石阁,督兵「开抚)。

  太息边防疫疠多(南、北路诸军多感瘴疠,死者数千人),将星零落陨岩阿(台北总统宋镇军到营数月,一病不起;各路随营提镇,亦多有病亡)!题诗我自哀严武(乙亥五月,王文勤公渡台督办防务,余奉檄随营。十月,文勤公因病内渡,遽捐馆舍。余作挽联云:『秉节越重洋,正当信道百蛮;食少事烦,太息大星陨海峤!执鞭随行幄,讵料备员五月;悲风涕雪,空怀遗泽赋哀诗』!余盖妄拟杜甫之与严武也),曳足人争嘅伏波(李制军亦有挽文勤公联;末句云:『曳足伏波同一嘅』)。碧血青磷狮社月(狮头社番,前因抗杀官兵,经淮军全力破之),黄沙白骨凤山坡(淮军驻凤山刺桐脚一带)!玉关生庆班超入(谓唐、罗两提督),夜渡军声杂鹳鹅。

  大府巡边拥节旄,鸡笼山外泊飞艘(丁中丞渡台,先至鸡笼);兵征两路驰书急(时调孙军门擢胜三营驻鸡笼,顾北路;方观察统潮普三营驻凤山旧城,顾南路;均限期到防),岭越三朝接汉高(三朝岭,今名三貂岭,为北铬最高之山;土人谓之摩天岭。中丞过此至噶玛兰);龙虎应符驰炮艇(新到龙骧、虎卫小蛟船两号,均调至台),鲸鲵望气息波涛(西班牙船案,从此定议)。渡泸五月来诸葛,风雨遄征到不毛(吴星使于五月来台接办防务,巡历南路一带;适遇风雨连旬,驻节猫狸雾,几有绝粮之厄。经月回郡,从者皆病)。

  粤闽籍贯本分歧,异地呈材莫漫奇(台地考试,分粤籍、闽籍);为拔翘英开广厦,并移节钺作宗师(台湾学政事宜,向由巡台御史兼理;干隆十七年,御史裁撤,改归巡道考校。光绪元年,沉幼丹星使奏请以巡抚来台,应归巡抚主政,并于台北府地方捐建考棚;奉旨:交部议准)。谷莺早许栖鸡树(干隆四年,巡台御史诺布单德谟奏请台士会试,照乡试例:于福建卷中另编字号,额取一名;部议:令俟台士来京会试。会试者果至十人之多,奏请钦定;而台湾始有进士),海燕何年浴凤池(台地二百年来,无馆选)?一领青衿獠户贵,皇朝今已广恩施(番童向只取佾、舞。光绪丁丑岁试,丁中丞取进淡水番童陈宝华一名拨入府学,以示鼓励;并附片奏明)。

  年来事事法西英,更仿洋操立练营(郡中设左、右两翼练营,仿西法操演)。电线已看传信速(自府城至旗后,已通电线),火轮尚待置车成(现拟筑铁路);格林炮购新时样(格林连珠炮出英国,最为精捷;台地已购得十余尊),来复枪嗤旧日名(旧有来复枪,近改用后膛枪)。城社凭依狐鼠狡,无端民教起纷争(洋人各处设立教堂,无赖子倚为护身符;往往民教交闹,致费周章)!

  为探煤穴入林深(煤矿在八斗山),买到钢钻已万金(凿山钢钻等器购自外洋,计值二万余金)。凿井真教施鬼斧(延洋人翟萨为煤师,凿井深二十余丈),医贫争幸得神针。经营欲启千年利,窥伺能防万里心?更有磺油堪采取(硫磺、矿油,均拟用机器采取。硫磺山在金包里,矿油在淡水牛斗山下),山中生计待搜寻。

  卉岛从来叛逆多,十年必反说非讹!鱼牙结盗名天运(张丙本为鱼牙,与巨盗陈辨等往来。因售米事,忿县令袒粤民;遂起事伪称「开国大元帅」,僭号「天运」),鸭母称王号永和(朱一贵混名「鸭母」,以豢鸭为业;鸭行皆成列,众异焉。逆党杜君英以其姓朱,假托明裔,拥之,攻据冈山汛;伪称「义王」,僭号「永和」);已为倭兵筹布置(同治十三年,倭兵窥犯台畺,驻兵琅峤;经岁,而议始成),更因番乱起干戈(元年,攻狮头社;三年,攻率芒社。皆因该番抗杀官兵,以示惩创)。将军尚未楼兰斩,伫听山中唱凯歌(近日内山阿棉、乌漏等社恃险负嵎,飞虎左营、线枪营皆小失利;现调擢胜营、镇海左营进山汇剿)!

  绝少莼鲈似故乡,食单从此费商量:槟榔笋折春风绿(槟榔树直上无枝,折其嫩尖,甘鲜可食,名「槟榔笋」;惟须俟大风吹折,始得购买,价亦甚昂),芦黍花开夜月黄(西北方名高粱,台地夜间开花);鬼蟹(状如傀儡)虎鲨(背有斑文)登海错,地瓜山芋(淡水,芋出山石上者佳;大者重四、五觔)足糇粮;竹蛏莫讶腥难近(竹蛏,一名海豆芽。形扁如蛏,壳绿色,吐尾洁白,类豆芽;腥不可食),更有龙虾一尺长(龙头虾,昂首奋角如画龙状,长尺余;味亦甚腥)。

  竞传麻豆胜平和,秋日园林柚子多(麻豆堡所产柚子,胜于内地平和)。烂煮冰弸逾栗美(冰弸,形如皂荚子,似栗;而香味特胜),爱看染雾当橙槎(染雾,一名软雾,又名剪雾。大如蒜,蒂锐头圆,形似石榴,莹润可爱;味清甘,略同苹婆)。绿添水色新番檨(「檨」字,字书所无;即番蒜也。高树多阴,实如猪腰;青皮、黄肉,土人甘之),青映山光上释伽(释伽果,一名佛头果;实大如柿。色碧纹绉,如释伽头;味甘微酸而腻);不特菩提称佛号(菩提果,一名香果。花有须无瓣,白色。其实中空,有细绒属蒂,状如蜡丸;鲜青熟黄,味甘而清),天波罗又地波罗(波罗蜜为天波罗、黄梨为地波罗)。

  温和却好养花天,迎岁荷新菊度年(台地少寒多燠,新岁尚见荷花;又有迎年菊、献岁菊,皆开历冬、春);挹露紫含优钵小(优钵昙花,种出西域。「府志」载:『法华寺旧有小种数本,花色纯紫』),烧空红遍佛桑然(佛桑,一名扶桑;有单叶、千种二种);春风鹰爪飘香远(鹰爪兰,一名油兰花。似兰无心,香味滞腻;结子如枣,名「鹰爪桃」),秋雨燕支着色鲜(胭脂有红、黄、白及五色四种,夏、秋开);又有午时梅一种,朝朝开落在庭前(午时梅,色红;午开子落)。

  试听谈瀛事最新,暗洋(「台湾杂记」言台之东北有暗洋,以一年为一昼夜)弱水(「稗海记游」言鸡笼山下实近弱水,舟至即沉)不无因。老猴已死偏成魅(「台湾县志」述凤山有民妇被祟,暮即见形,如人似犬。邑令为牒告城隍神,忽雷震怪走;入地掘之,得死猴一,祟遂绝),巨蟒何来竟啖人(昔有海舟至鸡笼山后,得一山暂泊;舟中四人登岸,见异类蛇首狰狞,飞奔而至,攫一人啖之;余三人,身佩雄黄得免)!龟有两头差可怪(台北有龟,生两头;洪雪塘别驾为余言),牛生六足见曾亲(台湾县乡间有牛生六足,二足从背上倒垂而下;曾亲见之);孽鱼奚自能登岸,似戮飞廉到海滨(同治十一年九月,有大鱼七尾登噶玛兰海口;又一尾,至沪尾登岸。鱼大如轮船,多无目;又有最大一尾,背高如山,似解押登岸者。土人割肉熬油,腥秽不可向迩;食其肉者,皆病。次年即遭倭变,似鱼为之兆也)。

  ●汪跋

  「台湾杂咏」二十四首,山阴何竟山司马譔;所以补马子翊广文「台阳杂兴」三十首所未及也。宅句裁章,叩冰韵玉;词剪美稗,艳溢锱毫。风土之记寓焉,方物之志亦寓焉。至于胪掌故、述近事及制度之沿改、道里之远近,莫不详明典核;则并抚民夷、安疆圉之略亦寓焉。是曰诗史大有关系,允为必传之作;岂屑与月露风云、流连光景、泛如马络者絜短较长哉!余谓当亟付梓,以广流传;更宜取马君之作同刊,庶不致有偏而不备之憾。作者并得诸目所亲验,读者皆喜为耳所创闻;使插架中复增一有用之书,亦一大快事也!

  光绪戊寅五月庚戌朔,乌程汪日桢识。

  ●何跋

  光绪建元五月,宝应王中丞奉命渡台,檄予随营办理文案。越四月,而中丞病作;又一月,中丞内渡就医,遽捐馆舍。杜陵失武,余甚恸之!

  方中丞之在台也,公余之暇,日事吟咏,因作「台湾杂诗」;每成一绝,即以示予。予受而录之,积至三十二首;嗣于病中又作「续咏」十二首,予皆录稿置行箧中。

  次年,丰顺丁中丞接篆,复命予进署;劳形案牍,无暇展诵。十月,又有台湾之役,襄办营务,三年春,防务稍弛,丁中丞回省,命予留住行营。勾稽之暇,每与汪序东明府、林鹤荪孝廉倡和为乐。惟时,马子翊孝廉校官台湾。子翊,诗人也;作「台阳杂兴」三十律示予,予亦得二十四律;互相参考,甚愧予诗不如子翊之工也。因与子翊约:俟旋省,当谋付梓。故子翊稿,亦存于予。

  迨予内渡,即稽榷水口;旋奉讳回里。人事杂沓,束之高阁者又三年。今夏回闽,知子翊归道山。因检其遗稿并王中丞稿汇录成帙,付之手民;非敢云订敬礼遗文,盖实践桥公夙约也。其附赘拙作者,盖从杨卧云、汪谢城两先生之命耳。中丞「续咏」诗注有「宁靖王圭」一事,予次年渡台,获睹是器,实未有「朱术桂」三字;不知中丞当日何以言之?

  予诗成于三年夏间,彼时阿棉、乌漏等社尚在负嵎;今已一律招抚,且巡道仍兼学政、总兵仍挂印。不数年间而变更又如此,因附记之。

  光绪辛巳十月,山阴何澄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