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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文獻叢刊·第118種】鲁春秋等三种

台灣文獻叢刊

  【第 118 種】

  魯春秋

  .作者:查繼佐、張煌言

  .原書頁數: 0110 頁

  ●書籍簡介

  第一一八種「魯春秋」

  本書(一冊一一○面六六、○○○字)一卷,查繼佐撰。繼佐(初名繼佑,以試誤繼佐,遂仍之)初字三秀,更字友三,號伊璜,又號與齋,別號東山釣史或釣玉;浙江海寧人,明崇禎癸酉(六年)學人。南都潰,魯王監國紹興,授兵部職方。兵敗歸里,更名省,字不省;嗣開敬修堂,聚門人講學。嘗人粵,隱姓名為左尹,字非人(實為名號之瘦詞)。清康熙元年,罹南潯莊氏史獄,幸而獲免。本書原題左尹非人撰,即在此以後所作。書記監國魯王事,用編年體;始於鄭義興,終於張閣部。其間與鄭成功之關係,並有較多之記載。本書轉刊自張氏「適園叢刊」第一集,原題簽為「魯春秋附北征紀略、使臣碧血」;「北征紀略」(張煌言撰)、「使臣碧血」(不著撰人)兩種今仍刊書末,作為「附錄一」,註明「原附」。此外,今又將新自民國四十八年在金門發見之「皇明監國魯王壙誌」並劉占炎撰」發現皇明監國魯王墓記」(節錄)及胡適先生手訂「跋金門新發見皇明監國魯王壙誌」三文收錄,作為「附錄二」,註明「新附」。

  作者著述甚富,有關史事者:曰「國壽錄」、「罪惟錄」、「魯春秋」、「東山國語」等多種。「罪惟錄」己另選輯,見第一三六種「罪惟錄選輯」篇;「東山國語」亦已另刊,見第一六三種「東山國語」篇。

  ●序號   篇名

  1  弁言

  2  自序

  3  沈序

  4  魯春秋目錄

  5  監國紀

  6  張跋

  7  附錄一(原附)

  8  北征紀略

  9  使臣碧血

  10  附錄二(新附)

  11  皇明監國魯王壙誌

  12  發現皇明監國魯王墓記(摘錄)

  13  跋金門新發現「皇明監國魯王壙誌」

  ●弁言

  這本查繼佐著的「魯春秋」,轉刊自「適園叢刊」第一集;原題簽為「魯春秋附北征紀略使臣碧血」,並註有「查東山稿本」字樣。按查繼佐字伊璜,自號東山釣史;海寧人,明季舉人。南都敗,魯王監國紹興,授兵部職方,歷主事兼監軍御史。清初,罹莊氏史獄,幸而獲免,乃隱姓名為左尹,字非人。其參與浙東兵事,在本書中即以隱名代之。查氏門人沈起(亦見於本書中)序中所謂「渡小亹、戰檀山,獲其大丑,則隱存東山之字』,蓋即指此。本書據謝國楨「晚明史籍考」:『原題左尹非人撰』。茲將著者真實姓氏補上,並在左尹非人序前冠以「自序」字樣,以存「廬山面目」。書首原有著者裔孫熙臺(世澧)識語數行,並經移刊正文之後,俾符其『略書數言於卷末』之意。至所附「北征紀略」已署名張煌言(蒼水)作,而「使臣碧血」則未著撰人。

  本書所記明末監國魯王始末,由於躬與其事者執筆,當較信實。關於魯王與鄭成功間的關係,本書中有較多紀載。「明史」有「成功沈王於海」之謬,周凱已於「明監國魯王墓考」及「明監園魯王墓碑陰」兩文(見「臺灣文獻叢刊」第八二種「內自訟齋文選」)中辨之詳矣;本書所記,自為有力佐證之一。

  再,前年八月間在金門並已發見「魯王壙誌」(全題為「皇明監國魯王壙誌」),堪稱為魯監國一篇簡要信確的傳記。茲特附於本書之後,不但為錄存這一重要文獻,且可藉以訂正本書少許紕繆。同時,並將劉占炎的「發現皇明監國魯王墓記」及胡適的「跋金門新發見皇明監國魯王壙誌」錄入,以供參考。以上三文,均經適之先生親為校對,並有所改正。他就其原著,刪去了兩行,用紅筆在旁邊寫了「我錯了」三個大字。這種精神,本是現代做人、做事的起碼條件,但在「死要面子」的我們舊社會,卻是難能可貴的,故特「表而出之」,希望起點示範作用。

  本書原本頗有錯字,例如「自序」中『魯開國王檀』之「檀」誤作「權」,『再傳肇煇』之「肇」脫、「煇」誤作「煇」,『六傳頤坦』之「坦」誤作「垣」(以上據「明史」可證,但著者另一著作「罪惟錄」則無誤);正文中魯王勳舊王忠孝、紀石青(許國)、沈復齋(佺期)之「王」、「石」、「沈」三字分別誤作「黃」、「日」、「林」(「罪惟錄」同誤)。凡此,不一一列舉,均經改訂。(千祥)

  ●自序

  皆知宣尼以「春秋」存魯,曰魯至漢興猶後服。豈知宣尼以其「春秋」存魯,實存周;曰「周禮」在,魯至漢興猶後服。如是,「春秋」之所維繫大矣。且也,焚阬之後,伏生以長年所口授「尚書」,周平王而下,即載「伯禽誓師」之詞,則明以魯繼周。如是,魯之所維繫亦大矣。顧伏生之口不及「春秋」,而迨魯恭王時,仍出之孔壁;則魯實又存「春秋」,諸國莫能及也。

  明興,作「春秋」者之五十六代裔孫希學,率曲阜令希章謁軍門時,其父克堅猶祭酒元大都也。是故魯後服,則二生不肯行;魯先服,則二裔希學、希章朝請勿後。準於「竊取內外」之義,先後非有殊旨。魯開國王檀,文弱早世;再傳〔肇〕煇,賢;六傳頤坦,嘗藥禱代,喪葬如禮,捐田湖業貧民,有詔褒可,似皆聞詩禮之訓者,則今監國王父也。監國立四日而奔,奉後服之遺教,釆藥天臺。昔魯哀借越,適以滋禍;而在監國,則因越而克延其祚。勢既不同,時有獨切。於是「竊取」之義大彰,而吾道以南,名節炳爍夥不可數,為古有道之朝遠不逮。自長河以遙、暨大江以北,雖多秉負殊特,顧未有如會稽君子以六千擊楫起,則自文武大小諸臣以及儒生、布衣,下至隸卒、商賈、優娘、氓匄,咸願為故人死,死數十年未既也!使非魯、非魯之義興、非魯之義興與其共事,則諸抱忠藎無算,而或以無所感激,遂至於時去勢移,漸忘其效節而等於齊民者豈少哉?是故存唐者魯也,與延平共事而姓猶存;存桂者魯也,有閣部煌言之底節而曆猶存。

  嗟乎!「魯春秋」,豈魯之「春秋」已哉!孟子曰:『「春秋」,天子之事也』。

  左尹非人氏識。

  ●沈序

  以「春秋」歸魯,無論非作者之意、亦非古之作者之意,至不得已而大書「魯春秋」,此則作者之意也。作者既已其意歸之魯,吾迺可得而言之矣。

  夫書必有所以為始終,合二百四十年、列十二公,託始於「春王正月」、終於「西狩獲麟」者,昔之為「魯春秋」也;統十七年、奉一監國,始於鄭義興、終於張閣部者,今之為「魯春秋」也。以隱公紀年而旁注「周平之四十九年」者,是周存於魯;以監國紀年而分注隆武、永曆之先後者,是唐、桂存於魯:此「春秋」今昔之所同也。「春秋」主因,因則取史之舊文而修之,且備載齊、晉霸業之盛衰以示警戒;「春秋」遂復主創,創為國書,專紀魯事,而不特書閩、粵之情勢以一機宜:此「春秋」今昔之或異也。經始於「春王」,而傳追序交質之文;義始於鄭義興,而事先書陸行人等之節:此「春秋」之兼傳以從同也。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又異辭,立乎定、哀以上,指隱、桓直書於前,必微辭於後者,為尼山之書;所見一辭、所詢一辭、所徵詢又一辭,立乎乙酉以下,紀辛丑江東為倡、江南為應者,為東山之書:此「春秋」今昔之同而不盡同也。會夾谷、歸三田、墮費墮郈,則不書尼山之名;渡小亹、戰檀山,獲其大丑,則隱存東山之字:此「春秋」今昔之所獨異也。古者,王朝公卿書官,大夫書字,上士、中士書名,下士書人或貶貴而書名、或褒賤而書字;今則公侯以及氓庶有關神器之存亡者,必盡書其名:此「春秋」今昔不得不異者也。古之立言,但貴人事,上合天心,雖錄變災而略於事應;今則歷敘艱危,不書天變,人心不死而鬼神無權:此「春秋」今昔之不得不同者也。嗟乎!魯至定、哀日以微弱,不及晉、楚遠甚,而萬世以後,「春秋」一書與天地相終始;今之為魯,避地江東,不及閩域、並不及潞藩,而「春秋」所載人物散布,震動江干、聲馳海外,捐棄踵頂、化為星辰,是豈人事所能料哉?

  歲在己酉,起從侍敬修堂中。屬起校葺是書,因參求書法之偏旁點畫,以存正韻;稽驗歲差置閏之舛合,以遵正朔;謹考人物之名里,以誌職官;博釆當時之詩歌文傳,以正人心。至於筆削是非,出乎作者之獨鑒,不贊一辭。此又「春秋」今昔之所同、不敢或異者也。謹附書簡末,以俟後之讀是書者得其指歸焉。

  檇李門人仲方沈起(墨庵。法名銘起)百拜序。

  ●魯春秋目錄

  監國紀……………………………………………………………………………………(一)

  附錄一(原附)

  北征紀略………………………………………………………………………張煌言(八一)

  使臣碧血………………………………………………………………………………(九一)

  附錄二(新附)

  皇明監國魯王壙誌……………………………………………………………………(九九)

  發現皇明監國魯王墓記(摘錄)…………………………………………劉占炎(一○一)

  跋金門新發見皇明監國魯王塘志…………………………………………胡適(一○四)

  ●監國紀

  弘光元年(乙酉)夏五月,南都不守,江南及浙西郡縣咸望風下。杭諸紳奉皇太后命,敦請潞王翊鏐監國。甫三日,監國因原任都督陳洪範籍士馬、錢糧北款。錢塘知縣顧咸建忍不從,棄去;諸生沈乘建守城之策,百姓暱王慈,立殺乘;在籍原任兵部主事王道焜、行人司行人陸培不應召,自殺。於是原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劉宗周、京畿道御史祁彪佳、詹事府少詹事徐汧、吏部主事夏允彝、生員顧所受、王毓蓍、高孝瓚、王士琦、士琦弟士瓗、士珍、趙大中、布衣潘集、周卜年、術士王樂水,咸不屈自殺。

  弘光中,潞王奉命居杭。金陵迫,皇太后與乘輿夜遁,閣部馬士英密傳所暱方國安以兵分道護太后詣浙而身從之,不扈駕。洪範,初監討賊,不利。嗣陪兵部右侍郎左懋第北勞,懋第不屈死,洪範密輸款得先歸,艤浙北關者兩月。至是,力勸監國以兩浙北降。楚將軍華堞麻絰爭王前,慟哭躑地求盡;曰:『釋此,吾姓無死所矣』。監國不聽,北去不返。乘,字季中,仁和諸生。武林且款,乘獨大言:『誰主降議,可斬』。請留方、鄭二總兵合守,空武林門外民廛宿師。猝死,論者追惜之。咸建,字恕禮,崑山人。不從款,逸去;執至杭,見戮。道焜,字昭平。以天啟辛酉鄉薦,知南平,歷兵部主事。南都敗,歸里。時新署杭州府為諸生顧鳴彪;其各邑,朱龍圖為平湖、胡佩為嘉善、彭萬里為山陰、朱承祚為烏程、沈布畢為新城、唐士晟為武康、陳之杰為海鹽、陶良棟為臨安,共十七人,咸系本籍鄉薦。道焜與同籍行人陸培拒使,自殺。培,號鯤庭。崇禎庚辰進士,與東林郄;後陳潛夫請於監國,贈太常寺少卿,諡「忠毅」。宗周,號念臺,山陰人;明道正誼。萬曆辛丑進士。立朝侃侃,不畏強禦,為東林所推重。筮仕四十五年,一鳴輒斥多韙議。北帥幣聘奉書,嚴卻;絕食死。彪佳,字虎子,天啟壬戌進士。司理興化,擢御史,刷卷南畿。福王登極,請勿遽稱尊,以示無私天下之義。奏革詔獄、緝事、廷杖三弊政,不聽。忤邪黨,出蘇松巡撫,病歸。時作書拒招,夜沈池死。汧,號勿齋,長洲人。崇禎戊辰進士。甲申里居,自題其像,勉於大義。南都再造,作教規當事。起原官,不應。南都敗,自沈虎丘死。允彝,字瑗公,華亭人。崇禎丁丑進士。知長樂,以治最,書御屏。通經術,務有用。弘光中,起吏部,病歸。北師下,走;使者招之,答書婉約以見志,赴先塋水死。所受,字性之,吳縣諸生。年七十餘矣,見北安撫使入城,為殉難諸生許琰作傳訖,潛投泮池死。鄉人私諡「烈節」先生。毓蓍,字玄趾。武林北降,作「致命篇」自誓,以書決劉念臺之義;自沈柳橋死。孝纘,江都人。城破,自題絕命詞於衿,縊學宮死。同里諸生王士琦與弟士瓗、士珍,各偕其妻縊死。大中,涇縣諸生。北師下,投泮池不得死,潛投察院空署,家人覺,脫繯歸;卒赴門之塘河死。集,字子翔。博學能文,手草哭其友王毓蓍,沈渡東橋水死。鄉人私諡「義成」先生。卜年,字定夫。工詞章,為文弔同里殉國王毓蓍、潘集;馳候江潮,躍入死。樂水,江寧人。易姓名,避仇浙中,託星相說書以活。時武林北款,扶其妻琵琶瞽者,同躍土橋水死。

  六月,薙髮有令。其護髮自裁者,為諸生嚴紹英、王臺輔、徐埭、張秉淳、嚴心若等,布衣方國煥、翟士鳳、六合甲、市賈歐敬竹、龍游樵、江米傳真者、賣餅夫婦、鵜叟、梨園周之蘭夫婦、百川橋乞兒、王瞎匄者;其不奉制見收蹈刃而不悔者,為吏部主事華允誠、編修楊廷樞、推官顧咸正、知縣劉曙、教諭孫兆奎、眭明永、諸生卞子厚、布衣許德溥、詹履吉等。

  紹英,字與揚,無錫諸生。全髮自縊死;有婢從死。題壁曰:『讀聖賢書,義不受辱。使女春生同縊於此』。臺輔,字贊明,邳州諸生。完髮鄉鄙,指乙酉以前所囷為周粟;粟盡,餓七日死。埭,字瞻淇。不從令,題案不願立名垂後代,但求盡節,服先朝衣冠;自經。秉淳,字不二。以書答友:『虧體則辱親,改制則忘君』。餓榻五十七日而死。其妻哭之慟,噴血死。嚴心若,名塽,以字行。護髮黃蜚營,被執海口,奇計脫,復匿;死亂兵。國煥,字孔文,歙縣老塾師,年七十矣。聞令,移時不語,鍵戶引錐刺左股,蘸血題詩於壁,有『冠裳為重一身輕』之句;為繯自盡。鄉人私諡「耆貞」先生。士鳳,號瑞卿,武進人。塾師城中,不奉令,以詩訣其兄於鄉,潛書木主「武進義民翟某神主」,列忠義祠信國公神位之側。腰系小牌,投祠左池水死。牌書『願為明鬼,不願為他人;臥水去』十二字(「他」字改)。六合甲,令下,題其室:『朝而冠、暮而髡,生為鬼、死為人』。約所善江蛟同死,蛟中變,甲沈水。久之,蛟以新鄉薦為竟陵令。甫謁城隍祠,見甲如其神,口作甲言,限七日對簿。果七日,蛟死。敬竹,常州業扇格者也。家人勸薙髮,傲不肯;夜縊死。同里薛叟,畜鵜為生。以七十觴期,惡去髮;先一日,自縊死。龍游樵者,聞薙髮之令,急釋擔投水死。揚州江米傳真者,同妻縊死,賣餅夫婦,世居蘇玄妙觀前。聞令,咸縊死。之蘭,蘇梨園扮生者。語其妻:『必薙髮,我死』。妻曰:『必薙汝髮,我死』。並投井死。松江瞽匄,薙髮令下,曰:『何以生為』!北面拜,夜自經死。又百川橋乞兒,亦投水死。允誠,號鳳超,無錫人。天啟壬戌進士,以工部主事轉員外郎。時銓閣比周,上「三可惜、四可憂」;病歸。南都立,補吏部。見時事日非,亦病歸。乙酉後,完髮杜門者三年矣。事覺,同從孫尚濂坐抗制及難。僕朱孝、薛成從死。廷樞,字維斗,吳縣人。崇禎庚午解元,有文名篤行,為復社所推重。弘光中,授編修兼兵科給事中。南都敗,全髮洞廷不屈,必殺之。咸正,字端木,崑山人。崇禎乙卯鄉薦,司理延安。賊自成破陝,被執不屈。東師入陝,全髮逃歸。預松江回向總鎮吳聖兆之籍,就戮。弟咸建已及難,即從前不從潞監國杭款者也。曙字公旦,長洲人。崇禎癸未進士。甲申,同里之鄉紳草檄討項煜之從賊者。知南昌,艱歸。完髮蠡口,訣母,訓二字蕃、蓀,不屈就刃。兆奎,字君昌,吳江人。崇禎丙子鄉薦。護髮,與其弟聚奎匿里,不肯公謁。見收苦掠,兄弟咸不恭,盡。明永,字松年,丹陽人。崇禎壬午鄉薦,教諭華亭。題明倫堂之壁:『明命其永,嵩祝〔萬〕年(明「松」字以避諱改「嵩」,蓋拆其名與字為句也)。生忝祖父,死依聖賢』。握髮自縊,覺不得死,出投泮水,被執不屈死;子本,走滇露,見殺。子厚,平湖諸生。以完髮見收縶獄,不食死。其友常熟徐惲,諸生。與項志寧以抗令,咸閉門不食死。德溥,字元南;為忠節直族子。鐫「盡忠報國」四子於背,護髮不見人。尋〔復〕鐫其胸:「不媿本朝」;於膊左右:「生為明臣,死為明鬼」。事覺置法,語極不恭。履吉,宜興人。潛髮山中被執,臨刑曰:『殺汝不成,為汝所殺,尋常事』。談笑盡。

  閏六月之十有三日,浙東西、江南搢紳士民競舞槊起,無所期會。自城守以外,窮鄉僻澨各自為屯,不計其數(事從紹興起;其迄江右以西,不因魯不載)。

  於紹興,為諸生鄭遵謙及鄉紳王紹美、王亹、周晉等。遵謙,字履公。父僉事之尹,已薙髮,朝杭州。遵謙匿外婦金,連逮獄;奮裹金出。呼無賴,起數百人。紹美及亹,諸生。周晉、王襄、鄭之瀚、張玉鉉等共事。

  於餘姚,為兵科給事中熊汝霖、主事孫嘉績等。汝霖,字雨殷。崇禎辛未進士,知同安。歷官敢言,坐降。弘光中,有「事事急做,人人責成」一疏。又云:『「兵餉戰守」四言,變為「異同恩怨」四字;時政顛倒,不亡何待』!以兵應遵謙,援海寧義旅,敗績。爭誤國馬士英不得復用,欲請上方劍誅之。縣吏王翊,亦贊汝霖起。

  於寧波,為刑部員外錢肅樂、鄉薦楊文瓚、諸生董志寧、華夏、凌之驃、布衣徐睿等。肅樂,字希聲,鄞縣人;武肅四子暉之後。祟禎丁丑進士,知太倉清,升刑部。會鄉諸紳課北迎羊酒於演武場,肅樂獨不署名。於是鄞縣諸生董志寧、華夏、陸周明、宇■〈火鼎〉等五人,即肅樂共起。一布傭戴少峰者,願附肅樂之義,大書「恢復」字樣於額,聲金衢。又賣菜傭願上一金助餉,■〈目氐〉之,皆末千計不啻也,懸之以為勸。肅樂以眾酉守江,合迎魯王監國。文瓚,字贊玉。崇禎己卯鄉薦;與其兄諸生克仲及同學馮京第等從肅樂後共奮。文瓚從唐,授御史。之驃,字馭和;與諸生張能信共起。父士弘,常為舟山往日本乞師。徐睿,字聖思。賢才慷慨。感時故,錮丈室中不欲有所聞見。會錢員外動眾,破鍵出,橫劍睨人。

  於仁和,為陳萬良、〔馬〕雲龍等。萬良,字鳴皋,仁和故人奴也。年十三,走人為盜;奇計攫縣餉金四萬兩,令其黨各以為生,不復盜,故終不敗。眾義之,願為之死。弘光中,以薦,授遊擊銜。閏六月,與其黨馬雲龍奉道士范大倫為盟主。大倫死,眾推萬良約束。感薦主俞繩武,為負逃渡重河。每搏,妻亦裹甲從勿後。

  於海寧,為千戶朱大綱等、鄉薦左尹、周宗彝、諸生沈陵、王教主等。大綱,字振暘。衛□職,與同衛蔡國瑛(字亙生)、許定(字□如)、鎮撫潘起龍(字雲)龍聘、僧穎石為先鋒,會左尹以龍山義旅及祝君待等合援海寧,逐新令張堯揚去。進士俞元良兄伯昭咸共事。宗彝,字五重。崇禎己卯鄉薦。鼓鄉健於硤石,鍵里門,自稱將軍,弟諸生啟琦副之。陵,字湘岸。起最微;左尹收養。能謳,為諸生。往受檄,監軍荊本徹起郭店。王教主,江寧人。來龍山,以術惑眾,起眾數百人。夜闖杭艮山〔門〕,無所為;盤旋各巷,五鼓復走去。

  於於潛,為原任知縣俞文淵等。

  於東陽,為布衣陳倉等。

  於富陽,為生員陸方侯等。地連武林,且逼魯義,走間告密者眾。

  於嘉興,為尚書徐石麒及回向總兵陳梧、諸生王鯤、張翊等。石麒,字寶摩,嘉興人。援事,匿嘉善徐鉉吾家。以青浦籍,天啟壬戌進士,授工部主事。忤璫奪官。崇禎初,歷南計吏久,遷應天府丞;敢言,晉刑部尚書,多平反。訟都御史宗周無罪,病歸。國變,南兵部史可法檄餉勤王,修答非便;勸可法力固南都,以待後命。福王立,拜吏部尚書。忤士英,病歸。潛水月庵,辭招婉而堅。時諸生以大義脅詞臣屠象美回向,遂與陳梧合議城守。殺新令秀水胡之臣、嘉興吳佩原;知府鍾鼎臣、同知宗室朱沔以得民,仍其任。迎故令平湖龐霦、嘉善詹申,復前署。歷四十餘日,餉竭難守。石麒益勵,入城乞師硤石,不果。

  於嘉善,鄉薦錢旃與偦諸生夏完淳及倪人撫起太湖。

  於海鹽之澉浦,為王雲衢(世百戶也)、弟雲龍、雲鳳,率韓萬象等徂殺叛將周一誠。監國授雲龍副將銜。雲衢嘗開門,入御史王正中越旅。

  於平湖,為御史陳清原、主事倪長玗、貢士馬鳴雷、官生朱大定、諸生湯雲章等。清原與長玗,領鄉薦,最烈。鳴雷,字伯臺;與諸生馬萬方等抗殺新令朱龍圖,偽為喜詔,稱「神武」元年鼓眾。大定,為相公國祚子,原官成都通判。請纓於魯,合吳易共奮太湖。

  於崇德,為呂宣忠;字亮工,為諸生,好論兵法。進士吳易舉兵太湖,特疏宣忠可共事,立擢都督僉事,加扶義將軍,主號召。

  於湖州,為布衣金鎰、諸生韓茂貽、王光祉等。鎰,字拱玉,長興人;韓茂貽,會元敬子也。與諸健一再恢湖州,殺原任推官馮甲。□□武康、孝豐、安吉諸城,迎楚通城王盛徵為盟主,王札授鎰總兵銜。

  於德清,為諸生蔡孺法、蔡子標等。乙酉,與諸義奔走。子標先被執,衣冠肩輿臨市六人。忽一人抱子標哭,願從死;子標故異之不得,於是報伏法者七。九月,諸健散;孺法猶抗不如制,質其父兄而索之。時和州載重(字敬之)棄任推官,與韓茂貽等共事湖州。

  於永嘉,為諸生張實孚、知縣俞文淵等。時東陽始事陳倉起陶阬勢烈,實孚亦鼓六甲山之眾以應。文淵遂提其鄉較往合陶阬,復東陽北抗者五年。文淵還里,護所為定王者以號諸健。

  於吳江,為進士吳易、諸生吳振遠等。易,字□生,崇禎癸未進士。嘗著「南都中興四議」。練兵太湖,表於魯監國,請為內應;授蘇松巡撫、都御史,懸長興伯以待。振遠,字石仙,吳江人。魯王歷吳江,悅其計畫,與為工正。因病,乞歸。嘗主盟湖中,與沈天敘各分一旅。天敘,字文宗。初起太湖,奉樂安王甲奔諸義,王札授副總兵。戰不利,亡山中。己復與諸生姜熊飛、〔沈〕鼎鉉等起,擊殺北師遊擊乙截;北向大戰東濫谿,頗捷。

  於崑山,為□士朱集璜等。集璜,字以發,明經。以兵北抗,殺新令,迎故令城守。同事〔陶〕琰、顧纘繩等,咸諸生;鼓義。

  於嘉定,為左通政使侯峒曾、進士黃淳耀、鄉薦張錫眉、教授龔用圓等。峒曾,字豫瞻。父吏科給事中震暘,號敢言。峒曾,天啟乙丑進士。以南主政起,歷□政績。弘光中,補左通政;病辭。聞詞臣徐汧自裁,曰:『務兵不成,出此未晚』。弟岐曾,字雍瞻。後與回向松江聖兆及給諫子龍等密通呼吸,冀入魯師共起。淳耀,字蘊〔生,崇禎〕癸未進士;與弟□生(淵耀)及上海鄉薦僑居錫眉(字介茲),又諸生夏雲蛟、唐昌全、金士起咸從峒曾之後。而用圓者,字智淵;天啟辛酉鄉薦,以嘉興府學教諭。亂歸,與兄弟諸生用廣、用厚咸共事。

  於松江,為原任吳淞總兵吳志葵、原任兵部侍郎沈猶龍、兵科給事中陳子龍、中書舍人李待問、吏部主事夏允彝、兵部主事李向中等。志葵與官舍常壽寧、指揮侯承祖以故較疾起,復松江;令壽寧守府,承祖守金□。於是子龍等共推猶龍為盟主,而子龍監其軍;向中署兵巡道、史啟明署華亭知縣。適故帥黃蜚統水師來會,軍聲益振。

  於江陰,為中書舍人戚勳及典史閻應元、馮訓導、諸生顧杲、李皜等。勳,字羽明,為文華殿中書。甲申二月,棄官歸。弘光中,奉命督閩餉而南都敗。江陰俗尚拳勇,勳與閻典史疾呼起,復江陰。每出奇計,累捷;城陷而復、復而陷數四。杲,系無錫諸生;皜,系宜興諸生。挾奔,命共事。

  於丹徒,為監軍僉事荊本澈。澈,字大徹,崇禎甲戌進士。司理建昌,譴歸。弘光中監軍,轄下江。監國中,懸授都御史,巡撫蘇松。北禦婁河頗捷,復崇明;承制以王臣縉權署崇明、鄉薦張琦署蘇松道。內變,以水艍逆捷北師施家口,覆敵舟數百。

  於宜興,為中書舍人盧象觀。象觀,南解首進士,督師尚書象昇弟也。弘光中,以中書奉詔徽、寧。後起兵茗嶺,用故校陳安、楊國柱為先鋒;安死陣茗嶺,乃走合將軍黃蜚太湖。及蜚敗歿吳淞,復與鄉薦麟□□□從通城王,一再克捷湖州。同邑鄉薦吳洪化,字貳公;亦奮同事。

  於徽州,為御史金聲、推官溫璜、指揮汪秋漢、余公讚、諸生江天一等。聲,字正希,林寧人。以嘉魚籍,成崇禎戊辰進士,選庶常。薦同官劉之綸、客申甫知兵,改御史監軍。之綸援遵化敗死,聲抨歸。乙酉,與其友天一及指揮秋漢、公讚等恢其府嚴壁,且援旌德及屬邑。所部程士洪、萬會、吳國楨、余元寬等皆豪健。

  璜,字于石,烏程人。崇禎癸未進士,司李徽州;從知府唐良懿之策,嚴城守,與聲共事。萬曰吉以謫官,簡較從軍。

  於寧國,為徽寧道楊卓然、推官丘祖德、貢士麻三衡等。卓然,字又先,辰州人。崇禎辛未進士,杭州司理,降知太湖,講賊城完。閣部嗣昌出師,請為監軍,聲濯。弘光中,擢徽寧道,振旅北抗。三衡,字孟旋,宣城人。能文章、長弓馬,眾推服從。寧國司理祖德,與北師對仗;已,同學諸生吳■〈士冖畀,上中下〉、項志亨、沈壽嶢、錢士翱、徐朗屢摧不詘。士翱有兄士驤,益敢。

  於貴池,為諸生吳應箕。應箕,字次尾,復社知名,積書充棟。時盡以託其所■〈目匿〉友人,乃傾家飽士;應金聲於徽州,復貴池。

  於溧陽,為道士任培元。南都敗,溧陽知縣李思漢棄印走去。適有彭氏家奴獲印,呼眾城守;培元贊之,諸健競附其義以起。

  於句容,為諸生周鍭與知縣宗室朱議漇等。鍭,字繼序,鑣弟也。起義旅,合原任知縣議漇復句容。議漇,系江右;能文,頗習武,為宗室所嚴重。句容敗,不知所終。戰長蕩湖及安吉、孝豐之間,還突南京神策門,門破不得入。議漇,益府支也。

  時棄家亡去,為原任知縣郭凝之、山陽知縣湯芬、鄉薦周宗彝、諸生董紫冒、布衣□□□等;其走匿諸苗峒以自全者,不可勝數。

  凝之,字大來,海寧人。天啟甲子鄉薦。適在會城,潞王北款,密遣其次子宗祥縋城夜走其鄉,勸所知舉兵北拒,乃以薙髮路梗被殺;從衣帶得書,書言史閣部尚在,左兵逼金陵,黃蜚起太湖,黃光祉聚眾峴山,且發豪奮勿後。已知子宗祥之變,南奔(或云閩京),且大用;唐事敗,不知所終。芬,字芳侯,平湖人;為舉義雲章子。崇禎癸未進士。父事敗,單走唐,擢監察御史,依永勝彩。彩適與閣部中藻郄,芬往平之,為中藻所殺。宗彝,起兵固里;事敗野走,不知所終。紫冒,名雲驤,海鹽人;與左尹同渡江。薦閩京鄉試;唐敗,不知所終。

  其嬌新制而逃於禪者,為金堡、熊開元、趙庾、張九臨、王瀚、沈起、徐世臣、周訓導。

  堡,字道隱,浙江仁和人;崇禎庚辰進士。守臨清,罷歸。唐起八閩,以給事中,監軍江上;與左尹奕別。閩敗,桂以原官。爭孫可望不宜封王,坐口舌戍,為僧。桂林敗,上箋請收瞿臨桂之骨,和「浩然吟」行世。依粵之雷峰寺天然座側,倡法;法名今釋,字澹歸。又與左尹半奕而別,有倡和之句。開元,字魚山,湖廣人;進士。以給事中,抗疏閣臣宜興,廷杖。申、酉間,騖義吳江,不就;薙髮入山,為靈岩繼起法嗣,移錫華山。庚,字渙之,南直吳江人。崇禎癸未進士,未仕。乙酉,薙髮為僧靈岩,繼起付法。瀚,字原達,南直太倉人。乙酉,兩弟淳、湛徂義死。瀚為文告廟去,僧華山,法名戒顯,改號晦山;以志感,振錫杭之靈隱。起,字仲方,嘉興人。乙酉,棄諸生,為僧東禪寺,法名銘起,改號墨庵,亦有似乎「晦」之義。有「東山贊飾」諸草。九臨,吳江名士。嘗檄討馬、阮,被逮。南都敗,獲免。坐護髮,付市願死;後留衣衣母寒,主刑者感之,釋僧去。世臣,名繼恩,杭州人;逃於禪,以字行。為曹洞三宜嗣。周訓導,任武康學;失其名。好談理學,言忠孝事,津津不去口。乙酉,薙髮入大靈山,侍天水。法名超覺,字了庵。付拂遊錫諸勝,與墨庵(銘起)為同門兄弟。至今歸安其故里,能言其初棄任事。

  遵謙首奮義事,自稱正統制將軍;眾數千人,分五軍徂擊。殺北選山陰知縣彭萬里於清風坊;迎故會稽知縣孫榘於野,還原任。推官陳達情方北款,加銜分守道;以其素得民,亦留原任。稱制,得札授其裨貳,分守要害。榜示三語:「不淫、不貨、不中私仇」。檄方國安、王之仁諸師合防江。

  遵謙初起,聲振浙西;江以南,咸恃以為義,遠近稱鄭公子云。無不且夕鄭公子之至也,倚槊以待。

  秋七月,唐王聿鍵稱尊號於福州,改元隆武。

  王為太祖第二十三子定王桱之後。改福建為福京。以何吾騶、蔣德璟、黃道周、路振飛及蘇觀生皆大學士,封鄭芝龍為平鹵侯、鄭鴻達為定鹵侯、鄭彩為永勝伯,賜芝龍子森國姓。

  正統制將軍鄭遵謙同守江文武諸臣合表迎魯王於臺州。

  王名以海,太祖第十子荒王檀十傳為王。王天姿粹朗,性慈易;能書、諳歌律。甲申,甫襲封四日,而東師入兗州;王南奔浙江,駐臺州。杭州北款,北騎十二疾促王入朝貝勒。會諸較起,沮江北嚴。於是臺鄉紳陳函輝、柯夏卿、翁明英等率鄉健共前,執殺北騎。而江上諸文武迎王表至,王即紹興。

  八月,魯王行祭告禮,監國於紹興;以明年為監國魯元年,不奉唐朔。

  諸臣上「監國之寶」以朝,王慰諭,即道署為監國府。

  起故大學士方逢年為首輔,除直殿銜;故戎政尚書張國維為兵部尚書。

  逢年,字書田,瑞安人。素厚重,稱長者。國維,字玉笥,東陽人。以天啟壬戌進士,曆巡撫南畿,積軍功山左及江上皖口、蕪湖等處,以事逮獄。弘光中,薦起為戎政尚書;上「乘時恢剿」之議,忤閣部馬士英。茲以廷臣薦,復起。以故人宋之普為東閣大學士;群臣爭之,謂監國先私恩,不可以勸義。之普避位。

  之普以山左籍進士,歷官歸,間關扈魯蹕有勞。後卒北去,為常州太守。

  拜方國安為鎮東將軍、王之仁為武寧將軍、鄭遵謙為義興將軍,咸總兵挂印。

  國安,字磐石,諸暨人。少無賴,私其里耕牛貿之,為所發;走固原陸夢龍麾下,轉從寧南良玉。堵賊楚中,自卒伍,歷管軍。敗獻賊大冶,復黃州;走賊武昌,復漢陽諸縣;及岳州臨湘,走賊袁州:盡每先登,升總兵官。弘光中,與輔臣士英善;良玉稱兵內犯,士英懼,密招國安以舟師四千人反擊寧南。北師下,護太后奔杭州,與北師對仗萬松嶺;渡錢塘,阻金華,不獲南。適鄭遵謙兵起,合表迎魯王監國。屯朱橋,進復富陽、於潛等縣。從子元科機捷,嘗砲北督存仁不及咫,徂擊倒其馬。之仁,字九如,順天衛籍;與太監王之心兄弟。弘光中,挂征倭將軍印總兵,鎮定海。至是,移防江,而令子鳴謙代鎮;營西興,為武林對渡,持重不輕戰。遵謙屯小亹,對渡赭山扼要,號令嚴。以書邀海昌左尹,授兵部職方,監其軍。

  鎮東將軍方國安請復用故誤國馬士英為大學士兼兵部尚書,不許。

  士英在國安軍中挾稱定策勳,圖復用,群口騰沸。科臣汝霖至,請付西市以謝天下。諸生陸宇■〈火鼎〉等草檄逐之,百姓為罷市,事乃止。迄無舍,士英匿圯廟,國安私飲食之。

  晉熊汝霖、孫嘉績、錢肅樂俱都察院左右僉都御史,惟樂不受;以下,諸晉爵有差。

  錄定策功,肅樂以唐王既稱尊,不宜以官私於監國。初擢太常寺少卿,辭;繼加副都御史,益以無功辭。久之,受試都御史。

  得銅砲四十二於蕭山署土中,識「洪武六年」,以為異;鑄神砲,封將軍以領之。

  神砲工費千金,大於前砲者倍十。載筏中流睨浙西,崩垛數丈;再發而裂。

  視師江乾,賞賫有差。鑄「大明通寶」錢。

  監國止此一出,不再巡。

  廷臣請上尊號,不許。

  嫌唐兩大,王謙以未造尺寸,力辭。

  原任都御史朱大典為唐守金華,使兵部主事來集之往與平;加大典兵部左侍郎,仍守金華。大典兩受秩,不辭。

  大典,字未孩,金華人;萬曆丙辰進士。以章丘能,擢兵科給事中。天啟中,凡理財、用人、練兵、治盜,章數十上。魏逆時中立,副使福建,備兵天津。崇禎初,定亂登萊,以兵部右侍郎總漕禦賊,頗捷;坐五賊破城,落職。南都敗,練士,城守金華。時國安以士英南竄,閉金華不納。

  九月,唐詔至,文武諸臣疏請開讀;惟兵部尚書國維、都御史汝霖、中書舍人謝龍震正色爭之,監國不果開詔。以會稽孫榘疾上儀注,罪之。

  唐詔略云:『朕與王約:朕未有子,得金陵為期,朕當讓位皇姪;布衣角巾,蕭然物外』。時廷臣速會稽備儀注上,國舅張國俊恿王怒,王誓不奪。龍震,字雲生;遂手批唐使者劉中藻於殿上。已赦榘別轉,而以鄉薦殳香為會稽知縣。魯文武內外諸臣咸私表於唐,不聞監國。

  諸臣以二唐前後厄,自失重援,勢必餉竭,無所呼;且唐詔持至,公誠一家也,悉從唐。使者中藻附表稱賀。國維、汝霖等知之不以聞,原其隱也。

  唐加封魯鎮東將軍方國安,賜以銀印,國安受之;亦及義興將軍鄭遵謙以下,餘加秩有差。隨遣科部諸臣分監錢塘諸師,不謁監國。

  國安屢捷,進封鎮東侯。

  以唐封,故為加爵。

  魯無成算,不能飽諸師入伍,聽自為義,不相統;止方、王、鄭三師給公廩。有所期會,聯■〈舟宗〉發砲而已,不為公使;敵亦震其聲,不即渡。

  自金、嚴迤以東迄定海,守江卒不下二十萬。國安初營朱橋被劫,棄富陽等縣,渡江屯潭頭;兵部國維屯長河,子總兵世鳳統之;武寧之仁屯西興,侍郎大典屯金華,都御史汝霖、嘉績合屯龍王堂,義興遵謙屯小亹,總兵張名振屯白楊,員外肅樂、都御史馮元飀屯瓜瀝;都御史于穎屯瀝海,兵科給事中祁熊佳輔之;太僕寺少卿兼御史監軍陳潛夫亦屯小亹,贊義興;御史王正中屯臨山,兵部主事兼御史監軍左尹亦屯臨山,武寧子王鳴謙以總兵屯定海;其間錦衣朱壽宜、將軍陳梧、諸生侃會壽等不啻數十部,總不挂冊、不領餉,多寡去來唯其意。

  晉國維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監江上軍;升汝霖兵部尚書,監浙西軍。監軍左尹疏總兵張名振營浙西,報可。

  浙西之議,始自浙西之破家振義者。事敗,其故黨咸可創起為內應,斷北師餉道;孤杭,且拊其背。國安連發七將軍,咸託故不進。名振,字侯服,原石浦參將。

  晉名振富平將軍。名振還屯石浦,失約;左尹露章劾之,復不至。左尹迺刺血草檄,乞師諸屯,得七千餘人,奉楚將軍華堞為盟主,刻期且發。廷臣頗疑華堞得眾,監軍陳潛夫疏止之。左尹以朱之彪為先鋒,兩捷橋司老鹽倉。

  初,左尹往說名振,聯兵浙西;名振曰:『必得令旨而後可』。自是加封將軍,反貽書招左尹石浦。左尹益恨,為血書令監紀推官宋珍為遍歷江上沈海以激之。眾感奮,割所部聽約束。時華堞不受魯封,衰麻不釋體,痛以恢復自矢。於是潛夫疏入,有云:『左尹一片忠心、百般巧說,而欲以數千之眾入至危之地,此萬不得當之道也』。華堞辭兵止內應,諸較以糧盡次第散。監國大犒橋司之捷。

  冬十月,閣部國維以諸屯號令不一,諸遵漢築壇故事,拜國安大將軍,進封荊國公,賜尚方劍,得便宜行事,節制諸軍。諸軍不奉,進退如故。

  國安,先鋒才也。家世微、寡遠略,無大功服眾。諸屯率士大夫主之,不上冊名;監國不能食諸屯,以冊名歸國安。國安得走諸屯如左右手。

  以余煌兼禮、兵二部尚書。

  煌,號武貞,會稽人。天啟乙丑及第第一人,授翰林院修撰。東林以其署名「三朝要典」,頗外之;詞臣倪元璐特原煌苦心無他。嘗論治賊,以為兵多餉費,餉費民窮,民窮走賊,如循環然;又云驛不可減,多一驛夫,即或少一流賊;且論省兵入衛之議不可行,宜設兵畿近:皆救時碩畫。南都敗,有「手板難書至正年」之句。監國中,力勸親征,爭馬士英不得復入中書。論鄭義興,始之非難、成之為難;復有三危、三蹙、三非諸奏。加大司馬,不受;拜大宗伯兼大司馬,復五辭,兼宮詹以原銜,乃並受。進吏部尚書,辭。

  晉侍郎朱大典為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仍守金華。

  唐以閣部敕印勸大典,魯拜大典亦如其秩;大典兩受之。

  十一月,進封武寧將軍王之仁為侯,義興將軍鄭遵謙封義興伯,諸進爵加秩有差。

  時江上無寸功,爵賞濫甚。提督四夷館王思任、尚書余煌先後論奏,且曰『如有後績,其何以加之』!

  時浙西棄家赴義,窮來乞師;汝霖請優之,以虛銜而濫膺者,遂不可悉數。思任,號遂東,會稽人。幼穎異;夢騎松蟠而天飛,文益進。萬曆乙未成進士,賜歸娶。以興平令艱,補當塗止礦監,遷南刑部主事。嘗以詼諧快臆,東林外之,降調;起補青浦,以漕事抗使者,罷歸。稍起,曆備兵九江。著作盈篋,題曰「文飯」。乙酉,跋殉國諸生王毓蓍所為「致命篇」及同難潘集、周卜年贊,後署「天翻道者思任王」云。監國中,授太常少卿。首陳「四正」、繼陳「五亂」,皆救時急務。監軍左尹以兵救赭山,大捷;追奔數十里,多斬獲。

  赭山為小亹對渡,義興兵越江而守,被殘。左尹曰:『不守赭山,是揖敵門庭也』。親往督陣,副將朱之彪失登。

  故大盜陳萬良保仁和之臨平,累以眾撓敵;給總兵銜,使扼崇、桐二縣,斷敵呼吸,不與一兵。副將徐龍達私從萬良,並吳家埠入,懸平吳將軍印以待捷,兵寡不得志。

  十二月,鎮東師大進西湖,以長河國維之師為斷後。機露,北師截援,長河師潰。前師深入,不戰解甲降。漢土選鋒五千全陷沒,越勢大沮。

  師出鎮東,方元科病;聞之,大詑曰:『以長河不練弱旅為援,吾見漢土之不

  歸也!何不稍俟之吾病閒以行』?

  丙戌、監國元年、隆武二年春正月,加孫嘉績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進汝霖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

  國維以方師大衊,語左尹:『魯不競矣』!盡以所手著付梓,移保上流。

  左尹遣副將軍朱之彪歸,收東、義故旅;違期服法。監紀宋珍隨部黃國仕等以千人至臨山。

  平吳將軍萬良復與副將龍達進橋司,攻德清;義旅先敗,生員蔡孺法死之。龍達戰死城下,萬良間脫。

  龍達,字懋功,紹興世家。貧為盜,收獄。乙酉,走出獄,呼起千人長山,授副將軍。吳家埠之役,無從萬良者,龍達奮饑兵三百人以從,坐擅甲不進。至是,亦懸將軍印從萬良冒刃卒。孺法,初部散匿去;時以二百餘舟師助萬良不利,復匿去。北師執父弟索孺法,孺法出自承,見殺。

  唐遣肅鹵伯黃斌卿以舟師伺間吳淞,而都御史張肯堂總督三吳,合駐舟山。

  斌卿,字虎癡,莆田人。明末,為定海參將。而王之仁為其總兵,郄。弘光中,以征蠻將軍逆擊左師上流;南都且敗,入海。以唐定策勳,得封。至舟山,弱不成旅,並有監軍荊本徹之眾,勢稍振。肯堂,字蜺淵,華亭人;天啟乙丑進士。以餘干令,擢御史,歷巡撫福建。唐王起,以擁戴功,晉大學士、吏都尚書。議閩勢在鄭,宜善用鄭;主蹕延平。肯堂總督三吳,監斌卿之師於舟山,不進。

  二月,御史王正中以臨山之師渡海,襲破澉浦所;移日,棄城歸。

  正中以北籍進士,起縣令,募民兵城守。監國初,擢御史;頗通浙西內應。時王雲衢開門入兵;以澉浦所非要害,不足守。

  原任都御史田仰以南都敗,間保崇明,偕東平伯故標張國柱、王朝先、張鵬翼等舟師從淮入海達越。拜仰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諸進爵有差。

  四鎮劉澤清封東平伯,鎮淮安。北師下,不戰,擬海逸。適巨舟颶風沈海,遂北款。所部不願從澤清者,以殘師棹餘舟至魯。偏將國柱,授總兵。朝先,原任邳州副將,進平西將軍。鵬翼,字效先,諸暨人。崇禎中,以副總兵分鎮山海。時屬東平標,部眾有紀律;與國柱及李士璉、胡學海等依巡撫田仰於崇明。既歸魯,鵬翼駐守寧波。已,晉封永豐伯,調禦衢州;益陽王方駐城,閉關不納,攻破之。時淳安、開化俱失,北師逼常山;永豐弟繼榮守常山力,城破死之。

  晉謝三賓東閣大學士兼刑部尚書,以陳函煇為禮部左侍郎,章正宸以尚書晉東閣大學士。

  三賓居鄉,頗不協眾望。函輝,初名煒,臨海人。母夢楊椒山過訪而生煒,因拆「椒」以為字;嘗讀書小寒山,自號寒山子。崇禎甲戌進士,知清江,臺抨歸。弘光中,起監軍河南道;未及任,南都敗。北檄至,投繯蹈水者數。魯王監國,與總兵扈從勞,擢翰林院春坊,轉詹事府。奉諭聯絡溫、臺,便道還家。

  閣部仰與義興遵謙爭餉鬥於廷;遵謙創,不問。

  三月,武寧侯王之仁進爵寧國公。

  之仁守西興,不輕一戰,諸師或疑其有二。敵易之,藏甲士於小舟,舟數百,晨撞西興;之仁馳巨艦壓之,箭砲下,小舟覆,沈甲不起。

  閩兵歷界,命御史柯夏卿、王紹美逆唐閣部黃鳴俊於境上,平之而會。永豐鵬翼守衢州嚴,秋毫無所犯。

  唐閣部鳴俊,偕定鹵鴻逵之師出衢州;魯疑入界,夏卿、紹美出講,益堅共事之約。鵬翼以仁義行師,號令畫一,士樂為用。

  開納貢例助餉,文武在事諸臣得按品貤封,因並及在籍者;額助餉有差,亦以先後分次第。

  時猶循故體例,監國朕居飾太平之容;步輦以行,整冠而見朝,晨無扆答。奏判依閣擬,縉紳不尚奇計。

  舉考選。

  東林遺黨益堅,甚水火。時寧、紹各為黨,餘姚故獨立;浙西棄家依蹕者,獨少援引。

  夏四月,唐遣御史陸清原餉江上諸師,不成;清原為荊國標兵所殺。

  唐餉三萬兩,以初諸師私表故。使者清原不聞魯公派無所稟,方、王諸師爭餉被劫。清原死,魯不知、唐亦不問。

  議汰義師。

  諸防江以糧竭,潛散去,酌要害公屯。

  五月,監軍兵部左尹提千人自臨山西渡義奮,病卒涕泣願從,慰留之。繼進千人,舟覆,貲仗俱沈;泊大竹山七日,計出沒示疑,候內應促進。御史王正中師輒登岸,營檀山。內援疾至,左尹赴救;戰嶺上大捷,正中全師歸。

  檀山,寧、鹽之界也。北師沿江烽信疾,左尹度王師蹶,內應必縮;不得已,露兵援之。果敵騎至,王師震躡山巔自保。左師促乘嶺,顧兵寡,分伏;約曰:『北騎至山腰,諸伏發號;俟隊亂,鼓之』。嶺陡削,騎果驚,乘高徂擊,馬多洞箭反走,止弗追。時內應鄉健後至,乘夜盡擣北守江諸汛;縱焚之,五十里盡。

  北師跨桐廬渡,沿江守鋪數百里一刻燼;諸師宵喙去,不能制。

  先是,童謠有「錢塘沙漲」云云;至是,果然。北師偶飲馬桐江,馬忽自走渡。守卒饑,意不固;浪云『北騎大至』。各自焚其營,火光澈江水;於是盡拔營,水陸東去。

  監國奔臺州,次富平將軍張名振石浦。

  荊國公國安殘卒躡駕臺州,不得;義興伯遵謙、閣部汝霖、侍郎嘉績、員外肅樂等咸航海扈蹕石浦。

  魯宮眷舟出定海,總兵張國柱襲執,北降。元妃張氏見害,諸眷不知所終。

  任旦,復傳有『妃周氏,破磁盤,扼喉死』。

  六月,北師入紹興。先是烽緊,官民咸走去;會稽知縣殳香猶戒守垛,閉門西拒。百姓爭裹之出,舍山僻。

  香主「存誠」之學。初履任,露頂網,涕泣語百姓:『此,十年故物也,雖敝不去首』。誅暴掠、緩酷徵。嘗得罪荊國,欲竄之去;百姓奮奪歸。周藩依魯,夢天畀真父母。晨哭烈皇帝忌,香聲極哀;周曰:『此「真父母」也』。榜三字於縣署。

  辭任吏部尚書余煌、太僕寺少卿兼監軍御史陳潛夫咸死之。

  煌以禮、兵二部尚書改吏部,力辭。五月晦,北烽急,出宿顯聖寺。旦朔,復入城,拜辭家廟,焚其故往來書啟,袖所為文稿二出。已知城破,早起衣冠北拜,沈渡東橋死。小板出衣帶間,絕命詞曰:『膝不可屈、髮不可披,乘箕而去,孤竹之遺』。遺十誡,末云:『立一石,書「明高士余武貞之墓」』云云。潛夫,初名朱明,字玄倩。豫章黃端伯搜落卷得之,房批『此士之特立,救正時弊者』。甲申國變,以開封司李禽賊偽官五,上捷。南都擢御史,按河南。忤閣部士英,乃以凌駉代,歸。以護皇妃童氏坐勘,逮獄。南都敗,監國初以原官加太僕寺少卿,監軍小亹。丙戌二月,與荊國合守嚴州。北師渡桐廬,急還小渚駕亡。遂衣冠祭其先人,拜繼母堂下;黃昏,掌鐙家人咸送。半里許為化龍橋,妻妾二孟系兄弟,相抱投橋下死;潛夫大笑,從之。

  北兵跡監國臺州,不及;禮部侍郎陳函輝、御史沈履祥、都督李唐禧死之。首輔方逢年被執,及難。

  函煇,素與雲峰寺僧湛明約。至是,自書年譜;未云:『徐陵五願,惟誓出家;文山七歌,尚思殺賊。煇得其死所矣』!復預作「埋骨記」,有曰:『嗚呼!小寒山子生於庚寅之年、死於庚寅之日;占星曰危,應候維木。後之君子,有起而弔之;木叔一寒至此哉!誠所為死無葬身之地者矣』。入寺索曆,曰:『六月之望可了』。作詩文如常。十有四日,僧或裹單去;函輝笑曰:『豈以我哉?向弄語,乃怕人』。夜徘徊看晚課畢,自攜鐙,竄入寺方池。池淺不得死,僧湛明覺起之,仍索粥飲曰:『且即休』。頃闔戶,引繯盡。有六言絕命詞六章,存其二:『慧業降生文人,此去不留一字;祗將子孝臣忠,貽與世間同志』。『手著遺文千卷,尚留副在名山;正學「禁書」亦出,所南「心史」難刪』。履祥,字其旋,慈谿人;崇禎丁丑進士。監國中,歷御史。奉差臺州運米,抗北令,與總戎李唐禧同被執。履祥口占一律,有『山河破碎徒留恨,家室飄零任去塵』之句。臨刑,西向拜者再、南向拜者再。唐禧,字長濬。臨刑,鬚戟張。

  寧國公王之仁為舟山唐黃斌卿所劫,自沉其家屬九十三人;衣冠詣南都請死,大聲呼先帝而盡。

  之仁,浮妻子出海,將詣斌卿;斌卿以舟師,請共擊叛將張國柱。反,兵內劫之仁,不備;之仁棄數十艘,盡沉其眷屬。語二子鳴謙、宣左曰:『死此,無知之者』。登■〈氵崇〉闕,募土人肩輿謁撫軍土;土勸之降,不屈。請一訣內院洪南都,冠帶及難。鳴謙亡,不知所終。

  兵部職方主事高岱有子朗,以諸生公服沈儅浦;岱感子義,亦不食死。鄉薦葉汝■〈艹〈木亘〉〉、妻王氏,同水死。諸生楊守程、嚴于鏻、朱奇生、平遠、傅中黃、布衣倪舜屏、倪伯明咸死之。

  岱,號白浦,世千戶,曆海所。遊學京師,登賢書北榜;坐借籍,見革。南都立,恩復。及魯敗,子朗初為諸生,手著檄文,有『為臣死忠、為子死孝』等語;私披青衿,走偁浦江問渡,至中流,忽舉身躍水,舟子疾持之,齧手其隨潮去。明日,家浮舟招其魂;舟子偶築篙約略死處,有死朗,里人異之。父岱乃為其子朗位於側,而自書其主居中,負榻不食求死。有同里邵大有者飽飯而來,就岱同死。三日呻吟,謝岱去;曰:『此事惟公能為之』。守程,蕭山諸生。扶妻避山中,有邏騎跡之。守程厲聲護髮,被害;妻抱子赴水死。于鏻,字陟明,會稽諸生。與王毓蓍交善;王抗制死,于鏻每引決,輒不得間。歎曰:『至性事,當及時為之;吾何面目見玄趾地下』!魯敗,臨刑有云:『昨朝吳市梅生志,今日圍中翟義頭』。奇生與于鏻同學,遁野護髮。給其母曰:『兒欲謁新官』。攜故公服走拜祖塋,投水死。又同學平遠,亦抗制死於獄。諸暨諸生傅中黃,酷飲,賦絕命詞一章,自沈湄池。而葉汝■〈艹〈木亘〉〉者,義興將軍子婦翁也。崇禎庚午鄉薦,主考黃石齋器之,曰:『科名事,不足了子』。不受爵。以鄭姻戚,求之急。汝■〈艹〈木亘〉〉與其妻王氏奔至桐隝,欲自決,顧妻在;妻請先之,汝■〈艹〈木亘〉〉下拜曰:『成我者,子也』。與並投阮塚灣,汝■〈艹〈木亘〉〉死;王漂,里人起之不食,數日卒投水死。舜屏,文正從子也。時為具邀諸親知,誡曰:『煩公明日來某所』。果明日會集,乃見深坎仰甕,一拜曰:『吾無子,不欲去發,決入此休。煩為我舉手覆甕』!眾從之。甕初封,猶喃喃聞其聲云:『共以其遺產,歲為之一飯』。又其家伯明者不欲活,縱飲火酒自燒死。

  御史沈彩、何弘仁、東閣大學士尚書章正宸、諸生陸孝藎肥遯,不知所之。

  弘仁,字書臺,會稽人;崇禎甲戌進士。以監國定策,擢御史。魯敗,偽作書傅衣帶,棄嶺樹下;詩曰:『有心扶日月,無計鞏山河』。復署尾云:『弘仁間關奔行在,聞臺又失守;已矣!夫復何為』?遂逃去,囑子偽傳已死;久亦不復通信其家。彩,字素先,會稽人;崇禎癸酉鄉薦。監國中,以御史銜,同王紹美出與閩閣部黃鳴俊平。魯敗,追駕不及;偽投八官江死,匿姓名亡去。正宸,號格庵;崇禎辛未進士。由庶吉士,長吏科;號敢言。弘光中請嚴從賊之典,急遣使省視山陵,祔奠梓宮,啟居青宮二王。更乞縞素六師,親蹕淮右:『失今不為,轉眼秋高,控弦南指,而賊又馳突荊、襄,順流東下;瓦解已成,噬臍何及』?不省。轉大理寺卿,解去。監國中,拜尚書大學士。魯敗,走父塋,餓十四日不死;遂削髮雲遊。後北使往往跡之,家人亦不知處。孝藎者,正宸同縣諸生也。為死難固原道夢龍之子。

  北師至金華,閣部朱大典閉關拒守;力竭城破,一門赴火死。閣部張國維自沈東陽水死,子總兵世鳳被執及難。永豐伯張鵬翼與通城王盛澂協守衢州,城破,咸不屈死。

  大典中軍沈蘭知兵善戰,以微故見戮;而山陰吳邦璿代蘭都督同知。北師至,力竭城破,大典縱火自焚其家人盡而身躍入火死。邦璿出戰,敗還;令其妻傅氏引帛,身詣城隍廟四拜自剄死。或勸國維釋東陽,匿山莽;大言曰:『誤天下者,文山、疊山也』。投池中死。子世鳳以蔭,歷尚寶卿。逮杭,同五十三人死。鵬翼弟繼榮既死常山,衢守益弱。八月,北師及衢,通城盛澂垛三門、鵬翼亦垛三門;通城標內叛,約開門入敵。鵬翼被執,戒其子,識衣裏,從容出謁;貝勒欲降之,語極不恭。乃令釘手足於門,刳其腹。凶問至,妻某氏亦自經。盛徵早引決。鵬翼中軍徐汝琦,字叔玉,山陰人;亦不屈,縱詈死。徐職方失其名;並於是日遇害。江山知縣方召死其城。

  召,字虎鄰。聞金華被屠,泣諭父老:『孤城不能北抗,徒死汝等無益』。整冠帶北拜,同其妻赴井死;百姓共為營葬,祠之。

  北師入溫州,永嘉諸生鄒維則、張實孚、瑞安諸生葉尚高咸死之。

  甌江被兵前一日,維則招其友至家,飲且醉,拉與同觀北師渡江。友不疑,至雙門,出袖中一書告友曰:『為上吾父云:維則從此去不返矣』。舉身入水,猶回顧拱手者再。尚高呼「小葉」,北師既渡甌,輒服明儒衣冠伺新郡守,半道大聲:『即觀生冠履何如』?太守朱,世家子也;以為悖制叱之。尚高曰:『君先大人蘭公,世所聞;寧非此冠履?乃厄生』!朱為面赭。收獄,作祭孔子文及絕命詞,因自盡。實孚,與維則同學。初助陳倉破平陽聲烈,北師招之不顧。久之,倉敗食盡,有健兒最少,勇於義,實孚浪曰:『度吾不能復舉,不如子以吾出為功』。健兒嚄曰:『是何言!請先自剄公前,明不二』。實孚曰:『果爾,勿遽』!脫囊金付所善僧,曰:『以吾兩人埋土惟僧,棄溝壑惟僧』。出袖三札,令上之當事,以見實孚為國,死瞑目。於是正衣冠,自縊佛堂;健兒為周旋氣絕,亦自經。實孚之旁,札中有云:『實孚死明為順,於非明為逆矣。北師果不容有逆子,吾兒從重典可也。母老不解事,惟哀憐之』。母幸獲全,子亦並免。僧治後事。

  義興分標總兵施湯賢、周晉陣死,諸生阮日生、陸芳侯亦死。

  湯賢,施忠介從子也。初振義,與義興遵謙並起。監國中,授水軍都督。持紮入浙西,聯絡內應野走;敗,見獲,語不恭,被難。晉,周文節從子也。嘗從父參將邊海,習行間事。弘光中,投筆從戎。南都敗,亡去,復從遵謙起。八月,獨守龕山,移屯小亹。監國中,填征西副總兵。渡牛頭灣鼓眾,陷陣死。鄭之瀚,字素予;知兵。與山陰芳侯、會稽日生並陣歿。

  於是浙西及江以南諸鄉較之起應魯者,咸先後散。文武士庶競義烈、甘鼎鑊,指不勝屈。

  嘉興,則吏部尚書徐石麒等。主義眾美,以疑見殺。總兵梧不能令其眾,戰北師西濠不利,城崩,百姓破東門逃。或勸石麒從眾,不可;手弄軟帶,意蕭然也。南、北拜者四,別家廟,已引繯盡。僕祖敏、李謹從死。有僧實,頓石麒屍木櫃,識之。知府鍾鼎臣,字彝公,新會人;崇禎甲戌進士。協守西門歸,自縊鼓樓之下。門役一及皁快二,從死。同知朱沔,以宗室換授;亦自盡。都司孫元暘,從起事有勞;被執,獄死。諸生王鯢,字鱗伯;投井死。張翊,字叔庵;端坐室中,見殺。高孟超,字公遠;及其子昌齡抗不如制,被難家十一人。醫生常三益,字星海;口不恭,見戮。獨梧脫走越,掠餉死。石麒養子爾榖,字似之。常與吳易善,易敗匿去;又以暱子龍,逮死。妻孫氏,自沈於河。有毛和尚者,嘗脫爾榖於難,為裹其屍去。石麒族子肇棨,負逸才;口毒北兵,見殺。澉浦所不守,世百戶王雲衢見執;責令出其弟雲龍、雲鳳,死不吐,就法。平湖失,求殺新令朱龍圖者貢士馬鳴雷,被執,不屈死。諸生呂宣忠,加銜總兵都督僉事,應太湖吳易。易敗,宣忠僧去。連及,逮獄。有匄服從島中來者,謁宣忠跪拜肅;忠宣驚扶起,曰:『不敢褻朝廷,且廢將軍法』。導五人就刑,忠宣笑曰:『總是我快』。遺「託古詩」四章,有曰:『春風如有權,一夜綠青草』;曰:『日月黯墨不可得,大地流泛誰為撐』?徐有兼藏其遺集,且曰:『其自序一篇久裁定,若預知不終者』。蓋死國,其性也。

  湖州,則金鎰、韓茂貽等。初,復府城及諸屬邑;尋以糧竭,得失者再,鎰威名頗著。退守獨松關,戰關下,鎰所騎馬新自敵中來,馬習北號,而鎰南人,不善馭馬,馬竟馳入敵中,為所縛,死之。同事王光祉等,咸次第盡。茂貽,久寂僧寮。德清諸生蔡子標敗,同學族人孺法尚走野,不利,亡去;縶其父弟索之,乃負髮出曰:『孺法為之,他無與』。父弟得免。南潯朱生,故輔文肅孫也。以烏程學,鼓眾北拒。事敗,為北師斷喉死。其友潛抱歸其家,以楮封喉而殮之。妻日痛哭,腸斷死。

  杭州,則平吳將軍陳萬良、海寧衛千戶朱大綱等,郭店諸生沈陵、龍山王教主。萬良既大挫德清城下,魯敗,保殘卒,戰翁家埠,復潰。藏印田婦饁者飯下,陳明環者得印,跡送萬良。已復戰敗仁和縣之臨平,縱其眾匿去,而身與其黨馬雲龍數人易敵服作北音;敵騎遙問萬良何在?萬良亦大呼萬良何在?稍近,疾攫敵馬倒,騎馬者奮鞭脫去。起餘杭山中,息富陽之尖山。遣雲龍及翁思明、范貴等還,發所藏臨平積金;為所覺,雲龍見殺,思明逮訊不屈。訊者曰:『若何官』。隨抗曰:『若何官』?備極五毒,必不出萬良。思明者,故山陰諸生。高萬良義,易今名,志不忘也;見戮。而范貴曰:『貴能生致萬良』。遂以故裝給萬良出。萬良廷訊,抗不肯屈膝,語極不遜。縶滿營,鐵索九墩之;回扁固,設衛皆選柝晝夜。未數日,萬良手斷鐵索,摸壁,聳身從空出。覺,閉城搜得之,折其臂肘。前跡餉印陳明環,故不與萬良同事;以萬良字鳴皋,與明環聲相似,並逮。訊者欲釋之,明環曰:『從萬良死,吾所願也』。遂誣服,並付市。而貴以賣主,先磔以示。萬良妻奇計詐死,獲免。薦萬良者胥美繼,以諸生,戰死梅園。大綱等起,復海寧,數月力竭城破;大綱投井,井淺,家人起之,復擲下死。許定,巷戰死。蔡國瑛,守北門戰不利,溺死。鎮撫潘起龍,守南門,敗死。進士主餉俞元良,與兄伯昭、伯昭子諸生甲一家及難。沈陵,欲用郭店之眾以起,而猝當敵。其冑而出也異於眾,洞箭死;贈禮部主事。王教主既闖入杭之艮山門,疾出;追騎至橫塘寺,千人盡沒。或曰教主以術遁去。

  蘇州,則總兵王伯牙、遊擊魯之璵及鄉健韋武韜、王公揚,俱各較分戰死。伯牙一家,無少長存者。公揚年七十矣,則蘇松巡撫吳易太湖舟師以糧盡漸散,易往往潛陸地;遂為請功者所發,逮浙及難。太僕卿朱大定,以諸生起;越敗無所為,易諸較引奉盟主,欲為所不可為。事敗,就鑕。又倪人撫,字曼青,亦挺義;與易同日死。諸生吳振遠,與魯藩有舊,擢監軍職方郎中;坐收獄,口不擇言,必不吐江東虛實。北師戰湖中不利,盡殺獄中人,振遠不免。弟諸生振蘭,字九畹。講濂、洛大指,從兄睨兵,全髮湖中卒。樂安王札授副總兵沈天敘,從王湖中;事敗復起,同諸義被執,傲不恭,伏法。常熟諸生徐守質,亦務兵死。

  嘉定,則左通政使侯峒曾、進士黃淳耀等。恢復未幾,婁塘敗績。峒曾知不可為,或勸且亡,不許。歸拜家廟,已於室後葉家池立水;大言曰:『大節不可奪』。遂沈水死。揮二子玄演、玄潔速行,行至孩兒橋,皆被殺。北師戮峒曾屍,梟示。有大學士朱之熙者,陰購其首合殮。幼子玄■〈氵靜〉,以僧亡。時弟岐曾遁跡龍江,以曾舍陳子龍,坐辟;母龔氏及岐曾妾俞氏、孫女玉,同赴水死。鄉薦張錫眉、龔用圓、諸生夏雲蛟、唐昌全、金士起、用圓兄弟用廣、用厚,及難。

  松江,則吳淞總兵吳志葵等、兵部侍郎沈猶龍、兵科給事中陳子龍等。猶龍方與故帥黃蜚共襲蘇州,適姻家黃庭以北河南府罷歸,欲借以為功復起,曲說;猶龍笑不答。庭密招北歸李成棟猝以兵大至,執蜚及志葵等就法。副總兵薛去疾,臨市哭曰:『甚奇事,值許■〈口么〉喝』!延頸無難色。參將翁英負猶龍渡水中,流矢卒。進士李待問守東門,被難。夏允彝歸,自殺。圍金山衛三日始下,指揮侯承祖並子其傑同日伏鑕。蜚,南昌人;積功為登萊總兵。弘光中,禦上江;入太湖,與諸路並起。時同事諸生吳福生、徐安遠、張龍文、章簡並見殺;猶龍卒被執,及難。李向中、陳子龍走脫。

  常州,則宜興中書舍人盧象觀等、江陰中書舍人戚勳等。武進起事鄉健失其名,常以書通禮部管紹寧;書露,紹寧見殺。象觀與鄉薦葛麟戰敗湖州,被追,咸投水死。麟,字蒼公,與象觀壬午同年也。弟象晉,諸生。抗不肯如制,戚友為強剃其髮;對薄猶曰:『髮自明時種得』。猶毒恨強剃者。勳守江陰力竭,閻應元亡去;勳令其子亦間亡去。以書訣弟籓:『城破,吾以尺組了吾妾女,吾亦有所自了』。署其小像數語,付僧維新善藏之;闋曰:『余始自命羽明,卒死以羽明;其兆也夫,抑其志也夫』!手書堂壁曰:『皇明文華殿中書舍人闔門殉難戚勳之宅』。其臥樓壁,復大書『非敢殉難為死忠之臣,聊求完髮為大明之鬼』。樓列古蹟、名篇及諸玩好之物甚設,積薪樓之下以待。及城破,冠帶南面高座,呼妾女,一一授之巾帨,早分定縊所;視其既縊,然後北面再拜,自起舉火。火熾,亦就縊。妾女而外,奴婢從死者二十人。同邑共事諸生四人,未詳其姓氏;城危,臨流注酒大甕,約北師入,便共投水死。各浮白未進,互稱「殉義諸公」。一人曰:『某公最善,例賞』;賞一卮盡。一人曰:『某公即死未盡善,半賞』;賞半卮盡。已一人曰:『某公宜死不死,例重罰』;易一大卮盡。移時甕空,各頹然,竟忘投水之約。北師入,僮僕散去,竟疑其偽醉,盡殺之。馮訓導,縊死明倫堂。倉使陳明邇,閉門自焚死。閻卒被執,不屈死。又共事諸生無錫顧杲、泰興李皜興嘉善姚赤文(字香塵)者,咸死之。赤文臨刑口哦『留取丹心……』,未及卒語,頭落。

  徽州,則推官溫璜、御史金聲、指揮江秋漢、余公讚、總兵羅騰蛟、諸生江天一等。璜與金聲共起,聲被間事敗,璜取餉籍悉焚之,走山中,作書留別知己。妻茅氏,願從死。長女年十五,方寐,茅提之曰:『起從父母』。女醒曰:『何從』?茅曰:『死耳』。遂束帛其頸;氣未盡,璜以匕首絕其喉。茅亦衝刃死。璜遺筆有『世受國恩,一死圖報;夫妻與女,一時盡節。薄棺火葬,不必還屍。與地方居停無累』。入戶,亦自剄,未殊;踰日,以兩手碎裂其喉而死。索餉籍名不可得,所全實多。金聲初保壁,同郡御史黃澍已北款,間詣聲,給與共事,猝反聲。守徽指揮江秋漢、余公贊方北禦旌德,聞變,急自刎並死。聲被執在道,題詠不釋。至南都,箕踞語不恭。友天一,周旋檻車數百里。聲至大中橋,坐地內視;持慧力,百掖不起,便刑其處。聲張目指心曰:『欲畢吾事,請從此入』。果其心刑,乃斬首。左右以天一不連,辟之。天一曰:『吾萬不能死聲獨生』。遂衝刃死。初,聲之至南都也,預命治櫬;僕治櫬二。天一曰:『何不治櫬三』?聲益駭。至是,僕亦自盡;蓋三人得遂其志云。後籍聲家,次女及從弟金相女,咸擲樓死。時休寧王世德聞聲就戮,自剄以送之。祈門鄉薦馬嘉,字大禮。聞聲變,題詩百首,留別親故;與妻並縊死。戴明徵者,百護聲母、妻、幼子,獲全。騰蛟字雲化,歙人。弘光中,屯守瓜步。南都敗,擬蹈海入閩。適所善李成棟以新命招之,一見,怒罵不絕口;成棟執獻之,語復不恭,及難。

  句容,則原任知縣朱議漇及諸生周鍭。南都敗,議漇懷印棄城潛避。鍭振旅一戰,復句容。已城破,戰長蕩及安吉、孝豐之間,皆不利。突神策敗走,缽募千金,付楊崑招山東響馬為用。崑敗,連及。時有歐君重者,來與鍭共死;鍭忘之矣,固辭不去,竟與同詣南都。鍭時別閉浴室,及訊,鍭不一屈膝,謾罵不恭;忽有大聲稱「機密重情」,排入,則故君重之願死鍭者也。訊者以鍭能得人;鍭雖力外君重,卒坐君重死。

  寧國,則宣城貢生麻三衡等、涇縣諸生查篤生等。三衡同諸生共起,力竭被執;北帥以其貌魁碩,欲降之。三衡毅曰:『生明日,不如死今日』。袖中出絕命詞一律曰:『吳越連沙漠,天心不可留!欲存千尺髮,笑棄百年頭。若水心猶裂,平原志未酬!清風吹宛句,朝暮五湖秋』。與項志亨、沈壽嶢、錢士驤、士翱同日死。明年,同邑諸生吳■〈士冖畀,上中下〉結死士徐朗等縱火焚城南門,欲入不得,陣死。篤生,初從池州九華山諸健起不經,與黃賡共事。賡,崇禎末武及第第一人也。賡敗,籍連篤生;及訊,賡曰:『籍即有之。顧賡素不識篤生,篤生慕賡義,必自附,共謀議』。與閣部黃道周同日死。

  貴池,則諸生吳應箕。應箕復貴池,力竭城破;被執,以三事請:『起義自我,毋濫及』;屈指一。『遺書若干,願付某門生,勿災生前筆墨』;屈指二。『吾有弱女,已字某未歸,願得我目前觀其成禮』;屈指三。北將高其義,皆如應箕言。已欲以老儒曲宥之,應箕曰:『即生我,我必自殺』。於是正襟南面而遇害。

  和州,則推官戴重。逐諸義,戰太湖不勝;箭洞腰膂,棄為僧。創發卒。

  溧陽,則道士任培元。時潘茂望見北師,匍伏降,獻縣印,受參將銜;反搜前共事,盡就法。鄉紳畏,爭納交茂恐後。培元曰:『茂虐過有北十倍,吾不欲有所見聞』。不食六日,久之死。

  崑山,則明經朱集璜。力竭城破,書其案曰:『可質祖宗,可對天地;生無可樂,死亦不媿』!投薦嚴寺後池死。同事陶琰、顧纘繩以眾來援;聞變,並自經死。

  鄉薦葛定遠、諸生查書繼以魯事敗,失心病癇,語率不恭;多怒,輒手搏人,家鍵以死。

  定遠,字瀛辰,海寧人。崇禎己卯賢書。書繼,字二典,與遠同邑。既發狂疾,家人鍵深室,竇飲食之。終天年。

  荊國國安從駕臺州不及,馳疏海澨,請登陸保黃岩為後圖;監國不應。北師招國安黃巖,答曰:『某老病,免其薙髮乃來』。偽許之,卒殺之浦城。從子元科遁去,無所為;病死。

  時富平名振棄石浦,護監國匿海澨;國安無依從。北師入閩,半道是通閩職名,坐疑不免。籍其家;妻妾詈不恭,不食死。

  故南都馬士英北款,從浦城;北帥以其誤國,誅之。原任南兵部尚書阮大鋮,墮馬死。

  士英護國安軍中,既北歸,冀大用;與國安同負鑕。時大鋮方自詡膂力可任,騰身上馬;忽有所見,驚墮崖口,作鬼語,立刻死。左尹守江,得其家信,勸無熱中功名;卒不返。

  唐平鹵侯鄭芝龍潛北款,預撤仙霞嶺外諸隘守禦。

  芝龍,初曾馳密表臣魯;監國信之,恃是必不開詔。左尹曰:『芝龍二唐,勢必二魯』。果然。

  秋七月,北師覆福京,芝龍北歸。永勝伯鄭彩以兵入海,而國姓成功斷洛陽橋北拒。

  永勝保鷺門,收故較,自為屯。成功畫漳、泉為守。

  八月,北師趨延平,唐王不終。永勝彩恭逆監國,保鷺門。

  時扈蹕單,監國封鄭使平南將軍陳輝為平南伯。

  冬十月,桂王慈桹監國於肇慶。

  十二月,唐王聿■〈金粵〉據廣州自立,改元紹武;北師猝至,被難。桂監國正位,改元永曆;以明年為永曆元年。

  聿■〈金粵〉以唐主介弟,仍封唐,主唐祀。大學士蘇觀生等推戴以拒桂。

  永曆元年(丁亥)、監國二年春正月,監國在鷺門。

  北師招〔永〕勝彩以監國歸命,爵閩廣王;北歸芝龍亦為北師作書招彩,彩不從。

  進封張名振定西伯。

  夏四月,北蘇松總鎮吳勝兆回向,約定西名振為外援。名振舟師大發,勝兆且起應之;舟覆,不果。勝兆就法。誅共事烈,兵科給事中陳子龍、主事錢旃、諸生夏之旭等咸執死。名振以民服間歸,弟名相以存較登陸戰,不勝,被執死。

  勝兆與舟師期會,夜即席殺同知楊之易、推官方重朗,號眾以待。適海師砲震潛蛟舟覆,甲士盡沒,失約;勝兆為其中軍詹世勳所縛,就法。子龍嘗遣諸生夏之旭游說勝兆,敗,海卒欽昊者露其冊名,子龍與錢旃與焉。以別發跡侯岐曾家,得子龍;而徐爾榖嘗一坐子龍,並逮。子龍負械沈跨塘死,妻張氏亦自縊以殉;妻弟鄉薦寬,以預謀連及。旃,字彥林,嘉善人。弘光中,歷兵部郎中;亦預四十三人之難。妻聞變,邀娣姒話別,赴水死;子默,進士,匿去。從弟進士■〈木乘〉,亦起兵不終死;娶夏完淳,亦死。

  秋七月,僧王祁以鄖西王常湖起兵破建寧,守之。總兵曹大鎬先登,並下壽寧、政和二縣。桂主封祁鄖國公。

  王祁,字拱哲;太倉王氏奴也。乙酉,不肯薙髮,去為僧。魯敗入閩,棲建寧之大中寺。時常湖以唐敗,亦貌僧脫,嘗託缽壽寧之鬼足洞。丁亥,祁亦募洞,見王與同單,密語所欲,鼓三百人起洞。壽寧以兵困洞,乃夜間穴洞他出;疾擊壽寧,走其縣官。時府檄政和兵合援籌寧,祁又間釋壽寧。一夕,破政和。會建安令李甲督糧擾里,里父老率眾哀鳴;令不顧則喧,欲入建寧鳴上官。令急,猝傳語鎮將,鄉之人且為亂。明日,眾共詣城;鎮將閉門,登城睨弓。眾曰:『令以我為賊,賊無赦,與一決之』。遂奪城外所設保甲兵器,咸仰城。偶火鎗中鎮,鎮倒;知不可解,呼其鄉人鬨起,揖出祁洞中。祁以王常湖主兵,而身為國師。建寧道顧南涇棄妻子走浦城,督援騎兵出禦,中砲反。內齋主素善王與祁,咸來開門入;眾塞木器衢巷,礙馬足。於是盡殺騎,而迎王洞,居城。荊國故標曹大鎬者,以兵會,守精。北師攻圍數月,輒不利去。

  監國起兵鷺門,封鄭彩建國公、鄭遵謙義興侯,晉錢肅樂兵部尚書。

  時遵謙不成旅,會永勝伯鄭彩議建寧。勝勢與閣部汝霖、尚書肅樂等,協力大治棲艣,直逼福州。

  九月,命建國彩圍福州嚴,北師閉關不戰;連破長樂、連江、閩清、永福等縣。

  福州饑,至殺老幼以食。城久不下。

  福州守將湯隆、艾元凱潛出城降,褒封伯爵以勸。

  時延平信絕,或傳唐王肥遯;使人跡之,久乃知橫塘遇變之實。

  以唐訃聞,為發喪縞素二十七日。

  鄖國公祁攻浦城,不下。

  冬十月,破福寧州;封降將涂登華為振威伯。

  登華,系荊國國安故部。監國走,密諭招之;其答表有云:『海外豈有天子,舟中安得徹侯?果監國尚在,熊、錢諸公無一字相及』?遂復以書往,登華來歸。其副將章雲龍猶閉城觀望,會原任唐兵部尚書劉中藻兵起協攻,城乃下。晉劉中藻總制、兵部尚書,不受。中藻連破福安、羅源、寧德、政安諸縣。

  中藻,字薦叔,福安人。崇禎庚辰進士,授行人司行人;國變歸。唐主立福京,擢兵科給事中。騰唐詔魯,江上文武皆從中藻表唐。閩事敗,中藻走海上;以延平不終之耗未的,奮復諸城,將待後命。

  原任知縣林垐聚鄉較恢福清,授僉都御史。陣歿,以垐弟林勉代監其軍。

  垐,以進士知海寧,定龍山之亂。北師下,棄官歸,以眾復其邑;禦北師敗,見殺。

  以吳鍾巒為通政使。

  鍾巒,字巒稚,武進人。以歲貢,教授中州,附河南賢書;崇禎甲戌成進士。

  弘光中,歷嶺西兵備道。唐事敗,全髮於閩之城頭鄉;尚書肅樂以監國命招之。

  以劉沂春為都察院副都御史,疾辭;不許,乃趨朝。

  布衣蔡奶憨時起兵東昌、兗州等處,間道馳請敕印;封奶憨為將軍。奉監國年號,雄行數郡。

  是時諸生楊威(字武子)部諸健李好賢、張武烈、張廣、王加忠、僧翟五攻圍登、萊二府;孫鳳亭起五鳳山,部有張復玉、金漢章、石化城、聶科等。於是奶憨同束髮王丁化、林分遣、周魁軒、李望樓、彭一點等大擾平陰、荏平之間。從海中消息,遙為鼓舞。又高苑、謝遷、謝萬等以妖術惑眾,破青城、長山、淄川等縣;縶原侍讀孫之獬,伏劍遊示四門而斬之(獬有「臣妻遵制獨先」之疏)。又趙應元者,與其黨楊王休等誘破青州,殺部堂王鰲永;九山王王俊挂總督招討印,攻破高唐、東平等處。奶憨咸與聲息。

  十二月,故唐肅鹵伯黃斌卿以舟師數百艘突寧波城下,內應諸生華夏等機洩不得出,逡巡揚帆去。夏見殺。諸生董獻宸等亦聚眾候黃師於鄒谿管江,事猝敗,見執就戮。並收原任御史楊文瓚;瓚兄克仲爭死,卒並不免。

  華夏等六人與董志寧密通舟山,約內應。鄉紳謝三賓與志寧郄,令人謬與夏等善,為代持檄於山較王完勳;檄入手,遂發其事。十二月之二日,斌卿果以百舟蕩壯士數千斬招寶,直抵桃花渡。內應盡縛,島兵俟間無所動,疾乘潮返。夏,字吉甫,定海諸生。時逮訊責黨,夏曰:『事自夏,無他知。秀才做事,十年不成;但起義美名,不甘讓與他人。請殺夏足矣』。移訊,復及主使;曰:『太祖高皇帝主使』。問黨何人?曰:『黨多人,請給筆札自填』。因盡錄倪、黃、姜、史諸先死事者數十人;墨乾乃止。與同事屠獻宸並就法。事連御史楊文瓚,文瓚匿去;兄克仲詣官曰:『從夏,仲為之;弟無與也』。夏就法明年,忽收文瓚,與諸生馮京第並死。文瓚妻張聞變,不哭;曰:『為人臣,此死亦後矣』。乃被命服,拜別堂上。人索櫬不得,諸生陸燝宇覓成櫬以上,曰:『請夫人上座,受末燝一拜』。張儼上座,不動色;燝拜、興者四。於是觀夫人義者,無不拜,拜數百人。食冰片偽不能死,乃脫所股絛索,誡曰:『事已,復束我』!既盡,猶雙手捧冠云。姆氏朱系瑤,仲妻;亦自縊爨下。而獻宸同事諸生王家勤、杜應侯亦不免。家勤在獄,猶手錄「水經注」不釋旦夕;人問之,曰:『留一日餘生,做一日正事』。

  永曆二年(戊子)、監國三年,監國蹕鷺門。

  北總鎮金聲桓回向,為明守南昌;北總鎮李成棟回向,為明守廣東;北總鎮姜瓖回向,為明守大同。

  聲桓與養子王得仁北反,自稱輔明將軍,桂主封豫國公;封成棟惠國公。

  以錢肅樂為東閣大學士兼吏部尚書、沈宸荃為兵部尚書。

  鄖國公祁守建寧饑,丐粟於國姓;成功允而不發。

  時成功綢繆漳、泉,不與建國彩通呼吸。於建寧之役,益遠不及左右。

  建國彩專與大學士熊汝霖隙,令子夢龍誘殺之,家口十八人盡。閣部錢肅樂等請罷朝諭祭,監國畏彩不果行。

  汝霖中軍得子方五歲,與彩女結婚,意固監國。彩有書掾陳甲,欲請為本兵,以行其擅;汝霖力爭之。掾銜汝霖,賄彩卒醉捽,汝霖投之海。彩姬有女者,號必生女翁;彩乃使人扶起,姑佯怒掾以塞。監國自三沙移駐閩安鎮,方彩禁屠,熊卒犯之。時閩安將周瑞素與彩不合,汝霖與書瑞,微刺彩;彩知之。未幾,汝霖有卒持人魚;建國長子夢龍主魚,告彩,則曰:『海上且無鄭也』!彩曰:『聽汝面詰之』。龍竟出不意,擊汝霖死,沒其家人。汝霖幼子久在彩舟,彩姬抱之泣曰:『請釋此,念吾與女異日』。彩曰:『汝為女,亦念吾異日』。奪懷中擲水。

  封周瑞為閩安伯。瑞與義興侯遵謙扈駕至三沙,晉遵謙公爵。

  瑞以義師攻閩安鎮,大捷,奪關直入;監國旌其功。

  興國公遵謙奉命督福清義師,與建國彩爭餉;彩殺遵謙,監國不敢問。

  遵謙一較海上孤,嘗割建國餉自食其軍;彩銜之,使人殺遵謙所■〈目匿〉姬金,投之海。遵謙怒,思戰,力不及。彩使其將楊賡故與遵謙善者,誘遵謙中流,數其罪五,乃進酒為遵謙壽;遵謙手一飲盡,更酌祭水曰:『少不攻讀書,空手搏起,以身補明運,未足列通侯,死不恨。但不膏敵刃,為同舟所擠;二祖列宗,地下張目不許』。長嘯,拱手自沈。屍浮自海壇,數日不去。監國聞之為泣下,輟朝五日,不敢問。後贈太保,諡「武閔」。

  義興餘較復起,出沒林麓北擾者數年。

  方維新,紹興籍,淮安人;崇禎癸未進士。乙酉,完髮野走,從少年王正五、夏葵石等角起諸暨,移屯開化等處;唐以維新為巡撫都御史。嗣魯、唐繼敗,維新猶厲眾雄常、玉諸山之間。常和文信國「沁園春」一闋,語不恭甚;尾署「大明臣方維新拜草」。戊子,各師廢散,戰不利,眾已盡走去;出歎曰:『事無能為,不如死』!遂懷其印,隻身詣金華,大言『某大明都御史,求死至此』。北帥曰:『此何時,乃聞「大明」二字哉』?維新曰:『知不可為為之而不成如今者,可以含笑入地矣』!與之食,不肯食。臨刑,觀者索詩,隨口付去。衣帶絕筆,有『一點丹心付汨羅』之句。又曰:『生為明臣,死為明鬼;見危授命,庶幾無媿』。

  王翊,字完勳,餘姚縣吏。初贊熊汝霖起兵,授職方郎中。魯敗,遁四明山中。部數萬人矯眾,獨以仁義。時府、縣郭以外,無不裹明制為完勳人,監國遙授兵部尚書兼右僉都御史。久之,師老、糧不繼,走保奉化;土人縛之以獻。肩輿入門,有三門者從,翊揮之不去。謁訊者上座,時一足跣,顧門者:『襪我』。門者跪而上襪,襪已,顧盼儼尊。時聞其弟與故募諸生蔣別被殺,笑曰:『誠不媿完勳家』。負桎梏,口為文以祭之。作絕命詞四首。臨刑,三門者願同死,訊者去之不得。翊語門者:『莫心亂!心不亂為神,次亦為厲,可以報仇;心亂,鬼矣』。並磔。有諸生江虯龍者,夜嘯城上,竊其首;陸春明葬之祖塋閒地。

  徐鳴珂,字大夏;寧波府學倅也。性任俠,嘗與其黨盟。盟者有犯其同盟婦不修,鳴珂持義不平,伺橋下殺之。魯敗,復奮兵山中,與王翊相應援;監國馳賜將軍印,晉伯爵。時諸生馮躋仲索故友周昌時助餉,縶之;鳴珂曰:『躋仲忘故交』。以兵篡昌時去。躋仲間告平西伯王朝先,使人伺鳴珂於隘殺之。

  謝龍震,字雲生,山陰諸生。與義興並起,授中書舍人。唐詔下,嘗手批其使者劉中藻於殿。魯敗,復收其故部,出沒紹興諸山。久之,力竭被執,語極不遜;大呼左右,為記忠臣絕命之句。詩有『萬里孤臣祗赤心,滿腔熱血化灰燼』云云。

  凌之標,字馭和,寧波諸生。魯敗,鼓其同學張能信與北降練總羅奎北反;奎輒悔之,反發其事。能信脫,執之標索之;之標卒不吐。臨刑,語不恭甚。其妻馮氏,自鴆以從之。父士弘,走舟山。

  原任知縣俞文淵走諸健事不就。時有所為定王者,文淵密奉以號召山澤諸殘較。事露,執文淵及其家叔侄兄弟共九人,一日並及難。

  文淵,字天池,於潛人;崇禎癸未進士。初,合平窯陳倉不得志。其家人告變,云文淵匿故定王且起。二月被執,所為定王者復亡去。

  原副軍楊崑潛走雲南,懷有空印敕數百道,密招各省使內亂。至江上事敗,同難者七十三人。

  崑,字崧雲,原名國柱;江寧人。初以副將,從督師盧象昇。昇戰沒,謝歸。時以空敕招誘,入冊不勝數矣。過安慶,為關使所覺,崑與汪碩德等被執。其妻急付冊名於火,得活全者夥。碩德,字澹石,歙縣人。弘光中,嘗為副總兵。兄總督碩畫,為袁繼咸中軍;突窺江右不利,被執,臨刑不肯屈膝,猶從容賦詩書便,面自若。時碩德備極五毒,至以火灼其體;不他及一人。其另自發者,為楊卓然、萬日吉、耿章光等。卓然,字又光,辰州人;崇禎辛未進士。楊嗣昌出督師,為監軍。弘光中,擢徽寧道。北抗被執,己冊報南都矣;北中軍高謙與卓然有素,百口活之,然已後時。忽報冊使中道被劫,失冊請補,為除卓然名;謙又厚為行李,縱去。崑冊填卓然兵部尚書,主聯絡吳、楚兵馬錢糧事;崑敗連及,逮江南。冠麻以見,大不屈;訊者曰:『汝何服』?卓然應聲曰:『服先帝』。曰:『即然,除服久矣』。曰:『大明一日不中興,卓然一日不釋服』。就戮。收其室,僅得「永曆錢」四十八文而已。日吉,字允康,黃岡人;崇禎庚辰進士。令崑山,察降。乙酉,同金聲起事不終。隆武中,備兵嶺北道,棄去。崑敗連及,日吉對簿曰:『此心自有,但未嘗一見楊崑』。卒同坐。詩有「山夜憂」一題:『黑雲覆白日沈天,一夢萬山陰又暝。兩眸望千古,唐、虞沒,商、周腐;華彝爭,萬骨土』云云。答王甫及一律:『雨雪荊榛路,飄飄付此身;無才營醉飽,有淚答君親。湘左沙誠怨,淮南飯獨真。何時希日月,雙照白頭人』?又與楊組玉一律:『海內論交遍,天涯識子真;語皆中夏事,心似上皇人。廣廈勞相庇,名家獨向貧。君家好過日,何必別驚神』!詩心特傲。耿章光,字玄度,東昌人;都御史如杞子。崇崑丁丑進士。弘光中,歷尚寶卿。乙酉,削髮長齋。崑敗連及,坐死。妻姚氏,率其妾朱氏、家人婦段氏、李氏,共填一井。趙書辦者,起諸屍棺殮之;復勒其妻入井,身從之。章光無子,一女十一歲,最後入井死。時同難,為古風和尚,廣西人,死最烈。一太監,失其名,既刑不仆;刑者欲取其心食之,忽屍走數尺,冒擊刑者。刑者怒,眾攢碎之。又原任義烏知縣癸未進士朱昇(字君旭)、原任徽寧道乙丑進士俞鵾翔及葉士彥、顧光、余坤、沈士柱等,並與楊昆之難。

  於是水陸蹤跡因緣而至死者,為原任推官周世臣、原任詞臣韓四維等四十四人。

  世臣,字潁侯,宜興人。崇禎庚辰進士,司理興化。國變,不起。久之,以匿逋臣李之椿於家,並及之。之椿,字大生,如阜人;天啟壬戌進士。弘光中,歷尚寶卿。扈魯監國海上,間歸。被逮急懸案,例遣子旦外嬖謝國寶;失寵上聞,並連四維,存四維子星大。布衣潘國緒,字慧公,海寧人。以誕放,初走諸營,繼復聯絡林莽,詭自稱戎政尚書;已而偽為靖南侯裨將王升之,令導海鹽守卒北抗。事露被執,又詭稱定西伯云。大言曰:『事去矣!且日百萬發,先失之,天也』!自言金錢最多,善事我,盡以犒若。獄卒奔走惟命,至以妓女樂之。臨刑不屈一膝,且曰:『吾大臣,豈辱國』!責黨,曰:『此堂上下,孰非吾盟風雨者哉』?卒不吐一人,從容死。

  晉馬思理東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

  思理初謝事,祝髮為僧。王敦趨再四,緇素入朝。

  福州鄉紳周之夔與林某等先後謀開門速兵入;事洩,咸死之。

  三月,原任禮部尚書朱繼祚以鄉較破興化府,北兵憲彭遇凱為內應;監國仍令遇凱署道事守之,繼祚來朝。

  先是,窖戶王士玉等以義激眾萬餘,取仙遊縣;攻府城,不利。會繼祚與閣部黃鳴俊並逮燕京釋歸,繼祚潛黃石,密招士玉等復起。時興化鎮將李應元忌遇凱隙,遇凱內不自安,密通繼祚,約是月之十有八日開門納士玉兵。先期宴諸文武,商所以應敵;猝起,殺尚參將及黎知府,諸唯諾。應元逸去,奉城中一完髮者為縣令。馳捷鷺門,監國為加銜,仍署守興化。

  北副將郭天才奉檄援福州,臨城不戰,猝歸款;監國封天才忠誠伯,令反攻福州。

  天才初從熊督師關外先登,後為北款聲桓所部。時提兵三千南援,忽有四匄者走天才耳語,密致聲桓回向之檄;於是馳款。監國予伯爵,懸侯封以待。約以五月之朔,合攻福州。

  夏閏四月,鄖國祁保建寧饑,北部院陳謹以滿師困之。忽是日霧重,梯城,城禦者不能的。城破,祁與鄖陽王常湖咸死之。諸縣復不守。

  時守具窮,至熔白金為砲子。祁登城禦敵發砲,砲反射。謹師跨霧入城,居民咸縱火自焚,幾盡。祁竄火死,王常湖為亂兵所殺。

  五月,大學士吏部尚書錢肅樂卒。監國為撤朝三日,賜祭九壇;贈太子太保,諡「忠介」,蔭一子尚寶司丞。

  肅樂居瑯琦山,以建國彩跋扈內殘,魯事不辦,積咽不食;病劇,猝聞連江事敗,以頭觸床幾碎,遂卒。遺命以崇禎中員外銜斂,自以無功,不受加銜。弟肅範從劉中藻起小福洲,久亦殉城。

  秋七月,兵部尚書劉中藻連破壽寧及浙之慶元、泰順等縣。

  冬十二月,興化不守,長樂等縣復失;兵巡道彭遇凱及原任禮部尚書朱繼祚死之。

  北師既破建寧,內各守益堅,不肯下。北師乘勝攻興化,繼祚死殉城。遇凱走亂山中,久之為所執。繼祚之從子三舍汝極,亦見殺。

  壽寧旋失,尚書中藻奇計復之。

  布衣俞書素以鄉較起天臺,監國給敕印稱將軍,卒無所就。

  永曆三年(已丑)、監國四年春〔正〕月,監國由鷺門詣沙埕;議蹕福寧州,不果。

  時尚書中藻屯福寧,兵勢頗振;則從臣中有議不合者,遂不復及遷事。

  南昌敗,豫國公金聲垣、建武侯王得仁、大學士尚書姜曰廣死之;諸郡城咸不守。

  聲垣師老贛州,北帥談泰以滿師擊南昌虛,聲垣棄贛還援,戰一再捷。及是八閱月,糧竭,至於食病者,旋及婦稚,不變。又久力竭,泰大攻德勝門,而精兵破進賢門入;聲垣與得仁巷戰不勝,投水死。曰廣,字居之,新建人;萬曆己未進士。以編修,崇尚理學,為後學所歸。熹廟中,嘗白鄒忠介之誣;與逆魏忤為民。起講官。崇禎中,勿任性,勿聽左右小人。□□部侍郎,忤首輔烏程歸里,講學江西。史可法以大司馬束脯正詹之門,為創見。甲申春,同可法疏請皇太子監國南都。國變,南都擁戴勞,以禮部尚書進東閣大學士。嗣爭三案,與馬貴陽忤,歸里。金豫國回向,曰廣欲捷取九江,扼安慶、窺南都;聲垣不聽。至是敗,間投井死。原任知府劉一鵬被執,不屈死;部將湯執中自縊死。

  二月,晉兵部尚書劉中藻東閣大學士,賜蟒玉。

  惠國成棟以桂命提東粵師應聲垣,協攻贛;適聲垣解贛圍兩日矣,勢單,敗走信豐,溺水死。

  成棟奉北命,嘗以十七騎下廣東;至是回向,氣弱。贛守將楊遇明以南昌勝勢出禦,成棟戰敗。兵潰被追,渡信豐河,馬負甲沈;遂不起。

  原任中書舍人何兆龍復創呼起,以諸健攻溫州;監國與敕印,稱將軍。事不克。

  兆龍集諸林莽再起,應閩中諸師。以餉不足,頗殘,人心不固。未幾,散。

  兵部尚書揭重熙野走,聯絡南贛、閩、廣之間,勢不易合。總兵曹大鎬移兵與重熙協力,聲頗振。

  大鎬初從鄖國祁營建寧;繼與祁郄,棄建寧,走山麓,屢蹶不挫。

  夏四月,福安被圍急,副將連琪引兵援之;被襲,琪陣死。北師以琪首徇,城中不動。

  閩鄉紳林夢龍兵起桐山,令嚴不殘,百姓走餉如騖;戰敗,走死。

  夢龍慷慷激壯,師行有紀,力矯諸師所尚。每有疏奏,縷縷千萬餘言;監國覽既,輒歎曰:『死死明珠矣』。已聞變,為之不食。

  國姓成功以奉桂朔專,不贊魯一矢;亦二其從弟建國彩,兵不踰洛陽橋之北。

  國姓方自保,不奉父令,漸治其旅;諸老將皆安之,願為用。諸洋稅亦集。

  北師攻福寧州急,以書招閣部中藻,毅不應。閱四十餘日,糧絕城垂陷,或曰:『去之』。中藻奮曰:『去何之』?於是懸高皇帝像南面,冠服拜辭引罪,飲醉自鴆死。子思誠,投井死。福寧等諸城咸不守。

  初,中藻守建寧,每戰皆捷。久之,堵陴者饑不起。監國方支吾不自立,勢不能援。城中殺人以食,四鍵不啟。久之,敗。

  建國公鄭彩還三沙,監國間走壺江、崀崎山等處。

  彩既殺義興侯遵謙及閣部汝霖,於是扈監國者咸畏不敢近。適北師有反戈降魯者,彩以分屬中藻;中藻疑其二魯,有間盡殺之。彩以為殺降,怒欲攻之;御史湯芬為彩求平於中藻,中藻復以疑殺芬,卒與彩平。彩顧久不樂,中藻不為助;及福寧敗,益無可為。乃竟棄監國走三沙,監國亦不復留之。

  秋七月,定西伯張名振護監國駐臺州之臨門。

  時閩事不可為,所下州縣,旋不戰北款。扈駕無人,名振迎歸臺州,頗近其故汛處。

  詞臣張煌言贊定西兵由海道北擾;風覆舟,不進。

  煌言,字玄箸,鄞縣人;崇禎壬午鄉薦。乙酉,從諸臣扶義,敦魯王監國紹興,賜進士,為庶吉士;及紹興敗,監國營閩,不就。煌言鼓名振揚帆吳淞,風不利;煌言與名振咸登陸,易民服間歸。

  晉定西伯張名振為定西侯(或曰封侯仍以「富平」)。

  國姓成功以全師保漳、泉海上諸島。

  八月,監國入舟山;故唐肅鹵伯黃斌卿不即納。將軍王朝先及阮進等欲以兵劫之,監國不許。擬晉斌卿為侯,方開。論斌卿□□□□,使甲士猝起,殺斌卿。

  斌卿,字虎癡。奉唐命,壁舟山,伺間吳淞,聯絡登、萊,不進;劫寧國之仁及監軍本徹師,稍集。及唐敗,私奉桂朔;意忌,頗以氣凌同事王朝先等。名振使其故部阮進及王大振密通朝先,朝先意藉以傾斌卿。會監國俯諭伏聽,朝先馳偽箋,力士猝刀投斌卿,洞其脅。時舟山諸旅頗為名振所統,海為怒濤三日;或曰哀肅鹵云。

  以參將原署為監國府。

  監國諭定西侯名振總督諸師、蕩湖伯阮進專治樓艣,截洋拒守;仍故唐張肯堂東閣大學士兼吏部尚書,加太子太保。

  肯堂,字蜺淵,華亭人;天啟乙丑進士。歷都御史,巡撫福建。唐主尊稱福京擁戴勞,拜兵部尚書大學士。同官道周勇與鄭氏不協,肯堂意不能善用鄭氏,芝龍被激,勢必開關入敵,以是與廷議左,主蹕延平。請監肅鹵之師於舟山,遂奉敕總督三吳。唐敗,無所效。

  以吳鍾巒為禮、刑二部尚書兼都察院左都御史,李向中為兵部尚書,朱永佑為兵部侍郎,咸加宮保。

  鍾巒,以鷺門扈駕,進尚書。向中,號立齋,鍾祥人;崇禎庚辰進士。知長興,調秀水;以漕事持,旗軍過索,被殘折臂。以職方兵部就唐;唐敗,扈舟山。永佑,字又玄,松江人。以崇禎甲戌進士,歷銓部。乙酉,從松江義奮,不終。唐藩立,航海入閩;補文選郎中。延平不返,即鷺門依監國,扈舟山。

  晉阮進蕩湖侯、周崔芝平彝侯、周瑞閩安侯、王朝先平鹵伯;劉沂春以都御史、沈宸荃以兵部尚書,皆晉東閣大學士。尋以李長祥為兵部侍郎,徐孚遠為國子祭酒,陳九徵為太常鄉,王衡、楊璣為欽天監丞;仍涂登華振威伯,加少保;蕩湖從子駿掛義英將軍,定西標楊晉爵、葉有成、方簡咸與掛印;餘文武加秩有差。

  冬十一月,遣太常卿任甲、御史余圖南往日本通好。

  冬至,頒監國五年曆於廷臣,行朝賀禮。

  時北曆從西人湯諾望所定,二十四氣分地異刻,觜、畢易位;五星之行,無氣孛。惟舟山尚從故曆。

  永曆四年(庚寅)、監國五年春正月,大學士劉沂春稱病篤,由海道放歸。

  閩庶吉士張煌言入扈舟山,起拜兵部左侍郎。

  煌言兩同富平名振以舟師北擾,皆不利,間脫;遂走陸鼓義,無復振者。時其家已被逮錢塘,獄有僧澹齋日募飯飽其妻董氏與子祺,且十年。

  晉李長祥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

  初,長祥奮槊山莽,監國遙敕為兵部尚書。尋與總兵王完勳爭餉,眾散,單身入朝舟山。

  閣部沈宸荃見嫉同官長祥,至誣以不道。宸荃憤,棄官引匿舟山之僻,監國不能留。

  夏六月,蕩湖進、平彝崔芝以事忤,合力攻閩安侯周瑞,並其眾,盡有其艍艦。瑞以數艘潰圍出,依國姓思明。

  冬十一月,監國念扈從諸臣風波辛苦、不能朝夕者,權宜月俸有差,約二十餘人;餘不能遍及。

  按二十餘人,為閣部張肯堂、尚書吳鍾巒、李向中、侍郎朱永佑、張煌言、孫延齡、太常少卿陸九徵、太僕少卿李思密、通政使參議鄭遵儉、御史朱養時、兵部郎中李國禎、禮部主事葉玄、戶部主事林之瑛、中書舍人丘之章、國子監學錄曾應選、太常寺典簿黃甲等,餘不及考其詳。

  冬至,頒監國六年曆;一如五年例,廷臣朝賀。

  永曆五年(辛卯)、監國六年春二月,蕩湖阮進以兵攻建國彩於三沙,敗之,獲其艅艎盡。彩單走粵洋自保;己亥北師至,暴卒。

  彩擅殺勳舊大臣者二,棄監國不顧;公憤,進等持大義攻之。

  富平侯名振間擊殺平西伯王朝先,暴其擅投刃斌卿之罪;函其首,為位於海澨遙祭之。

  時斌卿原部頗以斌卿方拜命無罪,朝先矯監國自制;且疑富平陰為之。名振不得已,慮眾解體,託以他故,稱監國殲之。

  降帥振威伯涂登華鎮梅山孤,以其眾北歸。

  初,登華以福寧來附受封;時監國保舟山,勢懸隔無依,仍北向。

  夏四月,北鎮馬進寶使人密招蕩湖進於南田,進並拉其從子義英將軍駿同往;駿不從,以露富平名振。名振涕泣留之,進感而止。

  進已潛內款待發,進寶治酒遲之;駿百勸不從。名振馳進舟,索見不得;乃設座南田之陸,望舟山拜哭曰:『蕩湖去,主上安所歸?願自殺』。情詞慘痛,進部俱為泣下。於是殘北使,示無他。

  六月,舟山大旱。監國布袍步禱,群臣咸草具以從。

  命兵部侍郎張煌言治兵鹿頸頭。

  秋七月,乞粟於日本。其國王許振疾,航餉數千斛。

  先是丁亥,周藩安昌王以監國命乞師日本,權以府中人填部寺銜以行。既至長吉島,島通事以權銜報源將軍。蓋日本素所重明兩榜,凡試錄、履歷具備;察之無權銜,兵不發。已而,諸生凌士弘與諸生馮京第以閣部張肯堂書及肅鹵黃斌卿血書往。適天主教四舟失,風漂入界,而源將軍方整兵拒防;但接濟軍需,慰所請。此乞粟,為監國第三往矣。

  兵部尚書揭重熙師散,被於於閩之武夷山;就戮。

  重熙,字萬年,臨川人。崇禎丙子,以五經雋南闈。丁丑成進士,亦以五經。

  授福寧知州,歷主事。入閩京,升兵部職方郎中。鼓敝,應豫國聲垣;南昌敗,猶創呼閩、粵之間。隻身間走桂林,晉兵部尚書,加太子太保。歸,出沒武夷,無所就;為樵者所覺,被執。在獄,猶借書夜讀;臨刑,加網正幘,與曹大鎬同難。遺筆有云:『行年四十有七不為夭、官至大司馬不為卑、文章政事麤有名於時不為辱;所耿耿者,數載孤臣,竟無一當以報君父』!

  八月,北師大治舟艦,從蛟門向舟山;戰不利,被殘。

  時裨將江天保為蕩湖進先鋒,以四水艍迎擊定海路獲勝,沈敵十三舟。所俘,率斷右臂縱還。

  監國詣蛟門祭江,夜半見有大星從西北隕舟山,小星隨之者無數。即日還舟山,未至聞警,御舟不登陸。或請間取兩王子(長弘楠、次弘棅)入舟;定西侯名振曰:『如是,恐以寒守者之心』。監國不強。

  越日,北師三道攻舟山,出吳淞及閩洋者島師分禦,皆捷;定閩師復益兵大出,兵逼,盪湖侯阮進失措,戰於螺頭洋不勝,死之。

  時舟山精銳,分應南北洋。越五日,北師復大出。會天霧迷咫尺,進激大艍壓之;風失利,艍不前,反為所乘。進乃手發火桶,倉猝桶觸桅,反入進艍;焚艍,進急躍水以解。蓋犯火以水淬之,無生者。敵起進,進創甚不能言,瞪目怒視三日死;此月之二十有一日也。

  時屯田都督張名揚守南門,閣部張肯堂守北門,監軍主事丘元吉、金允彥等督三親標守城。內師攻舟山不遺力,守者亦百法應之;至投書勸降,閣部肯堂等不答。內師輿創進徇,城益戮力鍵禦。環圍十晝夜,南北洋二道凱師次十八門,阻不入援。

  時諸門皆鍵,號令嚴,氣益厲;軍中有欲竄者,斬之。敵逼城下,被擊重傷頗眾。於是遠砲崩其雉堞者數,輒隨破隨補。

  定西侯名振等護監國駕由外洋南泛。

  九月之一日,舟山破。

  先一日,監軍允彥力窮,潛叛內降;而元吉繼之。為言城中虛實,導攻具益進;守者猶細醢允彥子傳示四門,以示不二。明日午刻,南門開。

  錦衣衛都督李向榮、總兵馬泰、副總兵單登雲等率民兵巷戰,盡死之。

  中書舍人顧玢、江中汜、陳所學,皆係舟山籍;於監國有捐助勞。城垂破,閤戶咸自焚死。

  監國繼妃張氏赴井死,宮眷十三人從之。一內監失其名,扼屍井旁以殉。兩王子北去,浙西原兵部主事申信等爭私斂衣食之;至欲贖篡,不果。

  大學士吏部尚書張肯堂一門死之。

  先一日,肯堂門人蘇兆人(字寅侯)知不可為,閤戶自鎰死。肯堂義之,為降四拜,善殮之。隨作絕命詩四首,有『傳與後來青史看,「衣冠」二字莫輕刪』之句。次日事急,命舉火焚其家屬二十三口訖,遂與妾某氏並投繯雪交亭之下;一女投荷池死。肯堂有僕已度為僧,法名無凡,缽普陀。及舟山之變,歎曰:『吾翁無不殉國者』!促航舟山,泣請內帥,願下主懸瘞土;師義而許之。肯堂有孫滋大,諸生陸燝計脫之。

  屯田部督張名揚一門死之。

  名揚,與名振同母。以總兵理舟山開屯事,家東門。母年七十餘矣,赴兵死。名揚被執不屈,見殺。戚屬五十餘人,皆自焚死。幕客諸生顧心復,南直人;自縊學宮。

  兵部尚書都御史吳鍾巒詣學宮自殺。

  鍾巒初從監國祭蛟門返。內師初逼舟山,鍾巒間道入城,輒不食,日飲米湯一、二合。預持佛寺「萬歲牌」一端,設尊經閣之中,南面;右廡陳高座,積薪與座等。及城破,向「萬歲牌」行五拜三叩頭禮,乃登高座,令家人縱火焚之。鍾蠻嘗以「十願」名齋,「十願」中終以「見危授命」;此日自以不負所願云。幼子裔之,越海攜骸骨歸葬。遺集「忠告錄」,國變後所著也。長子祐之,尋父粵東;永曆中,授平遠知縣。三子福之,先從太湖義奮,戰敗死。

  吏部尚書李向中以艱在內地,越險大能奔,廬舟山僻澨為位而哭守之。城破,不屈及難。

  吏部左侍郎朱永祐被執,不屈死。

  永祐知城危,輒冠帶拜別監國,亦望辭太祖,危坐中堂以俟兵入。既被執赴市,語益不恭;受刑更慘,棄屍海濱。久之,有僕竊藁葬舟山之壤。

  兵科給事中董心寧自縊文廟死。

  志寧初以兵部主事監軍,從諸生華夏等內應島師。事不成,棄妻子間走舟山,改省員;及難。

  河南道御史朱養時及戶部主事林之瑛、兵部主事劉午陽俱死之;監軍御史梁隆吉手刃全家,自剄。

  禮部主事董玄及學錄曾應選俱赴學宮自縊死。

  兵部郎中李國禎以母在城,間冒險入;被執死。

  都督焦文玉悉力拒戰死,妻張氏隨自盡。

  溫義健林伯起、張瑞初咸赴學宮自縊死。

  伯起、瑞初起觸溫州事,不就;走舟山方數月。

  大學士兵部尚書沈宸荃挂冠郊外,潛氾海歸;風不利,舟覆死。副使高世昌觸石死。

  安洋總鎮劉世勳死之。

  主事楊鼎臣、李開國死最後,安洋無援;舟山既敗,北師移攻世勳,勢詘,世動身被數創,猶格鬥不退,死。

  舟山屠,墮其城;城以外百姓,率遷內地。

  內命巴將軍守舟山,其民復潛歸,有其故業。

  兵部侍郎煌言以鹿頸兵,同定西侯名振扈監國於三沙;國姓成功迎入廈門,躬朝見,行四拜禮,稱主上,自稱罪臣。尋居監國於金門,月致供億惟謹。遇節及千秋期,上啟稱賀弗懈。

  永曆六年(壬辰)、監國七年,監國蹕金門。

  國姓成功以兵攻漳,泉,盡有其下邑。北歸總督陳錦援之,成功使人刺殺錦。

  時鄭氏故部散漳、泉者咸〔呼〕集,洋稅復舊例,能食兵。錦方視事,有刺客以國姓密遣,即帳中疾取錦首去;求刺客不可得。

  桂主自安龍馳授國姓成功招討大將軍敕印。

  國姓以桂無所通監國,引嫌罷供億,禮節亦疏,以見一。監國饑,各勳舊王忠孝、郭貞一、盧若騰、沈荃期、徐孚遠、紀石青、沈復齋等間從內地密輸,緩急軍需。

  遣定西侯名振以己意乞師廈門,成功不許;至露其背所刺「盡忠報國」四字,為感激,指腹為姻,隨得助師二萬。與尚書煌言、義英駿、誠意伯劉孔昭等直溯金塘,獲叛者金允彥,磔之以祭舟山諸死事者。持不進,題詩金山寺而還;有「十年橫海一孤臣」之句。

  永曆七年(癸已)、監國八年,監國蹕金門。

  內戒漳、泉,國姓謾書北督,稱閩鎮馬進寶、閩道黃澍啟釁,仇在不共;必覆此二釁,乃議罷兵。仍作書遺其父芝龍,要漳、泉、興、福四府。

  成功母出自日本,嘗金塑母像,謹祠之;懸以真珠簾。馬、黃兵出郤鄭,私有之;遂指為兵名。內即逮進寶、澍以示招徠。又上書其父,稱子不稱臣、稱朝延無「陛下」字樣,語率不恭。

  秋八月,太白晝見,亦經天;未、申之刻,碎如泥金,忽明忽沒,久之猝下,如有掖之者。凡兩月,浙中雨毛、雨灰。是年,災異重疊不勝數。

  永曆八年(甲午)、監國九年,監國蹕金門。

  春正月,全師復入京口,戰不利,失一副將阮甲;淹四日,退。招討復遣戎政司馬

  陳六御及將軍陳應蕃等協力抵平洋沙,攻崇明,不克;平原將軍姚志卓憤自剄。還觸吳淞關,掠北戰艦二百七十號。名振以沙船九百號泛登、萊及高麗,乃還。

  夏五月,寧波北協鎮將張洪德出款。

  洪德,寧波北協鎮也。潛使人通海跡露,被逮至曹娥江。海師合其故部竄洪德,並其妻子大小百餘艘入海。稱制封定寧伯。

  秋八月,復地震浙、閩。

  國姓遣將軍陳輝總統水軍,同定西名振再窺吳淞,遇風變,師旋。移攻舟山,北督鎮巴成功遣先鋒陳虎出禦,陳歿,巴以城降;令司馬陳六御、義英駿守之。

  北令芝龍札子成功入款;成功再答父諭,勒割福建全省及沿海一帶自江、浙以及東粵諸州縣。不得請,統兵攻漳、泉益急;適靖南、平南二王下東粵勢張,退保海澄,無有所動。

  冬十二月,臺州北鎮將馬信出款,執巡道張、知府劉至舟山,縱歸。

  北師大治艦防海,海師間掠其□艦;信懼罪中疑。會降將定寧洪德與信有舊,使人密誘之;洪德詭稱敵至,會文武議城守,猝起,殺□□知縣及典史就海,加封將軍。

  定西侯名振卒於舟山;監國震悼,贈賻特厚。

  永曆九年(乙未)、監國十年,監國蹕金門。

  夏四月,國姓成功師出;守將黃〔梧〕乘間以海澄北降,得封海澄公,世鎮海澄。

  秋九月,國姓還駐廈門,改為思明州;壁大兵。時設四屯:張煌言駐臨門、陳文達駐玉環山、阮春雷駐楚山,牛頭門亦宿勁旅,遙為犄角相聲應。東南護髮走集者甚眾,獨金門扈蹕諸臣自為保。

  湖廣澧州天裂,相傳中有楷字一行,為「白條有代靜不萬意中治馳」十一字,眾矚分明,留數刻;忽風作,彩雲而散。官府以聞。

  永曆十年(丙申)、監國十一年,監國蹕金門。

  春,桂主自安龍馳敕封招討將軍國姓成功為延平王,一切軍國便宜行。成功謙,但以「招討將軍」行所屬諸文武,什襲王印不一行。或曰桂主以成功不行王印,疑「二字」封不稱,改封「一字」為潮王;成功益謙不受。

  二月之三日,舟山城哭聲若風箏而咽,歷五日始息。雞犬夜登屋而號,無所見。南門發國初湯東甌所建碑,碑中若或有知者。

  秋八月,舟山再失。

  北師倪將軍師出攻舟山,島師戎政六御、定寧洪德與義英將軍駿分應要害,英標有最捷從檣首飛渡敵舟,猝斷篷索;敵篷墮,壓斃百人,敵勢大沮。相持久,駿舟忽膠淺,不能馳驟戰,敗績。將軍劉永錫(孔昭子)跳水死;六御與洪德合以兵援之,被創並自剄死。將軍楊晉爵截橫水洋,孤軍當堅,持兩日不懈;力竭,自剄。太常九徵被執,不屈,見殺。

  永曆十一年(丁酉)、監國十二年,監國蹕金門。

  內海禁嚴,沿海居民內徙四十里計,清野,洋師防其接濟;犯者不赦。

  限期勿後,如或戀田廬違限者,輒火之。所徙許借居、寄食於其姻族,拒者有法。其四十里之歲課,同邑共償之,至有所償過於其土著者。有司無能,以其狀聞。蓋既休息飲食之,復為之代償賦役;其或缺額,考績仍以是不登。魚蝦小戶一竿之外,即稱越界;胥役故縱之,執以責贖。自江南達東粵數千里,鹽場在界內者勿論;其界外缺額,商賠之。

  夏五月,國姓成功遣將軍馬龍等騷粵,大殘澄海之鷗汀背;仍執知縣祖之麟海去,授之麟兵部侍郎。久之,之麟間脫,逸歸。

  海師向集洋稅重值,闌出內粟。至是,遂殘邊以給。

  永曆十二年(戊戌)、監國十三年,監國蹕金門。

  國姓成功以舟師大掠招寶山。時兵部尚書煌言,計資延平大力,勇圖恢復。自舟山敗後,遙奉桂朔;凡大舉,必與延平合議,不敢顯通監國,用絕嫌疑,以固同愾。監國或間往來鷺門,無定轍。

  永曆十三年(己亥)、監國十四年,監國蹕金門。

  夏五月,兵部煌言合延平王成功,悉舟師從大江突京口。即嚴家沙為壇,以太牢禡告太祖高皇帝。翊日,亦禡毅宗烈皇帝;斬衰從事,一軍皆帛。舉哀,軍中陪哭,聲震百里;揚、儀及鎮江兩岸官民聞之,無不掩涕,不能仰視。其奉令專與滿師決,遇綠旗,拱手不舉兵。持不能,難大勝。七里港滿師營將軍傷創甚,巡撫朱部安慶師戰瓜渚,全軍敗沒,朱被執,縱之。漕撫亢以淮安師下,半道聲悸,亢夜投水死;下鎮江及瓜、揚沿江一帶郡縣。煌言以其師領前鋒開府蕪湖,傳檄十里,上印者三十有七,進芻稅者恐後。

  時艅艎大小八千餘號,大將張茂之總五軍令嚴,掠一黍者死;斷鎮江鐵索。北師既敗,鎮江知府甲斬辮出降;城中百姓擲帽與堞齊,市肆不驚,商旅如故。關使者獻稅給軍。凡上印者,與明製冠服;仍其官。

  諸郡縣或不即上印,鄉紳衿多詣官公勒獻冊;野健復挺起建旗遙應者,不啻數千部。百姓爭出城逸去以弱守者,禁不能止。或久以詿誤在禁未決者,官為禮貌善飲食,慰去之。

  西至荊、襄,南迄梅嶺,烽信所及,魂夢輸服。其奉二三工為大言高步以警觀聽者,即或坐不道例,顧視鼎鑊如飴,談笑而盡。聞者益心動。

  時楚援疾下,歷蕪湖。兵部煌言縱下流馳擊,沈其四艦;餘舟四潰。

  海師甘輝列十二營於白土山,困江南觀音門,候陸師並力不即至。閱五旬,師老。

  七月之晦,北師穴城夜劫,大獲捷;沿江數百里舟師咸退去。

  北總督郎鍵門不戰,衛故明原任鄉紳於公所,杜其潛耗,責輸餉食兵。海師計水戰之具不利陸攻,為更辦需時;意輕,目無金陵。適北師明將軍自楚還,兵勢頗激;戰桃灣,海師不利。嗣甘營被劫,大戰石灰山,復敗績,失萬人;將軍甘輝與副將余日新被執。

  內師執訊,責輝勸降國姓成功,酬大爵。輝傲曰:『國姓父不能奪國姓,乃仗輝?且輝亦安肯降國姓也!請速死無他』。怒叱同訊日新曰:『丈夫得死所,濡忍何為』!

  蕪湖之師聞石灰山敗耗,中弱水道扼,絕援糧竭,舍舟登陸,轉戰千里,萬人耗散盡。煌言隻身間脫,為時二十七日、草屩二千餘程,復抵臨門。

  煌言師不統於鄭,自請先登,以是深入;成功不為聲援,急全師去圖萬全。煌言不得退,提殘較入霍山界,歷巘嶮,諸衝擊死散盡;至棄騎,偽為失路賈,輒露,往往得故義健為曲護之。蓋時中原婦豎,無不知大司馬煌言忠者;率不聞人(煌言有「北征紀略」傳世)。

  兵部尚書煌言微表陳五月金陵之役於監國。

  煌言意望延平再舉,陽疏監國;監國亦曲諒。

  秋,桂主遙敕,仍魯王監國,駐澎湖;晉煌言東閣大學士兼原官。

  冬,延平大擾閩之嵩門;北師失利。

  嵩門之捷,以書招北鎮張承恩;有曰:『比者,明恩達里舉浙師病沒,達素閩師殲馘殆盡。馬既早歸,李、高繼至,可以為法;馬惟善,可以為戒』。

  永曆十四年(庚子)、監國十五年,監國蹕金門。

  時各較饑,率就內款,寵被過於諸旗;遂有偽造印敕,曾未一驚濤,輒稱方命者。內急來遠,不深求也。

  東南辯士多託招徠為名,弋巍尊;矯語報命,互相結引如傳缽,率非實耗。

  永曆十五年(辛丑)、監國十六年,監國蹕金門。

  春,桂主依緬甸不終。

  緬甸弱畏兵,出桂主乞免。

  閣部煌言三上書監國,擬詔書一道;不果行。

  緬變確,金門扈從意,即真以紹統。煌言未可,幸毋以虛名來射,遷蹕稍近觀變。

  壬寅、監國十七年,監國蹕金門。

  延平王成功營臺灣,令其長子經督守廈門。

  臺灣,故和蘭國貢道候詔處也;闊二千里,袤倍之。氣常春,所產稍似內地。

  距福州三十七程。延平用所部曹文龍、馬信謀取之,屯重旅;而令統五軍周全斌、忠貞伯洪旭、督餉鄭泰,合守思明。

  閣部煌言上書延平,有曰:『普天之下,止思明一塊乾淨土;何異桐江一絲,繫漢九鼎』!又云:『有明之倚殿下,以能雪恥報仇也。區區臺灣,何與神州、赤縣;而暴師半載,使壯士塗肝膽於火輪、宿將摧肢體於沙磧也哉』?成功不聽,舟浮礁間道入。

  煌言急內難,恐延平遠自保,必憚勞疏敵;又念金門失恃,臨門一帶萬不能固,故痛言之。而鄭以安其內顧,先為不拔;不報。

  內督鎮諸以書招煌言於臨門,煌言不奪。

  答江南總督郎有曰:『不佞所爭者,天經地義;所圖者,國恤家仇;所期者,豪傑事功、聖賢學問』。答浙江總督趙有曰:『兩間自有正氣,萬古自有綱常;忠臣義士,惟獨行其是而已。區區此志,百折彌堅;不過確守人倫,即是深明天道』。

  延平成功稱臺灣為東都,亦稱明京,以候桂主巡狩,緬變確,乃又改為東寧國。

  於東寧隔江築承天城,以居宦東寧者之家。

  夏五月,延平王、招討大將軍國姓成功(原名鄭森)薨於東寧。長子經自廈門奔喪,嗣主東寧,仍用桂朔;有行群文武,稱嗣藩令諭。設六部,官名改,不敢擬制。

  秋九月之十有七日,監國魯王以海薨於金門。

  王年五十有四。繼妃陳氏明年生遺腹子弘甲;周支長楊王術桂(今改寧靖王)收養,棲於東亭。

  和蘭國內朝,奉北師合攻思明。思明敗,而金門、臨門、牛頭門、楚山、玉環山諸島之師皆解。

  多款北受職者。先是,督餉鄭泰有罪,延平長子經以伏法。泰子北款,挾鎮將馬得功反攻思明,為周全斌所敗;乃合和蘭報仇。自思明失守,北洋無一傲海上者;全斌亦竟北歸。

  甲辰秋七月,閣部煌言被執。

  思明州及諸島俱敗,煌言結茅潛於臨門之范澳。是月之二十有三日,煌言令裨將吳國華哨探至陶家尖。會寧波人孫惟法為北師向導,伺得之;國華被創,投海死。舟子林姓者死,不言煌言處。火者悉之,導范澳,執煌言及監紀羅倫(字子木)、勇士葉雲、門者冠玉並二持槊者。時煌言素袍朱履就道,吟詠不輟。至寧波過其門,為一歎息。

  八月,煌言至武林;督撫趙高其義,禮迎之。煌言抗賓座,拱手曰:『昨蒙尺一,下及賦性拘執,不知悔悟,致煩使者』!左右進酥茶,搖手:『煌言從不知此味』。或覆以滿服,必不可。

  出就衛,絕食飲;衛士哀號:『願緩須臾,毋見累』!於是復食飲如故。

  九月之七日,東閣大學士、兵部尚書張煌言不屈,就刑;前所並執五人,從死。妻董氏、子祺,旋及難。

  煌言初被執,作「放言」;有曰:『滄浪揚塵兮日月盲,余生則中華兮,死則大明;黃冠故鄉兮,非余心之所馨』!在道諸吟,有『日月雙懸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之句。又有「悲故里」五言古詩,闋曰:『求仁而得仁,抑又何怨焉』!臨市,口占:『我年適五九,乃遇九月七;大廈已不支,成仁萬事畢』。妻、子久禁錢塘,僧淡齋募以飯之。移獄至鎮江,就法。

  東寧兩經北招,持前要勒以拒。論者曰:鄭氏贍魯祿、尊唐姓、閏桂年抗北,為不恭者三。

  朱子以蜀繼漢,而千古之大綱以正。東山老人作「通鑑嚴」,以南唐繼後唐。後唐雖賜姓李而奉唐朔,立廟祀高祖、太宗、懿宗、昭宗;南唐,唐宗室裔也。「通鑑」以昪比昭烈,而紫陽曰:徐誥復姓李氏。復之者,大言之也。故直以宋按南唐,梁、晉、漢、周安得奸其統。此亦特識也。明唐王無嗣,並有傳位監國〔之〕意,桂王竄緬甸而歿;監國完全十七年,有始有終,雖不即正,有維繫天下之勢,而一時之忠臣義士霧集響應,即殘山賸水,亦無異於宋之端昺。以春秋屬魯,而以唐、桂附之,其義亦至正矣。其與正學之「禁書」、所南之「心史」,豈有殊哉!

  健庵老友好輯遺書,網羅放失。見余舊藏東山手稿一冊,借而錄之;並屬余校對。余喜是書之復有副本於世間矣!此書紀事真實而評品得正,必傳於後無疑。略書數言於卷末。

  時咸豐壬子八月初五日也。熙臺識。

  ●張跋

  「魯春秋」一卷(附「北征紀略」、「使臣碧血」二則),查繼佐伊璜撰。伊璜,字三秀,更字支三,或稱釣史、或稱釣玉,咸呼與翁;海寧人。明崇禎癸酉舉人。魯王監國,授兵部職方司郎中,參張煌言軍事。兵敗,隱居不出,講學於杭州敬修堂,弟子從游者數百人。又罹南潯莊氏「明史」之獄,幸而獲免,遂浪跡東南以歿;著述亦無人為之刊行。此紀專書魯王監國事,始於鄭義興、終於張閣部;原原本本,具有條理。

  先是,魯王以海時由兗州避兵,居臺州。丙戌八月,義師奉之駐紹興,稱魯監國元年,不奉隆武之詔。江東失,駐舟山;舟山再失,飄泊海上十五年。壬寅,薨於金門。至甲辰,張煌言死難,「魯春秋」絕筆於此;猶李定國死,而後書「明亡」也。王水陸奔走,無一寧宇。武夫、悍將罕知大義,兵餉兩竭,聽命於人;諸臣捐頂踵、糜膏血以奉之自殉,於義而已、於國事無裨也!伊璜直敘其事,最為翔實,不似他書之紕漏。今得藁本刻而傳之,附錄「北征紀略」、「使臣碧血」二種。

  歲在閼逢攝提格,八月二十一日,烏程張鈞衡跋。

  ●附錄一(原附)

  北征紀略

  使臣碧血

  ●北征紀略

    張煌言

  余自乙酉倡大義於甬東,距己亥十有五載矣!其間棲山蹈海,艱險備嘗;俱無論。

  猶憶丁亥歲,持節監定西侯軍西征,遭颶風覆舟,陷敵中七日;得間,行歸海上。嗣後三入長江,登金山、掠瓜儀,而師徒單弱,迄鮮成績。至戊戌,追隨賜姓延平藩北伐,抵羊山,復遇風碎舟,返旆。

  逾歲,年在己亥。仲夏,延平藩全軍北指,以余練習江上形勢,推余前驅。抵崇明,余謂延平:『崇沙乃江海門戶,且懸洲可守;不若先定之為老營』。不聽。

  既濟江,議首取瓜步。時敵於金、焦間以鐵索橫江,夾岸置西洋大砲數百位,欲遏我舟師。延平屬命領袖水軍,先陸師入。余念國事,敢愛軀命,遂揚帆逆流而上。次砲口,風急流迅,舟不得前。諸艘鱗次且前且卻,兩岸砲聲如雷、彈如雨,諸艘或折檣、或裂帆;水軍之傷矢石者,且骨飛肉舞也。余叱舟人鼓棹,遂入金山;同■〈舟宗〉數百艘得入者,僅十七舟,而本轄舟則十三。嘻!危哉。次蚤,藩師始薄瓜城;一鼓而殲敵兵殆盡,乘勝克其城。

  延平輒欲直指石頭,余以潤州實長江門戶,若不先下,則敵舟出沒,主客之勢殊矣;力贊濟師鐵甕,而延平猶虞留都援騎可朝發而夕至也。余謂『何不遣舟師先擣觀音門,則建業震動,敵將自守不暇,何能分援他郡』?延平意悟,即屬余督水軍往,且以直達蕪湖為約。夫蕪湖,固七省孔道,商賈畢集;居江、楚下流,為江左鎖鑰重地。況踰金陵、歷採石,懸軍深入,此不可居之功也。余一書生耳,兵復單,何能勝任!雖然,倡義之謂何?顧入中原而不圖匡復也,余何敢辭!於時江湖縮朒,水下如駛;海舟行遲,余易沙船牽挽而前。

  未至儀真五十里,吏民賫版圖迎王師。蓋彼都人士知余姓字有素,故遮道來歸。迄余抵儀,先一日延平已遣李將軍必單舸往撫;余輒欲引去,閤邑士民焚香長跪雨中,固邀余登岸。不獲已,登江濱公署,延見慰諭之。眾以李將軍無兵,恐敵騎突至,則無以捍牧圉,咸稽顙留余保障。余不可,遂行。鷁首所嚮,儀民無不具瓣香相逆者。而濱江小艇,載果■〈艹〈瓜瓜〉〉來貿易如織,若不知有兵。余顧而樂之,以為儼然王師氣象矣。

  舟次六合,得報藩師已於六月二十四日復潤州。余計潤城既下,藩師自陸逐北,雖步卒皆鐵鎧,日行三十里,五日亦當達石頭城下;即作書致張茂之所號為五軍者謂:『兵貴神速,若從水道進師,巨艦逆流遲拙;非策也』。余恐後期,因晝夜牽纜,士卒瑟瑟行蘆荻中,兼程而進。

  抵觀音門,乃六月二十有八日也。不意藩師從水道來,故金陵得嚴為備。余艤棹觀音門兩宿,所統戰艦無一至者。余乃發輕舟數十,先上蕪湖,而身為殿,泊浦口。

  七月朔,敵偵我大■〈舟宗〉尚遠,遂發快船百餘載勁卒,侵晨出上新河,順流而下,擊棹如飛。余左右不滿十舟,且無風,戰不利,幾困;忽一帆至,則余轄下犁■〈舟曾〉也。余遽乘之復戰,後■〈舟宗〉繼至,敵始遁去;而日已曛矣。詰旦,整師前進,敵匿不復出。余部曲馳報江浦已破,蓋方余與敵對壘之先,一哨越浦口旁掠,止七卒薄江城中,彼步騎百餘,開北門遁,而七卒遂由南城入;亦一奇也。捷聞延平,止余毋往蕪湖,而且扼浦口以撫江邑。此七月四日事也。

  翌日,延平大軍亦抵七星洲。正商略攻取建康,而余所遣先往蕪湖諸將捷書至,蕪城已降矣。爾時上游聲靈丕振,而留都守禦亦堅;延平謂余:『蕪城為上游門戶,倘留都未旦夕下,則江、楚之援日至;非公不足辦此』。余謙讓至再,延平但促余遄發。於是率本轄劃船以行,而幕府之謀自此不復與聞矣。

  七夕,抵蕪城。傳檄諸郡邑,江之南北相率來歸;郡則太平、寧國、池州、徽州,縣則當塗、蕪湖、繁昌、宣城、寧國、南陵、太平、旌德、貴池、銅陵、東流、建德、青陽、石埭、涇縣、〔虹縣〕、巢縣、含山、舒城、廬江,高淳、溧陽、溧水、建平,州則廣德、無為以及和陽。或招降、或攻克,凡得府四、州三、縣二十四焉。先是,余之按蕪也,兵不滿千、船不滿百;惟以先聲相號召、大義為感孚,騰書搢紳、馳檄守令。所過地方,秋毫不犯;有遊兵闌人剽掠者,余擒治如法,以故遠邇壺漿恐後。即江、楚、魯、浙豪雄,多詣軍門受約束,請歸禡旗相應。余相度形勢,一軍出溧陽,以窺廣德;一軍屯池州,以扼上流;一軍據和陽,以固釆石;一軍入寧國,以偪新安。而身往來宛陵、姑孰間,名為駐節雄鎮,而其實席不暇煖也。

  余日夜部署諸軍,正思直取九江。然延平大軍圍石頭城者已半月,初不聞發一砲姑射城中;而鎮守潤州將帥,亦未曾出兵取旁邑。如句容、丹陽,實南畿咽喉地,尚未扼塞;故蘇松援兵,得長驅集結石城。余聞之,即上書延平,大略謂『頓兵堅城,師老易生他變;亟宜分遣諸將,盡取畿輔諸城。若留都出兵他援,我可以擊殲之;否則,不過自守虜耳。俟四面克復,方以全力注之,彼直檻羊、穽獸也』。無何,石頭師挫。緣士卒釋兵而嬉,樵蘇四出,營壘為空;敵諜知,用輕騎襲破前屯,延平倉猝移帳。質明,軍灶未就,敵傾城出戰;兵無鬥志,竟大敗。

  時余在寧國府,受新都降。報至,遽返蕪邑;七月二十九日矣。初意石頭師即偶挫,未必遽登舟;即登舟,未必遽揚帆;即揚帆,必且據守鎮江。余故彈壓上流,不少動。而敵人即廷佐、哈哈木、管效忠等遺書相招,余峻詞答之。太平守將叛降於敵,余又遣兵復取太平,生擒叛將伏誅。然江中敵舟密布,上下音信阻絕。余遣一僧齎帛書,由間道訪延平行營;書云:『兵家勝負何常,今日所恃者民心耳!況上游諸郡邑俱為我守,若能益百艘來助,天下事尚可為也。倘遽舍之而去,如百萬生靈何』!詎料延平不但離石頭城去,且棄鐵甕城行矣。

  留都敵兵,始專意於余,百計截余歸路;以為余不降,必就縛。各將士始稍色變,然刁斗猶肅然。始余欲據城邑,與敵格鬥,存亡共之;復念援絕勢孤,終不能守,則敵必屠城。余名則成矣,與士民何辜?而轄下將士家眷俱在舟,擬沈舟破釜,既難疾馳;欲沖突出江,池州守兵又調未集。忽諜報:楚來敵艘千餘,已渡安慶。余慮若與之值,眾寡不敵。因部勒全軍,指上流,次繁昌舊縣。池兵亦至,共議進止;咸言『石頭師即挫,江、楚尚未聞也;我以艨艟徑趨鄱陽,號召義勇,何不可者?若西江略定,回旗再取四郡,發蒙振落耳』。乃決計西上。〔八月〕初七日,次銅陵。海舟與江船參錯而行,未免先後失序。余一軍將抵烏沙夾,而後隊尚維三山;所云楚來敵艘,果相值。余橫流奮擊,沈其四舟,溺死者無算。以天暮,各停舟。夜半,敵艘遁往下流,砲聲轟然。轄下官兵誤謂劫營,起帆解纜,一時驚散;或有回蕪湖者,或有入焦湖者。西江之役,已成畫餅矣。

  余進退維谷,遂沈巨艦於江中;易沙船,由小港至無為州。擬走焦湖,聚散亡為再舉計。適英、霍山義士來遮路,言『焦湖入冬水涸,未可停舟;不若入英、霍山寨,可持久』。余然之。因盡焚舟,提師登岸。至桐城之黃金弸,有安慶敵兵駐守;此地乃入山關隘,余選驍騎馳擊之,奪馬數十,殺敵殆盡。遂由奇嶺進山,一望皆危峰峭壁矣。余轄下甲士素不山行,行數日,皆重趼;且多攜眷挈輜,日行三十里。余嚴令焚棄輜重,而甲士涉遠多罷。余雖知必有長阪之敗,而赴義之眾何忍棄置;亦按轡徐行。

  八月十七日,已入霍山界,去縣治僅七十里而遙;而所稱陽山寨者,直咫尺間耳。寨在山巔,可容萬〔人〕;饒水泉。向多義旅,近為敵招撫。有一褚良甫者,亦義師;受敵符,據寨中。余令將佐先以書往通,欲借寨屯眾;而彼中已聞石頭師挫,有向背心,堅不納。然寨據至險,萬夫莫能仰攻。余遂移札東溪嶺,思走英山,入將軍寨。但將士疲甚,偶語沙中,俱以途窮為憂。余強起按行,佔一數四課,俱空陷。余大驚,因申令詰朝蚤發。

  是日,余率騎兵前驅,但慮前有敵人,而豈意追騎之躡其後哉!余方踰嶺,後軍忽報敵奄至。急回馬,而旗靡轍亂,士卒皆竄山谷中。敵騎已在前矣,顧左右止二十餘騎,步卒不滿百。因勒馬高坡,以待後軍稍集而擊之。詎知後軍已為截斷,首尾不能相顧矣。敵騎漸合,余念鬥死無益,單騎突圍走,止一僮攜印相隨焉。嗟乎!余之入山,非避死也;尚圖控連江、楚,收湖南、北之大俠,雲擾中原,天下事未可知也。奈何孤軍無援,鼓聲不振,卒以潰敗;東溪之不為空阬者,幾希。天耶!人耶!

  余去敵稍遠,而土人利散兵財,皆手挾鳥銃游弈四山。余牙門將跳而復返,與之值,呼之偕行。三人紆回山岡間,迷失道。土人在山麓者覘見,即趨至山椒,阻去路。余以百金為壽,土人即匿余山廠,期以日暮導。余三人始變服,而余將泣數行下,惟恐土人之叵測也。余曰:『死,固我分也。藉土人叵測,我當明言姓氏,舁至建康,從容就義耳。不然者,脫虎穴矣。是蓋有命焉』!及酉,土人果復來,裹脫粟相餉。食畢,乘月西行。一夜走七十里,皆羊腸鳥道,崎嶇特甚。初,余在馬上著靴,後舍騎而徒。偶得雙舄,納之實不容足;中宵涉水,履益加窄。迨晚,十趾血浸,股踵盡裂,余尚竭蹶奔赴。而腹且餒,乃望門投止,謀朝炊。主人問所從來?導者答余為館師,余將則賈客也;皆以兵聲遠避而導為之送往。因具盤飧食,為進一匕。復行,適余散兵十數過諸塗,見余驚喜,欲相勞苦;而導者恐耳目,大駭,遂疾走。余恐迷失道,亦躡導疾走。而村中豪傑觀者如堵,競前遮問。蓋村中惟聞余兵入山,風鶴聲甚。見蹶者、趨者,必謂兵之隨其後也,故執途之人而問之。導者見村中之遮余,意謂事露,計不返顧,並余襆被亦負之而趨。回顧余之將與僮,尚鵠立隔溪。余既失道復失導,不得不反就將與僮。步履倉皇,鄉音復異;村中心疑余為敵卒敗遁者,益環擁,索金錢。余恐村中或有他敵,姑妄應之;且傾所有,分贈諸人,始稍稍解去。余視其中貌厚者,俾之導行,強而後可。其人姓胡,昆季三;貌厚者,其伯氏也。余時但欲得出山達康莊,他不遑計。

  是日,又行三十里,託宿焉。逆旅主人,胡族屬也。忽胡之季猝至,招其兄出,耳語;俄而,主人咸出。余意其識余行蹤,必將甘心於余;然已無可如何。已而胡卻入語余曰:『君自海上來,非逃卒也』?余曰:『然!爾何從知之?然則奈何』?胡曰:『君適在村中,不有十許人過我門乎?避雨旁舍。予季問之,知君亦海上人也。恐吾導不力,所以來耳』。然胡終不知余為何許人。胡之老人重具雞黍,為余言:『此村中豪傑,向年亦舉義旌不成,受殘虐;故今莫有敢窺敵足而動者。不意此日石頭師挫,君輩又敗績,吾儕不復睹漢官威儀矣』!嗟嘆久之。復前要盟,余易姓名里居相告,兼謀所向。僉云:『當從安慶渡江』。初,余之離蕪湖而趨上江也,舊相從歙人朱君來謁;叩其近狀,雲變姓名賣藥於安慶之高河埠市中,仍欲從余戎行。余謂『事已決裂,此行利鈍未卜』:贈以金,麾之使去。至是,余憶前語,遂令胡導至高河埠。而胡亦云:『導至高河埠,能事畢矣』。余益不得不訪朱君而問道焉。

  信宿,達高河埠,已薄暮。余令導與童子先之,問朱君築室所在?能知朱君別余,復他往,尚未返。高河市人見童子之問朱君也,覺有異;群蹤跡之。市中豪徐某、金某,皆歙產;與朱君善。偶過此,聞童子之問朱君、市人之蹤跡童子,亦覺有異:竟以數語解散市人,故余得無恙。然朱君未返,無居停主,轉投逆旅。逆旅老嫗,亦歙人;聞余為朱君故,止宿余。而胡之導余者,將於次朝別余歸。余悵悵無所問津,益無聊。晨興,忽憶安慶向有賣稻船往來江南北,必取道樅陽湖;而高河之去樅陽,一水可通。遂令胡代余覓便帆,將渡江出池州,登九華山,徐圖歸計。買舟既定,舟人相期亭午鼓棹,余故暫止逆旅。而徐、金二人自外入,與余聯坐;問余何來?余告以館谷歸江南,便道訪朱君。逆旅中無賴子遂詰余,訪朱君為何者?余惟詭詞以答。而金與徐素昧平生,言語時,陰左右余,且目余起。余起,金引入空舍中,問余曰:『君得毋姓張乎』?余詭曰:『吳姓』。金曰:『不然。日者我同朱某來江上,從鄰舟窺見丰采,君固司馬公也。業提師入山矣,何以至是?將何之』?蓋余同朱至江上時,方作焚舟計事。旁午,金未晉謁,而朱別去;金以踉蹌歸,以故朱與余交誼,金稔知之。而朱與金行蹤,徐所熟聞也。先一夕余過市,金固疑之;與徐謀曰:『茲二客之訪朱君,得非山中使者乎?盍往物色焉』!故時晚之解散市人及是晨之過逆旅,殆有天幸。及見余,徐不識也、金識之;余亦不諱,告以故。金以告徐,徐曰:『江上未解嚴,誰能為蘆中丈人者?倘疏虞,可若何』!固邀余至其家,匿之。始各道姓名,備述夜來事如此;二君誠有心人哉!

  適安慶敵兵過高河,士民畏之如虎,盡室避村野。余不得已,亦相隨避兵至一何姓家,亦金、徐密友也。翌日兵去,金、徐另買賣稻舟,藏余舟次,令何某伴余,由樅陽出江,渡黃湓,抵張灘登岸;而金與徐別從安慶來,相會於張家灘。張家灘,屬池之東流。徐之兄賣藥其村中,故問津焉。

  於是由建德祁門兩山中,走休寧;羊腸鳥道,較霍山尤甚。余復病瘧,扶疾而行。頭岑岑,汗下如雨;形容枯槁,幾作溝中瘠矣。東、建袤高山,多小寇出沒,或乘夜剽掠;土人相率持兵守嶺頭。凡過客,皆榷金,名曰禦寇,實為寇也。余冒險奔馳,道路以目。將次祁門,江右義旅陳九思屯朱橋,村舍逋逃、商旅裹足,而獨余行行不止,人多怪之。賴導皆歙人,得無他。計程兩日,可抵休邑;買棹溪行,即可達嚴陵。

  未至休邑三舍,輒聞有兵阻;抵郭外,果蜂屯蟻聚,闉闍盡閉。蓋彼之叛將新復歸敵,長吏慮有變,因而登陴。余緣是不得入,止郭外招提;戢羽潛鱗,雖子胥吹簫不是過也。而耳目漸集,乘間抵城中,寓徐之諸父家。其諸父善岐黃術,有隱君子風。余至,盛為治具;然亦謂余館師,與其猶子善,不知為余也。兵退,買棹嚴陵。過新安,亭長呵止之;索篙師金,委放行。達街口,有巡司廨,邏卒登舟譏察;見余將北音、貌魁梧,疑為逃卒,持之急。徐起而與邏者鬥,而巡司適之郡不在廨,是以事得解。解維至淳安,已入浙矣。省會有文符插民艇載兵絕浮梁,余船藏他港不獲免,為所司插去。行路難,一至此哉!余乃迂道走瑞安,凡兩買棹,始達嚴陵。

  余既入浙,晦跡益難。計唯有山行,可無恐。乃自婺之東、義出天臺,以赴海壖。然鳥道羊腸,較徽更甚。時余將已令取道於杭,而金、徐諸人皆不諳浙道里;向者導導余,而茲則余導導;然余實茫然問途。已經得至海濱,濱海居人咸來問訊,遠近鬨然,知余得生還矣。

  回思霍山奔亡以來,之安慶、之池、之徽、之浦江、東、義、臺,之天臺、寧海,計程二千餘里;間關百折,何其窮也!復回思自崇明進師瓜步、潤州,而和陽、太平、寧國,而徽、池、廬之諸州邑;乘勝長驅,又何其壯也!然而轉瞬成敗異勢、榮辱殊形,是又戲也、夢也?余自丁亥迄己亥,前後入江,皆歲在雙魚;而一再躓,疑若數焉。然以十五載之揣摩簡練,既得而復失之;人壽幾何?河清難俟!不亦重可慨也夫?

  ●使臣碧血

  萇弘之事周王,忠於公室以黨於范氏,晉人討而殺之,藏其血三年而成碧。此忠之所由積也。今左先生之為使臣,執節類蘇屬國、抗議類富鄭公、從容類文信國,卒以見僇。嗚呼!有明養士三百年,而能以詩書之澤、答揚其祖宗於地下者,左先生其無憾矣!紀使臣碧血。

  左懋第,字蘿石,山東萊陽人。崇禎辛未進士,歷官刑部給事中。甲申春,詔督兵湖襄。夏聞變,誓師而北。會福世子建號金陵,改元弘光;懋第入見,涕泣陳中興大計。遂命視師江上,除右僉都御史,理戎政事。

  時江左朝事方棘,輔臣馬士英議遣使通好於我朝,且告祭崇禎帝;眾莫敢行。會懋第母卒於天津之唐官屯訃至,疏請終制,不聽;因請使北。乃遣水師陳洪範持節,懋第及太僕卿馬紹愉副之。以洪範常鎮遼左,與我國用事易通,故授以經理河北、聯絡關東之命,而通書我朝,傅以金帛;因冊封平西伯吳三桂為薊因公,世鎮燕京。賜懋第一品服,加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以行。懋第曰:『我非敢以寵榮易衰絰,顧此行君事、親事可兩盡;否則,抗節而死,亦不負讀聖賢書,報我君、我親地下也』。

  秋八月,行次滄州。聞我朝已改封吳三桂為平西王,於是洪範遣使先以冊命授三桂,諭來使意;三桂不發書,緘冊上攝政王。冊文內有「世鎮燕京」語,王覽之固已怒矣。然朝議謂:『以禮來,且令使臣入見』。

  九月,至楊村。有士人曹遜、金鑣、孫正疆等來謁,且言有報國之志,願從行。懋第曰:『渡江以來,僅見汝等。今上正位繼統,思得義勇以佐中興。汝等之來,是也』!並錄署參謀行陣。

  十月初,進至張家灣。時議以四夷館處使臣,洪範無詞;參謀通判陳(系孝廉,失其名)曰:『此行成敗未可知,而所系國事輕重甚大。今陳帥委蛇如此,倘隨勢傾倒,其若王命何』?遂以往來通議諸事白懋第決之;而洪範遂心貳於左。左謂舌人(通事人也)曰:『我奉祭告先帝及酬謝貴國之命而來,蓋以貴國為我先帝成服,故不敢先之以兵;奈何以夷館授行人?且我奉御書幣聘至境,若以屬國相待,我必不入;義盡名立,師出有名,我何恤哉』!往返再四。

  斯時朝士未知江左虛實,心憚懋第。乃議以鴻臚寺處之,遣官騎來迎,建旄乘輿,肅隊而入。十四日,內院滿大學士剛林來詰曰:『何不朝見』?懋第曰:『議禮定,然後可見』。剛曰:『禮如何行』?曰:『昔天朝出使外國,國王皆稽首迎拜。今貴國為先帝成服,是有禮於我;故但以客禮相見耳』。剛大笑曰:『我大清皇帝即位,不聞爾福王朝貢;乃以天朝自處,直欲我客禮哉』?懋第曰:『本朝不知貴國之事,以貴國有禮於我君,故命使來謝,自應以客禮相見。我國家不幸,罹此大變;今皇上正位繼統,方圖中興大業。汝何得言朝貢』?剛曰:『福王奉何人命僭位』?懋第曰:『先帝遇變升遐,豈有遺詔!今皇帝為先帝之弟,兄終弟及,率土歸心,奉天繼統。若何許人?敢言僭位』!剛曰:『既知崇禎帝死,若何不死』!懋第曰:『君所言,可以責在廷諸臣,不可以責我。我奉先帝命督兵剿賊,月餘始聞變。我固為今日計,徒死無益』!剛曰:『既剿賊,賊破京城時,爾作何事』?懋第曰:『我奉命剿賊張獻忠;犯京城者,李自成也。我聞變,即勒兵北行,路聞貴國已驅賊都燕,是以中止;若即以兵來,非殺賊、是剿平爾國矣。且若所言,不過借詞難我。譬如往年爾國入犯,而琉球、朝鮮乘虛驟滅爾國;失國之罪,可以責守國諸臣,其將兵入犯者,爾何能罪之哉』?時懋第聲色俱厲,而洪範、馬紹愉皆唯默不言。懋第復曰:『莫說我江南小,我江南盡大』。剛曰:『誰言大』?懋第曰:『我說也』。洪範以懋第色變,遽曰:『此大事也,非可以一日決;明日再議耳』。剛遂去,洪範、紹愉俱心危之。

  明日,剛復來,所言大略如前,而終以「福王僭位」為詞。懋第曰:『始則福王,今已正大統為天下主;汝所言,多不通理。且我來祭告先帝,因而酬謝貴國;非以請降及講和來,安得以屬國禮相見?若所行可復命,我即專之;不可復命,我必不行,有死而已』!剛曰:『如此,且發國書來看』。懋第曰:『御書以與國王,若何得預看』!剛曰:『且已!但欲見上,須行臣禮』。洪範謂懋第曰:『不如先生再議他事』。懋第曰:『此來本為祭告先帝,無他事可議。若相見禮少錯,後無一事如命矣;我必以死爭之』。洪範曰:『既不可相見,姑以金帛先之』。懋第因舉示曰:『銀兩以賞陵工軍匠,金幣以謝國王』。悉數之以付剛。剛歡笑而去;私贊懋第曰:『此中國奇男子也』!時我朝新定鼎,不深悉漢事;兩日所辯,皆漢人為謀主。而懋第慷慨勁烈,詞氣不撓,故我朝亦不能有加於使臣;而心甚重之,饋餌、禮貌甚隆。

  懋第遣參謀通判陳、旗鼓副將王廷翰以謁陵事請,報言『崇禎已葬,可毋往』!懋第不得至陵,乃陳太牢、服斬衰,率將士北向,哭於寺廳三日。都人聞者,莫不流涕。守卒以其事告攝政王,王益重之;欲生致懋第,懋第終不屈。

  而洪範受王約,許以江南降,爵為侯;有成言矣。二十七日,有數騎來,遣使臣歸國;出永定門,相次合百騎以從。日行六十里,而使臣所從將士尚八百餘。十一月五日,止滄州十里鋪。忽有數騎從常大人來,遮懋第、紹愉還京,獨遣洪範歸;騎卒有從懋第、紹愉北者,有從洪範南者,常不之問。而我朝已祭告蚩尤之旗發兵南下矣。是日,懋第入滄州城宿,守者戒嚴。懋第謂將士曰:『使臣以留為榮,我死無憾!若等從我固當,然俱死無益;不若盡止滄州。我入燕,觀動靜,然後發疏,遣人馳奏』。翌日,從數騎北發,而左營副將張文才、後營副將楊逢春、都司劉英、軍士三百餘人止滄州。

  懋第既返,止太醫院署中,邏禁頗嚴;疏未得發。久之,懋第上攝政王啟,略曰:『懋第奉命北來以禮治兵,所以通兩國之好;今無故稽留,我使士馬日呼庚癸,則後之持節者,誰復不避艱險以圖國是?必致上干天和、下戕民命,亦非貴國之利也』!啟上,攝政王令內院諭懋第:『第靜聽,勿有違越』。而都司劉英潛至京,與遊擊樊通往來偵事。

  明年乙酉正月,英及參謀曹遜、金鑣入訊。晝閟不得通,夜踰垣入見,懋第曰:『近者,人以利害之說動我,我以壁上所書示之。「生為明臣,死為忠鬼」,此吾志也』。又以上攝政王啟示遜;遜曰:『此啟足為使節光,然今日之事有可否、而無成敗』?懋第曰:『我心如鐵石,亦聽之而已』!是時,偽太子亦止太醫院旁署中。懋第潛使所從將士誘問守門滿卒,滿卒曰:『此真崇禎太子,故加防閑,供應不缺。爾太子常言伯父今在南京,要南去』。懋第因為書二通,一言當遣使臣速歸、一請皇太子回南辨驗,投內院。內院隸扞之數日,始投;卒不報。

  二月,懋第以不能躬叩諸陵,遣樊通、陳尚嘉馳詣諸山陵及崇禎帝陵哭叩之。三月十九日崇禎帝忌辰,懋第為哀表一通,率從行諸臣,以羊塚、香帛望祭,哭叩於太醫院署中;復為文,以只雞、尊酒祭忠烈諸臣從先帝死社稷封疆者。

  四月,草疏一通,用帛幅細書,藏之蠟中;遣金鑣及都司楊三泰馳金陵奏之。而江淮方阻兵,不得達。比至五月,金陵竟失守矣。曹遜以告,懋第曰:『此事皎然如日月,我志已決,毋煩言』!

  閏六月十五日,以江南既平,再下薙髮之令。諭懋第降,且髡之;懋第不從。中軍副將艾大選首髡如法,且勸懋第降;懋第大怒,揮從官立杖斃之。事聞,十九日捕下刑部。刑部曰:『若不早薙頭降,而擅自杖殺人,何也』?懋第曰:『吾頭可斷、髮不可薙!我奉命北來,已辦一死,豈肯自敗於今日,與若輩為伍?且艾大選薙頭倡叛,恨不以軍法梟示通衢;我自行我法殺我人,與若何與?可速殺我』!遂下獄。

  二十日,加鐵鎖三,擁入內朝。懋第喪冠白袍,不北面,南向坐於廷下。攝政王心雅重之,欲生懋第,且大用之;問在廷漢臣曰:『卿等云何』?吏部侍郎曰:『為崇禎來,可恕;為福王來,不可饒』。懋第曰:『若言今上是先帝何人?且若中先朝會元,今日何面目在此與我言乎』!侍郎語塞。兵部右侍郎曰:『先生何不知興廢』?懋第曰:『先生何不知廉恥』?於是在廷無復言者。攝政王曰:『爾既為明臣,何為食我朝粟半年而猶不死』?懋第曰:『爾入攘我朝之粟,反謂我食爾粟耶!且古之致力中原,亦有藉外國之食者。我國家不幸,罹此大變;聖子神孫,豈遂無人?我今日止有一死,又何多言』!攝政王色變,揮出斬之。左僉都御史趙開心欲起救懋第,同列掣其裾止之,趙不得前;遂擁懋第之宣武門外菜市。懋第昂首高步,神氣自若。既至,南向再拜,端坐而後受刑。劊子楊(忘其名)揮淚稽首懋第前跪,泣不止。少頃,徐起舉鑕,亦不憚滿人之在左右也。是日大風,晝晦;都人奔走流涕拜送者,不可勝紀。懋第既擁出朝,趙開心始得前;啟王曰:『死之適足以成其名,不如釋之』!王可其奏,而懋第已死矣。先是,髡令下,馬紹愉即率所從將士薙髮降;而懋第參謀陳用極、傅宣、遊擊王一斌、都司劉統、王廷佐、千總張良左俱以不從令,同日被殺。遊擊樊通收殯懋第屍於彰義門之白馬阬,並取用極等諸人瘞之。而前所遣楊三泰所齎蠟書,以是年冬泛海入越,始達魯監國發之。

  初,懋第之至也,內院大學士洪承疇面之;懋第叱曰:『此鬼也!承疇統制三邊,松、杏之敗,身殉兵革;先帝賜祭,加醮九壇,優以蔭恤。承疇死久矣!何以至今日尚存?若來者,鬼也』!洪至,且前欲與言,卒不得發而罷。他日,內院大學士李建泰訪之,閽者通謁;懋第曰:『老奴何得尚存?昔督兵討賊,先帝特寵餞之;乃既不以身殉國難而又降仕他人,亦有何面目見我哉』!李聞,不得見而去。嗣是朝士欲見者,率遭唾罵。於是咸憚見之;或不得已,一投謁以示「不絕」之意。及江南平,聞懋第題詩云:『峽坼巢封歸路迥,片雲南下意如何?寸丹冷魄銷難盡,蕩作寒煙總不磨』!訖如其言。

  二十五日,滄州守知懋第已被害,以告前所留將士楊逢春、張友才等;於是三百餘人皆號泣散去。

  明年丙戌六月十九日,陳洪範有疾,忽言左公至,驚悸而死。始,洪範之持節也,江南以通好重寄命之;事成,世加侯爵。而洪範舊通遼左人語:入燕,盡以江左情實告,而心賣懋第。及還,又率南征之兵平江南。懋第見殺,而洪範定爵為侯;甫期年,卒為懋第忠魂所殺。

  ●附錄二(新附)

  皇明監國魯王壙誌

  發現皇明監國魯王墓記(摘錄)

  跋金門新發現「皇明監國魯王壙誌」

  ●皇明監國魯王壙誌

  監國魯王,諱以海,字巨川,號恆山,別號常石子。始封先王諱檀,為高皇帝第九子,分藩山東兗州府;王,其十世孫也。世系,詳「玉牒」。王之祖恭王,諱坦頤。父肅王,諱壽鏞;傳位第三庶子安王,諱以派;王兄也。崇禎十五年冬,虜陷兗州,安王及第一子、第四弟以洐、第五弟以江俱同日殉難。山東撫臣奏聞,王以第六庶子,母王氏所生,□授鎮國將軍;部覆應繼王位,於崇禎十七年四月初四日冊封為魯王。方三月初旬,使臣持節甫出都,而京師旋告陷矣。東省驛騷,王遂南遷。

  弘光帝登極南都,移封王於浙臺州府。南中不守,虜騎薄錢塘,浙東諸臣豎義旗,扶王監國,都紹興;則弘光乙酉閏六月間事也。次年仲夏,浙事中潰,王浮澥入舟山。會閩舟師在北,迎王至中左所。復移師琅琦,附省諸邑屢有克復。虜援大至,復者盡失。王又再抵舟山,躬率水師入姑蘇洋,迎截虜舟;而浙虜乘機搗登舟山,竟不可援矣。王集餘眾南來,聞永曆皇上正位粵西,喜甚,遂疏謝監國,栖蹤浯島金門城。至丙申,徙南澳,居三年。己亥夏,復至金門。計自魯而浙、而閩、而粵,首尾凡十八年。王間關澥上,力圖光復;雖末路養晦,而志未嘗一日稍懈也。

  王素有哮疾,壬寅十一月十三日中痰而薨。距生萬曆戊午五月十五日,年纔四十有五。痛哉!

  元妃張氏,兗濟寧州張有光長女,原浙之寧波人;兗陷,殉節。繼妃張氏,亦寧波人;舟山破日,投井而死。有子六,皆庶出。第一子、第三子在兗陷虜,存亡未卜;次子卒於南中;第四子弘槮、第五子弘樸、第六子弘棟,俱在北蒙難;僅存夫人今晉封次妃陳氏遺腹八閱月。女子三:長為繼妃張氏所生,選閩安侯周瑞長男衍昌為儀賓,未嬪尚;二女,俱陳氏出,未字。

  島上風鶴,不敢停櫬;卜地於金城東門外之青山,穴坐酉向卯。其地前有巨湖、右有石峰,王屢遊其地,題「漢影雲根」四字於石。卜葬茲地,王顧而樂可知也!以是月廿二日辛酉安厝。

  謹按會典,親藩營葬,奉旨翰林官撰壙誌、禮部議諡。今聖天子遠在滇雲,道路阻梗,末繇上請;姑同島上諸文武敘王本末及生薨年月,勒石藏諸壙中。指日中興,特旨賜諡、改葬,此亦足備考訂云。

  永曆十六年十二月廿二日,遼藩寧靖王宗臣術桂同文武官謹志。

  ●發現皇明監國魯王墓記(摘錄)劉占炎

  魯王真塚,為余於八月二十二日十六時發現。特將發現經過詳述於次。

  八月十九日,余奉命率部負責在舊金城東炸山採石工作。次日開工,發掘地皮,探取石塊,俾鑽孔爆炸。約入地五十公分,發現深埋地下之石碑一塊露出,厚約十五公分、寬約八十公分。余意測為墓碑,飭屬不予破壞。繼向下掘一公尺餘,壙蓋畢露。長約二公尺五十公分、寬約一公尺四十公分。墓碑高一公尺二十公分,入地約三十公分;碑面平滑,未刻一文。墓碑案長二公尺餘,寬六十公分、厚十五公分。其壙四週及蓋,均系用特製之三合灰砌成,堅固異常,誠一久已湮埋之古墓。

  八月二十二日,余本須參加上級舉行之「八一二二」砲戰週年紀念慶功會及會餐,祗以身心偶感不寧,請准缺席,整日在工地巡視。午後三時,由於工作進展,此一古墓必須破除;特再前往視看,計劃如何爆破。偶立碑前瞻望,見此墓坐酉向卯,前有古崗大湖,右靠梁山;山頂多石,其頂一巨石似系人工所置,用為記號。左青龍、右白虎,天然形勝。右前大帽山麓倒塌巨石,刻有魯王手書「漢影雲根」四字。余頓覺有所悟!特飭屬慎重將事,保持原狀。謹在碑後一公尺處鑿開一洞,命謝文瀾中尉派士官劉田入內檢視,獲石碑一具長七十公分、寬四十公分,余知有異。除飭暫停發掘外,親自持該石碑往湖邊清潔;幾經洗制,始發現「皇明監國魯王壙誌」八字及魯王畢生事蹟之全文。余以事體重大,隨令權將遺骸裝入用木箱改裝之棺材,敬謹收藏;一面報請上級處理。十八時,本部隊副部隊長蔡上校、參謀長劉上校蒞基地憑視後,將壙誌碑攜返。是夜「艾瑞絲」颱風侵襲,余為對此一代忠魂表示敬意,漏夜冒狂風暴雨之險,親往墓地將魯王遺骸肩回;置之寢室,妥為保護。

  司令官於二十四日上午九時,攜其女公子親臨墓地檢視魯王遺骸,上香致敬。並由余陪導其到大帽山麓參觀刻於倒塌巨石之「漢影雲根」魯王手書(「根」字於該石倒塌時遺失,現僅存「漢影雲」三字)及覽讀諸葛倬、吳兆煒等於永曆歲次甲午秋仲月間閱讀魯王手書「漢影雲根」後所賦之詩。該詩刻於「漢影雲根」四字之對面巨石,其文如下:

  監國魯王遵澥而南,駕言斯島,揮翰勒石為「漢影雲根」四窩字,意念深矣!倬等瞻仰之餘,同賦詩志慨!

  十年潛見寄波濤,手斸虯螭紫■〈山厭〉高。江左匡勳餘拄頰,澥邦戾止事揮毫。為章影續扶桑燄,匪石根維砥柱牢。他日曰歸仍帶礪,從公倍憶舊譽髦(諸葛倬)。

  郊坰野望酒清濯,何處崔嵬森羽翯?趨走山精揮筆花,縱橫字勢端龍角。靜觀漢影識高深,頂立雲根崇澥嶽。湖水近知日月心,波光時映晴光卓(吳兆煒)。

  (以下尚有二律,均已糢糊不清,無法附錄)。

  司令官於歸去前,重返墓地,再三檢視,似有莫大感慨。囑余並轉知有關單位及人員,對此古蹟須予愛護。午後四時,接奉上級通知云:『司令官對魯王真塚之發現,特表重視;已飭由金防部、政委會、金門縣政府及本部隊各派高級人員為代表,並請地方名紳參加,組成處理小組,日內將至墓地現地處理。在處理小組未到達前,對墓地之一切,不可隨便更動』。

  八月二十六日上午九時,處理小組由金防部政治部劉副主任率領到達墓地,立即列隊上香,行致敬禮;而後攝取墓地照片。最後,決定開鑿壙蓋,檢取遺物,由余派士官二人負責之。由以壙塚系用特製之三合土砌成(似用糯米滲入),堅固逾常;經兩小時又三十分不斷鑿掘,才將壙蓋全部破開。其厚約四十公分,混入無數磁碗。壙墻厚二十公分,平直整齊,裏面已全部變黑色。壙底火燒紅色方磚所舖,縫隙灌有水銀。壙中除尚存腐剩之棺材木數塊外,余均已變成黑色之渣滓。經本部士官伍志強、郭世賢進入詳細檢查,獲得「永曆通寶」錢三枚。十二時正,處理小組歸去。下午三時重來,繼續監視取出方磚;及向下發掘約一公尺,未發現任何物品。時已午後五時,處理小組宣佈發掘工作結束後歸去。余隨派卡車一輛,將魯王遺骸一箱、壙底渣滓一箱及「永曆通寶」三枚、破棺木三塊、破磁碗二個、方磚九塊,運送交金門縣政府保管。

  以上為余發現魯王真塚之經過情形。以此項有關歷史文物之重大發現,誠有助於史學家之考據,余有幸焉。(載「中華日報」四十八年十一月十四日)

  ●跋金門新發現「皇明監國魯王壙誌」胡適

  這篇壙誌,可以考正許多舊史的錯誤。試舉幾個重要的例子如下:

  (1)「明史」百十六魯王檀傳下記監國魯王的末路是:

  「以海遁入海,久之,居金門,鄭成功禮待頗恭,既而懈。以海不能平,將往南澳,成功使入沈之海中』。

  「明史」百零一諸王世表「魯」下也說:『(順治)十一年,成功使人沈之海中』。「三藩紀事本末」及南明的幾種野史,也有這種記載。「明史」可能是依據這些野史的。順治十一年(甲午,一六五四)是永曆九年。

  全祖望「鮚埼亭集」三十一「明故太僕斯菴沈公詩集序」力辯「明史」此說之不可信。他引沈氏(名光文)挽魯王詩的自序說魯王薨於壬寅冬十一月,是死在鄭成功之後。鄭成功死在壬寅五月初八。壬寅是永曆十六年、即康熙元年(一六六二)。鄭成功死在五月,魯王死在十一月,當然不是鄭成功把他沈到海中的了。

  「金門志」(葉二五~二七)與「新金門志」(葉一七九~一八一)引的呂世宜「魯王墓碑陰」文及周凱「魯王墓碑」(原無題,我擬此題),都根據林子濩「續閩書」記的『王素有哮疾,壬寅十一月十三日中痰薨。生於萬曆戊午(四十六年,一六一八)五月十五日,年四十五』,來駁正「野史載成功沈王於海」的傳說。周、呂兩文都作於道光丙申(十六年,一八三六),都只敢駁正「野史」之說,而不敢指斥那欽定的「明史」。周凱此文中又引盧若騰(牧洲)「島噫集」中『有辛丑仲夏壽魯王詩、壬寅仲夏作「泰山高」壽魯王詩,……其詩與「續閩書」(所記魯王)誕日符合,豈有王薨而猶為之壽者』?這兩詩都可以證明「續閩書」的記錄是可信的史實。

  今年新出土的「魯王壙誌」明說:

  『王有哮疾,壬寅十一月十三日中痰而薨。距生萬曆戊午五月十五日,年纔四十有五』。

  這就可以證明林子濩「續閩書」的記載是根據當時撰修的「魯王壙誌」一類的史料,故一個字不誤。

  全謝山「答陸聚緱論三藩紀事本末」(「鮚埼亭集」外編四十三)說:

  『辛丑,成功入臺灣。壬寅,緬甸赴至(此指永曆帝之死),成功亦卒,海上遺臣復奉魯王監國。甲辰(康熙三年,一六六四),王薨』。

  這是謝山早年未定之論,說魯王死在甲辰,是錯的。謝山後來得見沈光文(斯菴)的詩集,才知道魯王死在「壬寅冬十一月」,是死在鄭成功死後。這是和新出「壙誌」相符合的。

  但全謝山深信魯王死在臺灣。他的「張蒼水神道碑」(集九,題「明故權兵部尚書鄞張公神道碑」)說:

  『壬寅冬十一月,魯王薨於臺』。

  他的「斯庵沈公詩集序」也不信「阮夕陽詩集」說『魯王薨於金門,歲在庚子』的話。謝山不信魯王死在庚子(永曆十四年,一六五○),是對的。但他在此序裏力說魯王死在東寧(即臺灣),是錯誤的。他說:

  『蓋王本與成功同入東寧,故即葬焉』。

  現在我們看這「壙誌」明明說:

  『(辛卯舟山破後),王集餘眾南來,聞永曆皇上正位粵西,喜甚,遂疏謝監國,柄蹤浯島金門城。至丙申(永曆十年,一六五六)徙南澳,居三年。己亥(永曆十三年,一六五九)復至金門。……壬寅十一月十三日……薨。……卜地於金門城東□外之青山,……。其地前有巨湖,後有石峰,王徜徉遊其地,題「漢影雲根」四字於石。……以是月廿二日辛酉安厝。……』。

  此可見魯王沒有過到臺灣,他先住金門六年,中間曾移居南澳三年,又回到金門住了三年多,就死在金門,葬在金門。全謝山的說法,得著新出土的史料的否證,是必須放棄的了。

  (2)新出「壙誌」還可訂正查繼佐「魯春秋」的一些錯誤。「魯春秋」(適園叢書刻本)說:

  『壬寅,監國蹕金門。……』。

  『夏五月,延平王……國姓成功薨於東寧。……秋九月之十有七日,監國魯王以海薨於金門』。

  這個日子——九月十七日——是可以訂正的了。

  查氏記舟山之敗,說:

  『監國繼妃張氏赴井死,兩王子北去』。

  查氏記兩王子之名是「長弘楠、次弘棅」。新出的「壙誌」也記著:

  『繼妃張氏,亦寧波人,舟山破日,投井而死』。

  『有子六,皆庶出。第一子、第三子在兗陷虜,存亡未卜。次子卒於南中。第四子弘槮、第五子弘樸、第六子弘棟俱在北蒙難』(三子名字可能有鈔寫的錯誤)。

  好像最後記的三子是舟山蒙難的,不但數目不同,名字也不相同。

  (3)全謝山又有「舟山宮井碑文」(「鮚埼亭集」二十四),記「辛卯之役」(永曆五年,一六五一)在舟山投井死的是『監國元妃陳氏』。而「壙誌」明說『舟山破日,投井而死』是『繼妃張氏,亦寧波人』。「壙誌」下文又說魯王『女子三,長為繼妃張氏所生』。志文兩次提及「繼妃張氏」,顯然有所依據。謝山稱她「元妃」,是一誤;說她姓陳,是二誤。

  「壙誌」又明說:

  『元妃張氏,兗濟寧州張有光女,原浙之寧波人。兗陷,殉節』。

  而謝山「舟山宮井碑」說:

  『監國次會稽,張妃主宮政。而〔陳〕妃以丙戌(唐王隆武二年、即清順治三年,一六四六)春入宮。會西陵失守,監國自江入海。保定伯毛有倫扈宮眷自蛟關出,期會於舟山。道逢張國柱亂兵殺掠,擁張妃去』。『〔陳〕妃在副舟中,……伏荒島數日,飄泊至舟山,監國已入閩……。吏部尚書張肯堂遣人護之,得達長垣。監國見之流涕,始進為元妃。……辛卯,大兵三道入海。……〔舟山〕城陷,元妃……投井而死。……董戶部守諭為作「宮井篇」哭之。……』。

  魯王「壙誌」記他的「元妃張氏」死在兗州被滿清兵攻破的時候,那是在崇禎十五年(一六四二,「明史本紀」及「諸王世表」皆作十五年,「明史」百十六魯王傳誤作崇禎十二年)。謝山此碑寫魯王的張妃在紹興監國時主宮政,那是在唐王聿鍵的隆武元年(乙酉、一六四五),在兗州破城後三年了。又寫那位張妃在隆武二年(丙戌、一六四六)在海上被亂兵擁去,下落不明。這個張妃在「壙誌」裏完全沒有記載,而謝山完全沒有提起「壙誌」裏記的「兗陷殉節」的「元妃張氏」。我們似乎應該用新出土的「壙誌」來訂正謝山先生的「舟山宮井碑」文罷!

  四八、十、三十一下午。

  「壙誌」記『次妃陳氏遺腹八閱月』,這是壬寅十一月尾的記載。查氏「魯春秋」在魯王死後補記:『王年五十有四(依「壙誌」與「續閩書」,當作「四十有五」)。繼妃陳氏明年生遺腹子弘甲。周支長楊王術桂(今改寧靖王),收養,棲於東寧』。這是那個遺腹子的下落。「寧靖王術桂」即是魯王「壙誌」的作者。「周支」當作「遼支」,即「壙誌」署名的「遼藩」。「明史」百十六遼王下云:『遼國除,諸宗隸楚藩,以廣元王術■〈土周〉為宗理』。又「明史」諸王世表「遼」下末代有術■〈土受〉、術堣、術垌等。「魯春秋」稱『長楊王術桂,今改寧靖王』。謝山先生說:『讀太僕(沈光文)集中,王在東寧(當作「金門」,說見上),頗多唱和。宗藩則寧靖,遺臣則太僕』。遼藩寧靖王朱術桂的詩似乎沒有流傳下來,我們現在讀這篇新出土的「壙誌」,還可以想像那位末葉王孫的故國哀思,還應該對他「指日中興」的夢想寄與無限的同情。

  四八、十、三十一夜補記。(載「中華日報」四十八年十一月二日)

【台湾文献丛刊·第118种】鲁春秋等三种

台湾文献丛刊

  【第 118 种】

  鲁春秋

  .作者:查继佐、张煌言

  .原书页数: 0110 页

  ●书籍简介

  第一一八种「鲁春秋」

  本书(一册一一○面六六、○○○字)一卷,查继佐撰。继佐(初名继佑,以试误继佐,遂仍之)初字三秀,更字友三,号伊璜,又号与斋,别号东山钓史或钓玉;浙江海宁人,明崇祯癸酉(六年)学人。南都溃,鲁王监国绍兴,授兵部职方。兵败归里,更名省,字不省;嗣开敬修堂,聚门人讲学。尝人粤,隐姓名为左尹,字非人(实为名号之瘦词)。清康熙元年,罹南浔庄氏史狱,幸而获免。本书原题左尹非人撰,即在此以后所作。书记监国鲁王事,用编年体;始于郑义兴,终于张阁部。其间与郑成功之关系,并有较多之记载。本书转刊自张氏「适园丛刊」第一集,原题签为「鲁春秋附北征纪略、使臣碧血」;「北征纪略」(张煌言撰)、「使臣碧血」(不着撰人)两种今仍刊书末,作为「附录一」,注明「原附」。此外,今又将新自民国四十八年在金门发见之「皇明监国鲁王圹志」并刘占炎撰」发现皇明监国鲁王墓记」(节录)及胡适先生手订「跋金门新发见皇明监国鲁王圹志」三文收录,作为「附录二」,注明「新附」。

  作者著述甚富,有关史事者:曰「国寿录」、「罪惟录」、「鲁春秋」、「东山国语」等多种。「罪惟录」己另选辑,见第一三六种「罪惟录选辑」篇;「东山国语」亦已另刊,见第一六三种「东山国语」篇。

  ●序号   篇名

  1  弁言

  2  自序

  3  沉序

  4  鲁春秋目录

  5  监国纪

  6  张跋

  7  附录一(原附)

  8  北征纪略

  9  使臣碧血

  10  附录二(新附)

  11  皇明监国鲁王圹志

  12  发现皇明监国鲁王墓记(摘录)

  13  跋金门新发现「皇明监国鲁王圹志」

  ●弁言

  这本查继佐着的「鲁春秋」,转刊自「适园丛刊」第一集;原题签为「鲁春秋附北征纪略使臣碧血」,并注有「查东山稿本」字样。按查继佐字伊璜,自号东山钓史;海宁人,明季举人。南都败,鲁王监国绍兴,授兵部职方,历主事兼监军御史。清初,罹庄氏史狱,幸而获免,乃隐姓名为左尹,字非人。其参与浙东兵事,在本书中即以隐名代之。查氏门人沈起(亦见于本书中)序中所谓「渡小亹、战檀山,获其大丑,则隐存东山之字』,盖即指此。本书据谢国桢「晚明史籍考」:『原题左尹非人撰』。兹将著者真实姓氏补上,并在左尹非人序前冠以「自序」字样,以存「庐山面目」。书首原有著者裔孙熙台(世澧)识语数行,并经移刊正文之后,俾符其『略书数言于卷末』之意。至所附「北征纪略」已署名张煌言(苍水)作,而「使臣碧血」则未着撰人。

  本书所记明末监国鲁王始末,由于躬与其事者执笔,当较信实。关于鲁王与郑成功间的关系,本书中有较多纪载。「明史」有「成功沈王于海」之谬,周凯已于「明监国鲁王墓考」及「明监园鲁王墓碑阴」两文(见「台湾文献丛刊」第八二种「内自讼斋文选」)中辨之详矣;本书所记,自为有力左证之一。

  再,前年八月间在金门并已发见「鲁王圹志」(全题为「皇明监国鲁王圹志」),堪称为鲁监国一篇简要信确的传记。兹特附于本书之后,不但为录存这一重要文献,且可藉以订正本书少许纰缪。同时,并将刘占炎的「发现皇明监国鲁王墓记」及胡适的「跋金门新发见皇明监国鲁王圹志」录入,以供参考。以上三文,均经适之先生亲为校对,并有所改正。他就其原著,删去了两行,用红笔在旁边写了「我错了」三个大字。这种精神,本是现代做人、做事的起码条件,但在「死要面子」的我们旧社会,却是难能可贵的,故特「表而出之」,希望起点示范作用。

  本书原本颇有错字,例如「自序」中『鲁开国王檀』之「檀」误作「权」,『再传肇辉』之「肇」脱、「辉」误作「辉」,『六传颐坦』之「坦」误作「垣」(以上据「明史」可证,但著者另一著作「罪惟录」则无误);正文中鲁王勋旧王忠孝、纪石青(许国)、沉复斋(佺期)之「王」、「石」、「沉」三字分别误作「黄」、「日」、「林」(「罪惟录」同误)。凡此,不一一列举,均经改订。(千祥)

  ●自序

  皆知宣尼以「春秋」存鲁,曰鲁至汉兴犹后服。岂知宣尼以其「春秋」存鲁,实存周;曰「周礼」在,鲁至汉兴犹后服。如是,「春秋」之所维系大矣。且也,焚坑之后,伏生以长年所口授「尚书」,周平王而下,即载「伯禽誓师」之词,则明以鲁继周。如是,鲁之所维系亦大矣。顾伏生之口不及「春秋」,而迨鲁恭王时,仍出之孔壁;则鲁实又存「春秋」,诸国莫能及也。

  明兴,作「春秋」者之五十六代裔孙希学,率曲阜令希章谒军门时,其父克坚犹祭酒元大都也。是故鲁后服,则二生不肯行;鲁先服,则二裔希学、希章朝请勿后。准于「窃取内外」之义,先后非有殊旨。鲁开国王檀,文弱早世;再传〔肇〕辉,贤;六传颐坦,尝药祷代,丧葬如礼,捐田湖业贫民,有诏褒可,似皆闻诗礼之训者,则今监国王父也。监国立四日而奔,奉后服之遗教,釆药天台。昔鲁哀借越,适以滋祸;而在监国,则因越而克延其祚。势既不同,时有独切。于是「窃取」之义大彰,而吾道以南,名节炳烁伙不可数,为古有道之朝远不逮。自长河以遥、暨大江以北,虽多秉负殊特,顾未有如会稽君子以六千击楫起,则自文武大小诸臣以及儒生、布衣,下至隶卒、商贾、优娘、氓匄,咸愿为故人死,死数十年未既也!使非鲁、非鲁之义兴、非鲁之义兴与其共事,则诸抱忠荩无算,而或以无所感激,遂至于时去势移,渐忘其效节而等于齐民者岂少哉?是故存唐者鲁也,与延平共事而姓犹存;存桂者鲁也,有阁部煌言之底节而历犹存。

  嗟乎!「鲁春秋」,岂鲁之「春秋」已哉!孟子曰:『「春秋」,天子之事也』。

  左尹非人氏识。

  ●沉序

  以「春秋」归鲁,无论非作者之意、亦非古之作者之意,至不得已而大书「鲁春秋」,此则作者之意也。作者既已其意归之鲁,吾乃可得而言之矣。

  夫书必有所以为始终,合二百四十年、列十二公,托始于「春王正月」、终于「西狩获麟」者,昔之为「鲁春秋」也;统十七年、奉一监国,始于郑义兴、终于张阁部者,今之为「鲁春秋」也。以隐公纪年而旁注「周平之四十九年」者,是周存于鲁;以监国纪年而分注隆武、永历之先后者,是唐、桂存于鲁:此「春秋」今昔之所同也。「春秋」主因,因则取史之旧文而修之,且备载齐、晋霸业之盛衰以示警戒;「春秋」遂复主创,创为国书,专纪鲁事,而不特书闽、粤之情势以一机宜:此「春秋」今昔之或异也。经始于「春王」,而传追序交质之文;义始于郑义兴,而事先书陆行人等之节:此「春秋」之兼传以从同也。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又异辞,立乎定、哀以上,指隐、桓直书于前,必微辞于后者,为尼山之书;所见一辞、所询一辞、所征询又一辞,立乎乙酉以下,纪辛丑江东为倡、江南为应者,为东山之书:此「春秋」今昔之同而不尽同也。会夹谷、归三田、堕费堕郈,则不书尼山之名;渡小亹、战檀山,获其大丑,则隐存东山之字:此「春秋」今昔之所独异也。古者,王朝公卿书官,大夫书字,上士、中士书名,下士书人或贬贵而书名、或褒贱而书字;今则公侯以及氓庶有关神器之存亡者,必尽书其名:此「春秋」今昔不得不异者也。古之立言,但贵人事,上合天心,虽录变灾而略于事应;今则历叙艰危,不书天变,人心不死而鬼神无权:此「春秋」今昔之不得不同者也。嗟乎!鲁至定、哀日以微弱,不及晋、楚远甚,而万世以后,「春秋」一书与天地相终始;今之为鲁,避地江东,不及闽域、并不及潞藩,而「春秋」所载人物散布,震动江干、声驰海外,捐弃踵顶、化为星辰,是岂人事所能料哉?

  岁在己酉,起从侍敬修堂中。属起校葺是书,因参求书法之偏旁点画,以存正韵;稽验岁差置闰之舛合,以遵正朔;谨考人物之名里,以志职官;博釆当时之诗歌文传,以正人心。至于笔削是非,出乎作者之独鉴,不赞一辞。此又「春秋」今昔之所同、不敢或异者也。谨附书简末,以俟后之读是书者得其指归焉。

  檇李门人仲方沈起(墨庵。法名铭起)百拜序。

  ●鲁春秋目录

  监国纪……………………………………………………………………………………(一)

  附录一(原附)

  北征纪略………………………………………………………………………张煌言(八一)

  使臣碧血………………………………………………………………………………(九一)

  附录二(新附)

  皇明监国鲁王圹志……………………………………………………………………(九九)

  发现皇明监国鲁王墓记(摘录)…………………………………………刘占炎(一○一)

  跋金门新发见皇明监国鲁王塘志…………………………………………胡适(一○四)

  ●监国纪

  弘光元年(乙酉)夏五月,南都不守,江南及浙西郡县咸望风下。杭诸绅奉皇太后命,敦请潞王翊镠监国。甫三日,监国因原任都督陈洪范籍士马、钱粮北款。钱塘知县顾咸建忍不从,弃去;诸生沉乘建守城之策,百姓昵王慈,立杀乘;在籍原任兵部主事王道焜、行人司行人陆培不应召,自杀。于是原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京畿道御史祁彪佳、詹事府少詹事徐汧、吏部主事夏允彝、生员顾所受、王毓蓍、高孝瓒、王士琦、士琦弟士瓗、士珍、赵大中、布衣潘集、周卜年、术士王乐水,咸不屈自杀。

  弘光中,潞王奉命居杭。金陵迫,皇太后与乘舆夜遁,阁部马士英密传所昵方国安以兵分道护太后诣浙而身从之,不扈驾。洪范,初监讨贼,不利。嗣陪兵部右侍郎左懋第北劳,懋第不屈死,洪范密输款得先归,舣浙北关者两月。至是,力劝监国以两浙北降。楚将军华堞麻绖争王前,恸哭踯地求尽;曰:『释此,吾姓无死所矣』。监国不听,北去不返。乘,字季中,仁和诸生。武林且款,乘独大言:『谁主降议,可斩』。请留方、郑二总兵合守,空武林门外民廛宿师。猝死,论者追惜之。咸建,字恕礼,昆山人。不从款,逸去;执至杭,见戮。道焜,字昭平。以天启辛酉乡荐,知南平,历兵部主事。南都败,归里。时新署杭州府为诸生顾鸣彪;其各邑,朱龙图为平湖、胡佩为嘉善、彭万里为山阴、朱承祚为乌程、沉布毕为新城、唐士晟为武康、陈之杰为海盐、陶良栋为临安,共十七人,咸系本籍乡荐。道焜与同籍行人陆培拒使,自杀。培,号鲲庭。崇祯庚辰进士,与东林郄;后陈潜夫请于监国,赠太常寺少卿,谥「忠毅」。宗周,号念台,山阴人;明道正谊。万历辛丑进士。立朝侃侃,不畏强御,为东林所推重。筮仕四十五年,一鸣辄斥多韪议。北帅币聘奉书,严却;绝食死。彪佳,字虎子,天启壬戌进士。司理兴化,擢御史,刷卷南畿。福王登极,请勿遽称尊,以示无私天下之义。奏革诏狱、缉事、廷杖三弊政,不听。忤邪党,出苏松巡抚,病归。时作书拒招,夜沈池死。汧,号勿斋,长洲人。崇祯戊辰进士。甲申里居,自题其像,勉于大义。南都再造,作教规当事。起原官,不应。南都败,自沉虎丘死。允彝,字瑗公,华亭人。崇祯丁丑进士。知长乐,以治最,书御屏。通经术,务有用。弘光中,起吏部,病归。北师下,走;使者招之,答书婉约以见志,赴先茔水死。所受,字性之,吴县诸生。年七十余矣,见北安抚使入城,为殉难诸生许琰作传讫,潜投泮池死。乡人私谥「烈节」先生。毓蓍,字玄趾。武林北降,作「致命篇」自誓,以书决刘念台之义;自沈柳桥死。孝缵,江都人。城破,自题绝命词于衿,缢学宫死。同里诸生王士琦与弟士瓗、士珍,各偕其妻缢死。大中,泾县诸生。北师下,投泮池不得死,潜投察院空署,家人觉,脱缳归;卒赴门之塘河死。集,字子翔。博学能文,手草哭其友王毓蓍,沉渡东桥水死。乡人私谥「义成」先生。卜年,字定夫。工词章,为文吊同里殉国王毓蓍、潘集;驰候江潮,跃入死。乐水,江宁人。易姓名,避仇浙中,托星相说书以活。时武林北款,扶其妻琵琶瞽者,同跃土桥水死。

  六月,薙发有令。其护发自裁者,为诸生严绍英、王台辅、徐埭、张秉淳、严心若等,布衣方国焕、翟士凤、六合甲、市贾欧敬竹、龙游樵、江米传真者、卖饼夫妇、鹈叟、梨园周之兰夫妇、百川桥乞儿、王瞎匄者;其不奉制见收蹈刃而不悔者,为吏部主事华允诚、编修杨廷枢、推官顾咸正、知县刘曙、教谕孙兆奎、眭明永、诸生卞子厚、布衣许德溥、詹履吉等。

  绍英,字与扬,无锡诸生。全发自缢死;有婢从死。题壁曰:『读圣贤书,义不受辱。使女春生同缢于此』。台辅,字赞明,邳州诸生。完发乡鄙,指乙酉以前所囷为周粟;粟尽,饿七日死。埭,字瞻淇。不从令,题案不愿立名垂后代,但求尽节,服先朝衣冠;自经。秉淳,字不二。以书答友:『亏体则辱亲,改制则忘君』。饿榻五十七日而死。其妻哭之恸,喷血死。严心若,名塽,以字行。护发黄蜚营,被执海口,奇计脱,复匿;死乱兵。国焕,字孔文,歙县老塾师,年七十矣。闻令,移时不语,键户引锥刺左股,蘸血题诗于壁,有『冠裳为重一身轻』之句;为缳自尽。乡人私谥「耆贞」先生。士凤,号瑞卿,武进人。塾师城中,不奉令,以诗诀其兄于乡,潜书木主「武进义民翟某神主」,列忠义祠信国公神位之侧。腰系小牌,投祠左池水死。牌书『愿为明鬼,不愿为他人;卧水去』十二字(「他」字改)。六合甲,令下,题其室:『朝而冠、暮而髡,生为鬼、死为人』。约所善江蛟同死,蛟中变,甲沈水。久之,蛟以新乡荐为竟陵令。甫谒城隍祠,见甲如其神,口作甲言,限七日对簿。果七日,蛟死。敬竹,常州业扇格者也。家人劝薙发,傲不肯;夜缢死。同里薛叟,畜鹈为生。以七十觞期,恶去发;先一日,自缢死。龙游樵者,闻薙发之令,急释担投水死。扬州江米传真者,同妻缢死,卖饼夫妇,世居苏玄妙观前。闻令,咸缢死。之兰,苏梨园扮生者。语其妻:『必薙发,我死』。妻曰:『必薙汝发,我死』。并投井死。松江瞽匄,薙发令下,曰:『何以生为』!北面拜,夜自经死。又百川桥乞儿,亦投水死。允诚,号凤超,无锡人。天启壬戌进士,以工部主事转员外郎。时铨阁比周,上「三可惜、四可忧」;病归。南都立,补吏部。见时事日非,亦病归。乙酉后,完发杜门者三年矣。事觉,同从孙尚濂坐抗制及难。仆朱孝、薛成从死。廷枢,字维斗,吴县人。崇祯庚午解元,有文名笃行,为复社所推重。弘光中,授编修兼兵科给事中。南都败,全发洞廷不屈,必杀之。咸正,字端木,昆山人。崇祯乙卯乡荐,司理延安。贼自成破陕,被执不屈。东师入陕,全发逃归。预松江回向总镇吴圣兆之籍,就戮。弟咸建已及难,即从前不从潞监国杭款者也。曙字公旦,长洲人。崇祯癸未进士。甲申,同里之乡绅草檄讨项煜之从贼者。知南昌,艰归。完发蠡口,诀母,训二字蕃、荪,不屈就刃。兆奎,字君昌,吴江人。崇祯丙子乡荐。护发,与其弟聚奎匿里,不肯公谒。见收苦掠,兄弟咸不恭,尽。明永,字松年,丹阳人。崇祯壬午乡荐,教谕华亭。题明伦堂之壁:『明命其永,嵩祝〔万〕年(明「松」字以避讳改「嵩」,盖拆其名与字为句也)。生忝祖父,死依圣贤』。握发自缢,觉不得死,出投泮水,被执不屈死;子本,走滇露,见杀。子厚,平湖诸生。以完发见收絷狱,不食死。其友常熟徐恽,诸生。与项志宁以抗令,咸闭门不食死。德溥,字符南;为忠节直族子。镌「尽忠报国」四子于背,护发不见人。寻〔复〕镌其胸:「不媿本朝」;于膊左右:「生为明臣,死为明鬼」。事觉置法,语极不恭。履吉,宜兴人。潜发山中被执,临刑曰:『杀汝不成,为汝所杀,寻常事』。谈笑尽。

  闰六月之十有三日,浙东西、江南搢绅士民竞舞槊起,无所期会。自城守以外,穷乡僻澨各自为屯,不计其数(事从绍兴起;其迄江右以西,不因鲁不载)。

  于绍兴,为诸生郑遵谦及乡绅王绍美、王亹、周晋等。遵谦,字履公。父佥事之尹,已薙发,朝杭州。遵谦匿外妇金,连逮狱;奋裹金出。呼无赖,起数百人。绍美及亹,诸生。周晋、王襄、郑之瀚、张玉铉等共事。

  于余姚,为兵科给事中熊汝霖、主事孙嘉绩等。汝霖,字雨殷。崇祯辛未进士,知同安。历官敢言,坐降。弘光中,有「事事急做,人人责成」一疏。又云:『「兵饷战守」四言,变为「异同恩怨」四字;时政颠倒,不亡何待』!以兵应遵谦,援海宁义旅,败绩。争误国马士英不得复用,欲请上方剑诛之。县吏王翊,亦赞汝霖起。

  于宁波,为刑部员外钱肃乐、乡荐杨文瓒、诸生董志宁、华夏、凌之骠、布衣徐睿等。肃乐,字希声,鄞县人;武肃四子晖之后。祟祯丁丑进士,知太仓清,升刑部。会乡诸绅课北迎羊酒于演武场,肃乐独不署名。于是鄞县诸生董志宁、华夏、陆周明、宇■〈火鼎〉等五人,即肃乐共起。一布佣戴少峰者,愿附肃乐之义,大书「恢复」字样于额,声金衢。又卖菜佣愿上一金助饷,■〈目氐〉之,皆末千计不啻也,悬之以为劝。肃乐以众酉守江,合迎鲁王监国。文瓒,字赞玉。崇祯己卯乡荐;与其兄诸生克仲及同学冯京第等从肃乐后共奋。文瓒从唐,授御史。之骠,字驭和;与诸生张能信共起。父士弘,常为舟山往日本乞师。徐睿,字圣思。贤才慷慨。感时故,锢丈室中不欲有所闻见。会钱员外动众,破键出,横剑睨人。

  于仁和,为陈万良、〔马〕云龙等。万良,字鸣皋,仁和故人奴也。年十三,走人为盗;奇计攫县饷金四万两,令其党各以为生,不复盗,故终不败。众义之,愿为之死。弘光中,以荐,授游击衔。闰六月,与其党马云龙奉道士范大伦为盟主。大伦死,众推万良约束。感荐主俞绳武,为负逃渡重河。每搏,妻亦裹甲从勿后。

  于海宁,为千户朱大纲等、乡荐左尹、周宗彝、诸生沈陵、王教主等。大纲,字振旸。卫□职,与同卫蔡国瑛(字亘生)、许定(字□如)、镇抚潘起龙(字云)龙聘、僧颖石为先锋,会左尹以龙山义旅及祝君待等合援海宁,逐新令张尧扬去。进士俞元良兄伯昭咸共事。宗彝,字五重。崇祯己卯乡荐。鼓乡健于硖石,键里门,自称将军,弟诸生启琦副之。陵,字湘岸。起最微;左尹收养。能讴,为诸生。往受檄,监军荆本彻起郭店。王教主,江宁人。来龙山,以术惑众,起众数百人。夜闯杭艮山〔门〕,无所为;盘旋各巷,五鼓复走去。

  于于潜,为原任知县俞文渊等。

  于东阳,为布衣陈仓等。

  于富阳,为生员陆方侯等。地连武林,且逼鲁义,走间告密者众。

  于嘉兴,为尚书徐石麒及回向总兵陈梧、诸生王鲲、张翊等。石麒,字宝摩,嘉兴人。援事,匿嘉善徐铉吾家。以青浦籍,天启壬戌进士,授工部主事。忤珰夺官。崇祯初,历南计吏久,迁应天府丞;敢言,晋刑部尚书,多平反。讼都御史宗周无罪,病归。国变,南兵部史可法檄饷勤王,修答非便;劝可法力固南都,以待后命。福王立,拜吏部尚书。忤士英,病归。潜水月庵,辞招婉而坚。时诸生以大义胁词臣屠象美回向,遂与陈梧合议城守。杀新令秀水胡之臣、嘉兴吴佩原;知府钟鼎臣、同知宗室朱沔以得民,仍其任。迎故令平湖庞霦、嘉善詹申,复前署。历四十余日,饷竭难守。石麒益励,入城乞师硖石,不果。

  于嘉善,乡荐钱旃与偦诸生夏完淳及倪人抚起太湖。

  于海盐之澉浦,为王云衢(世百户也)、弟云龙、云凤,率韩万象等徂杀叛将周一诚。监国授云龙副将衔。云衢尝开门,入御史王正中越旅。

  于平湖,为御史陈清原、主事倪长玗、贡士马鸣雷、官生朱大定、诸生汤云章等。清原与长玗,领乡荐,最烈。鸣雷,字伯台;与诸生马万方等抗杀新令朱龙图,伪为喜诏,称「神武」元年鼓众。大定,为相公国祚子,原官成都通判。请缨于鲁,合吴易共奋太湖。

  于崇德,为吕宣忠;字亮工,为诸生,好论兵法。进士吴易举兵太湖,特疏宣忠可共事,立擢都督佥事,加扶义将军,主号召。

  于湖州,为布衣金镒、诸生韩茂贻、王光祉等。镒,字拱玉,长兴人;韩茂贻,会元敬子也。与诸健一再恢湖州,杀原任推官冯甲。□□武康、孝丰、安吉诸城,迎楚通城王盛征为盟主,王札授镒总兵衔。

  于德清,为诸生蔡孺法、蔡子标等。乙酉,与诸义奔走。子标先被执,衣冠肩舆临市六人。忽一人抱子标哭,愿从死;子标故异之不得,于是报伏法者七。九月,诸健散;孺法犹抗不如制,质其父兄而索之。时和州载重(字敬之)弃任推官,与韩茂贻等共事湖州。

  于永嘉,为诸生张实孚、知县俞文渊等。时东阳始事陈仓起陶坑势烈,实孚亦鼓六甲山之众以应。文渊遂提其乡较往合陶坑,复东阳北抗者五年。文渊还里,护所为定王者以号诸健。

  于吴江,为进士吴易、诸生吴振远等。易,字□生,崇祯癸未进士。尝着「南都中兴四议」。练兵太湖,表于鲁监国,请为内应;授苏松巡抚、都御史,悬长兴伯以待。振远,字石仙,吴江人。鲁王历吴江,悦其计画,与为工正。因病,乞归。尝主盟湖中,与沉天叙各分一旅。天叙,字文宗。初起太湖,奉乐安王甲奔诸义,王札授副总兵。战不利,亡山中。己复与诸生姜熊飞、〔沉〕鼎铉等起,击杀北师游击乙截;北向大战东滥溪,颇捷。

  于昆山,为□士朱集璜等。集璜,字以发,明经。以兵北抗,杀新令,迎故令城守。同事〔陶〕琰、顾缵绳等,咸诸生;鼓义。

  于嘉定,为左通政使侯峒曾、进士黄淳耀、乡荐张锡眉、教授龚用圆等。峒曾,字豫瞻。父吏科给事中震旸,号敢言。峒曾,天启乙丑进士。以南主政起,历□政绩。弘光中,补左通政;病辞。闻词臣徐汧自裁,曰:『务兵不成,出此未晚』。弟岐曾,字雍瞻。后与回向松江圣兆及给谏子龙等密通呼吸,冀入鲁师共起。淳耀,字蕴〔生,崇祯〕癸未进士;与弟□生(渊耀)及上海乡荐侨居锡眉(字介兹),又诸生夏云蛟、唐昌全、金士起咸从峒曾之后。而用圆者,字智渊;天启辛酉乡荐,以嘉兴府学教谕。乱归,与兄弟诸生用广、用厚咸共事。

  于松江,为原任吴淞总兵吴志葵、原任兵部侍郎沉犹龙、兵科给事中陈子龙、中书舍人李待问、吏部主事夏允彝、兵部主事李向中等。志葵与官舍常寿宁、指挥侯承祖以故较疾起,复松江;令寿宁守府,承祖守金□。于是子龙等共推犹龙为盟主,而子龙监其军;向中署兵巡道、史启明署华亭知县。适故帅黄蜚统水师来会,军声益振。

  于江阴,为中书舍人戚勋及典史阎应元、冯训导、诸生顾杲、李皜等。勋,字羽明,为文华殿中书。甲申二月,弃官归。弘光中,奉命督闽饷而南都败。江阴俗尚拳勇,勋与阎典史疾呼起,复江阴。每出奇计,累捷;城陷而复、复而陷数四。杲,系无锡诸生;皜,系宜兴诸生。挟奔,命共事。

  于丹徒,为监军佥事荆本澈。澈,字大彻,崇祯甲戌进士。司理建昌,谴归。弘光中监军,辖下江。监国中,悬授都御史,巡抚苏松。北御娄河颇捷,复崇明;承制以王臣缙权署崇明、乡荐张琦署苏松道。内变,以水艍逆捷北师施家口,覆敌舟数百。

  于宜兴,为中书舍人卢象观。象观,南解首进士,督师尚书象升弟也。弘光中,以中书奉诏徽、宁。后起兵茗岭,用故校陈安、杨国柱为先锋;安死阵茗岭,乃走合将军黄蜚太湖。及蜚败殁吴淞,复与乡荐麟□□□从通城王,一再克捷湖州。同邑乡荐吴洪化,字贰公;亦奋同事。

  于徽州,为御史金声、推官温璜、指挥汪秋汉、余公赞、诸生江天一等。声,字正希,林宁人。以嘉鱼籍,成崇祯戊辰进士,选庶常。荐同官刘之纶、客申甫知兵,改御史监军。之纶援遵化败死,声抨归。乙酉,与其友天一及指挥秋汉、公赞等恢其府严壁,且援旌德及属邑。所部程士洪、万会、吴国桢、余元宽等皆豪健。

  璜,字于石,乌程人。崇祯癸未进士,司李徽州;从知府唐良懿之策,严城守,与声共事。万曰吉以谪官,简较从军。

  于宁国,为徽宁道杨卓然、推官丘祖德、贡士麻三衡等。卓然,字又先,辰州人。崇祯辛未进士,杭州司理,降知太湖,讲贼城完。阁部嗣昌出师,请为监军,声濯。弘光中,擢徽宁道,振旅北抗。三衡,字孟旋,宣城人。能文章、长弓马,众推服从。宁国司理祖德,与北师对仗;已,同学诸生吴■〈士冖畀,上中下〉、项志亨、沉寿峣、钱士翱、徐朗屡摧不诎。士翱有兄士骧,益敢。

  于贵池,为诸生吴应箕。应箕,字次尾,复社知名,积书充栋。时尽以托其所■〈目匿〉友人,乃倾家饱士;应金声于徽州,复贵池。

  于溧阳,为道士任培元。南都败,溧阳知县李思汉弃印走去。适有彭氏家奴获印,呼众城守;培元赞之,诸健竞附其义以起。

  于句容,为诸生周鍭与知县宗室朱议漇等。鍭,字继序,镳弟也。起义旅,合原任知县议漇复句容。议漇,系江右;能文,颇习武,为宗室所严重。句容败,不知所终。战长荡湖及安吉、孝丰之间,还突南京神策门,门破不得入。议漇,益府支也。

  时弃家亡去,为原任知县郭凝之、山阳知县汤芬、乡荐周宗彝、诸生董紫冒、布衣□□□等;其走匿诸苗峒以自全者,不可胜数。

  凝之,字大来,海宁人。天启甲子乡荐。适在会城,潞王北款,密遣其次子宗祥缒城夜走其乡,劝所知举兵北拒,乃以薙发路梗被杀;从衣带得书,书言史阁部尚在,左兵逼金陵,黄蜚起太湖,黄光祉聚众岘山,且发豪奋勿后。已知子宗祥之变,南奔(或云闽京),且大用;唐事败,不知所终。芬,字芳侯,平湖人;为举义云章子。崇祯癸未进士。父事败,单走唐,擢监察御史,依永胜彩。彩适与阁部中藻郄,芬往平之,为中藻所杀。宗彝,起兵固里;事败野走,不知所终。紫冒,名云骧,海盐人;与左尹同渡江。荐闽京乡试;唐败,不知所终。

  其娇新制而逃于禅者,为金堡、熊开元、赵庾、张九临、王瀚、沈起、徐世臣、周训导。

  堡,字道隐,浙江仁和人;崇祯庚辰进士。守临清,罢归。唐起八闽,以给事中,监军江上;与左尹奕别。闽败,桂以原官。争孙可望不宜封王,坐口舌戍,为僧。桂林败,上笺请收瞿临桂之骨,和「浩然吟」行世。依粤之雷峰寺天然座侧,倡法;法名今释,字澹归。又与左尹半奕而别,有倡和之句。开元,字鱼山,湖广人;进士。以给事中,抗疏阁臣宜兴,廷杖。申、酉间,骛义吴江,不就;薙发入山,为灵岩继起法嗣,移锡华山。庚,字涣之,南直吴江人。崇祯癸未进士,未仕。乙酉,薙发为僧灵岩,继起付法。瀚,字原达,南直太仓人。乙酉,两弟淳、湛徂义死。瀚为文告庙去,僧华山,法名戒显,改号晦山;以志感,振锡杭之灵隐。起,字仲方,嘉兴人。乙酉,弃诸生,为僧东禅寺,法名铭起,改号墨庵,亦有似乎「晦」之义。有「东山赞饰」诸草。九临,吴江名士。尝檄讨马、阮,被逮。南都败,获免。坐护发,付市愿死;后留衣衣母寒,主刑者感之,释僧去。世臣,名继恩,杭州人;逃于禅,以字行。为曹洞三宜嗣。周训导,任武康学;失其名。好谈理学,言忠孝事,津津不去口。乙酉,薙发入大灵山,侍天水。法名超觉,字了庵。付拂游锡诸胜,与墨庵(铭起)为同门兄弟。至今归安其故里,能言其初弃任事。

  遵谦首奋义事,自称正统制将军;众数千人,分五军徂击。杀北选山阴知县彭万里于清风坊;迎故会稽知县孙榘于野,还原任。推官陈达情方北款,加衔分守道;以其素得民,亦留原任。称制,得札授其裨贰,分守要害。榜示三语:「不淫、不货、不中私仇」。檄方国安、王之仁诸师合防江。

  遵谦初起,声振浙西;江以南,咸恃以为义,远近称郑公子云。无不且夕郑公子之至也,倚槊以待。

  秋七月,唐王聿键称尊号于福州,改元隆武。

  王为太祖第二十三子定王桱之后。改福建为福京。以何吾驺、蒋德璟、黄道周、路振飞及苏观生皆大学士,封郑芝龙为平卤侯、郑鸿达为定卤侯、郑彩为永胜伯,赐芝龙子森国姓。

  正统制将军郑遵谦同守江文武诸臣合表迎鲁王于台州。

  王名以海,太祖第十子荒王檀十传为王。王天姿粹朗,性慈易;能书、谙歌律。甲申,甫袭封四日,而东师入兖州;王南奔浙江,驻台州。杭州北款,北骑十二疾促王入朝贝勒。会诸较起,沮江北严。于是台乡绅陈函辉、柯夏卿、翁明英等率乡健共前,执杀北骑。而江上诸文武迎王表至,王即绍兴。

  八月,鲁王行祭告礼,监国于绍兴;以明年为监国鲁元年,不奉唐朔。

  诸臣上「监国之宝」以朝,王慰谕,即道署为监国府。

  起故大学士方逢年为首辅,除直殿衔;故戎政尚书张国维为兵部尚书。

  逢年,字书田,瑞安人。素厚重,称长者。国维,字玉笥,东阳人。以天启壬戌进士,历巡抚南畿,积军功山左及江上皖口、芜湖等处,以事逮狱。弘光中,荐起为戎政尚书;上「乘时恢剿」之议,忤阁部马士英。兹以廷臣荐,复起。以故人宋之普为东阁大学士;群臣争之,谓监国先私恩,不可以劝义。之普避位。

  之普以山左籍进士,历官归,间关扈鲁跸有劳。后卒北去,为常州太守。

  拜方国安为镇东将军、王之仁为武宁将军、郑遵谦为义兴将军,咸总兵挂印。

  国安,字盘石,诸暨人。少无赖,私其里耕牛贸之,为所发;走固原陆梦龙麾下,转从宁南良玉。堵贼楚中,自卒伍,历管军。败献贼大冶,复黄州;走贼武昌,复汉阳诸县;及岳州临湘,走贼袁州:尽每先登,升总兵官。弘光中,与辅臣士英善;良玉称兵内犯,士英惧,密招国安以舟师四千人反击宁南。北师下,护太后奔杭州,与北师对仗万松岭;渡钱塘,阻金华,不获南。适郑遵谦兵起,合表迎鲁王监国。屯朱桥,进复富阳、于潜等县。从子元科机捷,尝炮北督存仁不及咫,徂击倒其马。之仁,字九如,顺天卫籍;与太监王之心兄弟。弘光中,挂征倭将军印总兵,镇定海。至是,移防江,而令子鸣谦代镇;营西兴,为武林对渡,持重不轻战。遵谦屯小亹,对渡赭山扼要,号令严。以书邀海昌左尹,授兵部职方,监其军。

  镇东将军方国安请复用故误国马士英为大学士兼兵部尚书,不许。

  士英在国安军中挟称定策勋,图复用,群口腾沸。科臣汝霖至,请付西市以谢天下。诸生陆宇■〈火鼎〉等草檄逐之,百姓为罢市,事乃止。迄无舍,士英匿圯庙,国安私饮食之。

  晋熊汝霖、孙嘉绩、钱肃乐俱都察院左右佥都御史,惟乐不受;以下,诸晋爵有差。

  录定策功,肃乐以唐王既称尊,不宜以官私于监国。初擢太常寺少卿,辞;继加副都御史,益以无功辞。久之,受试都御史。

  得铜炮四十二于萧山署土中,识「洪武六年」,以为异;铸神炮,封将军以领之。

  神炮工费千金,大于前炮者倍十。载筏中流睨浙西,崩垛数丈;再发而裂。

  视师江干,赏赍有差。铸「大明通宝」钱。

  监国止此一出,不再巡。

  廷臣请上尊号,不许。

  嫌唐两大,王谦以未造尺寸,力辞。

  原任都御史朱大典为唐守金华,使兵部主事来集之往与平;加大典兵部左侍郎,仍守金华。大典两受秩,不辞。

  大典,字未孩,金华人;万历丙辰进士。以章丘能,擢兵科给事中。天启中,凡理财、用人、练兵、治盗,章数十上。魏逆时中立,副使福建,备兵天津。崇祯初,定乱登莱,以兵部右侍郎总漕御贼,颇捷;坐五贼破城,落职。南都败,练士,城守金华。时国安以士英南窜,闭金华不纳。

  九月,唐诏至,文武诸臣疏请开读;惟兵部尚书国维、都御史汝霖、中书舍人谢龙震正色争之,监国不果开诏。以会稽孙榘疾上仪注,罪之。

  唐诏略云:『朕与王约:朕未有子,得金陵为期,朕当让位皇侄;布衣角巾,萧然物外』。时廷臣速会稽备仪注上,国舅张国俊恿王怒,王誓不夺。龙震,字云生;遂手批唐使者刘中藻于殿上。已赦榘别转,而以乡荐殳香为会稽知县。鲁文武内外诸臣咸私表于唐,不闻监国。

  诸臣以二唐前后厄,自失重援,势必饷竭,无所呼;且唐诏持至,公诚一家也,悉从唐。使者中藻附表称贺。国维、汝霖等知之不以闻,原其隐也。

  唐加封鲁镇东将军方国安,赐以银印,国安受之;亦及义兴将军郑遵谦以下,余加秩有差。随遣科部诸臣分监钱塘诸师,不谒监国。

  国安屡捷,进封镇东侯。

  以唐封,故为加爵。

  鲁无成算,不能饱诸师入伍,听自为义,不相统;止方、王、郑三师给公廪。有所期会,联■〈舟宗〉发炮而已,不为公使;敌亦震其声,不即渡。

  自金、严迤以东迄定海,守江卒不下二十万。国安初营朱桥被劫,弃富阳等县,渡江屯潭头;兵部国维屯长河,子总兵世凤统之;武宁之仁屯西兴,侍郎大典屯金华,都御史汝霖、嘉绩合屯龙王堂,义兴遵谦屯小亹,总兵张名振屯白杨,员外肃乐、都御史冯元飗屯瓜沥;都御史于颖屯沥海,兵科给事中祁熊佳辅之;太仆寺少卿兼御史监军陈潜夫亦屯小亹,赞义兴;御史王正中屯临山,兵部主事兼御史监军左尹亦屯临山,武宁子王鸣谦以总兵屯定海;其间锦衣朱寿宜、将军陈梧、诸生侃会寿等不啻数十部,总不挂册、不领饷,多寡去来唯其意。

  晋国维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监江上军;升汝霖兵部尚书,监浙西军。监军左尹疏总兵张名振营浙西,报可。

  浙西之议,始自浙西之破家振义者。事败,其故党咸可创起为内应,断北师饷道;孤杭,且拊其背。国安连发七将军,咸托故不进。名振,字侯服,原石浦参将。

  晋名振富平将军。名振还屯石浦,失约;左尹露章劾之,复不至。左尹乃刺血草檄,乞师诸屯,得七千余人,奉楚将军华堞为盟主,刻期且发。廷臣颇疑华堞得众,监军陈潜夫疏止之。左尹以朱之彪为先锋,两捷桥司老盐仓。

  初,左尹往说名振,联兵浙西;名振曰:『必得令旨而后可』。自是加封将军,反贻书招左尹石浦。左尹益恨,为血书令监纪推官宋珍为遍历江上沉海以激之。众感奋,割所部听约束。时华堞不受鲁封,衰麻不释体,痛以恢复自矢。于是潜夫疏入,有云:『左尹一片忠心、百般巧说,而欲以数千之众入至危之地,此万不得当之道也』。华堞辞兵止内应,诸较以粮尽次第散。监国大犒桥司之捷。

  冬十月,阁部国维以诸屯号令不一,诸遵汉筑坛故事,拜国安大将军,进封荆国公,赐尚方剑,得便宜行事,节制诸军。诸军不奉,进退如故。

  国安,先锋才也。家世微、寡远略,无大功服众。诸屯率士大夫主之,不上册名;监国不能食诸屯,以册名归国安。国安得走诸屯如左右手。

  以余煌兼礼、兵二部尚书。

  煌,号武贞,会稽人。天启乙丑及第第一人,授翰林院修撰。东林以其署名「三朝要典」,颇外之;词臣倪元璐特原煌苦心无他。尝论治贼,以为兵多饷费,饷费民穷,民穷走贼,如循环然;又云驿不可减,多一驿夫,即或少一流贼;且论省兵入卫之议不可行,宜设兵畿近:皆救时硕画。南都败,有「手板难书至正年」之句。监国中,力劝亲征,争马士英不得复入中书。论郑义兴,始之非难、成之为难;复有三危、三蹙、三非诸奏。加大司马,不受;拜大宗伯兼大司马,复五辞,兼宫詹以原衔,乃并受。进吏部尚书,辞。

  晋侍郎朱大典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仍守金华。

  唐以阁部敕印劝大典,鲁拜大典亦如其秩;大典两受之。

  十一月,进封武宁将军王之仁为侯,义兴将军郑遵谦封义兴伯,诸进爵加秩有差。

  时江上无寸功,爵赏滥甚。提督四夷馆王思任、尚书余煌先后论奏,且曰『如有后绩,其何以加之』!

  时浙西弃家赴义,穷来乞师;汝霖请优之,以虚衔而滥膺者,遂不可悉数。思任,号遂东,会稽人。幼颖异;梦骑松蟠而天飞,文益进。万历乙未成进士,赐归娶。以兴平令艰,补当涂止矿监,迁南刑部主事。尝以诙谐快臆,东林外之,降调;起补青浦,以漕事抗使者,罢归。稍起,历备兵九江。著作盈箧,题曰「文饭」。乙酉,跋殉国诸生王毓蓍所为「致命篇」及同难潘集、周卜年赞,后署「天翻道者思任王」云。监国中,授太常少卿。首陈「四正」、继陈「五乱」,皆救时急务。监军左尹以兵救赭山,大捷;追奔数十里,多斩获。

  赭山为小亹对渡,义兴兵越江而守,被残。左尹曰:『不守赭山,是揖敌门庭也』。亲往督阵,副将朱之彪失登。

  故大盗陈万良保仁和之临平,累以众挠敌;给总兵衔,使扼崇、桐二县,断敌呼吸,不与一兵。副将徐龙达私从万良,并吴家埠入,悬平吴将军印以待捷,兵寡不得志。

  十二月,镇东师大进西湖,以长河国维之师为断后。机露,北师截援,长河师溃。前师深入,不战解甲降。汉土选锋五千全陷没,越势大沮。

  师出镇东,方元科病;闻之,大詑曰:『以长河不练弱旅为援,吾见汉土之不

  归也!何不稍俟之吾病闲以行』?

  丙戌、监国元年、隆武二年春正月,加孙嘉绩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进汝霖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

  国维以方师大蔑,语左尹:『鲁不竞矣』!尽以所手着付梓,移保上流。

  左尹遣副将军朱之彪归,收东、义故旅;违期服法。监纪宋珍随部黄国仕等以千人至临山。

  平吴将军万良复与副将龙达进桥司,攻德清;义旅先败,生员蔡孺法死之。龙达战死城下,万良间脱。

  龙达,字懋功,绍兴世家。贫为盗,收狱。乙酉,走出狱,呼起千人长山,授副将军。吴家埠之役,无从万良者,龙达奋饥兵三百人以从,坐擅甲不进。至是,亦悬将军印从万良冒刃卒。孺法,初部散匿去;时以二百余舟师助万良不利,复匿去。北师执父弟索孺法,孺法出自承,见杀。

  唐遣肃卤伯黄斌卿以舟师伺间吴淞,而都御史张肯堂总督三吴,合驻舟山。

  斌卿,字虎痴,莆田人。明末,为定海参将。而王之仁为其总兵,郄。弘光中,以征蛮将军逆击左师上流;南都且败,入海。以唐定策勋,得封。至舟山,弱不成旅,并有监军荆本彻之众,势稍振。肯堂,字蜺渊,华亭人;天启乙丑进士。以余干令,擢御史,历巡抚福建。唐王起,以拥戴功,晋大学士、吏都尚书。议闽势在郑,宜善用郑;主跸延平。肯堂总督三吴,监斌卿之师于舟山,不进。

  二月,御史王正中以临山之师渡海,袭破澉浦所;移日,弃城归。

  正中以北籍进士,起县令,募民兵城守。监国初,擢御史;颇通浙西内应。时王云衢开门入兵;以澉浦所非要害,不足守。

  原任都御史田仰以南都败,间保崇明,偕东平伯故标张国柱、王朝先、张鹏翼等舟师从淮入海达越。拜仰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诸进爵有差。

  四镇刘泽清封东平伯,镇淮安。北师下,不战,拟海逸。适巨舟飓风沉海,遂北款。所部不愿从泽清者,以残师棹余舟至鲁。偏将国柱,授总兵。朝先,原任邳州副将,进平西将军。鹏翼,字效先,诸暨人。崇祯中,以副总兵分镇山海。时属东平标,部众有纪律;与国柱及李士琏、胡学海等依巡抚田仰于崇明。既归鲁,鹏翼驻守宁波。已,晋封永丰伯,调御衢州;益阳王方驻城,闭关不纳,攻破之。时淳安、开化俱失,北师逼常山;永丰弟继荣守常山力,城破死之。

  晋谢三宾东阁大学士兼刑部尚书,以陈函辉为礼部左侍郎,章正宸以尚书晋东阁大学士。

  三宾居乡,颇不协众望。函辉,初名炜,临海人。母梦杨椒山过访而生炜,因拆「椒」以为字;尝读书小寒山,自号寒山子。崇祯甲戌进士,知清江,台抨归。弘光中,起监军河南道;未及任,南都败。北檄至,投缳蹈水者数。鲁王监国,与总兵扈从劳,擢翰林院春坊,转詹事府。奉谕联络温、台,便道还家。

  阁部仰与义兴遵谦争饷斗于廷;遵谦创,不问。

  三月,武宁侯王之仁进爵宁国公。

  之仁守西兴,不轻一战,诸师或疑其有二。敌易之,藏甲士于小舟,舟数百,晨撞西兴;之仁驰巨舰压之,箭炮下,小舟覆,沉甲不起。

  闽兵历界,命御史柯夏卿、王绍美逆唐阁部黄鸣俊于境上,平之而会。永丰鹏翼守衢州严,秋毫无所犯。

  唐阁部鸣俊,偕定卤鸿逵之师出衢州;鲁疑入界,夏卿、绍美出讲,益坚共事之约。鹏翼以仁义行师,号令画一,士乐为用。

  开纳贡例助饷,文武在事诸臣得按品貤封,因并及在籍者;额助饷有差,亦以先后分次第。

  时犹循故体例,监国朕居饰太平之容;步辇以行,整冠而见朝,晨无扆答。奏判依阁拟,缙绅不尚奇计。

  举考选。

  东林遗党益坚,甚水火。时宁、绍各为党,余姚故独立;浙西弃家依跸者,独少援引。

  夏四月,唐遣御史陆清原饷江上诸师,不成;清原为荆国标兵所杀。

  唐饷三万两,以初诸师私表故。使者清原不闻鲁公派无所禀,方、王诸师争饷被劫。清原死,鲁不知、唐亦不问。

  议汰义师。

  诸防江以粮竭,潜散去,酌要害公屯。

  五月,监军兵部左尹提千人自临山西渡义奋,病卒涕泣愿从,慰留之。继进千人,舟覆,赀仗俱沉;泊大竹山七日,计出没示疑,候内应促进。御史王正中师辄登岸,营檀山。内援疾至,左尹赴救;战岭上大捷,正中全师归。

  檀山,宁、盐之界也。北师沿江烽信疾,左尹度王师蹶,内应必缩;不得已,露兵援之。果敌骑至,王师震蹑山巅自保。左师促乘岭,顾兵寡,分伏;约曰:『北骑至山腰,诸伏发号;俟队乱,鼓之』。岭陡削,骑果惊,乘高徂击,马多洞箭反走,止弗追。时内应乡健后至,乘夜尽捣北守江诸汛;纵焚之,五十里尽。

  北师跨桐庐渡,沿江守铺数百里一刻烬;诸师宵喙去,不能制。

  先是,童谣有「钱塘沙涨」云云;至是,果然。北师偶饮马桐江,马忽自走渡。守卒饥,意不固;浪云『北骑大至』。各自焚其营,火光澈江水;于是尽拔营,水陆东去。

  监国奔台州,次富平将军张名振石浦。

  荆国公国安残卒蹑驾台州,不得;义兴伯遵谦、阁部汝霖、侍郎嘉绩、员外肃乐等咸航海扈跸石浦。

  鲁宫眷舟出定海,总兵张国柱袭执,北降。元妃张氏见害,诸眷不知所终。

  任旦,复传有『妃周氏,破磁盘,扼喉死』。

  六月,北师入绍兴。先是烽紧,官民咸走去;会稽知县殳香犹戒守垛,闭门西拒。百姓争裹之出,舍山僻。

  香主「存诚」之学。初履任,露顶网,涕泣语百姓:『此,十年故物也,虽敝不去首』。诛暴掠、缓酷征。尝得罪荆国,欲窜之去;百姓奋夺归。周藩依鲁,梦天畀真父母。晨哭烈皇帝忌,香声极哀;周曰:『此「真父母」也』。榜三字于县署。

  辞任吏部尚书余煌、太仆寺少卿兼监军御史陈潜夫咸死之。

  煌以礼、兵二部尚书改吏部,力辞。五月晦,北烽急,出宿显圣寺。旦朔,复入城,拜辞家庙,焚其故往来书启,袖所为文稿二出。已知城破,早起衣冠北拜,沉渡东桥死。小板出衣带间,绝命词曰:『膝不可屈、发不可披,乘箕而去,孤竹之遗』。遗十诫,末云:『立一石,书「明高士余武贞之墓」』云云。潜夫,初名朱明,字玄倩。豫章黄端伯搜落卷得之,房批『此士之特立,救正时弊者』。甲申国变,以开封司李禽贼伪官五,上捷。南都擢御史,按河南。忤阁部士英,乃以凌駉代,归。以护皇妃童氏坐勘,逮狱。南都败,监国初以原官加太仆寺少卿,监军小亹。丙戌二月,与荆国合守严州。北师渡桐庐,急还小渚驾亡。遂衣冠祭其先人,拜继母堂下;黄昏,掌镫家人咸送。半里许为化龙桥,妻妾二孟系兄弟,相抱投桥下死;潜夫大笑,从之。

  北兵迹监国台州,不及;礼部侍郎陈函辉、御史沈履祥、都督李唐禧死之。首辅方逢年被执,及难。

  函辉,素与云峰寺僧湛明约。至是,自书年谱;未云:『徐陵五愿,惟誓出家;文山七歌,尚思杀贼。辉得其死所矣』!复预作「埋骨记」,有曰:『呜呼!小寒山子生于庚寅之年、死于庚寅之日;占星曰危,应候维木。后之君子,有起而吊之;木叔一寒至此哉!诚所为死无葬身之地者矣』。入寺索历,曰:『六月之望可了』。作诗文如常。十有四日,僧或裹单去;函辉笑曰:『岂以我哉?向弄语,乃怕人』。夜徘徊看晚课毕,自携镫,窜入寺方池。池浅不得死,僧湛明觉起之,仍索粥饮曰:『且即休』。顷阖户,引缳尽。有六言绝命词六章,存其二:『慧业降生文人,此去不留一字;祗将子孝臣忠,贻与世间同志』。『手着遗文千卷,尚留副在名山;正学「禁书」亦出,所南「心史」难删』。履祥,字其旋,慈溪人;崇祯丁丑进士。监国中,历御史。奉差台州运米,抗北令,与总戎李唐禧同被执。履祥口占一律,有『山河破碎徒留恨,家室飘零任去尘』之句。临刑,西向拜者再、南向拜者再。唐禧,字长浚。临刑,须戟张。

  宁国公王之仁为舟山唐黄斌卿所劫,自沉其家属九十三人;衣冠诣南都请死,大声呼先帝而尽。

  之仁,浮妻子出海,将诣斌卿;斌卿以舟师,请共击叛将张国柱。反,兵内劫之仁,不备;之仁弃数十艘,尽沉其眷属。语二子鸣谦、宣左曰:『死此,无知之者』。登■〈氵崇〉阙,募土人肩舆谒抚军土;土劝之降,不屈。请一诀内院洪南都,冠带及难。鸣谦亡,不知所终。

  兵部职方主事高岱有子朗,以诸生公服沉当浦;岱感子义,亦不食死。乡荐叶汝■〈艹〈木亘〉〉、妻王氏,同水死。诸生杨守程、严于鏻、朱奇生、平远、傅中黄、布衣倪舜屏、倪伯明咸死之。

  岱,号白浦,世千户,历海所。游学京师,登贤书北榜;坐借籍,见革。南都立,恩复。及鲁败,子朗初为诸生,手着檄文,有『为臣死忠、为子死孝』等语;私披青衿,走偁浦江问渡,至中流,忽举身跃水,舟子疾持之,啮手其随潮去。明日,家浮舟招其魂;舟子偶筑篙约略死处,有死朗,里人异之。父岱乃为其子朗位于侧,而自书其主居中,负榻不食求死。有同里邵大有者饱饭而来,就岱同死。三日呻吟,谢岱去;曰:『此事惟公能为之』。守程,萧山诸生。扶妻避山中,有逻骑迹之。守程厉声护发,被害;妻抱子赴水死。于鏻,字陟明,会稽诸生。与王毓蓍交善;王抗制死,于鏻每引决,辄不得间。叹曰:『至性事,当及时为之;吾何面目见玄趾地下』!鲁败,临刑有云:『昨朝吴市梅生志,今日围中翟义头』。奇生与于鏻同学,遁野护发。给其母曰:『儿欲谒新官』。携故公服走拜祖茔,投水死。又同学平远,亦抗制死于狱。诸暨诸生傅中黄,酷饮,赋绝命词一章,自沈湄池。而叶汝■〈艹〈木亘〉〉者,义兴将军子妇翁也。崇祯庚午乡荐,主考黄石斋器之,曰:『科名事,不足了子』。不受爵。以郑姻戚,求之急。汝■〈艹〈木亘〉〉与其妻王氏奔至桐隝,欲自决,顾妻在;妻请先之,汝■〈艹〈木亘〉〉下拜曰:『成我者,子也』。与并投阮冢湾,汝■〈艹〈木亘〉〉死;王漂,里人起之不食,数日卒投水死。舜屏,文正从子也。时为具邀诸亲知,诫曰:『烦公明日来某所』。果明日会集,乃见深坎仰瓮,一拜曰:『吾无子,不欲去发,决入此休。烦为我举手覆瓮』!众从之。瓮初封,犹喃喃闻其声云:『共以其遗产,岁为之一饭』。又其家伯明者不欲活,纵饮火酒自烧死。

  御史沈彩、何弘仁、东阁大学士尚书章正宸、诸生陆孝荩肥遯,不知所之。

  弘仁,字书台,会稽人;崇祯甲戌进士。以监国定策,擢御史。鲁败,伪作书傅衣带,弃岭树下;诗曰:『有心扶日月,无计巩山河』。复署尾云:『弘仁间关奔行在,闻台又失守;已矣!夫复何为』?遂逃去,嘱子伪传已死;久亦不复通信其家。彩,字素先,会稽人;崇祯癸酉乡荐。监国中,以御史衔,同王绍美出与闽阁部黄鸣俊平。鲁败,追驾不及;伪投八官江死,匿姓名亡去。正宸,号格庵;崇祯辛未进士。由庶吉士,长吏科;号敢言。弘光中请严从贼之典,急遣使省视山陵,祔奠梓宫,启居青宫二王。更乞缟素六师,亲跸淮右:『失今不为,转眼秋高,控弦南指,而贼又驰突荆、襄,顺流东下;瓦解已成,噬脐何及』?不省。转大理寺卿,解去。监国中,拜尚书大学士。鲁败,走父茔,饿十四日不死;遂削发云游。后北使往往迹之,家人亦不知处。孝荩者,正宸同县诸生也。为死难固原道梦龙之子。

  北师至金华,阁部朱大典闭关拒守;力竭城破,一门赴火死。阁部张国维自沈东阳水死,子总兵世凤被执及难。永丰伯张鹏翼与通城王盛澄协守衢州,城破,咸不屈死。

  大典中军沉兰知兵善战,以微故见戮;而山阴吴邦璇代兰都督同知。北师至,力竭城破,大典纵火自焚其家人尽而身跃入火死。邦璇出战,败还;令其妻傅氏引帛,身诣城隍庙四拜自刭死。或劝国维释东阳,匿山莽;大言曰:『误天下者,文山、叠山也』。投池中死。子世凤以荫,历尚宝卿。逮杭,同五十三人死。鹏翼弟继荣既死常山,衢守益弱。八月,北师及衢,通城盛澄垛三门、鹏翼亦垛三门;通城标内叛,约开门入敌。鹏翼被执,戒其子,识衣里,从容出谒;贝勒欲降之,语极不恭。乃令钉手足于门,刳其腹。凶问至,妻某氏亦自经。盛征早引决。鹏翼中军徐汝琦,字叔玉,山阴人;亦不屈,纵詈死。徐职方失其名;并于是日遇害。江山知县方召死其城。

  召,字虎邻。闻金华被屠,泣谕父老:『孤城不能北抗,徒死汝等无益』。整冠带北拜,同其妻赴井死;百姓共为营葬,祠之。

  北师入温州,永嘉诸生邹维则、张实孚、瑞安诸生叶尚高咸死之。

  瓯江被兵前一日,维则招其友至家,饮且醉,拉与同观北师渡江。友不疑,至双门,出袖中一书告友曰:『为上吾父云:维则从此去不返矣』。举身入水,犹回顾拱手者再。尚高呼「小叶」,北师既渡瓯,辄服明儒衣冠伺新郡守,半道大声:『即观生冠履何如』?太守朱,世家子也;以为悖制叱之。尚高曰:『君先大人兰公,世所闻;宁非此冠履?乃厄生』!朱为面赭。收狱,作祭孔子文及绝命词,因自尽。实孚,与维则同学。初助陈仓破平阳声烈,北师招之不顾。久之,仓败食尽,有健儿最少,勇于义,实孚浪曰:『度吾不能复举,不如子以吾出为功』。健儿嚄曰:『是何言!请先自刭公前,明不二』。实孚曰:『果尔,勿遽』!脱囊金付所善僧,曰:『以吾两人埋土惟僧,弃沟壑惟僧』。出袖三札,令上之当事,以见实孚为国,死瞑目。于是正衣冠,自缢佛堂;健儿为周旋气绝,亦自经。实孚之旁,札中有云:『实孚死明为顺,于非明为逆矣。北师果不容有逆子,吾儿从重典可也。母老不解事,惟哀怜之』。母幸获全,子亦并免。僧治后事。

  义兴分标总兵施汤贤、周晋阵死,诸生阮日生、陆芳侯亦死。

  汤贤,施忠介从子也。初振义,与义兴遵谦并起。监国中,授水军都督。持扎入浙西,联络内应野走;败,见获,语不恭,被难。晋,周文节从子也。尝从父参将边海,习行间事。弘光中,投笔从戎。南都败,亡去,复从遵谦起。八月,独守龛山,移屯小亹。监国中,填征西副总兵。渡牛头湾鼓众,陷阵死。郑之瀚,字素予;知兵。与山阴芳侯、会稽日生并阵殁。

  于是浙西及江以南诸乡较之起应鲁者,咸先后散。文武士庶竞义烈、甘鼎镬,指不胜屈。

  嘉兴,则吏部尚书徐石麒等。主义众美,以疑见杀。总兵梧不能令其众,战北师西濠不利,城崩,百姓破东门逃。或劝石麒从众,不可;手弄软带,意萧然也。南、北拜者四,别家庙,已引缳尽。仆祖敏、李谨从死。有僧实,顿石麒尸木柜,识之。知府钟鼎臣,字彝公,新会人;崇祯甲戌进士。协守西门归,自缢鼓楼之下。门役一及皁快二,从死。同知朱沔,以宗室换授;亦自尽。都司孙元旸,从起事有劳;被执,狱死。诸生王鲵,字鳞伯;投井死。张翊,字叔庵;端坐室中,见杀。高孟超,字公远;及其子昌龄抗不如制,被难家十一人。医生常三益,字星海;口不恭,见戮。独梧脱走越,掠饷死。石麒养子尔榖,字似之。常与吴易善,易败匿去;又以昵子龙,逮死。妻孙氏,自沉于河。有毛和尚者,尝脱尔榖于难,为裹其尸去。石麒族子肇棨,负逸才;口毒北兵,见杀。澉浦所不守,世百户王云衢见执;责令出其弟云龙、云凤,死不吐,就法。平湖失,求杀新令朱龙图者贡士马鸣雷,被执,不屈死。诸生吕宣忠,加衔总兵都督佥事,应太湖吴易。易败,宣忠僧去。连及,逮狱。有匄服从岛中来者,谒宣忠跪拜肃;忠宣惊扶起,曰:『不敢亵朝廷,且废将军法』。导五人就刑,忠宣笑曰:『总是我快』。遗「托古诗」四章,有曰:『春风如有权,一夜绿青草』;曰:『日月黯墨不可得,大地流泛谁为撑』?徐有兼藏其遗集,且曰:『其自序一篇久裁定,若预知不终者』。盖死国,其性也。

  湖州,则金镒、韩茂贻等。初,复府城及诸属邑;寻以粮竭,得失者再,镒威名颇着。退守独松关,战关下,镒所骑马新自敌中来,马习北号,而镒南人,不善驭马,马竟驰入敌中,为所缚,死之。同事王光祉等,咸次第尽。茂贻,久寂僧寮。德清诸生蔡子标败,同学族人孺法尚走野,不利,亡去;絷其父弟索之,乃负发出曰:『孺法为之,他无与』。父弟得免。南浔朱生,故辅文肃孙也。以乌程学,鼓众北拒。事败,为北师断喉死。其友潜抱归其家,以楮封喉而殓之。妻日痛哭,肠断死。

  杭州,则平吴将军陈万良、海宁卫千户朱大纲等,郭店诸生沉陵、龙山王教主。万良既大挫德清城下,鲁败,保残卒,战翁家埠,复溃。藏印田妇馌者饭下,陈明环者得印,迹送万良。已复战败仁和县之临平,纵其众匿去,而身与其党马云龙数人易敌服作北音;敌骑遥问万良何在?万良亦大呼万良何在?稍近,疾攫敌马倒,骑马者奋鞭脱去。起余杭山中,息富阳之尖山。遣云龙及翁思明、范贵等还,发所藏临平积金;为所觉,云龙见杀,思明逮讯不屈。讯者曰:『若何官』。随抗曰:『若何官』?备极五毒,必不出万良。思明者,故山阴诸生。高万良义,易今名,志不忘也;见戮。而范贵曰:『贵能生致万良』。遂以故装给万良出。万良廷讯,抗不肯屈膝,语极不逊。絷满营,铁索九墩之;回扁固,设卫皆选柝昼夜。未数日,万良手断铁索,摸壁,耸身从空出。觉,闭城搜得之,折其臂肘。前迹饷印陈明环,故不与万良同事;以万良字鸣皋,与明环声相似,并逮。讯者欲释之,明环曰:『从万良死,吾所愿也』。遂诬服,并付市。而贵以卖主,先磔以示。万良妻奇计诈死,获免。荐万良者胥美继,以诸生,战死梅园。大纲等起,复海宁,数月力竭城破;大纲投井,井浅,家人起之,复掷下死。许定,巷战死。蔡国瑛,守北门战不利,溺死。镇抚潘起龙,守南门,败死。进士主饷俞元良,与兄伯昭、伯昭子诸生甲一家及难。沈陵,欲用郭店之众以起,而猝当敌。其冑而出也异于众,洞箭死;赠礼部主事。王教主既闯入杭之艮山门,疾出;追骑至横塘寺,千人尽没。或曰教主以术遁去。

  苏州,则总兵王伯牙、游击鲁之玙及乡健韦武韬、王公扬,俱各较分战死。伯牙一家,无少长存者。公扬年七十矣,则苏松巡抚吴易太湖舟师以粮尽渐散,易往往潜陆地;遂为请功者所发,逮浙及难。太仆卿朱大定,以诸生起;越败无所为,易诸较引奉盟主,欲为所不可为。事败,就锧。又倪人抚,字曼青,亦挺义;与易同日死。诸生吴振远,与鲁藩有旧,擢监军职方郎中;坐收狱,口不择言,必不吐江东虚实。北师战湖中不利,尽杀狱中人,振远不免。弟诸生振兰,字九畹。讲濂、洛大指,从兄睨兵,全发湖中卒。乐安王札授副总兵沉天叙,从王湖中;事败复起,同诸义被执,傲不恭,伏法。常熟诸生徐守质,亦务兵死。

  嘉定,则左通政使侯峒曾、进士黄淳耀等。恢复未几,娄塘败绩。峒曾知不可为,或劝且亡,不许。归拜家庙,已于室后叶家池立水;大言曰:『大节不可夺』。遂沈水死。挥二子玄演、玄洁速行,行至孩儿桥,皆被杀。北师戮峒曾尸,枭示。有大学士朱之熙者,阴购其首合殓。幼子玄■〈氵静〉,以僧亡。时弟岐曾遁迹龙江,以曾舍陈子龙,坐辟;母龚氏及岐曾妾俞氏、孙女玉,同赴水死。乡荐张锡眉、龚用圆、诸生夏云蛟、唐昌全、金士起、用圆兄弟用广、用厚,及难。

  松江,则吴淞总兵吴志葵等、兵部侍郎沉犹龙、兵科给事中陈子龙等。犹龙方与故帅黄蜚共袭苏州,适姻家黄庭以北河南府罢归,欲借以为功复起,曲说;犹龙笑不答。庭密招北归李成栋猝以兵大至,执蜚及志葵等就法。副总兵薛去疾,临市哭曰:『甚奇事,值许■〈口幺〉喝』!延颈无难色。参将翁英负犹龙渡水中,流矢卒。进士李待问守东门,被难。夏允彝归,自杀。围金山卫三日始下,指挥侯承祖并子其杰同日伏锧。蜚,南昌人;积功为登莱总兵。弘光中,御上江;入太湖,与诸路并起。时同事诸生吴福生、徐安远、张龙文、章简并见杀;犹龙卒被执,及难。李向中、陈子龙走脱。

  常州,则宜兴中书舍人卢象观等、江阴中书舍人戚勋等。武进起事乡健失其名,常以书通礼部管绍宁;书露,绍宁见杀。象观与乡荐葛麟战败湖州,被追,咸投水死。麟,字苍公,与象观壬午同年也。弟象晋,诸生。抗不肯如制,戚友为强剃其发;对薄犹曰:『发自明时种得』。犹毒恨强剃者。勋守江阴力竭,阎应元亡去;勋令其子亦间亡去。以书诀弟籓:『城破,吾以尺组了吾妾女,吾亦有所自了』。署其小像数语,付僧维新善藏之;阕曰:『余始自命羽明,卒死以羽明;其兆也夫,抑其志也夫』!手书堂壁曰:『皇明文华殿中书舍人阖门殉难戚勋之宅』。其卧楼壁,复大书『非敢殉难为死忠之臣,聊求完发为大明之鬼』。楼列古迹、名篇及诸玩好之物甚设,积薪楼之下以待。及城破,冠带南面高座,呼妾女,一一授之巾帨,早分定缢所;视其既缢,然后北面再拜,自起举火。火炽,亦就缢。妾女而外,奴婢从死者二十人。同邑共事诸生四人,未详其姓氏;城危,临流注酒大瓮,约北师入,便共投水死。各浮白未进,互称「殉义诸公」。一人曰:『某公最善,例赏』;赏一卮尽。一人曰:『某公即死未尽善,半赏』;赏半卮尽。已一人曰:『某公宜死不死,例重罚』;易一大卮尽。移时瓮空,各颓然,竟忘投水之约。北师入,僮仆散去,竟疑其伪醉,尽杀之。冯训导,缢死明伦堂。仓使陈明迩,闭门自焚死。阎卒被执,不屈死。又共事诸生无锡顾杲、泰兴李皜兴嘉善姚赤文(字香尘)者,咸死之。赤文临刑口哦『留取丹心……』,未及卒语,头落。

  徽州,则推官温璜、御史金声、指挥江秋汉、余公赞、总兵罗腾蛟、诸生江天一等。璜与金声共起,声被间事败,璜取饷籍悉焚之,走山中,作书留别知己。妻茅氏,愿从死。长女年十五,方寐,茅提之曰:『起从父母』。女醒曰:『何从』?茅曰:『死耳』。遂束帛其颈;气未尽,璜以匕首绝其喉。茅亦冲刃死。璜遗笔有『世受国恩,一死图报;夫妻与女,一时尽节。薄棺火葬,不必还尸。与地方居停无累』。入户,亦自刭,未殊;踰日,以两手碎裂其喉而死。索饷籍名不可得,所全实多。金声初保壁,同郡御史黄澍已北款,间诣声,给与共事,猝反声。守徽指挥江秋汉、余公赞方北御旌德,闻变,急自刎并死。声被执在道,题咏不释。至南都,箕踞语不恭。友天一,周旋槛车数百里。声至大中桥,坐地内视;持慧力,百掖不起,便刑其处。声张目指心曰:『欲毕吾事,请从此入』。果其心刑,乃斩首。左右以天一不连,辟之。天一曰:『吾万不能死声独生』。遂冲刃死。初,声之至南都也,预命治榇;仆治榇二。天一曰:『何不治榇三』?声益骇。至是,仆亦自尽;盖三人得遂其志云。后籍声家,次女及从弟金相女,咸掷楼死。时休宁王世德闻声就戮,自刭以送之。祈门乡荐马嘉,字大礼。闻声变,题诗百首,留别亲故;与妻并缢死。戴明征者,百护声母、妻、幼子,获全。腾蛟字云化,歙人。弘光中,屯守瓜步。南都败,拟蹈海入闽。适所善李成栋以新命招之,一见,怒骂不绝口;成栋执献之,语复不恭,及难。

  句容,则原任知县朱议漇及诸生周鍭。南都败,议漇怀印弃城潜避。鍭振旅一战,复句容。已城破,战长荡及安吉、孝丰之间,皆不利。突神策败走,钵募千金,付杨昆招山东响马为用。昆败,连及。时有欧君重者,来与鍭共死;鍭忘之矣,固辞不去,竟与同诣南都。鍭时别闭浴室,及讯,鍭不一屈膝,谩骂不恭;忽有大声称「机密重情」,排入,则故君重之愿死鍭者也。讯者以鍭能得人;鍭虽力外君重,卒坐君重死。

  宁国,则宣城贡生麻三衡等、泾县诸生查笃生等。三衡同诸生共起,力竭被执;北帅以其貌魁硕,欲降之。三衡毅曰:『生明日,不如死今日』。袖中出绝命词一律曰:『吴越连沙漠,天心不可留!欲存千尺发,笑弃百年头。若水心犹裂,平原志未酬!清风吹宛句,朝暮五湖秋』。与项志亨、沉寿峣、钱士骧、士翱同日死。明年,同邑诸生吴■〈士冖畀,上中下〉结死士徐朗等纵火焚城南门,欲入不得,阵死。笃生,初从池州九华山诸健起不经,与黄赓共事。赓,崇祯末武及第第一人也。赓败,籍连笃生;及讯,赓曰:『籍即有之。顾赓素不识笃生,笃生慕赓义,必自附,共谋议』。与阁部黄道周同日死。

  贵池,则诸生吴应箕。应箕复贵池,力竭城破;被执,以三事请:『起义自我,毋滥及』;屈指一。『遗书若干,愿付某门生,勿灾生前笔墨』;屈指二。『吾有弱女,已字某未归,愿得我目前观其成礼』;屈指三。北将高其义,皆如应箕言。已欲以老儒曲宥之,应箕曰:『即生我,我必自杀』。于是正襟南面而遇害。

  和州,则推官戴重。逐诸义,战太湖不胜;箭洞腰膂,弃为僧。创发卒。

  溧阳,则道士任培元。时潘茂望见北师,匍伏降,献县印,受参将衔;反搜前共事,尽就法。乡绅畏,争纳交茂恐后。培元曰:『茂虐过有北十倍,吾不欲有所见闻』。不食六日,久之死。

  昆山,则明经朱集璜。力竭城破,书其案曰:『可质祖宗,可对天地;生无可乐,死亦不媿』!投荐严寺后池死。同事陶琰、顾缵绳以众来援;闻变,并自经死。

  乡荐葛定远、诸生查书继以鲁事败,失心病痫,语率不恭;多怒,辄手搏人,家键以死。

  定远,字瀛辰,海宁人。崇祯己卯贤书。书继,字二典,与远同邑。既发狂疾,家人键深室,窦饮食之。终天年。

  荆国国安从驾台州不及,驰疏海澨,请登陆保黄岩为后图;监国不应。北师招国安黄岩,答曰:『某老病,免其薙发乃来』。伪许之,卒杀之浦城。从子元科遁去,无所为;病死。

  时富平名振弃石浦,护监国匿海澨;国安无依从。北师入闽,半道是通闽职名,坐疑不免。籍其家;妻妾詈不恭,不食死。

  故南都马士英北款,从浦城;北帅以其误国,诛之。原任南兵部尚书阮大铖,堕马死。

  士英护国安军中,既北归,冀大用;与国安同负锧。时大铖方自诩膂力可任,腾身上马;忽有所见,惊堕崖口,作鬼语,立刻死。左尹守江,得其家信,劝无热中功名;卒不返。

  唐平卤侯郑芝龙潜北款,预撤仙霞岭外诸隘守御。

  芝龙,初曾驰密表臣鲁;监国信之,恃是必不开诏。左尹曰:『芝龙二唐,势必二鲁』。果然。

  秋七月,北师覆福京,芝龙北归。永胜伯郑彩以兵入海,而国姓成功断洛阳桥北拒。

  永胜保鹭门,收故较,自为屯。成功画漳、泉为守。

  八月,北师趋延平,唐王不终。永胜彩恭逆监国,保鹭门。

  时扈跸单,监国封郑使平南将军陈辉为平南伯。

  冬十月,桂王慈桹监国于肇庆。

  十二月,唐王聿■〈金粤〉据广州自立,改元绍武;北师猝至,被难。桂监国正位,改元永历;以明年为永历元年。

  聿■〈金粤〉以唐主介弟,仍封唐,主唐祀。大学士苏观生等推戴以拒桂。

  永历元年(丁亥)、监国二年春正月,监国在鹭门。

  北师招〔永〕胜彩以监国归命,爵闽广王;北归芝龙亦为北师作书招彩,彩不从。

  进封张名振定西伯。

  夏四月,北苏松总镇吴胜兆回向,约定西名振为外援。名振舟师大发,胜兆且起应之;舟覆,不果。胜兆就法。诛共事烈,兵科给事中陈子龙、主事钱旃、诸生夏之旭等咸执死。名振以民服间归,弟名相以存较登陆战,不胜,被执死。

  胜兆与舟师期会,夜即席杀同知杨之易、推官方重朗,号众以待。适海师炮震潜蛟舟覆,甲士尽没,失约;胜兆为其中军詹世勋所缚,就法。子龙尝遣诸生夏之旭游说胜兆,败,海卒钦昊者露其册名,子龙与钱旃与焉。以别发迹侯岐曾家,得子龙;而徐尔榖尝一坐子龙,并逮。子龙负械沉跨塘死,妻张氏亦自缢以殉;妻弟乡荐宽,以预谋连及。旃,字彦林,嘉善人。弘光中,历兵部郎中;亦预四十三人之难。妻闻变,邀娣姒话别,赴水死;子默,进士,匿去。从弟进士■〈木乘〉,亦起兵不终死;娶夏完淳,亦死。

  秋七月,僧王祁以郧西王常湖起兵破建宁,守之。总兵曹大镐先登,并下寿宁、政和二县。桂主封祁郧国公。

  王祁,字拱哲;太仓王氏奴也。乙酉,不肯薙发,去为僧。鲁败入闽,栖建宁之大中寺。时常湖以唐败,亦貌僧脱,尝托钵寿宁之鬼足洞。丁亥,祁亦募洞,见王与同单,密语所欲,鼓三百人起洞。寿宁以兵困洞,乃夜间穴洞他出;疾击寿宁,走其县官。时府檄政和兵合援筹宁,祁又间释寿宁。一夕,破政和。会建安令李甲督粮扰里,里父老率众哀鸣;令不顾则喧,欲入建宁鸣上官。令急,猝传语镇将,乡之人且为乱。明日,众共诣城;镇将闭门,登城睨弓。众曰:『令以我为贼,贼无赦,与一决之』。遂夺城外所设保甲兵器,咸仰城。偶火鎗中镇,镇倒;知不可解,呼其乡人哄起,揖出祁洞中。祁以王常湖主兵,而身为国师。建宁道顾南泾弃妻子走浦城,督援骑兵出御,中炮反。内斋主素善王与祁,咸来开门入;众塞木器衢巷,碍马足。于是尽杀骑,而迎王洞,居城。荆国故标曹大镐者,以兵会,守精。北师攻围数月,辄不利去。

  监国起兵鹭门,封郑彩建国公、郑遵谦义兴侯,晋钱肃乐兵部尚书。

  时遵谦不成旅,会永胜伯郑彩议建宁。胜势与阁部汝霖、尚书肃乐等,协力大治栖橹,直逼福州。

  九月,命建国彩围福州严,北师闭关不战;连破长乐、连江、闽清、永福等县。

  福州饥,至杀老幼以食。城久不下。

  福州守将汤隆、艾元凯潜出城降,褒封伯爵以劝。

  时延平信绝,或传唐王肥遯;使人迹之,久乃知横塘遇变之实。

  以唐讣闻,为发丧缟素二十七日。

  郧国公祁攻浦城,不下。

  冬十月,破福宁州;封降将涂登华为振威伯。

  登华,系荆国国安故部。监国走,密谕招之;其答表有云:『海外岂有天子,舟中安得彻侯?果监国尚在,熊、钱诸公无一字相及』?遂复以书往,登华来归。其副将章云龙犹闭城观望,会原任唐兵部尚书刘中藻兵起协攻,城乃下。晋刘中藻总制、兵部尚书,不受。中藻连破福安、罗源、宁德、政安诸县。

  中藻,字荐叔,福安人。崇祯庚辰进士,授行人司行人;国变归。唐主立福京,擢兵科给事中。腾唐诏鲁,江上文武皆从中藻表唐。闽事败,中藻走海上;以延平不终之耗未的,奋复诸城,将待后命。

  原任知县林垐聚乡较恢福清,授佥都御史。阵殁,以垐弟林勉代监其军。

  垐,以进士知海宁,定龙山之乱。北师下,弃官归,以众复其邑;御北师败,见杀。

  以吴钟峦为通政使。

  钟峦,字峦稚,武进人。以岁贡,教授中州,附河南贤书;崇祯甲戌成进士。

  弘光中,历岭西兵备道。唐事败,全发于闽之城头乡;尚书肃乐以监国命招之。

  以刘沂春为都察院副都御史,疾辞;不许,乃趋朝。

  布衣蔡奶憨时起兵东昌、兖州等处,间道驰请敕印;封奶憨为将军。奉监国年号,雄行数郡。

  是时诸生杨威(字武子)部诸健李好贤、张武烈、张广、王加忠、僧翟五攻围登、莱二府;孙凤亭起五凤山,部有张复玉、金汉章、石化城、聂科等。于是奶憨同束发王丁化、林分遣、周魁轩、李望楼、彭一点等大扰平阴、荏平之间。从海中消息,遥为鼓舞。又高苑、谢迁、谢万等以妖术惑众,破青城、长山、淄川等县;絷原侍读孙之獬,伏剑游示四门而斩之(獬有「臣妻遵制独先」之疏)。又赵应元者,与其党杨王休等诱破青州,杀部堂王鳌永;九山王王俊挂总督招讨印,攻破高唐、东平等处。奶憨咸与声息。

  十二月,故唐肃卤伯黄斌卿以舟师数百艘突宁波城下,内应诸生华夏等机泄不得出,逡巡扬帆去。夏见杀。诸生董献宸等亦聚众候黄师于邹溪管江,事猝败,见执就戮。并收原任御史杨文瓒;瓒兄克仲争死,卒并不免。

  华夏等六人与董志宁密通舟山,约内应。乡绅谢三宾与志宁郄,令人谬与夏等善,为代持檄于山较王完勋;檄入手,遂发其事。十二月之二日,斌卿果以百舟荡壮士数千斩招宝,直抵桃花渡。内应尽缚,岛兵俟间无所动,疾乘潮返。夏,字吉甫,定海诸生。时逮讯责党,夏曰:『事自夏,无他知。秀才做事,十年不成;但起义美名,不甘让与他人。请杀夏足矣』。移讯,复及主使;曰:『太祖高皇帝主使』。问党何人?曰:『党多人,请给笔札自填』。因尽录倪、黄、姜、史诸先死事者数十人;墨干乃止。与同事屠献宸并就法。事连御史杨文瓒,文瓒匿去;兄克仲诣官曰:『从夏,仲为之;弟无与也』。夏就法明年,忽收文瓒,与诸生冯京第并死。文瓒妻张闻变,不哭;曰:『为人臣,此死亦后矣』。乃被命服,拜别堂上。人索榇不得,诸生陆燝宇觅成榇以上,曰:『请夫人上座,受末燝一拜』。张俨上座,不动色;燝拜、兴者四。于是观夫人义者,无不拜,拜数百人。食冰片伪不能死,乃脱所股绦索,诫曰:『事已,复束我』!既尽,犹双手捧冠云。姆氏朱系瑶,仲妻;亦自缢爨下。而献宸同事诸生王家勤、杜应侯亦不免。家勤在狱,犹手录「水经注」不释旦夕;人问之,曰:『留一日余生,做一日正事』。

  永历二年(戊子)、监国三年,监国跸鹭门。

  北总镇金声桓回向,为明守南昌;北总镇李成栋回向,为明守广东;北总镇姜瓖回向,为明守大同。

  声桓与养子王得仁北反,自称辅明将军,桂主封豫国公;封成栋惠国公。

  以钱肃乐为东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沈宸荃为兵部尚书。

  郧国公祁守建宁饥,丐粟于国姓;成功允而不发。

  时成功绸缪漳、泉,不与建国彩通呼吸。于建宁之役,益远不及左右。

  建国彩专与大学士熊汝霖隙,令子梦龙诱杀之,家口十八人尽。阁部钱肃乐等请罢朝谕祭,监国畏彩不果行。

  汝霖中军得子方五岁,与彩女结婚,意固监国。彩有书掾陈甲,欲请为本兵,以行其擅;汝霖力争之。掾衔汝霖,贿彩卒醉捽,汝霖投之海。彩姬有女者,号必生女翁;彩乃使人扶起,姑佯怒掾以塞。监国自三沙移驻闽安镇,方彩禁屠,熊卒犯之。时闽安将周瑞素与彩不合,汝霖与书瑞,微刺彩;彩知之。未几,汝霖有卒持人鱼;建国长子梦龙主鱼,告彩,则曰:『海上且无郑也』!彩曰:『听汝面诘之』。龙竟出不意,击汝霖死,没其家人。汝霖幼子久在彩舟,彩姬抱之泣曰:『请释此,念吾与女异日』。彩曰:『汝为女,亦念吾异日』。夺怀中掷水。

  封周瑞为闽安伯。瑞与义兴侯遵谦扈驾至三沙,晋遵谦公爵。

  瑞以义师攻闽安镇,大捷,夺关直入;监国旌其功。

  兴国公遵谦奉命督福清义师,与建国彩争饷;彩杀遵谦,监国不敢问。

  遵谦一较海上孤,尝割建国饷自食其军;彩衔之,使人杀遵谦所■〈目匿〉姬金,投之海。遵谦怒,思战,力不及。彩使其将杨赓故与遵谦善者,诱遵谦中流,数其罪五,乃进酒为遵谦寿;遵谦手一饮尽,更酌祭水曰:『少不攻读书,空手搏起,以身补明运,未足列通侯,死不恨。但不膏敌刃,为同舟所挤;二祖列宗,地下张目不许』。长啸,拱手自沉。尸浮自海坛,数日不去。监国闻之为泣下,辍朝五日,不敢问。后赠太保,谥「武闵」。

  义兴余较复起,出没林麓北扰者数年。

  方维新,绍兴籍,淮安人;崇祯癸未进士。乙酉,完发野走,从少年王正五、夏葵石等角起诸暨,移屯开化等处;唐以维新为巡抚都御史。嗣鲁、唐继败,维新犹厉众雄常、玉诸山之间。常和文信国「沁园春」一阕,语不恭甚;尾署「大明臣方维新拜草」。戊子,各师废散,战不利,众已尽走去;出叹曰:『事无能为,不如死』!遂怀其印,只身诣金华,大言『某大明都御史,求死至此』。北帅曰:『此何时,乃闻「大明」二字哉』?维新曰:『知不可为为之而不成如今者,可以含笑入地矣』!与之食,不肯食。临刑,观者索诗,随口付去。衣带绝笔,有『一点丹心付汨罗』之句。又曰:『生为明臣,死为明鬼;见危授命,庶几无媿』。

  王翊,字完勋,余姚县吏。初赞熊汝霖起兵,授职方郎中。鲁败,遁四明山中。部数万人矫众,独以仁义。时府、县郭以外,无不裹明制为完勋人,监国遥授兵部尚书兼右佥都御史。久之,师老、粮不继,走保奉化;土人缚之以献。肩舆入门,有三门者从,翊挥之不去。谒讯者上座,时一足跣,顾门者:『袜我』。门者跪而上袜,袜已,顾盼俨尊。时闻其弟与故募诸生蒋别被杀,笑曰:『诚不媿完勋家』。负桎梏,口为文以祭之。作绝命词四首。临刑,三门者愿同死,讯者去之不得。翊语门者:『莫心乱!心不乱为神,次亦为厉,可以报仇;心乱,鬼矣』。并磔。有诸生江虬龙者,夜啸城上,窃其首;陆春明葬之祖茔闲地。

  徐鸣珂,字大夏;宁波府学倅也。性任侠,尝与其党盟。盟者有犯其同盟妇不修,鸣珂持义不平,伺桥下杀之。鲁败,复奋兵山中,与王翊相应援;监国驰赐将军印,晋伯爵。时诸生冯跻仲索故友周昌时助饷,絷之;鸣珂曰:『跻仲忘故交』。以兵篡昌时去。跻仲间告平西伯王朝先,使人伺鸣珂于隘杀之。

  谢龙震,字云生,山阴诸生。与义兴并起,授中书舍人。唐诏下,尝手批其使者刘中藻于殿。鲁败,复收其故部,出没绍兴诸山。久之,力竭被执,语极不逊;大呼左右,为记忠臣绝命之句。诗有『万里孤臣祗赤心,满腔热血化灰烬』云云。

  凌之标,字驭和,宁波诸生。鲁败,鼓其同学张能信与北降练总罗奎北反;奎辄悔之,反发其事。能信脱,执之标索之;之标卒不吐。临刑,语不恭甚。其妻冯氏,自鸩以从之。父士弘,走舟山。

  原任知县俞文渊走诸健事不就。时有所为定王者,文渊密奉以号召山泽诸残较。事露,执文渊及其家叔侄兄弟共九人,一日并及难。

  文渊,字天池,于潜人;崇祯癸未进士。初,合平窑陈仓不得志。其家人告变,云文渊匿故定王且起。二月被执,所为定王者复亡去。

  原副军杨昆潜走云南,怀有空印敕数百道,密招各省使内乱。至江上事败,同难者七十三人。

  昆,字崧云,原名国柱;江宁人。初以副将,从督师卢象升。升战没,谢归。时以空敕招诱,入册不胜数矣。过安庆,为关使所觉,昆与汪硕德等被执。其妻急付册名于火,得活全者伙。硕德,字澹石,歙县人。弘光中,尝为副总兵。兄总督硕画,为袁继咸中军;突窥江右不利,被执,临刑不肯屈膝,犹从容赋诗书便,面自若。时硕德备极五毒,至以火灼其体;不他及一人。其另自发者,为杨卓然、万日吉、耿章光等。卓然,字又光,辰州人;崇祯辛未进士。杨嗣昌出督师,为监军。弘光中,擢徽宁道。北抗被执,己册报南都矣;北中军高谦与卓然有素,百口活之,然已后时。忽报册使中道被劫,失册请补,为除卓然名;谦又厚为行李,纵去。昆册填卓然兵部尚书,主联络吴、楚兵马钱粮事;昆败连及,逮江南。冠麻以见,大不屈;讯者曰:『汝何服』?卓然应声曰:『服先帝』。曰:『即然,除服久矣』。曰:『大明一日不中兴,卓然一日不释服』。就戮。收其室,仅得「永历钱」四十八文而已。日吉,字允康,黄冈人;崇祯庚辰进士。令昆山,察降。乙酉,同金声起事不终。隆武中,备兵岭北道,弃去。昆败连及,日吉对簿曰:『此心自有,但未尝一见杨昆』。卒同坐。诗有「山夜忧」一题:『黑云覆白日沉天,一梦万山阴又暝。两眸望千古,唐、虞没,商、周腐;华彝争,万骨土』云云。答王甫及一律:『雨雪荆榛路,飘飘付此身;无才营醉饱,有泪答君亲。湘左沙诚怨,淮南饭独真。何时希日月,双照白头人』?又与杨组玉一律:『海内论交遍,天涯识子真;语皆中夏事,心似上皇人。广厦劳相庇,名家独向贫。君家好过日,何必别惊神』!诗心特傲。耿章光,字玄度,东昌人;都御史如杞子。崇昆丁丑进士。弘光中,历尚宝卿。乙酉,削发长斋。昆败连及,坐死。妻姚氏,率其妾朱氏、家人妇段氏、李氏,共填一井。赵书办者,起诸尸棺殓之;复勒其妻入井,身从之。章光无子,一女十一岁,最后入井死。时同难,为古风和尚,广西人,死最烈。一太监,失其名,既刑不仆;刑者欲取其心食之,忽尸走数尺,冒击刑者。刑者怒,众攒碎之。又原任义乌知县癸未进士朱升(字君旭)、原任徽宁道乙丑进士俞鹍翔及叶士彦、顾光、余坤、沉士柱等,并与杨昆之难。

  于是水陆踪迹因缘而至死者,为原任推官周世臣、原任词臣韩四维等四十四人。

  世臣,字颍侯,宜兴人。崇祯庚辰进士,司理兴化。国变,不起。久之,以匿逋臣李之椿于家,并及之。之椿,字大生,如阜人;天启壬戌进士。弘光中,历尚宝卿。扈鲁监国海上,间归。被逮急悬案,例遣子旦外嬖谢国宝;失宠上闻,并连四维,存四维子星大。布衣潘国绪,字慧公,海宁人。以诞放,初走诸营,继复联络林莽,诡自称戎政尚书;已而伪为靖南侯裨将王升之,令导海盐守卒北抗。事露被执,又诡称定西伯云。大言曰:『事去矣!且日百万发,先失之,天也』!自言金钱最多,善事我,尽以犒若。狱卒奔走惟命,至以妓女乐之。临刑不屈一膝,且曰:『吾大臣,岂辱国』!责党,曰:『此堂上下,孰非吾盟风雨者哉』?卒不吐一人,从容死。

  晋马思理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

  思理初谢事,祝发为僧。王敦趋再四,缁素入朝。

  福州乡绅周之夔与林某等先后谋开门速兵入;事泄,咸死之。

  三月,原任礼部尚书朱继祚以乡较破兴化府,北兵宪彭遇凯为内应;监国仍令遇凯署道事守之,继祚来朝。

  先是,窖户王士玉等以义激众万余,取仙游县;攻府城,不利。会继祚与阁部黄鸣俊并逮燕京释归,继祚潜黄石,密招士玉等复起。时兴化镇将李应元忌遇凯隙,遇凯内不自安,密通继祚,约是月之十有八日开门纳士玉兵。先期宴诸文武,商所以应敌;猝起,杀尚参将及黎知府,诸唯诺。应元逸去,奉城中一完发者为县令。驰捷鹭门,监国为加衔,仍署守兴化。

  北副将郭天才奉檄援福州,临城不战,猝归款;监国封天才忠诚伯,令反攻福州。

  天才初从熊督师关外先登,后为北款声桓所部。时提兵三千南援,忽有四匄者走天才耳语,密致声桓回向之檄;于是驰款。监国予伯爵,悬侯封以待。约以五月之朔,合攻福州。

  夏闰四月,郧国祁保建宁饥,北部院陈谨以满师困之。忽是日雾重,梯城,城御者不能的。城破,祁与郧阳王常湖咸死之。诸县复不守。

  时守具穷,至熔白金为炮子。祁登城御敌发炮,炮反射。谨师跨雾入城,居民咸纵火自焚,几尽。祁窜火死,王常湖为乱兵所杀。

  五月,大学士吏部尚书钱肃乐卒。监国为撤朝三日,赐祭九坛;赠太子太保,谥「忠介」,荫一子尚宝司丞。

  肃乐居琅琦山,以建国彩跋扈内残,鲁事不办,积咽不食;病剧,猝闻连江事败,以头触床几碎,遂卒。遗命以崇祯中员外衔敛,自以无功,不受加衔。弟肃范从刘中藻起小福洲,久亦殉城。

  秋七月,兵部尚书刘中藻连破寿宁及浙之庆元、泰顺等县。

  冬十二月,兴化不守,长乐等县复失;兵巡道彭遇凯及原任礼部尚书朱继祚死之。

  北师既破建宁,内各守益坚,不肯下。北师乘胜攻兴化,继祚死殉城。遇凯走乱山中,久之为所执。继祚之从子三舍汝极,亦见杀。

  寿宁旋失,尚书中藻奇计复之。

  布衣俞书素以乡较起天台,监国给敕印称将军,卒无所就。

  永历三年(已丑)、监国四年春〔正〕月,监国由鹭门诣沙埕;议跸福宁州,不果。

  时尚书中藻屯福宁,兵势颇振;则从臣中有议不合者,遂不复及迁事。

  南昌败,豫国公金声垣、建武侯王得仁、大学士尚书姜曰广死之;诸郡城咸不守。

  声垣师老赣州,北帅谈泰以满师击南昌虚,声垣弃赣还援,战一再捷。及是八阅月,粮竭,至于食病者,旋及妇稚,不变。又久力竭,泰大攻德胜门,而精兵破进贤门入;声垣与得仁巷战不胜,投水死。曰广,字居之,新建人;万历己未进士。以编修,崇尚理学,为后学所归。熹庙中,尝白邹忠介之诬;与逆魏忤为民。起讲官。崇祯中,勿任性,勿听左右小人。□□部侍郎,忤首辅乌程归里,讲学江西。史可法以大司马束脯正詹之门,为创见。甲申春,同可法疏请皇太子监国南都。国变,南都拥戴劳,以礼部尚书进东阁大学士。嗣争三案,与马贵阳忤,归里。金豫国回向,曰广欲捷取九江,扼安庆、窥南都;声垣不听。至是败,间投井死。原任知府刘一鹏被执,不屈死;部将汤执中自缢死。

  二月,晋兵部尚书刘中藻东阁大学士,赐蟒玉。

  惠国成栋以桂命提东粤师应声垣,协攻赣;适声垣解赣围两日矣,势单,败走信丰,溺水死。

  成栋奉北命,尝以十七骑下广东;至是回向,气弱。赣守将杨遇明以南昌胜势出御,成栋战败。兵溃被追,渡信丰河,马负甲沉;遂不起。

  原任中书舍人何兆龙复创呼起,以诸健攻温州;监国与敕印,称将军。事不克。

  兆龙集诸林莽再起,应闽中诸师。以饷不足,颇残,人心不固。未几,散。

  兵部尚书揭重熙野走,联络南赣、闽、广之间,势不易合。总兵曹大镐移兵与重熙协力,声颇振。

  大镐初从郧国祁营建宁;继与祁郄,弃建宁,走山麓,屡蹶不挫。

  夏四月,福安被围急,副将连琪引兵援之;被袭,琪阵死。北师以琪首徇,城中不动。

  闽乡绅林梦龙兵起桐山,令严不残,百姓走饷如骛;战败,走死。

  梦龙慷慷激壮,师行有纪,力矫诸师所尚。每有疏奏,缕缕千万余言;监国览既,辄叹曰:『死死明珠矣』。已闻变,为之不食。

  国姓成功以奉桂朔专,不赞鲁一矢;亦二其从弟建国彩,兵不踰洛阳桥之北。

  国姓方自保,不奉父令,渐治其旅;诸老将皆安之,愿为用。诸洋税亦集。

  北师攻福宁州急,以书招阁部中藻,毅不应。阅四十余日,粮绝城垂陷,或曰:『去之』。中藻奋曰:『去何之』?于是悬高皇帝像南面,冠服拜辞引罪,饮醉自鸩死。子思诚,投井死。福宁等诸城咸不守。

  初,中藻守建宁,每战皆捷。久之,堵陴者饥不起。监国方支吾不自立,势不能援。城中杀人以食,四键不启。久之,败。

  建国公郑彩还三沙,监国间走壶江、崀崎山等处。

  彩既杀义兴侯遵谦及阁部汝霖,于是扈监国者咸畏不敢近。适北师有反戈降鲁者,彩以分属中藻;中藻疑其二鲁,有间尽杀之。彩以为杀降,怒欲攻之;御史汤芬为彩求平于中藻,中藻复以疑杀芬,卒与彩平。彩顾久不乐,中藻不为助;及福宁败,益无可为。乃竟弃监国走三沙,监国亦不复留之。

  秋七月,定西伯张名振护监国驻台州之临门。

  时闽事不可为,所下州县,旋不战北款。扈驾无人,名振迎归台州,颇近其故汛处。

  词臣张煌言赞定西兵由海道北扰;风覆舟,不进。

  煌言,字玄箸,鄞县人;崇祯壬午乡荐。乙酉,从诸臣扶义,敦鲁王监国绍兴,赐进士,为庶吉士;及绍兴败,监国营闽,不就。煌言鼓名振扬帆吴淞,风不利;煌言与名振咸登陆,易民服间归。

  晋定西伯张名振为定西侯(或曰封侯仍以「富平」)。

  国姓成功以全师保漳、泉海上诸岛。

  八月,监国入舟山;故唐肃卤伯黄斌卿不即纳。将军王朝先及阮进等欲以兵劫之,监国不许。拟晋斌卿为侯,方开。论斌卿□□□□,使甲士猝起,杀斌卿。

  斌卿,字虎痴。奉唐命,壁舟山,伺间吴淞,联络登、莱,不进;劫宁国之仁及监军本彻师,稍集。及唐败,私奉桂朔;意忌,颇以气凌同事王朝先等。名振使其故部阮进及王大振密通朝先,朝先意藉以倾斌卿。会监国俯谕伏听,朝先驰伪笺,力士猝刀投斌卿,洞其胁。时舟山诸旅颇为名振所统,海为怒涛三日;或曰哀肃卤云。

  以参将原署为监国府。

  监国谕定西侯名振总督诸师、荡湖伯阮进专治楼橹,截洋拒守;仍故唐张肯堂东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加太子太保。

  肯堂,字蜺渊,华亭人;天启乙丑进士。历都御史,巡抚福建。唐主尊称福京拥戴劳,拜兵部尚书大学士。同官道周勇与郑氏不协,肯堂意不能善用郑氏,芝龙被激,势必开关入敌,以是与廷议左,主跸延平。请监肃卤之师于舟山,遂奉敕总督三吴。唐败,无所效。

  以吴钟峦为礼、刑二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李向中为兵部尚书,朱永佑为兵部侍郎,咸加宫保。

  钟峦,以鹭门扈驾,进尚书。向中,号立斋,钟祥人;崇祯庚辰进士。知长兴,调秀水;以漕事持,旗军过索,被残折臂。以职方兵部就唐;唐败,扈舟山。永佑,字又玄,松江人。以崇祯甲戌进士,历铨部。乙酉,从松江义奋,不终。唐藩立,航海入闽;补文选郎中。延平不返,即鹭门依监国,扈舟山。

  晋阮进荡湖侯、周崔芝平彝侯、周瑞闽安侯、王朝先平卤伯;刘沂春以都御史、沈宸荃以兵部尚书,皆晋东阁大学士。寻以李长祥为兵部侍郎,徐孚远为国子祭酒,陈九征为太常乡,王衡、杨玑为钦天监丞;仍涂登华振威伯,加少保;荡湖从子骏挂义英将军,定西标杨晋爵、叶有成、方简咸与挂印;余文武加秩有差。

  冬十一月,遣太常卿任甲、御史余图南往日本通好。

  冬至,颁监国五年历于廷臣,行朝贺礼。

  时北历从西人汤诺望所定,二十四气分地异刻,觜、毕易位;五星之行,无气孛。惟舟山尚从故历。

  永历四年(庚寅)、监国五年春正月,大学士刘沂春称病笃,由海道放归。

  闽庶吉士张煌言入扈舟山,起拜兵部左侍郎。

  煌言两同富平名振以舟师北扰,皆不利,间脱;遂走陆鼓义,无复振者。时其家已被逮钱塘,狱有僧澹斋日募饭饱其妻董氏与子祺,且十年。

  晋李长祥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

  初,长祥奋槊山莽,监国遥敕为兵部尚书。寻与总兵王完勋争饷,众散,单身入朝舟山。

  阁部沉宸荃见嫉同官长祥,至诬以不道。宸荃愤,弃官引匿舟山之僻,监国不能留。

  夏六月,荡湖进、平彝崔芝以事忤,合力攻闽安侯周瑞,并其众,尽有其艍舰。瑞以数艘溃围出,依国姓思明。

  冬十一月,监国念扈从诸臣风波辛苦、不能朝夕者,权宜月俸有差,约二十余人;余不能遍及。

  按二十余人,为阁部张肯堂、尚书吴钟峦、李向中、侍郎朱永佑、张煌言、孙延龄、太常少卿陆九征、太仆少卿李思密、通政使参议郑遵俭、御史朱养时、兵部郎中李国祯、礼部主事叶玄、户部主事林之瑛、中书舍人丘之章、国子监学录曾应选、太常寺典簿黄甲等,余不及考其详。

  冬至,颁监国六年历;一如五年例,廷臣朝贺。

  永历五年(辛卯)、监国六年春二月,荡湖阮进以兵攻建国彩于三沙,败之,获其艅艎尽。彩单走粤洋自保;己亥北师至,暴卒。

  彩擅杀勋旧大臣者二,弃监国不顾;公愤,进等持大义攻之。

  富平侯名振间击杀平西伯王朝先,暴其擅投刃斌卿之罪;函其首,为位于海澨遥祭之。

  时斌卿原部颇以斌卿方拜命无罪,朝先矫监国自制;且疑富平阴为之。名振不得已,虑众解体,托以他故,称监国歼之。

  降帅振威伯涂登华镇梅山孤,以其众北归。

  初,登华以福宁来附受封;时监国保舟山,势悬隔无依,仍北向。

  夏四月,北镇马进宝使人密招荡湖进于南田,进并拉其从子义英将军骏同往;骏不从,以露富平名振。名振涕泣留之,进感而止。

  进已潜内款待发,进宝治酒迟之;骏百劝不从。名振驰进舟,索见不得;乃设座南田之陆,望舟山拜哭曰:『荡湖去,主上安所归?愿自杀』。情词惨痛,进部俱为泣下。于是残北使,示无他。

  六月,舟山大旱。监国布袍步祷,群臣咸草具以从。

  命兵部侍郎张煌言治兵鹿颈头。

  秋七月,乞粟于日本。其国王许振疾,航饷数千斛。

  先是丁亥,周藩安昌王以监国命乞师日本,权以府中人填部寺衔以行。既至长吉岛,岛通事以权衔报源将军。盖日本素所重明两榜,凡试录、履历具备;察之无权衔,兵不发。已而,诸生凌士弘与诸生冯京第以阁部张肯堂书及肃卤黄斌卿血书往。适天主教四舟失,风漂入界,而源将军方整兵拒防;但接济军需,慰所请。此乞粟,为监国第三往矣。

  兵部尚书揭重熙师散,被于于闽之武夷山;就戮。

  重熙,字万年,临川人。崇祯丙子,以五经隽南闱。丁丑成进士,亦以五经。

  授福宁知州,历主事。入闽京,升兵部职方郎中。鼓敝,应豫国声垣;南昌败,犹创呼闽、粤之间。只身间走桂林,晋兵部尚书,加太子太保。归,出没武夷,无所就;为樵者所觉,被执。在狱,犹借书夜读;临刑,加网正帻,与曹大镐同难。遗笔有云:『行年四十有七不为夭、官至大司马不为卑、文章政事麤有名于时不为辱;所耿耿者,数载孤臣,竟无一当以报君父』!

  八月,北师大治舟舰,从蛟门向舟山;战不利,被残。

  时裨将江天保为荡湖进先锋,以四水艍迎击定海路获胜,沉敌十三舟。所俘,率断右臂纵还。

  监国诣蛟门祭江,夜半见有大星从西北陨舟山,小星随之者无数。即日还舟山,未至闻警,御舟不登陆。或请间取两王子(长弘楠、次弘棅)入舟;定西侯名振曰:『如是,恐以寒守者之心』。监国不强。

  越日,北师三道攻舟山,出吴淞及闽洋者岛师分御,皆捷;定闽师复益兵大出,兵逼,荡湖侯阮进失措,战于螺头洋不胜,死之。

  时舟山精锐,分应南北洋。越五日,北师复大出。会天雾迷咫尺,进激大艍压之;风失利,艍不前,反为所乘。进乃手发火桶,仓猝桶触桅,反入进艍;焚艍,进急跃水以解。盖犯火以水淬之,无生者。敌起进,进创甚不能言,瞪目怒视三日死;此月之二十有一日也。

  时屯田都督张名扬守南门,阁部张肯堂守北门,监军主事丘元吉、金允彦等督三亲标守城。内师攻舟山不遗力,守者亦百法应之;至投书劝降,阁部肯堂等不答。内师舆创进徇,城益戮力键御。环围十昼夜,南北洋二道凯师次十八门,阻不入援。

  时诸门皆键,号令严,气益厉;军中有欲窜者,斩之。敌逼城下,被击重伤颇众。于是远炮崩其雉堞者数,辄随破随补。

  定西侯名振等护监国驾由外洋南泛。

  九月之一日,舟山破。

  先一日,监军允彦力穷,潜叛内降;而元吉继之。为言城中虚实,导攻具益进;守者犹细醢允彦子传示四门,以示不二。明日午刻,南门开。

  锦衣卫都督李向荣、总兵马泰、副总兵单登云等率民兵巷战,尽死之。

  中书舍人顾玢、江中汜、陈所学,皆系舟山籍;于监国有捐助劳。城垂破,合户咸自焚死。

  监国继妃张氏赴井死,宫眷十三人从之。一内监失其名,扼尸井旁以殉。两王子北去,浙西原兵部主事申信等争私敛衣食之;至欲赎篡,不果。

  大学士吏部尚书张肯堂一门死之。

  先一日,肯堂门人苏兆人(字寅侯)知不可为,合户自镒死。肯堂义之,为降四拜,善殓之。随作绝命诗四首,有『传与后来青史看,「衣冠」二字莫轻删』之句。次日事急,命举火焚其家属二十三口讫,遂与妾某氏并投缳雪交亭之下;一女投荷池死。肯堂有仆已度为僧,法名无凡,钵普陀。及舟山之变,叹曰:『吾翁无不殉国者』!促航舟山,泣请内帅,愿下主悬瘗土;师义而许之。肯堂有孙滋大,诸生陆燝计脱之。

  屯田部督张名扬一门死之。

  名扬,与名振同母。以总兵理舟山开屯事,家东门。母年七十余矣,赴兵死。名扬被执不屈,见杀。戚属五十余人,皆自焚死。幕客诸生顾心复,南直人;自缢学宫。

  兵部尚书都御史吴钟峦诣学宫自杀。

  钟峦初从监国祭蛟门返。内师初逼舟山,钟峦间道入城,辄不食,日饮米汤一、二合。预持佛寺「万岁牌」一端,设尊经阁之中,南面;右庑陈高座,积薪与座等。及城破,向「万岁牌」行五拜三叩头礼,乃登高座,令家人纵火焚之。钟蛮尝以「十愿」名斋,「十愿」中终以「见危授命」;此日自以不负所愿云。幼子裔之,越海携骸骨归葬。遗集「忠告录」,国变后所着也。长子佑之,寻父粤东;永历中,授平远知县。三子福之,先从太湖义奋,战败死。

  吏部尚书李向中以艰在内地,越险大能奔,庐舟山僻澨为位而哭守之。城破,不屈及难。

  吏部左侍郎朱永佑被执,不屈死。

  永佑知城危,辄冠带拜别监国,亦望辞太祖,危坐中堂以俟兵入。既被执赴市,语益不恭;受刑更惨,弃尸海滨。久之,有仆窃藁葬舟山之壤。

  兵科给事中董心宁自缢文庙死。

  志宁初以兵部主事监军,从诸生华夏等内应岛师。事不成,弃妻子间走舟山,改省员;及难。

  河南道御史朱养时及户部主事林之瑛、兵部主事刘午阳俱死之;监军御史梁隆吉手刃全家,自刭。

  礼部主事董玄及学录曾应选俱赴学宫自缢死。

  兵部郎中李国祯以母在城,间冒险入;被执死。

  都督焦文玉悉力拒战死,妻张氏随自尽。

  温义健林伯起、张瑞初咸赴学宫自缢死。

  伯起、瑞初起触温州事,不就;走舟山方数月。

  大学士兵部尚书沈宸荃挂冠郊外,潜泛海归;风不利,舟覆死。副使高世昌触石死。

  安洋总镇刘世勋死之。

  主事杨鼎臣、李开国死最后,安洋无援;舟山既败,北师移攻世勋,势诎,世动身被数创,犹格斗不退,死。

  舟山屠,堕其城;城以外百姓,率迁内地。

  内命巴将军守舟山,其民复潜归,有其故业。

  兵部侍郎煌言以鹿颈兵,同定西侯名振扈监国于三沙;国姓成功迎入厦门,躬朝见,行四拜礼,称主上,自称罪臣。寻居监国于金门,月致供亿惟谨。遇节及千秋期,上启称贺弗懈。

  永历六年(壬辰)、监国七年,监国跸金门。

  国姓成功以兵攻漳,泉,尽有其下邑。北归总督陈锦援之,成功使人刺杀锦。

  时郑氏故部散漳、泉者咸〔呼〕集,洋税复旧例,能食兵。锦方视事,有刺客以国姓密遣,即帐中疾取锦首去;求刺客不可得。

  桂主自安龙驰授国姓成功招讨大将军敕印。

  国姓以桂无所通监国,引嫌罢供亿,礼节亦疏,以见一。监国饥,各勋旧王忠孝、郭贞一、卢若腾、沉荃期、徐孚远、纪石青、沉复斋等间从内地密输,缓急军需。

  遣定西侯名振以己意乞师厦门,成功不许;至露其背所刺「尽忠报国」四字,为感激,指腹为姻,随得助师二万。与尚书煌言、义英骏、诚意伯刘孔昭等直溯金塘,获叛者金允彦,磔之以祭舟山诸死事者。持不进,题诗金山寺而还;有「十年横海一孤臣」之句。

  永历七年(癸已)、监国八年,监国跸金门。

  内戒漳、泉,国姓谩书北督,称闽镇马进宝、闽道黄澍启衅,仇在不共;必覆此二衅,乃议罢兵。仍作书遗其父芝龙,要漳、泉、兴、福四府。

  成功母出自日本,尝金塑母像,谨祠之;悬以真珠帘。马、黄兵出郄郑,私有之;遂指为兵名。内即逮进宝、澍以示招徕。又上书其父,称子不称臣、称朝延无「陛下」字样,语率不恭。

  秋八月,太白昼见,亦经天;未、申之刻,碎如泥金,忽明忽没,久之猝下,如有掖之者。凡两月,浙中雨毛、雨灰。是年,灾异重叠不胜数。

  永历八年(甲午)、监国九年,监国跸金门。

  春正月,全师复入京口,战不利,失一副将阮甲;淹四日,退。招讨复遣戎政司马

  陈六御及将军陈应蕃等协力抵平洋沙,攻崇明,不克;平原将军姚志卓愤自刭。还触吴淞关,掠北战舰二百七十号。名振以沙船九百号泛登、莱及高丽,乃还。

  夏五月,宁波北协镇将张洪德出款。

  洪德,宁波北协镇也。潜使人通海迹露,被逮至曹娥江。海师合其故部窜洪德,并其妻子大小百余艘入海。称制封定宁伯。

  秋八月,复地震浙、闽。

  国姓遣将军陈辉总统水军,同定西名振再窥吴淞,遇风变,师旋。移攻舟山,北督镇巴成功遣先锋陈虎出御,陈殁,巴以城降;令司马陈六御、义英骏守之。

  北令芝龙札子成功入款;成功再答父谕,勒割福建全省及沿海一带自江、浙以及东粤诸州县。不得请,统兵攻漳、泉益急;适靖南、平南二王下东粤势张,退保海澄,无有所动。

  冬十二月,台州北镇将马信出款,执巡道张、知府刘至舟山,纵归。

  北师大治舰防海,海师间掠其□舰;信惧罪中疑。会降将定宁洪德与信有旧,使人密诱之;洪德诡称敌至,会文武议城守,猝起,杀□□知县及典史就海,加封将军。

  定西侯名振卒于舟山;监国震悼,赠赙特厚。

  永历九年(乙未)、监国十年,监国跸金门。

  夏四月,国姓成功师出;守将黄〔梧〕乘间以海澄北降,得封海澄公,世镇海澄。

  秋九月,国姓还驻厦门,改为思明州;壁大兵。时设四屯:张煌言驻临门、陈文达驻玉环山、阮春雷驻楚山,牛头门亦宿劲旅,遥为犄角相声应。东南护发走集者甚众,独金门扈跸诸臣自为保。

  湖广澧州天裂,相传中有楷字一行,为「白条有代静不万意中治驰」十一字,众瞩分明,留数刻;忽风作,彩云而散。官府以闻。

  永历十年(丙申)、监国十一年,监国跸金门。

  春,桂主自安龙驰敕封招讨将军国姓成功为延平王,一切军国便宜行。成功谦,但以「招讨将军」行所属诸文武,什袭王印不一行。或曰桂主以成功不行王印,疑「二字」封不称,改封「一字」为潮王;成功益谦不受。

  二月之三日,舟山城哭声若风筝而咽,历五日始息。鸡犬夜登屋而号,无所见。南门发国初汤东瓯所建碑,碑中若或有知者。

  秋八月,舟山再失。

  北师倪将军师出攻舟山,岛师戎政六御、定宁洪德与义英将军骏分应要害,英标有最捷从樯首飞渡敌舟,猝断篷索;敌篷堕,压毙百人,敌势大沮。相持久,骏舟忽胶浅,不能驰骤战,败绩。将军刘永锡(孔昭子)跳水死;六御与洪德合以兵援之,被创并自刭死。将军杨晋爵截横水洋,孤军当坚,持两日不懈;力竭,自刭。太常九征被执,不屈,见杀。

  永历十一年(丁酉)、监国十二年,监国跸金门。

  内海禁严,沿海居民内徙四十里计,清野,洋师防其接济;犯者不赦。

  限期勿后,如或恋田庐违限者,辄火之。所徙许借居、寄食于其姻族,拒者有法。其四十里之岁课,同邑共偿之,至有所偿过于其土著者。有司无能,以其状闻。盖既休息饮食之,复为之代偿赋役;其或缺额,考绩仍以是不登。鱼虾小户一竿之外,即称越界;胥役故纵之,执以责赎。自江南达东粤数千里,盐场在界内者勿论;其界外缺额,商赔之。

  夏五月,国姓成功遣将军马龙等骚粤,大残澄海之鸥汀背;仍执知县祖之麟海去,授之麟兵部侍郎。久之,之麟间脱,逸归。

  海师向集洋税重值,阑出内粟。至是,遂残边以给。

  永历十二年(戊戌)、监国十三年,监国跸金门。

  国姓成功以舟师大掠招宝山。时兵部尚书煌言,计资延平大力,勇图恢复。自舟山败后,遥奉桂朔;凡大举,必与延平合议,不敢显通监国,用绝嫌疑,以固同忾。监国或间往来鹭门,无定辙。

  永历十三年(己亥)、监国十四年,监国跸金门。

  夏五月,兵部煌言合延平王成功,悉舟师从大江突京口。即严家沙为坛,以太牢禡告太祖高皇帝。翊日,亦禡毅宗烈皇帝;斩衰从事,一军皆帛。举哀,军中陪哭,声震百里;扬、仪及镇江两岸官民闻之,无不掩涕,不能仰视。其奉令专与满师决,遇绿旗,拱手不举兵。持不能,难大胜。七里港满师营将军伤创甚,巡抚朱部安庆师战瓜渚,全军败没,朱被执,纵之。漕抚亢以淮安师下,半道声悸,亢夜投水死;下镇江及瓜、扬沿江一带郡县。煌言以其师领前锋开府芜湖,传檄十里,上印者三十有七,进刍税者恐后。

  时艅艎大小八千余号,大将张茂之总五军令严,掠一黍者死;断镇江铁索。北师既败,镇江知府甲斩辫出降;城中百姓掷帽与堞齐,市肆不惊,商旅如故。关使者献税给军。凡上印者,与明制冠服;仍其官。

  诸郡县或不即上印,乡绅衿多诣官公勒献册;野健复挺起建旗遥应者,不啻数千部。百姓争出城逸去以弱守者,禁不能止。或久以诖误在禁未决者,官为礼貌善饮食,慰去之。

  西至荆、襄,南迄梅岭,烽信所及,魂梦输服。其奉二三工为大言高步以警观听者,即或坐不道例,顾视鼎镬如饴,谈笑而尽。闻者益心动。

  时楚援疾下,历芜湖。兵部煌言纵下流驰击,沉其四舰;余舟四溃。

  海师甘辉列十二营于白土山,困江南观音门,候陆师并力不即至。阅五旬,师老。

  七月之晦,北师穴城夜劫,大获捷;沿江数百里舟师咸退去。

  北总督郎键门不战,卫故明原任乡绅于公所,杜其潜耗,责输饷食兵。海师计水战之具不利陆攻,为更办需时;意轻,目无金陵。适北师明将军自楚还,兵势颇激;战桃湾,海师不利。嗣甘营被劫,大战石灰山,复败绩,失万人;将军甘辉与副将余日新被执。

  内师执讯,责辉劝降国姓成功,酬大爵。辉傲曰:『国姓父不能夺国姓,乃仗辉?且辉亦安肯降国姓也!请速死无他』。怒叱同讯日新曰:『丈夫得死所,濡忍何为』!

  芜湖之师闻石灰山败耗,中弱水道扼,绝援粮竭,舍舟登陆,转战千里,万人耗散尽。煌言只身间脱,为时二十七日、草屩二千余程,复抵临门。

  煌言师不统于郑,自请先登,以是深入;成功不为声援,急全师去图万全。煌言不得退,提残较入霍山界,历巘崄,诸冲击死散尽;至弃骑,伪为失路贾,辄露,往往得故义健为曲护之。盖时中原妇竖,无不知大司马煌言忠者;率不闻人(煌言有「北征纪略」传世)。

  兵部尚书煌言微表陈五月金陵之役于监国。

  煌言意望延平再举,阳疏监国;监国亦曲谅。

  秋,桂主遥敕,仍鲁王监国,驻澎湖;晋煌言东阁大学士兼原官。

  冬,延平大扰闽之嵩门;北师失利。

  嵩门之捷,以书招北镇张承恩;有曰:『比者,明恩达里举浙师病没,达素闽师歼馘殆尽。马既早归,李、高继至,可以为法;马惟善,可以为戒』。

  永历十四年(庚子)、监国十五年,监国跸金门。

  时各较饥,率就内款,宠被过于诸旗;遂有伪造印敕,曾未一惊涛,辄称方命者。内急来远,不深求也。

  东南辩士多托招徕为名,弋巍尊;矫语报命,互相结引如传钵,率非实耗。

  永历十五年(辛丑)、监国十六年,监国跸金门。

  春,桂主依缅甸不终。

  缅甸弱畏兵,出桂主乞免。

  阁部煌言三上书监国,拟诏书一道;不果行。

  缅变确,金门扈从意,即真以绍统。煌言未可,幸毋以虚名来射,迁跸稍近观变。

  壬寅、监国十七年,监国跸金门。

  延平王成功营台湾,令其长子经督守厦门。

  台湾,故和兰国贡道候诏处也;阔二千里,袤倍之。气常春,所产稍似内地。

  距福州三十七程。延平用所部曹文龙、马信谋取之,屯重旅;而令统五军周全斌、忠贞伯洪旭、督饷郑泰,合守思明。

  阁部煌言上书延平,有曰:『普天之下,止思明一块干净土;何异桐江一丝,系汉九鼎』!又云:『有明之倚殿下,以能雪耻报仇也。区区台湾,何与神州、赤县;而暴师半载,使壮士涂肝胆于火轮、宿将摧肢体于沙碛也哉』?成功不听,舟浮礁间道入。

  煌言急内难,恐延平远自保,必惮劳疏敌;又念金门失恃,临门一带万不能固,故痛言之。而郑以安其内顾,先为不拔;不报。

  内督镇诸以书招煌言于临门,煌言不夺。

  答江南总督郎有曰:『不佞所争者,天经地义;所图者,国恤家仇;所期者,豪杰事功、圣贤学问』。答浙江总督赵有曰:『两间自有正气,万古自有纲常;忠臣义士,惟独行其是而已。区区此志,百折弥坚;不过确守人伦,即是深明天道』。

  延平成功称台湾为东都,亦称明京,以候桂主巡狩,缅变确,乃又改为东宁国。

  于东宁隔江筑承天城,以居宦东宁者之家。

  夏五月,延平王、招讨大将军国姓成功(原名郑森)薨于东宁。长子经自厦门奔丧,嗣主东宁,仍用桂朔;有行群文武,称嗣藩令谕。设六部,官名改,不敢拟制。

  秋九月之十有七日,监国鲁王以海薨于金门。

  王年五十有四。继妃陈氏明年生遗腹子弘甲;周支长杨王术桂(今改宁靖王)收养,栖于东亭。

  和兰国内朝,奉北师合攻思明。思明败,而金门、临门、牛头门、楚山、玉环山诸岛之师皆解。

  多款北受职者。先是,督饷郑泰有罪,延平长子经以伏法。泰子北款,挟镇将马得功反攻思明,为周全斌所败;乃合和兰报仇。自思明失守,北洋无一傲海上者;全斌亦竟北归。

  甲辰秋七月,阁部煌言被执。

  思明州及诸岛俱败,煌言结茅潜于临门之范澳。是月之二十有三日,煌言令裨将吴国华哨探至陶家尖。会宁波人孙惟法为北师向导,伺得之;国华被创,投海死。舟子林姓者死,不言煌言处。火者悉之,导范澳,执煌言及监纪罗伦(字子木)、勇士叶云、门者冠玉并二持槊者。时煌言素袍朱履就道,吟咏不辍。至宁波过其门,为一叹息。

  八月,煌言至武林;督抚赵高其义,礼迎之。煌言抗宾座,拱手曰:『昨蒙尺一,下及赋性拘执,不知悔悟,致烦使者』!左右进酥茶,摇手:『煌言从不知此味』。或覆以满服,必不可。

  出就卫,绝食饮;卫士哀号:『愿缓须臾,毋见累』!于是复食饮如故。

  九月之七日,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张煌言不屈,就刑;前所并执五人,从死。妻董氏、子祺,旋及难。

  煌言初被执,作「放言」;有曰:『沧浪扬尘兮日月盲,余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黄冠故乡兮,非余心之所馨』!在道诸吟,有『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之句。又有「悲故里」五言古诗,阕曰:『求仁而得仁,抑又何怨焉』!临市,口占:『我年适五九,乃遇九月七;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妻、子久禁钱塘,僧淡斋募以饭之。移狱至镇江,就法。

  东宁两经北招,持前要勒以拒。论者曰:郑氏赡鲁禄、尊唐姓、闰桂年抗北,为不恭者三。

  朱子以蜀继汉,而千古之大纲以正。东山老人作「通鉴严」,以南唐继后唐。后唐虽赐姓李而奉唐朔,立庙祀高祖、太宗、懿宗、昭宗;南唐,唐宗室裔也。「通鉴」以昪比昭烈,而紫阳曰:徐诰复姓李氏。复之者,大言之也。故直以宋按南唐,梁、晋、汉、周安得奸其统。此亦特识也。明唐王无嗣,并有传位监国〔之〕意,桂王窜缅甸而殁;监国完全十七年,有始有终,虽不即正,有维系天下之势,而一时之忠臣义士雾集响应,即残山剩水,亦无异于宋之端昺。以春秋属鲁,而以唐、桂附之,其义亦至正矣。其与正学之「禁书」、所南之「心史」,岂有殊哉!

  健庵老友好辑遗书,网罗放失。见余旧藏东山手稿一册,借而录之;并属余校对。余喜是书之复有副本于世间矣!此书纪事真实而评品得正,必传于后无疑。略书数言于卷末。

  时咸丰壬子八月初五日也。熙台识。

  ●张跋

  「鲁春秋」一卷(附「北征纪略」、「使臣碧血」二则),查继佐伊璜撰。伊璜,字三秀,更字支三,或称钓史、或称钓玉,咸呼与翁;海宁人。明崇祯癸酉举人。鲁王监国,授兵部职方司郎中,参张煌言军事。兵败,隐居不出,讲学于杭州敬修堂,弟子从游者数百人。又罹南浔庄氏「明史」之狱,幸而获免,遂浪迹东南以殁;著述亦无人为之刊行。此纪专书鲁王监国事,始于郑义兴、终于张阁部;原原本本,具有条理。

  先是,鲁王以海时由兖州避兵,居台州。丙戌八月,义师奉之驻绍兴,称鲁监国元年,不奉隆武之诏。江东失,驻舟山;舟山再失,飘泊海上十五年。壬寅,薨于金门。至甲辰,张煌言死难,「鲁春秋」绝笔于此;犹李定国死,而后书「明亡」也。王水陆奔走,无一宁宇。武夫、悍将罕知大义,兵饷两竭,听命于人;诸臣捐顶踵、糜膏血以奉之自殉,于义而已、于国事无裨也!伊璜直叙其事,最为翔实,不似他书之纰漏。今得藁本刻而传之,附录「北征纪略」、「使臣碧血」二种。

  岁在阏逢摄提格,八月二十一日,乌程张钧衡跋。

  ●附录一(原附)

  北征纪略

  使臣碧血

  ●北征纪略

    张煌言

  余自乙酉倡大义于甬东,距己亥十有五载矣!其间栖山蹈海,艰险备尝;俱无论。

  犹忆丁亥岁,持节监定西侯军西征,遭飓风覆舟,陷敌中七日;得间,行归海上。嗣后三入长江,登金山、掠瓜仪,而师徒单弱,迄鲜成绩。至戊戌,追随赐姓延平藩北伐,抵羊山,复遇风碎舟,返旆。

  逾岁,年在己亥。仲夏,延平藩全军北指,以余练习江上形势,推余前驱。抵崇明,余谓延平:『崇沙乃江海门户,且悬洲可守;不若先定之为老营』。不听。

  既济江,议首取瓜步。时敌于金、焦间以铁索横江,夹岸置西洋大炮数百位,欲遏我舟师。延平属命领袖水军,先陆师入。余念国事,敢爱躯命,遂扬帆逆流而上。次炮口,风急流迅,舟不得前。诸艘鳞次且前且却,两岸炮声如雷、弹如雨,诸艘或折樯、或裂帆;水军之伤矢石者,且骨飞肉舞也。余叱舟人鼓棹,遂入金山;同■〈舟宗〉数百艘得入者,仅十七舟,而本辖舟则十三。嘻!危哉。次蚤,藩师始薄瓜城;一鼓而歼敌兵殆尽,乘胜克其城。

  延平辄欲直指石头,余以润州实长江门户,若不先下,则敌舟出没,主客之势殊矣;力赞济师铁瓮,而延平犹虞留都援骑可朝发而夕至也。余谓『何不遣舟师先捣观音门,则建业震动,敌将自守不暇,何能分援他郡』?延平意悟,即属余督水军往,且以直达芜湖为约。夫芜湖,固七省孔道,商贾毕集;居江、楚下流,为江左锁钥重地。况踰金陵、历采石,悬军深入,此不可居之功也。余一书生耳,兵复单,何能胜任!虽然,倡义之谓何?顾入中原而不图匡复也,余何敢辞!于时江湖缩朒,水下如驶;海舟行迟,余易沙船牵挽而前。

  未至仪真五十里,吏民赍版图迎王师。盖彼都人士知余姓字有素,故遮道来归。迄余抵仪,先一日延平已遣李将军必单舸往抚;余辄欲引去,合邑士民焚香长跪雨中,固邀余登岸。不获已,登江滨公署,延见慰谕之。众以李将军无兵,恐敌骑突至,则无以捍牧圉,咸稽颡留余保障。余不可,遂行。鹢首所向,仪民无不具瓣香相逆者。而滨江小艇,载果■〈艹〈瓜瓜〉〉来贸易如织,若不知有兵。余顾而乐之,以为俨然王师气象矣。

  舟次六合,得报藩师已于六月二十四日复润州。余计润城既下,藩师自陆逐北,虽步卒皆铁铠,日行三十里,五日亦当达石头城下;即作书致张茂之所号为五军者谓:『兵贵神速,若从水道进师,巨舰逆流迟拙;非策也』。余恐后期,因昼夜牵缆,士卒瑟瑟行芦荻中,兼程而进。

  抵观音门,乃六月二十有八日也。不意藩师从水道来,故金陵得严为备。余舣棹观音门两宿,所统战舰无一至者。余乃发轻舟数十,先上芜湖,而身为殿,泊浦口。

  七月朔,敌侦我大■〈舟宗〉尚远,遂发快船百余载劲卒,侵晨出上新河,顺流而下,击棹如飞。余左右不满十舟,且无风,战不利,几困;忽一帆至,则余辖下犁■〈舟曾〉也。余遽乘之复战,后■〈舟宗〉继至,敌始遁去;而日已曛矣。诘旦,整师前进,敌匿不复出。余部曲驰报江浦已破,盖方余与敌对垒之先,一哨越浦口旁掠,止七卒薄江城中,彼步骑百余,开北门遁,而七卒遂由南城入;亦一奇也。捷闻延平,止余毋往芜湖,而且扼浦口以抚江邑。此七月四日事也。

  翌日,延平大军亦抵七星洲。正商略攻取建康,而余所遣先往芜湖诸将捷书至,芜城已降矣。尔时上游声灵丕振,而留都守御亦坚;延平谓余:『芜城为上游门户,倘留都未旦夕下,则江、楚之援日至;非公不足办此』。余谦让至再,延平但促余遄发。于是率本辖划船以行,而幕府之谋自此不复与闻矣。

  七夕,抵芜城。传檄诸郡邑,江之南北相率来归;郡则太平、宁国、池州、徽州,县则当涂、芜湖、繁昌、宣城、宁国、南陵、太平、旌德、贵池、铜陵、东流、建德、青阳、石埭、泾县、〔虹县〕、巢县、含山、舒城、庐江,高淳、溧阳、溧水、建平,州则广德、无为以及和阳。或招降、或攻克,凡得府四、州三、县二十四焉。先是,余之按芜也,兵不满千、船不满百;惟以先声相号召、大义为感孚,腾书搢绅、驰檄守令。所过地方,秋毫不犯;有游兵阑人剽掠者,余擒治如法,以故远迩壶浆恐后。即江、楚、鲁、浙豪雄,多诣军门受约束,请归禡旗相应。余相度形势,一军出溧阳,以窥广德;一军屯池州,以扼上流;一军据和阳,以固釆石;一军入宁国,以偪新安。而身往来宛陵、姑孰间,名为驻节雄镇,而其实席不暇暖也。

  余日夜部署诸军,正思直取九江。然延平大军围石头城者已半月,初不闻发一炮姑射城中;而镇守润州将帅,亦未曾出兵取旁邑。如句容、丹阳,实南畿咽喉地,尚未扼塞;故苏松援兵,得长驱集结石城。余闻之,即上书延平,大略谓『顿兵坚城,师老易生他变;亟宜分遣诸将,尽取畿辅诸城。若留都出兵他援,我可以击歼之;否则,不过自守虏耳。俟四面克复,方以全力注之,彼直槛羊、穽兽也』。无何,石头师挫。缘士卒释兵而嬉,樵苏四出,营垒为空;敌谍知,用轻骑袭破前屯,延平仓猝移帐。质明,军灶未就,敌倾城出战;兵无斗志,竟大败。

  时余在宁国府,受新都降。报至,遽返芜邑;七月二十九日矣。初意石头师即偶挫,未必遽登舟;即登舟,未必遽扬帆;即扬帆,必且据守镇江。余故弹压上流,不少动。而敌人即廷佐、哈哈木、管效忠等遗书相招,余峻词答之。太平守将叛降于敌,余又遣兵复取太平,生擒叛将伏诛。然江中敌舟密布,上下音信阻绝。余遣一僧赍帛书,由间道访延平行营;书云:『兵家胜负何常,今日所恃者民心耳!况上游诸郡邑俱为我守,若能益百艘来助,天下事尚可为也。倘遽舍之而去,如百万生灵何』!讵料延平不但离石头城去,且弃铁瓮城行矣。

  留都敌兵,始专意于余,百计截余归路;以为余不降,必就缚。各将士始稍色变,然刁斗犹肃然。始余欲据城邑,与敌格斗,存亡共之;复念援绝势孤,终不能守,则敌必屠城。余名则成矣,与士民何辜?而辖下将士家眷俱在舟,拟沉舟破釜,既难疾驰;欲冲突出江,池州守兵又调未集。忽谍报:楚来敌艘千余,已渡安庆。余虑若与之值,众寡不敌。因部勒全军,指上流,次繁昌旧县。池兵亦至,共议进止;咸言『石头师即挫,江、楚尚未闻也;我以艨艟径趋鄱阳,号召义勇,何不可者?若西江略定,回旗再取四郡,发蒙振落耳』。乃决计西上。〔八月〕初七日,次铜陵。海舟与江船参错而行,未免先后失序。余一军将抵乌沙夹,而后队尚维三山;所云楚来敌艘,果相值。余横流奋击,沉其四舟,溺死者无算。以天暮,各停舟。夜半,敌艘遁往下流,炮声轰然。辖下官兵误谓劫营,起帆解缆,一时惊散;或有回芜湖者,或有入焦湖者。西江之役,已成画饼矣。

  余进退维谷,遂沉巨舰于江中;易沙船,由小港至无为州。拟走焦湖,聚散亡为再举计。适英、霍山义士来遮路,言『焦湖入冬水涸,未可停舟;不若入英、霍山寨,可持久』。余然之。因尽焚舟,提师登岸。至桐城之黄金弸,有安庆敌兵驻守;此地乃入山关隘,余选骁骑驰击之,夺马数十,杀敌殆尽。遂由奇岭进山,一望皆危峰峭壁矣。余辖下甲士素不山行,行数日,皆重趼;且多携眷挈辎,日行三十里。余严令焚弃辎重,而甲士涉远多罢。余虽知必有长阪之败,而赴义之众何忍弃置;亦按辔徐行。

  八月十七日,已入霍山界,去县治仅七十里而遥;而所称阳山寨者,直咫尺间耳。寨在山巅,可容万〔人〕;饶水泉。向多义旅,近为敌招抚。有一褚良甫者,亦义师;受敌符,据寨中。余令将佐先以书往通,欲借寨屯众;而彼中已闻石头师挫,有向背心,坚不纳。然寨据至险,万夫莫能仰攻。余遂移札东溪岭,思走英山,入将军寨。但将士疲甚,偶语沙中,俱以途穷为忧。余强起按行,占一数四课,俱空陷。余大惊,因申令诘朝蚤发。

  是日,余率骑兵前驱,但虑前有敌人,而岂意追骑之蹑其后哉!余方踰岭,后军忽报敌奄至。急回马,而旗靡辙乱,士卒皆窜山谷中。敌骑已在前矣,顾左右止二十余骑,步卒不满百。因勒马高坡,以待后军稍集而击之。讵知后军已为截断,首尾不能相顾矣。敌骑渐合,余念斗死无益,单骑突围走,止一僮携印相随焉。嗟乎!余之入山,非避死也;尚图控连江、楚,收湖南、北之大侠,云扰中原,天下事未可知也。奈何孤军无援,鼓声不振,卒以溃败;东溪之不为空坑者,几希。天耶!人耶!

  余去敌稍远,而土人利散兵财,皆手挟鸟铳游弈四山。余牙门将跳而复返,与之值,呼之偕行。三人纡回山冈间,迷失道。土人在山麓者觇见,即趋至山椒,阻去路。余以百金为寿,土人即匿余山厂,期以日暮导。余三人始变服,而余将泣数行下,惟恐土人之叵测也。余曰:『死,固我分也。藉土人叵测,我当明言姓氏,舁至建康,从容就义耳。不然者,脱虎穴矣。是盖有命焉』!及酉,土人果复来,裹脱粟相饷。食毕,乘月西行。一夜走七十里,皆羊肠鸟道,崎岖特甚。初,余在马上着靴,后舍骑而徒。偶得双舄,纳之实不容足;中宵涉水,履益加窄。迨晚,十趾血浸,股踵尽裂,余尚竭蹶奔赴。而腹且馁,乃望门投止,谋朝炊。主人问所从来?导者答余为馆师,余将则贾客也;皆以兵声远避而导为之送往。因具盘飧食,为进一匕。复行,适余散兵十数过诸涂,见余惊喜,欲相劳苦;而导者恐耳目,大骇,遂疾走。余恐迷失道,亦蹑导疾走。而村中豪杰观者如堵,竞前遮问。盖村中惟闻余兵入山,风鹤声甚。见蹶者、趋者,必谓兵之随其后也,故执途之人而问之。导者见村中之遮余,意谓事露,计不返顾,并余幞被亦负之而趋。回顾余之将与僮,尚鹄立隔溪。余既失道复失导,不得不反就将与僮。步履仓皇,乡音复异;村中心疑余为敌卒败遁者,益环拥,索金钱。余恐村中或有他敌,姑妄应之;且倾所有,分赠诸人,始稍稍解去。余视其中貌厚者,俾之导行,强而后可。其人姓胡,昆季三;貌厚者,其伯氏也。余时但欲得出山达康庄,他不遑计。

  是日,又行三十里,托宿焉。逆旅主人,胡族属也。忽胡之季猝至,招其兄出,耳语;俄而,主人咸出。余意其识余行踪,必将甘心于余;然已无可如何。已而胡却入语余曰:『君自海上来,非逃卒也』?余曰:『然!尔何从知之?然则奈何』?胡曰:『君适在村中,不有十许人过我门乎?避雨旁舍。予季问之,知君亦海上人也。恐吾导不力,所以来耳』。然胡终不知余为何许人。胡之老人重具鸡黍,为余言:『此村中豪杰,向年亦举义旌不成,受残虐;故今莫有敢窥敌足而动者。不意此日石头师挫,君辈又败绩,吾侪不复睹汉官威仪矣』!嗟叹久之。复前要盟,余易姓名里居相告,兼谋所向。佥云:『当从安庆渡江』。初,余之离芜湖而趋上江也,旧相从歙人朱君来谒;叩其近状,云变姓名卖药于安庆之高河埠市中,仍欲从余戎行。余谓『事已决裂,此行利钝未卜』:赠以金,麾之使去。至是,余忆前语,遂令胡导至高河埠。而胡亦云:『导至高河埠,能事毕矣』。余益不得不访朱君而问道焉。

  信宿,达高河埠,已薄暮。余令导与童子先之,问朱君筑室所在?能知朱君别余,复他往,尚未返。高河市人见童子之问朱君也,觉有异;群踪迹之。市中豪徐某、金某,皆歙产;与朱君善。偶过此,闻童子之问朱君、市人之踪迹童子,亦觉有异:竟以数语解散市人,故余得无恙。然朱君未返,无居停主,转投逆旅。逆旅老妪,亦歙人;闻余为朱君故,止宿余。而胡之导余者,将于次朝别余归。余怅怅无所问津,益无聊。晨兴,忽忆安庆向有卖稻船往来江南北,必取道枞阳湖;而高河之去枞阳,一水可通。遂令胡代余觅便帆,将渡江出池州,登九华山,徐图归计。买舟既定,舟人相期亭午鼓棹,余故暂止逆旅。而徐、金二人自外入,与余联坐;问余何来?余告以馆谷归江南,便道访朱君。逆旅中无赖子遂诘余,访朱君为何者?余惟诡词以答。而金与徐素昧平生,言语时,阴左右余,且目余起。余起,金引入空舍中,问余曰:『君得毋姓张乎』?余诡曰:『吴姓』。金曰:『不然。日者我同朱某来江上,从邻舟窥见丰采,君固司马公也。业提师入山矣,何以至是?将何之』?盖余同朱至江上时,方作焚舟计事。旁午,金未晋谒,而朱别去;金以踉跄归,以故朱与余交谊,金稔知之。而朱与金行踪,徐所熟闻也。先一夕余过市,金固疑之;与徐谋曰:『兹二客之访朱君,得非山中使者乎?盍往物色焉』!故时晚之解散市人及是晨之过逆旅,殆有天幸。及见余,徐不识也、金识之;余亦不讳,告以故。金以告徐,徐曰:『江上未解严,谁能为芦中丈人者?倘疏虞,可若何』!固邀余至其家,匿之。始各道姓名,备述夜来事如此;二君诚有心人哉!

  适安庆敌兵过高河,士民畏之如虎,尽室避村野。余不得已,亦相随避兵至一何姓家,亦金、徐密友也。翌日兵去,金、徐另买卖稻舟,藏余舟次,令何某伴余,由枞阳出江,渡黄湓,抵张滩登岸;而金与徐别从安庆来,相会于张家滩。张家滩,属池之东流。徐之兄卖药其村中,故问津焉。

  于是由建德祁门两山中,走休宁;羊肠鸟道,较霍山尤甚。余复病疟,扶疾而行。头岑岑,汗下如雨;形容枯槁,几作沟中瘠矣。东、建袤高山,多小寇出没,或乘夜剽掠;土人相率持兵守岭头。凡过客,皆榷金,名曰御寇,实为寇也。余冒险奔驰,道路以目。将次祁门,江右义旅陈九思屯朱桥,村舍逋逃、商旅裹足,而独余行行不止,人多怪之。赖导皆歙人,得无他。计程两日,可抵休邑;买棹溪行,即可达严陵。

  未至休邑三舍,辄闻有兵阻;抵郭外,果蜂屯蚁聚,闉阇尽闭。盖彼之叛将新复归敌,长吏虑有变,因而登陴。余缘是不得入,止郭外招提;戢羽潜鳞,虽子胥吹箫不是过也。而耳目渐集,乘间抵城中,寓徐之诸父家。其诸父善岐黄术,有隐君子风。余至,盛为治具;然亦谓余馆师,与其犹子善,不知为余也。兵退,买棹严陵。过新安,亭长呵止之;索篙师金,委放行。达街口,有巡司廨,逻卒登舟讥察;见余将北音、貌魁梧,疑为逃卒,持之急。徐起而与逻者斗,而巡司适之郡不在廨,是以事得解。解维至淳安,已入浙矣。省会有文符插民艇载兵绝浮梁,余船藏他港不获免,为所司插去。行路难,一至此哉!余乃迂道走瑞安,凡两买棹,始达严陵。

  余既入浙,晦迹益难。计唯有山行,可无恐。乃自婺之东、义出天台,以赴海壖。然鸟道羊肠,较徽更甚。时余将已令取道于杭,而金、徐诸人皆不谙浙道里;向者导导余,而兹则余导导;然余实茫然问途。已经得至海滨,滨海居人咸来问讯,远近哄然,知余得生还矣。

  回思霍山奔亡以来,之安庆、之池、之徽、之浦江、东、义、台,之天台、宁海,计程二千余里;间关百折,何其穷也!复回思自崇明进师瓜步、润州,而和阳、太平、宁国,而徽、池、庐之诸州邑;乘胜长驱,又何其壮也!然而转瞬成败异势、荣辱殊形,是又戏也、梦也?余自丁亥迄己亥,前后入江,皆岁在双鱼;而一再踬,疑若数焉。然以十五载之揣摩简练,既得而复失之;人寿几何?河清难俟!不亦重可慨也夫?

  ●使臣碧血

  苌弘之事周王,忠于公室以党于范氏,晋人讨而杀之,藏其血三年而成碧。此忠之所由积也。今左先生之为使臣,执节类苏属国、抗议类富郑公、从容类文信国,卒以见僇。呜呼!有明养士三百年,而能以诗书之泽、答扬其祖宗于地下者,左先生其无憾矣!纪使臣碧血。

  左懋第,字萝石,山东莱阳人。崇祯辛未进士,历官刑部给事中。甲申春,诏督兵湖襄。夏闻变,誓师而北。会福世子建号金陵,改元弘光;懋第入见,涕泣陈中兴大计。遂命视师江上,除右佥都御史,理戎政事。

  时江左朝事方棘,辅臣马士英议遣使通好于我朝,且告祭崇祯帝;众莫敢行。会懋第母卒于天津之唐官屯讣至,疏请终制,不听;因请使北。乃遣水师陈洪范持节,懋第及太仆卿马绍愉副之。以洪范常镇辽左,与我国用事易通,故授以经理河北、联络关东之命,而通书我朝,傅以金帛;因册封平西伯吴三桂为蓟因公,世镇燕京。赐懋第一品服,加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以行。懋第曰:『我非敢以宠荣易衰绖,顾此行君事、亲事可两尽;否则,抗节而死,亦不负读圣贤书,报我君、我亲地下也』。

  秋八月,行次沧州。闻我朝已改封吴三桂为平西王,于是洪范遣使先以册命授三桂,谕来使意;三桂不发书,缄册上摄政王。册文内有「世镇燕京」语,王览之固已怒矣。然朝议谓:『以礼来,且令使臣入见』。

  九月,至杨村。有士人曹逊、金镳、孙正疆等来谒,且言有报国之志,愿从行。懋第曰:『渡江以来,仅见汝等。今上正位继统,思得义勇以佐中兴。汝等之来,是也』!并录署参谋行阵。

  十月初,进至张家湾。时议以四夷馆处使臣,洪范无词;参谋通判陈(系孝廉,失其名)曰:『此行成败未可知,而所系国事轻重甚大。今陈帅委蛇如此,倘随势倾倒,其若王命何』?遂以往来通议诸事白懋第决之;而洪范遂心贰于左。左谓舌人(通事人也)曰:『我奉祭告先帝及酬谢贵国之命而来,盖以贵国为我先帝成服,故不敢先之以兵;奈何以夷馆授行人?且我奉御书币聘至境,若以属国相待,我必不入;义尽名立,师出有名,我何恤哉』!往返再四。

  斯时朝士未知江左虚实,心惮懋第。乃议以鸿胪寺处之,遣官骑来迎,建旄乘舆,肃队而入。十四日,内院满大学士刚林来诘曰:『何不朝见』?懋第曰:『议礼定,然后可见』。刚曰:『礼如何行』?曰:『昔天朝出使外国,国王皆稽首迎拜。今贵国为先帝成服,是有礼于我;故但以客礼相见耳』。刚大笑曰:『我大清皇帝即位,不闻尔福王朝贡;乃以天朝自处,直欲我客礼哉』?懋第曰:『本朝不知贵国之事,以贵国有礼于我君,故命使来谢,自应以客礼相见。我国家不幸,罹此大变;今皇上正位继统,方图中兴大业。汝何得言朝贡』?刚曰:『福王奉何人命僭位』?懋第曰:『先帝遇变升遐,岂有遗诏!今皇帝为先帝之弟,兄终弟及,率土归心,奉天继统。若何许人?敢言僭位』!刚曰:『既知崇祯帝死,若何不死』!懋第曰:『君所言,可以责在廷诸臣,不可以责我。我奉先帝命督兵剿贼,月余始闻变。我固为今日计,徒死无益』!刚曰:『既剿贼,贼破京城时,尔作何事』?懋第曰:『我奉命剿贼张献忠;犯京城者,李自成也。我闻变,即勒兵北行,路闻贵国已驱贼都燕,是以中止;若即以兵来,非杀贼、是剿平尔国矣。且若所言,不过借词难我。譬如往年尔国入犯,而琉球、朝鲜乘虚骤灭尔国;失国之罪,可以责守国诸臣,其将兵入犯者,尔何能罪之哉』?时懋第声色俱厉,而洪范、马绍愉皆唯默不言。懋第复曰:『莫说我江南小,我江南尽大』。刚曰:『谁言大』?懋第曰:『我说也』。洪范以懋第色变,遽曰:『此大事也,非可以一日决;明日再议耳』。刚遂去,洪范、绍愉俱心危之。

  明日,刚复来,所言大略如前,而终以「福王僭位」为词。懋第曰:『始则福王,今已正大统为天下主;汝所言,多不通理。且我来祭告先帝,因而酬谢贵国;非以请降及讲和来,安得以属国礼相见?若所行可复命,我即专之;不可复命,我必不行,有死而已』!刚曰:『如此,且发国书来看』。懋第曰:『御书以与国王,若何得预看』!刚曰:『且已!但欲见上,须行臣礼』。洪范谓懋第曰:『不如先生再议他事』。懋第曰:『此来本为祭告先帝,无他事可议。若相见礼少错,后无一事如命矣;我必以死争之』。洪范曰:『既不可相见,姑以金帛先之』。懋第因举示曰:『银两以赏陵工军匠,金币以谢国王』。悉数之以付刚。刚欢笑而去;私赞懋第曰:『此中国奇男子也』!时我朝新定鼎,不深悉汉事;两日所辩,皆汉人为谋主。而懋第慷慨劲烈,词气不挠,故我朝亦不能有加于使臣;而心甚重之,馈饵、礼貌甚隆。

  懋第遣参谋通判陈、旗鼓副将王廷翰以谒陵事请,报言『崇祯已葬,可毋往』!懋第不得至陵,乃陈太牢、服斩衰,率将士北向,哭于寺厅三日。都人闻者,莫不流涕。守卒以其事告摄政王,王益重之;欲生致懋第,懋第终不屈。

  而洪范受王约,许以江南降,爵为侯;有成言矣。二十七日,有数骑来,遣使臣归国;出永定门,相次合百骑以从。日行六十里,而使臣所从将士尚八百余。十一月五日,止沧州十里铺。忽有数骑从常大人来,遮懋第、绍愉还京,独遣洪范归;骑卒有从懋第、绍愉北者,有从洪范南者,常不之问。而我朝已祭告蚩尤之旗发兵南下矣。是日,懋第入沧州城宿,守者戒严。懋第谓将士曰:『使臣以留为荣,我死无憾!若等从我固当,然俱死无益;不若尽止沧州。我入燕,观动静,然后发疏,遣人驰奏』。翌日,从数骑北发,而左营副将张文才、后营副将杨逢春、都司刘英、军士三百余人止沧州。

  懋第既返,止太医院署中,逻禁颇严;疏未得发。久之,懋第上摄政王启,略曰:『懋第奉命北来以礼治兵,所以通两国之好;今无故稽留,我使士马日呼庚癸,则后之持节者,谁复不避艰险以图国是?必致上干天和、下戕民命,亦非贵国之利也』!启上,摄政王令内院谕懋第:『第静听,勿有违越』。而都司刘英潜至京,与游击樊通往来侦事。

  明年乙酉正月,英及参谋曹逊、金镳入讯。昼閟不得通,夜踰垣入见,懋第曰:『近者,人以利害之说动我,我以壁上所书示之。「生为明臣,死为忠鬼」,此吾志也』。又以上摄政王启示逊;逊曰:『此启足为使节光,然今日之事有可否、而无成败』?懋第曰:『我心如铁石,亦听之而已』!是时,伪太子亦止太医院旁署中。懋第潜使所从将士诱问守门满卒,满卒曰:『此真崇祯太子,故加防闲,供应不缺。尔太子常言伯父今在南京,要南去』。懋第因为书二通,一言当遣使臣速归、一请皇太子回南辨验,投内院。内院隶扞之数日,始投;卒不报。

  二月,懋第以不能躬叩诸陵,遣樊通、陈尚嘉驰诣诸山陵及崇祯帝陵哭叩之。三月十九日崇祯帝忌辰,懋第为哀表一通,率从行诸臣,以羊冢、香帛望祭,哭叩于太医院署中;复为文,以只鸡、尊酒祭忠烈诸臣从先帝死社稷封疆者。

  四月,草疏一通,用帛幅细书,藏之蜡中;遣金镳及都司杨三泰驰金陵奏之。而江淮方阻兵,不得达。比至五月,金陵竟失守矣。曹逊以告,懋第曰:『此事皎然如日月,我志已决,毋烦言』!

  闰六月十五日,以江南既平,再下薙发之令。谕懋第降,且髡之;懋第不从。中军副将艾大选首髡如法,且劝懋第降;懋第大怒,挥从官立杖毙之。事闻,十九日捕下刑部。刑部曰:『若不早薙头降,而擅自杖杀人,何也』?懋第曰:『吾头可断、发不可薙!我奉命北来,已办一死,岂肯自败于今日,与若辈为伍?且艾大选薙头倡叛,恨不以军法枭示通衢;我自行我法杀我人,与若何与?可速杀我』!遂下狱。

  二十日,加铁锁三,拥入内朝。懋第丧冠白袍,不北面,南向坐于廷下。摄政王心雅重之,欲生懋第,且大用之;问在廷汉臣曰:『卿等云何』?吏部侍郎曰:『为崇祯来,可恕;为福王来,不可饶』。懋第曰:『若言今上是先帝何人?且若中先朝会元,今日何面目在此与我言乎』!侍郎语塞。兵部右侍郎曰:『先生何不知兴废』?懋第曰:『先生何不知廉耻』?于是在廷无复言者。摄政王曰:『尔既为明臣,何为食我朝粟半年而犹不死』?懋第曰:『尔入攘我朝之粟,反谓我食尔粟耶!且古之致力中原,亦有藉外国之食者。我国家不幸,罹此大变;圣子神孙,岂遂无人?我今日止有一死,又何多言』!摄政王色变,挥出斩之。左佥都御史赵开心欲起救懋第,同列掣其裾止之,赵不得前;遂拥懋第之宣武门外菜市。懋第昂首高步,神气自若。既至,南向再拜,端坐而后受刑。刽子杨(忘其名)挥泪稽首懋第前跪,泣不止。少顷,徐起举锧,亦不惮满人之在左右也。是日大风,昼晦;都人奔走流涕拜送者,不可胜纪。懋第既拥出朝,赵开心始得前;启王曰:『死之适足以成其名,不如释之』!王可其奏,而懋第已死矣。先是,髡令下,马绍愉即率所从将士薙发降;而懋第参谋陈用极、傅宣、游击王一斌、都司刘统、王廷佐、千总张良左俱以不从令,同日被杀。游击樊通收殡懋第尸于彰义门之白马坑,并取用极等诸人瘗之。而前所遣杨三泰所赍蜡书,以是年冬泛海入越,始达鲁监国发之。

  初,懋第之至也,内院大学士洪承畴面之;懋第叱曰:『此鬼也!承畴统制三边,松、杏之败,身殉兵革;先帝赐祭,加醮九坛,优以荫恤。承畴死久矣!何以至今日尚存?若来者,鬼也』!洪至,且前欲与言,卒不得发而罢。他日,内院大学士李建泰访之,阍者通谒;懋第曰:『老奴何得尚存?昔督兵讨贼,先帝特宠饯之;乃既不以身殉国难而又降仕他人,亦有何面目见我哉』!李闻,不得见而去。嗣是朝士欲见者,率遭唾骂。于是咸惮见之;或不得已,一投谒以示「不绝」之意。及江南平,闻懋第题诗云:『峡坼巢封归路迥,片云南下意如何?寸丹冷魄销难尽,荡作寒烟总不磨』!讫如其言。

  二十五日,沧州守知懋第已被害,以告前所留将士杨逢春、张友才等;于是三百余人皆号泣散去。

  明年丙戌六月十九日,陈洪范有疾,忽言左公至,惊悸而死。始,洪范之持节也,江南以通好重寄命之;事成,世加侯爵。而洪范旧通辽左人语:入燕,尽以江左情实告,而心卖懋第。及还,又率南征之兵平江南。懋第见杀,而洪范定爵为侯;甫期年,卒为懋第忠魂所杀。

  ●附录二(新附)

  皇明监国鲁王圹志

  发现皇明监国鲁王墓记(摘录)

  跋金门新发现「皇明监国鲁王圹志」

  ●皇明监国鲁王圹志

  监国鲁王,讳以海,字巨川,号恒山,别号常石子。始封先王讳檀,为高皇帝第九子,分藩山东兖州府;王,其十世孙也。世系,详「玉牒」。王之祖恭王,讳坦颐。父肃王,讳寿镛;传位第三庶子安王,讳以派;王兄也。崇祯十五年冬,虏陷兖州,安王及第一子、第四弟以洐、第五弟以江俱同日殉难。山东抚臣奏闻,王以第六庶子,母王氏所生,□授镇国将军;部覆应继王位,于崇祯十七年四月初四日册封为鲁王。方三月初旬,使臣持节甫出都,而京师旋告陷矣。东省驿骚,王遂南迁。

  弘光帝登极南都,移封王于浙台州府。南中不守,虏骑薄钱塘,浙东诸臣竖义旗,扶王监国,都绍兴;则弘光乙酉闰六月间事也。次年仲夏,浙事中溃,王浮澥入舟山。会闽舟师在北,迎王至中左所。复移师琅琦,附省诸邑屡有克复。虏援大至,复者尽失。王又再抵舟山,躬率水师入姑苏洋,迎截虏舟;而浙虏乘机捣登舟山,竟不可援矣。王集余众南来,闻永历皇上正位粤西,喜甚,遂疏谢监国,栖踪浯岛金门城。至丙申,徙南澳,居三年。己亥夏,复至金门。计自鲁而浙、而闽、而粤,首尾凡十八年。王间关澥上,力图光复;虽末路养晦,而志未尝一日稍懈也。

  王素有哮疾,壬寅十一月十三日中痰而薨。距生万历戊午五月十五日,年纔四十有五。痛哉!

  元妃张氏,兖济宁州张有光长女,原浙之宁波人;兖陷,殉节。继妃张氏,亦宁波人;舟山破日,投井而死。有子六,皆庶出。第一子、第三子在兖陷虏,存亡未卜;次子卒于南中;第四子弘槮、第五子弘朴、第六子弘栋,俱在北蒙难;仅存夫人今晋封次妃陈氏遗腹八阅月。女子三:长为继妃张氏所生,选闽安侯周瑞长男衍昌为仪宾,未嫔尚;二女,俱陈氏出,未字。

  岛上风鹤,不敢停榇;卜地于金城东门外之青山,穴坐酉向卯。其地前有巨湖、右有石峰,王屡游其地,题「汉影云根」四字于石。卜葬兹地,王顾而乐可知也!以是月廿二日辛酉安厝。

  谨按会典,亲藩营葬,奉旨翰林官撰圹志、礼部议谥。今圣天子远在滇云,道路阻梗,末繇上请;姑同岛上诸文武叙王本末及生薨年月,勒石藏诸圹中。指日中兴,特旨赐谥、改葬,此亦足备考订云。

  永历十六年十二月廿二日,辽藩宁靖王宗臣术桂同文武官谨志。

  ●发现皇明监国鲁王墓记(摘录)刘占炎

  鲁王真冢,为余于八月二十二日十六时发现。特将发现经过详述于次。

  八月十九日,余奉命率部负责在旧金城东炸山采石工作。次日开工,发掘地皮,探取石块,俾钻孔爆炸。约入地五十公分,发现深埋地下之石碑一块露出,厚约十五公分、宽约八十公分。余意测为墓碑,饬属不予破坏。继向下掘一公尺余,圹盖毕露。长约二公尺五十公分、宽约一公尺四十公分。墓碑高一公尺二十公分,入地约三十公分;碑面平滑,未刻一文。墓碑案长二公尺余,宽六十公分、厚十五公分。其圹四周及盖,均系用特制之三合灰砌成,坚固异常,诚一久已湮埋之古墓。

  八月二十二日,余本须参加上级举行之「八一二二」炮战周年纪念庆功会及会餐,祗以身心偶感不宁,请准缺席,整日在工地巡视。午后三时,由于工作进展,此一古墓必须破除;特再前往视看,计划如何爆破。偶立碑前瞻望,见此墓坐酉向卯,前有古岗大湖,右靠梁山;山顶多石,其顶一巨石似系人工所置,用为记号。左青龙、右白虎,天然形胜。右前大帽山麓倒塌巨石,刻有鲁王手书「汉影云根」四字。余顿觉有所悟!特饬属慎重将事,保持原状。谨在碑后一公尺处凿开一洞,命谢文澜中尉派士官刘田入内检视,获石碑一具长七十公分、宽四十公分,余知有异。除饬暂停发掘外,亲自持该石碑往湖边清洁;几经洗制,始发现「皇明监国鲁王圹志」八字及鲁王毕生事迹之全文。余以事体重大,随令权将遗骸装入用木箱改装之棺材,敬谨收藏;一面报请上级处理。十八时,本部队副部队长蔡上校、参谋长刘上校莅基地凭视后,将圹志碑携返。是夜「艾瑞丝」台风侵袭,余为对此一代忠魂表示敬意,漏夜冒狂风暴雨之险,亲往墓地将鲁王遗骸肩回;置之寝室,妥为保护。

  司令官于二十四日上午九时,携其女公子亲临墓地检视鲁王遗骸,上香致敬。并由余陪导其到大帽山麓参观刻于倒塌巨石之「汉影云根」鲁王手书(「根」字于该石倒塌时遗失,现仅存「汉影云」三字)及览读诸葛倬、吴兆炜等于永历岁次甲午秋仲月间阅读鲁王手书「汉影云根」后所赋之诗。该诗刻于「汉影云根」四字之对面巨石,其文如下:

  监国鲁王遵澥而南,驾言斯岛,挥翰勒石为「汉影云根」四窝字,意念深矣!倬等瞻仰之余,同赋诗志慨!

  十年潜见寄波涛,手斸虬螭紫■〈山厌〉高。江左匡勋余拄颊,澥邦戾止事挥毫。为章影续扶桑焰,匪石根维砥柱牢。他日曰归仍带砺,从公倍忆旧誉髦(诸葛倬)。

  郊垧野望酒清濯,何处崔嵬森羽翯?趋走山精挥笔花,纵横字势端龙角。静观汉影识高深,顶立云根崇澥岳。湖水近知日月心,波光时映晴光卓(吴兆炜)。

  (以下尚有二律,均已模糊不清,无法附录)。

  司令官于归去前,重返墓地,再三检视,似有莫大感慨。嘱余并转知有关单位及人员,对此古迹须予爱护。午后四时,接奉上级通知云:『司令官对鲁王真冢之发现,特表重视;已饬由金防部、政委会、金门县政府及本部队各派高级人员为代表,并请地方名绅参加,组成处理小组,日内将至墓地现地处理。在处理小组未到达前,对墓地之一切,不可随便更动』。

  八月二十六日上午九时,处理小组由金防部政治部刘副主任率领到达墓地,立即列队上香,行致敬礼;而后摄取墓地照片。最后,决定开凿圹盖,检取遗物,由余派士官二人负责之。由以圹冢系用特制之三合土砌成(似用糯米渗入),坚固逾常;经两小时又三十分不断凿掘,才将圹盖全部破开。其厚约四十公分,混入无数磁碗。圹墙厚二十公分,平直整齐,里面已全部变黑色。圹底火烧红色方砖所铺,缝隙灌有水银。圹中除尚存腐剩之棺材木数块外,余均已变成黑色之渣滓。经本部士官伍志强、郭世贤进入详细检查,获得「永历通宝」钱三枚。十二时正,处理小组归去。下午三时重来,继续监视取出方砖;及向下发掘约一公尺,未发现任何物品。时已午后五时,处理小组宣布发掘工作结束后归去。余随派卡车一辆,将鲁王遗骸一箱、圹底渣滓一箱及「永历通宝」三枚、破棺木三块、破磁碗二个、方砖九块,运送交金门县政府保管。

  以上为余发现鲁王真冢之经过情形。以此项有关历史文物之重大发现,诚有助于史学家之考据,余有幸焉。(载「中华日报」四十八年十一月十四日)

  ●跋金门新发现「皇明监国鲁王圹志」胡适

  这篇圹志,可以考正许多旧史的错误。试举几个重要的例子如下:

  (1)「明史」百十六鲁王檀传下记监国鲁王的末路是:

  「以海遁入海,久之,居金门,郑成功礼待颇恭,既而懈。以海不能平,将往南澳,成功使入沉之海中』。

  「明史」百零一诸王世表「鲁」下也说:『(顺治)十一年,成功使人沉之海中』。「三藩纪事本末」及南明的几种野史,也有这种记载。「明史」可能是依据这些野史的。顺治十一年(甲午,一六五四)是永历九年。

  全祖望「鲒埼亭集」三十一「明故太仆斯庵沉公诗集序」力辩「明史」此说之不可信。他引沉氏(名光文)挽鲁王诗的自序说鲁王薨于壬寅冬十一月,是死在郑成功之后。郑成功死在壬寅五月初八。壬寅是永历十六年、即康熙元年(一六六二)。郑成功死在五月,鲁王死在十一月,当然不是郑成功把他沉到海中的了。

  「金门志」(叶二五~二七)与「新金门志」(叶一七九~一八一)引的吕世宜「鲁王墓碑阴」文及周凯「鲁王墓碑」(原无题,我拟此题),都根据林子濩「续闽书」记的『王素有哮疾,壬寅十一月十三日中痰薨。生于万历戊午(四十六年,一六一八)五月十五日,年四十五』,来驳正「野史载成功沈王于海」的传说。周、吕两文都作于道光丙申(十六年,一八三六),都只敢驳正「野史」之说,而不敢指斥那钦定的「明史」。周凯此文中又引卢若腾(牧洲)「岛噫集」中『有辛丑仲夏寿鲁王诗、壬寅仲夏作「泰山高」寿鲁王诗,……其诗与「续闽书」(所记鲁王)诞日符合,岂有王薨而犹为之寿者』?这两诗都可以证明「续闽书」的记录是可信的史实。

  今年新出土的「鲁王圹志」明说:

  『王有哮疾,壬寅十一月十三日中痰而薨。距生万历戊午五月十五日,年纔四十有五』。

  这就可以证明林子濩「续闽书」的记载是根据当时撰修的「鲁王圹志」一类的史料,故一个字不误。

  全谢山「答陆聚缑论三藩纪事本末」(「鲒埼亭集」外编四十三)说:

  『辛丑,成功入台湾。壬寅,缅甸赴至(此指永历帝之死),成功亦卒,海上遗臣复奉鲁王监国。甲辰(康熙三年,一六六四),王薨』。

  这是谢山早年未定之论,说鲁王死在甲辰,是错的。谢山后来得见沈光文(斯庵)的诗集,才知道鲁王死在「壬寅冬十一月」,是死在郑成功死后。这是和新出「圹志」相符合的。

  但全谢山深信鲁王死在台湾。他的「张苍水神道碑」(集九,题「明故权兵部尚书鄞张公神道碑」)说:

  『壬寅冬十一月,鲁王薨于台』。

  他的「斯庵沉公诗集序」也不信「阮夕阳诗集」说『鲁王薨于金门,岁在庚子』的话。谢山不信鲁王死在庚子(永历十四年,一六五○),是对的。但他在此序里力说鲁王死在东宁(即台湾),是错误的。他说:

  『盖王本与成功同入东宁,故即葬焉』。

  现在我们看这「圹志」明明说:

  『(辛卯舟山破后),王集余众南来,闻永历皇上正位粤西,喜甚,遂疏谢监国,柄踪浯岛金门城。至丙申(永历十年,一六五六)徙南澳,居三年。己亥(永历十三年,一六五九)复至金门。……壬寅十一月十三日……薨。……卜地于金门城东□外之青山,……。其地前有巨湖,后有石峰,王徜徉游其地,题「汉影云根」四字于石。……以是月廿二日辛酉安厝。……』。

  此可见鲁王没有过到台湾,他先住金门六年,中间曾移居南澳三年,又回到金门住了三年多,就死在金门,葬在金门。全谢山的说法,得着新出土的史料的否证,是必须放弃的了。

  (2)新出「圹志」还可订正查继佐「鲁春秋」的一些错误。「鲁春秋」(适园丛书刻本)说:

  『壬寅,监国跸金门。……』。

  『夏五月,延平王……国姓成功薨于东宁。……秋九月之十有七日,监国鲁王以海薨于金门』。

  这个日子——九月十七日——是可以订正的了。

  查氏记舟山之败,说:

  『监国继妃张氏赴井死,两王子北去』。

  查氏记两王子之名是「长弘楠、次弘棅」。新出的「圹志」也记着:

  『继妃张氏,亦宁波人,舟山破日,投井而死』。

  『有子六,皆庶出。第一子、第三子在兖陷虏,存亡未卜。次子卒于南中。第四子弘槮、第五子弘朴、第六子弘栋俱在北蒙难』(三子名字可能有钞写的错误)。

  好象最后记的三子是舟山蒙难的,不但数目不同,名字也不相同。

  (3)全谢山又有「舟山宫井碑文」(「鲒埼亭集」二十四),记「辛卯之役」(永历五年,一六五一)在舟山投井死的是『监国元妃陈氏』。而「圹志」明说『舟山破日,投井而死』是『继妃张氏,亦宁波人』。「圹志」下文又说鲁王『女子三,长为继妃张氏所生』。志文两次提及「继妃张氏」,显然有所依据。谢山称她「元妃」,是一误;说她姓陈,是二误。

  「圹志」又明说:

  『元妃张氏,兖济宁州张有光女,原浙之宁波人。兖陷,殉节』。

  而谢山「舟山宫井碑」说:

  『监国次会稽,张妃主宫政。而〔陈〕妃以丙戌(唐王隆武二年、即清顺治三年,一六四六)春入宫。会西陵失守,监国自江入海。保定伯毛有伦扈宫眷自蛟关出,期会于舟山。道逢张国柱乱兵杀掠,拥张妃去』。『〔陈〕妃在副舟中,……伏荒岛数日,飘泊至舟山,监国已入闽……。吏部尚书张肯堂遣人护之,得达长垣。监国见之流涕,始进为元妃。……辛卯,大兵三道入海。……〔舟山〕城陷,元妃……投井而死。……董户部守谕为作「宫井篇」哭之。……』。

  鲁王「圹志」记他的「元妃张氏」死在兖州被满清兵攻破的时候,那是在崇祯十五年(一六四二,「明史本纪」及「诸王世表」皆作十五年,「明史」百十六鲁王传误作崇祯十二年)。谢山此碑写鲁王的张妃在绍兴监国时主宫政,那是在唐王聿键的隆武元年(乙酉、一六四五),在兖州破城后三年了。又写那位张妃在隆武二年(丙戌、一六四六)在海上被乱兵拥去,下落不明。这个张妃在「圹志」里完全没有记载,而谢山完全没有提起「圹志」里记的「兖陷殉节」的「元妃张氏」。我们似乎应该用新出土的「圹志」来订正谢山先生的「舟山宫井碑」文罢!

  四八、十、三十一下午。

  「圹志」记『次妃陈氏遗腹八阅月』,这是壬寅十一月尾的记载。查氏「鲁春秋」在鲁王死后补记:『王年五十有四(依「圹志」与「续闽书」,当作「四十有五」)。继妃陈氏明年生遗腹子弘甲。周支长杨王术桂(今改宁靖王),收养,栖于东宁』。这是那个遗腹子的下落。「宁靖王术桂」即是鲁王「圹志」的作者。「周支」当作「辽支」,即「圹志」署名的「辽藩」。「明史」百十六辽王下云:『辽国除,诸宗隶楚藩,以广元王术■〈土周〉为宗理』。又「明史」诸王世表「辽」下末代有术■〈土受〉、术堣、术垌等。「鲁春秋」称『长杨王术桂,今改宁靖王』。谢山先生说:『读太仆(沈光文)集中,王在东宁(当作「金门」,说见上),颇多唱和。宗藩则宁靖,遗臣则太仆』。辽藩宁靖王朱术桂的诗似乎没有流传下来,我们现在读这篇新出土的「圹志」,还可以想象那位末叶王孙的故国哀思,还应该对他「指日中兴」的梦想寄与无限的同情。

  四八、十、三十一夜补记。(载「中华日报」四十八年十一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