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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文獻叢刊·第133種】续明纪事本末

台灣文獻叢刊

  【第 133 種】

  續明紀事本末

  .作者:倪在田

  .原書頁數: 0604 頁

  ●書籍簡介

  第一三三種「續明紀事本末」

  本書(四冊六○四面三六二、四○○字)凡十八卷,倪在田撰。在田,江蘇江都人;閱歷待考。書仿谷應泰「明史紀事本末」專記南明史事,因有「續編」之稱。揆諸「凡例」,此書作於徐鼒「小腆紀年」之後;按其版本,乃為「光緒癸卯仲夏英學社印行:可知書成於清同、光間(「小腆紀年」成於咸豐末年,癸卯為光緒二十九年。每卷以四字標目,順次為南都兵事、馬阮奸跡、太子之讞、囚鎮之亂、左兵之叛、浙海遺兵、閩海遺兵、江西之亂、荊湘之亂、兩廣之亂、四川之亂、黔滇之亂、永曆奔亡、永曆黨禍、諸方義旅、東南殉職、李孫之兵、自成遺亂。

  ●序號 篇名

  1 弁言

  2 凡例

  3 續明紀事本末目錄

  4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一 南都兵事

  5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二 馬阮奸跡

  6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三 太子之讞

  7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四 四鎮之亂

  8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五 左兵之叛

  9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六 浙海遺兵

  10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七 閩海遺兵

  11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八 江西之亂

  12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九 荊湘之亂(陝西附)

  13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十 兩廣之亂

  14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十一 四川之亂

  15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十二 黔滇之亂

  16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十三 永曆奔亡

  17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十四 永曆黨禍

  18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十五 諸方義旅

  19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十六 東南殉節

  20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十七 李孫之兵

  21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十八 自成遺亂

  ●弁言

  清初谷應泰(豐潤人)著有「明史紀事本末」八十卷,起自「太祖起兵」、終於「甲申殉難」,記有明一代大事;其卷七十六「鄭芝龍受撫」,前已採入「文叢」第三五種「靖海志」,作為「附錄」之一。這本倪在田輯的「續明紀事本末」,仿谷氏之書,專記南明史事,因有「續編」之稱。倪氏江都人,其生卒年代一時未能檢獲。閱本書「凡例」,此書撰在徐鼒(彝舟)「小腆紀年」之後;而其版本,題為「光緒癸卯仲夏育英學社印行」:可知本書當成於清同、光年間(「小腆紀年」成於咸豐末年,癸卯為光緒二十九年),與徐氏同記南明史事的「小腆紀年」與「小腆紀傳」兩書,均為比較晚出之史書。史體有三:曰「編年」、曰「紀傳」、曰「紀事本末」;本書合以徐氏兩書(均已編入「文叢」,「紀年」列於第一三四種、「紀傳」列於第一三八種),則晚明史書,各體稱備。

  本書原書為排印本,訛誤多。即如鄭成功(本書作朱成功)所設二十八宿營(見一八七~一八八頁),其星名二十八字卻誤其二(「胃」誤作「冒」、「昴」誤作「昂」);他如地名、人名上下兩字之倒置,紀年分注年次彼此之不符等,不一而足。除盡予訂正之外,恐錯處仍不在少。這是應請讀者特別注意的。(伯琴)

  ●凡例

  一、谷氏原書筆勢高簡,持論允核;「續編」絕不能逮,而隸事尤繁。永曆十餘年,採擇至難。鄙意:西南文獻凌逸久矣,存之以俟通人之去取,非敢云善本也。

  一、「廟號」皆準朱子書我太祖皇帝之例,仗鉞親王,其始並稱,封爵後則省之,以符史例,亦不蹈沈氏「別裁」、「詩選」之失。其書降臣、降將,亦謹遵「貳臣傳」及「聖武記」、「小腆紀年」之義例。惟洪承疇、吳三桂既叛其君、更絕其祚,趙之龍、鄭芝龍、陳邦傅、劉承允必死其君,田雄、馬得功、張國柱、高得捷躬為叛逆,或生執其世子妃嬪,罪尤難貰;故特書叛臣、叛將以殛之。

  一、「春秋」內諱,而乾時之敗據事直書;我朝永平、岳州之兵,上諭亦責親王、大臣之覆績,不以自私而見小。故「續編」於渡江後勝負之狀,不為謎語;亦不敢抑揚附會,自取罪戾。

  一、福藩之立,稗政固難枚舉;稗史瑣談,亦多難信。故特以兵事為綱,而間及昏亂之狀,庶幾較嚴於例爾。

  一、閩、浙之兵雖相附麗,然張魯、鄭唐,其實終別;故浙以張終、閩以鄭附,以昭劃一。其鄖西諸軍,凡與魯王周旋者,皆識於浙而略於閩,並非亂例。

  一、永曆之時,東南更亂,區畫良難;故準張氏「三藩紀事」之例,各即其省治分之。惟張氏原本頗有未備之處,「續編」隸事稍多,故所分亦較眾:其湖南北、廣東西、陝西、甘肅,或並二省為一卷、或以附書,以事多首尾不宜割裂;陝、甘事又較少,不復能自為卷也。

  一、紀年之法,在宏光者用大書。閩、浙、粵則以我朝年號冠之,而分注其改元於下,亦不用「僭」、「偽」等字;謹遵欽定「通鑑」、「綱目」、「輯覽」之例,以昭為下不倍之義。其臺灣稱奉年號,久乃去之,亮其志也;若西山之賊雖奉明號,實亂人也,故不之與。

  一、前史於周赧、漢獻並稱王、帝,不沒其實;「宋史」末書祥興帝,其例尤善。蓋既見其不終,亦不儕諸僭亂。茲編於宏光諸帝並以是書,不敢蹈前人之失。

  一、明末變端紛起,事實不能盡確。故五指之使、臺灣之薨並存其說,以守「傳疑」之訓。而赧王真偽及太子之讞出入尤甚,故特識之「論」中。

  一、有明之末,固圉矢死之臣,忠節爛然。從前拘於忌諱,或加以惡詞;恭讀高宗純皇帝聖諭及專謚、通謚之贈,如天之度褒及殷遺,豈前代所能比其萬一。故「續編」得以導揚聖美,據事直書,一洗從前之陋。其不書楊維垣輩,既有「傳疑」之言,不敢率也。

  一、起兵之人,谷氏舊無此目;其忠義又不可沒,爰仿「江南義師始末」而書之。然或負罪重大、或不久降附、或其心實非為明,則削之。如宋權、李鑑、黎玉田及天津巡撫總兵官之於北直隸,李建泰、姜瓖於山西,潘士良、張鳳翔、盧■〈確,氵代石〉、謝陞、趙繼鼎於山東,李沾、劉孔昭、周謙、趙麟趾於南直隸,田仰、柏襄甫、顧虎臣於浙江,張啟祥、鄧雲龍、曹志鑻、汪文生、朱議滃、王祐、彭坤、陳九思於江西,羅南生、許志遠、曾度於福建,鄧希明、楊繼棟於四川,襲遂於廣西,雖列其事,然義兵之名則不之予,昭其別也。又如史夏隆、江鎮鼎、連城璧為死、為降不能臆斷,亦本「傳疑」之訓而不之予。其皭然於亡滅之後者,如孫夏峰、顧寧人、黃黎洲、徐世名、沈光文若爾人,則亟錄之;亦前史書邴原、王保保之例也,然亦不敢濫云。又如山東之滿家洞,閩、粵、湘、楚、川、黔、滇、桂亂民盜種託名揭竿,苗寨土司乘機嘯亂,本非故主之思,奚容猥列乎!其有孤身一旅輾轉於干戈島寨之中,百折不回,姓氏已逸,則述無可述,蓋書闕有間矣。

  一、抗節之人,專紀南渡者,紹谷氏也。書法:以省統府、以府統州縣衛所。其一役而死節特多,則挈其節烈最著者為綱,而附以同類;不得已,乃以官秩為次。其或府州並無其人,則即其縣衛而特書之。不如此,恐致冗逸。其去取多本「明通鑑」、「小腆紀年」諸書;欲窺全豹,自有專紀殉節之編在。

  一、張、李皆亡明之賊;然弒君之罪,李大於張。李定國擁張之遺,推戴永曆至死不變,故次以「李孫之兵」,而殿「自成遺亂」於末。其序張、李而起武昌鹽亭者,前此谷氏有紀也。惟通城之死、雅布蘭之功,谷氏書之少誤;不得已,略正之。

  一、近賢之紀明事者,大都搜羅考訂,各極其長;間有訛誤,亦不害其全體。故「續編」有所取法。其或少有同異,不復合於諸說,亦頗費考核。然在田儉人也,讀書不多、才識尤昧,遺誤舛繆必不能無,或更憋於前人。所望海內君子惠我瑤篇,匡其不逮,則幸甚。

  ●續明紀事本末目錄

  卷之一南都兵事………………………………………………………………………(一)

  卷之二馬阮奸跡……………………………………………………………………(二九)

  卷之三太子之讞……………………………………………………………………(五七)

  卷之四四鎮之亂……………………………………………………………………(六九)

  卷之五左兵之叛……………………………………………………………………(八七)

  卷之六浙海遺兵……………………………………………………………………(九九)

  卷之七閩海遺兵…………………………………………………………………(一三五)

  卷之八江西之亂…………………………………………………………………(一九九)

  卷之九荊湘之亂…………………………………………………………………(二一九)

  卷之十兩廣之亂…………………………………………………………………(二四一)

  卷之十一四川之亂………………………………………………………………(二七一)

  卷之十二黔滇之亂………………………………………………………………(二九五)

  卷之十三永曆奔亡………………………………………………………………(三○九)

  卷之十四永曆黨禍………………………………………………………………(三三五)

  卷之十五諸方義旅………………………………………………………………(三六三)

  卷之十六東南殉節………………………………………………………………(四八一)

  卷之十七李孫之兵………………………………………………………………(五六一)

  卷之十八自成遺亂………………………………………………………………(五九一)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一

  江都倪在田甫輯

  ·南都兵事·

  崇禎十七年春正月,山西亂兵大下鳳、淮,巡撫路振飛使金聲桓守徐州、周仕鳳守泗州、周爾敬守清口圍。民兵犒牛酒,得士數萬。

  三月,賊知府鞏克順至淮安,巡按御史王燮磔之。俄聞京師陷,振飛集眾泣曰:『代我將至,將縛我以降乎?抑誓守乎』?眾皆哭。乃散漕糧、校坊團,與燮治兵固守。

  夏四月,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以兵討賊;莊元宸一夕七次至以促之,可法次浦口,以立宏光帝還。

  王燮執賊防禦使呂弼周於淮安。弼周,燮座主也;責以大義,叢射殺之。振飛擊賊將董學禮於宿遷,破之;擒偽官胡來賀等沉之河,斬趙拱春等。

  五月庚寅,福王監國於南京(實宏光帝)。以史可法為太保、大學士,兼兵部尚書。起張國維協理京營戎政;晉馬士英東閣大學士,猶督鳳陽等處軍務。使兵部員外郎萬元吉宣諭各鎮。以張應元為承天總兵官。議設四鎮於江北。命御史祁彪佳安撫江南,止江西總督袁繼咸兵入援。

  左都御史劉宗周上疏,略言『今日之事,非討賊復仇,無以表陛下渡江之心;非決策親征,無以作忠義之氣』。因陳討賊次第:『一曰據形勢:江左非偏安之業,宜進圖江北。淮安、鳳陽、安慶、襄陽雖立重兵,尤重在鳳陽駐親征之師;東扼淮、徐,北控豫州,西顧荊、湘,而南去金陵亦不遠。以此漸進,秦、晉、燕、齊必當響應。一曰重屏藩:遠不具論,即如淮陽數百里間,兩節鉞不能禦亂,則一撫、二鎮皆可斬也(詳見「四鎮」)。一曰慎爵賞:今將悍兵驕已非一日,陛下親征所至,亟問士卒甘苦而身與共之,乃得漸資騰飽。各帥封賞孰宜孰濫,宜略收奪。夫左帥以恢復封,高、劉逃敗而亦封。武臣既濫,文臣隨之;外廷既濫,中璫從之:臣恐天下聞而解體也。一曰核舊官:燕京既陷,從逆棄職之徒,宜別其罪;其徘徊於順逆間者,尤宜誅絕。行此數者,於討賊復仇之法亦略備矣』。又疏:『賊逾秦、晉直逼京師、大江以還,二、三督撫坐視君父危亡,不援一騎。新朝既立,宜遣六師;不然,宜急遣一使間道北進,檄燕中之父老、起塞上之名王,共激仇恥。而諸臣又不出此,紛紛製作盡屬體面;將置南中面目於何地乎』?詔付史館。

  大學士史可法請罷南京鎮撫,參募勇銳,定制如北京;侍衛、錦衣、鑾儀軍校並宜入伍,毋冗餉;鎮撫官不必備。從之。

  吏部尚書張慎言陳中興十議:曰節鎮、曰親藩、曰開屯、曰叛逆、曰偽命、曰褒卹、曰功賞、曰起廢、曰懲貪、曰漕卒。詔嘉之。

  兵部尚書協理戎政張國維請建三輔以藩南京,而以京口為東輔、蕪湖為西輔、京師為中輔,各設重兵守之。不果行。俄去職(詳見「馬阮奸跡」)。

  御史郭維經疏:『聖明御極將二旬,而雪恥除凶、收拾人心之事,未之或舉。今偽官縱橫於鳳、泗,悍卒搶攘於瓜、儀,焚掠漸及江南;而廟堂不聞動色,惟以漫不切要之務訾議鑽營。乞命內外諸臣洗滌肺腸,一以辦賊復仇為事』。報聞。

  以趙光遠充四川總兵官。分江北為四鎮(詳「四鎮之亂」),設督師於揚州節制之。以太監盧九德提督京營。以鄭鴻逵為總兵官,鎮九江;以黃蜚為總兵官,鎮京口。

  時叛將吳三桂已乞師於大清,攝政王多爾袞入京師,示諭江南削髮;違者屠之。英親王阿濟格及三桂西追賊。

  初,史可法自浦口歸,謁宏光帝於內守備府。宏光帝色赧思去,可法止之;請素服郊次,發師北征,示天下復仇之意。宏光帝唯唯。及即位,馬士英驟入(詳見「馬阮奸跡」),不並立;乃自請督師淮揚,許之。京師譁異曰:『何奪我史公』!太學生陳方策、諸生盧渭上疏:『淮揚門戶也,京師堂奧也;門戶有人,堂奧豈可無人』?不聽。

  以叛將趙之龍提督京營戎政,之龍遂與政。

  己巳,史可法辭朝,詔百官郊餞。以總兵劉肇基、於永綏、李棲鳳、卜從善、金聲桓、張天祿隸其戲,舉人李璩、主事何剛為監紀,諸鎮並受節制。可法去,劉孔昭、馬士英益無忌;高宏圖、張慎言遂不能安其位。可法以應廷吉等為幕屬,使詢帝后梓宮。尋命祭鳳、泗陵畢,上疏:『北顧神京,山河頓異。陛下踐祚之始,祗謁孝陵,哀動行路;若使躬謁二陵,親見鳳、泗蒿萊,死亡略盡,悲憤又當何如!伏願堅此一心,慎終如始。處深宮廣廈,則思東北諸陵魂魄未安;享玉食大庖,則思東北諸陵麥飯無展;膺圖受籙,則念先帝臨淵集木,何以忽睹危亡;早朝晏罷,則念先帝克勤克儉,何以忽墜大業。若不思遠略,威令不行,東南一隅未可保矣』。

  大學士高宏圖請定都山東,示大舉討賊。

  時分守淮揚道丁啟光、副將盛時隆,以兵執賊管河同知陳奇、商邱知縣賈士俊、柘林知縣郭經邦、鹿邑知縣孫隆澄、寧陵知縣許承蔭、考城知縣范雋、夏邑知縣尚國俊,殺之。

  詔以丁啟睿為太子少保、兵部尚書,督河南剿寇、勸農諸務。啟睿先以畏賊,大敗於朱仙鎮褫職,夤緣充為事官。至是驟擢職,使赴河南。

  朱國弼搆淮安巡撫路振飛,幾詔逮,得免。候代未至,偽防御使武愫至,賊黨董學禮衛之,徐州舉人閻爾梅大罵,碎其牒,愫執爾梅,下之獄。振飛使鹽城守備王某擊學禮於宿遷,敗之;執愫送南京大享,民兵義士聞者鼓舞。史可法疏:『淮安官民固守,賊牒至碎之、使至磔之,使董學禮、白邦政不敢前,東南安奠』。

  設勇衛營,以太監李國輔為監督。

  復晉勳官、內官祿蔭;國子監典籍李模疏爭之,不報。

  封吳三桂為薊國公(不知其已降)。

  九江總督袁繼咸言:『陛下即位,雖以恩澤收人心,尤必以綱紀肅眾志、益君德;以剛毅為先,不可使太阿倒持。臣慮春、冬之間淮上不能無事,請奉六龍為澶淵之行』。宏光帝難之。姜曰廣言:不可無此心。又陳大計,言:『金陵恃大江,而淮南、江北為之障;金陵咽喉在潯陽,而湖南襄、樊為之門。今江北苦亂兵、湖南千里篷蒿,宜使重臣選吏輯民通商,收巴蜀、黔、滇之貨利。襄陽古今所爭,必設鎮宿兵,聚糧糗、修城郭、具器械,不可不早也。襄、樊守,則可自宛、洛以圖關中;淮南、江北守,則可自歸德以圖河南,亦可自蒙城以圖河北』。又言:『宋高不用李綱、趙鼎而用汪、黃、秦、湯,偏安一隅,幸耳。國難雖深,老成尚在;若劉宗周、吳甡、黃道周、楊廷麟、華廷秀,使早用其言,何至今日』!語皆洞切。馬士英謂刺已,惡之。繼咸又遺朝士書,言『左兵不可不備,宜重督撫權,示維制』。士英不省;卒至九江之變(詳下)。

  是月,阿濟格破賊望都清水河,盡下保定、真定、固關,明北直地盡亡。

  六月,給事中錢敬忠抗疏論兵事,反覆千言。大意請宏光帝親征,斥諸臣怠忽;詞意激烈。詔斥之。

  副總兵劉洪起在河南,與沈萬登、李際遇、于大忠皆以土豪擁堡寨。大忠據嵩縣之屏風,性凶慘。際遇差善,即登封之玉寨踞之而反覆;兵賊至,並請降。萬登踞汝州,俠而狡。是年春,萬登部殺劉洪禮,洪起乃率郭黃勝、金皋、趙吾發圍汝州,城中食人。彰德推官陳潛夫為兩解,萬登不可;洪起破汝州,殺萬登(詳「義旅」)。賊黨袁宗第眾驟至,洪起走左良玉軍;宗第踞城五日遁,洪起復入。潛夫使入杞縣執賊官,偽巡撫梁啟隆遁;洪起遂渡河,大破賊於柳園。於是南至楚、北至大河,皆奉洪起自居於汝寧。

  濟寧都司李元和亦殺偽官為明,與潛夫皆入告,且請頒詔諭軍民。馬士英不聽。聞多爾袞檄謂「不知南中已有君」,置不措意。諸臣亦惟議守江,置山東、江北如敵土。史可法獨請以監國即位詔示西北,乃頒書於山東、河北、河南。以杜宏域提督大教場、楊仁宗鎮安慶、黃斌卿鎮京口、吳志葵守吳淞、趙光遠提督四川。

  給事中陳子龍請募水軍,言『賊陷忻代、逼京師,臣即與長樂知縣夏允彝、中書舍人宋徵璧以私財募士海濱,以海舟入援;及先帝崩,益思復仇。然必保江、淮為根本,則水師不可遲、海舟尤不可缺。使江南諸郡共為門戶,萬人亦不難致』。又疏:『陛下當臥薪嘗膽、旰食宵衣,諸臣亦以報仇雪恥為事。臣聞河北、山東義旗雲集,拭目以望南都;其心固不忘明也。朝廷外置之,何以收三齊扼守之城、燕趙悲歌之士乎?伏望速閱京營,弭節江口,大集舟師京口、蕪湖,相視險固,使天下曉然於親統六師之意。且使一軍自河洛出潼關、一軍攻武關出廣漢,而巴蜀、燕、晉之師濟之,則逆首可致』。又言:『臣入國門再旬,人情泄沓,無異平時;清歌漏舟之中、痛飲焚屋之下,臣不知其可也』!不聽。

  初,史可法濟江,留其將于永綬、劉肇基、陳可立、張應夢騎兵千,屯京口;浙江都司黃之奎兵亦至。永綬軍無律,居民忿執數人沉之;其黨以為浙江兵,殺之,摩壘索斗。守備李大開呵之不聽,怒,抽矢射之;騎軍遂殺大開,焚掠四出,焚民居十餘里,死者四百。巡撫祁彪佳戢之,乃止;宏光帝使永綬等如史可法軍聽命。因詔客兵所次,皆受督撫節制。

  以王燮巡撫山東;以邱磊為山東總兵官,尋死(詳「四鎮之亂」)。安徽巡撫張亮疏:『賊勢可圖,請解職視所向以進討』。又嘗言『南北之界,惟恃一河;若賊自河南至,則無險可守。今壟斷者,且飽載而販賊巢;濱河之臣,所司何事』?略無稽核,眾不為意。塘報:陝西地盡陷於賊,亦不問。我肅親王豪格自大名招彰德、衛輝、懷慶,屬邑多下;衡王由檄等降。東至德州,濟王走死;降臣王鰲永為招濟南,降之。史可法以四鎮故,止江上不能進;王燮亦不能北。

  秋七月,給事中章正宸疏:『今之江南,視晉、宋尤難。而偷息處堂,宰臣錫鞶,不聞獻俘;武臣私斗,不聞公戰;老成引退,不聞納誨;諸生捲堂,不聞請纓。以此為新朝氣象,臣未之聞。今惟以進取為第一。聞河北之人爭殺偽官,效死朝廷;今不為之聲罪致討,是靡天下之氣也。宜命四鎮分濟河、淮,以通兩京之脈;而後塞井陘、絕孟津、拒武關以攻敵,不難也。陛下亦宜縞素,親帥六軍;則聲靈所至,人切同仇。今百司不稱行在,而工作頻煩;人謂陛下意在偏安天下,變生何以待之?請命諸臣速簡車徒,某故額、某新增,水師凡幾、陸師有幾;速儲糧糗,凡本幾何、折色幾何,主費幾何、客費幾何?選爾將帥,孰為監督、孰為分閫?審爾形勢,孰為設伏、孰為出奇?修爾戈矛、繕爾城塹,得寸則寸、得尺則尺;天下大矣,不患無人應運而出也』。又言:『不斬誤國之臣,則不激報國之氣』;且及銓政諸弊。吏科馬植嘉疏陳國本,御史王孫藩言東南形勢。並不納。惟遣使北行,冀通好。高宏圖疏:一、葬梓宮於天壽山,立陵園。一、割山海關外地。一、歲幣毋過十萬。一、國書宜稱可汗。一、使臣禮如「會典」,不屈膝。議定,而難其人。給事中左懋第以母喪在北,自請行。詔加懋第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經〔略〕河北、聯絡關東軍務;而以降人馬紹瑜、降將陳洪範副之。懋第言:『如使臣經理,則請以洪範、紹瑜為使,而假臣一旅專取山東;如使北行,則罷臣經理、聯絡之命』。又以嘗劾紹瑜,乞罷之。皆不聽。頻行,言『臣北死生未必,願以辭闕之身,得效一言:願陛下堅復仇之志,瞻高皇之弓劍,則思成祖之陵寢何存;撫江上之殘黎,則念河北、山東之赤子誰卹!勿以和議為必成,勿以和成為足恃。必能濟河而戰,始能扼河而守;必能扼河以守,始能劃江而安』。遂行。所齎金千、銀十萬。至泗州,遇史可法祭諸陵。可法曰:『經理具文,詔指在通和;其速行乎』!故所見山東、河北豪傑請效命者,皆不敢用。

  廷臣亦惟徇故事。以柳園諸役,擢陳潛夫巡按河南,加劉洪起、李際遇皆總兵官;檄金聲桓屯揚州,增淮揚兵至三萬為固圉。以杜宏域、楊禦藩、牟文綬、卞啟光、竇國寧、胡文若為團練總兵官,統十大營;而無一卒至河北。多爾袞使降人魏公翰詔諭江南,又以書招史可法;可法上諸朝,詔使覆之。略言:『辱承明教,以「春秋」大義相責,此「列國君薨,世子未立、有賊未討,不忍死君」之說;若天下共主身殉社稷、青宮皇子慘變非常,而猶拘「不即位」之說、昧「大一統」之義,中原鼎沸,倉卒出師,何以維繫人心、號召中外?紫陽「綱目」,踵事「春秋」。其間莽移漢祚,光武中興;丕廢山陽,昭烈踐祚;懷、愍亡國,晉元嗣基;徽、欽蒙塵,宋高繼統:皆於國仇未復之日亟正位號,「綱目」卒以正統予之。本朝傳世十六,正統相承;自治冠帶之族,繼絕存亡。貴國昔在先朝,夙膺封號,載在盟府;此殿下所知也』。又言:『契丹和宋,祗歲輸以金繒;回紇助唐,原不利其土地。若乃乘我蒙難,棄好尋仇,規此幅■〈巾員〉,為德不卒。是以義始、以利終,為敵人所竊笑;貴國豈其然?古人樹德務滋,除惡務盡。今逆成未伏天誅,諜知卷土西秦,方圖報復;此不獨本朝不共戴天之仇,抑貴國「除惡未盡」之憂。伏乞堅同仇之誼、全始終之德,合師進討,問罪秦中。至於牛耳之盟,本朝使臣久已在道。可法身蹈大戮,所以不急從先帝者,實以社稷之故。「傳」曰:「竭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貞」。可法今日鞠躬盡瘁,克致臣節,所以報也』。其後,書屢至,可法皆不報。

  萬元吉馳疏:『吳三桂牌至濟寧,稱奉大清攝政王旨,取江南』。廷議款使已行,不為意。豪格兵入青州及東昌、臨清,張鳳翔棄城走,王鰲永招兗州、泰安復降。豪格尋以兵入登州、萊州,總兵楊武等潰遁。路振飛方圍董學禮於宿遷,學禮潛降於豪格;降將夏成德來援,振飛解圍還,成德陷贛榆。值振飛以憂去,田仰代之,盡反所為;諸義兵皆散。詔書又禁天下勤王,聞者解體。

  時闖賊黨出雒陽,攻李際遇;行偽牌於東昌,言以三十萬眾入曹縣、金鄉。參將夏有光言賊踞平陽,盡徙潞安、太原紳士於西安;略得其實。

  秋八月,史可法閱軍淮南,遂及鳳、壽。

  光祿寺少卿沈廷揚固請以海運舟為水師衛長江,不報。至是,或請自海道以兵北伐,廷揚歎曰:『果是策行,願作前軍』。復不行,而使運米十萬石餉吳三桂;廷揚不可,不許。

  兗東兵備道郭正中言北兵取山東地,貴州巡撫范礦疏蜀狀(詳後)。

  左懋第至滄州,聞吳三桂已降,封平西王;使人以宏光帝冊命予之,告行意。三桂不發書,以獻多爾袞;多爾袞怒。

  馬士英假危疆名,以越其傑巡撫河南,兼潁、亳二州軍務(詳「馬阮」)。史可法請山東、河南、江北能守地衛民,得檄為官,無避本州。

  刑部侍郎賀世壽疏兵狀。萬元吉疏:『流賊入秦,垂涎東南。轉盼秋深,出商、漢則徑襲襄城,出宋、豫則窺江北。兵民積怨,民必迎賊以拒兵;兵既疑民而又畏賊,上遊之兵趨而下、江北之兵渡而南,金陵備稀,何以堪此?今舌戰徒紛,不謀實備;不知諸臣置陛下何所』?前後所疏皆痛切,亦卒如其言。凌駉請乘機北伐;亦不聽。委政群小,日夕荒淫,遂翻「逆案」,復東廠。識者知必敗。

  是月,復贈吳三桂父母官,命王永吉戴罪督山東軍務。時共知三桂降,劉孔昭等以自飾(詳「馬阮」)。

  使都督陳謙封叛將鄭芝龍為南安伯,徵其兵入衛,閩遂以亡(詳下)。

  阮大鋮既陳長江三要、兩合、十四隙疏,命為兵部添設右侍郎。尋晉僉都御史,巡視江防。

  時阿濟格盡取山西地,擊李過於府谷,走之。降將楊方興陷濟寧,明山東、西地盡沒。

  九月,高傑襲黃得功於儀真;史可法和解之(詳「四鎮之亂」)。

  以張福成為都督僉事,充山東、河北總兵官;實無能為。尋命黃斌卿屯九江,黃蜚屯蕪湖、采石,鄭鴻逵屯鎮江。加王之綱蕩寇將軍,鎮河南;都督曹友義總黃河水師。命黃得功移軍桐皖,劉良佐趨歸德、開封,杜宏域諸軍屯廬州、鳳陽、池州、太平;移金聲桓兵攻楚、豫。命凌駉聯絡河南、北直軍務。出白金十五萬,使越其傑往河南募兵、屯田;盡乾沒之。以王瀠為右僉都御史,巡撫登萊。江東之地並沒。

  尚書黃道周諷;馬士英曰:『不入,將立潞藩乎』?乃受命陳進取九策;報聞。明年,自請祭禹陵。瀕行,上疏:『今欲東收兗、濟,北略漳河,西取應安,然後問洛陽掃成德之松楸,上規天壽,其道誠難。得一沉鷙之將,簡兵三萬、齎百日糧,出贛榆之韋橋,東逾破車、度臨朐、曆博興、上鹽山、抵滄州千四百里間,皆荒曠如墟邱,惟臨朐、安邱、樂安、陽信之間稍可因糧,盡七晝夜力,則可自武清渡白溝,祭十二陵而覲九廟。還分為二:一下臨清以收兗、濟,一下邯鄲以收彰、衛;用力少而功甚鉅』。不聽。

  時監軍宋劼疏:『臣民苟安江介,非所以保江介;諸臣苟存富貴,非所以保富貴』。工科李清言:『天下財賦,秦、晉屬賊,燕、代屬清,兗、豫成甌脫,閩、廣無幾,徽、寧殫於安、蕪兩撫,常鎮竭於京口二鎮養兵;上用者,惟蘇、松、江、浙。且昔以天下供天下,不足;今以一隅供天下,豈有餘乎』?其言至晰,不聽。

  河南巡按陳潛夫入覲,言『王業不偏安,山東、河南未陷之地,尺寸不可自棄。其間堡塞,大者萬餘、小者十人,皆引領以待官軍。今四鎮之兵且數十萬,而齊、魯、汴、豫若安堵,誠命藩鎮以一軍出潁、壽,一軍出清、徐,使天下知朝廷不忘中原之心,則人心思奮。更以爵賞鼓之,俾自為守;而我以銳師濟之,寬則以耕、急則以守。汴梁義勇,臣糾集之,旬日可十餘萬;容臣自將為天下先,則河南五郡可復,然後畫河為固。南絡荊、楚,西控秦關,北臨趙、魏,上之恢復可期,否亦永保江、淮:此今之至計也。兩淮之上,何事多兵?督、撫紛紜,並為虛設。若不外拒、專意內守,舉甲兵、土地之利委之他人,恐江、淮亦未可保』!不報。及還,過其居,一省墓;馳五日,至開封。以劉洪起最忠勇,請以為掛印總兵;不許。

  丙午,史可法疏,以李成棟充徐州總兵官,賀大成為藩標先鋒總兵官,陸遜之為大梁屯田僉事,胡蘄中知睢州,冷時中通判開封,李長康為開封推官,經略中原;使所部總兵李世榮守泗州,張天祿屯瓜洲,許大成將忠貫營,李棲鳳駐睢寧,劉肇基駐高家集,張士儀駐王家樓,沈通明駐白洋河,馬應魁為中軍副將,翟天魁、陶匡明為旗鼓,以胡茂楨、李本深為高傑前鋒,進軍開封。以汪一誠為參將,以副使黃鉉、主事何剛、知縣吳道正分司糧餉、知縣應廷吉軍前監紀。又分諸汛地,聽鎮將擇利;以宿遷至王家營號絕險,自任之。疏請餉。馬士英、阮大鋮忌之,置不應;促之,亦不報。惟檄使出師;可法言:『不食之卒,豈能殺賊』?並不聽。由是益困。又忿諸臣獵名位,而以邊疆錢穀為自憋,或託病棄官去。因言:『今日之勢,必專主討賊復仇;舍籌兵餉無議論,舍治兵餉無人材』。皆不聽。

  以左懋第北行,止邱磊等於山東、河北,毋敗和事。

  是月,許都黨復亂,平之。

  降臣方大猷等日議取江南,修漕運、聚芻牧,南逼淮、泗。

  冬十月,以降賊臣張縉彥總督北直、山西、河南、河北軍務。縉彥以兵部尚書降,復逃歸,倡言殺賊。宏光帝信之,使以原官為總督,便宜行事。給事中李維樾劾之,且曰:『總督何官,顧畀賊乎』?不聽。又以降賊臣黃國琦監王永吉軍,施鳳來行鹽揚州。一切紊亂。

  時湖北、偏沅、四川皆亂於賊(詳後),閩中亦蜂亂。漳、贛賊犯汀州之古田鎮,殺掠甚酷:聚群兒甕中,沸湯縻之;或刳孕婦,射男女為笑樂。復有群絨自興、泉入漳州,粵中賊亦盛。有賊稱閻王總,往來江西、福建,與諸賊應;撫巡張肯堂等捕之。

  劉澤清疏:『準塔兵在沂、郯,贛榆、沭陽、沛縣、邳州、睢州、單縣、開封、歸德皆敵騎;請使邱磊濟海收登、萊,馬化豹、柏永馥即故清河城修守之』。

  馬士英請以隆禮接北使,錫王永吉以斗牛服,暫之河上料理;山東、河北戰守,俟左懋第歸,請進止。從之。

  定江北督撫及四鎮額兵各三萬、湖北巡撫額兵萬、京營兵一萬五千,銀米三、四十萬,輕重勢失。又無糧,左良玉疏承德將士餓且死,趙之龍言黔兵萬里荷戈缺餉三月;惟切責部臣。

  始,馬士英徵黔兵迂道徽州、寧國,兵民相殺;金聲桓等力劑之,乃已。

  越其傑至河南,盡反陳潛夫所為,貪墨以濟。時開封、汝寧間列寨數百,劉洪起長之;及洛陽李際遇、南陽蕭應訓,皆為潛夫所結。是月,應訓復南陽及泌陽、舞陽、桐柏,使其子三善告捷於潛夫;飲之酒,授以告身、簪花,鼓吹導出之。三善喜過望。卻謁其杰,覷其賄;及見,踞坐;詰之,詆為賊。三善泣而去。潛夫按諸寨,皆列仗鼓吹送迎;其杰至,閉不納。其傑譖之馬士英,歲終徵潛夫還,以凌駉代之。

  是月,閩、粵賊攻雲霄,破之;官軍至,賊走大埔。高傑將王之綱入睢州,傑發徐州(詳「四鎮之亂」)。

  十一月,史可法帥師北伐。至鶴鎮,諜報夏成德陷海州,分道沭陽、邳州、遂入宿遷;又陷豐縣,知縣劉燧走死。明日,可法次白洋河;使劉肇基、李棲鳳援宿遷。成德兵遁,遂復宿遷。越數日,成德復以兵圍邳州,推官沈泠之固守;再使肇基往,屯於城北。成德兵屯城南,遙謂泠之曰:『好守而城,毋為人得』!相持半月而去。肇基復贛榆、沭陽、海州。可法以告,馬士英笑之。

  劉澤清疏作壕堡守河(詳「四鎮之亂」)。分王燮、田仰、王永吉汛,自安東至於徐州,隸蕭縣、碭山於史可法,開封、歸德於越其杰。俟左懋第歸,議之。俄田仰疏滿洲兵已入莒、沂,降將趙福星陷宿遷,哨馬及贛榆、沭陽。乃命王永吉總督河防,率澤清、高傑以守;張縉彥、王燮分佈河北。移王瀠駐淮上,黃得功、劉良佐擇地而軍,援邳、宿。

  史可法既戒期,求甲杖、糧糗,皆不得;疏言:『三月以來,陵廟荒蕪、山川鼎沸,遂成鼠竄,一矢未加;臣備員督師,死不足責。昔晉之東也,其君臣日圖中原,僅存江左;宋之南也,其君臣盡力楚、蜀,僅保臨安。蓋偏安為恢復之地,未有偏安而能自立者。大變之初,黔黎飲泣、紳士悲歌;今暮氣矣。提塘之報,皆謂清兵必南,水則募檄■〈口虒〉船、陸軍分列精銳;而我河防百未一備,人心渙散、威令未行,復仇之師不及於關陝、討賊之詔不逮於北庭,一似君父之仇置之度外。遂使北朝加我僭逆、羈我使臣、躪我邊境,和議之事必不可成。皇上即菲食卑宮、臥薪嘗膽,尚懼不及;況不然乎?夫將之克敵者,氣也;君之收將者,志也。廟堂之志不奮,則行間之氣不張。昔少康痛心以出竇、光武拊膺於河北,卒能纘服,奄有萬方。臣願陛下為少康、光武,不願左右之臣以晉元、宋高為言也。先皇帝死於賊、恭皇帝亦死於賊,此千古未有之痛;在北之臣死賊既鮮、南方之臣討賊無多,此千古未有之恥。夫庶民之家,父兄被殺,尚思得而甘心;況在朝廷,顧可膜視?請責臣及諸鎮悉簡精銳,直指秦關;懸上賞以待有為、假便宜而責成效。至於討賊復仇,最苦無食;宜使內庫、一切催解悉供軍需。其餘不急之工、可已之費,一切報罷;左右貢獻、朝夕燕衎,一切謝絕。蓋賊一日未滅,即深宮曲房、玉食錦衣,豈能安享哉』!又言:『江北有四鎮、有督師、有按撫、有屯撫、有總督,敵寇若至,何益毫末』?且憤諸將位崇無斗志,請責成進戰。每一疏成,循環諷誦,聲淚俱下;聞者無不感激。而宏光帝於廟門及皇陵災、鳳陵地三震,略不省。而命太監高起潛督江北餉,許黃斌卿移軍安慶以避左良玉。加叛將劉承允右都督,遂亂廣西(詳「兩廣之亂」)。

  初,御史沈荃宸疏:『疆場之情日變,臣下泄沓日深,幾不知宗社孔棘、國事阽危。歲餉所入六百餘萬,淮、徐四鎮及督師之兵費已二百四十餘萬;江楚藩鎮督府、京營、京口、江浦之兵所需,豈異淮、徐?小民賣女鬻男,有司吸髓敲骨,慮猶不足。此非陛下臥薪嘗膽時耶?且北望山陵,麥飰無展;中原、河北,淪為異域。設東南更啟烽煙,則稅駕何所』?至是,以王永吉等久無功,奮疏劾之曰:『永吉失機之將,先帝拔為總督;乃不救國危,奉身先竄。張縉彥驟典中樞,率先從賊。如二人者,即赤族亦不為過。陛下屈法用之,而逡巡觀望,何以見先帝於地下?昌平巡撫何謙,失陷諸陵;河道總督黃希憲、山東撫巡邱德祖、魯化龍,豈容偃臥家園』。詔逮謙等,釋永吉、縉彥勿問。

  以許定國掛鎮北將軍印,鎮守開封、宛、洛;卒致睢州之變(詳「四鎮之亂」)。

  是月,左懋第自北歸至滄州,多爾袞使執之;而縱陳洪範還,和議遂絕。洪範乞降,且請南歸,誘劉澤清等以降叛;慮懋第發其狀。馬紹瑜尋降,懋第抗節死(詳「東南殉節」)。

  十二月,陳洪範至,言北兵且至。廷臣惟主抗節不合時變、使臣將命不能委曲以詆懋第;宏光帝曰:『朝廷大費金錢,期與滅賊,何惟抗節?我宜自強。款和原不足恃,諸臣其秣馬厲兵以待』!洪範又誣黃得功、劉良佐陰乞降,而請加恩其從官。戴英劾之曰:『今正使陷敵而群吏進爵,不可』。乃止。

  以邊事急,詔王永吉防河北、張縉彥防河南;復使李際遇任維揚至河、王之綱自永城至蘭陵、許定國自寧陵至蘭儀、劉洪起自祥符至汝州、曹友義任邳州以西、張士儀任邳州以東(際遇、宏範以陰降,眾不知)。史可法嘗議屯田邳、宿,使秦士奇築黃河牆以巨砲。其境綿長,土又疏,不能任重。其客言不可,不聽;卒無濟。馬士英侈言『北兵縱至,賊勢尚強,豈無後慮?且赤壁三萬、淝水八千,足定江左;況今兵力百倍於昔,痛飲黃龍,在諸臣之刻厲耳』。淮遠侯常延齡請守九江,又請自討賊;不許。大學士王鐸請視師江北,以復仇為名;亦不許。惟使高起潛以勇衛營屯浦口;曰:『督師已行,汝為之應;有警而後行』。起潛亦不出。史可法至夏鎮,聞邳州被圍凡三日;高傑、劉澤清皆告急,可法以兵援之。詔旨亦至。可法疏:『使旋,和議無成;曩以全力禦賊,今將分力以禦清。唐、宋門戶之禍,與國終始;有心者方以為危身之場,無識之人轉為快意。夫事有甚為戕我君父、覆我邦家者乎?釋此不問,而日尋干戈於心忍乎?和既不成,惟有戰耳;戰非諸將之事,而誰事乎?閫外視廟堂、廟堂視皇上,尤望深思痛憤,無然洩沓』!凡七上疏,皆不報。

  高傑至徐州,程繼孔伏誅(詳「四鎮之亂」)。

  準塔兵自濟寧、沂州、廟灣三道進趣邳州,豫親王多鐸自西北至於懷慶,李際遇舉眾降,引之自孟縣,濟守將黃士佽等遁,遂至洛陽,張縉彥遁沈邱。史可法飛疏告:『北軍及我才域一河,今長驅而來,旦夕難保;乞儲多佽,以黃得功、劉良佐屯潁、亳,高傑守徐、沛,戮力同心,無分畛域,猶恐東南半壁未可保也』。不報。

  多鐸逼鄧州,軍書沓至;宏光帝並不顧。除夕,居新寧宮,不樂;群臣問故,曰:『後宮寥寂,明年南郊復無新聲』!太監韓贊周泣曰:『臣以陛下思先皇帝考,乃作此乎』!時冬至,不郊天;移之明年。沈荃宸疏論,不聽。夜半鳴鐘,外廷駭異;門啟,乃求假面演劇也。

  宏光元年(隆武元年、監國魯王亦立於紹興)春正月乙酉朔,日有食之。大風雨,免朝賀。史可法以軍饑,敕斷酒肉;乞罷,不許。袁繼咸疏:『元旦者,臣子稱觴之日,正陛下臥薪嘗膽之時;宜罷長夜之飲、捐角抵之戲、省土木之功、節浮靡之費,儆戒百工後私圖而急公仇』。疏入,嘉之而不能用。

  河南副將劉鉉、郭從寬以兵執長葛諸賊官,劉洪起擊賊於襄城大捷,先後凡斬三千級。詔進洪起三秩。

  胡茂楨等次虎牢叛。

  馬士英日召江北兵入援。可法疏:『北兵驟至,宗社可憂』。大理寺卿姚思孝、尚寶寺卿李之椿、工科給事中吳希哲皆請守江北,毋撤軍;勳臣鄧文昌詣宮門,力爭。宏光帝然之,士英不可;且促帝手書召可法。可法遂自浦口濟。俄,良玉死,其子夢庚僭立主軍事,連陷九江、湖口、建德、東流,至安慶、太平。黃斌卿、黃得功先後敗之於銅陵、於五河(詳「左軍之叛」)。

  詔阮大鋮率兵會朱大典防江上。以劉洪起為總督汝寧、開封等處援剿總兵官;改王永吉總督河防兼撫鳳陽、淮安、廬州,旋命兼撫揚州。

  時群臣多不入直,孟夏時享,陪位亦鮮;宏光帝不問。

  辛酉,多鐸發歸德,分道碭山、亳州。許定國導之至徐州,李成棟奔高郵,王之綱自亳州降。多鐸入徐州,權知府胡蘄恩請急濟;多鐸望河勢駭,欲殺之。蘄恩請囚,曰:『果有備,死未晚』。從之。萬騎爭浮,瞬息而濟。於時高傑軍還揚州,史可法入援。自歸德至象山數百里,無一卒。多鐸遂入盱眙,趨泗州;未至二十里,遣兵奪浮橋,守者燒之遁。泗州守將李遇春以城降,遂濟淮。史可法次草鞋夾,聞已破良玉軍,請入謁;馬士英以淮、泗急,促可法馳還守徐州、泗州。可法南向拜,痛哭濟江。丙寅,至六合,檄總兵侯方巖救泗州;次天長,檄諸將會盱眙。單騎冒雨行三日,檄督軍糧。方巖遇多鐸兵,力戰而死。可法聞之,亟自白洋河走揚州。高傑軍謂許定國至,斬關夜遁,舟楫皆空;鄭鴻逵,楊文驄阻江擊之。標將張天祿等在屯所,檄之皆不至,獨與劉肇基以二萬人守城。援泗州軍甲、火藥數十萬,皆失。明日,監餉郎中黃日芳使川將胡尚友、韓尚良屯茱萸灣,應廷吉以移泗之軍屯瓦窯鋪。又明日,主事何剛以忠貫營至;方會食,哨兵突至,射殺從人,諸將大駭。尚友等擊之,斬七人;廷吉等退屯邵伯湖。李棲鳳、高岐鳳將劫可法降,可法正色曰:『此吾死所,若等胡為?欲富貴者,幸自便也』。兩人知不可,遂叛降。多鐸自天長、六合至揚州,諸潰兵及張天祿、胡尚友等先降,多鐸得其舟凡數百。劉肇基請詔劉良佐、黃得功進屯潁、亳以助之。許定國賊殺高傑於睢州,以其部叛出降,亟請南攻。史可法躬自淮揚馳撫之。

  是月,阿濟格入西安,略定陝地;尋並甘肅下之。明陝西、甘肅地盡沒(高傑事詳「四鎮之亂」)。

  二月,以阮大鋮為兵部尚書,猶視江防。罷九江標兵餉銀六萬,袁繼咸爭之;不聽。請罷,亦不許。加派福建餉金二十萬。以朱一馮吝助餉,沒其田里。一馮走海中,械其子諸生長源拷之,墮其二指。諸勳戚、武臣競以助餉名告訐,破人家。乃下詔:『捐助惟民所樂輸,抄沒偶行之,豈奸人獻媚之地』。給事中吳适復言諸虐商民者,詔嚴緝。而使給事中倪嘉慶等加瓜洲、儀徵鹽稅;史可法疏爭之,不聽。請以李本深提督高傑軍,不許;使高起潛安撫之,盡其卒返揚州。可法自劾無功,報聞。

  三月,命總督何騰蛟禦賊(詳「四鎮之亂」)。以黃斌卿挂征蠻將軍印,鎮廣西;方國安為總兵官、挂鎮南將軍印,防池口;移黃得功屯廬州。罷安徽巡撫;以朱大典為兵部尚書,巡撫應天、安徽軍務。命越其傑、凌駉守開封、歸德。以太監喬尚忠總理兩淮鹽政。尋以錢繼登為總理,並視江防。是月,左良玉反。

  阿濟格追賊出陝西,遂至鄖陽;巡撫徐光啟迎降。阿濟格略湖北地,沿江追賊至於武昌(詳「湖廣之亂」)。多鐸軍入虎牢,分道南陽、龍門為三路;南陽副將李好遇降。乙酉,多鐸入郾城、又入西平,劉洪起卻入楚。辛卯,多鐸入上蔡,開封南北望風降;王之綱遁宿州、李成棟遁徐州。己巳,多鐸兵入歸德。壬子,多鐸兵入潁州,連取蒙城、太和。劉洪起以其部力戰光、黃間;疏言:『北軍之來,勢若破竹,恐遺南京憂』。王永吉言:『徐鎮孤危,何以保江北?請使史可法、衛允文共保徐州』。不應。詹自植直登御座,妄語白應元入,瘋罵。亦不省。

  史可法在揚州,與諸將分汛地:自儀徵天靈洲隸黃得功,三■〈氵义〉河迤東隸高傑軍,自任西、北門。應廷吉諫不可,請移軍泗州護陵寢,節制諸將,然後北伐;可法是之。召水師將劉恆祚、孫恆、錢鼎、於光至江浦,將會黃澤芳絕洪澤;至盱眙,值左良玉擊多鐸軍,曰:『即其未定,可破也』。可法慮不敵,不聽。多鐸屯軍班竹園以待砲,別檄準塔等軍徇淮安,期會揚州。劉澤清、田仰大掠淮安,走入海。俄而多鐸以砲攻揚州,城墮;可法為巨囊實泥補之。多鐸使降將李遇春招可法,可法數其罪;遇春言『公忠貫華夷,而不見信於朝;死何益乎』?可法命射之。已又使人齎書至,可法不視,並其人沉之。西門尤險,身自任之。丁丑,多鐸使人為黃蜚兵至城中就之,則反戈斗;城遂沒,可法死之。多鐸屠揚州凡十日,入瓜洲。

  戊寅,宏光帝召群臣議遷都,錢謙益執不可。馬士英以黔兵千,屯雞鳴山;期走貴陽。阿濟格自江西北岸東入皖;多鐸至瓜洲謀渡老鸛河,編木乘風砲壞京口城堞,楊文驄言自頹之。馬士英撻偵者,而賞文驄使。於是警報寂然。

  五月壬午朔,以李彬巡撫河南;其地已沒。趙之龍密使如多鐸軍求降,舉朝不知。癸未,左夢庚誘執九江巡撫袁繼咸、安徽巡撫張亮降阿濟格,兵逾桑木河而還。良佐託勤王名,大掠廬州、鳳陽走。準塔自清河口濟至高郵,李成棟降,淮安、通州、泰州皆沒。

  丙午,百官賀重午;宏光帝以演劇,不視朝。分蘇淞、常鎮為二撫,以楊文驄巡撫常州、鎮江,兼轄揚州沿海軍務。當江南危急,宏光帝猶選淑女於元暉殿,飲酒淫樂;醫者小兒捕禽蚧稱上用,人不敢犯。宮府內外,一切惟馬士英及小奄田成等指。及遷都議不決,益詬士英曰:『使我為帝,今若此,將焉置我』?士英惟恃走貴陽,為吳希哲所折;與韓贊周、盧九德謀下諸門鍵,辰啟而午閉之。

  戊子,大風雨,晝晦。馬士英、王鐸、蔡奕琛、陳於鼎、張捷、陳盟、張有譽、錢謙益、李喬、李沾、唐世濟、楊維垣、秦鑣、張孫振、趙之龍、錢增凡十八人,密議於朝,無聞者。頃之,李喬、唐世濟大聲言『降志辱身,亦不惜矣』。或扣諸其後,則曰:『兵雖急,不足慮』。蓋密籍趙之龍以降。宏光帝若不知。

  楊文驄、鄭綵、鄭鴻達居金山及江南,惟日轟砲報虛捷。多鐸亦啟瓜洲閘放舟入江,大發砲,江水皆沸。逮夜聚几案,爇香火,亂流示濟;而使裨將自竹哨渡冒霧進。己丑,辨色達南岸,升阜鳴螺,纔十餘卒;守兵大潰,文驄及巡撫霍達走蘇州,綵、鴻逵走福建,沿江上下無一屯。庚寅,多鐸濟江,遂陷鎮江府。

  宏光帝聞之,盡閉城門。韓贊周曰:『兵單力薄,和、守一無可恃;不若親征,濟則以保社稷,不濟亦可全身』。不聽;召梨園與酣飲。辛卯,夜漏三下,啟通濟門出,韓贊周從;群臣無知者。宮女優監,雜沓西華門內。壬辰昧爽,馬士英偽奉太后遁,城中大亂。趙之龍封庫府,懸示『此地已歸大清,其各安集』。民不聽,出太子立之;之龍錮之(詳「太子之讞」)。

  是日,宏光帝至太平,劉孔昭據城不之納;宏光帝走。癸已,至蕪湖,黃斌卿先遁;乃趨黃得功軍,匿於總兵翁之琪舟。得功往見,驚且泣曰:『陛下死守都城,臣等猶可為力。奈何信奸人言,輕率至此!臣軍單薄,何以能處』?宏光帝曰:『舍卿無可恃者』。得功泣曰:『願效死』。謀奉之適浙江。朱大典、阮大鋮亦至,以為督師;苦無璽,幅紙署銜予之。

  多鐸自丹徒、金壇、句容至南京,軍於郊壇;趙之龍及降臣徐允爵、王鐸、錢謙益諸人冒雨赴軍,跪而降。多鐸受之,使謙益入清宮;因導其兵自金川門入,多鐸始信。距宏光帝去十日矣。丙申,多鐸入南京。於是勳臣魏國公徐用極、保國公朱國弼、隆平侯張拱日、臨淮侯李述祖、準寧侯孫維城、靈璧侯湯國祚、安遠侯柳昌祚、永昌侯徐宏爵、定遠侯鄧文郁、項城伯常應俊、大興伯郭存義、寧晉伯劉允極、南和伯方一元、東寧伯焦夢熊、安城伯張國才、洛中伯黃九鼎、成安伯郭永祚、駙馬齊贊元皆降,文臣蔡奕琛、李沾、邵之麟、李喬、朱之臣、梁雲構、李綍、陳於鼎、陳正揆、李景濂、劉正宗、張居仁、陳之遴、錢增、陸朗、丁允之、王之晉、張孫振、徐復揚、袁宏勳、王懩數百人皆降,多鐸受之。宴之龍以牛酒,使位朱國弼上;予以八寶貂帽、貂裘、銀鞍、金鐙,之龍餽多鐸以鰣魚珍味,又大集梨園宴。多鐸令諸臣去髮,薙武而不及文;李喬首易服去其髮,多鐸罵之。

  劉孔昭棄太平,擁舟入海;馬士英攻陷廣德,遁之浙。

  多鐸使尼堪、屯齊追宏光帝,過太平至蕪湖,無一卒拒。癸卯,至荻港。朱大典、方國安先發杜宏域軍扈,黃得功為殿;甫行,而追者至。欲絕江北,不得渡;得功自刎死,宏域軍盡潰。叛將田雄、馬得功共入宏光帝舟,劫以降;雄親負之登。丙午,屯齊執宏光帝入南京,太后及妃從,民競詈之。多鐸與讌,詢以太子及出走事,不能對;幽之江寧縣署。

  之龍、謙益為多鐸檄諭蘇州、杭州。謙益屬文,極言護兩京陵廟、葬帝后梓宮及優待宗藩之德;且曰:『誰非忠臣孝子?識天命之攸歸、知大事之已去,投誠歸命,保億萬生靈,此仁人志士所為,大丈夫所以自決也;幸三思而早圖之。謂予不信,有如皦日』。之龍請以其私人黃家鼐為安撫使,謙益使其私周荃副之,徇丹陽、常州、無錫;比下,益南至蘇州,霍達及巡按御史周元春遁。楊文驄突至,執家鼐殺之,荃走免;文驄亦棄城走。

  六月,博托兵入蘇州,廣德、松江皆降。其兵益南,連下嘉興、湖州、寧波、杭州。劉洪起戰敗於汝寧,走平頭寨死之。於是明河南、湖北、安徽、南直、浙西地盡降。

  秋九月,多鐸以宏光帝北去;太后在道入水死。

  順治二年(隆武元年、)春三月,廣西僧自稱宏光帝,貴州撫巡俞思恂以告隆武帝。詔奉迎,廷臣曰:『即真,甫棄國,亦尊奉爾;無迎請理』。已知其偽,戮之。

  夏五月,宏光帝以凶聞。蘇、松之間義師亦旋燼(詳「東南義旅」)。

  煤山殉烈,宇宙元黃。北望無君,南中監國;區區江左,宜為夏之成旅爾。樞臣仗義,傳檄興師,河北固有義兵、山東望如時雨;則兼旬以取孟達,一軍直出山中,兵之計也、時之應也。筐篚狃陳,藩籬不飭;徐、宿之北無符籬之兵,登萊之濱鮮劉寶之卒!陰祖汪、黃而昧軍,如南宋日談淮、泗,實宴安於江沱:可痛惜者一也。不入陳子龍之言、不納〔陳〕潛夫之說、不用凌駉之謀、不徇劉宗周之籌、不從袁繼咸之疏,譬之陳東、宗澤,飲憤徒然;盆子、聖公,識見一轍:可痛惜者二也。王永吉、張縉彥降者遁者,總督兩河丁啟睿、越其傑、衛允文墨且怯者,開府南北;田仰、楊文驄、黃斌卿、鄭鴻逵庸且懦者,防制江、淮。此猶金歸河洛,宋不守以韓、岳,而用李孟齊守聊城;燕不專任樂毅,而柄騎劫。何況濟南、濟寧視如敝屣,剝至辨膚:可痛惜者三也。至於調停四鎮、搘拒武昌,計類摶沙,變生清側;撫膺太息,無可為矣。嗟乎!牛角山河,撐支最苦。是以背嵬善戰,尚失濠州;籌筆雖存,未恢漢祚:蓋垂翅奮翼,若是難也!何況奸佞盈朝,奄豎亂政,內空善士、外製師儲,一二健將無過高傑、王之綱之流,此皆僨轅小犢,鱗甲腹生;草竊樗庸,敢當爪士!宜乎風聲鶴唳,奔潰不遑;長江、大淮,拱手推讓!豈一姓不再興哉,抑坐而待亡也!且夫福王,嗣明者也;而或曰何人子,或更為之詞。君子師「綱鑑」之意,不載疑似之言。至於入朝踐位,冀戴改元,亦不與隆武、永曆特書並紀。何則?年鈞德卜,著烈龜蓍;勘亂求才,事戒膠執。潞以降戮,固非高光之流;赧以親先,祗出貴陽之見。何況迎少康於遯荒、奉瑯琊以纂統,紀年之籌,固無可易。君子不能謂由崧之得國正也;得國不正,則書少略焉。又其始末柔闇荒淫,得過且過;比擬庚申,則非冥冥亡元之報!譬彼繼元,固有天塹半壁之雄;及至甲馬臨邊,牽延坐議,金甌如故,降表先成。抑叔寶無心,近臣竊璽,亡國大勢蓋應爾耶?將八月為君,懺果定耶?臺城再入,油扇青衣;宗社是棄,輿櫬誰憐!烽刃纔來,鐵索竟斷。雄雖創臂,馬復喪元;而柴市招魂、冰山續錄,未嘗不嘆劉鋹大石亦足豪也!顧江東王氣,於此燼已。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二

  江都倪在田甫輯

  ·馬阮奸跡·

  崇禎十五年夏五月,以馬士英提督鳳陽。士英,貴州人;巡撫宣大,為王坤劾論罪,流寓南京。同年生阮大鋮儷「逆案」,亦匿南京;遂相結。周延儒再召,大鋮求用不可,乃為士英貨延儒以萬金;延儒畏物議,久之,乃以士英為兵部侍郎,提督鳳陽。大鋮仍失職。

  十七年春,莊烈帝崩,南京諸臣議監國。時惠、瑞諸王遠莫致;在淮安者,福王序親而失德,潞王有賢聲。錢謙益及僉事雷演祚以為言,且曰:『福恭王覬神器,幾釀大禍;立其子,勢將修三案隙』。呂大器、張慎言、姜曰廣然之,移牒史可法,言福王「七不可」。馬士英獨利福王闇,且思踞定策功,為語可法:立序以賢,倫紀不可泥;而陰結劉孔昭、韓贊周奉福王。使告路振飛,振飛以外臣辭;再告可法,可法裒大器「七不可」書答之。士英遽反汗,責可法以序、以賢,舍福藩其誰立?且賄諸將黃得功、劉良佐、劉澤清合疏奉迎,連軍儀徵,勢張甚。史可法、高宏圖苦為賣,不得已從之。甲申,南京守備魏國公徐宏基等將迎立宏光,呂大器長兵部不肯署。李沾阿士英,厲聲言:『公獨持議,沾得以血濺公衣矣』!孔昭復助之詈。大器無如何,乃以福王告於廟。

  夏五月庚寅,福王監國於南京。明日視朝,靈璧侯湯國祚首訐戶部選授狀,語復悖;韓贊周叱止之。監國福王不能問,群臣亦不顧;惟議奉王遂即位。史可法及御史祁彪佳謂:『是舉也,宜且緩,示天下之眾以公心』。乃少止。壬辰廷推,劉孔昭欲與列;史可法折之。孔昭舉士英,盛氣以競。眾推鄭三俊、劉宗周、徐石麒及諸人;孔昭復舉阮大鋮。可法言「逆案」先帝所定,必不可。乃以士英為東閣大學士、兵部尚書、都察院左都御史,總督鳳陽如故。士英方負定策功,謂必相;聞督鳳陽,大怒,請入朝,拜表即行,擁兵南;舟楫千餘,焚掠淮安西門外,路振飛、王燮禦之三日,乃定。士英遂上疏勸進,且以史可法「七不可」書告;可法始不安。壬寅,福王即位於南京。韓贊周請使士英為督師,留史可法居守。士英遽語可法曰:『吾自擒劉超、平老回回,筋力憊矣;君鎮皖城樹奇績,淮陽士民望如父母。督師者,非公而誰』!又蹴高傑等疏請之。可法知不容,亦頗慮士英不能守淮陽,乃遜謝曰:『東西南北,惟君所使;吾豈私頂踵以長寇仇乎』!

  癸卯,以馬士英為兵部尚書入閣辦事。士英遂真相,又蔭一子錦衣僉事。士英疏迎國母、尊恭王位號、選淑女、移藩王,皆逆宏光帝旨。與朱國弼誣劾路振飛,罷之;又誣以侵餉,逮問。淮安士民訟之,乃止。以田仰代,其私也。受丁啟睿賄,以為河南勸農、剿寇官。諷莊元宸謁之,不可;以中旨授主事以折之。俄,加太子少保、兵部尚書。

  時詔起廢籍,而令「逆案」無昭雪。劉孔昭必欲薦大鋮,乃飲諸勳臣酒,謀逐張慎言;湯國祚、趙之龍諾之。會慎言薦吳甡、鄭三俊,孔昭劾之;廷議:武臣無與銓政理。孔昭益忿。庚戌朝罷,孔昭挈國祚、之龍,詈慎言為奸邪,排抑武臣;聲激殿陛。羅萬象爭之。孔昭競不已,舉刃逐慎言;聲言殺此賊。慎言避之,班行大亂。韓贊周大叱之,乃納刃伏地痛哭。宏光帝責以宜和衷;乃出。復誣劾慎言、詆三俊,且言『慎言迎立有二心,不可不誅』。慎言疏辯,因乞去。萬象疏:『首封四鎮、改京營、加兩鎮衛,非不用武臣。票擬參駁,職由內閣;必並歸勳臣,文臣可勝逐哉』?御史王孫蕃言:『奈何廷辱冢宰』?明日,高宏圖言:『用人,慎言之職;孔昭一手持之,非所私則為奸邪。薦甡票擬,實出自臣,罪不減於慎言。夫朝廷尊於李勉,天子貴以叔孫;臣忝輔弼,坐視宸陛幾於訟庭,愧死無地!乞賜罷斥』。姜曰廣亦求去。宏光帝不能問,使慰宏圖、曰廣、慎言而止。孔昭是舉,馬士英實蹴之。史可法聞之,歎曰:『黨禍起矣』!疏言:『先帝用人無成心,吳甡過有可原。即諸臣謂不可,何至痛哭呼詈,絕滅法紀;使驕鎮悍卒,益輕朝廷。昔主辱而臣死,今主死而臣生;凡在臣工,何能無罪!文臣固多誤國,武臣豈盡矢忠?若各執成見,文武水火,國家朋黨之禍至此而開;臣不願諸臣存此見也』。甡遂不用。會袁繼咸入見,言馬士英引高傑渡江,宜使往輯。宏光帝謂此彼所不欲也,乃止。蓋自可法行,孔昭、士英益無忌。宏光帝方以翼戴功,進諸勳臣、內監祿蔭,湯國祚、劉孔昭、韓贊周、盧九德皆與焉。國子典籍李模疏:『曩者朝廷之爭,幾成鬧市。原擁立之事,皇上不得以得位為利,諸臣何敢以定策為名?必大慰先帝殉國之靈,庶膺陛下延世之賞。至於絲綸有體,毋因大僚而過繁;拜下宜嚴,勿以泰交而稍越;繁纓可惜,勿因近侍而稍寬。然後綱維不墜,威福日隆也』。報聞。尋遷模河南道御史。模睹馬、阮狀,曰:『不可為矣』!遂引去。時宏光帝猶召對,諭高宏圖、馬士英、姜曰廣:『國家多故,倚賴良多。行政用人,朕所未習;卿等所論,無有不從。何可言去』!宏圖因言慎言清慎、孔昭挾制及近臣貪黷狀。宏光帝言:『朕亦知諸臣受賄出之袖中,誠可唾也』!馬士英旋請增淮揚兵三萬,亦從之;及宏圖等相繼去,士英當國,遂不復詢外事。

  六月,高宏圖請輟閣事,總漕江上;避士英也。宏光帝許之。初,阮大鋮在南京談兵擊劍,覬以邊材見。金壇周鑣、無錫顧杲、長洲楊廷樞、貴池吳應箕、蕪湖沈士柱、宜興陳貞慧、餘姚黃宗羲、鄞孫萬泰等惡其人,作「留都防亂揭」討之;大鋮不敢出。

  國子生魏學濂,大中之子也;大合繆昌期、左光斗、高攀龍及諸死奄禍者後,出其訟父冤血疏共讀之,並戟手罵大鋮。大鋮含刺骨,益結士英、孔昭及太監韓贊周、李永芳。時北都陷,中官益南奔;大鋮因贊周遍結之,日為言東林陷貴妃、福王狀,誣史可法等。諸閹信之,侈陳其材。士英又言大鋮有邊將材,山居移書定策;魏忠賢敗,閱其籍無大鋮名。宏光帝信之。值宏圖如鎮江,士英使以冠帶入,陳用兵四策及長江兩合、三要、十四隙,俱稱旨。將退,士英曰:『大鋮名在「逆案」,實非其罪』。大鋮即陳己枉,詆孫慎行、魏大中、左光斗,舉朝駭異。俄,宏圖自鎮江歸,言『先帝定「逆案」以遏群邪,大鋮與焉;豈宜擅改。即如士英言,請俟會推』。士英言:『若此,大鋮無用理。已非納賄,何必廷推』!宏圖卒不可,且乞去。姜曰廣疏:『前見文武交競,無術調和;近睹「逆案」掀翻,愧不能弭。使先帝十七年之定力,頓付逝波。維新之時,惜哉此舉。夫祖宗會推之典,萬世行之;而大鋮起自內傳,斜封墨敕,史冊昭然,不可不鑒。今又創一術:但求對面,立談取官,同登場之戲劇;下殿得志,類嬴勝之販夫。先帝一誤,陛下豈可再誤』!且乞去。宏光帝溫諭之。士英大慍,疏宏圖、曰廣、呂大器護持朝局:『於所愛,則曰先帝無成心;於所忌,則曰「逆案」不可易。其妄莫甚』!大鋮亦疏辨,語極巧詆。於是羅萬象疏:『輔臣薦大鋮以愧不知兵者;然大鋮實不知兵,請勿復用,以杜邪人』。應天府丞郭維經疏:『今將修「實錄」而起大鋮,與前案違;非陛下所以待先帝、輔臣所以待陛下也』。大理寺丞詹兆恆疏:『梓宮未復,壞土未乾;而忽召大鋮,還以冠帶,豈不上傷先帝之靈、下短忠義之氣』?職方司郎中尹民興疏:『聲罪致討,司馬職也;今抗顏堂上者,一「逆案」之阮大鋮,何以消跋扈之氣?古者使貪、使詐,不聞使逆;使「逆案」可翻,崔、魏亦可用矣』!太常寺卿莊元宸疏:『不斬士英,國勢必不可為』。御史左光先疏:『大鋮線索逆黨,殺臣兄光斗及魏大中、楊漣;皇上不改先帝之政,臣忍忘不共之仇』!太僕寺卿萬元吉、御史王孫蕃、陳良弼、給事中陳子龍亦先後劾大鋮。錦衣指揮懷遠侯常延齡,開平王孫也;亦疏劾之。呂大器直劾大鋮二十四大罪,且言『先帝骨血未寒,今擢大鋮,人以陛下為何如』!皆不聽。史可法為疏調停之,維經並劾可法;亦不聽。時群議咸同,高宏圖、姜曰廣又未罷;故大鋮之起,邅迴久之。然朝端以此益水火。

  是月,馬士英請加黎玉田兵部尚書、盧世■〈確,氵代石〉太僕卿、謝陛上柱國;三人已降,時不能核。復以錢謙益為禮部尚書、協理詹事。謙益以議立潞王,與士英左;懼禍,更疏頌之,士英引受職。謙益復力薦阮大鋮,嘗使其妾奉觴媚之,憾卒不釋。

  丙寅,張慎言致仕去。慎言屢求去,且陳其歷官危厄狀;又言『偽官至陽城,臣子投崖死;國難家變,痛無生理』。乃賚以銀帑、恩蔭,許其去。工部侍郎程注亦致仕去,史可法疏爭之不得。馬士英更請擢張捷,稱其才。

  癸酉,呂大器罷。士英以定策惡大器;李沾以張慎言故,疏劾大器『當迎立時,紓回不進;劉孔昭怒形於色,臣面斥其非,大器始俯首。明日迎駕,猶欲遲留。且未定武臣封,致啟殿上之爭』。宏光帝言:『朕遭百六,何心於大寶。定策諸臣,朕已知之』。大器逆知士英等將啟「逆案」人,遂劾士英『擁兵入朝,覬留政地。「逆案」先帝手定者,悍然不顧,欲躋阮大鋮於中樞。且士英何功,倏而尚書、宮保、金吾、世蔭?其子銅臭,為都督;女弟之夫未履行陣,遽使總戎;姻婭田仰、越其杰、楊文驄先朝罪人,盡登膴仕。夫鄭三俊、吳甡,臣不謂無一失;而端方直諒,終為四海之歸。士英、大鋮,臣不謂無片長;而邪慝奸回,必釀無窮之禍』。宏光帝以和衷慰之,且令進「逆案」;士英憤甚。劉澤清阿士英指,誣大器薦張捷、鄒之麟、張孫振、劉光斗。大器致仕去;慮後患,以手書「監國告廟文」進,明無他。士英憾不釋。是日,詹兆恆進「逆案」,馬士英亦進「三朝要典」以亂之。

  丙子,巡按湖南御史黃澍、承天守備太監何志孔入朝。澍面斥士英不法狀,淚與聲流。宏光帝大感動,顧高宏圖,言『卿其識之』!且命澍近座前,益數其罪,以笏擊之,願與同死。士英號,宏光帝不應。志孔助澍言;韓贊周叱志孔,執之。宏光帝使姑退。澍復疏士英十可斬罪;略言『鳳陽,國家發祥之地;士英巧卸重肩:一可斬。國步初定,人矢必死;士英總督三軍,勞績安在?動謂勤苦:二可斬。奉命討獻,未出蘄、黃;奉命討闖,未出壽春:三可斬。賊偽尚書周文江導之入,謀下江南;士英得賄,以為參將:四可斬。偽刻賊印,謂黃鼎得之;擢鼎副將,己亦上賞:五可斬。皇上嗣位,天與人歸;士英輒稱「由我」:六可斬。生平至貪至污,幸脫「逆案」;一旦得志,遂薦阮大鋮。大鋮居則匪類、出則奸臣,士英獨言用人行政,必始大鋮:七可斬。蠶食兵餉,家肥兵瘦;乃自用將施恩,悉云「由我」:八可斬。馬匹器械,營列私居,不嚴宸蹕:九可斬。上得罪祖宗,下得〔罪〕百姓:十可斬』。宏光帝語贊周:『士英如此,宜退避』。士英偽乞休,盡移其直衛之具;出私賄小奄田成、張執中泣上前,言『非馬公不得立;馬公去,天下議皇上為背恩。且士英去,誰念皇上者』?宏光帝默然;成即令士英復入直。知澍倚左良玉不能問,惟責志孔罪;又偽稱士英為乞恩有雅量,並志孔免之。澍復十疏劾士英,詔使還楚。少詹事徐汧亦劾之;不報。汧嘗陳時政凡七:曰辨人才、課職業、敦寅恭、勵廉恥、核名實、納忠讜、破情面;尤以恩仇朋黨為言。柳昌祚劾汧東林巨魁,與復社奸人張采、華允誠、楊廷樞、顧杲為狼狽;因舉其討金陵檄中語以證之。然士英頗知汧,寢其疏;汧亦去。

  秋七月,以張有譽為戶部尚書。有譽負清望,士英將為大鋮地,結田成輩為之。高宏圖言『有譽宜用,中旨必不可行』。與給事中章正宸封還詔書;曰:『陛下知內批之故乎?鄙夫患失,乞恩內庭;線索關通,巧為之說。先帝已誤,陛下豈容再誤』?不聽。昌祚又受士英指,薦大鋮;正宸力爭,且乞放歸。士英惡甚,轉正宸大理寺丞,使不得言。陳子龍亦言『墨敕斜封,前轍固在。異日奸邪乘間,臣等聽之,則幸門開;爭之,有例矣。願陛下慎持之』。亦不聽。

  詔定從逆諸臣罪。阮大鋮畏妨己,以北都降臣頗預清流,倡言彼攻「逆案」,吾為「順案」以偶之;以李自成偽號「順」也。馬士英遂劾龔鼎孳、周鍾、光時亨諸人;鍾弟鑣無與其事,以議立潞王,亦入之。法司擬罪;尋謂陳名夏、周鍾緩決為非是,命再議。

  左都御史劉宗周以國仇未復辭職,自稱「草莽孤臣」,疏陳四事;馬士英、阮大鋮、高傑、劉良佐皆惡之。宗周知不容,抗言『陛下龍飛淮甸,天實予之;乃以扈蹕微勞,晏然入閣、晉中樞者,非馬士英乎?於是李沾、劉孔昭譁然相訟,群陰則翻然起矣。借知兵之名,則逆黨可升;寬反正之路,則逃臣可引:而閣部諸臣次第去矣。高傑一逃將而奉如驕子,則士英翼之;劉、黃諸鎮分藩江北,則高傑倡之。京營,祖制皆畀勳臣;皇上即位,即有盧九德之命,士英不得辭其職。總之,兵戈盜賊,皆小人氣類而生;而小人與閹臣,往往相為表裏。自古未有閹臣用,而將帥能樹功者。惟陛下首辨陰陽消長,出士英仍督鳳陽,總理諸鎮;即史可法未即還,亦當自淮而南,居河南、開幕府,與士英犄角。京營提督,宜急寢之;書之史冊,為宏光帝第一美政』。詔褒之,促其入。士英大怒,即日乞休;且揚言宗周所稱,不用新命。宗室朱統■〈金类頁〉誣劾宗周請蹕鳳陽,以罪宗處上;己與史可法伏兵丹陽,立潞王。會浙江撫巡黃鳴駿次京口,其標兵與防將斗(見前)。士英懼,信之;劉澤清等疏又至(詳「四鎮」),舉朝駭愕。高宏圖請諭和衷,宗周始受命。陳子龍疏:『憲臣戇直,恐復生異同,使陛下有疑畏君子之心、諸臣有同歸之志;將誰與寄』?不聽。

  時福府故監屈尚忠、田成、張執中子弟競極官蔭,劉孔昭徑以降賊宰相錢位坤薦。馬士英、阮大鋮甚惡姜曰廣,必去之;使朱國弼、劉孔昭交劾為黨。值議復廠衛,曰廣謂『廠衛不除,宗社且不可保』。祁彪佳亦疏爭,曰廣擬旨俞之;不從,則自疏爭之。士英、大鋮益怒。孔昭既思以田仰代史可法,又惡曰廣。朱統■〈金类頁〉希其指,劾曰廣於定策時有二心,詞及張慎言、呂大器、史可法;宏圖擬按統■〈金类頁〉罪。宏光帝入士英等譖,厲聲言:『統■〈金类頁〉宗室,何可重罪』;而責宏圖謂:『召史可法為非是』。越二日,統■〈金类頁〉再劾曰廣五罪,語極誣蔑;且請置劉士禎、王重、楊廷麟、劉宗周、陳必謙、周鑣、雷演祚於獄。其疏皆大鋮草,不自通政司入;給事中袁彭年謂非制,劉士禎言:『曰廣勁骨戇性,守正不阿;居鄉立朝,確有公論。統■〈金类頁〉何人,不由職司,飛奏越告』?皆不聽;惟言『朕遭百六之運,復值文武交爭,異同日甚,水火不化、矛戟將興,天下事不堪再壞』。士英等卒不懼。宏圖再請召可法入直,不報;遂乞休。士英嬌旨詰責之,宏圖益求去。

  八月,晉馬士英太子太師、武英殿大學士,予蔭。士英欲假危疆名,使阮大鋮巡撫河南,眾不可;乃以越其杰為之。其杰,士英妹倩,以貪敗起自廢籍;至是,使開府。既與劉澤清薦張捷,徐宏基阿之,復疏薦捷;遂以中旨,起捷吏部左侍郎。章正宸爭之,大理寺卿姚思孝亦疏諫,士英矯旨責之。

  阮大鋮既切齒於周鑣,以雷演祚出姜曰廣門,並逮之。至是,下之獄。及事急,鑣屬陳丹衷以書幣求解於馬士英,阮大鋮已使邏者日■〈口貞〉鑣,遂為所得;丹衷坐謫。御史羅萬爵疏詆鑣,遍及東林人。

  始,阮大鋮雖召對,張慎言、高宏圖以力爭,士英為遲疑,屢思以中旨為大鋮地,卒不克。至是,竟以大鋮為兵部添設左侍郎;禁人言:蓋柳昌祚薦之。劉宗周疏:『大鋮昔爭吏垣,死魏大中;即才果可用,臣猶慮其病世。且故事:九列必廷推;中旨頻頒,斜封之漸。大鋮進退,實系興亡』。又嘗言『「逆案」申雪,則彪虎之類勢將平反;「三年無改」之謂何』?熊汝霖言:『大鋮果知兵,當置之於外;若優游司馬,添注何為』?且言『恥使四方猶見臣名』。皆不聽。大鋮尋兼僉都御史,巡視江防。疏:『天下事盡壞於黨人,今不堪再。而君上封疆,一己性命竟置不顧,惟從事於搆隙之場。先帝非喪邦之君,諸臣必結黨以蔽之。黨敗,而高皇百戰之基、先帝一家之命破壞崩阻矣;把持之臣,卒亦不免於拷掠。其傷心從賊狼狽逃回者,天誅不漏已,亦何益之有』?其積怨如此。其黨趙之龍目不識丁,李沾使疏為莊烈帝請廟號,而謂帝實無可「思」。其無狀又如此。

  九月,浙江布衣方翼疏劾馬士英,下之獄。劉僑固降於張獻忠,黃澍急捕之;士英入其賄,使復為錦衣。因使詰澍,澍疏辨,士英劾之。又使朱盛濃劾澍毀制辱宗,貪賄激變;內批逮澍,不至;下刑部逮之,亦不至。士英不得已,免其罪;而擢盛濃池州推官。阮大鋮以舊隙,逐原任尚寶寺卿黃正賓。

  甲午,姜曰廣罷。曰廣既被污,御史陸朗、黃耳鼎復劾其與劉宗周、徐石麒欺君黨惡,劉澤清亦攻之;袁繼咸為疏辨,不聽。曰廣力求罷,許之。明日,陛辭;言『臣得罪權奸,幸歸田里;臣去,皇上宜慎國事』。士英大怒,詬為賊,叩首乞休;而頻以翼戴言。曰廣叱曰:『翼戴豈人臣居功地』。士英言:『汝立潞王功安在』?帝兩解之。曰廣既出,士英追詬之,鬨詈而罷。

  乙未,劉宗周罷。宗周再乞休,許馳驛歸。頻行,疏五事:曰修聖政、振王綱、明國是、固邦本,多刺馬、阮。出都之日,士女聚觀。

  給事中吳适陳五事,曰信詔旨、核人材、儲邊才、伸國法、明言責。熊汝霖疏:『臣觀今日時勢,即偏安未可卜也。兵餉戰守,易為恩怨異同;朝端之上,元黃交戰。

  始以勳臣,繼以方鎮。恢復固圉之不講,而舌鋒筆鍔之是謀。既以揭帖逐諫臣、又以藩疏逐宰輔,么麼之臣,誰為遺使』?且極言『廠衛必不可復。先帝盛德,惟此一節未免府怨』。又言『先帝篤念宗藩,今何以使躍冶不萌;先帝隆重武臣,今何以使賞罰必當;先帝委任勳臣,今何以使客氣盡屏;先帝簡任內臣,今何以使柄無旁操;先帝擢用文臣,今何以使賢者必用』。疏入,士英大怒;矯詔罰俸三月。未幾,復言『朝端議論日新,宮府揣摩日熟。自少宰卿貳,悉廢廷推;四品監司,竟無參尹。一人未用,舉朝目為黨人;一官外遷,當事訾為可殺。黃白充庭,青紫盈路;六朝佳麗,復見今時。獨不思他日稅駕之地乎』?不報。俄,袁繼咸疏留宗周,亦不報。

  敘江北歷年功,再進士英少保兼太子太師、建極殿大學士,世襲錦衣僉事。

  史可法疏:『用大鋮者以才,爭大鋮者以逆。大鋮即可用,何必罪爭者;不可用,當從群議,不可以一人敗天下事』。不聽。

  馬士英既令生童納銀,凡上戶五兩、中戶四兩、下戶三兩,得應提學道試。溧陽知縣李思模不應,奪五級。又開助工例:武英殿中書九百兩、文華殿中書千五百兩、內閣中書二千兩、待詔三千兩、拔貢千兩、推知銜二千兩;監紀、職方萬千不等,把總、遊擊、參將、都督各數千金不等。都中赴者如狂,民間為「都督滿街走、職方賤如狗」之諺。然入官者,惟兩殿中書及改貢銀;其他及追蔭、起廢之金,皆入士英等橐。御史郝某徑請士英以賄賂餘金助公費,不省。尋復稅酒斤一錢;又徵洋船稅,其數不一。民間云:『掃盡江南銀;填塞馬家口』。

  許都黨復亂;大鋮謂左光先激之,詔逮光先及前東陽知縣孫篤棐。祁彪佳疏:『光先出境聞變復還,未一月誅都;非誘降』。士英、大鋮並恨之,先蹴朱統■〈金类頁〉劾彪佳。逮光先於左良玉軍中,不至;亦無如何。御史張孫振復阿士英,劾彪佳立潞王,阻登極。彪佳遂罷。值選科道,尚書徐石麒以莊元鼎十三人進;士英盡易以私人。再請賞定策功,進朱國弼保國公,加李沾左都御史;使再劾呂大器,詔逮之。而蜀地盡失,乃止。

  甲寅,徐石麒罷。石麒剛介,不應內閹請。馬士英圖封爵,屢諷之;又使韓贊周入為言,石麒謂『蔣冕、楊廷和且不受爵;今國恥未雪,而裂土自榮乎』?陳洪範北行,石麒言『先帝梓宮何處?封樹若何?若僅遣一健兒應故事,則群臣之悲大行者何為』!士英益惡之。黃耳鼎、陸朗有物議,石麒出之;朗賄內閹,復用。石麒發其罪,朗恚,詆石麒。耳鼎亦訐石麒,誣以枉殺陳新甲;士英助之。因求去。士英擬嚴譴;宏光帝不可,令馳驛歸。

  兵部侍郎徐人龍每入直,正襟危坐;士英惡之,使御史何綸劾其老,勒致仕。

  蔡奕琛、楊維垣力求用,士英使錢謙益薦之。

  冬十月,謙益陳四事:曰定廟算;因謂『以文統武,孫承宗後才一士英』。曰資榦濟;謂『蔡奕琛、馮元揚諸人英穎特達,唐世濟、范雲鳳諸人老成典型,徐煌、陳洪謐公望著聞,陶宗道、楊兆升沉落可惜』。曰雪冤滯;謂『陛下既以贊導無據用阮大鋮,若虞廷陛、賈繼春、房杜麗、虞大復、吳孔嘉、周昌晉、呂純如、楊維垣,乞下部察議』。又云『奕琛雖以復社攻臣,臣知其悟』。語極無狀。奕琛以其疏有「阮大鋮、賈繼春魁壘男子」語,更恨之;人以為笑。

  李沾受人賄,為錦衣馮可宗所捕。士英為請於宏光帝,詔勿問:所賂玉帶,士英以進,宏光帝服以朝。憤微時貸徽商汪曙金不得。有汪庶者,周延儒之弟姻也;值延儒子請免贓,士英移「庶」為「曙」,使完六萬。納降將張縉彥賄,使總督北直軍務;真除李沾左都御史。四方賄賂,皆使僧利根為次第。終夕醵飲;宏光帝禁會宴,亦不顧。

  庚申,高宏圖罷。士英、大鋮始以宏圖非東林,將結之;宏圖不可,怒之。士英嘗對眾言:『我嘗哭張溥』;宏圖因之,使釋怨,士英意頗解。及劉宗周疏出,大鋮宣言此宏圖指,士英益怒。宏圖乞休,不許(見上)。至是,章四上,乃允去。宏圖貧甚,偕幼子棲僧寺中;尋入浙江,不與人接,國變而亡(詳「殉節」)。劉孔昭弒其祖母胡氏,無或問。阮大鋮以張捷為吏部尚書,大鋮尤狡橫。既逐劉宗周等,志益肆盡;召其黨張捷、楊維垣、蔡奕琛、唐世濟、張孫振、袁宏勳十餘人用之。及徐石麒罷,士英欲除張國維;大鋮結內閹,中旨授捷。士英愕然,無如何。捷遂盡起「逆案」人。文選郎中劉應賓挾馬、阮勢,大納賄;一月之中,題授中書、監紀、推官百數十,捷亦聽之。

  馬士英託充餉,請諸撫按凡杖以上贖鍰,並輸部;不則,以贓論。

  劉澤清言『陳洪範、左懋第渡河無期,王燮、邱磊無以之官』。士英等不措意,惟請加王永吉一品斗牛服,請隆接待北使禮;而以遣使自飾。

  刑部尚書解學龍定降賊諸臣罪,凡六等;士英、大鋮視賄出入之,故學龍所定再被斥。而擢朱統■〈金类頁〉官,酬其逐劉宗周、姜曰廣也。統■〈金类頁〉不悅曰:『預予我以總憲』。其妄如此。御史彭遇颽恣縱,嘗謂岳飛言大誤:『文臣不愛錢,高爵厚祿何以勸人?武臣惜死,養其身以有待也』。士英愛擢之。

  阮大鋮既入雷演祚罪,又忿顧杲,使王鼎實飛章告變,語士英列兵江上以待之。遂逮復社生陳定生等,下之獄;將盡殺錢秉鐙、沈壽民等數十人,壽民等遁去。

  十一月,史可法復宿遷,進援邳州。疏至,士英大笑;楊文驄問故,士英曰:『子謂有是耶?此可法之術也。歲暮將士宜敘功,軍儲必簿計之;以此為地耳』。

  值大閱,宏光帝竟不出;士英代之。

  僉都御史郭維經乞罷,士英矯旨切責。謂宋學洙殉節,請贈大理寺卿;學洙後二年乃卒。

  再令生童納銀入貢,自三百至於七百;許廩生入貲為通判。

  開海中玉環諸屯,訖無濟。

  楊文驄聞祁彪佳儲銀八萬於鎮江,以少半餉史可法軍,其餘備緩急;欲漏之。建言金山扼南北,宜置城,並城圌山。士英請從之。

  時趙之龍疏薦陳爾翼、柳昌祚疏薦程士達。吳适糾爾翼為閹黨,之龍再爭;适疏勳臣不聞預升,參昌祚何故奪銓部職。張捷、阮大鋮結黨納賄,日務濁官政。懷慶知府郭鳳儀託名勤王,光祿寺署丞張星求試科道,中書舍人張齡請予部銜,保定侯梁世勳請遂襲爵,适皆力爭,還駁其罪,為大鋮等所格。旋駁旋用,适不得展。

  癸丑,宏光帝幾不豫。馬士英入直,與群閹竊竊語,人不敢詰。士英、大鋮又恆聚語,夜分乃罷。

  十二月,逮福建助餉右參議夏尚絅;怒其無私獻也。入越其杰譖,罷河南巡按御史陳潛夫;以凌駉代。

  駙馬齊贊元言孔昭翼戴,功賞不足。馬士英言孔昭實心定策;劉澤清、張文光密議效忠,請侯之。孔昭偽讓;許之。臨淮王裔李昇嘗面詈孔昭於塗,責其奸惡;孔昭含刺骨,遂劾罷之。諸勳臣常元亮、鄧南金多憤馬、阮狀,掛冠去;黨人不悟。文光亦擢職。

  維垣疏請重頒「三朝要典」;略言『己巳之變,罪在韓爌;臣與大鋮以不附楊、左被列,乞審定。「要典」已毀於黨人,乞購其書付史館』。又請雪逆案劉廷元、徐紹言、霍維華、呂純如、徐大化、賈繼春、徐揚光、岳駿聲、周昌晉、徐復揚、郭如暗、虞廷陛、李寓庸、陳以瑞、曹谷、王永光、唐世濟、章光岳、許鼎臣、楊兆升、袁宏勳、徐卿伯、水佳允諸人。馬士英從之。於是廷元二十人予謚蔭、葬祭,王紹徽十三人起用。未幾,逆案吳孔嘉又言「要典」宜列奏疏而汰諸附和者;命所司刪定。

  有妖僧大悲者,冒稱烈皇帝,夜叩洪武門。縛送三司,乃自言為齊王。或曰:吳僧大悲之行僮,實從大悲出入於錢謙益、申紹芳之門。阮大鋮既作正續「蝗蚋錄」、「蠅納錄」以況清流,復及楊維垣、張孫振謀假大悲事,立十八羅漢、五十三參、七十二菩薩名。十八羅漢者,史可法、高宏圖、姜曰廣、吳甡、張慎言、徐石麒、鄭三俊、黃道周、解學龍、呂大器、練國事、路振飛、袁繼咸、易應昌、徐汧、金光宸、郭維經、侯峒曾也;五十三參,為許譽卿、詹兆恆、姚思孝、華允誠、葉廷秀、章正宸、王重、熊惟典、陳子龍、熊汝霖、遊有倫、成勇、黃澍若爾人;七十二菩薩,則王志道、劉同升、趙士春、姜埰、金聲、沈正宗、張埰、熊開元、張有譽、馬嘉植、沈荃宸、喬可聘、郭貞一、劉宗周、吳佳允、黃端伯、祁彪佳、張國維、何綱、錢相、王孫蕃若爾人:皆主潞王及東林、復社有稱者。揭帖通衢,而陰納其牘於大悲袖,欲以為據(錢謙益已附馬、阮,維垣猶入之);朝士危懼。會士英不欲興大獄,謙益、紹芳疏辨,亦不問。

  史可法、高傑皆告急。可法嘗三日中七疏求助,士英不應;且忌其得士心,大言『北兵縱至,何足慮』!將以掣可法(見前)。聞請餉,曰:『是勿多與,與則肆矣』。

  布衣何光顯當宏光帝次儀徵,即上「正國體以正人心」揭,暗詆士英。癸卯,復抗疏極論馬士英、劉孔昭大惡不法,請戮之以謝天下。士英等大怒,殺諸市。

  內閹田成、張執中被幸者,士英等媚之不遺力,相與熒感。阮大鋮、楊維垣比周於外,朝事靡亂。宏光帝置不問,惟漁幼女,縱酒、演劇;工役宴賚無少惜。縱士英等佃練湖,加派蘆洲鹽稅,開文武職官誥命例;搜刮乾沒,上下同之。興慶宮成,王鐸以「萬事不如杯在手」為楹聯,大被獎許。阮大鋮進「燕子箋」劇,以烏絲闌寫之,導為淫樂。居家豪縱,聲伎飲讌甲都下。人知其必敗。有閻某者,力語史可法使清君側;可法不聽。

  宏光元年春正月己酉,朔。庚寅,加馬士英少師兼太子太師、中極殿大學士,掌文淵閣印,為首輔;仍兼兵部尚書,賚銀幣。其餘有差。

  阮大鋮以中旨晉蔡奕琛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閣辦事。

  詔定「逆案」。士英、大鋮欲速殺周鑣、雷演祚,解學龍必緩之,以語王鐸,鐸使學龍伺士英注籍上之,且以改元卹刑請;得旨嘉予。士英大怒,大鋮、楊維垣颺言必劾學龍。學龍懼,引疾;命未下,朱國弼、張孫振更詆之,遂削籍。方拱乾列五等,以交馬、阮,得無罪。

  阮大鋮以唐世濟官右都御史。大鋮尋亦賜蟒玉。

  衛允文以降賊南奔,聞治從逆者罪,懼;媚士英,言史可法督師為贅,且無功,若以翼戴故,則封爵厚餼,毋使久居津要,遂劾可法。可法求去,詔責允文;士英獨喜之。辛亥,可法疏高傑死,請畀李本深提督,統其軍;士英竟擢允文總督興平兵馬(詳「四鎮」)。

  二月,以阮大鋮為兵部尚書,巡視江防。以高倬為刑部尚書;倬亦結馬、阮者。大鋮受命,上疏激切;言『受事之秋,即盡瘁誓死;倘犬馬不伸其報,豈豺狼肯食其謀』。顧不為兵事計,日務撓六部權,引張孫振、袁宏勳、唐世濟於要路,置劉應賓於文選,結黨招賂;所選科道林有本、王錫兗二十餘人,皆出大鋮指,勢且逼士英。嘗欲使撫按無糾劾,金入即官之,罪者免。袁繼咸為姜曰廣疏辯,士英亦恨之,誓敗其事;題用監司、州縣,寢不報。及大鋮長兵部,繼咸請授陳麟、鄧林總兵官,劾僉事官雷士彥不治戰艦罪,大鋮不聽;賄足,乃官麟等。入總兵佟養甲賄,以為南直提督鹽法。白丁、隸役輸厚賄,立躋大帥。張捷、楊維垣日與大鋮謀殺正人,皆以三案、擁立激宏光帝;奸黨和之,其勢岌岌。會劉孔昭譏昭雪為太濫,宏光帝言三案為往事不必計;乃少止。

  有請開雲霧山者,韓贊周養子李國輔信之;吳适力爭。馬士英忌國輔督勇衛營、贊周又頗持正論,乃誑使馳視。國輔去,士英即使子錫握勇衛軍,白衣徑仕。贊周亦以是怨适。

  袁繼咸以朝事日非,因賀正旦,疏:『三十年來,徒以三案相膠葛。「要典」已焚,何必更議。其書未進,請亟寢之;進則燬之。且王者代興,古多同異:是以平、勃立代,不治朱虛之過;房、杜助秦,不究魏徵之非。請再下寬詔,以絕誅連』。宏光帝俞其言。士英、大鋮益怒,罷其餉六萬,繼咸爭之不得;乞罷,亦不許。

  高傑妻邢氏再請以李本深督其軍,士英不許。故山西巡撫蔡懋德子請卹,亦不許;而予伏法太監劉元斌、王裕民葬祭。彭遇颽巡按浙江,家丁數百掠於市,民蹋其署,逐之;士英謂其有邊材,移按淮揚。

  左良玉疏爭「要典」(詳「左兵之叛」),士英等固不悅。及逮黃澍、左光先、呂大器皆不至,袁繼咸又以左軍譁亂疏請免黃澍罪,袁宏勳遂劾繼咸庇三案為忤逆,又請治言焚「要典」諸臣罪。繼咸疏辯斥之。黃耳鼎為葉士彥劾繼咸將使良玉立他宗,群小益忌;謀召而陷之,推為刑部左侍郎、又推為戶部左侍郎。宏光帝皆不許。士英終畏良玉,阮大鋮請增磯堡以備之,名曰西防(詳「左兵之叛」)。然諸堡徒供大鋮指;嘗衣素蟒、圍碧玉帶,祭江金山,觀者訝為梨園。

  禮部尚書顧錫疇以斥溫體仁惡於馬士英,至是蹴張孫振力頌體仁,請復謚;遂勒錫疇致仕。

  禮部侍郎管紹寧失其印,請於士英;盡改鑄各官印,去「南京」字。從之。

  是月,戮大悲於市。

  三月,太子至,馬士英承旨以為王之明(詳「太子之讞」)。大鋮飛書告士英,令興獄。士英遂擬旨,責高成、穆虎主使附逆,實繁有徒,執下獄;將以中高宏圖、姜曰廣諸人。都下憤嫉,士英不顧。俄以上游警而止。時童妃亦至,士英語大鋮,言『吾輩視上指,上不顧則殺之』(詳後)。

  士英復以私憾逮陳潛夫,以國亡不及。阮大鋮再薦馬錫為京營總兵官。士英又嘗以被勘推官黃端伯為禮部主事。星士林翹決士英當大用,遂授中書舍人;尋以一品武階蟒玉趨事。值新殿工成,加士英太保;管紹寧、高倬各增銜,及內監韓贊周等五十餘人。郭維經、賀世壽先後以病乞歸;大鋮使人劫之江中,去世壽耳。惡進士潘應斗言時政,授廣東萬州知州。誣富商某以罪,沒貲鉅萬。方以智見馬、阮諸狀,曰:『是尚可為耶』?褫衣散發,賣藥嶺南。時為語曰:『要妝假,莫問馬』;又曰:『馬、阮、張、楊,國事速亡』。

  戊申,左良玉舉兵反;馳疏劾馬士英大罪八,再檄討之。士英大懼。以阮大鋮、朱大典為督師。大典以貪敗,徐石麒言『大典雖墨,其才可用;宜使撫湖南,練兵集食』。士英覬其賄,擬旨切責。大典不得已,使乞援於馬、阮,乃命為兵部侍郎。御史鄭瑜劾之;士英復擬旨,言『大典披立軍府歲餉纔幾,毋妄瀆』。旋以為兵部尚書,提督軍務。至是,為督師;檄劉良佐、黃斌卿諸軍以禦左。

  夏四月癸丑朔,馬士英使史可法入援。可法因請朝,士英不許。已偽乞退,詔留之;使阮大鋮以兵巡江上,與大典合。大鋮實不出。

  周鑣、雷演祚在獄,士英再使朱統■〈金类頁〉劾周鍾罪宜族,鑣從死、演祚亦當死;阮大鋮又使王懩等劾之,比之成粹。會左良玉檄至,士英謂鑣、演祚實召兵,遂殺周鍾、光時亨,賜鑣、演祚死。故事:小臣不賜死;馬、阮以左兵故,急殺之。鑣、演祚死,諸擬旨斬者改戍金齒、絞罪戍廣西邊衛;徒流已下,盡弛不問。

  慮良佐不能軍,與其黨羅拜黃得功邸,乞出兵。旋暴良玉罪,盡檄兵禦之。廷臣姚思孝、吳希哲、錢增皆請備淮揚;宏光帝亦諭士英:『良玉固未反,宜守淮揚』;喬可聘復爭之。士英怒甚,叱諸臣為東林黨:『借口防河,縱左入犯。北兵至,猶可以款;使良玉入,則若輩高官,我君臣死耳』。遂瞑目呼:『敢議守淮者斬』!宏光帝懼。寧河王孫鄧文昌力請防河,馬士英呵斥;文昌棄官去。

  牟文綬縱兵譁掠,建德、東流遂不守;方國安日攻擊銅陵、南陵間,荼毒無藝。吳适嚴劾之,蔡奕琛擬票下适獄。張孫振言『适為東林嫡派,又復社魁,宜速誅之』。俄國亡,适得脫。

  五月壬午朔,宏光帝不視朝;責馬士英戴己:『今若此,將焉置我』!士英無一策,惟請召黔兵走貴陽。越數日,群臣集內閣議降,士英與焉(詳前)。

  庚寅,馬士英以宏光帝去,亦盡室遁。以黔兵四百自衛,稱奉太后;遇錢謙益,言『有母在,不獲死』,遂遁之溧水。諸人掠其家及其子錫所,立盡。阮大鋮亦被掠,姬妾星散。楊維垣遁,為怨家所殺。張捷聞王鐸被毆狀,懼而自縊。劉孔昭走入海,錢謙益、蔡奕琛、李沾以下則皆降;趙之龍尤首禍(見前)。

  士英走至廣德,知州趙景和曰:『彼不奉王而奉太后,詐也』。拒不納。士英攻破之,殺景和,大掠而去。迂道吉安,浙江巡撫張秉貞詢其狀,知州黃翼聖以為真,乃備法駕迎太后,以總兵署為行宮,召籍諸臣。彭遇颽亦逃至,以為僉都御史,募兵兩浙。俄而劉宗周、熊汝霖自浙至,痛責士英,無以應,惟日盼江上捷。居數日,阮大鋮、方國安、楊文驄先後至,為言宏光帝已被執;士英秘之。

  六月,黃道周言:『自五月十一迄今再旬矣,行在未知所適。首輔馬士英擁兵自衛,士民詰問,則云上在黃得功軍。士英知上在而輕離,則不臣;不知而訛言,則罔上苟生:神人所共憤也』。俄聞多鐸兵進嘉、湖,士英走紹興,至於杭州。原任九江僉事王思任疏:『南都之敗,由主上寬仁,信用奸相馬士英,盡天下大計付之。而士英公竊太阿,肆無忌憚,窺上之微有以中之:上嗜飲,則進■〈酉靈〉醁;上悅色,則獻妖淫;上喜音,則供優鮑;上好玩,則列珍奇。以為君逸臣勞,盡推疆事於史可法;而又忌之,事事掣肘。每一出朝,招集無賴,賣官鬻爵。四方狐狗願出其門者,一望見費千金、一注籍費千金;乃至文選、職方乘機打劫,巡撫、總督現兌即題。其餘編頭修腳、服錦橫行,又不足數。皆由士英獨任朝綱,朝廷篤信之至於斯也。今事急矣!政本閣臣可走乎?兵部尚書可逃乎?不戰、不守,身擁重兵,稱護太后,豈聖駕不待護歟?一味欺蒙,此豪傑所以解體也。太后宜趣上照臨,立斬士英之首,傳示各省,以為誤國欺君者戒』。復與士英書,責其『定策之後,政本自由,不知戰守之事,祗知貪墨之謀;酒食逢君,門牆結黨。兵叛則束手無謀,敵至則先期逃避;致令乘輿播越,宗社邱墟。即啄長三尺,何以自明?以思任上計,莫如明水一盂,自刎以謝天下。若但求首領,則當立解樞機。如或逍遙河上、潦倒煙霞,作賈似道故轍,千古笑齒已經冷絕;再不然,如伯嚭之渡江,則我越乃報仇雪恥之邦、非藏垢納污之地,思任當先赴胥濤,乞白馬素車以拒』。士英愧憤,不能答。劉宗周復言於分巡寧紹臺道于穎曰:『不斬士英,無以收既潰之人心』。穎再請,不報。宗周欲穎即斬之,穎辭外臣不可殺宰相。張國紀曰:『亡天下者,必此人也!請誅之』。不報;太息而去。時共以太后為真云。

  俄博托入浙江,士英、大鋮走錢塘;滿洲軍擊之,死數百。聞魯王監國於紹興,將入謁,群臣競請殺之;鄭遵謙慮其結方國安,請少遲。黃宗羲言:『孔子猶欲誅陳恆,諸君自不能殺之耳』。莊元宸言:『不斬士英,國事必不可為』。士英不敢往,依國安軍;使乞和於降將張存仁,不許。大鋮別執朱大典於金華,士民檄逐之,亦還;入國安軍,掀髯談兵,大為所愛。士英以大鋮壞留都,己獨受惡,頗與相左;然無如何。大鋮復煽國安軍與大典惡,宣言隆武帝將重科浙江糧;其實無之。

  冬十一月,馬士英部潰於餘杭、國安潰於富春山。尋合兵渡錢塘,列陣江涘;珠喇瑪等擊之,士英走屯於東赭山朱橋范村,大肆劫掠,無復軍狀。

  順治三年(隆武二年)春正月,馬士英請朝於閩。隆武帝以士英罪大,敕守關將拒之。士英七疏自理,終不許。章正宸言:『不殺士英,何以立國』!有李遽者,士英私人也;與隆武帝有舊,密稱其有兵材,宜使過。鄭芝龍、方國安更力薦,詔以為事官,居國安軍。阮大鋮忿監國不之用,說國安並擅諸餉,破壞義兵;於是孫嘉績、熊汝霖諸軍多不得食,遂為亡浙之本。

  二月,隆武帝使御史陸清源以白金十萬犒浙軍,馬士英、阮大鋮蹴方國安縱掠之;執清源幽之軍,使趙體元殺之(詳「殉節」)。大鋮又使國安檄隆武帝十大罪;監國魯王大學士張國維歎曰:『自我戕毒,禍不遠矣』!大鋮復搆朱大典於國安,言其多財,索餉四萬;不從,以兵擊之。屢戰不已,閩、浙道梗。

  夏四月,博托次錢塘,方國安遁(詳「浙海遺兵」)。馬士英從至楓橋,斷之以拒追者。有石書「方馬止於此」;心動,共謀執監國魯王降。遣其心腹將守之;其人忽病,監國得脫。國安及方逢年降,阮大鋮亦與謝三賓等降。士英獨自新昌間道走太湖,依吳易;大鋮為博托招之書,致厚爵;士英不答。大鋮、國安、逢年從博托攻金華,朱大典誓守;大鋮思洩忿,見城南隅新築,導博洛砲轟之,屠之南。

  時大鋮、逢年、國安陰疏於隆武帝,乞反正為內間;及努山追隆武帝於順昌,獲御舟得大鋮等疏,博托使殺之。大鋮方以老健誇諸降者,聞之,墜崖死。逢年、國安斬於市,亦戮大鋮屍。士英尋被執,送漢岱斬於蘇州;妻子給兵士(或曰:士英之兵久而盡潰,為僧臺州;被執,斬於杭)。

  馬士英奸回之質,挾主而升;阮大鋮狐狗之徒,脂梯而躐。阮無馬或幸廢,馬無阮或罪輕。馬之扱阮,同氣也,亦刺於助金;阮之結馬,假手也,而未及反噬。而一為司徒之銅臭,一隸斐豹於丹書。其密也,則酥乳不足喻其融;其醜也,則廁溷不能喻其臭。天禍衛國,其以此夫?宏光帝德其奉翼、益以荒淫,鐵券誓書,封譬亭散;燕子箋劇,國乃平章。宜其班坐絕席,門生天子耶!夫福王大仇未復,共主旋殉;鼎折祚遷,勢合家國。此即召對連日,旰食宵衣撫此偏疆,恐不復物;況於閉目拱手乎?於是冰山發焰,宦海橫流;其始也,逆黨用人,中旨授職。因之甫、杞在位,逢、咸挂冠;朝盡私徒,坐無佳士。繼乃東林詔獄,將閭呼天;傳檄滣江,推轂朝右:宵小勢迫,朝廷不可問矣。姜曰廣、高宏圖、張慎言、徐石麒雖復正色師表一時,史可法、袁繼咸、陳潛夫、凌駉雖復竭忠化碧千古,以及勳裔有常延齡、布衣若何光顯,追忠折檻、流痛鼎湖,而宦官、強藩表裏鉤接,銜沙射影、伎倆縱橫:秦檜甚忌三將、唐宗任寵八關,小人覆餗,斯其鉅也!錢塘歷歲,楓橋叛將既送南朝,更燼於越。南山之急追唐帝、青州之計款隋文,豈惟附逆之輩,遺禍明世;抑亦梟獍之類,厥惡貫盈矣。延平、新昌有似忠義,而泰山、鴻毛其實敻別。蓋已作淵首,復效殷頑;勢直兩窮,性歸反復。豈謂納我者無二心、滔天者罪可貰歟?總之,馬士英奸庸無狀、阮大鋮狡橫絕倫;至於群徒生嗟閹黨、耄弗改圖,燃冀死灰、計求晝錦,彪虎全翻、元黃立渙。恭王母子終始亡國,魏、崔權禍流浸南都;惠卿為安石護法、方成謂禍水滅火,遙溯萌孽,不為刻說焉!予尤慨亡明之臣,並起甲科,負材雋異,升沉計迫,面目全非。既已挫跌,徼幸窟穴,率德改行,縱或無望,而急則相依、懼乃自計,鄭國亡而子亦不利,劉禪降而皓已伏誅,剝床解衣,釋怨固圉,泥塑雖譏,刃頓弗顧乎?卒乃南山罄竹、姑孰燒糧,兵勢一交,立身無所。雖決計奔降,幸不死左。然而奔黔、走皖,兩人固不相謀;入浙、趨閩,萍合而頗自悔。公孫之倒行逆施,阮乃老且益悖;黎侯之流離瑣尾,馬真窮無所之。小人之才,可以徼亂而不能臨事;小人之計,祗於目睫而保不死亡。盱衡此輩,昭然發蒙矣。至於多寶建閣、道學鉗名,巨羅匿金、盲人憚入:似道之醜正黷貨、祖珽之忘恥覆國;俯仰前事,頗若同符。即僕射文學之稱、悅生清供之致,亦天毒其躬,才不可恃爾。若夫張捷、維垣,實死奔亡,與禍俱斃。乃有大書深刻以為忠徇,豈黨惡議降而矢音抗節乎!置棺入隧,誣世獵名,其若遺臣之說何!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三

  江都倪在田甫輯

  ·太子之讞(童妃附)·

  崇禎十七年春三月,流賊李自成逼京師。帝召太子及永、定二王,諭之曰:『汝今日人主,明日即百姓。外間稱禮宜卑遜。勉之!為父母復仇』。命送太子於周奎第,永、定二王於田宏遇第。周皇后執三人手,痛哭遣之。太子詣奎,拒於閽者不得入;匿於外舍。帝復手諭成國公朱純臣衛太子;中使置之文淵閣而去。太子名慈烺,年十八矣。當賊勢急,左都御史李邦華請奉太子監國南京;降賊臣光時亨有二心,大聲斥邦華,乃止。

  丙戌,賊陷京師,硃諭猶在閣也;乃執純臣拷掠,無所得。賊黨牛金星等言:『茲事重,按戶索之』。逆閹王之俊、栗宗周執以獻。太子不屈,使之跪;曰:『吾豈能為若屈』!曰:『若父何在』?曰:『已死壽寧宮』。曰:『汝家何以失』?曰:『誤任周延儒等耳』。賊復邀之;曰:『宜從我數事:殯帝后,毋淫殺百姓』。賊諾;羈諸宮(或曰:使劉宗敏善事之,偽封宋王,出入使乘騾)。

  夏四月,賊趨山海關,挾太子行。及戰,坐太子於山右。既而大敗,太子從奔;道失履,一人跪以進。詢知為民;曰:『方苦徵斂,何德於汝而戴我也』!及吳三桂追至,賊又大敗。自成懼,使降臣張若祺乞和,三桂言:『還我嗣君、復我疆土,乃可以和』。賊出太子,三桂使范玉、張成各以兵千,張賊幟左右伏,耿良訓應之;太子出,遽夾擊,賊又大敗。三桂得太子,將奉之還京師;移檄遠近,都人旦夕望其至。多爾袞檄三桂西追賊,三桂以太子請;不許。至榆河,置諸皇姑寺,導入西山,依高起潛。奔走疲憊,僅乃得達。值起潛南遁,偕走天津浮海而南。

  五月,福世子即位於南京(實宏光帝)。張慎言請即位,史可法言:『太子耗未至,一旦南來,其何詞以對』?劉孔昭言:『今日事定,誰敢易』!可法請徐之,祁彪佳力言監國為是;徐宏基等然之。宏光帝序當立而失德甚,眾共知之;太子存亡亦未著。獨馬士英、劉孔昭利推戴,士英旋用孔昭言:『太子南來,己獨任咎』。宏光帝遂即位。時傳言定王至淮安,宏光帝使沉之。尋使王之綱迎太后於湖南之郭家寨。蓋馬士英請之。宏光帝棄其母已屢歲矣。

  六月,王燮疏:太子、二王皆遇害。宏光帝喜,擢燮右僉都御史,巡撫山東(或謂二王實未死。永王事見下)。

  定王為賊挾入秦,轉徙湖北,入左良玉軍,冒其將黃某姓;良玉亡,黃蜚攜之入太湖,以屬瑞昌王,止於於潛,依故宦余文淵。因善陳砥流,砥流浪跡至太平,與其友夏名卿偕謁。王易姓孫,妻名卿女。俄,名卿惡於於潛令,王乃為僧,名雲庵;轉徙江南北,讀書於呂六飛所。返婚於名卿,貧甚,市茶蘇州,為奸人所首。逮至南京,殺之。時歲在辛酉矣。

  是月,太子至淮安。聞定王變,不敢止;南走揚州(定王事出「野史」)。高起潛希旨,將弒逆。其猶子鴻臚寺序班高夢箕不可;及其僕高成、穆虎扶太子濟江,棲於蘇州。宏光帝召起潛入,眾知起潛實奉太子南,諱之。

  冬十二月,太子如杭,居於興教寺;馬士英使客刺之。至太子益南,管紹寧以太子實遇禍聞。

  宏光元年春正月,太子至紹興,不堪羈旅,元夕觀燈而歎;眾竊指曰:『吾君之子也』。高夢箕懼。

  二月,朱國弼、趙之龍請定太子、二王謚。詔謚太子「獻愍」、永「悼王」、定「哀王」;以明年為太子服。時太子耗確,故先絕之。是月,高夢箕密以太子告,使太監李繼周召之至。太子已之金華府,繼周從之。及諸塗,詢繼周名,具以對;詢援立事,繼周謝不知,以御札進。金華守臣聞之,以禮見。數日至杭州,巡撫張永貞來朝,文武導從以行。

  三月甲申朔,太子至南京,止於興善寺,勇衛軍五百人邏守。繼周先人白士英而後朝,宏光帝使北來兩監驗虛實(一陳姓、一張姓)。二人一見,抱足大慟;以天寒服御薄,各解衣進。宏光帝怒,言『未別真贗;即真,傳位與否,固在我也』。掠兩人死。尋賜繼周酖死。都臣謁太子者踵相接。宏光帝益不釋,更使李永芳、盧九德視之。九德後至,熟視,不跪;太子呵之曰:『盧九德何不叩首為』?九德懼,請罪;因責其居南京大安逸。九德觳觫出;戒守者善視之,曰:『真者,宜善視;如其偽也,必巨棍,防其逸』。宏光帝遂禁群臣往謁。漏五下,移太子居錦衣同知馮可宗所(人謂居之大內云)。

  乙酉,宏光帝御武英殿,命會鞫太子於大明門。始,太子至,馬士英等懼不利,楊維垣首揚言『駙馬都尉王昺孫酷類太子,此疑王之明』。士英遽以告,兵科戴英亦以為之明,請會鞫。是日,宏光帝召劉正宗、李崇濂入,言『太子真,何以處朕!卿舊講官,宜熟辨』。正宗請詰以多詞,宏光帝悅。群臣續至,視以禁城圖,晰言之;詢長公主及與叩周奎門者,言:『即我也。公主意必死矣』。正宗直陳故為講官,還識我否?太子不願問講習事,語不樂。更詰為王之明;笑曰:『汝言偽,斯偽可耳;何必之明』!群臣默然,正宗遽言此必偽。戴英言『先帝鞫吳昌時,攜太子於中左門,今不能對;詢嘉定伯姓名,亦然:偽無疑。然童孺必奸人挾之,宜窮治』。明日,馬士英請下太子及穆虎於中城獄,再廷讞。丙夜入獄,太子已醉,坐而寢。及明,問何所?兵馬司依違言。太子曰:『我知之矣』!北面再拜,大呼高皇帝、皇考皇帝,飲泣久之。有內官密疏太子足骱異常,每骱必雙;今確然無可疑。宏光帝以疏示士英,士英言『太子得脫,反走江浙;中宮厚重,而斯機變;公主固在,遽言已死:疑竇實多。左懋第曩與蔡奕琛書,亦有太子事。太子不死賊,必死清矣』。

  北太子者:甲申十月,有男子突入周奎室求見公主,相抱慟哭;贈以錦袍使去。既而頻至,奎及其猶子鐸計使易姓劉,習盲詞,則免;否則以告。又不使去,昏而繫之於門外,遂被獲。曰:『悔不從公主言』。及鞫之,言朝事悉合。錦衣指揮李時印、內監楊玉、常進等皆是之;獨晉王求桂自山西至,以為誣。刑部主事錢鳳覽疏:『周奎自言以真為偽,亦為國除患也』。因謂『大臣不言,則小臣瞻顧;內臣不言,則外臣緘口。敢以死爭』!蓋刺諸降者。時以求桂言,下諸言太子是者於獄。復使太子及求桂質於廷,求桂卒執為偽;鳳覽斥求桂為不臣。洪承疇及謝陛、馮銓諸降者皆和求桂;太子詰陛以舊事,陛不能對。於是正陽門商民合疏,請釋太子而訾陛禽獸;宛平民楊時茂直糾陛及奎、鐸,語涉太監田貴皆謂太子為偽者。時茂直請磔身贖太子,順天府內城民楊溥等疏保太子,斥曹化淳等。宋徽等復疏論太子行狀,而劾奎始飲食而卒箠楚,是誠何心?十一月,鳳覽再劾謝陛罪。多爾袞曰:『皇子真偽無所傷;鳳覽等詆大臣,皆亂人』。

  絞殺鳳覽及朱六、邵貴女、僧真慶,殺李時印、張文魁、申良策、鄭國勳、楊時茂、張元齡、楊玉、常進,錮太子於太醫院。是年正月,東河民祁八及孫大壯等聚眾救太子,皆死(詳「諸方義旅」)。太子被殺,人以為永王云。

  士英在南,更請釋方拱乾使往訊;果真者,育之宮,無分藩資奸人。宏光帝然之。訊穆虎,備五毒,卒不服;且曰:『吾主死直言,吾何畏死而背義乎』!聞者氣折。高夢箕以疏自明,亦逮之。壬辰,復訊太子。張捷先賀方拱乾曰:『免罪超擢,在一言也』。拱乾諾之。既至,王鐸擁以詢,太子遽曰:『方先生』。拱乾匿不敢言。張孫振呼為王之明,太子折之;且言:『我南來不敢居太子,李繼周以御帖召,故至此。爾等不立皇考之朝乎?何蒙昧至此』!眾莫敢決。高倬、戴英聞不自居言(?),遽曰:『既非東宮,必之明也』。王鐸大言『此必偽!直我承認』。叱還獄,三法司以王之明上。李景濂請謁諸衢。馬士英票擬:『穆虎敢挾之明往來閩、楚,厥意為何?主使附逆,實繁有徒』。蓋阮大鋮蹴之(詳前)。時共謂太子真,宏光帝又無子,至必立之;而忿士英、王鐸阿殺太子。靖南侯黃得功首疏『東宮未必偽,誰為奉迎而逆其詐?先帝之子即陛下之子,豈宜不明〔不〕白遽付之理;人臣之誼為何』?又言『不殺為偽,殺之則東宮必真。皇上雖以心示天下,臣慮抗顏少、徇庇多,即真識者敢以言取禍乎』!不聽,斥之;尋令燬其疏。戊戌,逮高成至,復訊太子。李沾使校尉恐之,當言為王之明;及沾呼之明,太子不應。呵之,反折焉。沾呼〔上〕拶,太子號呼聲澈御內。馬士英使釋拶,沾復為好言。太子忿曰:『汝使校尉囑我,彼自能言。前追我者安在?彼亦知之』。高倬以詞切,使扶出。舊東宮伴讀邱玖中遇諸門,捧持慟哭,悲不自勝;立付鎮撫司。有題詩內城曰:『百靈護蹕賊中來,會見前星閉後開;海上扶蘇元未死,獄中病已又相猜。安危定是關宗社,忠義何曾到鼎臺!烈烈大行何處遇,普天空向棘圜哀』!士英竊聞之,高夢箕述北來事又最悉。御史陳以瑞疏:『愚民觀聽易惑,疑諸臣計傾先帝嗣』。詔緩之,俟告天下,然後刑之。越五日壬寅,望祀思宗於太平門外,以太子及二王祔。

  時童妃亦至。當洛陽陷,宏光帝獨南奔,太后及妃各流徙。及太后入南京,陳潛夫言妃故在,庶吉士吳爾壎亦言之;不報。妃詣越其杰自陳,其杰以告;布衣何光顯亦疏請,乃使內監田成往,其杰及劉良佐以儀衛奉入京。壬辰,以太后詔,斥付錦衣衛。妃在獄,疏入宮、被御、誕育、相離狀甚晰,丐馮可宗上之;宏光帝擲不顧。士英言:『苟非至情所迫,豈敢敵體陛下』。不聽;而謂常應俊曰:『卿悉朕邸事,童氏言無狀,其偽何疑』!使可宗訊之,辭。使屈尚忠往,嚴刑拷逼,妃徒跣號罵,三日而死。潛夫、爾壎亦被逮。劉良佐疏:『王之明、童妃獄未洽輿情,乞保彝倫,無貽口實』!詔:『朕夫婦、叔姪,豈無慈愛!但太祖天潢、先帝遺體,豈異姓頑童可以續祀?宮闈之內,妖婦豈可擅入?卿等毋入人言,猥生疑議』!因下刑部,先揭兩獄示天下;言者益甚。御史張兆熊疏:『偽太子事疑謗沸騰,宜改議』。寧南侯左良玉疏:『東宮之來,吳三桂實有符驗;史可法知而不言,豈大臣禮!在廷之臣,祗欲逢君,罔惜大體。李賊逆亂,尚錫王封;有何一家,視若仇敵!明知窮究必無他疑,心欲株求輾轉不已,使皇上忘屋烏之愛、臣下絕委裘之忠;普天同憤,皇上獨與一二臣守國,無是理也。親親而仁民,惟皇上圖之』!旋再疏爭。湖廣總督何騰蛟疏:『太子南來,誰與奏聞、誰物色之而至京師?馬士英何以獨知為偽?既為王昺之孫,孰舉發之?內官、公侯北來者多,何無確證?高夢箕先後兩疏,何不抄傳?明旨愈降,臣下愈疑。此系萬世是非,不可不慎』!九江總督袁繼咸疏:『太子移氣養體,何可偽為?王昺富族,高陽完好,何獨隻影南行?既走紹興,何與朝廷之事?蹤跡召至,詐偽何生』?尋疏:『太子真者,請納左良玉之言;偽則多召東宮舊臣使識之,以釋人疑』。疏未及達。史可法疏請入覲,面述東宮處分;詔俟凱旋。可法歎曰:『斯何易歟』!工部侍郎何楷言:『左良玉疏東宮狀甚明,請從之』。詔:『此疏豈可流傳,且必非鎮臣意。令燬之,煽惑者治罪』。戊申,左良玉舉軍反;稱奉太子詔:清君側。袁繼咸再請赦太子以伐之;不聽。

  五月辛卯,宏光帝棄南京走,城中無主。壬辰,監生趙某集眾立太子。即獄中擁至宮,取優人翼善冠,奉登武英殿,羅拜呼萬歲。執王鐸毆之,使審識;遂下之獄。諸臣有至者。太子為示,略云:『先皇帝丕承大鼎,惟茲臣庶同其甘苦。胡天不佑,慘罹奇禍。凡有血氣,烈眥痛心。泣予小子,分宜殉國;祗以君父大仇不共戴天、皇祖基業汗血非易,忍垢匿避,圖雪國羞。幸諸文武先生迎立福藩,予惟先帝之哀,奔投南郡,實欲哭陳大義;不意巨奸障蔽,至攖桎梏。予雖幽獄,每念先帝,無日不痛絕也。今福王聞警遠遁,先為民望,其若高皇帝之陵寢何?億萬蒼生之性命何?泣予小子,將歷求勳舊文武助予振烈,扶此顛沛。何期父老人民圍抱出獄,擁入皇宮;目見宮殿披靡,不勝悲涕。身負重愆,豈南面稱尊之日乎!佈告在京勳舊文武,念此痌懷,勿惜會議。予當恭聽,共抒皇猷;勿以前日不識之嫌,惜爾經綸之教也』。時馬士英、阮大鋮皆遁,李沾聞之,亦微服遁。張捷、楊維垣走死。越二日,太子釋王鐸,使仍為大學士。出方拱乾、高夢箕於獄,以為禮部侍郎、東閣大學士;兩人皆遁。群臣議立太子皆懼禍,或謂宏光帝且復來;獨趙之龍言:『乞降者已去,此更立君,其何詞以善後』?眾然之。安示居民,略不及議立事。松江貢生徐瑜、監生蕭某就之龍語,請立太子;反復導論,詞氣益激。之龍叱殺之;論者比之陳東、歐陽澈云。乙未,之龍使返,多鐸許其降。之龍遂入宮勒太子避位,以兵守之。丙申,多鐸至天壇,之龍挾太子降,自洪武門出;多鐸衣太子以錦袍,語眾曰:『真偽不能辨,俟北歸明之』。丙午,多鐸飲太子於靈璧侯第,宏光帝亦列坐;太子詰宏光帝以前事,不能對。多鐸以被選淑女妻太子。

  九月,多鐸以太子北去。明年,及宏光帝皆凶聞。

  在昔天下大師之墓、廣西紀氏之裔、大悲矯作莊烈、粵僧詐託宏光、五指之使詔旨渺茫、聿■〈金粵〉之亡旌輿何至?如斯之舉,惟明實繁。況於信王斧鉞,類若顯誅。甲申傳信,當時確見六奇之書。通彼何人,桂林之行,往者又異。一太子爾,輾轉繞曲,閱紀移星,莫之或定;則湖中犢車,叱送岸獄,非無說也。又若北太子者,考其獄、按其詞,有類南方,其狀十九。將毋斧聲燭影,本影響之言;亥豕魯魚,以訛誤而類乎?要之,其事則必有之。信乎!南都是獄,真亡國之妖孽、人事之驅除;金石其言,傳疑不必矣。然而航海南行,轉道江、浙,觀燈浩嘆,睽隔千里,何故而必召之?所過,文武祗肅導從;及至,肩輿入獄,竹篦前導。徽墨不相加、大獄不借起,絕異童妃立置死地;毋亦剪滅則易為、彰著則難昧,徘徊遲顧,職此故歟?至於袁、何兩疏抉摘指鑿,固非黃、劉兩武人熒惑偏聽,亦非陳、史之說渾脫圓融;不獨起潛奔躃、三桂符驗非無謂也。為宏光計,法金匱之遺,育建王於內。河間、冀北,圭組崇封;節度開封,齋閣並領:痌瘝乃兄,眾所願也。不然,多召舊臣,白疑天下;息壤在彼,金刀課貽。夫此作為,詎苦弗及!而南國君臣,蒙恥自賊,一倡群和,掩耳盜鈴。於是揚言之明者,楊維垣也;執詞入告者,馬士英也。戴英、劉正宗窮詰其詞,高倬、王鐸直任其事,乃至拶勒如重囚、呼號徹內陛。則以鉤距之術,加童幼之身;以鎮撫之威,斬故君之嗣。秦公子之難奔、史皇孫之已死,宜乎磯水自激、風樹不寧,怒髮衝冠、題詩泣下也。然而玖中捧泣之痛,穆虎五毒之施,繼周甫朝酖之不顧,陳、張兩監掠之使亡;苟求滅跡,彌熾人言。持此而談所謂馬、阮之類,方侈翊戴,又固黨朋。至餘之人,目擊始時推舉常淓,大受齮齕;直言賈禍,其孰為之!下至降賊之方拱乾、貳心之劉正宗,背故從新,言何足責!其亦無難決獄乎!第史氏之法重能傳疑,以故豐潤前編,臚列建文之蹤、不斥致身之錄;昭其慎也。則是役也,根據廷章、參酌稗乘,說不一說、歧不更歧,亦此志也。顧氏、閻氏、朱氏、楊氏、林氏、李氏、溫氏固執一途,君子未敢效之。洎乎武英暫入,身御黃袍,果能傳檄四出,受賀登陴,則虎踞之城非旦夕可下,寧南之卒可折矢而降。成則三百年之業賴有傳人,敗亦不二心之臣可告無罪。孰非高皇帝之子孫,而不使喪君有君乎!抑或東之閩浙、西問鼎沅,襄王越在氾地、少康邑於有虞,險阻倍嘗,垂滅更奮,古有然矣。要之,有君可奉則奉之,無則死之。故聖公召亡,而不斥於漢;亞子異類,而猶嗣於唐。李升之祖,陸遊作書;碙山之微,宋史畢誌。至於共和攝政、郤正從君、泠之流入暹邏、蘇義卒於海上,觥觥大節,異轍同符;權不拂經,塗自為適也。馬士英專思附赧、趙之龍決志亡明,天顯無親,社稷灰盡。鴟鴞取子、豺虎煽威,喪心矇昧,厥罪至此;人將不食其餘矣!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四

  江都倪在田甫輯

  ·四鎮之亂·

  崇禎十七年春三月,封總兵官黃得功靖南伯,劉良佐、劉澤清實進一級,檄之入援。得功字滸山,陝西榆林衛人;膂力絕倫。少孤貧,從軍敢戰,積功至大將。所將不三萬,屢與闖、獻角。臨陣角巾酣飲,運雙刃奮擊如飛;人呼「黃闖子」。御軍亦有律。時為鳳陽總兵,莊烈帝以前功封之。良佐固流賊,為李自成護外營。聞高傑降,亦降。時以總兵屯廬州、鳳陽境,擁卒幾十萬;檄之不應。澤清美鬚眉、恣聲色,而凶狡甚。居山東,日報虛捷。怒兵科韓如愈劾之,竟殺之戴家廟。聞徵兵檄,不應;令鎮真定,亦不行。大掠山左,圍臨清州。以自成勢逼,擁眾南奔,沿途淫掠。傑亦陝人,號「番山鷂」。為賊典內營,竊自成婦邢氏降。潼關既敗,詔隸李建泰。建泰潰,率其十三總兵李成棟、楊繩武等大掠澤州、潞安,逾河下,眾號四十萬(實十三、四萬),至於邳、泗。聞高兵至,皆喪魄。路振飛持議「大將宜禦賊門庭」,阻其兵不使南。成棟至清江浦,振飛將張士儀砲擊之,不得過。馬士英迓傑轉道鳳陽,自盱眙、六合至揚州,焚掠城外。揚州民厚犒之,不聽。

  夏四月,高傑圍揚州,江北大震。劉澤清亦自山東至,路振飛陣義兵於河埃,軍容整肅;澤清不敢逼。王燮使戢兵,不可;聲言赴揚州,假道淮安。燮不得已,使道天長,澤清諾之。聞高傑圍揚州,遂止淮上。福世子在淮安,馬士英計迎立,以幣啗澤清求助;更語世子,諭高傑以身靖國,帶礪同之。傑、澤清皆聽命。士英復合黃得功、劉良佐合疏奉迎,各以兵壁江上。高宏圖、史可法不得已,從之。傑猶圍揚州,知府馬鳴騄、推官湯來賀固守;傑縱兵掠通州、泰州、高郵、寶應,地毛如洗。聲言寄室江南,約劉澤清刻日濟。巡撫鄭瑄疏:『江北兵欲濟三吳,百姓呼吸致亂。臣遺兩帥書,皆不聽。請飭操江救京口、瓜洲』。守將亦以告。鳳陽參將戈士邁又疏良佐、澤清殺掠狀,內外駭異。史可法請使諭之。

  五月,命萬元吉宣慰諸軍,犒高傑兵萬金,使固江、淮。元吉扁舟造傑,喻以寄室江南逼輦轂,非將帥宜。眾諾之。因疏言:『揚州、臨淮、六合兵民拒斗,一城之隔,民訾兵為賊、兵謂民為叛,環攻莫釋。猝有寇至,莫大之憂。請徙城外之民以居兵,官護其市』。揚州士民王傅龍等伏闕上疏,言『高傑潰遁渡河而南,徐、泗、揚、儀(儀徵縣)殺戮百萬,淫污殆及幼女。環攻揚州已及兩月,何不使恢各邑而殺良民乎』!不報。以祁彪佳有威望,使諭諸鎮。彪佳宣佈敕文,執倡亂數人斬之;勢少戢。

  初,南京諸生計東上書史可法,請守鄖陽、鳳陽、淮安,扼淮以固;用文天祥策,開鎮河上。可法是之;騰書馬士英、高宏圖、張慎言,與合疏:『守江南者,必於北宜擇地利,立四鎮,督師居中節制之。請以黃得功、高傑、劉良佐、劉澤清為四鎮,州縣衛所兵民悉隸之。征復各邑,聽歸節制;寰宇恢復,爵以上公。山澤荒田,並許墾刈;商貨關稅,以供馬械。往來書牘,準經略、提督行事。每鎮額兵三萬,歲供本色米二十萬石、折色銀四十萬〔兩〕,令自徵斂。期以淮安、揚州、瀘州、泗川為城守,滁州、六安、徐州、鳳陽以進戰。至今賊在河北,則合守淮、徐;在河南,則合守鳳、泗;賊南北至,則各以地守:而督師總之。降鳳陽總兵為副將,便控制』。又以得功固封爵,請並錫高、劉,作士氣。朝士方苦兵禍,爭從之。於是以劉澤清屯淮安,隸以山陽、桃源、清河、宿遷、海州、□縣、贛榆、鹽城、安東、邳州、睢寧,經略山東軍事;知縣方來周為監紀、巡道張文光監其軍。尋封澤清為東平伯,澤清旋言先帝已封臣伯爵,道阻敕命未至;時不能核,故澤清復晉侯。使高傑屯泗州,隸以徐州、蕭縣、碭山、豐縣、沛縣、泗州、盱眙、五河、虹縣、靈璧、宿州、蒙城、亳州、懷遠,經略河北、河南、開封、歸德軍事;知縣朱統錝為監紀、同知許儀鶴為通判、巡道王相業監其軍。封傑為興平伯。使劉良佐屯臨淮,隸以鳳陽、臨淮、潁上、潁州、壽州、太和、定遠、六安、霍邱,經理陳州、杞縣軍事(監紀諸人逸)。封良佐為廣昌伯。使黃得功屯廬州,

  隸以滁縣、和州、全椒、來安、含山、江浦、六合、儀徵、合肥(縣)、無為(州),經理光州、固始軍事;知縣徐某為監紀、主事馮元颺監其軍。晉得功爵靖南侯。兵部侍郎徐人龍言:『祖宗湯沐之邑,豈可與人帶礪之盟;俟有成績,乃可封之。兵未即,動遽刳內地,江南守土可勝刳乎』?不聽。袁繼咸入朝,力陳分鎮之失;又言『封爵,以勸有功。無功而伯,則有功者不勸;跋扈而伯,則跋扈者愈多』。宏光帝然之;命已下,無如何。繼咸復詣閣責史可法,且言『淮南、江北地固無恙,叛將潰兵麇集其間,小民喪其樂生之心,此宜急治』。既而諸鎮權益重,相與驕蹇,挾制朝廷。可法大悔,欲自殺;曰:『主立四鎮者,高宏圖也;馬士英、張慎言贊之,可法無可否。今惟斬四人,乃可謝天下』。高傑、澤清皆豔江南完盛,欲居之。傑憚祁彪佳,一卒不敢濟。嘗約彪佳讌大觀樓;及期大風,意彪佳必憚出。俄,彪佳以小舟絕江至,傑大駭;撤兵拜之曰;『不意公乃勇如是』!彪佳勉之,慷慨流涕。傑曰:『某閱人多矣;如公者,甘為死。公在吳,傑必奉約束』。未幾,彪佳被劾去(見前)。

  黃得功以揚州己分地,高傑、劉澤清躪之,督兵來爭,陣殺傑部黑虎子;傑兵連戰,皆不勝。李棲鳳、高文昌亦忿傑,將助得功,士民益懼。時朝命御史陳丹衷宣諭江以北;萬元吉為太僕少卿,監江北軍。元吉上書,瀝陳朝政,凡思宗之寬嚴、群臣之議論,語皆當切。騰書黃得功,開陳大義,戮力王室;得功報無他,將聯各鎮以殺賊。元吉以示傑,憾漸釋;仍圍揚州,不肯去,額兵三萬而擁眾如故,時不能問。淮揚巡撫黃家瑞久被圍,不得計。江都進士鄭元勳懼城破,親往說傑。傑喜,讌元勳,且厚贐之;言入城無他意,卻兵五里以待命。值守者以砲石殺傑騎,傑圍益急。元勳迎王永吉往解之,傑誣揚州民先啟隙;且曰『曲在兵,鎮斬之;曲在民,撫斬之』。必欲入城。家瑞等聚議於堞,元勳謂高兵不宜拒;眾指死者示之曰:『城下殺人,元勳未之見耶』?元勳曰:『亦有死於楊誠者』。誠亦營將,兵尤酷;元勳以為言。張自強等訛謂「揚城」也,遽呼曰:『元勳賣城』!即座執之,摔而臠焉。其僕殷報以護主死。鳴騄懼,走泰州;傑攻益急,日屠數百人。詔促史可法解之。壬戌,可法濟江,得功、良佐、澤清皆聽命;傑大懼,終夜斫地殆百十,瘞所殺人。旦謁可法於帳中,流汗浹背。可法示坦易,撫其偏裨;而巽語之曰:『將軍所以貴者,君命也。如妄冀非己地,則軍民皆得積矢於將軍矣』。傑喜過望,然遂易可法,請誅殺元勳者而納其兵;不許。則止之福緣庵,僮僕盡隔;侍衛者皆傑卒,帶刀杖。可法不為動,徐疏以瓜洲屯其孥。曰:『將調停於軍民,漸釋其隙』。而疏劾鳴騄、家瑞無區畫,惟偏聽;請罪之。已而微服入黃得功軍,免。揚州民尋詣闕訟巡撫、守道冤,詔釋黃、馬。

  劉澤清始懾於路振飛,不入城。及振飛去,王燮移撫山東,田仰不能制。澤清入淮安城,散遣義士;收其亡命入伍,肆掠村落。盛作邸舍於城北,取所掠美人、鐘鼓實之。日呼田仰飲其中,不及軍事。固問,曰:『吾立福王,以此休息。脫有事,自擇江南一郡去耳』。劉良佐在臨淮,恣淫掠,士民張羽明、戈尚友及諸圩堡拒之;良佐肆攻擊,尚友等馳書告。詔和解之,移良佐鎮壽州。

  六月,劉澤清誣劾呂大器撫甘肅時忿殺總兵柴時華,起王重為入賄,黨周鑣、雷演祚有異謀,且薦逆案張捷、鄒之麟、張孫振、劉光斗及逃臣王永吉、郭昌時。蓋馬士英蹴之。大器遂罷。

  惟黃得功軍守律。先是,李自成使劉日恭以偽敕招高傑,黃得功執以聞。

  秋七月,始,劉宗周上疏:『路振飛坐守淮安,移其孥於內地;高傑、劉澤清效之,相率為寄室江南之說。兵法:逃脫者斬,則一撫、二鎮皆可斬也。左良玉以力戰封,高、劉逃敗而亦封;其誰不封者?今將驕卒惰非一日矣,惟陛下親征,量加收奪;則左之、右之,無不用命矣』。至是,更言『高傑一逃將,奉若驕子,浸成尾大之憂。淮揚失事,不難譴撫、道以慰之,安得不恣?則馬士英卵翼之。劉、黃分地,置若奕棋,洶洶然連難之勢;至分江北以慰之,則傑倡之也』。傑恨之。澤清初以東林重宗周,及是憾甚;疏劾『宗周勸請駐鳳陽,不忠、不智;稱草莽孤臣,無禮;撓恢復,不義;欲誅臣等以激變,不仁』。章未下,再為一疏,署得功、傑、良佐名上之。略言『諸臣既以梃擊、紅丸危皇祖母,今更翼戴疏藩,非臣及馬士英、朱國弼歃血定盟擁立皇上,天位必屬他人。宗周謀危皇上,已見「請駐鳳陽」一疏。夫鳳陽無城郭,祗有高牆;陛下新承大統,宗周乃欲置水火凶危之地。然此非宗周謀,吳甡、姜曰廣心粗膽大、行詭言堅,不樂陛下,遂先剪翼戴諸臣,然後迫切乘輿。乞逮宗周、曰廣、甡三奸下法司,正其謀危君父之罪。若甡等入朝,臣即渡江,正「春秋」討賊之義』。疏入,舉朝駭愕。澤清裒其草示高傑、黃得功,得功馳書辨不與聞,馬士英匿不發。傑言:『吾一武人而與國事乎』?史可法忿詰諸鎮,各以情告;澤清氣沮。可法旋責其假名罪,且疏:『若殺宗周,臣願褫職伏皇上劍』。馬士英欲挑隙,擬旨切責。澤清直疏己劾宗周,劉良佐知之;史可法斥駁為何心。良佐亦劾『宗周把持三案,主盟門戶。勸上親征,為晁錯之居守、司馬懿之閉城,陛下迫於諸奸,宜順其意,暫幸鳳陽』。廷議:諸臣袒搆元黃,天下事不堪再壞,宜和衷。宗周乃入。其泊丹陽時,傑、澤清遣客十輩刺之,見其終日危坐,略無惰容,各不忍害。澤清嘗入朝,水陸張甚。詔四鎮各以兵至六合赴督師前,皆不應。時武臣不言兵,爭撓廷政,引其私匿賦稅不上供。傑、澤清且請復陳洪範秩。惟得功不亂是非。

  傑妻邢氏感於史可法,曰:『督師至誠,背之不祥』。傑為之動,議恢復。可法亦以諸鎮兵窳,惟傑部多秦產健斗,將倚之取中原。謀檄得功、澤清屯潁、壽間,使傑統王之綱、李成棟、胡茂楨等出。語王相業曰:『速驅之河南,可專制也』。傑終以揚州請。可法為喻軍民,虛己署以處之。邢氏入城,號令嚴肅,兵民始安。可法卒慮傑難制,使黃得功軍儀徵以備之。尋閱傑軍,賞賚優渥。遂如淮安閱澤清兵步騎十餘萬,亦犒之。

  八月,史可法疏:『國家設四鎮於江北,非為偏安;將北復神京、西清關陝』。因請吏部察別材品,補軍前牧令;以為得一賢守,勝兵萬人。其議至正,眾莫之從。

  九月,登萊總兵黃蜚將之官,乞得功部送之;高傑伏兵土橋,期生執得功,別以千兵襲儀徵。得功至,解鞍散食;伏軍猝起,飛矢雨迸。得功不及甲,揮鞭撥擊而馳;俄馬斃,騰他騎走。驍騎十七舞槊力追,得功大呼反斗,挾其槊而抶之,人馬皆縻;發所餘矢殺七人,矢盡再刃其三,吼哮若雷,躍入廢垣中以免。所將三百騎,則盡沒。襲儀徵者,守將邱鉞、馬岱■〈口貞〉知之,共計姑嘗以新城;俟得功歸,夾擊之,蔑不濟矣。閉門固守,別設煙火於四隅;傑兵不敢進,疑煙火處為黃軍,砲矢擊之。夜半藥竭,鉞、岱開門出,盡殺之。得功憤怒,訴諸朝,聲言與傑決死戰。史可法亟使萬元吉諭之,朝命盧九德如兩軍講解。傑猶抗驁,偽言『曩千人,揚州之惡少;吾假之名耳。果吾兵,烏致敗』。會得功有母喪,可法往弔;立而與語:『土橋之役,無智愚〔無〕或直傑;然將軍能蠲大忿而和之,是益得名也』。得功意解。可法令傑償其馬,多羸者;可法出己貲,凡三千金償之。且使傑賻以千金,憾少釋。劉宗周時求罷,抗疏『淮揚甫變,高、黃又復相攻。四鎮額兵三萬,不以殺敵而自相屠;朝廷日為講和,今日一使、明日一介,斯何為者?夫以十二萬不殺敵之兵,索十二萬不殺敵之糧,此必窮之術。若不加裁抑,惟加以橫徵,一二蒼鷹乳虎,以天下殉之足矣!所謂積外釁而釀內憂也』。優詔報之。

  時宏光帝命黃得功移廬州,防桐皖;劉良佐規黃州、汝寧;高傑進徐州,復歸德、開封。四鎮中黃得功最忠勇。傑感於可法,使李朝雲趨泗州,李成棟、蔣應雄、許佔魁、郭茂榮、李玉守徐州,治裝親行。乙酉祭旗,大風折纛,西洋砲無故裂。傑不顧,曰:『此偶然耳』。刻期至歸德。可法亟請於朝,馬士英畏其得軍心,靳之;可法疏:『臣之皇皇於濟江,豈為四鎮?國家之立四鎮,豈為江北數郡。高傑請取開、歸,直趨關、陝,其志銳甚。臣乞餉疏發於六月,今且九月;不食之卒,可荷戈乎』?士英益阨之。可法以示諸將,皆曰:『缺吾食而責吾戰歟』?可法以是困。傑以山澤之利由己出,首取瓜洲、邵伯埭、泰興鹽稅助其軍;諸鎮效之,各設行鹽理餉總兵監紀官,劃地徵榷,商民益憊。澤清尤悖,性復殘忍,對客撲囚,食其肝腦。又嘗疏:『進取之機,必募兵十萬、儲佽十萬,訓之屢歲,乃可以戰。臣惟慮姜曰廣、劉宗周黨惡,不能隨輔臣以進』。朝廷不能制其部肆掠,田仰苦之,為請佽於廷;宏光帝言:『東南額稅不五百萬,江北已給三百六十萬,豈能復應』?劉孔和受命為副總兵,澤清拉殺之。可法檄劉良佐赴徐州為高傑援,亦不行。

  冬十月,以中允衛允文監高傑軍。允文亦陝產,故用之。

  劉澤清聚商舟為水軍,薦降賊臣施鳳儀、黃國琦,請官之。御史胡時亨疏:『交武升授,皆柄於勳臣,至從逆者皆進。昔不用命,曰文臣掣之;今不以武製文乎』?又言『國琦官偽吏部,掌硃書;鳳儀典偽仗,曰「亡國之器不可用」,自以金製之。此何人,而玷班行乎』?不報。

  戊辰,高傑發揚州。疏:『臣起兵間,位伯爵,非力戰無以報國。今日大勢,守江北以保江南,人能言之。然敵自曹、單渡,則黃河無險;自歸、潁入,則鳳、泗可虞:猶曰長江天險在。若何而據上游?若何而防海道?豈惟瓜洲、儀徵、江浦、採石為江南門戶哉!宜通籌而速行之』。又言:『黃得功介臣前事,臣知報君雪恥而已,肯與同列較短長乎』?

  十一月,邱磊以登萊總兵官代黃蜚將之官,劉澤清譖之史可法。磊至安東祭海於白沙,澤清使柏永馥紿入署,突擒之,下淮安獄。已往唁,嗚咽流涕,言將為請。尋賜自盡,議者冤之。澤清嘗習舉子業,應兵部將才科又第一。自詡能文,構水閣,召諸生吟和;遂請棲流寓生於淮安府學以待試。又請分地防河,使王燮、田仰、王永吉、越其杰、史可法分任之;將三里為堡、百步為圈屯,作牆掘濠,實無守志。又嘗請任輔臣,必由大帥指;免追周延儒贓,逮侯恂子方域。朝廷曲從之。

  高傑疏薦黃道周、解學龍、劉同升、趙士春、章正宸朝野正人,吳甡、鄭三俊衣冠瞻仰,金光宸、熊開元、姜採無愧社稷臣,金聲、沈正宗夙儲經濟;反復誠摯,皆切時弊,時方之「出師表」。報聞而止。

  許定國官睢州總兵,老矣;常應俊薦其心在恢復,請免罪任之。使掛鎮北將軍印,鎮守開、歸、宛、洛,鑄印給之。

  十二月,劉澤清薦降賊臣時敏開屯海中,又屯大瞿山;使蘇京屯廟灣,以防海。又嘗請進劉孔昭為侯,禁巡按御史訪拿。皆從之。黃得功、劉良佐聞陳洪範言其通多爾袞,各疏辨;詔以為反間,不問。史可法疏:『先帝之待諸鎮何如?皇上之寵諸鎮何如?諸臣不能救難,厥罪云何?釋此不問,而日尋干戈。和不成,惟有戰;戰非諸將事而誰事乎』?

  是月,高傑至泗州,遂至徐州。聞豪格將至孟津,告急;且請駐歸德,聯許定國兵東西衛。遺劉澤清書:『豪格諸軍號二十萬(實七、八萬),鎮撫急書一夕數至,開封北岸問渡甚急;一旦飛渡,則長淮無恃,大江南北盡為戰場。時勢至此,惟竭心力於萬難之中求其有濟,以報國恩而已』。澤清以聞,馬士英大言:『有四鎮在,何懼』!先是,多爾袞使降人唐虞時招傑;曰:『傑來,大王而小侯,世世子孫有其爵』。傑不聽。冒大風雪,築牆河上。與書豪格:『逆闖犯順,危及君父,山川羞色,豈獨臣子義不共天!關東大兵復我神州、葬我先帝、救我黎民,行人所賚區區一介,未足以答高厚。茲逆賊跳梁西晉,未授厥首;凡在臣子及忠義豪傑之士,無不泣血欲食其肉而寢其皮。傑以菲劣,奉命堵河。不揣棉力,思會勁旅分道入秦,殲逆賊之頭,哭祭先帝;則傑事已畢,便當披髮入山,不與人事矣』。又言『天意民心,猶未盡去,其鑑於茲』。豪格不報,惟招之降;傑亦不顧。聞土盜程繼孔假恢復名,斬木作牌為敵應;值來謁,與歃血為盟,酒酣斬以徇。詔加傑太子少保。俄,豪格入洛陽,詔傑自歸德援之。及豪格、準塔兵益南,可法、傑皆告急。

  許定國孥固殺於高傑,及分四鎮,定國劾傑,詆為賊;大恨曰:『見必手刃之』!傑西,定國惴甚,陰送子於多鐸;多鐸受之,即使圖傑。定國偽求救於史可法,可法曰:『許總兵何地不可居,而必睢州乎』?使偕王之綱如開封;不知其已降矣。定國亦不行;高傑使以金千兩、幣百兩致定國,與釋怨,同力報國;定國卒不釋。聞繼孔誅,則益懼;乃偽語傑:『睢州完固,兵甲亦具,將舉以讓』。傑信之,期會於城中。

  宏光元年春正月,命黃得功、劉良佐屯潁、亳;皆不行。高傑前鋒次虎牢關。

  甲午,至睢州,立旗城外,軍士肅然。許定國不迎迓,越其杰促之,乃毀軍出跪於馬首。傑掖之,而責其毀己;定國委罪於記室,又不敢走。傑憐之,與之盟。定國飾美姝進,傑卻之曰:『俟賊平,以娛吾老可也』。始,傑將入,有千戶投書傑前,發定國狀;傑不信,杖而付定國,定國殺之;傑亦不知,惟促定國行,以妻病辭。傑言『兒女子必不行,己得而殺之』。定國不可。乙未,定國讌傑,張縉彥、李升楷從,傑之從騎才三百。酒酣問行期,且微及送子事,定國益懼。其弟許四飲傑眾,叛狀敗露;傑將以告,傑揮之曰:『烏敢者』!定國寢傑密室,俄而大聲呼其名;傑驚起曰:『烏敢者』!覓所攜杖,已不得。伏兵突入,傑奪其槊殺數人,始被執;部卒盡死。縉彥、升楷踰牆走。定國踞坐,漫語之;傑笑曰:『我乃墮小輩算,當痛飲死』。遂殺之。逮夜,走考城降。明日加已,城門不啟,李本深、王之綱、郭虎攻而入,無一人;乃屠城。外三百里,飛走皆絕。已更自斗。史可法聞之,頓足曰:『中原不可為矣』!馳入徐州,擐甲戴弁,坐以待旦;邀諸將盟,將以李本深督傑軍、傑弟副之。以胡茂楨隸閣標,使李成棟屯徐州、楊承祖屯夏邑、唐應虎屯虞城、苗順甫屯碭山、李翔雲鎮雙溝、郭虎還泗州,委開封、河洛於王之綱、張縉彥。馬士英猶忌其得傑軍心,以衛允文嘗劾可法,擢為兵部侍郎,總督興平標下鎮將兵馬,經略開、歸。士卒不服,無或往謁;可法力劑之,乃聽令,允文亦心折。始,可法客應廷吉善星數,曰:『明年太乙在震,角亢司垣,始掩擊壽星之次,法當蹶上將』。請取道山東,因中原豪傑。可法以流賊在西,不可。然是行也,傑志頗銳,論者惜之。定國始告多鐸,傑兵五千圍睢州請救;尋疏以計殺傑,乞南攻。甫踰年,定國亦死。

  二月,史可法疏以傑妻邢氏權軍事,俟其子長而授之;加李本深少保,提督軍事,屯開封、徐州。馬士英不可。劉良佐追劾傑,復與劉澤清、黃得功疏傑橫殺無寸功,史可法欲其子襲軍府何故?士英許邢氏及傑子元爵蒞其軍,抑本深仍充前鋒將。邢氏上疏,請以本深為提督;衛允文亦疏請。命未下,黃得功攘袂詬,將以兵趣揚州。可法使曲從直、馬應魁問故,得功言己功多,得濱江一小邑;傑功安在,而食數城?念其死,割以高郵、寶應、江都可矣。可法馳自徐州還,諭之曰:『彼眾實煩,今日奪之、明日必亂;是將軍首禍也』。得功揮眾退。宏光帝亦使盧九德、高起潛諭得功:『若向揚州,使傑軍懼而返,敵躡而南,誰執其咎?朕於諸鎮有加恩,諸臣毋誤國事』!又使可法諭得功,無及孤兒寡婦爭利!得功乃止。左良玉、袁繼咸亦各為傑請,乃贈傑太保;元爵襲侯,俟長,以軍授之。然得功雖止,傑眾已反顧,盡棄汛地走;朝廷駭震,因悉令返揚州,使高起潛撫之。以劉良佐代傑鎮歸德、劉清澤趣徐州助之;皆不行。命李本深為提督,又不至。梟將悍卒散列揚州,而淮北無守禦。

  三月,命黃得功移屯廬州,與劉良佐合。史可法疏;『睢州既變,維揚更亂;外侮莫禦,內隙方深。臣擁節制之名,而負封疆之罪。本深病癰未即起,臣已督胡茂楨先進』。詔答之。時多鐸逼潁州,軍書日急;乃加本深少保、左都督,提督興平標下軍馬,已無及矣。尋命劉良佐屯壽州,卒不行。御史郝錦疏鎮兵打糧村落,劉澤清尤甚,民舍皆盡。報聞。

  夏四月,左良玉反。詔黃得功、劉良佐入援,盡棄淮北。群臣諫,不聽。良佐因大掠而南;澤清亦縱掠邳州、宿遷,走淮安。王永吉疏令澤清守淮,毋託勤王移鎮;士民王紹等皆上論。不報。及多鐸兵逼徐州,李成棟棄城走高郵;可法疏鎮軍縻餉,有警莫恃。亦無如何。俄,史可法還揚州,高傑兵訛言許定國實來,競斬關遁;允文、起潛不能禁。己巳,傑兵至瓜洲,掠民舟將南濟;楊文驄、鄭鴻逵砲擊之,死者萬計,不得濟。俄,多鐸兵至揚州,本深進退絕,遂以高元爵及其眾十三萬降。

  黃得功拒左夢庚於銅陵,敗之。癸未,大戰於板子磯;身中二矢,力戰不退,夢庚大敗。詔移得功家太平,以羽林三百迎之。丙戌,進得功靖國公,使太監王肇基勞之。

  五月辛卯,宏光帝走蕪湖,猝入得功軍;定計適浙,得功為殿。丙申,多鐸入南京,劉良佐軍始盡濟至上新河。多鐸使三百人往招之,良佐舉兵十萬、馬三萬降;且請導屯齊、尼堪追宏光帝。人謂良佐已陰降,故多鐸以少兵招之即至;又與張天祿同請西追。至荻港,黃得功以戰傷右肘,衣葛絡帛,坐小舟中,以刀揮其下出拒。聞良佐至,憤怒出,橫刀大罵:『汝乃降乎』?語未既,張天祿射其喉之左偏。得功拔箭出,知不可為,呼良佐曰:『花馬劉!我黃將軍非惜死者;事之不濟,命也』。擲刀拾箭自刺其喉死。良佐見得功隕,揮軍劫其壘;士卒爭濟,浮橋忽絕。叛將田雄、馬得功遂劫宏光帝降。餘卒至南京,多鐸收其甲,盡遣之。澤清聞準塔陷宿遷,遂走渡清河;準塔踵之,及康額賴分道濟。澤清入淮安城,準塔進次清江浦,范鳴珂等降。澤清已掠淮安,與田仰、馬化豹走鹽城,潰入海。柏永馥以淮安降。

  久之,澤清部多叛,田仰等猶與結;澤清獨與馬化豹等以兵二千、舟三十降。後以通李化鯨,磔死。惟良佐死於官。

  明之分四鎮也,共知留都諸生,橫議敗國;樞府白面,廷僚和聲。徐人龍、袁繼咸披腹而爭,充耳塞纊;師相倚任,左李、右朱。吾獨為禍實馬士英始之。夫四鎮並起武臣,遼闊王室。使非金幣結使,江表分營,策立天子、洽合輔臣,則天命未移、國法猶在;虎兕惟嗥於壙野,猿猱敢教之騫升乎?且即焚山裂石,列甲光明。然澤清兵孱、良佐將懦,虎侯知義,弗躬弗親;高傑逃敗,眾逾十萬,而宵夜斫地,流汗沾衣,奴見大家,自然心死。驕將悍卒,大都無識縱之、內外葸之,拊翼飛毛,江河乃決。導竅批根,士英不首禍耶?且使清江、淮上,義士成軍;鳳陽、揚州,扼要現在。馳使責庭湊之軍、下令斬光世之卒,趨申坦於清口。壁元謨於滑臺,作氣中原、奪勢豪帥可也。抑或坐振飛於北門、付彪佳以東顧,江都、浦口分道誓師,聚驍果、列支軍、申令誓、期禡牙江北;乃召高、劉,斬之纛下,而以沈廷揚、萬元吉、黃得功、劉肇基二三英傑分彼背嵬。漢高取符於臥內、留守視事於府中,威福之用,鬼神不知。何至掠盡地毛,辱及稚女乎!夫漢之亡也,和解關東;唐之季也,和解藩鎮。有一於此,其國必亡。況於誅之不得,裂地以畀之;爵之不已,毀法以容之。長江而外,即是藩封;海內軍儲,更不自貢。留侯借箸,不及黑獺;倒戈授人,不待智者知其敗矣。夫聚胡越於一家,則久而必隙;耗士卒於無用,則不競亦凌。無怪乎其呼軍匱、虐民生、斗江上、棄江北,捧檄則遷延、望風則遁逸;比之金設九公、宋列三守,禍更迫爾。然使執念臺之疏,無密劃之謀,猝欲立威,激使自懼。抑思王夔之首,非余玠不能誅;元振之凶,即臨淮不易御乎!固知脫兔處女,必成竹之先謀;曲陽亂行,而伏劍之才裕矣。睢州殺賊,變起突如。然而歸士馬於閣標、召元爵入宿衛,假天心之厭為人事之驅、收無主之軍為專閫之助,所謂從諫既死,澤潞歸唐;吳曦驟亡,全蜀還宋。否泰之機,反在於是。是何不除節度,決棄河池;敵未張弧,我先脫甲?始非電激,卒又土崩,鞠躬盡瘁,寧期迫迮乃爾乎!是故文山之策,可以救殘宋,不足以存亡明;師相之忠,可以格高、黃,必不能鎔馬、阮:乃待應廷吉指星象而議其後哉?厥後靖南夫婦一死殉君,為國之殤;方山遺蛻,炳峙江。雖有他議,吾不敢執矣。高傑末路,實異生平;渡河二疏,便未足方諸葛,可太息也!澤清、良佐徼亂擾俶,不異盜賊。而覆國之罪,良佐彌深;屠民之伯,澤清是最。一以醯戮、一列貳臣,斧鉞之當,豈獨「天道好還」也!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五

  江都倪在田甫輯

  ·左兵之叛·

  崇禎十七年春三月,封左良玉平賊將軍、寧南伯;許功成,世鎮武昌。使給事中左懋第督之,且詢其狀。良玉字崑山,臨清人。少孤貧,從軍遼左,犯法當斬,得免。侍郎侯恂卒,總兵官尤世盛薦之;轉戰松山、塔山皆大捷,遂為總兵官,首尾僅一歲。良玉既受命,疏言『十六年八月,臣復武昌;十月,使吳學禮復袁州;再遣馬進忠援之及萍鄉。十二月,復萬載、醴陵、長沙、湘潭、湘陰,戮賊黨尹民興等;別使馬士秀入湖南,復岳州、臨湘。十七年正月,復監利、石首、公安,遣盧光祖上隨州、棗陽,惠登相攻均州、房縣,合毛文顯復惠安』。時張獻忠窺成都、李自成陷陝晉,良玉以其間定湖南北,規復承天諸郡,分屯官軍,湘、楚稍寧。俄,莊烈帝崩,良玉縞素,朝夕哭臨。

  夏四月,福王監國於南京,遂即位。良玉部競曰:『今茲大事,宜出我公;南中立君以坐,詔我不可!請即其未定爭之』。良玉痛哭曰:『世守武昌,先帝旨也;帝甫棄天下而我背之,是幸天下事以自便也。南中立君,我自以西陲效力;有踰此一步者,良玉以死誓』。盡出所藏金銀、綵物,賜諸將曰:『皆先帝賜良玉,何心獨有之乎』!良玉哭,諸將皆哭。馬士秀憤然曰:『繼至今有不奉令欲東者,吾擊之』!以巨艦置砲斷江路,眾乃定。當良玉出所藏,其子夢庚有吝色;良玉太息,言左氏不得世有其軍矣!及宏光帝詔至,良玉不即拜;監紀盧鼎爭之。何騰蛟急往說,挾一劍行;曰:『茲大事,說不從,當死之』。至則,良玉跪拜已如禮。袁繼咸知良玉軍無正人,馳書言『福王序當立,宜共入朝』。良玉不行。繼咸入,造膝密陳『良玉無他志,其部多降寇,非孝子順孫;陛下新立天下,人心未定,臣請急返九江』。許之。尋以封四鎮推恩,進良玉侯。詔書至楚,良玉賀表亦至。良玉起行伍,轉戰十餘歲,同時角賊者多沒;惟良玉存。春秋閱兵武昌山,建一幟,周麾一呼,旌旆皆起,山谷為滿。軍法:兩人夾馬馳,名過隊;馬足動地,聲如雷鳴,聞十餘里。師行,不禁殺掠,惟令擊賊,逃軍、降寇爭附之。然自朱仙鎮潰,精銳已盡;後至者多烏合。良玉老且病,法令不偏。及居武昌,諸將日讌樂、娼優達旦,良玉塊然於一榻。有楊生善醫、柳某工談笑,皆信任。嘗月夜晏僚佐,召營伎使行酒;少焉顧而咳,命以次出。賓客肅然,莫敢仰視。其嚴重亦類此。所將兵,前五營為親軍、後五營為降軍;實十萬,號八十萬、又號百萬。及李自成棄京師遁,良玉以其間入荊州、德安、承天。以復園陵功,詔補其餉凡四十萬。

  六月,左良玉使黃澍入朝。馬士英固與良玉隙,阮大鋮以侯方域詬之,怨及良玉,詈作賊;良玉大恨,使澍入覘之。澍倚勢面劾士英奸貪不法,淚與聲下;因笏擊之曰:『願與死』。士英號而呼曰:『請陛下視此』。宏光不言良久,諭且退。澍再疏劾,至於十上。宏光帝已入諸奄言,使澍還楚,而恃何騰蛟、袁繼咸調劑之。騰蛟忠摯感良玉;繼咸見重於李邦華,邦華殉節,其客李猶龍入良玉幕,道繼咸善,故相結。良玉又嘗疏:『「要典」治亂所關,請毋以邪言起大獄』。詔:『此朕家事,昔日之人造言構隙,卿試觀之,當益悲憤。然造論者物故幾盡;廷臣功罪不與關係,其悉赦宥』。

  秋七月,黃澍還楚。左良玉疏復襄陽諸郡邑;起丁魁楚撫之。

  八月,命左良玉兼提督官,開藩武昌;加左夢庚、惠登相都督僉事。先是,袁繼咸以九江總督越境撫張光璧、楊國棟、黃朝宣,使不歸良玉;疏請湖廣總督急之任。馬士英不聽,遽以良玉鎮全楚,盡得光璧等,軍勢益張。繼咸預書於朝貴,言左兵不可忽;亦不省(見前)。

  九月,命牟文綬鎮荊州、王允承鎮岳州;尋以馬進忠代文綬。良玉以其「平賊將軍」印畀夢庚,故夢庚挂父印;良玉加太子少保。

  馬士英使降賊錦衣劉僑訐黃澍,削其籍。已及朱盛濃再劾之,中旨逮澍,良玉匿不遣;再下刑部逮之,則使其部大譁噪,將就食於南京,勢洶洶。袁繼咸以米十萬石、金十三萬餉之,且請免澍罪;士英不得已,從之。及數逮左光先、呂大器於其軍,皆不至;朝議益起。

  冬十月,定左良玉軍數,餉以米七十萬,然不能覈。戊寅,再加良玉太子太傅。良玉嘗疏承德將士屢月無食;命急濟之,然無所出。

  十一月,左良玉疏擊華容、石首賊,皆大捷。

  是月,劉澤清誣殺總兵官邱磊。磊固諸生,與左良玉皆從軍,坐摽掠當死;磊獨任之,良玉得免。及良玉貴,以萬金出磊於刑部獄。侯恂請以為山東總兵官,與澤清不相能,又掠其貨;澤清不能報,乃譖諸史可法,猝執之白沙溝殺之(見前)。朝廷徇澤清意,不能異;可法亦無如何。良玉聞之,心怏甚。黃斌卿以良玉難制,請卻屯安慶;許之。

  宏光元年春正月,左良玉請留何騰蛟撫楚;不可,乃止。時鎮將競撓用人權,良玉則否。馬士英畏良玉甚,用阮大鋮策,大築堡於江上,字之曰「西防」。良玉憮然曰:『今西何防,直防我耳』。

  二月,左良玉疏薦大僕寺卿王驥材,以為湖廣巡按御史;驥辭,不許。

  俄,李自成陷襄陽,良玉部不能禦。

  御史黃耳鼎疏劾:『袁繼咸說左良玉援立他宗,良玉不之從』。實以搆之。良玉又嘗不拜監國詔,聞之懼,疏辨與繼咸無少隙,耳鼎受人指。宏光帝喻解之。群小並欲召繼咸入害之,宏光帝恃之制良玉,言彼地需繼咸;又假廷推名害之,亦不克(見前)。

  三月,左良玉聞太子獄,抗疏爭之(見前)。宏光帝喻為王之明,太子真者不失王爵;吳三桂、史可法事皆訛偽(左疏中語)。令法司裒訊時語示之。而良玉疏已列抄,工部侍郎何楷言:『鎮臣所疏太子之狀明甚』。命立毀之,曰:『此豈可流行者』!

  是月,李自成逼承天,馬進忠不能拒;良玉告急,命何騰蛟禦之。

  己酉,左良玉舉軍反。黃澍既匿於其軍,忿失職,日說良玉清君側。其部多降寇,思俘掠;又畏自成逼,爭然之。良玉顧其眾行則散走不可制;不許。及太子事起,良玉亦慍。澍陰與左夢庚召馬進忠、馬士秀、王允成、惠登相、吳學禮、張應祥、楊國棟、徐懋德、毛顯文、張光璧、金聲桓、常登、徐勇、張應元、徐育賢、盧光祖、盧鼎、李國英、徐恩盛、高進庫、胡友聲、徐元仁、常國安、杜應金、印啟貴、于自成、段鳳翔、秦天祿及其他凡三十六營將歃血盟,共舉兵反。偽延良玉出,甫踰閾,即遷其幣,焚府第、燒省治、屠士人,執何騰蛟以下官;出其狀,請畫諾。良玉猶未決,一將拂衣起,大言『疑事無成,必主帥止,某等請行』。良玉從之,以討馬士英為名,傳檄遠近。略言:『馬士英昔冒九死之罪,重荷三代之恩。當國家多難之日,侈擁戴勸進之功;以今上曆數之歸,為私家攜贈之物。本為復仇而立君,乃事事與先帝為仇;初因民願而擇主,乃事事拂兆民之心。蘇、松、常、鎮橫徵之使肆行,檇李、會稽妙選之音日下。江南無夜安之枕,言馬家,便爾殺人;北斗有朝彗之星,謂英君,實應圖讖。舍誥命、贈蔭之餘無朝政,自私仇、舊怨而外無功能。而乃冰山發焰,鱷水興波。同己者性侔豺虎、行列豬豭,如阮大鋮、張孫振、袁宏勳數十巨惡,皆引為羽翼,以張殺人、媚人之幟;異己者德並蘇黃、才侔房杜,如劉宗周、姜曰廣、高宏圖數十大賢,皆誣為朋黨,以快如虺、如蛇之心。道路有口,空憐「職方如狗、都督滿街」之謠;神明難欺,最痛「立君由我、殺人何妨」之句。又況皇嗣幽囚,列祖恫怨。海內懷忠之人,誰不願食其肉;敵國嚮風之士,咸思操盾其家』。又檄:『馬士英蠻獠無知,貪狼背義。挾異人為奇貨,私嫪毒以種奸;欺蝦蟆之不聞,恣鹿馬以任意。不難屠滅皇宗,遂敢戕戳太子。效胡濙之訪邋遢,既不使遁於荒野;踵錢寧之訊大千,又不容斃於深宮。群小羅織,比燕啄而已深;中陛幽囚,視雀探而更慘。李沾威拷,何殊崔季舒拳毆;王鐸喝招,有甚朱友恭塞謗。豈先帝不足以留種,沉其弟、又滅其兄;將朝廷自有一番人,削其臣、並翦其主?嗚呼!安金藏之不作,邴定侯之已亡。附會成群,敢曰「吾君之子」;依違欲了,咸稱「的係他人」。臨江之當乳虎,是可忍也?子輿之遭毒蟒,尚何言哉!願偕義士,共討天仇;風雲氣奮,日月光明。郿塢豐盈,應有燃臍之禍;漸臺高擁,難逃切舌之災』。又疏劾馬士英八大罪;略言:『臣在行間,無不日聞其罪狀。太子南來,陛下屢發矜慈,士英必欲置死;臣前二疏冀其少悟,而奸謀益甚。今百萬在途,敢不正告陛下:「逆案」先帝手定者,士英翻之;「要典」先帝手焚者,士英復之。「思宗」改謚「毅宗」,明示先帝不足思,絕天下臣民之望:不容死者一也。自逆臣擅柄,賣官鬻爵殆無虛日,都門乃有「職方如狗、都督滿街」之諺。又若越其杰貪罪遣戍,不一年立躋都堂;張孫振貪污絞犯,不數日遽登僕少。袁宏勳、張道濟假起復以授官,楊文驄、劉泌、王燧、趙書辦以狗彘而在位。凡此之類,直以千計:不容死者二也。士英已為首輔,更掌中樞。弁髦太祖之制,引阮大鋮為添設尚書,以濟篡逆;兩子梟獍,各操重兵,司馬昭復生於今日:不容死者三也。中宮選正,士英先擇其尤以充下陳,豢歌女於阮大鋮家;希圖逮御,計亂中宮:不容死者四也。陛下即位,恭儉仁明;士英百計,狂惑豔女、歌僮,損傷聖德。每與人語,惡則歸君:不容死者五也。國家大變,宜收人心。士英自引阮大鋮,睚眥殺人,如周鑣、雷縯祚煆煉蔓引;甚者借題三案,取生平不快者一網打盡:不容死者六也。九重秘密,士英遍布私人;皇上言動,無不窺伺。又募死士竄伏皇城,詭言禁軍,以為「廢立由我」:不容死者七也。先帝殉難,皇子幸存。前此定王之事,傳疑未已。況皇太子授受極明,士英與阮大鋮一手拿定,抹殺方拱乾、串謀劉宗正,不畏大道神明、不畏二祖列宗,忍使先帝七年已立之儲君,付之牢獄;凡有血氣,皆思寸磔之:不容死者八也』。疏上,遂發武昌。舟師自漢口達蘄州,綿亙二百餘里。士英大懼。

  夏四月,左良玉至九江。袁繼咸方以汪碩畫等救袁州,使郝效忠城守。良玉驟至,士民雨泣。請繼咸入,不可。會良玉遺之書,繼咸往與別;語及太子,則大哭。出所為檄,邀之盟;繼咸正色曰:『先帝舊恩不可忘,今上新恩亦不可負。欲救太子,當善圖之。請改檄為疏』。良玉意動,令不攻城,駐軍以俟旨。繼咸歸其軍,檄諸將於城堙,涕泣曰:『兵諫非正,我可同亂乎!當共守此』。郝效忠、張世勳已導左兵騫而入,大肆淫掠。繼咸將死,黃澍白良玉無他志;副將李世春勸為王守仁謀討賊。乃往責良玉,良玉病已篤,夜見火光,左右謂袁兵自燒營;良玉罵曰:『有何袁兵,必我兵也』!因大恨曰:『吾負臨候』(臨侯,繼咸字也)。嘔血數升。疾革、召諸將曰:『吾不能以死報朝廷,諸君又不用吾法,故吾至此。自念二十年辛苦戮力,成就此軍。吾歿後,出死力以捍封疆,上也;守一地以自效,次也。若散而各走,不惟負國,且羞吾軍;良玉死不瞑目矣』!諸將皆哭,請刑牲盟。後營總兵惠登相當歃,橫刀席上,言『我公百年後,有不服副元帥者齒此』(副元帥,為夢庚也)。

  丁巳,良玉卒;夢庚自為留後,秘不發喪。留軍數日而下陷湖口。丁巳,陷建德;戊午,陷彭澤;己未,陷東流。南京戒嚴,以公侯伯分守長安諸城門及內城十三門,徵黃得功、劉良佐、劉澤清及諸將佐禦之。士英等至親拜黃得功於床下,乞速進;得功慨然曰:『某武人,敢辱諸君子為竭力』。時東南風甚,江浪沸天,夢庚兵又肆掠,故不即進。士英使阮大鋮以兵會朱大典巡上江,己不入直,日坐兵部視書檄。夢庚兵在北岸者,掠宿松,入望江,直趣安慶;巡撫張亮不及禦,掠皖南者益東,沿江焚殺,進攻銅陵,至於采石。己未,黃得功次荻港;士英使趣湖口,與安慶、九江接,益督朱大典、阮大鋮進。己未,黃得功擊左夢庚於灰河,大敗之,火其舟千計。明日復戰,沉其舟三十,銅陵圍解。馬士英上大捷,詔獎朱大典、阮大鋮、黃得功及黃斌卿、劉孔昭、黃蜚、方國安、趙民懷、鄭鴻逵、卜從善、張鵬翼銀幣有差。乙丑,左夢庚陷安慶,張亮被執;以都督杜宏域叔父在其軍,少殺掠。己巳,夢庚攻池州,知府固守。詔暴良玉罪,討之。

  馬士英日徵江北軍入援,促宏光帝手書召史可法。可法方連章告淮北急,且言『上游之志清君側耳,未敢為君父難;北兵至,則社稷可虞』!又遺士英書,乞助;並不聽。宏光帝亦謂『左良玉非果反』;士英指群臣:『此皆死黨,我君臣可死於清,必不可死良玉之手』!因大呼『斬議守北者』。宏光帝不敢言。於是勤王兵四集,淮南無或蔽。多鐸乘之,遂瓦解(見前)。

  始,良玉分諸將地:惠登相屯漢陽,馬進忠屯荊州,盧光祖屯隨州,王允成屯岳州,武昌、興國諸邑皆駐兵,貪婪橫暴,民不聊生。及擁兵反,諸城空無人。李自成方舟濟,遂踞武昌;阿濟格、吳三桂追之,盡略下江北地,東逼九江。自成黨白旺又攻掠建昌、義寧間。夢庚大懼,議還九江,留兵不進。

  癸酉,吳适劾牟文綬、方國安兵殺掠:『赤子何辜,搆茲屠毒』?蔡奕琛擬旨切責,謂巧為左良玉計,下之獄。

  五月癸未,黃得功大敗左夢庚於坂子磯。張捷率百官表賀,晉黃得功爵,加阮大鋮太子少保,進總兵張杰、馬得功、鄭綵、黃蜚級。高起潛言:『左兵東下,闖躡其後、我擊其前,必無慮也』。蓋猶幸之。

  惠登相者,固降寇過天星;感良玉恩,為盡力。夢庚東下,登相以其黑旗軍殿;舟行不及岸,有紀律。中軍前鋒則大亂,圍池州不下;遺登相書:『此州殷實,留待後軍』。登相大詬:『此不及我作流賊時矣,如先帥末命何』!撤其軍還。夢庚坐舟中,見黑旗軍卻西去,自以輕舟追及之,相見大慟;動以舊誼,登相為少留。卒以夢庚不足事,絕江去;夢庚無如何。與得功戰,又屢敗;且聞盱眙、泗州皆不守,多鐸益南,阿濟格、吳三桂兵又西至。袁繼咸因之,使反正;夢庚不可,駐兵東流江中。

  六月,阿濟格至九江之北岸,馬進忠壘於桑木河遁。夢庚及黃澍謀,遺書乞降;阿濟格許之。夢庚遂以張亮及監軍道李猶龍部卒十萬降,且使郝效忠紿執袁繼咸以獻,江西以覆。及阿濟格北,夢庚以李國英、盧光祖從,餘為洪承疇檄攻皖南北,或他屯。馬進忠、盧鼎、王允成旋自湖北至岳州,復降於何騰蛟。左軍遂滅。

  莊烈帝十七年,封左良玉寧南伯,世鎮武昌;略近羈縻,亦未徼叛。其有指揮節蓋,督戰荊、襄、澤、潞之功,厥歸宰相。抑或舍勢用機,不戰而守。宋高裂地,裨桑仲之徒;唐代苦兵,雪承宗之罪:損抑國威,冀得小乂。黃澍搆隙、版磯作城,即非亮激蘇峻、皓憎姜維,而狐蜮豺狼聚之一室,飛詬哮噬,必不轉瞬。為南都計,封太子以折誑詞,遣使者開說大義,委裘謗除、投鼠忌在,攻心之策也。淮南各鎮,無過雷池。斌卿諸人水陸左次,強起立應,我則使然;何故而棄淮、泗,召督師,割肉是醫,敝屣相類?卒致黃巢之筏竟濟於湘州、石弩之軍平行於江北。蕪湖瓦裂,莫歸先軫之元;九江魚靡,徒積熊耳之甲。天生良玉,豈非驅除哉?猶幸其勢起眾亂,非有道成、霸先之略也;其謀始黃澍,非若王褘、錢鳳之譎也;其部多烏合,非直安都、牢之之勇也;其身已驟沒,非極司馬昭、桓溫之久也。假使風伯無靈,河池不守;焚青溪以直進,斷大桁而已遲。則南朝裙屐,詎識指揮;江左遺黎,縱橫荼毒而已矣。然而書名、書反,曷兼著焉?謂夫古今大義,天澤難淆少海;即占宗社是議,則武穆惟臨安面君、齊桓亦首止是會,豈宜燬武昌、破九江、入安慶、問留都、糧燒湖孰之濱、風利石頭之外乎?夫論二五之奸、痛子姒之隕,則罄竹書罪,大快人心;傳檄抗疏,斧鉞梟獍,固也。然值陰謀潛煽之時,無洞燭觀火之智;訖改疏俟命之日,即焚城作賊之人。誰為戾階,招致大梗?乃以臨訣數言,寬其罪狀乎?或曰:鬻拳兵諫、趙鞅清側,原情立說,末減武人。然而門卒自刖,啟犯上之階;晉陽列兵,非中牟之類乎!又云:崑山禍始迫逼,用於病憋;原始要終,身非叛逆。故以赧王之闇,亦固諒之!

  責人無甚可矣,然而為法受惡,不以叛書;董史再作,決當笑人。況有明鑑史歸獄之詞,一轍是合;辯儒亂道,曷可用之?至於夢庚縳褲小兒,私作軍主;劫父亂國,罔有彝倫。厥考有知,亦當痛恨。況於猘犬狂噬、短狐射人,君子於此,豈惟隴西之慨焉。黃澍外假正論、內包逆圖,倡禍亡明,罪踰歆邑。登相、盧鼎兵律稍嚴,張光璧、馬進忠頗復驍■〈虎目〉;然畏乎闖賊、懼乎滿洲,觀其後來棄地數奔,保寧、廣西、湖南、貴州並墮其手,斯亂種爾。方國安、金聲桓傾破魯藩,毒滅江右。左氏一軍,信乎亡明之鑰也。郎士貴輩,冗闒無聞;王允成降,一軍哭散。瞑目之痛,愈無及矣!李國英、盧光祖奮跡疆場,徐勇、高進庫礪志鋒鏑,而不為明用,明亦不復能用,是可慨也!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六

  江都倪在田甫輯

  ·浙海遺兵·

  宏光元年夏,魯王監國於紹興。王諱以海,高帝十世孫;世封兗州,避亂止臺州府。博托入嘉興、趣杭州,潞王常淓止焉。諸臣請王出監國,有泣拜者;王卒不聽。六月,及巡撫張秉貞、陳洪範開城降(王卒誅死),於是寧波、廣德、嘉興、杭州、湖州皆沒。博托營錢塘,潮三日不至;遂招降紹興府,馳書召王。職方主事陳函輝以國統再絕,謁王勸進;辭曰:『江南尚不守,況其他乎』!函輝言:『浙東千里,句踐所以霸也。王有事於社稷,臣願竭股肱之力』。臨海知縣吳廷猷亦誓守不肯降,海門參將吳凱兵亦至;因奉王為監國。擢廷猷巡撫;以凱為將軍,封開遠伯。是夕,有星如月,從星如流;識者知不祥。時故九江僉事孫嘉績、吏科都給事中熊汝霖、諸生鄭遵謙、分巡道於穎等已起兵復紹興,及固安莊敬則、沈振東導穎西,盡驅錢塘之舟東;守者不及知,穎遂分其軍一屯潭頭、一屯司橋、一屯海門、一屯七條沙,紹興以立。博托、張存仁等聯巨舟為筏將經濟,穎使死士陳勝鑿之;風潮驟起,其筏盡破。以杭州難猝攻,議分二道:一自司橋入自海寧、海鹽,東通震澤;一自潭頭入富陽、通餘杭,以扼獨松關。以降將郎金斗據富陽,使劉穆襲走之;勒克德渾兵猝至,穆子肇勷力戰死。阮維新、王宗茂力拒,穎急援之,富陽復定。而刑部主事錢肅樂、兵部尚書張國維亦起兵於紹興,肅樂使舉人張煌言來勸進,國維使亦至;函輝及柯夏卿、宋之普奉監國西,即日啟行。姚志卓等復餘杭(詳「義旅」)。閏六月戊申,王至紹興監國,以明年為監國元年;即分巡道署為行宮。定海總兵王之仁、石浦遊擊張名振、滃州鎮將黃斌卿、慈谿鄉官沈荃宸、馮元颺、慈谿知縣王玉藻、定海知縣朱懋華、奉化知縣顧之俊、鄞縣知縣袁州佐、象山知縣江圻,各以兵食至。降將方國安圍金華府,焚掠慘酷;至是,亦至。監國以張國維、方逢年、朱大典、宋之普為大學士,章正宸以戶部左侍郎行尚書事,李占春為戶部尚書,王思任為禮部尚書,余煌為兵部尚書,張文郁為工部尚書,孫嘉績、熊汝霖為僉都御史,陳潛夫為太僕寺少卿,陳函輝為少詹事,張煌言為行人。大典在金華,逢年獨入直。分命王之仁壁西興、鄭遵謙屯小亹、方國安軍七條沙、錢肅樂守瀝海、于穎移漁浦、姚志卓扼分水,相險阻,樹木城為固守計。謝三賓已自寧波降,王之仁將殺之,請贖死;而潛聚兵於翠山。王家勤以告,且曰:『浙江皆海,若敵乘北風來,列城必潰,速備之』!乃使莊元宸守寧波,家勤及林時躍參其軍。耀兵於城,三賓不敢動,然猶防之;至十月乃解。

  秋七月,大學士張國維會師西興,日督諸軍蓐食、鳴鼓登西岸戰,日中還戍;以為常。是月,勒克德渾兵陷海鹽,守將俞元良死之。

  八月,盜李九成掠浙東,吳易討斬之。監國封黃斌卿為肅鹵伯,賜劍,便宜行事;使鎮舟山。遣使通詔於太湖,封吳易伯爵。加徽州金聲朝命(詳「義旅」)。使馬吉翔招李錦等於湖南(詳「自成遺亂」)。錫王光恩、賀珍鐵券(詳「義旅」)。

  張國維復於潛;疏言:『刻期會戰,則出此入彼,我有番休之逸;攻堅擣虛,則彼無應接之閒。然必聯諸人為一心,乃可以戰』。監國嘉之;賜尚方劍,總督諸軍。王之仁、方國安自富陽渡,降將張杰及濟寧哈擊敗之。鄭遵謙將直攻至太平門,中砲死。參將姜國臣再以兵復海鹽,汪碩德來會,駐於塘樓,皆主熊汝霖。汝霖使副將趙清會義興郭維翰繞黃天蕩,黃岳、盧崇、邱應斗伏海塘以戰,斬首六十;清戰死,遂還司橋。使盧崇焚敵營,張行龍、岳、應斗戰;勒克德渾以兵綴之,別使騎軍攻汝霖,胡聲以砲殺數十人。孫嘉績軍遽亂,汝霖斬之不能止;聲及盧瑋、趙之堅、孫光祖、周宗鎬皆戰死。矢及汝霖,登小舟以免。時浙東大水,徵派苛急;越民資舟食,或自沉其楫,怨讟囂然。而文武求乞如故習,繡衣蟒玉被於嬰。細人為語曰:『帶何挺挺!白石磷磷』。識者危之。

  是月,田仰自海道至,以為東閣大學士。

  冬十月,勒克德渾、張存仁兵攻固安,張國維、錢肅樂、王之仁會戰,方國安嚴陣待。之仁、國維翼之,前鋒鍾賢力斗以火器,殺緋衣將一;呂宗忠、王國斌、趙天榮、俞國榮乘勝斬獲,直抵張家灣,大得器械。十日十勝,第七戰尤捷。錢肅繡戰被矛,腸出不及納,挽之以斗,更殺二人;乃仆。陳潛天、熊汝霖戰牛頭灣及沙埕,亦倍力。汝霖進次於吳江,諸軍及草橋門方決戰,風雨驟至,弓矢火器各不能發,士氣頗折;汝霖憂之,且以劃江為非計。上疏:『自小亹訖西興六十里,臣及孫嘉績軍纔千人,何以守?朱大典軍士精火器、總兵尉允昌有才略,請使軍江上;張名振在石浦,請使渡曹娥;固東浙在事諸軍,並宜畢濟』。時不能用。錢肅樂請攻平湖,再請趨海鹽;皆罷。陳萬良、姚志卓再復餘杭。時浙西、蘇、皖義兵百十,杭州危甚;監國不能進,議者惜之。

  是月,隆武帝使給事中劉中藻頒詔至,求富貴者爭應之。監國怒,將返臺州。張國維馳還,令勿宣讀;曰:『唐、魯同宗,各起義旅,無親疏、先後之別。若復稱臣,如號令何』?熊汝霖言:『監國無利天下心,唐藩無遽登位理。使閩兵復武林、復建業,功之所在,誰敢爭之!然後迎拜詔書,未晚也』。且言『已使部將入臨平圖夾擊,使家丁陳義哨敵情。海鹽義士沈寀、查繼美、陸鳴時兵起,敵之勁騎盡返武林。若以精兵直趣嘉興斷其餉道,則杭必坐困。果王必東歸,臣惟蹈海而死』。朱大典、錢肅樂請權稱皇太侄,無當大敵仇同族。議不合,卒用國維說;且馳書言;『國家大變,凡高皇帝子孫並當合力,誓圖恢復;成功之後,入關者王。監國當人心離渙,鳩集為勞;一旦退居藩服,人無所屬。閩中視此鞭長莫及,悔之何追!臣老矣,豈以舉足為功名計哉』!中藻廢然去。隆武帝尋手書:『朕王與共,本聖祖;王其無忘朕之焦勞,朕亦無忘王之危厄。一誠金石,豈敢浮詞。當遣兵赴王,上報孝陵;王其愛玉體,以承天庥』。隆武帝無並浙心,徒以服尊、且先監國起兵,不能屈;監國無撥亂才,徒爭空名,以去就聳臣下。編修張煌言自請入閩,釋兩國嫌;許之。其後金堡再至,言『一家二天子,外患得以乘之。且帝非湘陰、更始而自鬩牆,竊危之』!監國使法司逮問,堡走衢州。故浙、閩勢水火。

  始,浙軍起,熊汝霖、孫嘉績皆書生。以王之仁、方國安宿將,盡舉浙東營衛軍隸之,而盡三府地丁六十萬餉其士,汝霖、嘉績及錢肅樂等食義餉。國安復爭之,因建分餉、分地議。戶部主事董守諭以王之仁部譁,言於殿曰:『諸君以義起,乃不識朝廷乎』?主事邵之詹言:『紹興八邑並起義師,請即供之;而以海寧餉王之仁,溫、臺諸府隸方國安,金華食閣部』。守諭非之曰:『義餉,美名也,其實無實;以餉義兵必不給。請一切歸戶部,計兵以食、核地以支,則兵不匱而爭息』。之仁請稅漁;守諭以搖民心止之。已請塞金田湖,括大戶田買之;請稅行人錢。監國下部議。之仁卒露刃其門以待命,守諭執不可。之仁怒:『戶曹小臣,敢抗議疏;得百孟軻,不如得一商鞅』。

  檄之至,將殺之。監國不能禁,使避之。守諭曰:『司餉,臣事也;生殺出皇上。之仁雖悍何能為,將任其以臣血濺丹墀耳』!舉朝譁忿,之仁乃止。于穎在漁浦孤軍搘拄;偶及之仁,語不合,之仁劍斫之,以救止。方國安尤暴,逕以兵奪義餉;錢肅樂疏告,監國無如何。惟敘十捷功,晉肅樂副都御史;肅樂辭。且言:『沈荃宸、陳潛夫之才,方端士之勇,官皆在臣下;部將周鼎新斬級最,未殊擢』。又言『臣期十道並舉,以入杭州;苟不之能,必不受職』。不許。或譖其二於閩,乃拜命而不獲餉。監國又使太監客鳳儀、李國輔節制諸軍食;肅樂力爭中官不可與聞外事,惡者益眾。鄞、奉諸邑並以國安檄吝餉,義兵軍士絕粒四十日,至於行乞;激於肅樂,無或叛。陳潛夫破家治軍,乞四百金亦不得。陳函輝始見諸軍華衣呵殿,不習陣、又爭餉,義兵漸散;歎曰:『大事去矣!無種、蠡之材,而有伯嚭之佞,安能久乎』?金有鑑攻長興,亦不克(詳「義旅」)。

  十一月,監國封方國安荊國公、王之仁武尊侯、鄭遵謙興義伯,擢張煌言兵科給事中。親勞軍於江上;拜國安為大元帥,節制諸軍。馬士英以兵至,國安暱之;阮大鋮又至,日搆諸軍,尋為張存仁所敗(見前)。張國維軍於龍王堂,再陳杭州可取,且請力行善,遂檄諸軍分道濟。馬士英軍背江陣,大敗,溺死無算。熊汝霖部魏良、黃麒、吳彪先,勒克德渾兵突截之;汝霖親出小舟對射,殺數百餘人,諸生錢振宗等亦戰死。王之仁、陳潛夫軍少卻,猶力拒。尋乞師於張鵬翼,少斬獲。

  是月,鄭綵受隆武帝命,自衢、嚴援浙江;帥其屬周鶴芝、楊濟時、陳秀、郭曦、陳霸、鄭陞、諸葛倬出,卒不至。

  十二月,監國以降臣謝三賓為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有張國俊者,監國妃父也;外挾王之仁、方國安,內結客鳳儀、李國輔,恣為奸計。三賓賄之,言諸監國,擢今職。錢肅樂疏:『翹車四出,賢人肥遁、不肖攘臂:亡一也。劉宗周死,謚贈蔭卹久而未正:亡二也。張國俊權侔人主:亡三也。諸臣爭用,國俊以為不然:亡四也。新進鼓舌,草莽令甲:亡五也。反復者借推戴以呈身,闒茸者冒薦舉以入幕:亡六也。楚藩開詔,息同姓爭,李長祥面加凌斥:亡七也。咫尺江波,而裒衣博帶,滿目太平:亡八也。與國柄者半南中故臣,鴞音不改:亡九也。請更言根本:雨水所漂廬舍千百,民以水死;鹵潮衝斥,西成鮮冀,民以饑死;壯者殞鋒鏑、弱者疲轉輸,民以戰死;文武票取,一日數百,民以供應死;澤國倚舟,調發之煩,相與沉鑿,民以無藝死;入鄉抄掠,此去彼來,民以俘掠死;富室輸金,輒加羈囚,至於雉經,民以挾財死;大軍所過,淫污橫行,民以恥辱死;劣衿惡棍,羅織鄉里,民以憂懼死。竭小民之資,不足供藩鎮之一吸;合藩鎮之兵,不足衛小民之一髮。由前九亡,並此而十。君不早圖,臣不知所止矣』。太常寺卿莊元宸疏:『舉兵以來,士勞於外、民殫於內,重以旱潦,將臥薪嘗膽

  之不遑,而頗安逸樂,釜魚幕燕,撫事增憂;則晏安何可懷也!敵在門庭,有深宮優養之心、無據鞍借箸之事;則蒙蔽何可滋也!左右之人,頗能內承色笑;則事權何可移也!五等崇錫,有若探囊;則恩賞何可濫也!殿下試念兩都禾黍之悲,則居處必不安;念孝陵荊棘之慘,則對越必不安;念青官二王之辱,則撫王子,何以為情?念將士生民之困,則衣食可以坐廢』。又言『中旨用人。赧王弊政』。屢封還,三賓結內侍力阻之。請斬馬士英,亦不聽。乃貽黃宗羲、林時對書:『蕞爾氣象,似恐其不速亡』!遂去。時對言:『宜合力進兵,通海師、防江口』。又劾諸臣擁兵跋扈、加銜桂印之濫;弗果從。

  戶部侍郎沈廷揚始在淮安制於田仰,及淮安沒,廷揚以所部居崇明。監國命總督浙、直,由海道取三吳。仰益忌之,廷揚乃率其部居舟山;以諸軍標掠,曰:『師名恢復,今若此,賊矣』!履畝定稅,其眾始戢。

  順治三年(隆武二年、監國魯王元年。是歲隆武帝亡,朱成功仍用其號;桂王立於肇慶,仍稱隆武二年)春正月,監國在紹興。使柯夏卿、曹維才入閩聘,隆武帝加夏卿兵部尚書、維才光祿寺少卿。手敕以報曰:『朕無子,王為皇太侄;朕有天下,終致於王。其同心致力,共拜孝陵』。命浙東官屬,盡列朝籍。監國猶嗛之,上啟僅稱「皇叔父」。

  是月,隆武帝使陸清源以金十萬犒浙師。金有鑑再攻長興,不克(詳「義旅」)。

  二月,監國以諸生黃宗羲為職方主事;已改監察御史。宗羲嘗貽王之仁書,言『宜沉舟決戰,自赭山直趨浙西。若日於江中攻其有備,蓋自守耳。蕞爾地以供十萬眾,即北兵不一矢,其何以支』?又言:『崇明,江海門戶;曷援之,以分其勢』。皆不能用。叛將張國柱及王鳴謙大掠至餘姚,其黨張邦寧掠慈谿,眾恐;始招以伯爵。宗羲爭:『如此則益橫,且何以待後。請以為將軍』。從之。陳梧將高鶴鳴等復自乍浦掠餘姚,權知縣王正中擊殺之;諸將怒,劾之。宗羲言:『梧眾亂,是賊也。正中保民,何罪』?田仰、荊本澈兵至,舳艫蔽空;憚正中,不敢犯。

  俄,諜言北兵將自海道入,錢肅樂移海口以備之;無所得食,疏:『兵無分地,必散走;然大仇未復,臣不敢歸。請以家丁從役』。監國慰留之。王之仁亦嘗疏:『起事之日,人人有飲黃龍之心;一戰而敗,遂指錢塘為鴻溝,天下事尚忍言哉!臣願悉所部沉船一戰。今日欲死,猶可以戰;他日欲死,恐不能戰也』。

  三月,博托、張存仁以舟師抉堰至,張國維堅守,王之仁襲擊於江心。東南風盛,波浪極天,之仁揚帆,縱弓銃矢砲助之,碎舟無數,士卒沉過半,鄭遵謙獲鐵甲八百餘。國維乘勝攻杭州,不克。

  是月,陸清源至,方國安執殺之;監國懼,使張國維分兵備閩。擢余煌兵部尚書,代國維。

  諸軍益爭餉,田仰尤橫,與鄭遵謙競於朝;其部斫遵謙,遵謙呼救,得走去。客鳳儀以兵助仰擊遵謙,巷戰;監國止之,仰走溫州。隆武帝詔使戢俘掠、敦臣節,不受命。浙中諸臣求乞亦無厭。煌疏:『國勢愈急,朝政愈紛。尺土無復,戰守無資。諸臣請祭,則當思先帝烝嘗未備;請葬,則當思先帝山陵未營;請封;則當思先帝宗廟未享;請蔭,則當思先帝子孫未保;請謚,則當思先帝光烈未昭』。人以為名言。

  熊汝霖、陳萬良以嘉善、長興、吳江、宜興義兵皆相約,瑞昌王在廣德亦望助,將自海鹽直入至蕪湖,斷江路;不克,則引太湖軍為犄角。萬良言得兵三千,舟食足,用其計必成。眾不之應。惟王中正攻乍浦,克之。萬良進攻德清,不克;徐達龍戰死。姚志卓亦敗走昌化,復沒。俄,張存仁等盛兵至,萬良誓守;吳易自太湖至,無兵不能救。熊汝霖、張鵬翼、孫奭各請以兵進,不聽。鵬翼在衢州,監國用之以拒隆武帝;萬良無救。

  夏五月,隆武帝執陳謙殺之(詳「閩海遺兵」)。閩中人士多請監國制浙東,以自衛;諸生李世輔言尤切,且憾岷、蜀諸王不倡義。然閩、浙隙卒不解。

  錢肅樂在瀝海,諸將譖其將入閩,使人刺之;肅樂棄其軍,抗疏披髮入山,誓不適閩。監國大駭,而無如何;使就黃斌卿攻崇明,以窺三吳。以孫嘉績、熊汝霖為東閣大學士,督師如故。兩人固書生,又無食;請裒其軍隸黃宗羲、王正中,凡三千人。正中知兵,又之仁之從子,故獨得食。於是太僕寺卿陳潛夫、尚寶寺卿朱大定、兵部主事吳乃武、查繼佐各以數百軍附,將之自海寧入海鹽,趣太湖;百里之內,迎者日至。遂約孫奭於崇德(詳「義旅」),沈廷揚亦謀自海壇矙海寧,張名振議由海道攻崇明,以救錢塘。俄,正中軍敗歸,名振亦未及進。

  乙丑,博托以兵至錢塘。方國安大懼,將入閩;不勝,則走滇。俄,砲碎其灶,國安曰:『天奪我食矣』!遽擁兵遁。壬申,入紹興;甲士夜叩宮門,劫監國走。江上之軍一時迸散,鄭遵謙、熊汝霖、錢肅樂、劉穆兵皆入海。惟之仁軍未動,張國維議析守。之仁泣曰:『壞天下者,方荊國也。孤軍難禦,公其行乎』!國維振旅,從監國。博托望江東軍無或在,猶未濟;見負擔者揭而行,乃決進。潮不至者又三日矣,博托遂濟江。

  六月丙子,博托趨紹興。余煌縱民走,乃死。張煌言及諸臣追扈監國渡曹娥江,止於臺州。方國安、馬士英將執監國降,不果(見前)。

  秋七月,監國渡海至南田。張名振來迎,謀入舟山;使毛有倫扈宮嬙先。

  命張國維留守東陽諸邑;博托兵尋陷之,方逢年、方國安降(見前)。進攻金華,朱大典誓守;博托兵攻之。

  時黃斌卿在舟山擊王鳴謙,殺之;降將張國柱兵攻斌卿,阮進救之,大敗國柱,獲其舟數百。國柱遁,值監國宮眷舟至,遂劫之;元妃張氏自刎死,次妃陳氏匿荒島凡數日,張肯堂護免。

  博托遣兵攻衢州,降將秦應科內應,城遂陷;執崇王、楚王、樂安王、晉平王數十人,皆殺之。楊文驄來援,敗沒。博托兵並陷嚴州府。盤山關亦破;其地為紹興之陰平,博托未渡江,即以兵攻之;至是破。遂趨溫州、臺州。王芋、盧若膺先後奉隆武帝命守溫、臺,皆不能立。大學士顧錫疇以督師駐溫州,賀君堯殺之,走。劉孔昭掠其地,尤酷。至是,亦遁。博托軍連陷溫州,遂以舟師追監國;垂及矣,龍躍海中,波濤湧疊,舟楫盡壞,乃去。名振奉監國椗海口,張煌言等入舟山諸嶼,浙東內地亦幾盡。

  監國聞鄭遵謙等在海中,謀會之。張名振與黃斌卿為姻,特又使阮進救斌卿,謂有德於彼,將奉監國如其地。遺書告之,遂行。

  九月,監國魯王至舟山,斌卿拒不納。舟山在寧波海中,橫亙百餘里,為春秋甬東地(或曰徐偃王失國,即走之)。斌卿自蕪湖東遁,曆吳淞、浙江不敢留,以舟山匿海中,止之。已聞隆武帝即位,思附之以自重;上書:『舟山地勢擅山海之扼,西連閩越、北走長江,為進兵門戶;番舶往來,饒魚鹽之利』。亦上疏於監國,遂自伯進侯。以得賜印劍、便宜行事,屯舟山;遂自立,不附諸軍。且貪橫甚,擅殺監軍道荊本徹於小沙,並其軍;阮進為擊敗張國柱,獲舟及百,反奪進軍資船舶;義師將軍胡來賀以通貢至,盡掠之;賀宗堯自閩走玉環,徵其山海之稅,兵及貲重之舟凡五十,斌卿殺而奪之;有兩藩王子以舟至,斌卿殺而投諸海,盡有其孥賄。及是,拒命;曰:『我受土地於先皇,今王如的止,則競射之』。必不可。張肯堂勸之,不聽。會鄭芝龍以福建降,從子綵薄之,走入海,無所主;聞監國在,則大喜,奉入閩。

  是月,博托兵陷金華,屠之。浙江盡沒。

  冬十月丁酉,監國自舟山道普陀,東次臺州。十一月壬寅,次鷺門(即中左所);從臣兵部尚書熊汝霖、編修張煌言、鎮將張名振十餘人。以扈從功,封名振定西伯,與鄭綵共典兵。芝龍更使彩執監國以為功,綵不可,匿諸舟;取貌似者被以冠服,曰:『急則縊以獻』。尋奉之如廈門。朱成功以閩、浙隙,不奉命,待監國如寓公;綵奉監國如南澳。

  十二月,朱成功起兵,移文明年為「隆武三年」。眾知其意,張煌言勸名振北還,召散亡;遂奉監國次長垣、石浦。已沒,張名振抑鬱甚。

  順治四年(永曆元年、監國二年、朱成功稱隆武三年)春正月,監國在長垣。大學士吳鍾巒、侍郎熊汝霖、馬思理、沈荃宸、給事中吳垐、通政司鄭遵謙、郎中徐孚遠、總兵阮進、周瑞、周鶴芝、趙牧先後至,監國以熊汝霖、朱繼祚、張名振為大學士,黃宗羲、張煌言為僉都御史,授孫延齡等官有差。

  辛未,監國誓師於海口,提督楊耿、總兵鄭聯以兵會。進封鄭綵建國公、鄭遵謙興義侯、張名振定西侯、楊耿同安伯、鄭聯定遠伯、周瑞閩安伯、阮進蕩胡伯、周鶴芝平夷伯。鶴芝往來於日本,與其撒斯瑪王昵。宏光元年,鶴芝在舟山,受命乞師於日本;期明年以三萬人行,大除東京及長崎道以待命。鶴芝喜,再使參謀林舞籥以珠璣、玩好往結之。余煌抵書黃斌卿曰:『此亦吳三桂也』!鶴芝怒,入閩;諫鄭芝龍降,不聽,移其兵屯鷺門。聞大學士張肯堂將自殺,曰:『封疆之臣,以身殉也。公今北伐,非其比也;曷振旅為後圖』!肯堂入其軍,與攻下海口鎮東衛,使趙牧、林舞籥守之。劉中藻已自括蒼攻慶元、泰順、壽寧、福安、寧德、古田、羅源七邑,守之(詳「義旅」)。監國以為兵部尚書、東閣大學士。鄭綵忌之,遂有隙。

  二月壬申,監國圍海澄,擊降將張應元走之。明日,攻漳平不克,總兵陳國祚戰死。甲戌,福州兵救海澄,監國退入海口。丙子,監國克漳浦;旋復陷。己卯,攻福州不克。壬午,遣兵攻興化,拒於張應元,不克;朱繼祚、楊耿尋克之(詳「義旅」)。癸巳,攻福清,亦為降將張心裕所拒。

  三月己未,周鶴芝攻閩安。甲子,林質復德化;再攻建陽,與降將蔡應科戰敗死。

  夏四月,常州諸生戴之雋說降將吳兆勝於松江,使反正,遣使約諸軍;黃斌卿拒不應。言者再四,斌卿劍擬之;請者益銳,斌卿卒不出。已舉其故伯印授兆勝,曰:『望必會師』。張名振、張煌言各以其部行,沈廷揚為導;曰:『兵至必屯於崇明,禁俘掠』。名振從之。比至,食已罄,皆登岸掠,維舟鹿苑;颶風夜作,溺死過半。叛將馬得功兵大呼:『薙髮者不復殺』。師大潰。廷揚抗節死(詳「義旅」)。煌言、名振皆被執;有百長教之,微服出間道免。兆勝將入海,使張世勳登城望;師潰且盡,世勳遂殺李魁等,執兆勝送南京。兵部右侍郎陳子龍及與謀者皆死(詳「殉節」)。

  監國攻建寧,李長蛟、王國用為軍主,義兵四至;城中望之舉火應,遂入之。進攻邵武,城環山海難之。鄖西王將王祁軍上游,夜索几案炙香放之,城中砲矢作;遲明審其偽,不為備。一夕,祁親以敢死士突之,更漏未盡而拔。

  五月,鄭綵拔長樂;尋沒。馬得功攻海口,林舞籥、趙牧死之。周鶴芝退守火燒嶼,使義子林皋從安昌王乞師日本。副將岑本高攻浦城,亦敗。

  六月,監國攻漳州,不克。退次琅江,故副都御史錢肅樂來覲。肅樂既解兵,隆武帝召之不赴;福京沒,肅樂走福清,採薯以食。及是入謁,鄭綵請代己司兵部,肅樂泣而辭,監國不許;乃言:『兵部舊制難盡復,請申約束,使臣得行其法。自國家多難,將帥率以敗為功,王之仁實蹈其習。臣願海上諸臣,以勿欺為事。臣在山下,有以資來投,請奪降臣家以餉士者可數百人。諸臣入關,臣當先驅;顧宜存大體,勿以爭兵餉為朝廷羞。敘功惟官而棄士卒,誰為之死?請至今兵能斬級獲馬者,徑授官。江上之役,病無統一,宜帥綵而定諸鎮前衝、後殿,無令異同;次定什伍,無令囂然孟浪以戰』。從之。再疏:『停一切封拜,擇諸健軍有功即挂印』。監國然之。乃僉六營勁卒及諸裨未能督統者,授之。兵威遂振。

  秋七月,監國自以兵及朱成功、鄭鴻逵水陸攻福州,敗績。

  八月,監國遣兵襲連江。

  九月,監國復羅源;又取連江、長樂、永福、閩清、崇浦、海澄、漳浦二十餘縣。北掠海州,破高公、鶯遊、龍門諸島。鄖西王常潮入松溪,慶元、政和、樂安、光澤、建陽山寨多應者。馬得功自浦城來攻,卻之;又復順昌、將樂(詳「義旅」)。

  冬十月,監國以馬思理為東閣大學士,林正亨為戶部尚書,沈荃宸為工部尚書,余颺、劉沂春為左右都御史,林嵋為給事中,黃賓為吏部郎中。召大學士吳鍾巒於家,錢肅樂寓書焉。鍾巒幡然曰:『行固無益;然吾不出,人心益渙,當以死濟之』。乃疏:『今武臣並將軍、都督,文階必都御史、侍郎,三品以下者弗署也。又製符璽、鬻官爵,臥林泉者,稱連齊、楚;守僕御者,曰集多兵。以此聲聞,徒致亂故。請嚴核之』。監國是其言。

  大學士劉中藻趨福寧。守將涂登華,故隆武帝臣也;汀州沒,登華守福寧如故。中藻至,登華欲降未決;曰:『寧有海上天子乎』?錢肅樂與之書:『殘宋二帝並在海中,矧其不為殘宋乎』?登華遂降。綵益忌之,強以私人守福寧;中藻不可。沈荃宸往解之,綵不聽;監國魯王以李向中巡撫福寧。時兵屢勝而俘戮甚,民為語曰:『長髯總兵、黔面御史;銳頭中軍,有如封豕。我父、我兄,斧臂且死』。向中聞之曰:『是非能成大事也』!中藻曰:『是監軍職,公何嫌焉』。向中乃持節,召其中軍將斬之。訴諸中藻,不應;曰:『汝今日始見段太尉也』。軍士乃戢。向中居恒短衣縳褲遍隨諸舶,鮫人、蛋戶皆勉之供軍實;福寧人倚之。曾慶亦以兵復平樂,旋出降。辛未,陳世亨復瑞安;俄沒。林汝翥攻福清,亦敗。大學士劉中藻攻慶雲,克之。

  錢肅樂請頒監國曆於海上,朱成功不從;肅樂勉以忠義,亦不忤。監國始惜肅樂貳於隆武帝,至是悟其誣。

  降將李榮、馬成龍來攻,鄖西王亦敗於松溪,景寧、雲和、龍泉、慶元皆沒。

  十二月,初,溫、臺、紹興、寧波間山寨千計,平岡張煌言、大蘭王翊、東山李長祥尤精整。及監國出長垣,連復浙江、福建諸郡邑,兵勢逼福州;凡滿洲卒在浙江者多援閩,浙中備弱。主事華夏及諸人謀以舟山兵取寧波,聯李長祥軍入紹興,盡復故地;乞師於黃斌卿,不應。長祥及馮文琦再三言監司以下皆將出東門,樓船兵亦以其時入紹興;斌卿諾之,而竟不出。夏書亦為謝三賓所得,長祥諸軍皆敗走。降將常進功、張杰扼海口;張名振自蛟門次三江,兵少不敢進。斌卿一屯桃花渡,訖不進;諸人皆死(詳「義旅」)。

  順治五年(永曆二年、監國三年、朱成功稱隆武四年)春正月丁酉朔,監國在閩安,復次壺江之琅琦嶼。

  周瑞、鄭綵軍私斗,熊汝霖撻彩兵,彩殺汝霖;遵謙不平,綵又殺之。人心駭潰(詳「義旅」)。監國不能問。

  前大學士朱繼祚、同安伯楊耿合兵攻興化,降臣彭遇促城中兵出戰,登城易幟;諸軍乘之,遂復興化。鄰邑多下,徇及汀州、延平,斷福建、江西之道。

  二月,以錢肅樂為東閣大學士;三辭不許。每入見,輒流涕;固有血疾,至是益劇。

  江西將郭天才來請約,監國封為伯(詳「江西之亂」)。

  王翊破上虞,旋敗走天臺;復入寧波,諸義兵亦再起。張存仁以兵陷連城、將樂、順昌諸邑。

  三月,同安復沒,詔安、和平諸縣亦沒。鄭綵之爭福寧也,錢肅樂不之直;遺書劉中藻,為綵所獲,恨之。肅樂雖入閣,恒與馬思理、林正亨偕艤舟監國側,擬票訖,即引去。是月,馬得功入永春州,進次虎豹關,陷德化諸縣,屠攻民寨三百有奇。降將張應夢陷羅源縣,柯棟賴、李率泰兵陷興化,攻延平諸寨皆下。得功又攻建寧,陷之;蓋碎以西洋巨砲也。建寧守蓋三月矣。鄖西王走沙埕,旋被執死(詳「義旅」)。初,王祁在建寧,諸生惲日初言不守仙霞關,建寧必不可守;從之,使副使謝南雲趣浦城,兵潰死。御史徐雲兵適至,祁復與之襲浦城,亦潰。故建寧卒不守。長樂、蒲田、永福諸縣先後沒,監國所存寧德、福安、連江而止。

  夏六月,降臣陳錦取金鄉。

  秋八月,李率泰至長樂;鄭綵走入海,並連江失之。

  冬十月,監國以舟師退壺江。陳錦攻將軍寨,陷之(詳「義旅」)。

  十二月,王翊在大蘭、張煌言在平岡、李長祥在東山、章欽臣在南鎮及石仲芳在蕭山、王化龍在會稽、余國望在金湯、吳金明在臺州、袁應滮在奉化、柏襄甫在湖州皆如故(詳「義旅」)。

  順治六年(永曆三年、監國四年、朱成功稱隆武五年)春正月,監國在玉環。張名振來朝。

  三月,王翊徇奉化,敗其兵河泊;再攻上虞,破之。馬得功陷寧德縣。

  夏四月,福安城破。大學士劉中藻之守福安也,鄭綵惡之;得功乘其隙,急攻城,中藻固守,殺其兵四、五千。得功周樹柵,使城中不得出;中藻猶固守,自去年十月至於是月,乃沒。沙埕亦陷,閩地盡失。

  監國事急,使乞援於黃斌卿,不應;李向中以兵少不能救。會振威伯塗覺突圍至,乃及章義軍扈監國北入浙。張名振自松江之役喪其軍實,斌卿遂侮之;名振招故部且之閩,自募一軍屯於南田。監國至,遂奉之次三盤。鄭綵、鄭聯皆棄監國去。

  六月,張名振克健跳所。阮進亦棄黃斌卿,相與奉監國至健跳。

  秋七月戊申,監國至健跳所;從者大學士沈荃宸、劉沂春、禮部尚書吳鍾巒、兵部尚書李向中、戶部侍郎孫延齡、左副都御史黃宗羲、右僉都御史張煌言、職方郎中朱養時、主事林瑛日朝於舟,謂之水殿。壬午,叛將田雄以萬人圍健跳所,張名振攖城守。阮進聞之,倍道入援,水陸夾擊,殺傷千計;田雄逸去鹿頸。

  鎮將王朝先入覲,封平西伯。魏國公裔徐仁爵從次臺州、又入海,有扈從功,亦封定南伯。朝先故王鳴謙部,斌卿誘而劫之,妻子皆失;不得已降,斌卿靡之,而不之任。張名振以千金結之,且力請於斌卿還其軍,遂歸心焉。斌卿之還自桃花渡也,一意保聚。籍舟山民十五以上皆為兵,田為公田;六十無子者田入官,夫死妻不得守。內地富民田在舟山者,盡舉而入於官。製舟舶,恣封殖:期如土司有其地。既拒監國命,阮進乞糴亦不與。其部王大任劫金數萬以餽斌卿,索無厭;大任懼,訴其逆於朝先,請討之。遂及名振謀曰:『凡海中島嶼隸浙江者,故百有奇,舟山為大;而斌卿負固,不若誅之,以奉監國』。名振以斌卿與有舊,泣阻之,眾不可。監國亦以南田健跳所無可恃,謀他適;聞張肯堂在舟山,手書曰:『朕將北還,卿素忠義,能從我乎』?肯堂勸斌卿奉迎,不聽。諸人傳檄討斌卿。九月,師至舟山,黃斌卿使陸瑋、朱玖兵拒戰。名振、朝先進,屢敗之。斌卿求救於安昌王恭■〈木梟〉及肯堂,請迎監國以自贖。名振將許之,瑋、玖背約走;名振請於監國,手敕諭之。朝先使尹明詐而入;丁丑,斌卿跪聽敕,明猝斬之,投其尸於海。

  冬十月乙巳,監國入舟山。城周數里,居民萬戶,即參將署為行宮。大學士沈荃宸乞罷,以張肯堂為東閣大學士。進張名振太師;擢李向中兵部尚書,孫延齡戶部尚書,吳鍾巒禮部尚書,朱永祐吏、工部尚書。召張煌言為兵部侍郎,董志寧等為給事中。故御史王翊、僉都御史李長祥、給事中徐孚遠皆來朝。黃宗羲嘗疏:『文武競高秩,惟翊不自張,兵又勁,宜有以獎之』。長祥則合王朝先及諸義旅衛舟山。孚遠在柴樓,地尤近;勸租稅、輸貢賦,避地者多歸之。乃擢翊右僉都御史、長祥兵部左侍郎、孚遠左僉都御史。使阮進、王朝先屯桐柏、南田,國事皆決於張名振。肯堂在位而不能與,咄咄不合;然老成碩望,中外倚之。

  侍郎馮京第始說黃斌卿北都之變並失東南,蓋借兵之失;今我無地,不足畏也。親乞師於日本,黃孝卿副之。值日本驅天主教,紅毛夷以舶載大砲來復仇,並京第等不得入;京第哭於舟不少已。日本酋某行部至,京第為血書告之,其撒斯瑪王曰;『中國亂,我不遑恤,而令使者哭,於我國之恥也』。與其大將軍議發罪人為兵,褒「洪武錢」數十萬為佽;欲京第先歸。孝卿假市物留長崎樂日本俗,不之促;日本輕之。

  十一月,監國以阮美為澄波將軍,乞師日本。京第及黃宗羲既往,阮進復納僧湛微言,賁以普陀藏經,兵必至;乃使美行。日本果喜;已知與湛微偕,則大駭。湛微者,固入日本為僧,無行;其大將軍嫉之,且疑為西洋人。美知其為所賣,復以經返。論者謂日本且不武,雖至亦無濟。

  十二月,馬得功攻南安,總兵陳已戰死;陳奇入於海,復援林忠於雙坑。

  順治七年(永曆四年、監國五年、朱成功稱隆武六年)春正月,監國在舟山。謁太祖廟,泣下:『高皇帝以布衣定天下,訖予小子,播遷無地,不能保有浙東數郡地』!群臣頓首請罪。

  岐陽王裔李錫祚、李錫貢航海至,並以力聞;使佐阮進守螺頭。

  二月,張煌言來朝,以為兵部左侍郎。王翊亦來朝。

  夏五月,馬得功陷雙坑,陳奇被殺,林忠入於海。

  秋八月,兵部左侍郎王翊復新昌,拔虎山寨;遣使告捷。監國卒慮舟山弱,使周瑞、周鶴芝將樓船三百屯三盤為犄角。俄,瑞與鶴芝隙,監國使胡明中往解之;隙益甚。瑞依鄭綵於閩,鶴芝自結於阮進。及綵逼於朱成功(詳「閩海遺兵」),使來求助,鶴芝不應;張名振亦欲結成功,與進、鶴芝共擊綵舟走之。

  九月,降將金礪以兵攻舟山。惡王翊梗,先擊奉山諸寨;礪出奉化、田雄出餘姚,期會於大蘭,連營三十里,遊騎四出,執山民使為導,殺戮萬計。大皎、大蘭諸軍皆潰,翊走入海(詳「義旅」)。

  順治八年(永曆四年--自三月後為永曆五年、監國六年、朱成功稱隆武七年)春正月,監國在舟山。王朝先初以驍勇軍塞上,屢樹功;與阮進援健跳所,戰尤力。既殺黃斌卿,收其陸軍甲仗,不及張名振;且與爭糧汛,漸攜貳。名振與阮進擊鄭綵,朝先中立;名振怨之,朝先不知,士卒散居民舍。二月,張名振猝攻之,朝先手殺數人,死。其將張濟明跳而走,乞降於陳錦,盡洩舟山狀。錦遂言監國在舟山通閩、浙,窺吳淞,為沿海患;請自定關攻其不備,風潮半日可達。降者耿應衡復使人為日者,入舟山說監國設醮禳星;從之。郎中朱養時疏『遺笑敵人』;不聽。

  秋七月,陳錦大舉攻舟山;降將張天祿出崇明,降將馬進寶出臺州及金礪、田雄於定海。監國聞之,集諸將議;阮進請獨守蛟關,使張名振帥總兵張晉爵、葉有成、馬龍、將軍阮美、阮濟遏其南,張煌言、阮駿帥總兵顧忠、羅蘊章、鮑國祥、阮騂、鄭麟及都督僉事李英傑斷其北,都督僉事任麟為監使,中軍金允彥、主事邱元吉、安洋將軍劉世勳及馬三泰任守城。監國懼甚,將棄舟山走。名振曰:『臣母耄,不敢輕去寒將心。

  主上躬被甲冑猶有詞,宮妃、世子豈可行乎』!因進策曰:『蛟門,天險也,敵必不至。請奉主上攻吳淞以綴之』。沈荃宸爭,不聽。或譏其避敵,曰:『吾母、吾妻悉在是,豈有他哉』?遂行。王翊、顧章立急入奉化,募軍以綴錦。是月,馬進寶入臺州。

  八月丙辰,陳錦陷奉化諸山寨,直攻舟山;張肯堂使阮進擊之。進以三舟突斗,獲樓船、戰艦凡數十;馘十一人,縱之還。錦懼,將走。丙寅大霧,錦乘之,猝至蛟門,守者始覺。進急還救,遇諸橫水,鏖戰甚力;將擲火毬焚錦舟,風忽反,灼進面;李錫祚救之不及,諸軍敗績。錦入舟山,張肯堂、張名揚、劉世勳以軍數千背城戰,殺傷過當;城隍之砲,擊殺千人。錦不能勝,乃穴地攻之。

  九月丁亥朔,舟山火藥竭,金允彥、邱元吉踰城降;眾忿,臠允彥子而呼名振師還救。錦聞之,攻益急。丙子夜,星隕如雨,眾駭。是日加午,城陷。劉世勳之出戰也,將分兵護宮嬪行;監國妃張氏諭之曰:『將軍意良厚,然山海之間,懼為奸人所賣;請死此清淨土』。及城陷,妃整簪服,北面再拜,入井死;妃王氏及義陽王妃杜氏、宮嬪張氏從之。錦衣指揮王朝相、內官劉朝舁巨石覆井而後死。肯堂以下死者極眾(詳「殉節」)。錦屠舟山,戍以兵千、水師二千而還。其下皆言我兵之南,所難克者江陰、涇縣及舟山耳。名振聞警急還救,會師火燒門,距城六十里,待潮乃能進;俄見煙起,知城陷。將他適,聞母范氏及室人盡焚死,哭踊自責曰:『兩誤家國』!奮身蹈海,監國及諸人共持之。

  冬十月,監國泊舟日南山,進次嵓頭,謀入海壇。貽書朱成功曰:『余與公,宗盟也;居歌「行葦」之章,難賦「脊令」之句。其無吝偏師,拯此同患』!及徐孚遠以成功書至,言永曆帝已立於粵西。監國覆書,言不得已而踐位之故;乃來迎。張名振、張煌言奉以行。田雄以書召煌言,峻拒之。

  順治九年(永曆六年、監國七年、朱成功稱隆武八年)春正月,監國次廈門。朱成功來謁,議相見禮;其下潘庚鍾曰:『共奉粵西朔,則皆臣也』。成功不然,曰:『外藩與諸王非敵體,矧監國乎?吾以宗人府正禮見』。從者泣曰:『彼卑我矣』!監國不應。成功贄千金、緞百端,餼廩皆備;食諸從臣及宗室,其著者侍郎曹從龍、蔡登昌、任穎眉、張沖符、太常寺卿任延貴、太僕寺卿沈光文、主事傅啟芳、錢肅遴、陳藎卿、張斌、葉時茂、林泌、通政司張吉生、張伯玉、侍讀崔相、中書邱子章、錦衣衛楊燦、內官陳進忠、劉玉、張晉、劉文俊、李國輔及副使馬星、俞圖南、總兵張子先數十人。遂奉監國居金門,月節供銀米。鄭芝龍在北京,遺書成功曰:『許龍在南、張名振在北,汝必取之』。成功不從。猶切責名振,答曰:『濟則實績,不濟則在方寸間』。袒其臂而示之,涅「赤心報國」,字長徑寸,深入肌理。成功駭愕曰:『知公久矣,如言者何』!出諸謗書,厚盈尺;名振遽火之。成功禮之為上賓,接姻好,贈萬金及呢幣;以為總制,屯其軍於嵓頭,進攻漳州、又攻泉州。張煌言間行入吳淞,還募軍於溫、臺;名振亦以軍北,望祭舟山諸死臣,將士皆哭。

  順治十年(永曆七年、監國八年--是年魯王去監國號、朱成功稱隆武九年),監國在金門。

  三月,魯王自去監國號,為寓公。時有搆王於成功者,禮漸疏;監國不自安,乃去其號。張煌言激發諸鎮,致貢於王。遺臣王忠孝、郭貞一、盧若騰、沈佺期、徐孚遠、紀石青、林復齋調護之,王乃安。

  是月,張名振以兵凡萬人東北入浙江,獲金允彥於金塘山;磔之,以祭死者。平原將軍姚志卓及劉孔昭、其子允錫皆以兵會,副都御史王江從名振奪稗沙營,進攻崇明不下,遂入吳淞,焚張天祿舟三十;深入狼山,歷丹陽、丹徒,攻鎮江,止於金山,還軍崇明。又有讒諸成功者,使歸廈門;長楊王朱述桂為力白。及相見,語至夜;更益以兵,陳輝、王秀奇、洪旭、周全斌皆從。名振再以兵北,遇風折兵十之一,乃還。

  秋九月,張名振以軍駐崇明之平陽沙;饑不得食,與眾偕餓。士卒皆泣曰:『太師枵腹,我輩忘饑矣』。竟不忍散。

  冬十二月,馬得功等攻平陽沙,乘凍涉江,其勢銳甚;凡兵萬餘、騎三百。名振鼓而進,浴日將軍王善良首陷陣,姚志卓、任麟、王有才攻其左,張煌言、王焌攻其右;兩軍各纔三百人,縱橫血戰俘馘,攻兵無反者,軍勢復振。

  順治十一年(永曆八年、朱成功稱隆武十年)春正月,魯王在金門。如家人輿導不備,或以名刺謁賓舊。

  張名振、張煌言攻崇明,掠金山衛,遂入長江,歷狼山、抵泰興。釋被掠諸生李公仁,與語;公仁請趨中原,名振曰:『此吾志,苦兵弱。然中原覆沒,海中明朝依然如故』。遂破鎮江,掠瓜洲、儀真,泊於觀音門;殺參將姚姑娘等。甲辰,還次金山;與張煌言、劉孔昭偕登,紗帽角帶,鬚髮皓然,望祭孝陵,泣下沾襟,設醮三日。題詩曰:『十年橫海一孤臣,佳氣鍾山望裏真;鶉首義旗方出楚(自註以濟秦藩,泊金山),幽燕羽檄已通閩。王師枹鼓心肝噎,父老壺漿涕淚親。南望孝陵兵縞素,會看大纛禡龍津』!居二日,上游與期者不至,乃以輜重返;凡奪舟及來歸者至五百艘,旌旗蔽江。更攻崇明而還,屯於南田。

  是月,朱成功使陳六御、桂應麟以兵至溫州之平陽,進攻崇明;姚志卓、徐仁爵助之,兩人皆戰死。鄭芝龍更使成功執魯王以自贖(事在去年);至是,成功不可,送王入粵。王不知,將不行;成功強之。是月去閩,遇風不能進,居於南澳;尋還。

  夏四月,張名振攻吳淞所,斬首四百,奪舟三百七十。遂至鎮江,焚小閘;至儀徵,徵餉於鹽儈不得,焚其舟六百。張煌言、顧忠以沙船入登州、萊州、武定,掠天津,奪糧艘百;北趨遼左,歷金、復、海、蓋,直抵高麗。還,遣使告捷於王。

  順治十二年(永曆九年、朱成功稱隆武十一年)春正月,魯王在金門。

  夏五月,張名振以閩將陳輝等二十四鎮入長江。至寧波,守將張洪德遣使降,名振養為子;進攻舟山,斬降將陳虎於陣,降總兵巴得功,朱成功以為駟鐵鎮。名振徒步入舟山,求母骨不得;哭而祭,哀動三軍。遂居舟山,與成功將阮駿、陳六御偕。

  冬十一月,臺州守將馬信來乞降,納母為質;名振使沙船迎之。未至而疾作,其夕大星隕海中有聲,光若電。名振語煌言:『吾抱君、母恨,母骸未得,死無葬我』!是日起坐,擊其床,大呼先帝數聲而卒。煌言葬之蘆花澳中;白鶴成群繞其墓,數日乃去。遺命所部歸煌言,朱成功使隸陳六御,士多亡去;乃畀煌言,軍容復盛。人謂名振是舉,如陶謙之讓徐州云。

  順治十三年(永曆十年、朱成功稱隆武十二年)春正月,魯王在金門。

  二月壬子,舟山城哭,雞犬皆升屋號,凡五日。陳六御以尹爾德等兵將至,毀其城;獲湯和碣,成毀年月皆合。張煌言進軍於天臺。

  秋八月,張煌言、朱成功約北伐。

  尹爾德及田雄、馬得功再以兵攻舟山,先擊諸寨王長樹、沈爾序、毛光祚及掠大、小蘭山者敗且盡,遂攻舟山;阮駿拒之於烈港(一作阮思),左右衝突,雄等敗績。越三日,駿扼橫水洋金塘山,乘潮以戰;忽大風發,尹爾德張兩翼進,駿舟膠不能戰,陳六御、張洪德救之不及,死總兵張晉爵。大戰兩日夜,殺傷甚眾,卒不支;舟山復沒。尹爾德空其地,迫人渡海,溺死無算。王江、沈調倫再起於寧波山中,亦敗死(詳「義旅」)。

  冬十月,張煌言進軍秦川。時魯王部垂盡,煌言孤軍或為朱成功部所侮,推誠待之。初,魯王入金門,煌言及張名振實翼之;成功有加禮。煌言嘗言:『招討始終戴唐,真忠〔臣〕也』。成功曰:『侍郎始終為魯,與吾豈異趨哉』!其委曲感動有如此,故王得無恙。及名振卒,煌言卒不隙於鄭氏。阮美、陳文達爭餉地,煌言曰:『大敵在前,何暇私斗』。為婉解之;美及文達皆感悅。煌言得諜不殺,好語而酒食之;遺黎亡卒,多為耳目。是年魯王如南澳,以危鄭氏故也。

  順治十四年(永曆十一年、朱成功稱隆武十三年)春正月,魯王在南澳。遣使通滇中,遺臣盧若膺以下猶戴之。

  張煌言軍鹿頸,尋說成功取南京;以為得之可以中分天下,且江海軍路已熟識之,宜大舉以決勝負。自與稗佐日夕較射,招人士議方略,神氣益奮。山陰葉振名三渡海從之。

  順治十五年(永曆十二年、朱成功稱隆武十四年)春正月,魯王居南澳。永曆帝使至,以張煌言為兵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徐孚遠為左副都御史。將會成功出師,郎廷佐以書招之;煌言書卻,詞氣激昂,聞者感奮。孚遠為從人望,語成功以忠義,終夕不倦;大事輒咨之。既拜命,隨之滇;失道入安南。其酋邀以臣禮見,孚遠大罵;或言彼且相公,則愈罵。其酋曰:『忠臣也』。厚資之反。孚遠遂及葉後詔、鄭郊輩為七友,浮沉島上卒。時王雖不監國,群臣猶奉之;及永曆帝命至,悉予遷轉,卒無異志者。煌言更說成功大舉北伐,成功從之;且請煌言監其軍。煌言以舟山空,還軍之;江浙文武屢招之,皆不從。

  秋七月,張煌言、朱成功入浙江,連克溫州、臺州。甲辰,次羊山,被風而返(詳「閩海遺兵」);惟煌言軍獨全。

  順治十六年(永曆十三年、朱成功稱隆武十五年)春正月,魯王在南澳。永曆帝使至,手敕王監國;王不可。朱成功聞之嗛焉;是月,遷王於澎湖。張煌言軍天臺。

  夏五月,張煌言以其軍會朱成功北。戊寅,至崇明,請取之;曰:『此江海門戶也,有懸洲可守;脫有變,亦可據之』。成功不從,而使煌言軍為導。六月丁酉,至丹徒。壬寅,至焦山;與成功登,禮祀天地及二帝(詳「閩海遺兵」)。丙午,至瓜洲。郎廷佐為鐵鎖橫江而壩其上,弓矢砲石森列;煌言以絮蒙輕舟沿江上下,而使材官張亮泅而斫。須臾鎖抉,江潮洶湧,壩械倏沒。煌言以十七舟進,將奪江北諸木城,阻於砲;升柁樓,焚香祝天,飛火注之,須臾盡潰,南攻鎮江。成功言:『金陵援騎至,將奈何』?煌言曰:『我以偏師泊觀音門,彼敢出乎』!成功然之。煌言溯江上,未至儀真五十里,吏民共逐知縣降。

  秋七月庚申朔,煌言哨卒七,掠取江浦。職方郎中阮春雷逼六合,諸生夏志宏、徐三峰、王寅生焚香迓,遂克之。馳檄天長,民殺知縣降;進薄盱眙,春雷手殺十餘人入其城。至泗州,自釘其郛,一躍入之。煌言前鋒次蕪湖,朱成功來會,蕪湖降書亦至。成功軍頗少,將留其軍,與共拔南京而後行。及聞其言,乃以所部北攻安慶,不克。軍令嚴謐,部卒強市價一錢即斬之;商舟數百錯戰艦間,無少犯。相其形勢,以一軍出溧陽、趨廣德,一軍入寧國、趨徽州,渡江拔和州、圍采石,傳檄遠近。於是太平、寧國、池州、徽州四府、和、廣德、無為三州、當塗、蕪湖、繁昌、宣城、寧國、南陵、太平、旌德、涇、貴池、銅陵、東流、建德、青陽、石埭、含山、巢、舒城、廬江、建平、高淳、溧陽皆降,煌言親考察,黜陟明廉。江楚、山左義兵聞風起,請約束。使遺成功書曰:『師不可老,老則生變。請取近邑,激而使走,首尾擊之,令遂自守;我克四面,收軍雲集,金陵在掌握矣』。

  俄,成功自金陵敗走,春雷以鹽舟揚帆去。煌言方撫徽州,聞之亟還。八月,至蕪湖;思鎮上流,與鎮江軍犄角。太平守將某遽叛,煌言執斬之。郎廷佐招以書,煌言峻拒。降將羅某自安慶攻煌言,廷佐復以兵遮之;煌言出奇計,部舟入繁昌、趨九江,將結楊廷麟子弟還攻皖。乙未,自銅陵值鐸尼兵自上游至,煌言擊之,沉舟四。巳夜戰,諸軍聞砲聲,謂壘失,遂潰。煌言將南,眾言皖、楚之間秋冬水涸,不可行;義士魏耕請之英、霍,乃入無為州,焚其舟,步之桐城,從軍數百。至黃金棚,乞陽山於褚良輔以休士,不許。移軍東溪嶺,將入英山,追騎急至;眾大散,才餘二人。將就所知於高滸,亦不值。徽人金某、徐某憐其忠,匿之數日;導走樅陽,渡黃湓及東流之張家灘,登岸走建德祁門山中,又病瘧;急趨休寧,舟行入嚴州。慮浙人熟其貌,復自山中曆東陽、義烏出天臺,以達海壖。鳴螺樹纛,招集散亡,軍於林門。諸生羅子木以父被執(詳「閩海遺兵」),裒家國難,泣訴於煌言,邀再舉;煌言重之,而告以不可,留子木司軍事。煌言未至林門,符文煥等招葉振名護其軍;甫至而煌言歸,舉軍還之。煌言以長亭鄉多田、苦海潮,說義兵築堤田之;且耕且募,遣使告敗於永曆帝。

  是月,朱成功自鎮江攻崇明;九月,攻寧波,皆不克。攻舟山,入之,守以陳輝、阮美、羅蘊章;尋去。

  冬十月,朱成功還廈門。問於降者:『南京胡不下』?曰:『未聞其為明也』。乃使迎魯王還金門。

  已而煌言使者至自緬,永曆帝專敕慰之,以為兵部尚書。

  順治十七年(永曆十四年、朱成功稱隆武十六年)春正月,魯王在金門。朱成功供給如初。

  張煌言軍林門,尋軍於桃渚。臺州將張永恩以書詣煌言降。

  夏,朱成功大捷於廈門。煌言說成功意圖閩;會臺灣議起(詳「閩海遺兵」),成功不聽,煌言氣沮。

  順治十八年(永曆十五年、朱成功稱隆武十七年)春正月,魯王在金門。煌言以舊從歲時供億慮成功疑之,十年不敢覲;然海上人人鑒其志。是月,煌言入閩,次於沙關;聞朱成功發澎湖,使羅子木責之曰:『師有寸進無尺退;今入臺灣,兩島後必不守。是負天下之望也』。不聽。為詩誚之;有曰:『中原方逐鹿,何暇問鴻梁』!又曰:『祗恐幼安肥遯老,杖藜皂帽亦徒然』!又曰:『寄語避秦洲上客,衣冠黃綺亦堪疑』!

  冬十二月,朱成功入臺灣,遣使奉魯王東。未幾,魯王至臺灣,遺臣、宗室多從之。張煌言以浙中盡遷沿海民,五十里內無舟室;顧己兵弱,不能爭。乃懟成功,曰:『棄此數十萬生靈而遠爭島夷乎』?復遺成功書,使乘機取閩;不報。乃遺故侍郎王忠孝、都御史沈佺期、徐孚遠、監軍曹從龍等書,使說成功;亦不聽。聞吳三桂趨緬甸,再使子木苦爭之;成功以甫定臺灣辭。又使職方郎中吳鈕以帛書入鄖陽,說十三家營撓楚以救滇;比至,已不足用。

  康熙元年(永曆亡,朱成功稱隆武十八年)春正月,魯王在臺灣。

  夏五月,朱成功卒。張煌言悼歎;還軍林門,再以書拒招降者。

  秋,永曆帝凶耗至臺灣,遺臣王忠孝、沈佺期奉王再監國。張煌言上疏:『莽移漢祚,光武中興;丕廢山陽,昭烈繼統;懷、愍北狩,晉元稱制;徽、欽蒙塵,宋高嗣立。以視今日,誰曰不然。島上勳貴罔識大義,臣又窮寡;既見國亡而不能救,猶幸故主尚在又不能扶。此所以中夜椎心,淚盡而繼之以血也。謹遣官齎獻膳銀,南望倉皇,罔知所措』。又言『聞變之日,肝腸寸斷。追維高皇帝聖德神功,豈意後王辱同懷、愍;臣恐窮島孤軍難守,浙與閩、粵復有招撫之人,不豫圖之,恐報韓者之氣衰矣。主上羈旅與閩存亡,萬一變生肘腋,禍不忍言。惟閩中正值危疑,宜亟收羅,速正大號,傳檄出師;雖利鈍莫必,興滅繼絕端在主上。謹擬上詔書一道,願密與寧靖諸臣謀之』。前後凡三啟書,王得之悲痛。煌言又與鄭經書,勉以三矢,約群臣盧若膺以下厲兵大舉。鄭經不可,王亦固辭,而使御史陳修齎敕勞煌言軍。

  冬十一月辛卯,明故監國魯王卒於臺灣。王雖不監國,鄭經歉之。王不能堪,將入南澳;未發疾作,二十三日而卒。諸臣禮葬之。煌言哭曰:『孤臣栖栖勞苦,部下所以相依不去者,徒以王在;今若此,更何望乎』!志卒不挫。有勸居雞籠者,曰:『與其偷生若朝露,無若一死以立信』。卒不行。

  康熙二年,張煌言軍林門,遣使祭告魯王曰:『穆王駕鶴而來歸,已孤此願;望帝化鵑而猶在,莫慰餘思』。聞者哀之。是年,煌言及阮春雷攻東蚶、長腰諸島,入之;有舟五十。將攻福寧,其部林國梁謀叛煌言圍之,反以砲碎煌言舟,殺其弟嘉言;遂導耿精忠部攻煌言,東蚶諸島復沒。

  康熙三年春三月,張煌言、阮春雷集舟於三山、三都間。降將吳萬福攻之,死者甚眾;春雷去,不知所終。夏,降將李長榮復敗煌言軍;總兵張賢及諸人多被執。煌言知不可為,散其軍;居浙江之懸嶴。

  秋七月,張煌言抗節死。魯王之部始盡。

  魯王以海,太祖十世孫也。幸不死兵,移徙東浙。張國維、陳函輝奉之,陳謝不及;夫其始事,已不云武。監國之後,大勢可為;忠正盈朝,義幟被野。王不能風馳電激,蹈隙提戈;河上遷延,鴻溝自劃。馬、阮再來,方、王交橫;張國俊、客鳳儀盤結城社,張鵬翼、朱大曲懸禦八閩。令遂朝服濟江,光復故物,慮夫桓、靈奄豎之禍,肅、代藩鎮之形,譚、尚干戈之轍,未必不見;何獨九死十亡,決於灰滅乎!健跳寄居,錢塘不國;二鄭恣毒,君若墜旒。閩土誓師,躬自仗鉞,天命不佑,海口轉移。落拓如斯,泥中瑣尾。復恥無心,監國去號;菟裘將老,錢王不歸。而託跡得人,保首沒世;豈險阻倍嘗,情偽遂晰。亦唐、魯雖隙,正士居多也。且夫寧波、紹興之旅,舟山、閩海之殉,錢肅樂、張國維之義,張名振、張煌言之忠,反復孤撐,終以亡滅。乃此柵山梁、彼結水砦,則野先、稽聳之節也;出入長江、振動淮服,則世忠、解潛之師也;

  遙祭高皇、痛切先帝,則司空、洪皓之願也;調停水火、堅固膠膝,則韓琦、卻正之儔也。雖五丈秋星之隕、吳璘晚年之譏,精衛徒填,房馬不喂;吁!可痛也。然奔流履鏑,閱世屢年。即無提舶之功,奠故君於昌國;亦有泠之之憤,逐浙水之忠魂。何必烏合詆譏,失機文致乎?蓋「春秋」之義,莫大於奉王;旄邱之臣,相從於瑣尾。忠義之夫,所爭在此;載筆之士,何遽昧之!乾餱既薨,擁戴無地;而生死葬祭,有始有卒。高皇養士之報、書生矢志之誠,乃在波濤成旅中耶!推斯志也,即文山、世傑並驅爭先可也;繫之浙末,誰曰不宜?而或以南海之溺,未負辛靡;定西之亡,亦類誠意。傳聞異辭,其亦問諸水濱。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七

  江都倪在田甫輯

  閩海遺兵

  宏光元年夏閏六月丁亥,隆武帝即位於福州。王諱聿鍵,唐王盛器子也;崇禎五年,嗣位。以兵援北都,被廢;幽高牆。宏光帝立,得釋,使居廣西,是年五月,次杭州。宏光帝被執,啟上潞王,請監國;不從。總兵鄭綵、鄭鴻逵自京口,戶部郎中蘇觀生自南都,胥會於杭;王與之語,泣下沾襟,共異之,使江美鼇、鄭陞衛入閩。甲戌,次浦城。癸未,次水口驛。福建巡撫張肯堂來謁,王言:『復仇無地,惟天南片土;高皇帝實式憑之』。肯堂及巡按御史吳春枝,在藉禮部尚書黃道周、叛將鄭芝龍三箋勸進;芝龍無推戴意,以鴻逵故,勉為之。丁亥,至福州,稱監國。諭軍民陳事,詞意剴切。有議即真者;侍郎李長倩請急出關,緩正位,示無富天下意。黃道周謂出關尺寸,建號非遲。芝龍爭尤力,實有異志。鴻逵獨言:不正位無以厭眾望、杜後起者。遂定丁未祭告,即位南郊。改元隆武,遙上宏光帝號曰「聖安皇帝」。以黃道周為吏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蘇觀生為吏部右侍郎兼東閣大學士,張肯堂為兵部尚書,何楷為戶部尚書,周應期為刑部尚書,郵瑄為工部尚書,曹學佺為禮部尚書,吳春枝為兵部右侍郎兼副都御史。召舊輔何吾騶、蔣德璟、黃景昉、姜曰廣、吳甡、高宏圖,起朱繼祚、林欲楫、路振飛、曾櫻、熊開元、黃鳴駿、林增志、李先春、洪謐十八人皆入閣。升福州為天興府,分天興、建寧、延平、興化為上四府,汀州、邵武、漳州、泉州為下四府,各設撫按官。進芝龍、鴻逵皆侯爵,芝豹、鄭綵、鄭聯皆伯爵。芝龍既降,交通權貴,晉總兵,封南安伯;海寇私人,水陸糾結。自是晉侯,兵政盡為所握。洪承疇預進策於多爾兗曰:『使賂芝龍以王爵,福建可不煩兵定,浙中亦必亡從之」。以其鄉人黃熙允為招撫使,使說之;熙允使誘芝龍降,譬喻百端。芝龍意決,人寂不知;閩、浙之亡基此。芝豹其弟,綵、聯猶子;各有私船砲械,然皆惟芝龍命。

  初,路振飛撫鳳陽,視隆武帝於高牆,戒守者毋肆躪。及即位,募能致振飛者,賜千金、秩五品。吳江諸生孫文忠齎敕往,在道拜太子太保、尚書大學士;至則大喜,與宴至夜。振飛尋諫曰:『上以廷臣因循,必敗;臣亦謂上不改操切,未必中興也。上見群臣庸下而過督責,博覽史書而過明備;凡此所長,皆臣所憂』。隆武帝納之。

  芝龍聞鴻逵子入見,亦使子森入宿衛。森即倭婦出,誕生時火光燭天。芝龍入閩,請森於倭不得;聞其為總兵官,乃返。森年十五為諸生,儀容俊偉,倜儻有大志。有術士見之,駭曰:『此奇男子骨相非凡,不假科甲進』!隆武帝見之,與語大悅;以為御營中軍都督,儀同駙馬都尉。賜國姓,名成功。

  時大學士張國維奉魯王,監國浙東(見前);左庶子楊廷麟在贛州,復吉安、臨江(見「江西之亂」),受朝命;湖廣總督何騰蛟疏至(見「湖廣之亂」)。江海之間,義師四起(詳「義旅」),人望恢復。隆武帝曰:『大宗之嫡,自在永明,相違千里。朕以敦促,勉行即位;年且四十,末耀前星。不審永明才度何如?良用關切』。又命浙中文武,盡予注籍;濟兵賜餉,不少吝。先後三下璽書於魯王,詞意剴切,人不能及;更詔惠、益諸藩至於川、滇,皆令匡復,語出肺腑。

  秋七月,隆武帝下詔親征,詞意昂激。戒諸將曰:『兵行無妄殺,凡有髮為順民、無髮為難民,其守此令』。敕諸軍毋或納馬士英(見前)。擢金聲桓兵部右侍郎、僉都御史,巡撫池、太、徽、寧(詳「義旅」)。以布衣何成吾、何敏吾充總兵副將,與故句容知縣宗室議潀圖南京。徽州告警,使鄭綵援之。

  上杭舉人李魯請以浙委魯王,而徑以兵出江右;其地披山襟湖,東挈兩浙,西控荊、湖,南蔽閩、粵,據上游以望孝陵;不然,駐荊南、控湖北以制中外,引滇、黔而接巴蜀。且陳六事,曰簡忠誠、崇守令、達民隱、罷捐措、省形勢、奮乾斷。論者是之。

  大學士黃道周謂:『坐而待亡,不如行』。抗疏:『江西多臣門生及故吏,驅之必效死;且聯楊廷麟、何騰蛟』。從之。辛未,以道周為督師大學士,便宜行事;芝龍不能止,而掣其餉。道周僅以門人中書蔡溶、主事趙士超、通判毛玉潔等千人行,有荷耰鋤以從者,曰「扁擔兵」;遣使通於萬元吉、楊廷麟。師次延平,乞餉;芝龍復不予,更使人讒之,隆武帝不為動。使告,道周疏陳狀,且言『陛下不屑為昭烈,臣亦不屑為孔明乎』?詔慰之。諸生李世熊啟道周:『兵食無出,進退必敗,宜屯關內』。道周是之;義不能待,遂行。出崇安分水關,曆鉛山長玉以趨江右。

  芝龍既欲降,使出師,輒辭以餉匱。居恆橫甚,坐見九卿。以手版擊大學士蔣德璟於朝,與黃道周爭坐位;蹴諸生誣劾之,隆武帝下提學撻其人,亦不懼。屢乞用其私人為清要官,隆武帝不許。及江西告捷(詳「江西之亂」),群臣請出師者,章滿公車。芝龍乃言自仙霞外宜守者百有七十,現兵二十萬,期明年出,一趨江西、一自浙東;而謂閩、粵餉不給,請備兩稅制捐輸,促逋賦、取積穀、理寺田。徵斂迫急,閭里騷然。

  八月,以鄭芝豹為左都督。賜黃蜚璽書,使居太湖,圖三吳;以黃斌卿為總兵官,屯舟山。獎廣信知府解立敬、鉛山典史周寅生功。命江西巡撫吳春枝移邵武總兵陳秀出建昌,援贛州;使建昌參將周之蕃討武平亂,定之。以陳豹為防海將軍,鎮泉、漳、汀、興化、惠、潮六府。遣給事中羅大任等圖江西,使楊文驄、劉孔昭等分屯處州、溫州。芝龍亦知不出關無以弭眾,請以鄭鴻逵為大元帥,帥周鶴芝、張名振、楊濟時、陳秀、郭曦、陳霸、鄭陞之師,諸葛倬監之,出仙霞,以應浙東;綵為副元帥,率施福、鄭聯、鄭斌、張進、朱壽、劉全、江美鼇之師,權家玉監其軍,出五福、杉關,以應楊廷麟、何騰蛟。羸卒數千,號十萬。鴻逵次仙霞,止不進;慮有言者,檄關吏毋納士類。隆武帝怒,下詔嚴責:『果畏縮,自有國法』!不得已,行百餘里,仍不進。俄稱餉匱,擁軍還,時不能問。癸巳郊,芝龍、鴻逵皆不從。何楷劾之,隆武帝壯其節,授楷都察院左都御史。鴻逵嘗扇殿上,楷亦劾之。黃斌卿附使來勸進。

  九月,督師大學士黃道周陳兵事,楊廷麟、劉同升請幸贛州,何騰蛟請幸湖南,浙中義旅請幸衢州。隆武帝亦苦芝龍不足恃而閩、浙復隙(見前)。

  廣東、福建之間盜寇縱橫,閻、羅、朱三姓尤劇;兵民交哄,汀州大饑疫。隆武帝親召閩縣老人周良臣至,詢問疾苦,而國勢危急。

  冬十月,何楷請疾去,盜截其耳;蓋芝龍使之。

  故知州金堡入朝,言『何騰蛟軍足用,主上宜親征,若漢光武。承平威儀,屏而勿用』。隆武帝將出贛州、入湖南,聞之大悅。擢堡兵科給事中,定策西行。堡以喪辭現職,請以敕印聯絡錢塘之師。劾鄭鴻逵逗遛仙霞,言『四方望閩兵如天上,乃上江疑而楚、豫斷,新安去而三衢危;陛下即欲為王,審知豈可得哉』?芝龍不悅,移堡禮科,出監鄭遵謙軍於浙江;而陰予方國安書,使誣堡降賊。堡至,國安不納;陳潛夫力辨曰:『堡與姚志卓起兵,公所知也』。國安出書,言不敢逆鄭氏。且使堡急去,毋入閩;堡曰:『我必納敕印於上』。

  舉人任沐奔走乞援,亦罔應。蘇觀生以鄭氏難恃,請經略湖廣、江南西;詔觀生如南安募兵以待。張家玉上言:『徽州失,則饒、嚴危;廣信震,則崇安關必不守,大勢去矣!兵忌坐斃』。請敕鄭綵出杉關,分兵撫、建;黃光輝、曾德出江山、趨徽、歙;縱不能進,可以自效。施福、陳梧皆是之,彩不受命;切責之,亦不從。家玉太息而已。

  十一月,隆武帝親征,詔唐王聿釗、鄧王鼎器監國於福州,大學士曾櫻及鄭芝龍留守。以吳震文為行在兵部侍郎、王覲光戶部侍郎,皆兼攝吏、禮;張家玉、陳履貞以科臣從。大學士吳鍾巒諫曰:『閩海固非立國地,今日所急,選鋒急進,克復南昌,順聯吳、楚,猶可以自固。舍此他圖,關門一動,則瓦裂矣』。諸生李世輔說何吾騶:『大駕入虔,胸背單急,一萬總制豈可支乎?楚督降卒,豈可恃之來迎駕乎?粵、蜀、黔、滇、苗、狼之兵可猝集乎』?上下然之,而不能用。先期祭告天地、宗廟,誓於西郊。以鄭鴻逵為御營左先鋒,出浙江;綵右先鋒,出江西。甫受鉞,大風雨暝晦,燭盡滅,神主並仆;鴻逵臨行,馬蹶踣於地。識者知不祥。

  十二月甲申,隆武帝發福州,戎服登舟;何吾騶以下從。進次芋江,遂幸建寧。李魯以三關備弱,從行禁旅不及千;他軍聞檄,空壁來赴,皆非策。上書請定營制,報聞。廣東布政司湯來賀供金十萬,猶苦乏。

  使錦衣指揮康永春乞師安南;明年五月,望崖返。

  壬寅,黃道周師潰於婺源,被執。

  順治三年(隆武二年、監國元年)春正月,隆武帝在建寧;免朝賀,以三事自責。

  癸亥,福京大雨雷電。

  甲子,大雨雹;或如斗及刀劍,晝晦不見人。

  加魯王使臣柯夏卿等職。使給事中陸清源以白金十萬犒浙軍,再敕諭之。

  以蘇觀生兼吏兵尚書、行在大學士,賜劍便宜行事;御門送之,曰:『瞻奉山陵,安集軍民;卿其勉之』!觀生至贛州,大徵兵而無食,不能進。

  是月,隆武帝次延津。詔朱成功督郭曦,陳秀守永定關。以黃光輝敗,削鄭鴻逵少師以警之。命朱大典與方國安和。以布衣蔡鼎臣為軍師,佔策無驗。何騰蛟、楊廷麟再疏望幸,優詔答之。鄭綵棄江西,走入關(詳「江西之亂」)。

  鄭芝龍請使梁運奇督餉廣東,劾羈餉者數十人;逮問,多不至。更令撫按以下官皆捐助,曰紳助、曰官助、曰大戶助。又用李長倩策賣官,司道值不及三百,廝養皆列職。訟,至各鳴其秩立而斗於廷。時為語曰:『敵兵如蟹,緩緩其來』。鄭綵遁在關,督之不得已,問廣信;鴻逵仍執餉匱,不出。

  邵武知府吳煒炆、推官朱健訛言敵至,棄城走;既而非是,健揭煒炆倡逃。知縣施■〈火豦〉亦貪墨。隆武帝忿,舉太祖法斬■〈火豦〉、煒炆,絞殺健。廷臣申救,皆不聽。

  二月,馬陘兵變;命路振飛撫之。

  丁亥,大雨雹,晝再晦。

  三月,隆武帝以江、楚迎駕疏屢至,決計入贛州,進次延平。芝龍大懼,不得生俘帝,蹴軍民數萬人阻駕行,且請還天興;不得已,駐蹕延平。吏部司務王仕和疏陳時政,凡數千言;召入對,擢兵科主事。御史楊維瓚始陳四難、六失疏;至是,復力陳時政,卒為芝龍所阻。

  朱成功疏據險控扼、選將進取、航船合攻、通洋裕國;隆武帝嘉之,封忠孝伯,挂招討大將軍印。嘗入侍,見上有憂容,頓首曰:『陛下鬱鬱,非以臣父有異心乎?臣荷重恩,義無返顧。請以死報陛下』!尋以母病,乞歸;隆武帝不許。泣言『別母之時,甫七歲;今聞信,心何以安。以報陛下之日長,故敢請也』。不得已,許之。

  是月晦,命大學士傅冠為督師,總理江西、湖南剿撫事宜;賜劍便宜行事,且與陳爔共禦仙霞關。加謝德溥東閣大學士,措置義兵。張家玉自請募兵潮、惠兩州,許之。

  初,福建巡撫張肯堂屢疏請親征;芝龍惡之,罷肯堂,代以私人郭必昌。肯堂求自督師,章屢上,詔加肯堂少保大學士、工部尚書,賜劍便宜行事;然無一卒。及肯堂孫茂滋與徐孚遠、汝應元航海至,言江海之中保聚相望;相與上「水師合戰疏」,言『生長海濱,請以千人直指君山,招諸軍為犄角。陛下親征浙東,期會金陵』。曹學佺力贊之,私裒白金一萬助其行。肯堂表請太常寺卿朱永祐、郎中趙玉成、徐孚遠參軍事,推官周之夔為導,以平海將軍周鶴芝領前軍、安洋將軍辛一根將中軍、樓船將軍林習督後軍,具舟待發。芝龍笑從之,陰疏宜使郭必昌,先留肯堂待命。所賜軍食三萬金、械甲數萬,盡奪之。肯堂徘徊島上,不能進。至是距行在益遠,朝事皆不聞。

  陸清源被殺於浙江。

  夏四月,鄭綵棄廣信,走入關;舉朝駭愕。隆武帝大怒,削綵職;使朱成功往巡其軍,毋縱虐。

  金華行宮成,朱大典表迎;詔重獎浙東諸臣。

  將次汀州,使總兵包象乾往守,因地募兵。分命郭曦軍曰振武、陳秀威武、黃光輝勇武,謂之湖東三御營,以仙霞戍卒將更代。詔諭臣民曰:『朕期自邵武出關,自古中興,危而後濟。朕誓進死,不以退生。敢請幸天興、如廣東者,殺無赦』。侯官父老來迎駕,太息曰:『即位十一月,所施幾何?豈可反乎?惟痛無以安閩民耳。朕負閩民多矣』!建寧諸生請還蹕;曰:『朕志至銳,無旋理也』。

  詔安、仙遊、永安、沙縣諸叛寇,皆討定之。

  蔣德璟自請巡關,許之(德璟遂告歸)。于華玉以漳州兵入衛;不戢,歸化民拒之。詔華玉止順昌,使張師道屯歸化;曰:『朕痛兩京淪沒,軍民相戕。今祗彈丸,借民力以圖恢復;若復傷民,將促國脈』。

  鄭芝龍難朝臣,請軍佽至百五六十萬。隆武帝曰:『國蹙民貧,即罄三省力不能供。今議以三萬人守關,居萬人於腹內,不復可增;不然,朕惟避賢而已』。芝龍不悛。

  以浙事急,使周士鳳速援之。御史湯芬請以舟師直指吳淞,隆武帝善之,芝龍不從。

  五月,贛州軍潰。遣使諭傅冠曰:『無律之軍,何以濟!雩都、會昌可徑入汀州,曩無一議者何耶』?詔監軍御史陳賡曰:『亟收餘燼,毋自挫』!戒楊廷麟曰:『民之苦兵甚於寇賊,驅虎進豺,綠林四起,此統軍之過也』。諭包象乾、張家玉曰:『毋聚凶徒,終必潰散。朕將前蹕汀州,親議方略』。俄,廣信陷;詔羅登輔、謝祥昌守長汀,徵朱大典、顧應勳、劉承允入援。諭何吾騶曰:『田闢之軍敢行潰散,大安關外復有挫失。卿其強為朕行乎』!吾騶卒無能為。張安將來迎,曹志建劾其淫掠;使還贛州。命文臣張調鼎等守永定關,謝紹芳等守大安關,黃大鵬、鄭如虹守仙霞關;以郭奇、陳天榜、熊和、王秀奇、陳文廉、方登夫、巢拱極為御營十標軍,然不足恃。嘗謂左右曰:『延平地狹不可居,終當入江西耳』。張家玉在廣東上疏:『駕出虔州,騎天下脊;上策也。暫蹕雄州,出江、楚,度庾、衡,緩急由我;中策也。若入五羊,斯下策矣』。隆武帝亦無入廣意。

  命林垐募兵於福寧。加周芝鶴、李士璉、施福皆將軍。

  是月,施福、林順軍始至於建陽。使李魯等討清流、永福、潮陽民寇,定之。以和順王慈■〈火欵〉言,建陽苦兵,不敢樵採;詔曰:『如此,民何以生』!亟詔止士卒輒城入。

  再使劉中藻賑溫州以千金,詔盧若騰等毋重困溫州民。

  時博托兵逼崇安,詔施福、林順、黃興、曾德守之;忿其逗遛,曰:『退死於法,曷若進而死於敵乎』!

  江西事益急,加郭維經督師六省銜,募兵救贛州(詳「江西之亂」)。

  擢章纊右僉都御史,巡撫湖北(詳「湖廣之亂」)。晉吳易等尚書、侍郎(詳「義旅」)。

  有陳謙者,宏光帝使封芝龍為南安伯,敕誤為「安南」,謙媚芝龍,請受冊反券,則「侯」可得,且專南服;芝龍從之,未復命而南都沒。謙止衢州,矯稱受命侯芝龍。魯王再使奉表至,僅稱皇叔父而不臣,且徑以芝龍為公;隆武帝下謙獄。錢邦芑入告曰:『謙,鄭之私也;不殺,為內慮』。芝龍聞之,將納己官以為請;隆武帝故與語,斬謙於市,芝龍恨甚。嘗責其攬權緩兵罪;芝龍反曰:『臣憨直,不能為逢迎;今見疑,請免』。實不去,專掣兵食,錮隆武帝不使行,冀非常賞。陰與博托書曰:『盡去水陸軍士,傾心貴國』。博托得之,遂濟錢塘,浙、閩皆沒(浙事見前)。

  六月,監國魯王自紹興潰。隆武帝聞之,急使鄭之豹往救,止於泉州不進。命王芋援溫州,兵纔及千;餘皆為芝龍據。博托兵入上杭,曾德退守仙霞關;鄭鴻逵大懼,徒跣棄關三百里,至於浦城。隆武帝大怒,盡削其職;鴻逵亦不顧。金堡上疏:『今日之勢,直走湖南,用騰蛟之眾,傳檄中原,人疑陛下從天而降;上策也。移蹕虔州,中策也。並兵出關,敗不徒死;下策也。若往來延、建,觀望經時,輕騎忽來,備之不及;為無策矣』。隆武帝然之。芝龍忽稱海寇急,返天興;隆武帝使少留,比使至,芝龍已逾延平矣。又盡檄施福、郭曦、陳秀、周瑞皆棄關走,期無費洪承疇一矢。因縱掠至建寧,巡按御史鄭如虹閉城犒之,乃去。芝龍走安平鎮,而仙霞以還二百里無一卒。李魯忿之,疏:『四境之防,蕩無鎖鑰,忠義灰心;宜別任人,以濟大業』。隆武謂其斥芝龍,留不發。

  以皇子生,進芝龍泉國公,尋改平國公;鴻逵漳國公,尋改定國公。鄭氏廝養,皆受命。錢邦芑言:『元子誕生,正浙東新破之日;且爵賞不宜太濫』。不報。皇子尋薨,芝龍亦無戴德意。

  再加張肯堂督師命,而軍資、器械無所出。肯堂不得已,自募軍六千屯鷺門;使僧廣濟徵海外兵,亦無濟。

  金堡入朝上敕印,鄭芝龍懼其將大任,愈嫉之。曾櫻言:『必全堡者,宜聽其去』。堡旋行。

  侍郎于華玉為賊黃通襲執於寧化,蘇觀生軍亦潰於南安。

  秋七月,隆武帝御午門,使內侍出小匱;曰:『朕本無利天下心,勳輔戴翼,遂爾勉循。糲食粗衣,有何人君之樂;所期上對祖宗,下慰百姓。今守關吏得諸臣迎降書,蓋二百餘,俱在於此』。遂命焚之;曰:『朕不欲知其姓名也』。蓋均誘於芝龍者,隆武帝知之而無如何。李魯謂今國勢,宜固汀州。單騎入上杭圖之;至,已不可為。

  八月,博托軍自衢州、廣信分道入福建。前鋒至仙霞關,無人;遲回數日,乃敢進。人為語曰:『蒨峭仙霞路,逍遙車馬過;將軍愛百姓,拱手奉山河』。博托遂以兵陷建寧。隆武帝聞之,決計幸贛州。聞郝永忠來迎,欲改之韶,以道阻。倉猝行,侍郎曹履泰留守。甲午,發延平,宮人皆騎從,猶載書數十簏;從臣大學士朱繼祚、何吾騶、黃鳴駿數十人,而無兵衛。乙未,博托踰仙霞,遂入浦城,行在益警。丁酉,隆武帝至順昌。是日,博托將杜爾德入延平,至於劍津;隆武帝聞之,棄御舟器用行,妃嬪有三人並騎者。吾騶等皆潰去;福清伯周之藩、給事中熊緯以兵從,纔五百人。博托聞之,使降將李成棟來追,自趣天興。庚子,隆武帝入汀。博托將努山偽稱何吾騶兵,晝夜急馳;辛未昧爽,至汀州,先以數騎叩宮門曰:『我扈蹕者也』。門啟而眾入,呼索明皇帝;隆武帝及曾后遇害於汀州之府堂,總兵姜希聲潰去。隆武帝長身豐頤,音類宏鐘,恢廓大度。少遭憫凶;即位後,慨然以興復為己任,勤於聽政。閱章奏,丙辰不休。上書陳事者,手詔批答。敦風節,恤民隱,懲亂軍,收召名士不次用,將大有為於天下。尤喜讀書,披覽不倦;手下璽書,詞意真切,人不能及。復尚節儉,行宮之葺,出金五百使苟合,毋役民;以選女廚,謂擾民不許。鄭芝龍進美女十二,留之絕不御。矢志親征,冀若漢之世祖。后亦賢明,護衛高牆中,剖股以療隆武帝疾。以無嗣,選淑女以侍。居恆,共決章奏。徒於芝龍所制,以至於敗(或曰:後投九龍江以殉)。永曆帝即位,遙上帝號曰「思文皇帝」、后曰「思文皇后」。其後刑部侍郎王虞石之廈門,言實自至五指山,隆武帝固在,為僧山中,賴垓、熊緯從。汀州死者,為聿釗。俄以敕至,群臣不能決。其後使復至,詢問諸臣;且言已去五指至平遠,將起兵。諸臣為公疏求敕旨,不得要領云。

  博托兵陷崇安,遂入福州。唐王聿釗以下皆走去。博托使譚泰徇各邑,福州府、縣皆降。

  九月,譚泰兵至泉州。鄭芝豹先閉城,拷索助餉;不予者,杖殺之。欲焚城,聞兵逼,遁走。鄭芝龍在安平,使進降表於博托;博托受之。上杭人執李魯以降。張肯堂以周芝鶴言,出鷺門;降將周洪益襲敗之。

  冬十月,博托兵取興化。辛卯,入漳州;八閩全沒。惟芝龍踞安平城街衢,船砲亙數十里,盡遷其財賄於海。又負撤兵功,思督兩廣,而以立隆武帝及譚泰兵逼之為詞。博托使降臣郭必昌招之,檄譚泰退軍三十里;曰:『吾重將軍,正以立唐藩也。今兩廣未平,已鑄「閩粵總督印」相待』。芝龍大喜。朱成功諫曰:『閩、粵非北方,收人心、販海口、選將練兵,號召不難;魚不可離於淵也』。弗聽。出告鴻逵,鴻逵壯之;入告芝龍:『人生若朝露,能垂大名,則不可止。果不可為,則亦不敢以勸。今帶甲十萬,號召天下,不難也;何為委身於人乎』?芝龍謂以一隅敵天下,不聽。鴻逵終慮不可測;芝龍曰:『我以誠往,何害焉』!使召周鶴芝;鶴芝流涕曰:『某海隅亡命,所惜明公二十年威望,一旦掃地為天下笑。請效死於前』。抽刀自刺,芝龍持之。監軍朱永祐忿芝龍甚,使趙牧刺之;不克。俄聞鄭綵奉監國魯王至,〔芝龍〕又使綵執獻,將以厚己功;綵不可。芝龍使朱成功偕降,鴻逵教之逸。監軍陳士京更說之,乃與所善陳輝、張金以二艦入於海;芝龍哂之。

  十一月,鄭芝龍以五百人入福州降;博托讌之。使招成功,復曰:『教子以忠,不聞以貳。至今有變,兒惟縞素以從』。博托曰:『芝龍黠桀,今單騎至,實觀望;挾之北,其眾無首,不能為矣』!分其從卒於各旗,禁不相見。夜半,蹴芝龍行;求別親族,亦不許。芝龍曰:『吾子弟非馴者,脫弄兵於海,將奈何』?博托不聽,芝龍遂北。

  所娶倭婦猶居於安平;譚泰入城,大淫掠,倭婦以污縊。成功聞之,躃踊號痛,擁眾而至,譚泰走泉州。成功剖母腹斂之,出屯於金門;鴻逵屯白沙、綵屯廈門、聯屯浯州,各自立。惟芝豹復入居安平,張肯堂、周鶴芝北趨鎮東衛(見前)。

  十二月癸酉朔,招討大將軍忠孝伯朱成功起兵海上。成功以變故,悲歌慷慨,攜儒巾至文廟哭,焚之;曰:『昔為孺子,今作孤臣。去就之間,惟先師實昭鑑之』!自金門返安平,會曾櫻、路振飛設高皇帝位,誓師恢復;略言:『本藩乃故明之臣子,縞素應然;實中興之將佐,披肝無地。冀諸英傑,共伸大義』。移文仍稱「隆武二年」,自稱「罪臣朱某」,鈐以「招討大將軍印」;出私財以犒軍。以洪政、陳輝為左右先鋒鎮,楊才、丁鎮為親軍鎮,郭泰、余寬為左右護衛鎮,林習為樓船鎮,柯宸樞、楊朝為參軍,杜輝為協理;移軍澎嶼,練士卒、聚船艘,往來海上以觀變。

  順治四年(永曆元年、魯王監國二年、朱成功仍稱隆武三年)夏四月,朱成功及鄭綵、楊耿入海澄,破九都。魏一桂亦自江西襲將樂,破之;與諸室堂王共攻建寧(詳「諸方義旅」)。

  五月,諸將岑本高、王思忠、江中英、江中元、林文耀、林國球共攻浦城,約原任監軍吳承昊、徐元、毛文傑、張裔元為內應;謀洩,諸人皆死,本高諸人亦敗沒。朱成功以兵助監國魯王攻福建。

  秋七月,李長蛟復建寧。朱成功使燒江東橋,分攻長泰、海澄、龍溪、南安、安溪諸縣。

  八月,朱成功在海澄。鄭鴻逵語之曰:『安平彈丸無可恃,吾助汝攻泉州乎』!使其部守海澄,自會鴻逵於桃花山,沈佺期諸人皆應之;進逼泉州,擊降將趙國祚敗之。降將解應龍守溜石寨,成功為所掣;乃使鴻逵攻城,而使桑筠、杜輝襲溜石,伏兵邀之,斬應龍而寨破。國祚大懼,其將楊義陰約諸葛斌降,不克死(詳「義旅」)。成功軍屯刺園、潯尾;自軍於五陵,使林順等攻泉州。降將王進在漳州,三分其軍,稱合潮州兵數萬攻安平而宵行,道冷井、何坑,出荊安,突及泉州。洪政戰敗,鴻逵懼,走揭陽,旋入金門;成功亦退。諜知進兵少,大悔;以兵邀之不及,成功反安平。故浙江巡撫盧若騰、進士葉翼雲、舉人陳鼎來謁,成功禮之。海澄人甘輝、漳浦人藍登、安南人施琅及弟顯皆來附,成功任之訓兵佽食為後圖。

  九月,鄖西王常潮入松溪,慶元、崇安、政和、光澤、建陽山寨多應者。馬得功自浦城來攻,卻之。又復將樂、順昌。尋敗於松溪(詳「義旅」)。

  冬十月,監國魯王頒戊子大統曆於海濱;朱成功以隆武帝故,置不用。已從路振飛、曾櫻言,稱隆武四年,鈐以文淵閣印。

  十二月,馬得功攻大尾溪;成功軍敗。

  順治五年(永曆二年、魯王監國三年、朱成功稱隆武四年)春正月,朱成功奉淮王常清監國於其軍,改元「東武」。

  五月,朱成功〔取〕同安,降將折光秋、廉朗、王彪等出戰,甘輝擊敗之,殺其將王庭朗與知縣張效齡;棄城走。成功入之;以葉翼雲攝縣事、陳鼎為教諭,使邱縉、林壯猷、金作裕守之。

  秋八月,佟國器及降臣李率泰、陳錦分道攻同安,縉及壯猷軍大盈嶺、作裕軍芒溪、翼雲城守。降卒黃有信射縉,中之;壯猷不能支,與作裕入城守。國器、率泰、錦晝夜攻,陷之;遂屠同安,死者無藝,縉、壯猷、作裕、翼雲、鼎皆死。朱成功在銅山急來救,至金門而同安覆(詳「殉節」)。成功乃還。

  漳浦守將王起鳳謀應成功;事洩,棄家奔銅山。成功使及何宸樞諭諸境募兵求餉,詔安林日灼拒命;成功使甘輝擊其寨,尋滅之。

  林察以唐王敗,航海依成功;始知永曆帝已即位,成功額手曰:『吾有君矣』。使光祿卿陳士京、中書舍人江于燦、黃志高往,稱臣進表,供獻有差。

  時鄭芝龍至北京,授子爵;其弟芝豹及子世恩留安平守祖墓,盡徵其妻妾、諸子入北京,隸正黃旗。

  冬十月,永曆帝在肇慶;使晉成功威遠侯,招討大將軍如故。成功改稱永曆,號召遠近,軍聲頗振。淮王遜位。

  是月,成功攻雲宵,擊降將張國柱敗之,遂克其城;擒姚國泰,以其勇,療其創而用之。

  是歲,德化王慈燁攻大田、龍溪、順昌諸邑,尋退守將軍寨(詳「義旅」)。

  順治六年(永曆三年、監國魯王四年)春三月,降將某陷寧德,朱成功使黃廷、洪政守羅山嶺,何宸樞守盤陀嶺;自以兵下詔安,屯於分水關。使楊乾生招郝尚久於潮州,弗應;將攻之。黃海如曰:『潮州有備,不如取諸邑』。乃擊楊廣、許隆於達濠、於霞美,陣斬黃禮,略定新墟、金田諸寨;使黃山自靖海入惠來。以陳斌勇武,擢為後勁鎮。

  夏四月,福安陷。

  秋七月,永曆帝晉朱成功廣平公。

  鄭綵、鄭聯各棄監國魯王,自屯於金門。

  冬十一月,鄭芝鵬棄溜石城走。成功在海上。

  順治七年(永曆四年、監國魯王五年)春,朱成功取潮陽,知縣常望鳳降。使洪旭徵糧於和平,不應;右鎮楊才屠之。不數日,才暴死;以林勇將其軍。

  夏四月,朱成功以施琅為左先鋒鎮、其弟顯為右先鋒鎮、黃廷為右援剿鎮、王秀奇為戎旗鎮、甘輝為親軍鎮。復自揭陽攻新埠,其長請輸賦,許之。詔安人萬禮擁眾數千,因施琅降。

  六月,朱成功討蘇利於碣石鎮,風逆將去;黃海如使來結,更破揭陽及大埔,進圍潮州。使陳斌燒康濟橋,晝夜擊之;郝尚久死守,降將王邦俊來援,攻分水關。黃廷、洪政棄羅山走,柯宸樞扼險守。邦俊以騎軍誘之,而使降將王之綱、張勝自間道入;宸樞分禦之,砲矢皆盡,一軍遂燼。宸樞自參成功軍,屢出奇計;自是敗死,雲宵、詔安皆沒。成功大痛曰:『吾不惜兩縣,恨失宸樞耳』。解其圍,屯潮陽。黃亮采聞詔安失,遂謀叛;甘輝擊斬之。

  鄭芝鵬說成功取金門及廈門,成功曰:『若不成者,反以我為仇』。鄭芝莞曰:『綵入浙江,惟聯在此』。其時也,綵固戒聯備成功,聯少之;又嗜酒,不為備。施琅請以少艦泊鼓浪嶼,飾餘舟為商舶襲之;成功從其策。芝莞遂請殺聯,曰:『不見太宗之於建成乎』?成功乃行。秋八月,成功率甘輝、施琅、洪政、杜輝凡四艘,宵泊鼓浪嶼。聯方醉萬石岩,閽不能達。明日醒,握髮以迎。成功遽請將其軍;聯未及答,其眾競入,聯部莫敢動。成功讌聯於虎坑,歸而殺諸途;哭踊入城,斬其用事者章雲飛。而以兵守聯及彩門;曰:『擅入者死』!於是聯將陳俸、藍衍、奚豪皆降,綵將楊朝棟、王勝、蔡新、楊耀及故將藍登等聞之皆來歸。乃使洪政折矢以招綵。綵方以聯死自咎,上疏監國魯王以求救,張名振、阮進皆惡之,擊之沙埕,敗其船眾,彩無所歸;聞政至,曰:『吾老矣!諸子皆幼,能繼志者其大木乎!吾將讓之』(大木,成功字也)。使其弟斌復命。成功遂有兩島。

  秋九月,鄭丹國入興化及仙游、惠安,馬得功敗之;丹國及趙子章皆被擒。

  冬十月,降將蘇利以成功在廈門,襲惠來破之;守將盧爵以下多戰死。

  成功使洪政招銅山、閩安、南澳及諸島,皆下之。分其軍為五,自將中軍,以馮澄世、潘庚鍾、紀國林、林俞卿、林奇昌、諸葛倬、蔡鳴雷為參謀。

  十二月(明閏十一月),永曆帝詔朱成功援廣東;乃使黃大振軍海澄,鄭芝鵬、阮引、何德、藍登守廈門,自率諸軍以勤王。將至虎門,入次於潮陽;施琅、陳斌以事隙,成功不能進。有言黃海如陰叛者,使林習襲殺之,分其軍隸諸鎮。

  順治八年春正月(永曆四年十二月。自二月後為永曆五年、監國魯王六年)、閏二月(明二月),朱成功帥舟師至白沙湖,以風故,卻碇鹽州港。尋次大星所,擊惠州兵,敗之;遂攻大星,下之;進次平海衛,使黃梧西掠至瓊州。慮廈門弱,使鄭鴻逵歸助芝莞。

  初,芝龍盜海中,舶責金三千,畀一旗,即無慮;以是富無藝。比握閩柄,復得閩、粵正供捐輸之金數百萬。降臣黃澍涎之,蹴降臣張學聖攫其積;使馬得功自五通濟,阮引遽遁,芝莞聞之,盡其珍物入於海,群臣走浯潯。學聖登五通山以望,駭曰:『此絕地也』!亟引去。得功亦走篔簹港,鴻逵將吳渤、楊杼素兵已至,截之;得功死戰,渤敗死。施琅部陳纁、鄭文星復擊之,得功急,以嘗隸鴻逵戲,冒死謁之曰:『某死,兩島必不獲安;芝龍之室,猶有在安平者。乞思之』!乃縱之逸。成功聞之,急返救;未至,鴻逵已告捷。夏四月,成功入廈門,得到走五日矣;大悔恨。移軍白沙,以鄭擎柱知白沙州;親渡海口為砲臺。丁未,大會文武,賚施琅、鄭文星、陳纁銀有差,杖阮引及何德,厚卹吳渤孥,責芝莞罪。芝莞欲辯,成功已出隆武帝尚方劍,斬之;曰:『我無少私,爾勳臣統將,其各努力』!士卒聞之皆股栗,其勢復振。憤鴻逵縱得功,責諸將無往謁;鴻逵懼,盡其所部付之(後為王進功所襲,成功移之金門以老)。方芝莞棄廈門走,成功妻董氏奉其祖祏出,芝莞屢使入他舟,將以弋其賄;董氏不肯動,所積得無恙,軍食以充。董氏固無寵,成功以是禮之。

  施琅用法嚴,有得罪者走匿成功所,琅捕獲之。成功馳使使勿殺,琅言『法非琅出,不敢私』。促斬之。使者怒,搆之;成功收琅父宣及其弟顯將殺之,顯促琅遁而己死。琅乃誑其黨以走;追者將至,蘇茂匿之,琅遂入降。成功赦茂,使典琅職;而謂琅必為己患,後果然。

  五月,朱成功責償於張學聖等,遂帥中軍提督甘輝、左先鋒鎮蘇茂、中衝鎮藍登、左宣毅鎮杜輝、後援剿鎮陳魁、左衝鎮郭義、右衝鎮蔡祿、後衝鎮林明、前衝鎮余新(兼統領)、奇兵鎮楊祖、智武鎮藍衍自南溪登,大掠郡邑,馳檄遠近。降將王邦俊陣磁灶,杜輝、藍衍爭奮擊,矢盡少卻;余新、楊祖、蔡祿、陳魁左右縱,邦俊大敗,退守漳浦。

  秋九月,朱成功攻漳浦;邦俊來救,甘輝敗之,追至馬口而還。

  冬十一月,降將楊名高以興化、泉州諸軍擊成功,曰:『天寒海兵皆白足,可大創也』。至小盈嶺,戰未決,成功鳴砲三,伏兵四出;名高大亂,死者甚眾,遂走泉州。

  十二月,成功乘勝攻漳浦,守將楊世德、陳堯策以城降;海澄守將郝文興亦請降。張名振軍亦至。

  成功軍盛而寡食,納馮澄世策,以甥禮事日本,即其產通市交趾、暹邏、呂宋,大得銅鉛之助。以黃愷司稅斂,立官商五。漳、泉、福、興化之民一田兩賦(一輸大清、一供鄭氏),不堪其憊,而莫敢問。

  時永曆帝在廣南,有議幸成功軍者;永曆帝憚而止(詳「永曆奔亡」)。

  順治九年(永曆六年、監國魯王七年)春正月,朱成功攻海澄之中權關,乘潮而入,郝文興迎降。

  有周全斌者來謁,問以策;曰:『藩主志勤王,宜首通行在,會李定國、孫可望從洞庭以取江南:上策也。今成棟死,廣東新破,粵西之道無由至。且守各島,上踞舟山、下及南澳以遏南北,販洋中,足兵食;然後憑漳、泉道汀州、福興,水陸並進,則八閩可有也』。成功大悅,以為房宿鎮。

  二月,朱成功攻長泰,自江東橋入;遇王邦俊於西溪,邦俊復敗。王進號老虎,聞甘輝善戰,獨搦之酣斗馬上。輝投以戟,進避之;進彀,輝拂落之。自辰至午,以救止。進入長泰,輝急攻之弗克。三月,朱成功擊降將某於江東橋,敗之;餘眾保泉州。成功攻長泰,吳世珍先登,死。成功使火器鎮何明掘地隧;聞陳錦至,斂其精銳於江東橋。陳錦欲擊之,張玉諫曰:『成功雖少,英勇多智策;宜固壘待之,而以漳州兵斷其勢』。錦狃同安之勝,叱弗聽。甲申,戰於江東橋,大敗不能軍,遁入灌口。王進聞之,以數十騎棄長泰走;和平、詔安、南靖皆下。成功圍漳州,錦敗而憤,用法益酷。其奴庫成棟、李進忠刺殺之,以其首奔成功。成功曰:『以奴刺主,是不義也』。賞而斬之,聞者皆服。

  五月,降將馬逢知援漳州。成功問策於諸將,甘輝請戰;成功曰:『不然。陳錦新喪,逢知恃勇,無制之者;至必力戰。宜縱之入,然後圍之,人多乏食,外應終遲,破之必矣』!麾龍江、萬松關兵去而伏。逢知至,不見一幕;將駐師,呼噪四逼,終夜不解甲;登高望之,營柵滿山,惟入漳徑無所阻,遂入。成功復圍之。逢知出戰,成功使陳勝、陳斌、蘇茂、蕭泗共敵之。自帥甘輝、周全斌、陳堯策、郝文興梯其城;逢知駭走,死者遍地。

  秋八月,成功軍猶圍漳,降將宜永貴以舟師攻廈門以救之;遇陳輝於崇武,敗而走。成功急攻城,逢知隨所壞築之。秋霖日盛,山溪競漲;成功塞鎮山門以灌之。城中食又盡,人相啖炙,死者七十餘萬,門巷如墟墓。降將張著等猶死守,成功不能克。

  九月,金礪救漳州,曰:『成功兵精,盡注之恐不克;使騎兵出大道,而以步卒間邀之』。成功使周全斌戰,矢下如雨;礪軍忽自長泰至,全斌急退,礪疾追之,全斌軍亂,萬松、九龍之險皆失。成功退軍於故縣,漳州之圍始解。

  冬十月,朱成功軍在故縣。金礪、馬逢知、王邦俊謀使成功出三■〈氵义〉河,斷江東橋,別自赤嶺入,必再困矣。分其軍為三,急攻之。成功以火器軍戰,逆風驟起,煙焰自翳。降將吳汝玠陷陣入,柯鵬接之,敗;陳鳳援之,亦敗;右武衛周全斌援之,又敗。成功敗績,退守海澄。是役也,成功不去其蓋,是以甚敗。

  順治十年(永曆七年。是歲三月,魯王自去其監國號,不紀其年),鄭芝龍使其僕李德招成功;成功不奉表,以家書口語答芝龍,詞並不屈。

  三月,朱成功以兵二萬、米三舟助名振入長江;旋召還,更使其將與北去。至於羊山,颶風折軍,損十之一;成功軍乃還(見前)。

  夏四月,郝尚久以潮州來請降;成功為之親攻惠來諸縣,不克。

  五月,金礪攻海澄。成功使王秀奇、郝文興、陳堯策守鎮遠,使甘輝、黃廷屯關帝廟為犄角;使黃梧、蘇茂伏城外,盡撤其備以誘之。礪軍驟至,伏發而敗。俄以大砲急攻城,後衝鎮葉章死、後勁鎮陳魁亦傷,城之壞者百餘丈。成功坐臺上,意氣自若;曰:『吾豈避砲者』!甘輝翼之下,甫離席而臺碎。金礪移軍攻鎮遠,牆壞及地;秀奇窟拒之,卒不克。礪復為隧攻海澄,一夕砲作,成功吒曰:『將薄城矣』!以萬人持斧俟。礪軍將登,有廝養卒首縱斧,萬眾從之,隨斧隨墮,濠為之平;則既旦矣,礪軍走,隧中藥發,死者無藝。礪走漳州,成功擢廝養卒為都督。

  六月,永曆帝使封朱成功為漳國公。

  秋九月,郝尚久求救於朱成功;成功怒其不會兵援廣東,不應。周全斌曰:『倡義,當納降。郝尚久來歸,拒之失天下心』。乃使陳六御入揭陽港,至於南澳;尚久卒以鄭鴻逵前攻潮州故,不納其軍。尚久俄沒,六御攻鷗汀諸寨而還。

  是月,大清使封朱成功為靖海將軍、海澄公,再使李德之福建諭成功降,且許提福州、漳州、泉州市舶,捍海寇。使金礪還浙江。

  順治十一年(永曆八年)春正月,朱成功使戎政司馬陳六御、都督陳應璠自平陽攻舟山,克之;進攻崇明,不克。尋入吳淞,奪其戰艦;遂入泰興、靖江、丹徒,次金山,取其砲;又焚金山、瓜洲舟而返。別使李增、蘇茂、黃梧趨廣東,攻大埔、饒平諸縣。

  二月,李德至思明,具述芝龍指;必不可,則執魯王以獻。且言『天下已定,徒勞無功』。成功叱曰:『小人敢鼓舌』!德懼,不敢言。佟岱及降臣劉清泰亦與書,略言『天命所在,不待智者而決』。成功託言無屯軍地;而遺清泰書,將以權宜取餉於漳、泉。因約三事:割四府地,不受制於撫部,不預徵調,不去其髮,一切如高麗;且請屯兵於浙,取溫、臺、寧波之食;亦不允執魯王。使其將大掠福州、興化、泉州、漳州;清泰斂軍避之,而言其後必致變。

  夏四月,李增等攻饒平、大埔,江龍、劉道璋約內應;拒於吳六奇,不克,還。

  五月,朱成功殺督餉官黃愷。愷,泉州人;滑稽多智,毒於聚斂。成功殺之,沿海民始甦。

  秋八月,葉成格、阿山及鄭渡至福建,再招成功降;且封芝龍同安侯、鴻逵奉化伯、芝豹左都督。鴻逵亦受命,惟成功不從;大陳水陸軍數十里,設伏警衛而後見,不伯、芝豹左都督。鴻逵亦受命,惟成功不從;大陳水陸軍數十里,設伏警衛而後見,不去其髮。索詔書,阿山、葉成格不予,遽還入泉州。成功笑之曰:『事可知矣』!與芝龍書,言『不敢通隻字,懼為累。使者猝至,四府無增,疑購父之故事。自古豪傑,利不能動、害不能怵。今惟以「去髮」為言,豈不稱臣而可去髮者?大丈夫作事,磊磊落落。自今以往,父聽兒言,則兒為孝子;不聽,則兒為忠臣』。又曰:『前使至,盛館之;不信宿偵騎四出,能無疑慮!父全至今,幸也;萬一不幸,惟縞素復仇以結忠孝之局』。亦與渡書絕。芝龍更使鴻逵言之;鴻逵曰:『侄居中左,己次白沙,相見希也』。

  冬十一月,朱成功使林雲璿疏奏永曆帝,上諸將功;使林察、王秀奇、蘇茂以舟師衛之。因會李定國於廣東(詳「湖廣之亂」)。

  芝龍以成功無降意,懼及禍,乃自首;言『成功請地益軍食,且不去髮;兩寄己書,妄誕無忌,臣不敢隱』。眾議芝龍罪,盡奪其秩,錮之高牆;竄芝豹寧古塔。議攻成功。

  十二月,朱成功自梅溪、自飛鸞白鷺間道取羅源擊吳六奇,大破之;遂取揭陽、澄海三縣。

  汀州人劉國軒,雄偉有智略,以把總司鍵漳州,心怏甚;屢說其將朴世用附成功。世用即使國軒行,因馮澄世以見;澄世先與語,大悅之,以為義子,使歸為間。是月,成功趨漳州至海澄,甲夜勒兵,莫知所指;漏四下,次州城,國軒啟門應,張世耀、朴世用等皆降。分攻泉州,旁掠各邑,於是漳州之縣十成功盡下之、泉縣十降其七,惟仙游、龍游(?)未即下,成功幾有閩地之半。以國軒為護衛後鎮。

  順治十二年(永曆九年)春正月,朱成功在泉州。降將施琅、韓尚亮固守,郝文興請擊之;成功曰:『善戰不如善守,徒損士卒』。使甘輝督諸鎮攻仙遊,降將陳有虞誓守,砲石如雨,不能克;輝怏甚。神器鎮洪善曰:『此葫蘆城,宜穴地入』。從之。遂拔仙游,軍聲益振。

  成功承制封拜,以潘賡鍾兼戶、吏官,陳寶鑰為禮官,張光啟為兵官,程應璠為刑官,馮澄世為工官,理庶事;改中左為思明州,以鄧會知州事。設館曰儲賢、儲材;又制察言司、賓客司、軍器局、製印局。勸學取士,得黃蒂臣等為六官屬及監紀、推官。奉前監國魯王及瀘溪、寧靖諸王於金門,有加禮;以遺臣王忠孝、盧若騰、沈佺期、辜朝薦、徐孚遠、紀許國為上客,大事必咨之。分其軍為七十二鎮,戈船之士數十萬。凡封拜,輒朝服北面稽首,焚疏於永曆帝座;稱為恢復之師。

  芝龍在北京為佟國器及降臣龔鼎孳所劾,下之獄。

  夏四月,朱成功城浯洲。

  五月,朱成功視陸師,凡騎兵五萬、步卒亦五萬;再視舟師,亦五萬:戈鋌耀日。別以萬人為策應。又鐵人萬,鑌甲彪文,戰居於陣首,馳斫馬足,銃矢不能入。

  已而林察自虎門至,聞李定國敗(詳「湖廣之亂」),周瑞不敢進,乃旋師。成功責察戴罪、立功名,杖瑞而後斥其職。拜張名振為元帥,以陳輝、洪旭、陳六御二十四鎮隸之,趨浙江;以黃廷為帥、萬禮副之,督二十鎮攻廣東。名振至舟山,守將巴興臣舉軍降;使陳六御守之。洪旭攻臺、溫,守將馬信、張洪德皆遣使降。成功招興臣入思明州(互詳「浙海遺兵」)。黃廷至廣東,吳六奇、蘇利合兵戰;成功誘利降,因擊六奇,大敗之,屯桃花山。降將劉伯祿軍鷹嘴浦,廷揮其部填濠砍柵入;伯祿大敗走。遂合陳霸之師圍揭陽,守者遁,廷、霸取揭陽;又攻同安,入之。惠安、南安諸邑皆克,晉寧亦降。

  劉清泰在福州,再以書招成功。略言芝龍列大臣,祖母風燭,而隆武帝無顧命;滅不可議之親而從不必然之義,忠孝俱失。語多譏刺,且震滿洲兵強盛。成功笑曰:『彼以勁旅言,吾豈畏一固山哉』!時濟渡方以定遠大將軍入閩攻成功,故清泰以為言。成功亦召諸將計進退,郝文興、陳堯策請戰;馮澄世曰:『北來之軍便弓馬、裕儲蓄,我一失銳,人心易動,不如還也;固守廈門,水戰非其利:此以逸待勞也』。成功然之。墮安平鎮及漳州、惠安、南安、同安城;留文興守海澄,斂其軍還思明。

  冬十月,宜爾都以寧海大將軍之浙江。馬信、張洪德已陰降,且送其母於成功以為質。成功遺信蟒衣、玉帶、白金五千,遺其母妻皆珠帔、白金各五百;且親詣之,阻於風濤不得達。信聞,益傾心。

  芝龍被廢,悔;遺書成功,使無以為念。其僕尹大目(器?)首之,因使招成功不至,則族;成功不從。

  十一月,朱成功至臺、溫,掠昌石、定關諸處。

  十二月,濟度自漳洲遺書成功,譬以祖大壽、洪承疇;成功依違答之。

  順治十三年(永曆十年)春正月,馬信劫馮國用入舟山降,遂掠臨海。

  降將尚可喜在廣東,使劉伯祿掠揭陽;蘇茂欲戰,郭遂第曰;『踰橋脫不勝,奈何』?黃梧云:『必捷』。降將徐成功旁衝之,梧大敗,黃燦、林文燦皆死;惟遂第軍得完。

  二月,陳六御告舟山城旦哭,成功使毀之(見前)。

  黃廷在揭陽為吳六奇所攻,舟師多燬;廷中二矢,走新墟。揭陽、晉寧、澄海皆失。

  夏四月,濟度大舉攻廈門。成功使林順以十六舟據上風,前鋒韓尚亮少卻。濟度以大軍至圍頭,颶風大作,滿漢士卒皆瞑眩,亟使反棹,柁者曰:『外洋非江湖,不可動』。風雨益驟,舟皆壞。成功乘之,濟度大敗;有被風飄至金、廈者,成功殊其掌縱之。

  或請於尚可喜:若攻鄭鴻逵於白沙,積可得也;從之。使王進功往;甫行而與洪旭遇,大戰海中。鄭師齊至,進功走入港。

  五月,蘇茂至自揭陽;成功斬之,忿其縱施琅也。眾不知,謂其枉;成功祭之,比之王恢、馬謖,厚養其母妻。罰黃梧甲五百。以周全斌為左〔先〕鋒鎮、郭華棟(遂第易名)為右衝鎮。

  時成功納馬信言,將北出取浙江;使梧及蘇明、王秀奇守海澄。梧怨成功,既受命,則使賴玉陰入降;猶憚秀奇,不敢發。六月,王秀奇如思明。梧飲明酒,言蘇茂死,明歎;梧因曰:『成功待士如豢豕,肥則食之』!遽促其叛。明以為戲也;梧免其冑,則去髮矣。其黨皆操刃起;明不得已,從之。襲華棟殺之,盡殲其軍。其副將康雄跳城走,梧卒追之,斷其腕;卒馳去。鄭純亦從降。張協聞之,使遽告於秀奇。宵白成功,使甘輝、洪旭急追之;旦及城,居民四潰。輝頓足曰:『敗矣』!張協請急援五都,從之;使陳斌、陳鵬伏於隘,盡遷五都之佽入於舟。將攻城,輝與旭謀曰:『梧志久矣,非無備也』。乃還。梧既入降,封海澄公;疏陳五事:屯海口、製小舟、奪官商、禁米艘、掘鄭墓。於是芝龍祖墓皆被抉,惟所稱「五馬奔江」者不知所在。亦授明秩,使入北京。成功以明非叛者,養其母如故。

  初,成功語諸將:『濟度、李率泰皆在漳,吾乘風入閩安、取福州,則漳、泉不可守;還師以救,是自困也』。以甘輝為帥、萬禮副之,率杜輝、陳斌十五鎮行。甫解維而梧叛,諸將失色;成功奮然曰:『吾謀大事,豈為海澄阻乎?不行者殺無赦』!秋七月,朱成功軍至閩安,守者望風遁。成功使黃廷、陳鵬、周全斌守思明州,洪旭、鄭泰守金門;使王秀奇攻南橋,再戰再勝,遂取連江、圍福州。東壁於烏龍,絕漳、泉救;西壁洪塘及水口、北柵連江,延平、建寧、溫州、臺州之徑絕;惟南門逼於海,不之錮。降將田勝、宜永貴守。成功並軍攻烏樓,克之。城中益急,出降臣周亮工及王進於獄,詢之。亮工登城射,攻兵殪;曰:『今惟南門可出耳;宜使王進潛襲之鼓山,奪其舟;李成、田勝出西門、南門夾攻之』。

  是月,林忠復取永春諸邑,至於大田;尋敗(詳「義旅」)。

  八月既望,王進宵出,旦而大噪,城中發砲以助之。成功軍出不意,棄其械,走入舟,乘潮還閩安。其攻泉州者,亦敗於李率泰。成功返思明,閩安、海澄諸縣復沒。

  是月,陳六御敗死於舟山(詳前)。陳寶鑰、黃開泰皆畏成功嚴,先後降,大致顯貴;將以招海上,人心蟻動。亦以成功賜予厚,衣服、邸帳與己侔,故郝文興等死不貳。

  冬十二月,朱成功再攻福州,不克;大掠泉州惠安、閩安、漳浦、羅源諸邑。敗降將楊捷兵於銅山,斬其部張韜。遂掠溫州、臺州。

  芝龍再使謝表至,邀成功降;巡撫佟岱大陳兵勢及河北水溢、關中地震皆無足慮,將以促之。成功使表即還,與芝龍書,言表跪白日夜泣,而責芝龍自致禍;必不得已,益地以居其部,己則為巢父、嚴光,優游林壑。詞意重疊,皆曰為父故也;事訖不成。

  成功兵攻羅源,又攻寧德,阿克襄救之。成功亦慮招撫者攜其眾,乃旋師,甘輝為殿;阿克襄追之。輝與戰竟日,無勝負。詰旦,阿克襄出見負米者散入舟,使騎逐之;及於橋,魏進忠來戰驟退,陳謙援之亦退,追者止;謙更踰橋搦之,阿克襄怒,自逐之,分兵擊諸伏者,皆走。降將柯如良曰:『此詐也!宜速止』。阿克襄叱之。甘輝瞭其至,突斫之,阿克襄墮;輝急斬之,首重鈞有奇。遂縱戰,追者大敗,獲其輜重及馬無算。遣使告捷於永曆帝。

  順治十四年(永曆十一年)春正月,朱成功攻溫州。

  三月,鄭鴻逵死。黃梧言:『不殺芝龍、成功不死,投誠者亦不決。請取芝龍及芝豹、世忠、世蔭皆斬之』。世祖嘉之,不遽用其說。

  夏四月,朱成功使施舉入松門招漁舟,謀大舉入長江。風飄其舟入定海港,舉戰死。

  黃梧再言:成功之眾,東取潮、惠之米,中取興化、泉、漳之貨,北取材於溫州、福寧,故兵食、舟具無或缺。請使濱海各嚴守,己力擊之;而禁芝龍毋與成功通簡札。乃流芝龍寧古塔及其孥。

  秋七月,朱成功使洪旭、陳輝守思明及金門,陳斌、盧謙、余程守羅心塔,自以舟師攻閩安入之;進攻福州不下,北屯於興化之瑯琦。部眾攻黃岩,王戎敗績,執知縣劉登龍以降。成功圍臺州,田雄來救;成功設伏大敗之,盡破天臺、寧海諸邑,太平、海門衛皆降。遂陷臺州,降臣蔡瓊枝遁。江南大震,盡填諸港口,待援軍。值李率泰陷永春(詳「義旅」),乘勝攻閩安,降將張蘊玉又絕長樂港截成功軍,余柱戰死;率泰誘陳斌、盧謙以五百人降,至福州盡殺之。成功乃使陳堯策守琅琦,還軍思明。陳德容等叛,入降。

  芝龍在寧古塔,大清慮其近海逸,嚴梏手足,頸施三索;使卒嚴邏之。

  冬十二月,朱成功攻南澳,陳霸請取鷗汀以足食;縱火克之。林勝忿其屢拒命,屠之。

  成功議大舉,曰:『入南京,則東南半壁皆吾有矣』。馬信力贊之。或曰:『地遠而城固,攻之必數萬人;不如近取』。潘庚鍾曰:『泉、漳之民苦於爭戰;且偏隅也,不足以召天下。若自瓜洲入金陵,則閩、粵、滇、蜀必將響應』。甘輝言:『空國而出,思明必危』。庚鍾曰:『敵不我攻,慮滇、黔耳。若悉天下兵至,豈能獨全!今入長江截糧道,彼自救不暇,豈能攻我』?馮澄世言:『不取南京,敵亦未必忘我』。陳永華言:『取江南,則金、廈自安。偷安歲月,自老其師,非策也』。惟甘輝執不可。成功曰:『吾亦有心久矣。昔武侯言不兩立,清豈每飯忘我者!當取朝旨,合滇、黔、楚、粵之師出洞庭會江南,使天下跂足相從耳』。使楊廷世、劉九皋自龍門間道入雲南;至,永曆帝下廷臣議,冷孟飪言:『成功仗義,通貢不絕。且賜姓宜王爵』。乃封成功為延平郡王、招討大將軍,賜尚方劍,便宜行事。手詔進師江南,以六部郎中各一人隨軍紀錄。使總兵周金湯、太監劉國柱齎冊東。

  順治十五年(永曆十二年)春正月,永曆帝詔至,成功拜受;亦封王秀奇祥符伯、馬信建威伯、甘輝崇明伯、黃廷永安伯、萬禮建安伯、陳輝忠靖伯、洪旭忠正伯、郝文興慶都伯,餘進爵秩有差。成功始設長史、典膳官。謝表以恢復無功,辭王爵;稱招討大將軍如故。

  二月,朱成功攻南澳,吳六奇拒之鮑浦;復擊耿繼茂軍,蘇興、黃亮戰死。

  夏五月,朱成功將陷海澄,劉進功降。

  成功引兵北,舟師蔽海。別使步卒自平陽入瑞安;已親射書於其城,守將湯志道降。以雷震其程山,軍還。

  秋七月,成功大學攻南京。故都御史陳士京及黃廷、洪旭、鄭泰留守;左虎衛陳魁以鐵人軍先,甘輝、馬信、萬禮繼之,自帥林勝、余新及諸鎮從,甲士十七萬。甘輝請俟滇師而後行,成功曰:『會師示牽制耳。兵馬雲集,日費萬金,豈可少延』!遂合張煌言軍進至平陽,守將單任暹降;至瑞安,艾誠祥降。進取樂清諸邑,雄不敢出。成功次羊山,俗戒驚震;成功不聽,鳴金發砲,軍士又執其山羊食之。俄大颱颶,雷電水立。成功冠帶祝曰:『將帥三軍以復中原,若天命有在,其盡沉諸舟』!風亦遽止。碎艦數十,義陽王某及成功幼子濬、浴、溫皆溺死,喪士卒八千;乃還舟山,圖再舉。馬得功偽言:擊敗之於白沙。

  九月,朱成功取象山,知縣徐福率父老降。時鄭師多逃者,軍中訛言新附者將盡叛。援剿後鎮賀世明朱其檣,成功疑之,代以他將;且使奪新附者軍。劉進忠叛入黃岩,周全斌追之;進忠宵突西門去,全斌拔其城。尋取磐石,入樂清,以兵守。明年五月,乃歸。

  順治十六年(永曆十三年)春正月,朱成功在思明州。聞信郡王鐸尼三路入雲南(詳「黔滇之亂」),議大舉攻江南為牽制,植二旗於舟首明其志。

  二月,次溫州。別將黃昌攻洛陽橋、黃色卿攻湄州,不克。

  三月,朱成功攻太平,入之。

  五月,至崇明。張煌言、馮澄世皆請先取之;成功曰:『城小而固,攻之淹留。吾得瓜州,崇明可不戰而下也』。守將梁化鳳,亦降將也;偽請服於成功,受之。又使劉澄招馬逢知,亦請降於成功。無後慮,遂徑進。己卯,踰江陰。

  六月丁酉,朱成功次丹徒。壬寅,泊焦山祭天,旗甲皆朱;癸卯,祭地,皆黑。更以吉服祭太祖,望如荼;素衣祭崇禎帝及隆武帝,望如雪。既畢,大呼高皇帝者三,諸軍慟哭。成功語其下:『瓜洲、儀真,金陵門戶;曷先取之』!

  丙午,成功將張亮斬滾江龍,張煌言、羅蘊章從之進(見前)。成功自帥甘輝、翁天祐,建大將旗鼓行。使周全斌攻瓜洲;戴甲浮趨,身中五矢,氣益奮。斬降將賈質、左雲龍於陣,擒朱衣助;韓英奪門入,樹旗睥睨。全斌望之,陷西北隅入,以劉猷守之;即其砲擊談家洲軍,馬信、余新夾擊之,守者皆遁。飛火燒木城,蒙古軍畢潰。

  丁未,成功攻鎮江。即談家洲砲擊之,堞皆碎。管效忠來援,成功上下誘之,效忠疾甚。翼日大戰,成功列卒為五行,別使其軍擁被禦弓矢;效忠三突之,陣堅不動。俄而裂其軍,巨砲猝出,殺效忠騎甚眾;步卒以撒星陣進,其法三人為隊,一持牌先、兩人揮刀繼,馳突如風,斬鐵甲馬軍皆立斷。效忠猶鬥,甘輝、馬信急攻之,效忠跳而走,止於銀山門。辛亥,陳魁以鐵人軍攻之;射弗入,守者皆駭絕。鐵人軍突入,效忠走。再戰於北固山,效忠身督陣,士卒皆下馬戰。其陣忽變,首尾逆擊,效忠大敗;部兵四千,免者百四十人。成功大舉圍鎮江,五路傳麾而陣,聲沸江水,屋瓦皆震。知府戴可立以下降,金壇亦降。成功大享士於京峴山,使周全斌守鎮江。儀徵、六合至於泗州,皆為明(詳「浙海遺兵」)。降將亢得時自沉死,巡撫以下官各思遁。世祖親幸南苑,議親征;群臣諫而止。

  甘輝語成功:『瓜洲、鎮江,南北咽喉。以我守之,山東之師不能下、兩浙弗通,金陵可坐定也』。成功召諸將議;潘庚鍾、馮澄世皆請毋輕進,曰:『北京滿、漢之人數十萬,待漕而食;我扼其徑,不兩月將致變』。成功曰:『時有不同,若我自老師,援兵四集,首尾受敵,危矣』!張煌言以書促之。癸已,登舟傳檄遠近。丙寅,至觀音門,使黃安壘三■〈氵义〉河。戊辰,使羅蘊章招蘇、杭。己督諸軍屯獅子山,列其舟於江東門;自以親軍數十徼城下,相形勢。使林明、林勝、黃昌、魏雄、楊世德軍旱西門,馬信、黃昭、蕭拱宸援之;使陳鵬、藍衍、蔡祿、楊好屯東南,阻水壁;使劉巧、楊正、黃應、戴捷、劉國軒屯東南山麓,使張英、陳堯策、林習山屯岳山,以為衛;以甘輝、余新軍獅子山,萬禮、楊祖屯第二橋,翁天祐軍儀鳳門,深溝樹木以圍之。親祭孝陵,操文激烈。梁化鳳之降也,成功未使從;化鳳潛自丹陽入金陵,與郎廷佐共守之。乙亥,廷佐以騎軍數千出,余新擊敗之;城中益懼。朱衣助既被獲,成功鄙其人,縱之;衣助告廷佐:『成功兵不數萬,請紿之以待援』。乃偽降,曰:『逾月,則妻子得免死』。潘庚鍾、甘輝訾真偽,與張煌言皆諫;不聽。

  余新輕銳,士卒樵者,空其壁;或浮後湖嬉。甘輝力諫曰:『嚴城師老,猝不得拔,必有變』。余士信再言之,乃勒兵三日必入城。有管甲吏犯法,叛告廷佐曰:『翌日成功誕,諸將必賀。請急襲之。不然,必敗』。且請為導。乃鑿神策門出。秋七月癸未,梁化鳳、哈哈木首攻新壁;新不及甲,走蕭拱宸軍。拱宸部亦驚潰,新被執,翁天祐援之不及;廷佐盡其騎兵出。甘輝、潘庚鍾請退軍觀音門,圍再舉;成功不可。使姚國泰、楊祖、藍衍、楊正陣山上,甘輝、張英伏林谷,林勝、陳魁陣山下,陳鵬、蔡祿軍遊擊。哈哈木、梁化鳳攻楊祖,祖力戰,三合三卻;楊正、姚國泰亦敗,藍衍戰死。山高而阻,陳鵬、蔡祿不及救。化鳳馳下,忽被卻;廷佐急使騎兵夾攻之。成功兵望山上麾蓋植不動,不敢退,亦不敢救。林勝咋而謂金岸、康龍曰:『敵無多騎,藩王不合擊,誤矣。爾死戰,吾助爾』。龍、岸共搦化鳳戰,騎兵忽後至,勝還禦之,魏雄戰死。成功鳴鼓收其軍,步伍猶不亂。化鳳、哈哈木縱,鄭師不能止,乃大潰。成功方語潘庚鍾,自往促水師;比及江,望諸軍迸如雨。知不可為,乃順流走。庚鍾以護衛軍力戰,至死不去其蓋。陳魁援成功於中軍,亦敗沒;張英中流矢死。甘輝鬥且走,左右皆盡;所殺亦數十人,馬蹶被執死。諸將龍操、朴世用、洪復亦戰死,惟左右護衛鎮、右虎衛鎮、右衝鋒鎮、援剿後鎮凡六軍得全。

  成功至鎮江,黃安軍亦至;益之以周全斌諸軍,猶數萬人。成功大慟。將自鎮江歸,諸生羅子木抱其足,請及其不意再攻之。成功不可;棄瓜洲、鎮江,軍於排沙。使馬信、韓英截江口,周全斌、黃昭、吳豪殿,以次畢登舟。八月,至崇明;梁化鳳復入守。成功力攻之,城崩數十丈,化鳳死守。乙亥宵,梯之;韓英、王起鳳中砲死。周全斌曰:『多殺士卒,無益也』。羅子木以父被執,棄成功去;旋歸張煌言。馬逢知謀亦洩,黃徵明等被執死。成功乃東。

  九月,朱成功至寧波,將攻之,壘於定海關;不得入,乃旋師。至舟山,拔之,以陳輝、阮美、羅蘊章留守;己還廈門。其將劉猷徵餉溫州,水淺舟膠;騎兵驟至,力戰不支,一軍皆沒。

  冬十月,朱成功至思明州。哭甘輝而後入曰:『吾早從其言,不及此』!上表永曆帝,以敗軍請罪。廟祀死事諸將佐。

  順治十七年(永曆十四年)夏五月,明安達理出浙江,達素、李率泰出福建,共攻朱成功;以其屢出也。明安達理軍遇疫,死者過半。達素以大舶出漳州、別艦出同安,許龍、蘇利、吳六奇皆來會。成功使陳鵬軍高崎、鄭泰出金門拒蘇利,自督諸軍當達素。陳鵬忽變,請自五通入金、廈,己為應;成功不知,方椗海中,按兵以待。漳州舟大,乘風驟至,周瑞、陳堯策戰死;陳輝被攻,急燒火藥以拒之。攻者踊入,卻;輝得免。日加午,成功問曰:『潮平乎』?曰:『平矣』。曰:『平則轉,轉則風』。下令舉椗。風果大作,成功手自搴旗起,麾巨艦橫衝之;鄭泰亦自浯嶼出。軍士呼聲震天地,波濤吼立,海水皆動。達素大潰,成功縱擊之;僵屍蔽海。有滿洲精卒數百走圭嶼,成功折箭招之降。率泰恃鵬應,揮軍直進;鵬戒其部無動。陳蟒駭曰:『事急矣』!揮軍進,砲作。陳璋以為鵬戰也,亦鼓噪出。率泰兵不支,退入於淖;蟒、璋共攻之。鵬知失計,亦偽出,擒哈唎土星及諸校,兩路皆大捷。成功磔鵬,以蟒代。吳六奇後二日至,聞敗遂還;達素走福州。自是,無或議金、廈者。

  率泰又先賄成功之廚者,使毒之及諸將。其徒王四將置毒而身栗,止則否;如是者數。告其父耀;大驚曰:『事主而害之,不忠;諾而背之,不信。然可負信,不可以不忠』。首之成功,殺廚而赦四父子。率泰曰:『天也』。

  成功尋攻廣東,兵以刀牌相繼進,一人鳴鼓以號之。鼓震,則疏立;馬軍至,急繞襲之:是以輒勝。張應元以鐵棓擊之,乃旋師。

  順治十八年(永曆十五年)春正月,朱成功在思明州。崎嶇海澨十餘年,無所得;又苦金、廈弱,謀他適。有何斌者,以取臺灣說進。臺灣在海中,橫亙千餘里。隋以前,無聞;大業初,虎賁中郎將陳棱履澎湖而返。宋為毗舍那國。元設巡檢於澎湖,無居臺灣者。明初,廢巡檢。嘉靖中,海賊林道乾止其地;尋被逐於琉球。天啟中,日本又逐琉球而有之。鄭芝龍納倭婦室於此;尋入降。荷蘭以求香山求澎湖於明而不得,乃重啗倭,就臺灣求一互市地。旋誘以天主教而有之,築赤嵌、淡水、雞籠凡三城及砲臺。值閩大旱,芝龍請於熊文燦,以舶徙饑者往墾之;土膏產眾,閩民麇至,廣立村市。荷蘭惟治市舶,不之問。及成功時,荷蘭市益利,占城、呂宋舶皆道此為都會,置揆一王守之。斌為之主計;會蝕其息二十萬,乃說成功曰:『公慮思明弱,曷不取臺灣乎!其地鍵四省,產饒,又富硝磺、銅鐵;得臺灣不慮無兵餉,且固君家土也』。因以圖進。

  成功覽之,慨然曰:『此亦海上扶餘也』。集眾議之,竟日不能決;惟馬信、楊朝棟請行。乃使洪旭、王秀奇、黃廷輔其子經守諸島,己親行。

  二月,至澎湖;下令曰:『視吾鷁首而行』。至鹿耳門,臺灣之外障也;沙淤水折,荷蘭又沉大舶阻之。乃祝天曰:『成功受先帝命,寸土未得;天果佑之,敢以水請』!潮漲逾十尺,乃使斌按圖先,金砲齊作。其酋方持鏡窺鄭師,曰:『唐船及砲臺,必無遺矣』!而成功舟倏東北,群舟挾潮銜尾翔溢,或無當砲。酋駭呼其黨英黎三截擊之,不及陣,成功已拔赤嵌城。明日,其揆一王陣七鯤身,楊祥以藤牌卒跳盪擊之,荷蘭大敗,走入城;攻之弗克,為竹籬、砲臺環七鯤身而圍之(鯤身者,海沙也)。

  秋七月,降將黃梧誘郭義、蔡祿以銅山降。成功微聞之,急告洪旭檄兩人之臺灣;義將行,祿言『藩王疑我,汝能無恙乎』?義猶不忍叛;其黨萬五卓刀誓必走。乃偽為許龍軍防四城,並劫張進降,不可;祿、義自八尺門降。黃廷、陳豹追之不及,設守而還。

  成功圍荷蘭城猶未克,土番阿德狗忿楊高虐,殺之;楊祖往討,敗而死。且將應荷蘭,黃安誘斬之。

  冬十月,鄭芝龍伏誅,並其子世恩、世蔭、世默,無少長皆死。李率泰復遷方田、排頭、香港八十八堡民於內地,禁商舶、漁船毋入海;距海三十里無人跡。春燕來歸,巢於舶上,商民大困。

  十二月,朱成功攻荷蘭城,猶不下。其城皆亂石煆火而成,砲矢不能入;已焚其夾板船,亦不去。然荷蘭纔千人,環而居者率閩產;其父老說成功曰:『城無水,仰諸南北山;塞而斷之,必困』。從之。且語荷蘭曰:『是我先人土,予我城者,器用他物不汝校』。荷蘭乃遷去。

  成功入臺灣,以為東都;字赤嵌為「天興府」,使鄭省英為府尹。立縣二:曰天興、曰萬年。親巡里舍、錫之蔫布,番民盡服。使劉國軒、何斌、吳淑為典兵,水陸訓練;大興屯田,按鎮分地,即地墾田。教以牛耕,誅茅竹為塍社,盡以火。兵補正伍三年,而後稅之;曰:『居常而耕、臨警而出,此即「寓兵於農」也』。諸將大善之。禮閩人陳永華為謀主,掌書記;永華為約漢夷、制文武、宣律令、興學校、起池館、修戰備。成功曰:『使吾徇諸人說,不得此一塊土,何以武為?今沿海萬里無君而望哭者不可計,皆以吾故。至今當移殘黎闢土養銳,以待天下之清』。乃益闢諸荒土,招惠、潮、漳、泉之民塞之。待宗室遺臣有加禮,臺灣稱治。惟用法嚴;馬信諫。曰:『立國之初宜若此,後之守者自易耳』。

  諸將陳文達、阮祿等四掠溫、臺、閩、粵間,蘇納海等遂再遷沿海民入內地,盡棄各省島嶼不之守。

  康熙元年(是歲永曆帝亡,臺灣猶稱永曆十六年)春二月,有譖陳豹於朱成功者,曰:『是通於尚可喜』。成功使周全斌擊之。豹軍澳門,與吳六奇、許龍、蘇利大小數百戰,畏之如虎;至是,集其部曰:『是必奸人反間我也』。眾曰:『白諸』。曰:『不及』。曰:『拒諸』。曰:『是真叛矣!我從鄭氏數十年,惟天可表此。藩王自憊,非我悸也』。帥其眾,赴廣州降。不數月,兩目俱瞽。

  夏五月庚辰,招討大將軍延平郡王朱成功卒。成功感寒疾,諸將猶不知。子經在思明謙恭下士,好學善射,共愛之;生子克■〈臧上土下〉,乳婢出也。成功怒,使殺之,且及監刑者。又使周全斌自南澳至,眾益恟懼。已聞成功疾,曰:『此亂命也』。與鄭泰謀曰:『子不拒父、臣不拒君,禮也;君與王為兄弟行,可以行矣』。伏兵大擔,誘全斌而執之。時成功疾已甚,猶強登臺,持西洋遠鏡望金、廈諸島,眷眷不止。庚辰,登臺罷冠帶,坐胡床,進酒誦「洪武聖訓」;及第三帙,歎曰:『何面目見先帝』!以手掩面卒;年三十九。建威伯馬信哭之慟,未幾亦卒。臺人恟懼,諸將奉其弟襲護國事。

  襲之私人蔡雲、李應清、曹從龍、張驥說黃昭,使立襲;先餂之曰:『公勳高,世子恐不知』。昭有怨詞。驥因言:『臺、廈已水火,彼豈忘公乎』?昭請謀之蕭拱宸曰:『今子也可以拒父,弟不可以承兄乎』?拱宸許之。襲大喜,割襟於昭,定婚媾;遂奉襲稱東都王。黃安陽附之,陰語經速濟。經及洪旭謀出周全斌為五軍都督,陳永華為咨議參軍,馮錫範為侍衛;偽使楊來嘉求降於耿繼茂、李率泰,羈其兵;自以軍東。次澎湖,使鄭斌入臺灣布告奔喪,眾莫敢抗;惟昭、拱宸曰:『經亂國,致先王飲恨卒。護國承詔命,誰敢逆之』!斌還告,經問進軍之路於周全斌;曰:『安平天險,請自潦港、洲仔登。蕭、黃猾賊知兵,必自守此。然使諭諸將:「叔姪至親,蕭、黃搆煽,其各倒戈,共扶王室」;則可以濟』。從之,乘霧而攻。昭已先圍經壘,經幾不支;周全斌呼曰:『今逼水戰,大丈夫可死於水乎』?奮身陷陣,昭眾反助之,呼聲震地;全斌手射殺昭。俄霧齊,全斌急呼:『世子至,黃昭已死』!黃安自陣出,經免冑示之,諸將皆降。全斌急據昭壘待拱宸,復呼於師曰:『罪惟拱宸,眾無與焉』!拱宸軍皆散,遂執拱宸及蔡雲等斬之。

  十一月,鄭經入臺灣,抱襲而哭曰:『幾為奸人所害』。待之如初,眾大悅。使顏望忠守安平、黃安鎮臺灣,督諸軍;己還思明。其將楊宣居小埕、萬安者多潰,總兵林俊奇六十一人皆入降;尚可喜稱獲成功之弟賜云。

  是月,永曆帝訃至臺灣。張煌言遺經書:使奉魯王復監國,勉以三矢;經不從,仍奉永曆號,自稱招討大將軍、延平郡王。以翁天祐為轉運使。立肆市、廟宇、新街、橫街,並所建置。其將王世鰲則叛降。有陳文敏者擁眾海中十餘年,至是亦降。

  康熙二年(臺灣仍稱永曆)春正月,經至思明州;以內難平,祭告朱成功,申汛守。

  待故遼王朱述桂以下有加禮。

  夏,鄭泰在金門總兵柄,封建平侯。黃昭之死,經得其交通書,秘之;耿繼茂亦招泰降,使楊來嘉與約。經聞,欲討之,慮受敵;陳永華為謀曰:臺灣新定,將親奠之;金、廈無人,泰為鄭長,請總制之。鑄印以待泰。泰喜,六月詣思明謝;伏發執之,泰縊而死。其弟鳴駿哭之慟,曰:『乃殺吾兄』!引其軍八千走;周全斌追之不及。鳴駿出降,封遵義侯;亦封泰子纘緒為慕恩伯。

  時成功新亡,復有襲、泰之役,鄭氏將佐多生心。江、浙、閩、廣四省復有滿、漢戶兵部郎中各一人,專司招撫;無問真贗,降四級銓實官,或以武資換文秩,人心浮動。於是鄭廣及忠勤伯陳輝、慶都伯王秀奇、武衛楊富、虎衛何義、都督阮美、鄭殷、陳舜穆自臺灣,林順自鎮海,周家政自溫州,吳陞自某島及文臣蔡鳴雷百餘人、將士軍民數萬先後降;其別部入梁山者,亦為降將折光秋所敗,經勢衰亂。聖祖決討經,使約荷蘭相助。

  冬十月,耿繼茂、李率泰出泉州,馬得功出同安,黃梧、施琅出漳州,荷蘭夾板亦至。經議分兵禦;周全斌言:『海澄之兵不敢猝至,惟泉州軍合荷蘭舟勢甚銳;破之,則皆懼』。洪旭言:『先王破達素,空軍出』。乃使家口及宗室遺臣椗各嶼,列舟師於大擔,周全斌為援。戰於馬沙,荷蘭之舟巍然海上,群舟三百箕張進;全斌以十二舟衝擊如飛,荷蘭之砲無或中。降軍雲集,不敢動。楊富忽至,全斌大詫,衝入水;馬得功援之,全斌以為鳴駿也,合攻之,斬得功於海。已知其誤,歎曰:『是未合死耶』!會日暮,高崎守將陳昇叛,密請兵於施琅,宵赴草安山直攻金門;耿繼茂亦使杜永和繞古浪攻之。經猝不及軍,及全斌退屯於銅山。繼茂屠金門及廈門,嬰稚皆燼;而盡擄其婦女、財物,兩島為墟。黃梧請遂攻銅山,率泰曰:『急之,必入臺灣;即其未定,使布威德』。許擒經者封同安侯如海澄公,世鎮泉州;洪旭笑卻之。經之別將紀鳳、林維掠雲霄、海門、詔安者,亦敗沒。

  康熙三年(臺灣仍稱永曆)春正月,杜輝以南澳叛,入降。張燦,吳勝亦降,經將追之至於陸鰲、下蔡,不及。尚可喜更責招撫於吳六奇,使專任之。洪旭謂經曰:『金、廈新亡,差官僕僕,非為招撫,實散人心。宜入臺灣;不然,將有肘腋之變』。從之。以重軍屯澎湖,使周全斌、黃廷斷後,遂入臺灣。

  改東都為東寧,升天興、萬年為州。益墾荒落,招兵民,立學校。造亭館,以處宗室、遺老。興漁鹽、申法禁、通商舶、安士民,兵甲不動:皆陳永華為之。

  李率泰聞之,使黃梧、王進功趨銅山;至八尺門,總兵翁多球以其軍民降。梧、進功宵濟至銅山,黃廷、周全斌忽不協,遂及周寬、楊泮、周珍、曾傅、黃寶、林英、張隆、阮星、歐瑞、陳麟、賴工、張岳及兵民三萬六千有奇先後降;南山、鎮海、佛潭橋諸嶼皆沒,臺灣屬地幾盡。率泰再使孔文舉招經降,不從;曰:『思明之役,失由糧盡。今風帆所指,南極高瓊、北指遼海,募兵索餉,隨在而能;所以橫絕大溟、遷國東寧者,誠悼士女仳禽耳。貴國不察,尚嚴海禁,使四省邱墟,不已過乎?使來更約剃髮,以八閩沿海相誘;經何貪於土地、何慕於爵祿,而為此哉』?卒不屈。率泰復徙沿海民,築牆置隧以限之;凡五里一烽堠、二十里一營將守之。空廬墓、禁出入;士卒睚眥殺人,得賄始縱之,良懦益困。

  秋八月,耿繼茂及荷蘭舟十,次閩安。九月,繼茂及荷蘭舟至圍頭,期十月至澎湖,俟風攻臺灣。尋罷。

  康熙四年(臺灣仍稱永曆),以施琅為靖海將軍,攻臺灣;降將周全斌等從。再約荷蘭舶,不至。琅遂出銅山,颶風大作,舟楫盡碎;乃還。琅及全斌徵入京,分諸降卒屯各省,罷攻臺灣。

  康熙六年(臺灣仍稱永曆),施琅進攻臺灣策,期滅鄭氏;眾以風濤不測,止。時經眾間出掠,不大肆。其將烏角車被擒於杜永和,都督朱英亦自澎湖降。

  冬十二月,鄭經掠銅山、鉉鐘;遂入廣東,直攻甲子門,常進功不敢拒。

  康熙八年(臺灣仍稱永曆)春,明珠、蔡毓榮使慕天顏入臺灣招經降,不可;復書言:『遷界以來,五省流離;是以不穀不憚遠引,庶幾寢兵息民。豈意貴朝尚不忘情於我』!語多不屈;且請用永曆號,不去髮、不易衣、不稱臣,亦不登岸,與朝鮮、琉球同。使柯平、葉亨來泉;令自角門入,不可,曰:『國無大小,使者一也』。相持數日,天顏為策,使會於至聖廟中。平、亨不得已,自東門入;仍持議如朝鮮。再使天顏入臺灣諭之;經言:『死不去髮』!遺李率泰書:『建國東寧,別立乾坤,自謂將安於無事;不意閣下驅我叛將,再啟兵端,豈不聞蛇足之喻?田橫,匹夫耳;猶守義。況世受國恩,承先王之訓者乎!永世「襲封」之語,豈足移孤臣海外之心哉』?答耿繼茂書言:『方國安、孫可望皆傾心貴朝,今並何在?可為寒心。疆場之事,一彼一此,有天命在;毋贅說也』。以其間,據步頭,通市廣東,不復用兵;沿海之民,少安枕。

  康熙九年(臺灣仍稱永曆)秋,臺灣禾大熟。

  冬,經將林柏馨、都督施轟叛,出降。

  康熙十二年(臺灣仍稱永曆),耿精忠使黃鏞入臺灣求濟師,臺灣人皆喜。經親督師至澎湖,待之;已來辭師,經還臺灣。

  康熙十三年(臺灣仍稱永曆)春,黃鏞復入臺灣,割泉州、漳州以賂經,且請盡師船歸之經;曰:『王將水、吾總陸焉,江、浙不足平也』!夏四月,經使柯平入福州報聘,精忠已據全閩,悔割地,且恥乞援;遂叛約曰:『將分地戰耳』。經惡之,留陳永華守臺灣,自帥侍衛馮錫範、左武衛劉進忠、右武衛劉國軒、參軍陳繩武、吏科洪磊,稱永曆二十八年,發臺灣。

  五月,鄭經取銅山及金門,至於思明州;父老姻故,咸與問勞。閩中故多鄭氏部,又不直精忠;聞其至,海澄總兵趙得勝首以其部降;會兵攻同安,華尚蘭亦降。得泉州將張學堯孥,厚撫而招之;學堯、施鳳以水陸軍先後降。精忠鍵福州,而使王進守泉州;進與降將賴玉、戴國用恣不義,王進功子錫範陰約經師,誘玉執之,遂攻進。相持竟日,經舟大至,進遁惠安。

  六月,鄭經入泉州;殺賴玉,亦絞殺國用,民大悅。黃梧已疽死,其子芳度守漳州;經招之曰:『果抒悃,當棄前愆』。芳度殺劉豹降;經封之為德化公,所乞無不應。芳度卒自畏,陰使通表於大清;經羈縻之。降將劉炎在漳浦,經使趙得勝、馮錫範、何祐擊之羅山,劉炎及降將劉成福、余鴻弼皆敗績;得勝急攻之,三人皆降。值精忠黨劉進忠被圍於潮州,精忠不能救,乞降於經;使金漢臣援之,敗績。

  秋七月,精忠再使來求和,且乞泉州;不許。

  九月,精忠使王進攻泉州,步騎二萬,殺掠及惠安;劉國軒嚴陣待。相持旬日,進卻,屯楓亭,連營三十里。國軒輕騎覘之,猝遇諸塗,許耀戰少卻;國軒分其軍自辰加巳,搏擊不已。進大敗遁,全軍盡失;追之,三日夜不止。進大奔,國軒師次興化城,乃止。

  尚之信攻潮州,城壞逾百丈,進忠誓守。趙得勝援之,擊其兵於黃岡,大破之;其眾燒營走。

  初,吳三桂自立於雲南,遣使通臺灣;經遣推官陳克岐、副將陳文煥報之。三桂再使錢黯來通好,聞其與精忠惡,使周文驥來言:『毋操戈,遺敵笑』。精忠亦使潘日興來和,經曰:『耿王能如約者,聽』。精忠再使張文韜如泉州賀,餽以五艘;經使鄭斌往立約,以楓亭為界。旋復隙。

  康熙十四年(臺灣仍稱永曆)春,廣東將苗之秀、張國勳皆赴經降,經取韶州;以惠州弱,使劉國軒並奪之。之信愬之吳三桂,三桂使以惠州與經,且與和;國軒入守之。

  三月,經使薛進忠攻呂花於馬跳,永春知州鄭時英諭之降;經殺花,沒其產,惡其拒命也。進忠攻沈瑞於饒平,不克;何祐至百子橋,遇尚之孝兵,擊敗之,瑞乃降,盡執諸降官畀經。經封瑞懷安侯。進忠密請封黃芳度,經曰:『芳度必死之寇也』!夏五月,經自泉州如海澄,覘漳州;旬日,芳度不入見。使鄭斌說之,不聽;陰使乞師於尚可喜。

  劉國軒入潮州,遂與何祐、劉進忠徇廣東郡州之未下者;至於東莞,守將趙天元降。國軒以師老將還,尚之信糾步騎十萬人攻之;晨壓何祐軍,戰於鱟母山。祐以身先,揮旗貫陣;國軒縱步騎馳之,斬首二萬有奇、捕虜逾七千,奔踣遍山谷。之信大敗,走廣州;國軒、何祐之名震南粵。

  六月,經攻漳州,黃芳度叛守,後鎮萬宏中砲死;經益圍之。復以軍趣興化,馬成龍降經,使許耀守之;尋以趙得勝代。冬,經兵圍漳州逾二百日矣。其將吳淑開門降,芳度入井死;經執其孥,盡殺之;鑿黃梧棺,戮其屍,以報海澄之役。進至邵武,楊德以城降。何祐自潮州攻和平,賴陞亦降。經有泉、漳、興、邵及廣東之惠、潮州;又入浙江掠溫、臺至於舟山,其勢特盛。

  始,經在臺灣,文吏惟立御史總制,以陳永華為之;協以五官,洪磊為吏官、楊榮戶官、鄭斌禮官、柯平刑官、楊賢工官暨六科都事、承宣、賓客諸司。既入福建,則以鄭省英為宣慰使,督各郡租賦。易丁租曰毛銀,人月斂銀五分;舟船計丈尺稅之,曰梁頭。以吳慎為屯田使,清收屯稅;以陳達章榷泉州鹽、馮錫圭榷漳州鹽、鄭珍英榷潮州鹽,石稅四錢;以六官徵富民縉紳貲,以餉司徵雜稅。以諸州令司撫字,以諸將分守各邑。其親軍曰侍衛,馮錫範掌之;曰勇衛,留守陳永華掌之;曰左、右武衛,劉國軒、薛進忠掌之;曰左、右虎衛,何祐、許耀掌之;曰五衛,施福統之;曰鑾儀衛,艾徵祥掌之;別立果毅、折衝、五衛、五行、五兵、左右先鋒、前鋒、後勁、中權、戎旗諸鎮及角、亢、氐、房、心、尾、箕、斗、牛、女、虛、危、室、壁、奎、婁、胃、昴、畢、觜、參、井、鬼、柳、星、張、翼、軫凡二十八營,五提督節制之。凡臺灣政事,陳永華為主;軍中文武事,則參謀陳繩武及馮錫範主之。使轉臺灣之米食閩民,大收水陸部眾益其軍。英吉利、荷蘭、萬丹、暹邏、呂宋、安南各致其物互市於思明,煙火里市幾復舊。

  康熙十五年(臺灣仍稱永曆)夏五月,鄭經取汀州,劉應麟降。耿精忠所據,建寧、延平及福州一城而止;經且涎之。時楊捷以兵攻舟山,經將走去。韓大任至汀州,將與經合;姚啟聖誘降之。

  秋九月,康親王傑書入福建,耿精忠腹背急,請復降;許之。益仇經,導傑書軍入福州。許耀屯烏龍江,傑書攻之;耀醉,淫於尼庵,倉猝接戰,棄其甲仗走。

  冬十二月,經使吳淑攻延平,將斷入閩徑。淑自邵武出,沃申擊之;淑將阮信叛,出降。淑走還邵武,沃申就攻之,淑棄城走;汀州亦沒。

  康熙十六年(臺灣仍稱永曆)春正月,傑書攻興化,何祐、趙得勝誓守。祐疑得勝貳,得勝指天誓,祐猶不釋。及戰,得勝抽矢射,無不中;見祐軍不動,曰:『吾不幸遇若輩,偕死固宜』。下馬據胡床,挽弦殺數十人,死。祐蓬其髮,奔泉州;興化遂沒。郭維藩又以仙遊降,賴鼎球棄其城走江西降。傑書兵益南,使穆林赫等分徇泰寧、長寧、長杭、清流、歸化、武平,守者皆棄城遁。使黃芳世陷和平;進攻漳平,陷之。使耿精忠攻泉州,屢日不去;然懼兵分勢必弱,乃自泉州墮同安城,屯於西溪。傑書盡滿洲漢軍降卒攻之,自辰至巳,國軒步卒饑,又突於勁騎,收其軍,棄長泰諸縣;出江東扼水頭、三、玉洲以守。經以傑書軍盛,並棄漳州,執沈瑞還思明;知府程夢蘭、副將孫紹昌皆降。惠州將陳槤亦降。國軒猶軍江東橋,尋亦去;閩中無鄭卒。

  夏六月,劉進忠、苗之秀復以潮州降。

  秋九月,陳諭侯自臺灣出降。時林鳳等遙結經,而自屯長泰之天目山;降將魏茂擊破之,又殺吳培等於東淥塔潭。降將黃藍敗經舟師於小盈,李復貴、林日回被執;已圍泉州之小營,總兵黃忠等被執。

  冬十月,傑書使張雄入思明招錦降;不從。

  十一月,傑書復遷沿海民;自福寧至詔安,逾二十里即設砦堡,禁出入。濱海杳然,無復煙火。

  十二月,鄭經將掠泉州,降將楊鳳翔等逐之。

  是歲,經將戰舟山、掠臺州、溫州;西攻廣東至於欽州者,皆旋去。

  康熙十七年(臺灣仍稱永曆)春正月,鄭經在思明。聞遷界急,使劉國軒、何祐分道入,盡下玉州、三■〈氵义〉、下滸諸堡。

  二月,攻石馬,趣海澄;以張廷輝知縣事。使吳淑軍果塘,林英以軍攻泉州。傑書使穆林赫、喇哈達出福州,塔賴出潮州,段應舉出泉州,郎廷相、黃芳世、胡兔出漳州,四師並進;國軒、何祐兵才數千,縱橫剽銳不可當。以思明、金門民賦重,人月輸米至三斗猶不給;國軒首辭俸,自餉其軍。何祐、吳淑皆效之。

  夏四月,蔡寅擊穆林赫、黃芳世於腰灣,大敗之;遂克石馬、和平。國軒擊胡兔於鎮北山,擊段應舉於祖山、姚義於三■〈氵义〉河,皆敗之;裨將朱成、高榮分掠泉、漳諸縣邑。國軒已先入,自靖平舉軍圍海澄,斷塹環樁,飛鳥皆絕。郎廷相、胡兔兵來援,國軒縱一角,兵入;圍驟合,城食益罄。

  陳永華語經曰:『克■〈臧上土下〉長矣,蒞事明達;請以「軍行則守」禮,立為監國』。許之;號曰世孫。

  五月,鄭錦將攻潮州;不克。

  六月,劉國軒在海澄;城中食盡,人不能興。國軒執希福、穆林赫、黃芳世、段應舉數十人及兵三萬,盡斬之;獲其馬萬餘。乘勝入漳平、長泰、同安,雅塔里棄城走,遂圍泉州。分掠南安、惠安、安溪、永春、德化諸縣,進圍漳州,斷萬安、江東橋。傑書在福州,不能救。

  經別將入浙江,掠烏洋、潮巔諸處;尋入舟山,守之。南道廣東至於欽、廉,多所帆幟。

  六月,經以鄭時英理鹽法,駐東石;姚啟聖軍城靈水逼之。楊忠掘其鹽,深入二日;啟聖兵驟至,忠力戰中砲,死於海。

  秋七月,劉國軒城潯尾,土、石各一,一夕而成;姚啟聖軍爭之不得。國軒更築丙洲城,守之。使何祐、吳淑圍泉州,號十萬。

  八月,喇哈達攻漳平,經將黃鑣力戰不少衄;至是,以無助降。吳興祚亦自仙游陷永春,楊捷自興化趣惠安。降將林賢、黃鎬以舟師出閩安,刻期救泉州;賢軍至定海,經將章元勛戰死;蕭琛走海山,經斬之。使陳諒、陳啟明、朱天貴往禦,賢乘風出海壇,別以舟百列五虎,天貴、啟明以熕船先,大敗賢兵。楊捷出萬安橋背,奪何祐所立橋。王一鵬棄惠安走,葉明、蕭武軍於永春、德化、湄州間相呼應,捷拒之。喇哈達、吳興祚至長泰,阻水;李光地使自安溪小徑入,導以鄉勇,何祐、吳淑解圍走。

  九月,何祐、劉國軒並軍圍漳州,凡二十八鎮;國軒以十七鎮軍龍虎山,祐以十一鎮軍蜈蚣嶺。耿精忠等戰輒敗,姚啟聖五檄兵來救,各不至;眾洶懼,欲棄漳州走。精忠悔其降,大慟;啟聖獨曰:『彼恃勝驕,將謂我不能戰;請不戰以懈之。陰以奇兵出,平經在此役矣』。盡闔城扉,韜弓甲。一日大霧,揮眾急出。國軒兵銳斗,胡兔接之,潰;啟聖援之,亦潰。耿精忠仇經甚,斬退者三;援矛突陣。降將馬維興濟之,跳盪衝決,斬四十級,陷壘十六。經將鄭英、劉正璽皆戰死;國軒大敗,走江東橋;長泰、同安諸縣並沒,守將林欽等多死。蔡仲遁入泉州降,紀朝佐等先後死且降。

  冬,塔賴攻萬松關;吳淑擊其將瑚圖於石街,不勝。國軒猶軍江東橋,與姚啟聖、吳興祚大小百數十戰,少負而多勝;楊捷夾攻之,亦不能勝。眾知其難拔,再使張雄、黃志美語經:以生民塗炭,宜息兵歸臺灣如成功時;不可。

  康熙十八年(臺灣仍稱永曆)春正月,劉國軒在海澄。其地三面受攻;纔一徑,國軒猶斷之,引海潮以自阻,檄舟師屯各屯為聲援。使吳淑攻長泰,不克。

  夏五月,國軒自江東橋窺漳州。自春徂冬,擁兵萬餘;啟聖及諸軍十倍之,國軒發縱指使如無人,一時畏如虎。

  精忠等謀大舉直攻思明及金門,且約荷蘭助。傑書言:宜大集舟師,乃可為。尋使約荷蘭者還,言至趕塘、石■〈氵卑〉洋,阻於鄭兵不能進。傑書攻太平寨,劉國軒拒之,少衄。衄。

  秋九月,經將施廷、林申在東石調發之餘兵才二百,降者以告。啟聖使步騎數千填濠登,廷傷、申斗死。經以失險,擢吳桂協理五軍,與康雄守思明州。初,國軒以果塘險,築版尾城於其後守之;諸鎮莫敢屯,吳淑毅然請。傑書兵數萬至,國軒、淑以軍二千憑城進,且戰且守,勢若率然,殺章京巴名克。傑書軍砲攻之,日夜不絕;淑自若。會霖雨,所居之牆壞;揮左右出,獨據胡床寢其下,竟壓死。經哭之痛,以其子天駉為建威鎮,統其軍。石井、白沙諸寨亦多沒,林英生等並潰死。童耀及諸將在溫州、象山孝順洋者亦多潰。

  姚啟聖自闢修來館於漳州,日恣金帛供帳誘經眾。獲諜,亦厚賄之;反以情告。或偽書於門,曰「某來降,預為之館也」。經眾猜忌,自相殺。又曰:『經居臺灣必不降,其驍將吳淑、劉國軒,若賚國軒以公爵、淑侯爵,林升、吳潛、陳昌、江欽皆總兵,則經無助』。而淑已死。吳興祚為舟三百、萬正色復以舟三百助之;曰:『子沿海與之上下,我以水陸軍注海壇,破之必矣』。

  冬十月,啟聖拔蕭井,經五鎮將黃靖、廖嶼、賴祖、金福、廖興皆降,林麟、詹天樞、陳彬、鄭奇烈、林翰諸人亦先後降。經凡失文武官四百有奇、兵萬有四千,皆為啟聖所誘也。江幾等亦降於吳興祚。

  康熙十九年(臺灣仍稱永曆)春正月,姚啟聖攻海澄,不克;蘇利復以海壇降。啟聖決大舉,再使約荷蘭,竟不至。然自吳淑死,國軒軍獅山、鳥嶼間者益敗,經勢益折。啟聖遵陸窺廈門;萬正色諸軍趨海壇,吳興祚助之。舟師六隊以進,凡艘六百。經聞之,盡發公私及荷蘭砲,以林陞為總督,江勝、朱天貴副之,配舟以出。至海壇,陞大懼,走遼羅;天貴爭之不得,誘馬興龍於海,舉其軍降。別將衛陞、江志軍崇武、大定者,亦不戰潰。正色、興祚趨玉洲,塔賴、李率泰、姚啟聖亦破吳丙、林勳等兵,盡下湄洲、南皋、平海、陳洲、馬洲、灣腰、觀音、展旗十餘寨,諸將楊彪以下先後降。啟聖尤厚待天貴軍,遂獲其力。正色攻丙洲、陷潯尾,國軒留蘇堪守海澄,己還思明州;堪即以城降。正色攻思明及金門,國軒知難守,棄之;奉經入臺灣。其母董氏責之曰:『黃洪之罪,其可貰乎?不才子徒累桑梓,則如勿往』!經不敢辯。江欽及諸將攻廣東者亦敗。

  秋八月,塔賴貽鄭經書曰:『自海上用兵,招撫屢至,事竟不成,則以封疆之臣拘於薙髮、登岸也。臺灣非中國版籍,君家父子自闢荊棘,且睠懷勝國;本朝何惜海外之地,不令田橫將士逍遙其間乎!今三藩殄滅,中外一家;豪傑識時,必不吹已灰之焰,荼毒生民。若能保境息民,則自今以往,不必登岸、不必去髮、不易衣冠,稱臣入貢可也。否,亦可也;以臺灣為箕子之朝鮮、徐市之日本,與世無爭。而沿海生民,永護休息。惟足下圖之』!經報書如約,惟請互市於海澄。姚啟聖不可,乃止。

  時傑書、塔賴及將軍都統十餘人住閩中,佔民居、搜民財,奴其丁男而浮虐其婦女;殺掠所至,不識誰兵。惟傅拉塔有紀律,而不久卒。姚啟聖日夕謀亡臺。有施亥者,經襞人也;啟聖使誘經入海口,伏甲擒之。又賄其庖人,使值享士盡毒殺之。事洩,皆被殺。國軒在臺灣被刺者再,亦啟聖所使,然卒不克。其將劉天福等降。

  康熙二十年(臺灣仍稱永曆)春正月,嗣延平郡王鄭經卒。經自還臺灣,知不可為,築室洲仔尾,蒔花石、近醇酒婦人。國事並決於克■〈臧上土下〉;禮賢卹下,賞罰嚴明,眾望歸之。惟群小則憚甚,媒孽百至。馮錫範,憸壬也;有私憾於陳永華。先譖之經,罷其柄;永華鬱鬱卒,克■〈臧上土下〉失助。及經卒,錫範譖諸董氏曰:『彼乳婢子,何能君!克塽質美,真君主也』。董氏亦賤■〈臧上土下〉,錫範遂執克■〈臧上土下〉,繩其喉而弒之。其妻陳氏,登臺自縊。乃立克塽為延平郡王;幼不能政,權歸錫範。行人傅為霖與總兵十三人將作難,事洩,錫範盡殺之,並殺沈瑞,人心大震。

  啟聖聞之,請急攻臺灣,且以施琅薦;李光地謀亦同。琅遂之福州,將以南風出銅山;啟聖欲以北風直取臺灣,各不協,止。

  明年,琅自請以三百艘攻澎湖;而謂光地曰:『鄭之將,國軒其傑也。使守澎湖為他人,雖敗未即滅;如國軒守,或死、或敗,則瓦裂矣』。

  夏四月,克塽將蔡某掠瓊州,敗還;分道閩、浙間者,亦無獲。

  康熙二十二年春正月,劉國軒聞施琅兵將出,遺書姚啟聖,請自比於琉球;不報。

  夏六月,施琅出銅山,至八罩灣礁溜,潮忽漲,遂及澎湖。國軒已嚴守,築壘二十里,鎗砲環之。藍理陷陣,中砲腸出,躍而更斗;國軒將飛天鼠被殺。數日復戰,琅使曾誠、藍理、吳啟爵、張勝、許英、阮欽為、趙邦試入,以火焚鄭師;風發,皆飄散。琅自以大艦衝而入,國軒以兩翼兵夾擊之,矢及琅目;藍理、吳英以死拒。天大雨,颶風遽作,乃得脫;琅大懼。其夕,經將呂韜降,且請為應。澎湖固鹹水,忽甘冽,以故能駐軍。越七日,琅大舉。國軒屯牛心灣以拒之,別列萬人於雞籠嶼;沿海三十里皆築短垣,置砲臺十餘以誓守。琅使陳蟒、祝明玉東,康董也西拒;自以軍八隊,朱天貴、陳龍、吳英、陳昌、林賢、楊嘉瑞將之,皆降將。琅約以義,五舟攻一舟,人自為戰。國軒射火矢、噴筒蔽空,鎗砲呼噪之聲,達百十里,斬天貴於海中。時雲起蔽天,鄭師相賀;以海洋佔:雷鳴風止、雲起風生,可乘戰也。俄,大雷電,眾駭而潰。國軒推案哭曰:『天也,夫何言』!遂突吼門去。琅焚其舟,林陞、江勝、陳啟明、王隆皆力戰死;楊德及諸人降。

  琅進攻臺灣,眾議更戰。姚啟聖已使黃性震說國軒降,又故洩之;克塽眾互忌,不能軍,乃守鹿耳門。琅至,舟膠不能入。住軍旬日,昧爽大霧,潮增十尺有奇;巨舟浮,進。其眾駭曰:『先王取臺灣,鹿耳門漲;今若此,殆天數也』!決計降。使鄭平英來請,許之。

  秋八月,施琅入臺灣。劉國軒、馮錫範、何祐以克塽及明魯王子朱桓降,籍其府庫、軍實及延平郡王招討大將軍金印各一、公侯伯銀印五。琅復招黃錫鵬、周雲飛、阮繼先諸人於浙江、廣東,皆以兵舶降。以臺灣為府,立鳳山、諸羅、臺灣凡三縣。以克塽及成功、經之柩入北京;至,授克塽公爵,隸漢軍正黃旗。國軒、錫範皆伯爵,何祐副將。尋使以成功及經之喪歸葬;克塽卒,爵除。

  襄皇帝以仁武之姿,奮志藩服;非永璘也,而被沉廢。遂致赧帝坐送南服,豈非天哉!福京正位,涕泣枕戈。宮中無嬪御、行在絕玩好,柄任清流、匿瑕朝士,洞燭軍民、敦席祖德,才嫡僅懷乎天末、璽書遍下於宗盟:深維大義,何如人耶!「東南紀事」言之的矣。而世以殺陳謙、幸延平,為帝之罪;抑思謙死鄭叛、不死亦叛,延幸明亡、不幸亦亡。蓋鄭芝龍以歡、泰之權,懷曦、檜之志;洪承疇以反顏之惡,工毀子之謀。少康、光武,遇曷及此哉!夫中興之主,患不武決;偏安之日,必競共驩。閩中之立,皆不墮此。卒致江陵屍幕下之君、義士碎西臺之竹,則彼梟徒幾希,盡絕而已矣;曩非妻孥雪掠、少長橫屍,瞽目索塗、貳臣入傳,此曹尚少悔哉!成功痛母、拒父,棄魯、從滇,勢有所厄,人亦議之。然周瑜非口舌能動、熊飛從嶺嶠起兵,故老遺臣,比以共和之治焉。雖操文徒祝、植旗無功,棄甲江滣、漂血海口;然且赤羽耀日、鐵騎嘶風,電激飇馳、濤奔雲立,大義申於南北、高皇鑑此牲毛:此閩中所以為明、成功所以不折也。臺灣南遷,鴻毛借寓;禮賢才、屯軍民。孟珙置江漢書院,流人棲息而安;竇融稱五郡將軍,河西拱手而服。蒐〈衣,代亠〉下〉甫定,膏肓弗痊!太原仗儀,莫傳三矢之遺;尼山泣麟,徒擁反袂之痛。延平有知,當亦齎恨九泉、自傷弗祿乎?三藩搆叛,八郡旋亡;鼓角鳴於嶺上,旌旗逼指鯤身。王孫之母,施責於倚門;仲連之矢,猶射夫燕將。雖在興朝視殊殘寇,蓋三齊亡而田橫不屈於島中、炎運衰而邴原求之於海外;狡童之歌,宜西周不以為罪也。卒後憸人篡戴,天澤自亡。雞籠議師,施琅反噬,敗綱裂維,厥禍宜及;豈必「生女」碑讖、鼓山僧偈,斤斤前數乎?惟是明運終於南臺,而新竺實闢於鄭延平;澤不三世,而廟祀已蠁於閩。天事、人紀合而觀之,固「屯蒙」之機,頑懦所激已。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八

  江都倪在田甫輯

  ·江西之亂·

  宏光元年夏六月,阿濟格入九江,左夢庚降。其部金聲桓進曰:『江西無兵,請偏師以招之』。使偕王體忠往。體忠,流賊白旺黨也。旺軍梟整,體忠刺而代之;先夢庚降。至是,與聲桓偕。江西巡撫曠昭懦無備,聲桓檄之降。其將王得仁以百騎自九江、南康趨南昌,昭使吏民迎得仁,自遁於臨江,再走萬安;南昌、臨江、瑞州、袁州、饒州、吉安皆沒。聲桓居省城,縱兵四掠,士皆不附。豔劉天駟富,盡抄之;降者亦家破。聞隆武帝立福州,謀應者眾。舊巡撫將鄧武泰、白之裔壁峽江固,未降。

  秋七月,隆武帝以黃道周為督師大學士,出江西;賜劍,便宜行事。道周將自衢州入徽〔州〕、寧國,上疏:『關內之扼在建陽,關外之扼在廣信』。值御史詹兆恆、廣信知府解立敬使迓道周,陳說利害。道周遂行;無食、無兵,徒手號召,得扁擔兵千,曆鉛山長玉以進。隆武帝使張家玉屯金溪以助之。道周夫人蔡氏亦聚兵,號夫人軍;旋以無食,罷去。

  時益王由本首以兵復建昌,止雲南援將趙印選象砲兵以自助。劉士楨復泰和、廬陵,曾應亨起撫州,張述載擊聲桓部於密渾,敗之。劉士楨、胡定礽、李含初、郭賢操各以兵復郡邑。左庶子楊廷麟開忠誠社於贛州,招檄士與守吏以死守;隆武帝嘉之,擢廷麟吏部右侍郎、劉同升國子監祭酒:江西義兵大起。聲桓使劉一鵬禦峽江、王體忠備撫州、高進庫攻建昌;趙印選襲其屯破之,盡殺其妻子。旋出戰,降者某潛通進庫兵,以火矢射象軍,益王敗績(已上詳「義旅」),建昌遂沒。聲桓兵西至於皂口。

  是月,永寧王起兵復建昌,遂復撫州(詳「義旅」)。副總兵施福入弋陽。新城已降,總兵楊武烈潛復之。隆武帝使李翱知縣事,兵民相殺者累日;翱擒殺其黨及佃民亂者,新城復定。九江、臨江、饒州、瑞州、袁州、廣信間義兵復起,南贛巡撫李允茂又使徐必達復泰和。聲桓使王得仁趨撫州,王體忠趨建昌,劉一鵬、王進才、郭天才、高進庫、湯執中、柯永盛分擊義旅。諸將多良玉部,既降,受制於聲桓。尋陷寧都;進攻吉安,陷之。允茂走贛州,告急於閩;隆武帝使福建巡撫吳春枝自邵武為之援,命總兵陳秀救建昌,詹事羅大任、大理寺少卿黃雲師、兵科給事中曾應遴募兵復九江、南昌,且援贛州;命張家玉監鄭綵軍出廣信,促定江西,招土寇邱華、謝朝恩等於湖西、湖南。援將黃朝宣始逗留不肯進,至是噪歸。聲桓亦忌體忠兵精,詐殺之;一軍大譁,飛矢四射。聲桓擊定之,使皆隸王得仁。得仁遼東人,髮五色,軍中呼為「王雜毛」;驍勇善戰,聲桓尤愛之。得仁為效死,故聲桓兵眾而益強。

  八月,萬安軍亂,楊廷麟告急。劉一鵬至峽江,白之裔叛降,進攻袁州;李時興固守,蒲纓戰,敗績,袁州遂沒。之裔更導一鵬陷吉安,乘勝攻萬安,執曠昭殺之。曾應亨被襲於臨川(詳「義旅」)。

  鄭綵距廣信而軍,不肯進。聲桓攻廣信,知府解立敬、鉛山典史周寅生固守;張家玉使洪旭、林習山援之。

  大學士蘇觀生忿鄭芝龍狀,自請經略湖廣、江西;隆武帝亦思自贛州入湖南,命為總督,募兵南安以待。

  九月,命太僕寺少卿林蘭友巡撫江西;曰:『虔民之憔悴久矣,卿宜振厲;先教後刑,先情後法』。又曰:『小貪必杖、大貪必殺,其力行之』!徐必達擊劉一鵬於泰和,敗績。楊廷麟、劉同升擊聲桓兵,大破之;乘勝復萬安、抵泰和,盡克吉安境。又復臨江。上疏:『贛州山川上游,仰攻不易;左湘楚、右閩浙、背臨粵東,控制三面。乞賜臨幸,使天下知朝廷有興復之計』。隆武帝然之;阻於鄭芝龍,不果行。加廷麟尚書、大學士;賜劍,便宜行事。召李允茂入為兵部侍郎,代以張朝綎;旋召朝綎,以劉同升代之。

  督師大學士黃道周至廣信,使夏學先取東鄉,趙之璽復安仁、餘干,沈和擊土寇胡沛然,降之;旁趣饒州、撫州。聞金聲被執,遣將守馬脛嶺。使黃奇壽出牛頭灣,戰大捷。遣王嘉封出婺源,敗死;遊擊李忠被執。俄,奇壽、李瑛、倪彪亦潰於童家坊。道周上疏:『敵掠煖水,去廣信可百里;臣軍入郡者千許人,東出馬脛可七百人,之撫州、饒州者二百人。臣之現軍千餘而止。今勢急,請使方國安出嚴州老竹嶺,攻徽州牽制之』。隆武帝無兵、國安又浙軍,是以不能應。

  鄭綵在廣信羸卒數千,數月不一出。黃朝宣入掠袁州、瑞州、臨江諸郡,土寇謝忠良等所在焚掠,福建土寇閻、羅、朱三姓縱掠及撫州,別賊掠南康,重以金聲桓淫擄屠殺,江西大亂。

  冬十月,金聲桓兵攻吉安,徐必達援之,戰敗而死。偵廣東兵至,聲桓眾退入於峽口。楊廷麟擊王得仁等於樟樹鎮,又敗。遂棄臨江,守吉安。時隆武帝以萬元吉總制江西七省軍務,入守贛州。

  十二月,贛州巡撫劉同升卒。元吉適至,隆武帝使兼巡撫事,與楊廷麟固守。贛州居江西上游,水陸達廣東;地數亂王得仁,討定後,勢少戢。終明世為重鎮,故廷麟等扼之。

  是月,黃道周軍潰,張天祿追之至於江西之開化,乃止。

  金聲桓兵陷撫州,鄭綵不之救;張家玉切言之,下詔嚴責,迄不懼。右僉都御史陳泰來以兵取上高、新昌、寧州(詳「義旅」),進圍瑞州,不克;遂取萬載。聲桓攻之,新昌守者以城叛。泰來走界埠、攻撫州,敗死(詳「義旅」)。聲桓東至許灣,張家玉結陳輝、蔡欽、林習山三道禦之。軍中夜火,家玉斬救者,設伏以待;詰旦,聲桓兵果至,旭先疾戰,家玉親督黃虎等繼之,斬其二將、首級四百,家玉將陳有功亦戰死。日加午,聲桓兵大至,矢下如雨,燒諸山畢赤,家玉堅不動。王得仁馳書招趙珩降,眾偶語,珩大懼;家玉執其手,拔劍誓曰:『當共死事此間耳,敢疑謗者齒此』!夜半,設太祖高皇帝及關壯繆位,率諸將哭拜之;懸金於前,使珩及郭毓卿、李明忠、陳良各以百人伏山谷。己偽走,聲桓逐之,毓卿等四擊,家玉反軍鬥殺其步卒五千人,騎軍溺死亦過半,撫州復立。又使永寧王襲聲桓壘,自以兵夾擊之金家坡,斬首五百;還婦女、收酒米,給免死牌以生薙髮之民,民競餉之。遣使告捷,且請鄉民能復州縣者即官之,而斬逃將許象乾以徇,軍聲大振:為江西戰功第一。

  順治三年(隆武二年。是年永曆帝即位)春正月,江西巡撫劉廣久招土寇閻某降之,楊廷麟亦招張安等。聞隆武帝幸贛州,疏迎迓;詔廷麟如行在,以萬元吉城守。時吉安有民兵、峒丁凡六萬,廣東援軍亦數千,中書張同敞徵趙印選、胡一青兵四千。元吉申定軍制,諸將不樂。張安前從廷麟復吉安、撫州有功,賜「龍虎新軍」號,元吉倚以戰。然安盜賊,居贛淫掠;使援湖西,所至殘破,亦不用其命。元吉苦之,別募土練以戰,諸將益解體。

  是月,聲桓陷寧州,圍奉鄉不下;使李士元攻吉安,敗去。王友才繼至,趙印選斬之。元〔吉〕故識聲桓,勸反正;及其受總制七省命,聲桓亦心動。得其僕菁華,宵脫其桎,詢元吉起居;昧爽縱之。及友才死,問乃絕。

  蘇觀生至南安大徵兵而乏食,不能進。

  三月,命大學士傅冠恢復江西;賜劍,便宜行事。以冠無將才,使揭重熙、傅鼎銓監其軍,以張安、邱華兵隸之。重熙方與徐祖綬等援撫州,擊聲桓兵於許灣,敗績;主事王兆熊劾之。大學士曾櫻薦其才,隆武帝亦知之,各兼給事中;與鼎銓偕。冠至五福關,不敢前。聞瀘溪警,反檄其兵歸。已而,凡警皆然;人共諫之,不聽。惟乞罷,疏十二上。江隨、重熙皆劾之,乃罷冠,以重熙統其軍。

  是月,金聲桓兵陷奉鄉;又攻吉安,胡長蔭違節制,總兵邱龍、張魁皆戰死。張安在湖西不能救,吉安軍自潰。元吉退皂口,所部惟安遠軍三百;欲入水死,知縣林全春止之。蘇觀生助以兵,名「新威軍」;亦三百人。元吉使監紀陳亮督守綿津灘;高進庫至,新威軍先遁,安遠繼之。元吉入贛州,城中大擾;其妾已出署,斬之,眾乃定。張安軍一至,走湖西;趙印選憤元吉詆其罪,擁兵遁,城中岌岌。值給事中楊文薦使湖南至,以事急,自請助守;綜理研密,晝夜不息,元吉倚之。進庫並陷萬安縣。

  夏四月,命包象乾籍石城、瑞金、寧都、建昌無賴民為兵,汰其老弱,備福建。

  鄭綵聞博托兵出江西,棄廣信、杉關。永寧王固以蠻峒兵守撫州,金聲桓更圍之,乞師於綵;張家玉以三營援之,圍解複合。至是綵遁,蠻兵亦潰,撫州遂沒。聲桓兵攻鉛山,陷之;又陷貴溪,總兵汪碩畫敗死。遂攻廣信,周定礽擊之連湖,卻之;再戰於箬渡及師口,敗績。諸軍皆潰,廣信遂沒。詹兆恆收其眾,屯玉山。彩遁至新城,眾猶數萬;將復走,張家玉止之曰:『新城,杉關之障、福京之門戶也;必不可棄』。綵不顧去。張家玉、徐伯昌會李翱痛哭守之,以鄉兵三百乘城守、親兵百人戰,盪決數十,殺其軍累百。聲桓兵縱圍之,家玉中流矢隕絕;都司林雄蒙絮入,殺一將,挾家玉走,伯昌、翱皆死,新城遂失。家玉血書召閻龍兵於廣昌,不及;安仁諸縣先後沒。

  進庫乘勝至贛州,巡撫劉遠生出要張琮於雩都,贛人誣之,火其舟,拘捉及妻子。俄,遠生以琮至,贛人悔還其孥。遠生忿,以琮渡;陷於伏,大敗;及河,爭舟死者甚眾。遠生益忿。五月朔,再渡河戰,身先士卒,竟不勝;遠生被執。俄脫歸,屯於雩都以拒吉安、障贛州。楊廷麟檄狼兵於廣西,自以張安及諸軍再戰於梅林,皆敗。乃散其軍,入城守;聲桓圍之。隆武帝加元吉尚書、文薦僉都御史,令尚書郭維經總理江西、湖南六省軍事,與御史姚奇允緣道募兵以助守常山。急詔朱大典、顧應勳兵入援,以其距關近也。大典已被圍(見前),惟揭重熙以傅冠軍克金溪,再復撫州,有眾十萬;隆武帝嘉之,擢撫江西,代劉遠生。以諸將專進止,不得已退軍瀘溪。嘗擊聲桓兵於銅鋪隘、師姑嶺及高田、孔坊,皆大捷。是為湖東之師。聲桓使王得仁逐鄧雲龍軍於餘于、樂平,遂自水口入光澤;還入撫州,掠東鄉、安仁諸縣。

  六月,吳之蕃、張國祥以廣東兵五千至,大戰於李家山、牛頭山,擊斬千計,贛州圍解。已復合,城中易子析骸以守。隆武帝嘉嘆,賜名「忠誠府」。然勢益棘,元吉斷指入函中,乞救於湖南、廣東,何騰蛟、堵允錫、蘇觀生、丁魁楚不能救。

  秋八月,傅鼎銓軍復宜黃,駐於樂安;以閩事急,援之不及。揭重熙在瀘溪,將以兵援福州。聞隆武帝趣贛州,倍道趨行在。降將某要擊之,重熙大潰;急收散卒攻撫州,入之。其將洪深沒於陣;遺卒千人次於玉洞,間行安仁、東鄉、金溪、貴溪諸寨,使聚兵;己為日者裝,躬入南昌覘焉。郭維經、姚奇允以兵八千至贛州,胡一青、趙印選復以滇兵至,丁魁楚遣廣東兵四千至,蘇觀生募南安兵五千至,楊廷麟召其潰卒,而元吉舊將汪起龍亦至;惟中書袁從鶚募沙兵,主事龔芬、黎遂球督舟師屯南安不及至。諸將欲戰,元吉期水師;主事王其■〈穴上弘下〉曰:『羅明受,海盜也;芬、遂球奉若驕子,不可恃。且水竭,巨舟難入』。不聽。及師至,聲桓使郭天才截諸江,盡焚其艘,死者無藝;明受遁,諸軍駭潰。萬六吉以廣西兵八千至南安,聞之,亦不戰潰。降寇謝志良在雩都不敢進,城中惟郭維經部四千、舟師二千列以守。及汀州耗至,贛人益懸。

  冬十月,奸人黃震象、黃鼎象自城中潛通於聲桓,請為應;散卒助之。丙子,夜雺雪,聲桓兵攀堞入;鄉兵巷戰。及旦,兵大至,守者爇砲皆自裂;乃共擁元吉去,死於東關。廷麟以下,文武殉者數十人(詳「殉節」);惟曾應遴為廷麟招兵閩、粵,郭應銓駐兵於龍泉,久乃死之(應銓,維經之子也)。元吉監楊嗣昌軍,敏練多奇畫,號知兵;及是,昏如睡,接諸將無一言,指對山救壘為空屯。言軍事者,趣殺之。精神芒■〈忽,月代心〉,識者異焉。聲桓屠贛州,使徐元仁、胡有聲、高進庫守之。進陷南安府,蘇觀生走廣東。

  順治四年(永曆元年)春三月,詹兆恆自懷玉出開化,為降將李榮所殺。林質再以兵復德化、攻建陽,敗死。揭重熙、傅鼎銓軍先後潰,郭應銓敗死龍川。楊廷麟部潰入湖中者,不肯降;然伏匿無能為。瀘溪魏一桂等亦然(詳「義旅」)。

  金聲桓益肆,大發兵,使王得仁等將之搜諸宦室民砦;皆誣以抗命,淫殺如流寇。樂平、餘乾、浮梁間民固忍健,得仁屠之,死者無藝;道、府守令多出降附,各肆捕獲,弋人孥賄。降臣李鳳翔、孫之獬、董學成為撫按,皆惡虐;檄徐文燦、湯執中、劉一鵬攻廣信、吉水、弋陽、鉛山、崇仁、龍泉、瀘溪、東安諸村寨,盡屠之。降將劉武元巡撫南贛,使其部劉伯祿、徐起仁攻瑞金、石城、興國、龍安、上饒諸邑,都督葉之南等皆死(詳「義旅」);平骨、蓮花、釣力、丁田諸寨皆沒。

  順治五年(永曆二年)春正月,金聲桓復以江西降。聲桓負定江西功,日夕盼侯伯,僅得總兵攝提督;王得仁功亦不與,心怏怏。鳳翔又痛抑之,孫之獬遽易其將佐,聲桓不能堪;客胡以寧、胡澹、陳大生、僧德宗各勸反。德宗嘗告聲桓曰:『二十年後,變江西為紅頭蟲』。至是,以朱纓丹頂鎮九江,特信之。覘王得仁私居恆作故明服為梨園,知亦心動。會鳳翔死,降臣章于天代之;與董學成等索聲桓、得仁賄無已。嘗大讌,文吏畢坐,屏聲桓、得仁不得與;得仁慍,于天戲呼為「把總」,曰:『欲遂反耶』?及得仁攻建昌,於天索賄三十萬;得仁大詬,目迸出;已知不敵,予之;心益怫。其客黎士彥為「公」「侯」玉印各一,玉剛卯;一宵,遺聲桓及得仁曰:『隆武帝故在,以此貽之』。得仁受印,聲桓且佩其剛卯。使趙旗鼓入湖南覬降將孔有德兵勢;猶以妻子在遼東,不敢發。學成廉其狀,陽欲舉劾、陰索其賄及得仁之侍妾。得仁慮妾去,謀益洩;堅不予。是月,聲桓孥至。于天方以數騎出瑞州捕掠富室,或告得仁曰:『于天此去,欲結贛撫以圖公耳。前此滿騎千餘去矣』!聲桓計決,陰約降將李成棟、馬逢知、劉澤清、徐勇復為明。王得仁將自出建昌,結遺臣余應柱、揭重熙。或告得仁曰:『聲桓多詐,宜居省垣以逼之,乃不敢違』。得仁從之。夜勒兵執學成出,始告聲桓,遽解髮辮、易衣服;旦殺學成於市,及降人副使成大業。執于火於江,請降;使為砲車。督居民還明服,迎故大學士姜曰廣為軍主。隱士徐世溥止之,不聽。揭重熙、傅鼎銓亦至,聲桓自為豫國公,得仁侯。以其客黃人龍為總督,幕客陳方、吳尊周為撫按,以得仁婦弟黃天雷為侍郎;遣丁遇時迎隆武帝。移檄遠近,稱隆武四年。會遺臣某至,言粵、閩狀;改稱永曆,使親信雷德匿其表於佛經以進。

  宗室宜春王朱議衍自江西入汀州,降將於永綬襲殺之。

  二月,金聲桓徇九江,南康、饒州皆下,江西屬邑率為明。胡澹因說得仁:『九江既下,江、楚中斷,宜乘破竹之勢,襲取建康;下流無備,一舉必克。則魯、豫之間亦將響應,中原可傳檄定也』。得仁不聽。還語聲桓,客皆曰:『此上策也,請急從之。不者,西蹴武漢、湘衡,以聯何氏(謂何騰蛟);中策也。不者,攻城衝邑,過而不留,重為流賊;下策也。若俟西粵駕臨,北兵猝至,膺城自困,必無策矣』。宋奎光亦請從澹策。黃人龍獨言:『江西四接,贛居上游,文武並列;我道粵,贛實隔之。他往,則議其後;宜急取之』。降將羅錦繡在湖廣,慮聲桓攻之;誑以書曰:『贛州東西要隘;贛定,楚將不費公力』。聲桓信之。時聲桓、得仁稱東、西府,各置吏;新舊客交搆。姜曰廣又惡諸客非進士科,詬逐之;陳大生等皆被桎梏撲拽走。或自稱隆武帝所授官,收眾湖山以自立;眾判為三。聲桓以江、粵勢阻,將求益王世子以監國,未果;諸義從官或謀戴魯王,人心蟻動。聲桓使吳高守九江,潘永禧守饒州,白之裔守南康,宋奎光、劉一鵬、郭天才守南昌,己及得仁攻贛州;劉武元欲降,高進庫亦觀望。聲桓以進庫勇,欲其歸己,陳說利害,且為侯印畀之;進庫反怒,曰:『彼天子恥』?不肯降。

  聲桓使白朝佐攻之;曰:『戰酣,吾助汝』。及敗進庫兵,聲桓不至;朝佐怒曰:『將死我耶』?棄其軍為僧去;進庫得死守。聲桓圍之,以兵復南安及廣東韶州諸郡邑。使約降將高第於歸德,第不從。傅鼎銓、揭重熙一赴聲桓約,雅不欲居南昌;永曆帝使重熙救王祁,逕取浦城,斷福建、江西徑。而王益八在撫州、徐伯昌在寧都、余應柱在東湖及劉季礦等招降屬邑,西及湖南之酃縣、耒陽、郴、桂陽諸州;姜曰廣思援之,聲桓不從。吳高兵入湖口,規池州。

  三月,潘永禧、陳九思復祁門、黟縣、休寧;遂自徽州北濟江,入無為、巢縣、和州、含山,以傒永曆帝還。降將胡茂楨復陷黟縣、休寧,降將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等盡湖南兵還救。江西譚泰更大僉滿洲及降軍西,步騎二十萬,舟車、駝馬、西洋砲無算,將援贛州。洪承疇曰:『直攻九江,則贛自解;此圍魏救趙之策也』。從之。譚泰兵歷淮入江,水陸數千里,捕擄、拘殺、淫虐、斥賣,男婦悲號,屍被洲渚,天為黃霾。

  夏四月,譚泰使和洛輝及降將劉良佐攻湖口,自趣饒州。九江守將吳高棄城遁,良佐、和洛輝入之;盡屠城外民,死者無藝。明日,入南康;白之裔亦遁。潘永禧在饒州,再以兵攻婺源,為敖童所拒;譚泰至饒州,永禧亦棄城遁。譚泰趨南昌,使其將先自西山入,青嵐、麥源諸寨盡沒,殺人盈野。揭重熙攻汀州,亦敗還。

  五月,譚泰圍南昌,揭重熙乞救於行在,傅鼎銓督兩軍遙相應。姜曰廣、吳尊周則皆懼,不知所為。宋奎光、黃天雷誓守,屢擊敗譚泰兵。得勝門壞已數丈,奎光囊土補之;大出神槍、火箭,焚攻具。聲桓兄出降,奎光捕斬之;部將楚國柱、貢鰲以軍叛,奎光追及,殺無遺。使告聲桓於贛州。時贛圍逾四月,城中斗米六十金,人不及百;降將胡有聲將復降,進庫不可。聲桓攻益急,城壞數處。進庫乞降,期以三日;日夜繕補,城復完。南昌使至,王得仁曰:『吾聞先發者制人,今宜閉來使,督士卒銳攻城;彼食乏,又不知外援,不三日必破。贛破。以一師守之、一師入粵;粵聞贛破,必望風靡。然後南通嶺表、西道粵西,邀彼來爭,我以逸待之;而以奇兵絕其糧道,十萬之眾可覆也。若棄之而去,強敵在前、贛兵乘後,此危道也。不見寧王覆轍乎』!聲桓不聽。使蓋遇時守袁州、吉安,遽以兵退;部眾爭潰,得仁斬之不能止。進庫出追擊,聲桓兵自相踐死者千計。未至南昌十餘里,聞前鋒劉一鵬已敗譚泰,獲其砲六;益輕進。至七里街遇伏,力戰,乃得入。得仁別以兵二萬趨九江;姜曰廣召之,得仁曰:『敵數十萬深入腹內;若糧道絕,不分兵擊我,則引而西;分則力弱,撤則憋矣。九江城小而固,以我守之,必不能破。以是鎖扼大江、遮絕敵糧,犄角南昌,可以制勝;何必同聚孤城坐斃乎』?曰廣不聽,一日夜數十檄。得仁歎曰:『是惟欲我偕死耳』!乃歸。譚泰以舟師截諸江,弓矢槍砲夾岸陣,綿亙數里。得仁轉斗,鋒銳無敵;斬首數千,獲砲械無算。聲桓出應之,得仁遂入南昌。城臨江,其三門依山立。諸將中郭天才善戰、宋奎光善守,而得仁尤銳。聲桓欲盡掣其軍入;天才不可,自以其部屯黃泥洲。兵皆川產,驍果剽利,為聲桓攻福建自杉關長驅及福州,駐於洪塘偽為援軍,露米舟上,將俟城中出而襲之;李率泰洩其計,天才掠就食十人歸。其援南昌也,以兵衝譚泰,三戰三捷,共憚其勇。尤畏王得仁,終夜呼「王雜毛」來。及聲桓入城不一戰,知無斗志,乃作長圍;東起王家渡屬於灌城、西絕雞籠迄生米渡,塹山列艦,周接飛橋,盡梟死者首,取其槥為柱柵,章江之潮亦不至。又縱軍虐,四出殺人,而朋淫其婦女,死者數十萬。曰廣清正無將略,聲桓亦自悸,惟務坐守,置城外不復問。蓋遇時以糧至,高進庫遮之,不即達;譚泰亦扼之豐城,別為糧舟紿聲桓眾,伏起殺之。由是益閉壁,一鵬、遇時無如何。聲桓外援,其近者張啟詳在瑞州、鄧雲龍在武寧,然不能為。陳九思曆戰五年不少衄,然薄聲桓不通尺素。其幕客多託乞援遁。胡澹上書姜曰廣,瀝陳情勢;曰廣不悟。湖廣總督何騰蛟受命援南昌,至於吉安,不能進;城中益匱,斗米八十金。譚泰設南昌令於白沙、新建令於蛟溪,徵賦困乏。

  夏六月,廣西巡撫瞿式耜疏:『聲桓舉軍反正,宜命重臣宣諭號令。若失緩急,必渙人心。巡撫劉遠生,秦人也;久領節鉞,使之江西必無誤也』。不報。聲桓表中自稱豫國公,永曆帝改封昌國公;封王得仁建武侯。聲桓不樂,遺書朝貴,請還故封。是月,詔封為豫國公,得仁號如故。草疏者復侈稱聲桓,而不及其危迫狀;永曆帝喜,擢其使陳方、吳存周官,而兵不至。

  是月,譚泰燒生米渡,明日燒市渡■〈氵义〉。秋七月,燒黃土墩,死者無數。

  八月,譚泰決松湖圍南昌,城中陸徑絕。李成棟自廣東援江西,先攻贛州,士馬甚盛。高進庫復偽降,日夜繕守;成棟不知,退軍南安以待。旬日無耗,還軍嶺上。

  冬十月,南昌圍益急,郭天才斂其軍入。已食罄,縱居民出;狀益洩。譚泰分兵攻吉安,張啟詳遁;東拒余應柱於吳江、都昌。又復寧都,鄧雲龍以城降;朱議潀被執死。破梓溪,殺劉斯嵊;擊丁家塘及林亮、殷國楨諸義師,並破之。東收湖盜,守將徐光程等亦叛降;洪國玉、李安民雖屯湖東,不能救。潘永禧部在祁門、歙縣者,復為敖童所敗;吳國楨被執死。胡澹忿曰廣、聲桓棄其策敗恢復,自噎死。

  永曆帝再使李成棟援江西,大檄峒丁、降眾及己部統以十總兵,凡二十萬、號百萬;過嶺執人,士夫不免。既至贛州,柵未立,眾已饑憋;成棟驕甚。昧爽,聞城堙呼「董大哥」者三;駭曰:『董大成,我中軍也;我軍豈盡附彼耶?乘馬急奔,不作一語;窮一日力,至於南安乃止。諸將不知故,惟從之奔。士卒大潰,棄輜重、器械若山集,實未見敵,為自古敗軍所未有。成棟遷怒於楊大用,殺之。

  南昌益急,宋奎光請戰至於再,不許;將以己部獨出斗,聲桓固止之。就曰廣詢軍事,惟約死守無一策。譚泰使入,偽稱巡按江西,聲桓磔之,並殺章于天。聲桓旋奪曰廣印,以全時鳴都督內外諸軍事;時鳴亦能軍。譚泰饋米於聲桓,誚其匱;聲桓報筍百斤、橘盈石,示充足。居民請舍命戰,聲桓卒不許。時城中草木盡,父子、夫婦相啖食,富者至鍵戶枕金斃;外兵亦不致。一日,聞金鼓呼噪聲,駭窺之,則王得仁娶婦也;猶以其火器銳,不敢逼。是月,潘永禧將李伯昇、汪老五敗死於徽州。李成棟在南康忽見楊大用射之,驚悸;止於信豐不進。督師堵允錫以忠貞營救江西,至於袁州,亦不進。譚泰使肉薄攻南昌,金時鳴為鐵網,兵至,蒙曳之,殺傷頗甚;譚泰兵卻。湯執中部楊國柱已約降,聲桓、曰廣皆不知。揭重熙、傅鼎銓合軍援南昌,戰於三江口,敗績;劉士楨、孔元徹亦潰。余應柱躬督舟師至,戰於落星洲;亦敗績。獨九江生員金志達以兵復東流、建德,然不能救南昌(志達事詳「義旅」)。

  順治六年(永曆三年)春正月,金聲桓在南昌無日不被攻。值大雨,垣堞皆壞。戊寅,譚泰砲攻得勝門,聲桓摘精銳禦之。湯執中已開南門導之入,須臾城陷。聲桓預作數十棺,全家漢服坐其中,自焚死。王得仁以三百騎突得勝門,三入三出;與譚泰再相值,各不知。得仁遂自澹臺門去,不知所終。宋奎光被執,誘之降,不食死;陳方、黃人龍皆死。譚泰屠南昌,遺孑皆盡。

  二月,譚泰兵入撫州,劉一鵬走山中;又入建昌,諸將張士舉、蓋遇時在袁州、吉安間者走湖南。張自盛、洪國玉、曹大鎬、李安民在湖東西者各據險守,號四家軍。譚泰使覺善等溯流上,遂自贛州蹴信豐;諸將欲走,成棟不可,使砲兵三百伏,曰:『敵至則鳴』。及旦,兵未至,故無聲;諸將駭曰:『火軍叛矣』!則皆走,去者過半。成棟醉而騎,溺死。覺善等略地至南雄而還。劉武元使降將徐啟仁、鮑虎、左雲龍攻瑞金、雩都、崇義,破之;進攻梅嶺,執總兵劉治國。惟寧都固守,不能下。

  揭重熙入朝於肇慶,永曆帝欲留,不可;以為兵部尚書,總督江西軍務。亦擢傅鼎銓職,使共援南昌。聲桓已沒,重熙緣途名募,猝遇譚泰兵於程鄉,躬自搏戰,鋒勢銳甚,連中三矢,不退;中軍桂洪則戰死。譚泰兵敗去。

  三月,重熙駐師寧都、石城間;諸將聞其受總督江西之命,皆歸之。永曆帝又召傅鼎銓如行在,鼎銓疏請終江西事,不行;重熙亦疏留之。使監軍陳化龍馳檄遠近,徐孝伯來會。遂奉鼎銓居徐博;張自盛居汀州,曹大鎬居鉛山,洪國玉、李安民各居其地。重熙因合大鎬於廣信為犄角,屢及鼎銓將四家軍掠廣東、福建、江西境。尚可喜屯吉安備廣東,兼禦諸軍。

  秋七月,杜永和以兵數萬三路攻江西,掠南安、信豐,至於崇義。尚可喜等擊之,燒其木城;永和走。

  冬,張自盛在湖東,其部董明魁叛之降。

  順治七年(永曆四年)春正月,王之綱陷楊坊諸寨,楊奇、楊昌期皆被擒。

  二月,寧都州陷。徐孝伯固守經年矣,至是乃破;人謂守城之冠。有彭順慶者,亦居寧都州;劉武元招之,不從。使高進庫攻之;至是,亦被殺。

  總督江西軍務揭重熙如邵武,約張自盛使結曹大鎬於廣信;甫入閩,攻者猝至,重熙誘入,伏前後擊之,斬馘殆盡,遂破諸郡。追楊捷於撫州,幾獲之。

  夏六月,降將高守貴陷石城,又破衝天、仁石諸寨。

  秋七月,張自盛、洪國玉、李安民合兵攻邵武,城中固守;自盛等攻之屢月,不止。得兵數萬,勢頗盛。

  冬十二月,降將張學聖攻張自盛,敗之;自盛及洪國玉、李安民走新城之老山嶺。學聖攻之,國玉、安民皆戰死;惟自盛走免。

  時流賊羅自榮有眾數萬據大庾之雲山,北掠上饒、崇義、南康、信豐、龍南無寧日。劉武元使降將楊遇明、劉伯祿、賈熊、董大用分攻之,斬殺殆盡。

  順治八年(永曆五年)夏四月,兵部侍郎傅鼎銓赴曹大鎬於張村,被執死。

  五月,余應柱援吳江於星子(詳「義旅」)。楊捷掩至,應柱被執;湖東盡失。

  揭重熙以數十人至貴溪,將會曹大鎬於百丈磜。值大鎬還鉛山,就炊其空堡中;追者驟至,射重熙中項,獲之。大鎬尋敗,沒於崇陽。

  順治九年(永曆六年),張自盛自江西攻邵武,又攻延平。

  李定國入江西,取安福、永新;尋還衡州(詳「荊湘之亂」及「李孫之兵」)。

  順治十年(永曆七年),都督陳文魁等被執於南豐、都督宋獻忠戰沒於樂安、金簡臣敗死於寧都、張自盛亦被擒於邵武。

  順治十一年(永曆八年)春,徐敬時敗績於廣信之九仙山(詳後)。夏,曹志鑻、汪文生自饒州、廣信降。

  順治十二年(永曆九年)夏五月,降將胡有聲攻陳其綸於瑞金之大相山,其綸走寧都之天心寨,被執。其綸當江西再沒,遙附朱成功;至是死。

  秋七月,張煌言以兵至蕪湖;將入鄱陽,合楊廷麟餘軍圖再舉,不果。廷麟子弟尋散盡。

  順治十五年(永曆十二年)冬十二月,宗室朱議滃、都督王祐、經略彭坤皆以其眾降。

  順治十六年(永曆十三年)冬十二月,陳九思聞朱成功入長江,及金曉等擊浮梁,不克。九思始終江西,且知兵;故久而不敗。未幾,亦降。江西之眾盡。

  江西上通湘、楚,下道全閩,左捍皖、浙,右固粵東;其山阻而叢,其水瀦而急。其民多文采,擅勇勁。固而守之,北江、南嶺之壯也;據而用之,舟師、步卒之產也;攻而圖之,山林、水陸之異也。左良玉首亂以兵,袁繼咸志不獲展;而幽、冀之師一旅,江脣便反轅旆。蓋公孫隴西,權置度外爾。金聲桓志在俘掠,又知南朝未必有備;急風四搖,長籜遽脫。列城潰而不支,守吏望而解綬。因勢射利,彼之願也;而鄱陽之墟,鼎沸而已。劉同升、楊廷麟倡結忠誠,邅歷歲月;鬱章貢為胥濤、保吉安為脾洩。郭維經、萬元吉連翩督帥,鎮坐峽口。方諸義旅,則太行張所,乃是客兵;例彼守臣,則有夏臣靡,實收餘儘。豈謂天命靡常,橫尸化碧乎!同時黃道周出廣信、傅冠在湖東,一則徒手號召,成卵石投擊之形;一則白面書生,徒慷慨悲歌之氣。惟鼎銓、重熙往來擊斗,孝伯、應柱展轉撐支,張皇輿尸之餘,號召山寨之內;流離摧折,志氣不衰:未始非挽頹波之欲東、憤澠池而奮翼也。內隙既生,金、王革面;李氈以山東歸宋、姚萇舉所部附晉。九江、饒州,偏師即下;和州、無為,江表震驚。金陵有席捲之勢,湖口有深入之軍。進攻退守,胡、王之策,天下之計也;充耳不聞,天奪之魄。復值姜曰廣忠憤自攄,事機罔測;李成棟、堵允錫近者喪師,遠者不及。至於飛橋圜列、毳帳如雲,井蛙坐困、楚歌四聞,束手撫膺,終於破滅而已。南昌既沒,列郡偕亡;濟爾哈朗、孔有德再問廣西,耿仲明、尚可喜兼出庾嶺,亡國之蘖萌兆於斯。其後撫州一城,摧鋒再捷;鄱陽義旅、蒼水思求,必至沮海將亡、中原地盡:江西之旅伏莽,斯無百折不回有如此者。且贛州之役,得謚者二十餘人;義兵之堡,主之者且數十輩:以忠則如彼、以義則若此,豈非敷淺!匡廬秀毓人哲,廬陵、文山師表,鄉閭接踵,聞風回翔挺發;後之起者,其亦神往於斯!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九

  江都倪在田甫輯

  ·荊湘之亂(陝西附)·

  崇禎十七年春正月,總兵官左良玉復監利、石首、公安、隨州、棗陽、均州、房縣、惠安。

  三月,命左良玉功成世鎮武昌。時李賊逼京師、張賊走四川,良玉以其間復承天、德安。

  夏五月,宏光帝以張應元為承天總兵官。湖北巡撫何騰蛟疏陳兵賊狀;且請湖廣總督速之官,收士卒。報聞。

  秋七月,左良玉復襄陽諸邑。

  八月,左良玉開藩武昌,分其將駐漢陽、隨州、興國諸郡邑;己屯武昌,以提督官制全楚。楚將張光璧、黃朝宣、楊國棟擁潰卒數萬劫掠蘄、黃間,袁繼咸以恩撫之;疏請湖南總督急之任。不聽(見前)。

  是月,副總兵孫守法、鄖陽總兵王光恩合軍破李自成眾於興安州,復平利、白河、上津。光恩又大破賊將路應標,再使苗時秀、王光泰戰敗之;又燒其均州糧。賊乃遁。

  罷偏沅巡撫,以楊鶚總督川、湖、雲南、貴州、廣西軍務;實無能為。起丁魁楚巡撫承天、德安、襄陽諸處。員外郎李向中疏:『湖廣窮民散亂,軍旅空虛;若賊入武昌,江南豈得安堵。宜募兵、設重鎮,與鳳陽、淮安相犄角。承天,尤陵寢之地。左良玉屯軍武昌,儼有在山之勢。撫臣何騰蛟忠國而民任之,聞當他除。夫保江南在扼要,則荊襄為急。任荊襄者,拒賊猶後、馭兵為先;則騰蛟不可易』。從之。

  九月,以牟文綬為總兵官,屯荊州;王允成攝總兵官,鎮岳州。移丁魁楚總督兩廣;使何騰蛟仍撫湖北,尋命以兵部侍郎兼撫湖南。荊州陷於賊,文綬自施彝以土兵出圖之。御史徐養心疏:『賊使孟長庚城江陵,張賊檄言將犯荊州;若順流而東,潯陽、蕪湖單弱,不幾以金陵為孤注耶』!

  冬十月,命急餉承德軍(詳前)。

  十一月,左良玉擊華容、石首賊,勝之。詔楊鶚回,以何騰蛟總督川、湖、雲南、貴州、廣西軍務;移高斗樞撫湖北,使徐起元巡撫鄖陽。左良玉請留騰蛟撫湖北;宏光帝言:『五省總督之設,不惟恢復荊、襄,且應巴蜀;宜俟斗樞至,乃行』。

  十二月,以固守鄖陽功,加巡撫高斗樞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宏光元年春二月,賊復犯鄖陽,水陸二十萬。光恩使別將扼江渚;自屯城外,伏卒榛莽間,賊苦險翳不能馳。光恩步卒戰如神,及暝,縛荻樹杪,火光掩映,乃以死士衝賊壘,短兵接;伏兵四出,呼聲震地,賊棄壘潰。光恩循江衝賊水營,與別將夾擊之;賊棄舟遁,盡獲其騎艦。鄖陽孤懸陝、楚之交,並受賊圍;以光恩善戰守,竟得全。

  是月,孫守法自興安入終南山,以豪格兵逼故也。尋復出奉秦藩第四子開邸於五郎。

  李自成棄陝西走湖北,道鄖不勝,則益南。左良玉不能禦,遂陷承天;馬進忠棄城遁。王驥受命撫湖北,辭不行;宏光帝亦不問。

  阿濟格及吳三桂追賊入湖北。徐啟元、王光恩擊均州、光化、谷城、南漳遺賊,走之;遣使迎降,且具舟導其兵,鄖陽遂沒。

  土賊陷湖南之永光。桂林王亨嘉疏劾撫按,匿不聞。

  三月,李自成陷潛江,左良玉告急。

  戊申,左良玉軍反;燒武昌府,盡棄湖北地而東(見前)。執何騰蛟入其軍,將自殺;良玉將反持之。及漢陽門,躍入水,守將四懼誅,亦入水死。騰蛟浮沉十餘里,漁舟拯之;其僕亦懷印至,返視漁舟,則無有。乃入寧州,自瀏陽入長沙,集屬吏痛哭盟誓,以便宜假堵允錫巡撫湖北、傅上瑞巡撫湖南,章纊為監軍,嚴起恒調兵食;檄張光璧於溆浦、黃朝宣於燕子窩、劉承允於武岡、曹志建於道州及董英軍,皆隸其戲,謀恢復。而武昌、江北無一軍,賊遂掠舟從容濟,陷武昌城居之;分其黨殺掠湖南、北境。

  夏四月,阿濟格自鄖陽擊承天、德安、鄧州及江北諸賊,皆勝之;遂收其地。

  五月,何騰蛟謀出湖南、復湖北;賊棄武昌,走通城死。尚可喜、徐勇盡擊敗荊、沔賊(詳「遺亂」)。

  閏五月,阿濟格渡江取武昌,兵賊無守者;阿濟格遂盡下湖北地,留兵守武昌、荊州而還。

  秋,馬進忠、王允成、盧鼎、馬士秀自湖北入岳州。四人已從左夢庚降,使軍湖南北,遂走岳州。傅上瑞聞之,大懼;章纊曰:『此軍無主,可撫也』。入其軍,與指水誓;進忠從命。

  李錦亦自湖北入湖南,至於洞庭;岳州、常德、澧州皆被其毒。

  九月,賊黨劉體純、郝搖旗、袁宗第、張光翠、牛萬才、塔天寶、藺養成、王進才先後赴何騰蛟軍前降,兵幾五十萬;李錦亦降於堵允錫。隆武帝進騰蛟尚書大學士,總督諸軍。騰蛟裒舊部參以降軍,請授黃朝宣、張光璧總兵官,與劉承允、曹志建、董英(騰蛟舊部)、馬進忠、馬士秀、王允成、盧鼎(左良玉故部)、李赤心、郝永忠(即搖旗)、袁宗第、王進才(闖部)並開鎮荊、湘,謂之十三家營;劃湖以守。而以朝宣為總統,己與允錫分督之;從傅上瑞之謀也。轉輸不足,加派義餉;公私囂然。然朝宣、進忠、允成索食於民,無異寇盜;別將熊兆佐等,並貪黷。騰蛟內外支吾,不暇給。永忠、赤心部日殺掠湘、湖間,民無所訴。岳州阻湖,上達武昌、下入長沙,為南北之鍵;諸將置不顧,岳州遂墟。

  冬十月,何騰蛟總師北伐,志氣銳甚;拜表即行,使監軍道李膺品期會堵允錫於岳州。黃朝宣首抗令,惟監軍道章纊以馬進忠、王允成至、張光璧自靖州至。纊以軍先,騰蛟自帥滿大壯、吳勝軍繼之。堵允錫亦使李赤心自湖北至,與尚可喜等遇,三戰三敗,騰蛟威望為之損。允錫在澧州,與騰蛟各疏行在,請幸湖南;隆武帝決就騰蛟軍。

  十二月,孫守法攻西安,降將孟喬芳以七百人守;曹三俊等約內應,不克(詳「義旅」)。守法圍西安,明年正月乃解(詳「義旅」)。

  是月,劉體純等掠襄陽,降臣徐啟元擊敗之。

  順治三年(隆武二年)春正月,何騰蛟攻岳州,傅城力戰,大破可喜等軍。又使張光璧戰藤溪,諸軍力斗,殺獲遂盛。又使馬忠攻湘潭,皆大捷,山寨響應。是役也,劉承允〔畏〕葸不進,賞故不及,承允反怨騰蛟。張光璧、王允成固有隙,至是復哄;騰蛟右允成,光璧大憤,以其眾走。副將黑運昌赴尚可喜降。允成亦擁眾走,聲言寄室於湘潭,馬進忠託就食湖西。騰蛟不能制,退屯湖西,劃湘以守;滿大壯、盧鼎從之。堵允錫攻常德,下之;東復松滋各郡邑,渡江圍荊州。滿洲軍固守、忠貞營又毒掠,以故不能下。

  二月,隆武帝封孫守法、武大定皆伯爵;寧夏、甘肅、神木、靖邊兵皆附之(詳「義旅」)。

  命堵允錫巡撫湖南;覺羅郎球以兵救荊州,允錫退走(詳「遺亂」)。使楊國棟、張光璧扼回子河。孔有德入岳州。

  三月,以傅冠總理湖南剿撫事宜。冠不能軍,尋罷。

  夏四月,劉體純、袁宗第等掠襄陽、樊城,圍鄧州;渡漢,北掠興安,入漢中;南入歸州、彝陵,旋走入川。

  五月,隆武帝以章纊為右僉都御史,巡撫湖南。纊有智略,行軍不避敵;騰蛟以覃遇春、吳勝軍隸之。遇春夜襲尚可喜、耿仲明兵於新牆,逐北三十里,屯於潼溪;伏火器於垣內,攻兵圍之數十重。遇春酣戰自辰至酉,可喜兵退;遇春追之,滿大壯、陳友龍翼而進,殺傷殆盡:南北用兵捷始此。俄,降將楊么以舟師入洞庭,纊使馬進忠禦之;么亦良玉將,進忠偽與盟,執而殺之。南北相守經年不敗者,纊之力也。嘗攻岳州,以無繼還;又大戰於大荊驛,隆武帝嘉之。至餘諸將黃朝宣屯燕子窩、張光璧軍攸縣、郝永忠在寧遠、馬進忠止沅州、王允成入常德、盧鼎居衡州、劉承允據武岡、王進才營長沙,各不用命。

  六月,孫守法退保五郎山,武大定敗績於興安(詳「義旅」)。

  秋七月,何騰蛟使張光璧、郝永忠自湖南入閩迎隆武帝;光璧止攸縣不進,永忠屠桂陽州。或曰騰蛟陰憾於隆武帝,故止兩軍使不行;蓋蔑之也。然騰蛟於諸將獨喜永忠,曰:『吾閱人多矣;能助我者,其郝安南乎』!次即光璧。人頗怪之(詳「遺亂」)。

  秋八月,孔有德、耿仲明及降將沈志祥、金礪以兵入湖南;黃朝宣禦之燕子窩,大敗之。而軍亂甚,縱掠永興、萍鄉間,至於褫人之革;淫殺焚擄,無異諸賊。士卒為鄉民忿殺者,更募足之;湖南、江西重被禍。

  冬十月,何騰蛟、堵允錫各以疏至肇慶勸進。永曆帝封劉承允為侯,使鎮寶慶。

  順治四年(永曆元年)春正月,孫守法退守石子城。

  孔有德出岳州,章纊戰不利;何騰蛟使王允成及諸軍援之,皆不至。覃遇春走長沙,章纊守湘陰。

  二月,孫守法退守石鼇谷(詳「義旅」)。

  章纊謁何騰蛟議戰事,將以舟師返。胡一青兵至,纊撫之;使王進才、覃遇春、姚有性、熊兆佐共奉督師守長沙。進才、有性兵復鬨,騰蛟出詢之,傷於砲,仆;纊馳出,使一青救騰蛟,免。遇春等皆四潰。有德聞之喜,驟以兵攻湘陰;胡一青奉章纊入衡州。有德攻長沙,騰蛟創甚,誓死守;王進才部掖之,騎而走。長沙知縣王宸開門降,湖南省治遂沒。騰蛟至衡山,創甫愈,使章纊徵諸軍;王允成已棄常德走,黃朝宣走衡州,馬進忠、王有才遁五溪山中,湖南鎮將一時奔潰。張光璧自茶陵使滿其興以千兵衛騰蛟;有德至,其興戰死,騰蛟單騎走衡州。

  三月,孫守法復寧州,屯於喬麥(詳「義旅」)。

  孔有德至瀏陽,尚可喜攻燕子窩,黃朝宣以陳士明等降。可喜略諸縣,會有德於湘潭。

  夏四月,孫守法敗沒於興安。武大定亦自紫陽走,賀珍入鄖陽、襄陽;尋敗於竹溪(詳「義旅」)。

  孔有德陷衡山。衡州固盧鼎分地;張光璧突掠之,鼎走永州,光璧踞衡州。有德踵至,光璧挾騰蛟、章纊走,且先遁;騰蛟使纊招潰軍留四日,走祁陽,衡州遂沒。有德取黃朝宣父子,車裂之;惡其荼毒江西、湖南也。張光璧自祁陽復挾騰蛟走。

  騰蛟脫身走永州。章纊追至,責之曰:『長沙不潰,猶可以守;今瓦裂矣,何以慰三年中輸將之百姓乎』!騰蛟謝之。檄王鳳升守永州,約堵允錫謀恢復。時永曆帝遣使勞騰蛟,徵其兵入衛;騰蛟以軍事急,辭不行。值孔有德兵逼,西走永定。盧鼎守永州,其部武士強、白良劫以降;不果,遂合郝永忠大掠去,鼎僅以身免。良、士強走降於孔有德,促使進兵;有德使掠祁陽陷之,徑趨郴州。騰蛟走白牙市。

  章纊在東安,以積雨漲,使張朝復祁陽;朝不應,將斬之,乃克祁陽。纊復招土寇降,使守雄飛關及永州;自軍石溪,降將謝君錫扼之,騰蛟擊之,獲君錫,乃濟。明日,嚴起恆至;又明日,吳晉至;言郴州、桂陽皆沒,馬進忠遁沅州、王允成走辰州、郝永忠匿道州,有德盡陷安化、新化諸處。

  是月,王光泰在湖北,復為明。光泰,光恩之弟也;光恩降,以原官駐鄖陽,降臣李之綱虐之,光恩死。光泰以其軍入襄陽,遙奉永曆帝號,自稱鎮武伯;殺降臣甘文奎、劉開文及降將楊文富數十人。還取鄖陽,殺降臣董有聲及保康、竹山、鄖陽知縣官,盡取其地。使結賀珍、武大定於陝西。降將孫定遠來攻,光泰陣斬之。

  何騰蛟在湖南,承永曆帝使朝桂林,以餘軍付章纊圖湖南。

  五月,孔有德軍屯衡州,章纊使王鳳陞圖之。

  張光璧徑至武岡州,與劉承允爭劫駕;不勝,大掠新寧。承允請敕解之,光璧定沅州。

  總兵楊國棟以舟師入洞庭,攻長沙;耿仲明還擊之,國棟敗走。有德陷龍陽,進陷常德,放兵四出;堵允錫匿永定衛,張光璧遁寶慶,馬進忠走五溪,李錦入施、巫(詳「遺亂」):率望風遁,空其城以待,有德徐入之。惟周金湯詗永州無備,夜噪而入,遂復之。

  六月,何騰蛟請檄馬進忠、張光璧、王有才、牛萬才、袁宗第、高必正兵五十萬攻衡州;扼於劉承允,惟隸以趙印選、胡一青兵。一青因說騰蛟曰:『長沙之失,非戰之罪,直開門揖盜耳。諸將望公如雲霓,遲則解體』。騰蛟然之,即日行;賜之銀幣,命廷臣郊餞。承允伏甲攻之,一青、印選盡殺其軍;永曆帝不問。會張光璧入朝,劾承允;承允懼,請使騰蛟屯衡州。堵允錫亦劾承允劫殺狀,高必正復至,承允益懼;思以允錫制之,請加允錫大學士,賜劍,總督江楚軍務,屯長沙。其地並沒,承允以空名扼之。流寇王明俊以眾降,封為侯伯有差。

  秋七月,章纊以兵徇永明;憤諸將橫虐,聞警先逃,鬱鬱成疾卒。何騰蛟亦至,哭而葬之石溪;自軍於白牙市。

  郝永忠自桂陽走,遇尚可喜軍自長寧至,大掠走道州,張學孔被執。

  八月,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復以兵陷寶慶,遂入祁陽,殺宗室王兆鼎、世子乾生、總兵李茂功、黃晉興數十人;進逼武岡。劉承允屯紫陽江,使陳友龍軍石羊渡;友龍扼水陣,有德三攻之,皆敗績。承允忽至,顰蹴久之;友龍偵其壁,則舉軍降矣。友龍慟哭從之。承允蟒玉乘輿出,有德使去髮而後見,從之;且約為平行禮,有德許之。承允遂以武岡降,且請急追永曆帝。有德疑不廳,承允自以兵追之;及靖州之王家堡,謝復榮力拒之,乃走(互詳「永曆奔亡」)。他日有德宴諸將曰:『使皆如陳將軍者(謂友龍),吾安得至此』!承允不能對。

  湖南、北文武聞武岡州陷,又不得永曆帝耗,督師堵允錫、巡按熊麟將立榮王於辰州;騰書故大學士熊開元,不可,乃止(互詳「永曆奔亡」)。劉體純等掠鄖陽。

  冬十月,孟喬芳陷興安之白土關。王光泰擊降將王平於內鄉、房縣,皆敗績;平陷鄖陽。墨特根亦攻甄川鍾於房縣、方國成於合口,光泰走入川(詳「義旅」)。

  耿仲明以兵攻永州,何騰蛟、胡一青守之,背城力戰。一青忽言內外援絕,徒死空城無益;挾騰蛟走全州。王進才巳先走,尚可喜追之,陷桂陽。鰲拜入沅州,張光璧遁,傅上瑞出降,岷王埏垓二十餘人皆被執死。上瑞說騰蛟立十三家營,卒亂湖南,性又反復;至是降,居劉承允軍中,屯於武昌。有德使降將線國安及陳友龍攻靖州,陷之;殺姚有性,何騰蛟奔廣西。堵允錫、馬進忠等走永順、保靖土司境,尋入貴州,乞師於皮熊。王祥復入施州,胡一青、趙印選遁廣西。於是武岡、寶慶、常德、沅、靖、郴、桂陽縣郡皆沒,總兵周思仲等降。騰蛟聞之,使周金湯、熊兆佐屯東安路、王鳳陞屯永州路以備之。耿仲明復自永州陷辰州,西。

  十二月,何騰蛟自永福傳檄諸將,大舉攻湖南;遂出師攻取諸路(詳「兩廣之亂」及「遺亂」)。堵允錫自走永順,憤不得恢復;至是,刺血書二祖、列宗神位,慟哭欲自殺,眾皆哭。張光璧、牛萬才奮兵出,再攻辰州,克之;王進才亦至。允錫以忠貞營赴長沙,線國安拒之。允錫及其猶子正明親甲督師,血戰三日,國安大敗遁;遂取衡州,自益陽東。

  順治五年(永曆二年)春正月,張光璧及貴溪王攻沅州,敗績;永寧、黎平間義兵亦沒(詳「義旅」)。

  二月,孔有德再以兵陷永寧及辰州。

  夏四月,永曆閏三月。

  五月,張光璧復靖州及沅州,戴國士復降。其人即陷陳泰來者,昵於光璧;請以為湖南巡撫,永曆帝亦從之。

  賀珍戰敗於竹山及黃泥港,又敗於石梁,遂自湖北走入川(詳「義旅」)。

  陳友龍誘降將某於辰州,殺之;盡殲其眾,復為明。遂自靖州復黔陽鎮筸,東攻武岡,拔之;斬諸叛者,以祭傅作霖。進圍寶慶,孔有德兵來援;友龍大破之。

  騰蛟檄曹志建等攻永州。線國安攻辰州,亦不克。

  六月,堵允錫復常德、宜昌、桃源、澧州、臨武、藍山、道州諸郡,兵勢大振;忠貞營亦入荊門、宜城,告捷。允錫聞有請議和者,上疏宜絕口不一言;時論壯之。

  俄,金礪軍至湖南,別以舟師浮洞庭入沅江,馬進忠禦之麻河;偵其狀,使皆斷長矛為短戈,巨斧繼之。劉子良先,馬維興、楊進喜繼,猝壓其壘,奮矛呼刺,萬斧繼之,人皆靡。自以騎兵張兩翼,縱斬降臣黃廷伯、宗尚勇、馬汝弼、高捷及士卒七千有奇。比舟師至,進忠空其城,使楊國棟伏葦中待之;兵至伏起,大駭悉降,逸出者又盡獲之。知馬蛟麟所在,與鄭古愛往降之。

  劉承允在武昌,以陳友龍復降,守者疑之;使屯山上夜攻之,一軍為靡,傅上瑞亦死。

  八月,兵部右侍郎劉季礦復酃縣;旋沒(詳「殉節」)。

  李成棟出南安,聞降將田起鳳在郴州,迂道樂昌、宜章以招之;起鳳復降。兩軍在途騷擾無狀,居民結寨自保。成棟戲起鳳曷攻之?守者砲發,成棟怒,屠之去。

  九月,何騰蛟親督師攻永州,降將余世忠出戰,胡一青擊敗之。孔有德兵來援,一青伏兵文明鋪,夜分兵至,伏起攻之,大敗而去。世忠及降臣李紹祖死守,自夏歷秋,大小三十六戰;城中食絕,咽草啖人,棄所割婦女之私十五石,猶不肯下。

  冬十二月朔,何騰蛟拔永州。時城中人盡,滿洲軍知不守,殺在籍降官劉興美等,突圍走。楊國棟追至冷水灘,斬世忠;執紹祖及林國棟械至桂林,瞿式耜數紹祖罪而斬之。騰蛟攻衡州,守者遁去,遂復衡州、東安、永明、江華、道州、寧遠。監軍御史余起鵾、職方主事李春甲復寶慶(詳「義旅」)。於是永寧、茶陵、酃縣、安仁、新寧、耒陽皆克,寶慶、衡州捷書且同日至。騰蛟馳檄長沙,聚苗、漢兵食以進。

  馬進忠以兵復常德,大集芻秣於城;李赤心自湖北至,羨其完富,欲據之。堵允錫強進忠使讓之,且託與盟;進忠忿,終歃無一言。甫還,即促士民走,縱火燒城,不遺一甓(詳「遺亂」)。以胡一青屯衡州,乃西走武岡,殺掠五百里;王進才亦棄寶慶走。赤心至常德,城空無所得,亦棄之。諸屯將聞其至,皆棄地走,湖南為空(詳「遺亂」)。允錫使毛壽登、楊國棟守常德,自以兵東。

  騰蛟方疏進功、赤心必不合,湖北千里皆空非策;且聚數十萬兵共食湖南,兵譁民盡,瓦解之勢將在目前。欲使進忠輩分道立功,亟請聖斷。給事中金堡因請命騰蛟督進忠及諸將圍長沙,允錫以忠貞營救江西;從之。命甫下而變作;騰蛟在衡州大驚,急檄馬進忠出益陽,招王進才等約堵允錫以忠貞營攻長沙,己督趙印選、胡一青等來合。時孔有德等還江西(詳「江西之亂」),僅使降將徐勇守長沙。允錫兵以爭常德故,不能進;忠貞營惟擄殺,勇得以守。允錫不能下,東次郴州,至於吉安而還。俄,忠貞營棄長沙走,曹志建首以其部還龍虎關;諸將畢潰,大掠衡州、寶慶、宜章間。騰蛟顧事急,將自邀赤心入衡州,馬進忠使楊喜往衛之(詳「遺亂」)。

  順治六年(永曆三年)春正月,何騰蛟至湘潭,空無人;以日暮,止之。李紹祖子以告徐勇,猝執之;騰蛟抗節死。馬蛟麟等復陷常德府。

  二月朔,張光璧攻辰州,不克。濟爾哈朗、孔有德再以兵入長沙,攻湖南。

  三月,李赤心大掠衡州、永州、郴州,西(詳「遺亂」)。

  永曆帝方詔堵允錫守衡州。命未下,允錫已馳至,使尹具瞻、堵正明守永興,陸士毅守安仁,龔龍守攸縣,胡一青、陶養甫屯衡州;檄趙印選來助,不應。俄,濟爾哈朗追赤心至永興,陷之;堵正明力戰死(詳「遺亂」)。

  廷議:代騰蛟者,無若瞿式耜。永曆帝然之,詔式耜總督諸軍,賜弓矢斧鉞;永、寶、鄂、岳上下三軍之在行間者,生殺唯命。式耜疏辭,不許;乃建大元帥旗鼓,申嚴號令。疏請兵科給事中吳其雷監其軍,薦張同敞知兵下士,宜重奇,大收人望;曰:『凡重繭跋涉而來者,非忠義、即功名之士也;豈可假人哉』!

  王永強為降將李國翰所敗,宜君、同官、蒲城、安塞、清澗皆沒。延安、綏德亦旋沒(詳「義旅」)。

  夏四月,尼堪擊劉體純等於西鄉、平利,大敗之。

  孔有德薄衡山,王永祚大敗之。再戰於草橋,自辰至酉,殺傷相當;有德忽以輕騎出陣後,遂不支。有德陷衡州。

  堵允錫走耒陽,將之永興;聞城陷,尹具瞻、陸士毅、龔龍皆先遁,諸縣盡沒。允錫走郴州,遇孔有德兵,幾被獲;日中而霧,宵得螢火燭,乃入桂陽。五月,至龍虎關。曹志建咎其召赤心,朱謀烈又譖之;允錫將之道州,志建擊之。大戰,盡殺其部,執允錫入鎮峽關;將害之,允錫逾垣走廣西(詳「兩廣之亂」)。然是戰也,志建精銳亦盡,悔無及;遁於永明,不敢出。桂陽諸邑亦旋沒。

  秋七月,焦璉、趙印選攻永州。尼堪至寶慶,馬進忠走武岡;弩山追王進才至沅州,守者先遁,遂入靖州。濟爾哈朗兵自永興取辰州,使達爾趨永州;周金湯、熊兆佐立柵大松橋以拒,不勝。又戰於王公嶺,敗績。胡一青、王進才合兵拒河岸,亦潰;金湯、兆佐走新寧,牛萬才自湘西掠新化、溆浦,攻苗砦,不能入而走。王進才、馬進忠匿於武岡山中。

  冬十月,降將馬蛟麟攻道州,曹志建敗;出金二十萬,曰:『斬一級,金一錠』。軍士爭赴敵,蛟麟大敗,俘獲無算;遣使告捷。馬進忠復攻武岡,克之。尋趨寶慶,又克之,遂復靖州。巡撫鄭古愛使總兵劉祿、胡光榮、林國瑞、黃順祖、尚文明徇永、郴諸屬邑,及於桂陽。

  十一月,瞿式耜、焦璉分兵三路趨湖南,攻永州、沅州及廣西之全州,謀恢復。勒克德渾、孔有德兵亦至,復取燕子窩。有德至白虎關,曹禎走道州、馬進忠走武岡,寶慶諸郡復沒。胡一青、周金湯、熊兆佐、王永祚、張明圍永州匝月矣;其地三面河,永祚壘其陸,路復絕,降將李東斗誓守不肯去。

  十二月,孔有德援永州,自以騎兵繞河外至。永祚軍淫掠,敵至爭遁;有德縱,居民含怨者復助之,死者千計。一青、金湯、兆佐不戰潰;惟張明全師歸廣西(明,焦璉部將也)。有德破長寧諸邑,兵民多死,湘西復沒。

  順治七年(永曆四年)春正月,線國安陷新田。二月,陷新寧,向文明降。有德攻武岡,馬進忠敗績,負創走;總兵胡光榮被執。進忠走靖州。

  三月,兵部尚書張同敞圍永州,不克。孔有德入龍虎關,曹志建奔廣西;有德兵至郴州,周金湯又潰。會有德還衡州,勢少輟。

  夏六月,孔有德陷桂陽,張士舉、蓋遇時降之。有德攻鎮峽關,總兵惠延年力拒;有德出間道,猺人之被虐者導之,曹志建大潰,死者蔽地。

  袁宗第等分掠寶慶、荊州各郡(詳「遺亂」)。

  秋八月,牛萬才及線國安戰於萬陽山敗績,旋降(詳「遺亂」)。

  九月,孔有德兵益西,永明諸縣皆沒。進忠走城步山中。

  冬,郝永忠等掠房、竹(詳「遺亂)。

  順治八年春正月(永曆四年十二月。自二月後,為永曆五年),孔有德使馬蛟麟攻郴州,尋入之。時湖南所存沅州以西數縣邑靖州、郴州、桂陽、藍山、宜章、興寧間復有白頭、紅頭、梅獠諸賊,忽此忽彼,隨在蹂躪,不勝紀。

  冬十月,于大海至彝陵降(互見「四川之亂」)。

  李來亨皆受封,分掠湖北之邊(詳「遺亂」)。

  順治九年(永曆六年)春三月,孫可望使李定國、馮雙禮攻湖南;自出貴州,期會於武岡。定國至沅州,沈永忠遁;定國入沅州,取遂平、藍山。

  夏四月,李定國攻靖州,擊降將張國柱、許天寵,大敗之;遂入靖州,執降將楊國勳殺之,東入寶慶。

  秋七月朔,李定國克寶慶,沈永忠走湘潭。定國使馬雙禮率前軍都督高承恩、鐵騎營王會、武安營陳國能、天威營高文貴、坐營靳統武擊孔有德兵於驛湖,斬其驍將李四;自以左軍都督王之邦、金吾營劉之講、左協營吳子聖、武英營廖魚、驃騎左營卜定唐出武岡州,攻桂林(詳「兩粵之亂」)。白文選亦攻辰州,軍於荔溪,距城僅十里;徐勇攻之,張景春被殺。文選攻益急,勇固守;糧盡援絕,勇猶不退。李定國復自廣西入湖南,取永州;執降將紀國相、鄧允昌、姚杰數十人,皆殺之。

  八月,明湖南軍取彝陵。

  冬十一月,李定國取衡州,入長沙;西取湘陰,入岳州,以為進忠守之;定國還長沙。孫可望以猓玀兵五萬助白文選攻辰州,斬降將張鵬、吳光鼐;急攻其北門,而使白文選自東入,執勇斬之,遂取辰州。李定國遣兵攻郴州,執降將金漢惠殺之,知州鄭元勳降。定國益東,至於江西之境,皆為明;俄為孫可望檄還湖南。

  時尼堪、屯齊以兵入湖南,馬進忠棄岳州西。尼堪逐之,戰於湘潭,進忠敗績,走寶慶。定國聞之,謀棄長沙誘深入而覆之。尼堪入長沙,恃勝窮追至衡州;定國使進忠及馮雙禮伏白果,己夾蒸水軍。尼堪驟至,定國與戰,自晡達旦凡數十合。尼堪恃銳,丹頂龍旗登山望戰,定國卒自叢篠中斫之,頂踵分裂,從騎盡沒。山下軍不知,猶力戰。馬寶中流矢,少卻;訝雙禮軍不至,偵之已西去。馬進忠不知故,亦從之(詳「李孫之兵」)。定國大駭,陽卻收其軍,走寶慶,尼堪軍亦止。定國復謀出間道攻之,不果;還軍武岡,長沙東北復沒。

  十二月,封湖南總兵莫宗文為安仁伯。

  順治十年(永曆七年)春正月,屯齊攻辰州;李定國再以兵出湖南,使馬進忠攻永州。

  二月,屯齊救永州,李定國不退;聞孫可望親追已至於靖州,懼,先自龍虎關去。

  三月,屯齊入永州,言敗定國眾四萬。

  是月,楊國棟、莫宗文合兵攻常德,不克。孫可望亦冀以戰勝讋其下,至寶慶聞屯齊方軍坌路口,自以輕騎往襲之;陰雨綿綴,三日始及之周家坡。屯齊無備,驟遇之,驚且潰;可望軍殺數人,遽掠馬,亂。屯齊還攻之,可望扼山嶺。文選、雙禮左右拒,可望建龍旗鼓吹為中軍;屯齊盡銳注之,可望大敗、文選亦潰。走辰州,阿爾津又敗之;惟雙禮陣不動,得引去,屯齊亦不進。以其軍陷寶慶,分掠永州、辰州,至於黎平。自春及冬,兵鋒四及,死者百萬。

  十一月,屯齊兵陷郴州,還。湖南州郡皆沒,惟武岡、沅、靖、辰猶為明。

  順治十一年(永曆八年)春正月,永曆帝改辰州為沅興府、沅州府為黔興府。劉文秀以兵出湖南,孫可望自按沅靖軍。尚可喜尤畏李定國,請使洪承疇以滿洲兵自衡、桂入,自以諸降軍自永州入圖廣西;不許。

  順治十二年(永曆九年)夏,劉文秀入湖南取辰州,進攻常德;凡兵六萬、戰艦千餘。降將李本深拒之,文秀還辰州。

  五月,文秀再自辰州趨陬溪、龍灣,攻常德;分遣盧名臣、馮雙禮以舟師攻岳州、武昌,亦為辰泰所拒,還軍西。本深伏兵河濮口,視其半濟而擊之,六戰皆勝,焚其舟。又敗之龍陽,名臣墮水死。文秀、雙禮還貴州。

  順治十三年(永曆十年),辰泰攻辰州,李定國使廖鳳、李先芳援之;不克。

  秋九月,辰州破,土司彭宏澍亦降。其諸姚、黃賊在彝陵間者,屯聚不一;阿爾津大敗之,招降殆盡。

  順治十四年(永曆十一年)冬十月,孫可望走靖州降,武岡州亦沒;李定國守沅州、靖州(詳「李孫之兵」)。時洪承疇駐長沙,辰泰、阿爾津駐荊州,守而不進。及可望降,承疇自請攻永曆帝於雲南,使偕洛托出湖南。

  順治十五年(永曆十二年)夏四月,洛托將出師,洪承疇先使降人袁廓宇招沅州、靖州,下之;賀九儀等潰,湖南盡沒。惟湖北邊郡錯出四川者,猶為十三家營所據;久之乃滅(詳「遺亂」)。

  武昌、漢陽,中原樞紐;偏沅、膏■〈石匧〉,黔、滇屏藩。良玉一去,全楚坐亡,而洞庭以北皆墟里矣;赤心驟來,施、宜橫虐,而白帝之東且賊穴矣。何騰蛟、堵允錫綴拾殘燼,皆納群仇、立軍府、委文武,職固宜然;詎非忘寇哉!且夫溫韜降而擁麾、銅馬破而稱帝,瑾瑜匿瑕,史或一轍。然必指揮惟我,金石堅心:一軍下歸、巫,以瞷河、洛;一軍出袁、瑞,以趨江、皖;一軍問汀、韶,以接澎、臺:奔命不遑恢復故圉也!豈意四鎮之禍,十三家起而踵之;寧南之亂,忠貞營駕而上之!且虔,上游也;而南昌不能救;閩,行在也,而湯陰不復還。堵與何歧,何亡而堵亦覆;賊與兵競,兵悸而賊亦靡。不知新立之國,其臣宜於和而奮,不宜孱弱與睚眥;其軍宜於簡而嚴,不宜恣睢與冗聚也!或謂承允、上瑞自有歸獄,降寇諸鎮此遽易弭乎!又不知楚督、沅撫,兵餉自操,法令猶在。曩令汰頑弱、第功罪,梟何樊之首以立軍威、取橫海之軍多建支帥;若章纊、若張同敞、若蕭曠、若陳友龍亦心膂之臣、爪牙之士也,則厚其籍、重且權。韓岳統軍,夜叉亦隸其戲下;僕彘自懟,公孫得用其便宜。軍事多算者勝,故打死仗者危;兵事不競亦凌,故斬亂絲者是也。乃數奔則不罪、荼民則不誅,以任人則郝、張比於耿、賈,以核兵則牙、衛等於莒、邾。卒至羽書紛出,師相已俘;偪陽力攻,連城頓失。湖督之命,譬之而如贅;衡、施之域,棄之而如遺矣!定國再來、文秀更出,平陽橫馬倒之尸、王濬下樓船之卒;而蒸水忽奔、河濮甚潰。則以內訌敗謀、以輕進失助,何怪矢下聊城、地無黑子乎!然而郴、桂流渠,沅、靖撐骨,兵寇皆飧人而食,南北撫遺孑之存!湘水之屠,實類川蜀;岩壑之匿,亦復幾何!顧蚩蚩者,竟何罪乎?嗚呼!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十

  江都倪在田甫輯

  ·兩廣之亂·

  崇禎十七年秋八月,宏光帝命楊鶚總督川、湖、雲、貴、廣西軍務。

  冬十月,命丁魁楚總督兩廣;貪庸無狀,遂為亡粵之本。

  十一月,加廣西總兵劉承允右都督。

  十二月,召楊鶚回,以何騰蛟總督川、廣、雲、貴軍務;以瞿式耜巡撫廣西。

  宏光元年春,土賊陷全州;靖江王亨嘉以聞。

  三月,以黃斌卿挂印總兵,鎮廣西;未行。

  秋八月,亨嘉反。以其黨楊國威為大將軍、推官顧奕等為心腹,檄廣西四十五洞狼兵標勇奉之。亨嘉,朱文正裔;襲封靖江。聞宏光帝被執,謀自立;自是稱監國。隆武帝詔至,不受命;舉兵將東。巡撫瞿式耜自梧州書責之,檄陳邦傅及狼兵毋受命。亨嘉至梧州,式耜不朝;挾入小舟,索印敕。曹升刃脅之,式耜不予;拽逾數舟,卒不予。坐定,復斥之。隆武帝詔丁魁楚討之,乃挾式耜走桂林,閉之府中。式耜不食;標將徐高之子竊饘粥進,乃食之。進表閩中,隆武帝聞之喜。邦傅時受檄討亨嘉,亨嘉拒戰,敗績。改餽式耜衣食,瞑不視;乃遷之劉仙岩。檄狼兵,並不至。邦傅急攻之,亨嘉復迎式耜,還其敕印。焦璉為楊國威旗鼓,密輸款於式耜;使夜入邦傅軍,復縋邦傅入,擒亨嘉械送福州。

  順治三年(隆武二年。是年永曆帝立於粵)春三月,亨嘉至福州,貸弗誅,廢為庶人;國威、顧奕、吳之琮等伏誅。擢式耜兵部侍郎;辭曰:『國家搆禍,豈臣子稱功地耶』!會曾櫻薦其才,隆武帝命晏日曙巡撫廣西,詔式耜入行在;式耜乃東至肇慶。

  夏,丁魁楚使吳之蕃、張國詳援贛州(詳「江西之亂」)。蘇觀生奉命至南安募兵。再命尚書黃錦至潮州,計議援贛州。

  廣西土司儂國琦作亂,晏日曙平之;獲國琦,命散其眾,毋獻俘,示仁卹。

  秋八月,丁魁楚再遣兵援贛州。土寇黃元吉降復叛,破永定;張家玉斬之。又降鎮平賊陳靖眾十餘萬。

  冬十月丙戌,永曆帝監國於肇慶。時惟兩廣不及兵,丁魁楚、瞿式耜諸人共立之。

  十一月,蘇觀生復立紹武帝於廣州。肇慶立君,觀生欲與共;丁魁楚叱其非甲科,不許。觀生憤走廣州,值唐王聿■〈金粵〉浮海至,觀生曰:『此吾君之弟也;兄終弟及,不亦可乎』?關捷先、梁朝宗和之,及巡撫何吾騶、布政司顧元鏡、侍郎王元華、曾道唯、總兵林察奉王監國。越五日,即位;改元紹武。以都司署為行宮。封觀生建明伯,守兵部尚書;捷先以下各授職。招四姓海蛟,降之(鄭、石、馬、徐四姓)。製鹵簿,宮室除授千計。永曆帝使給事中彭耀來詰,耀謂觀生:『今上神宗嫡嗣,奕葉重光;大統已定,誰敢復爭?且虔、閩既失,強寇日增;公不協力同心以衛社稷,而操戈同室,此袁氏卒並於曹瞞也』。觀生忿,殺之。及陳嘉猷、陳邦彥至,再以永曆帝冊印授觀生,譬說利害;不從。使林察攻廣西。永曆帝以林佳鼎為兵部侍郎,督師;陳子壯為中極殿大學士、兵部尚書,節制兩廣、江西、福建軍務。子壯在廣州通書瞿式耜,言兵事;故有是命。佳鼎使李明忠擊察將陳際泰於三水,敗之。

  十二月,林察使盜偽降於佳鼎,信之;乘勝追逐至三江口伏發,砲碎其舟,僉事夏四敷、遊擊管燦皆死。明忠軍於岸,淖深三尺;察攻之,一軍盡歿,明忠僅以身免。行在大震,使瞿式耜視師峽口;以王化澄代佳鼎督師。

  觀生亦使陳邦彥來議和,未決。觀生清勵無才略,既總大事,苦瞀亂;日議郊祀、學校。有楊明山者,大言有精兵十萬在潮、惠;即擢撫其地。謂梁鍙才,授吏科給事中,大納賄賂。所招海盜,白晝殺人,懸於門;觀生不能問。降將李成棟在福建,固無入廣志;在籍巡撫辜朝薦與何吾騶隙,叛投之,獻入廣策,期兩月至桂林。成棟從之,以兵入惠州,守者遁;潮州亦降。即其印為牒告無事,陰自花山小徑薄廣州。先使數騎作洋舶長年狀,闌入城,露辮髮呼殺,擊傷一人,廣州悉潰。或告觀生以敵至,叱斬之。俄,騎兵至,倉卒召兵不及,觀生死。顧元鏡首椎髻號於市,令軍民降;又張示諭陳威德。人疑成棟之來,元鏡實召之。紹武帝出走,匿於王永華家;尋如洛城里,眾挽之。時成棟騎纔數十人;又數日,前鋒杜永和至;又半月,成棟始至。元鏡僕以紹武帝告,永和執之。與之食,弗御;曰:『飲汝杯水,何以見先人於地下』!成棟殺之;又執周、益、遼、惠二十四王及宗室世子皆殺之。梁鍙誑觀生死,而舉其屍降;何吾騶等皆降。

  成棟徇東莞、香山諸縣,盡下。遣將掠南安、韶州,自攻肇慶。永曆帝走梧州,並棄峽口,不之守;瞿式耜爭之不得。使朱治■〈目簡〉總督兩廣。

  順治四年(永曆元年)春正月,李成棟至肇慶,朱治■〈目簡〉棄城走;成棟遣楊大用、張月、閆可義徇高、雷、廉諸州。張家玉、陳子壯起兵攻廣州,降臣佟養甲呼救,成棟還軍,聲攻甘竹灘,子壯、家玉軍皆潰。成棟復西(詳「義旅」);至梧州,巡撫曹燁肉袒牽羊降。丁魁楚遁岑溪,亦降;成棟殺之,而有其孥賄,東趨平樂。湖南副使陳象明以所徵餉金無所止,盡以招土兵,約陳邦傅於榕樹潭;及成棟大戰旬日,土兵盡潰。邦傅走,成棟從之;邦傅走南寧。布政司耿獻忠以平樂降,總兵李明忠、李成志以潯州降,行在大震。

  二月,徵劉承允兵於全州,使入衛。永曆帝復棄桂林如全州(詳「奔亡」);瞿式耜力諫,不聽。請留守桂林,許之;以為文淵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賜劍,便宜行事。以焦璉兵隸之,屯於黃沙。晉承允安國公,使陳邦傅守昭平。承允恃膂力,凶橫無臣禮;邦傅亦如之。永曆帝倚任,遂增其焰,以致於敗。

  陳邦彥使馬應芳督舟師會余龍攻順德,再復之;遂取高州,入龍門。

  三月,李成棟還軍陷順德,邦彥屯下江門(詳「義旅」)。更攻廣州,入清遠;十日城陷,邦彥死,成棟謂無慮。聞永曆帝走,急趨桂林;總督朱盛濃、巡按御史辜朝泰、布政司朱盛□皆先遁。

  永曆帝聞之,以丁元華代盛濃、魯可藻代朝泰;未至,而成棟兵已至。四廂民皆去髮,惟留守大學士瞿式耜、通判鄭國藩、都司林運昌、李當瑞、沈煌誓守;檄焦璉來救。璉以三百騎先,山水驟漲,士卒浮行百餘里,深及馬腹;至榕江,無舟濟,散搜村落,得魚艇二,乃更番渡畢,璉乃濟。式耜迎勞如父子,苦無食,縻粥以飼。議使取大墟穀,未至;成棟兵已入,飛矢四射及式耜巾;璉急引弓入,控弦一發,射一人顛;再發再顛,矢無虛彀;頃刻殺數十人。餘騎下城斗,璉以一騎躪之,繞城奔逐,又殺數十人;軍士以外兵入,盡合四門,故成棟兵不得出,黠者棄馬逾城遁。璉即麾騎自文昌門出,成棟兵方駭愕,璉直馳入其軍,左右衝擊;三百騎翼之,所至洞潰,斷其軍為三。俄復合,璉益大呼入;部將白貴、白玉亦開門出,追奔數十里,斬首數千級。是役也,璉以三百騎破成棟眾數萬,桂林得全。成棟遁昆陽,旋走陽朔。賴熊復建陽;張家玉再攻東莞,復之(詳「義旅」)。

  夏四月,以張家玉總督嶺東軍務。

  劉承允雖重瞿式耜,遣兵衛之,而恣睢甚。以長沙陷,請罷何騰蛟為戶部尚書;不許。張光璧請討之,亦不許。承允起小校,受騰蛟薦為大將;屯溪之捷,怨張光璧、郝永忠擢將軍,己不得與。馳入黎平,執騰蛟妻子以索餉;騰蛟無如何,使章纊慰之,為請伯爵,與聯姻。比至全州,加公爵,賜尚方劍,權勢逾騰蛟而猶惡之;至是,逕請罷騰蛟,諸鎮皆怒。永曆帝亦憤,使召騰蛟入圖之;騰蛟自白牙歷全州、道州,朝行在。

  五月,李成棟兵陷和平。

  劉承允兵譁餉於桂林,瞿式耜竭公私財賄與之,猶不止;夫人邵氏出簪珥以佐,猶不止。與焦璉軍斗,擊傷璉;式耜劾承允,兵掠而去。孔有德聞之,急以兵陷興安,突攻桂林;大雨城壞,吏士失色。焦璉入守,矢貫於肘,憤呼拒敵;式耜躬立矢石中,以西洋砲轟擊,敵少卻。乃大戰,自辰至午,不及食;式耜親持飯哺之,士益奮,以大雨止。明日再戰,璉奮長刀砍除,步騎從之,左右衝擊;有德大敗,收餘兵走。璉軍逐北,日數十里。有德望虞山草木,皆以為兵,幾為追騎所得。其別將出栗木嶺者,式耜使馬之驥伏江岸,瞷其至,怒馬而渡,□矢掉槊,殺數十人,追北二十里乃還。有德以是不敢輕桂林。論功,進式耜少師兼太子太師,封臨桂伯;式耜辭,不許。魯可藻實與式耜共守,以為廣西巡撫。焦璉歎曰:『文臣若此,吾儕宜愧死矣』!

  是月,李成棟兵陷瓊州。

  六月,何騰蛟入朝。陛辭,群臣郊餞;劉承允伏甲將攻之,胡一青、趙印選殺其眾。承允諱之,騰蛟乃行。

  秋七月,張家玉復龍門、博羅、歸善七邑,陳子壯敗於高明,李皇一攻肇慶(詳「義旅」)。焦璉復陽朔、平樂;魯可藻復賀縣、富川,引其兵與璉會約。陳邦傅入潯州,降臣耿獻忠遁;璉、可藻乘之,復梧州。懷集縣丞徐定國當城陷走山中,不去髮;至是,以計復其城,廣西全復。

  八月,李成棟陷清遠,大學士陳子壯死之。李皇一等亦死於肇慶(詳「義旅」)。

  冬十月,郝永忠走桂林,何騰蛟、瞿式耜力撫之(詳「遺亂」)。

  土司覃鳴珂惡守道龍文明,攻柳州;陷之,文明遁。鳴珂大掠去。

  李成棟攻博羅,張家玉敗死於增城(詳「義旅」)。

  何騰蛟聞湖南急,出屯於黃沙鎮,衛桂林;孔有德攻之,連戰數四,騰蛟入興安,使周金湯等備湖南。

  嚴起恆、劉湘客說式耜分屯諸部及焦璉、盧鼎於平樂、義寧、靈川間。璉軍最整,諸將欽服;惟郝永忠起盜賊,極惡之,璉不與較。盧鼎少戢,嘗大雨衣笠哨敵壘,晝夜柵守;部將惡之,而不敢動。式耜、起恆悉重之,下詔褒美。

  是月,耿仲明陷全州,總兵王某、蔣某禦之黃沙河,先遁;守道馬鳴鸞以城降,總兵王允成、唐文燦亦降。允成之降也,一軍慟哭而散;何騰蛟使何有奇援之,不及。仲明入興安。

  冬十一月,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攻全州。何騰蛟方按部於永寧,瞿式耜使迓之;集焦璉、郝永忠誓神前,轉餉給之。騰蛟帥胡一青、焦璉、郝永忠出全州,血戰三晝夜,盡潰諸壘,殺獲萬計,大得名馬、橐駝、珍異。有德等走湖南,佟養甲兵亦潰,廣西始可守。騰蛟督諸軍進,連營三百里。惟陳邦傅自梧州以舟師攻肇慶,猝遇李成棟游騎,即驚潰;騎因逐之,抵梧州。邦傅不知所為,急走潯州;且乞降,而不去其髮。永曆帝亦不知,惟嘉全州功,議進騰蛟興新侯,亦侯焦璉;印選、一青皆伯爵,周金湯、熊兆佐、馬蛟麟掛印有差。

  十二月,何騰蛟自全州大舉攻湖南,馬進忠等皆莫應。瞿式耜歎曰:『勳帥觀望,得非朝廷位置無以慰之』。又曰:『既不能挽治時政,又不能輯和諸鎮;內外兩無所得,奚補哉』!然諸將起盜賊,志俘殺而不樂戰;郝永忠更屠水西四十八堡,橫死無藝,時不能問(詳「義旅」)。

  是月晦,永忠忽南走;焦璉不知故,退兵平樂。諸鎮哄潰,騰蛟不及制(詳「遺亂」)。

  順治五年(永曆二年)春正月,命大理評事朱宿坦諭廣西左、右江土司勤王,皆聽命。再命何騰蛟出全州、焦璉出平樂,謀進取。

  是月,郝永忠入興安。

  二月,郝永忠入桂林,劫永曆帝;大殺掠(詳「奔亡」及「遺亂」)。瞿式耜至,裸坐;僕假何騰蛟令矢至,乃得出。

  孔有德再攻廣西,趙印選大懼,棄靈川,走桂林。是日加午至,焚掠益雜,煙焰踰櫓樓。焦璉使告瞿式耜,願以兵屯桂林;曰:『強敵外逼、奸宄內訌,勢不能全。然賊乏食,必出掠;因四擊之,不過數日,賊可盡矣。然後保全、梧為門戶,協力守之,可以無慮』。式耜慮傷民,且懼為有德乘;不聽。侍郎劉遠生、給事中丁時魁、萬六吉、劉湘客皆請下平樂,使璉軍入援,禁遠近薙髮;更入城,收儲峙,毋為亂人得。乃入民舍草檄。翌日,使蔡之俊、朱盛凝先入斂屍賑民,永忠、印選已入郴州、永州去。全州諸將聞之懼,議以城降於孔有德;監軍中書不可,眾殺之。永曆帝詔何騰蛟卻守桂林,孔有德聞之,急趨興安;城中無帥,立陷。有德執興安文武及宗室朱寅衡數百人,皆殺之。聞桂林狀,則益喜;使線國安等入灌陽,盡下興安諸峒。急趨嚴關,殺明總兵三,士卒死者以萬計;逼鄉兵使去髮,勢及桂林。

  三月,瞿式耜在桂林;何騰蛟自永福至,周金湯、熊兆佐、胡一青等先後至。騰蛟鑒前事,下令諸軍曰:『敢有一人隻騎入村落者,死無赦』。人心乃定。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趨桂林,丁巳薄城;焦璉自平樂晝夜馳至,未解甲,有德兵已至,璉逐去之,閤門而守。騰蛟部諸將,使胡一青出文昌門,周金湯、熊兆佐出榕江門,焦璉、瞿式耜出北斗;戰甫合,璉奮臂顧其儕曰:『吾為諸軍破敵』!躍馬持矛直突陣。有德兵圍之,矢下如雨;璉左右擊若遊龍,有德軍為合而散者數四。劉起蛟慮璉獨深入,大呼馳進,與璉合;貫其陣出,殺數百人。胡一青至,騰蛟撫之曰:『若好為我一擊』!一青躍馬斗,殺數十人,掣其槊而馳。一青騎,必去其鬣;共曰:『此騎牛蠻子,不易敵也』。璉、一青合兵前,周金湯、熊兆佐橫擊之,璉將白貴、趙興四面入,士皆死斗;有德軍大潰,逐北二十餘里,壓其壘而軍。線國安親出決,刀擬一青;一青衝其脅顛之,國安遁去。大風忽起,塵漲天。璉、一青以死士奮力擊,盡潰其屯,斬馘千計;有德自甘棠渡遁。式耜、騰蛟互相勞,遂檄諸軍屯榕江,趨全州。式耜日招徠流亡少集,且竭力餉諸軍;遣使告捷於南寧。永曆帝謂式耜已兵死,欷歔泣下;比捷聞,乃大喜,賜璽書、紗縠、「精忠貫日」圖書,太后亦賜夫人邵氏銀幣。當戰時,趙興浴血出,起蛟馬項懸首級如貫;白貴戰死,焚其屍,得鏃升餘,人駭為楊貴後身。式耜分卹諸死者,為壇祭之。

  魯可藻乘勝復梧州。

  南寧巡撫趙臺頗得民,陳禹玉欲得其城,攻之;臺固守。邦傅又欲世鎮南寧(禹玉,邦傅子)如沐氏,瞿式耜等爭之。

  夏四月(永曆閏三月),何騰蛟、瞿式耜以兵濟榕江,有德分其軍為四部戰。一青以馬槊首陷陣,馳逐吒叱,動山岳;有德退屯於嚴關,堅壁以待。諸將力攻之,僵屍被野;自午至酉,溽暑枵腹。將斂軍,一青單騎追殺,至於興安之三里橋;眾從之,遂入興安。越三日,至鳳凰坪。有德為三伏於松林;騰蛟四面入,胡一青、趙印選、王永祚、吳朝興、馬養麟往來馳擊,周金湯、熊兆佐自東山下,橫突破陣而出,鸞橋之水皆赤。騰蛟攻全州,已有德瞷其師少懈,襲之。兵甫交,遁;諸軍逐之,至於北關,阻於矢石不能進。

  李成棟既陷廣東全省,思上賞,僅提督;佟養甲乃以總督節制之,心怏怏。聞粵西屢捷,大懼;廣東盜又大起,布滿山谷,陰思復降。其子若妾聳惥之,計決。與降臣袁彭年登樓語:『每念少康,至今正統朝敗必終復。今靖國兵無前,焦璉以二矢復七郡,時勢可知矣。且聞新主龍表,酷似神主;若以兵輔之,成則侯王、敗亦得為忠義鬼』。

  有胡奇者,盡以其謀告;養甲不之信。贛州來求救,養甲使成棟往;彭年故吝其軍佽,又苛索之,軍士皆怒。成棟陰使花山盜縱火掠,以內外急恐養甲,宜用權復為明;且殺其親吏凡數人,養甲解辮髮以媚之。成棟已去其纛、立己幟,養甲請降;耿獻中以巡撫駐梧州,亦降:廣東悉為明。成棟使洪天擢、李綺詣廣西,奉表謝罪,請迓乘輿。時南寧危迫,得成棟疏,上下相慶。

  閏四月(明四月),遣使勞廣東軍;封李成棟惠國公、養甲襄平伯;其部杜永和江寧伯、羅成耀寶豐伯、董方策宣平伯、郝尚久新泰伯、張月博興伯、閆可義武陟伯;進黃應杰、張大瀛、楊大福官秩有差。使吳貞毓奉敕如廣州,慰勞之。群盜聞之,皆入貢請命;永曆帝盡官之。陳邦傅聞之,忽揭旗稱己所招撫,上疏侈績;成棟大憎,馬吉翔為弭之。瞿式耜慮永曆帝之廣東,遂制於成棟;上疏爭之。成棟使沈清源再至,劉遠生說之;請奉永曆帝蹕端州(詳「永曆奔亡」)。

  是月,陳邦傅謀要駕;事洩於杜永和,不敢動,自稱「世守廣西」如沐氏。

  五月,孔有德益募耙手於全州,凡二千人;驅之戰,水陸攻注。趙印選、吳朝興斬其將黃尚賢,裹創不肯退;騰蛟以軍濟,縱而棒其兩翼兵,盡諸耙手殺之,有德又大敗。騰蛟為雲梯以攻,焦璉發砲無不中。諸將為排柵遏西北,而專攻其東南;有德突之,眾幾潰。何騰蛟單騎殿,得不敗;乃購先登者予千金,卒不克。騰蛟以五將兵出東安,絕湖南援;使林某遏黃沙、六塘,絕有德食,皆克捷。已命趙印選宵攻其北、焦璉攻其南、蒲纓攻其西,有德大懼;詰旦,棄城遁,遂克全州及灌陽。

  六月,瞿式耜勞軍於全州,皆帕首弓刀伏馬前;曰:『微公,無有今日』。

  秋八月,永曆築臺於肇慶,拜李成棟為大將軍,出援江西。成棟嘗侈言南雄以上,諸臣共之;庾關以上,己獨戰守。至是,又言:『天下事在人為之』。以兵數萬出南安;至贛州,誑於降將高進庫,還軍嶺上(詳「江西之兵」)。其在廣州,有無賴子歉大姓酒薄,譖諸成棟欲屠之;廣州文武皆跪請,猶使邏者肆殺人。保康知縣不賂,其圉譖之曰:『知縣謂公但殺民耳』!立執殺之。其無狀,率類此。

  冬十月,永曆帝再命李成棟援贛州;兵號百萬,不戰而潰(詳「江西之兵」)。恥入肇慶,因至廣州。上疏陳計,定期再出;實利俘掠。

  時廣州十府制於李成棟,南寧、潯州據於陳邦傅,桂林、平樂隸瞿式耜,柳州、慶遠隸焦璉;軍食嬴絀、士馬升降,永曆帝不能問。式耜所恃運鹽、鼓鑄以飼諸軍;璉地最瘠,故軍勁而不能多;成棟擁多軍,無一健士,比金聲桓尤劣;陳邦傅惟私斗,趙臺被圍,急棄城走土司。

  順治六年(永曆三年)春正月,李成棟敗死於信豐。時何騰蛟、金聲桓皆死,人心駭震。李赤心將逼桂林,旋走橫州;高必正屯潯州。使劉遠生撫李成棟軍於廣東;給事中金堡方注籍,亟上疏:『閆可義軍南雄、李棲鵬軍韶州,勢分而孤;則杜永和當移鎮。董方策以全師歸,氣未墮;宜使軍清遠,應南、韶。廣州文武勢不相下,劉遠生已著誠信,請使節制。三水以上必集舟師;今千人耳,宜增。聞王興材可用,請使連城璧往;崇陽王軍可用,請使朱盛濃往。懷集之途實通德慶,輕騎突至,東西徑斷;葉承恩守之兵少,宜檄助。京營不飭,蓋馬吉翔、李元允之過;豈有天子所在,無精兵萬人可供一戰者乎?寶慶告陷,粵西剝床,胡一青孤而無援,焦璉力不能顧;粵東劉才鼎有眾三千、馬五百,請敕使備緩急。瞿式耜已出全州,粵西撫臣宜急推定』。時不能用。

  二月,李成棟軍之還廣東也,杜永和挈其印歸。因賄諸將請以為「留後」,許之;以為廣東總督,統成棟軍。以羅成耀為巡撫,守南雄。

  堵允錫自鎮峽關走富川之猺崗(詳前);監軍僉事何復圖導之,走梧州。復圖方散貲撫猺寨,思有為;曹志建執而磔之。瞿式耜使吳其雷詰志建:『奈何迫大臣』?允錫乃免。

  李赤心自湖南將犯桂林,撫之;走賓州(詳「遺亂」)。

  夏五月,以兵部侍郎張同敞總督軍務;用瞿式耜薦也。同敞,居正之曾孫;有文武才,敢戰冠諸軍。往往獨坐胡床,不避敵;敗軍見之,因反斗。持身堅苦,四十喪其偶不復娶,蕭然一榻;惟篤軍事,士卒人人服之。

  趙印選遁,而遇胡一青;曰:『何督部亡,吾儕欲死封疆,非其職;降,則如出滇之志何?瞿留守仁慈愛士,曷往從之』?收諸潰卒,宵走桂林。式耜郊迎之,為請於朝;封印選開國公、胡一青新寧侯、王永祚伯,謂之滇營。印選兵尤無律,緣道淫掠,闌入平樂;焦璉將趙興性剛直,惡之,殺數人,幾大哄。式耜語焦璉:『國家危在旦夕,惟賴諸將一心;而私斗乎』?璉按殺趙興以悅之。每與式耜語及興,輒淚下;印選兵截其拏賄於封川。

  赤心掠德慶,稱入清側(詳「遺亂」)。

  六月,堵允錫自梧州入朝,以為督師大學士(詳前)。有劾喪師失地者,乃命總軍於梧州,節制忠武(馬進忠、王進才、張光璧、牛萬才諸軍名)、忠開(于大海、李占春、袁韜、武大定、王光恩、王友才、王昌、王祥等)、忠貞(李赤心十營)營諸將,分屯川、楚。湖南、廣東西境,亦非允錫所能令。

  赤心黨分掠湖南、廣西,至於南寧(詳「遺亂」)。

  秋七月,命杜永和以廣東軍攻江西。

  楊大福聞李赤心至,燒營走,大掠四會、懷集諸縣。諸軍思潰,行在大震。閆可義斷指自矢,乃定;永曆使內侍齎敕獎之。大福至肇慶,李元允斬之。

  杜永和甫至江西,敗歸;總兵楊國治等被擒。

  胡一青聞孔有德兵至,懼;棄永寧走,有德入之。一青走桂林,瞿式耜使屯於榕江,一青呼餉。時軍籍冗猥,月食不貲,公私罄竭;永曆帝至廢食,詔群臣計會,出慈寧宮金萬兩給之。

  八月,瞿式耜使趙印選出全州,楊國棟、焦璉軍截海洋埠。璉至興安,病不能興;其將劉起蛟奮兵出,急趨而前,遇伏而敗,璉誅之。起蛟善戰冠諸將;自白貴陣沒、起蛟及趙興以誅死,璉遂弱。瞿式耜疏:『兵驕將悍,有身先士卒、一往不顧者,忠義可嘉。請以其子嗣軍職』。從之。

  九月,陳邦傅將曾海虎劫監軍御史毛壽登,喪其冊印;瞿式耜捕海虎,斬之。

  冬十月,以劉遠生為兵部尚書,總理戎政;以金堡監羽林軍。節用儲餉,厚募親軍,將以親征;事旋罷。

  是月,尚可喜自江西瞷廣東。至梅嶺,高進庫先至枯樹屯,焚之;降將柯永盛以六騎達廣東,軍四百皆奔迸還,曰:『南雄,即日可下也』。進庫索其賄,不應;攻亦罷。肇慶大震,使羅成耀戍南雄以備之。成耀止於韶州,不敢進;可喜屯中寨。

  堵允錫自如梧州招其軍,稍稍集;期忠貞營不至,允錫鬱鬱卒。遺疏請恢復,永曆帝不省;多命廣東、四川總督巡撫,而視湖廣總督如具文。忠貞營自廣東,西走黔、川(詳「遺亂」)。

  十一月,王永祚等敗績於永州。張同敞急使楊國棟趨全州衛廣西,有德解去。一青走嚴關,軍士採菽而食。

  十二月,郝尚久自潮州乞降於尚可喜,導入庾關。除夕,趨南雄。

  李建捷自信豐還,入肇慶;封安肅伯,使助守廣東(建捷,亦成棟養子也)。

  順治七年(永曆四年)春正月朔,尚可喜陷南雄;守將江起然遁,副將楊伋三十餘人皆被殺。可喜使班志富趨韶州,羅成耀盡棄輜重遁;將走高州,緣道劫掠,奪及餉金,且謀取肇慶降。永曆帝使李元允數其棄地失律罪,即席斬之。總兵吳六奇以韶州降;可喜兵東及於潮州。

  潮州固有流賊,張達、蘇利皆是也。紹武立,皆降;為總兵。又降於李成棟;成棟使車重任往鎮之,凶虐無禮。知縣岳桂以事撻其卒,重任怒,偽為山賊,執桂及守道李光坦、知府凌犀渠,皆殺之。成棟使郝尚久代之,殺重任;而虐如故。殺掠所至,兵賊不別,惠、潮、嘉應至於南澳咸被其禍,民無所訴。朱成功自福建來攻,破惠州;擊張達於美濠,走之。成功去,達等復糾眾掠。既而皆降於可喜,官都督總兵而不去髮,殺奪自如;可喜羈縻之。

  夏國祥聞廣東狀,日促永曆帝西行;李元允曰:『百官皆去,將以空城予敵耶?上自西來,今更西歸。獨廣東一塊土,臣父立功、隕命皆以此。若上念東土,留臣肇慶,與杜永和共守廣聲勢,則臣之職也』。永曆帝手詔,以元允督諸軍;擢馬吉翔兵部尚書,共守肇慶。使劉遠生、金堡諭諸鎮,督杜永和出師。永和在廣州,聞梅嶺失,即與三司江槱等遁入舟。李元允檄責之,不應。月餘兵不至,乃復入。可喜使降將許爾顯、江定國以舟師趣清遠;自與耿繼茂徐行至廣州,無一卒拒,乃圍廣州。爾顯入水南,永和告急;命馬吉翔、陳邦傅援之,止於肇慶不進。羅守誠謀叛,元允計殺之。

  二月,尚可喜攻廣州,總兵吳文獻以舟師營東門及南門,可喜不敢逼。張月、李建捷屢擊之西南驛,建捷戰尤力,多所斬獲;捷書往來不絕。可喜強市糴於廣州龍眼洞人,砲拒之;許爾顯怒,屠之,凡五百戶。鄉民懼,可喜乃得糴。總兵鄒文光以偵敵死。降人李士璉導可喜兵陷惠州;已及總兵黃應杰、知府林宗京執趙王由棪及郡王十三人以獻,皆被殺。江右宗室止其地者,士璉盡殺之而有其孥賄。

  曹志建將劉成玉肆掠及丁憂總督魯可藻舟,焦璉討之;志建怒,兩軍幾斗。瞿式耜曰:『今天子蒙塵,強敵西逼;忘大仇而修小怨,其謂之何』!志建乃杖殺玉;主將嫌釋,而軍士益水火。孔有德攻之,志建奔灌陽,潰兵闌入恭城、陽朔;瞿式耜犒之,乃止。式耜以桂林瘠薄,正賦苦不足;請募兵屯田,格不行。陳邦傅、郝永忠又掠之。焦璉請分軍一守全州、一出戰,餘眾屯田;趙印選梗其議,且忌璉軍,整日搆之。式耜不得已,使守平樂;馴至於亡。

  夏五月,李元允自肇慶入朝還,以兵救廣州,遂入守;降將張大奎至,立斬之。廣州兩面皆拒水,舟師守之;西山之麓,柵而為木城,又重溝之,海潮以達。可喜不能逼,暑雨鬱蒸,弓弦膠解,將退師。而陳邦傅將馬寶、馬維興攻清遠者皆敗,馬吉翔不敢進,何吾騶受命督三水軍亦不進,清遠參將酈文龍、東莞總兵張道瀛、參將張善、南雄副將覃養志皆叛降;可喜以兵陷三水。高必正再受命援廣州;陳邦傅惡之,又惡李元允,使姚春登結土司以自固,因擊必正。必正俄去(詳「遺亂」)。

  朱成功擊蘇利於潮州,亦不克。

  張月、李元允猶疾戰,嘗大破可喜軍,獲其戰艦逾三百、貲械無算。杜永和運矢石,陳金銀、緞玉於城上勵士卒,故相持不失。

  大學士王化澄等聞警無一策,萬翔、魯可藻等惟思結諸鎮(見「黨禍」),乃封永和諸人侯伯以慰之;又晉焦璉宣國公、胡一青衛國公、曹志建保國公,而置敗績喪地者罪於不問。瞿式耜以兵定南寧,化澄等反惡之,並及張同敞(詳「黨禍」);先後以於元煜、來嗣敏督廣西軍。元煜至,以女妻王永祚子,使戴己;促趙印選等無受督師令。式耜、同敞疏解兵柄,亦不報。印選復奪元煜女,永祚忿,將攻之;胡一青寢其事。印選又與一青爭總統,大鬨;一青軍出防。印選居桂林恣酒色,一青啣之。

  秋,瞿式耜遺書大學士嚴起恆曰:『東疆危矣!天下事殆不可為。吾與公徒以一死塞責,何面目以對天下士』?起恆奉書而泣。

  九月,孔有德入灌陽,曹志建奔恭城;焦璉曰:『灌陽,潯、賀、柳、梧之障也』!親往救之;資以馬仗,視其軍立,乃還。有德軍益前,馬進忠戰,敗績;再戰於瓜里,又敗,走城步山中;桂林大震。有德益兵攻廣西,民苦抄掠者爭導之;胡一青、趙印選、王永祚皆先遁,全州復沒。

  十月,降寇蘇利陷惠來,朱成功入南澳。

  瞿式耜使其孫文昌告急行在,莫或為計。集諸鎮議搜劫以懸賞,亦莫應;惟以忠義激將士。馬進忠戰於西延,敗績,走貴州。諸將相顧不一救,于元煜亦不問。焦璉將以兵守桂林,趙印選惡之;乃以總統令止璉曰:『平樂失,誰執其咎』?璉不得出。

  十一月,尚可喜、耿仲明圍廣州久不去。其城雖堅,水師總兵梁清標叛,出降;降將吳六奇更為可喜招徐安,降之。可喜因大治水師;永和懼,陰乞師於蘇利,不應。張月等猶擊敗可喜軍,燒其鐵甲去;又以砲碎可喜及耿繼茂案,二人方共食,幸不死。可喜以兵攻西門,月以大砲擊之,殺其兵千人。西城守將范承恩,故皂隸;杜永和以「草包」呼之。承恩大恨,陰約降;夜決砲臺水涸,可喜兵填淖進,遂焚木城,移其砲以內擊。永和、建捷突圍出,及張月、殷之榮、吳文獻以舟師走廉、瓊;建捷旋入朝於南寧。可喜屠廣州,孑遺無留;逸出城者,擠之海中。馬寶攻清遠垂破,聞之遁。陳邦傅亦遁;遂掠藤州,燒民舍千椽,走南寧。可喜使班志富及降將徐成功等以兵西;降將郭虎略肇慶,馬吉翔先遁,李元允走南寧,守將馬裕昆降。

  是月,孔有德自全州陷興安,直攻桂林。胡一青、王永祚託徵餉,走榕江、再走甘棠渡,遂入桂林。焦璉在平樂,猝不能至;榕江上下無一壁,式耜無如何。有德從容濟,至於嚴關,復無一卒;有德長驅入桂林。瞿式耜使趙印選出戰,不應;再促之,則盡室行。王永祚迎降,胡一青、楊國棟、蒲纓遁,諸軍大潰;燒掠內外,煙焰障天,而城守無一卒。張同敞適自靈川至,式耜留;共死。明日,有德陷桂林,靖江王、楊國棟、馬養麟皆降。

  十一月,胡一青、趙印選走賓州,再走南寧,兩廣省治皆沒。

  十二月(永曆閏十一月),永曆帝以張孝起巡撫南寧、兼高、雷、廉、瓊四府軍門。宣國公焦璉在平樂,謀恢復;故留守瞿式耜僕奉其遺書至,勉使為力。璉遂三分其軍攻全州、永州、沅州,皆不勝;及勒克德渾自灌陽至,璉以軍防梧州。征西將軍朱旻如守平樂,高必正走貴州(詳「遺亂」)。

  朱成功以舟師援廣東,不克而歸(詳前)。

  順治八年(永曆四年冬十二月。自二月後,為永曆五年)春二月,徐成功、高進庫攻高州,至於盱口,李明忠自潰。進庫追至電白;遂攻海豐,都督薛進拒守,死。

  有德自桂林陷梧州,焦璉走潯州;有德使馬蛟麟陷柳州。

  三月,徐成功、高進庫陷高州,巡道郭光祖、吳人龍、知縣文振義、副將王邦友皆納降。

  孔有德兵陷象州、馬平、雒容、柳城、融縣、懷遠、蒼梧、岑溪、北流、懷集。

  李元允憤孫可望狀,請出靈川,收兵雷、廉,奉帝入海;許之。疏請移蹕於防城;不許。元允遂行,招兵攻廣東。

  夏五月,永曆帝命朱天麟經略左、右〔江〕土司(詳後)。

  六月,降將李棲鳳陷和平、興寧、龍川、惠來、遵化、海澄諸縣。

  秋九月,孔有德兵益東,陳邦傅及子禹玉陰約降;誘焦璉殺之,挈其首及諸文武以潯州郡縣降,且為有德攻平樂。焦璉部猶未知,有德乘之,平樂遂沒。又為有德襲破白常燦於清遠(詳「義旅」)。武宣、鬱林之間皆沒,有德兵地接粵東。

  冬十月,孔有德使線國安、降將馬雄趨賓州,徇上、下江地。

  十二月,線國安陷賓州。降將南一魁、張國柱入南寧,永曆帝已先去(詳「奔亡」),趙印選、胡一青走思南。有德陷太平,印選走欽州、一青入思明山中。

  順治九年(永曆六年)春正月,耿繼茂入廉州,總兵蔡奎降。

  二月,孔有德使線國安、馬雄及降將全節守南寧、慶遠、梧州,自以七百騎入池河,窺貴州。諸將曹志建在賀縣、馬寶在陽朔、胡一青在山寨,各無可為。

  夏四月,徐成功、耿繼茂入雷州,遂入廉州,分掠靈山、欽州。趙印選遁,旋降;李元允、李建捷皆被執。繼茂等逼瓊州,杜永和以其眾數萬降;廣東盡沒。

  秋七月,李定國使馮雙禮分兵攻全州,自自武岡督諸軍入廣西。在道,復分軍為兩道,使其部西勝營總兵張勝、鐵騎營總兵郭有名自西延、大沽間道趨嚴關。在道聞其部捷驛湖,慮全州兵救桂林,下令捲旗倍道疾進,無攻城,直襲桂林。至則馮雙禮已克全州,出與合;張勝、郭有名亦擊降將孫龍於嚴關,走之。孔有德自桂林悉兵至,砲聲夕作,諸軍欲赴之;定國曰:『無庸』。偵之,果伙軍,有德置之以約全州兵者。以定國軍已入關,有德兵卻陣於關內。明日大戰,定國蓐食麾軍驅象出鋒;甫交,象反走,定國大怒,斬御者,親執巨刀奮力陷陣。諸軍爭搏敵,象亦突陣,呼聲震地;天大雷雨,定國兵躪而入。有德大潰,死者無藝;追至大榕江,有德遁桂林。定國急追之,信宿即至;壘其北山,俯瞷城中。有德出,定國兵射之,中其腦,不死;還其居,茫無策。馬進忠復招王允成降,有德自燒死。子庭訓幼,其妻付諸婢曰:『脫免,使為僧』。旋亦被殺。有德以毛文龍部首亂登、萊,叛明渡海,得「天祐兵」之號;比入湖南、廣西,殺明宗室不可紀。自是死,裔亦絕。

  定國入桂林,遣使告捷。其人晝夜易騎馳,比至暈絕,甦而以告;上下駭抃,永曆帝為之大宴三日。定國械陳邦傅及其子禹玉至貴州,數以迫脅乘輿、誘殺焦璉罪;褫革以徇,傳屍安隆。降將董英、袁道先、曾盛、祖秘希、孔承先、孫龍、孫廷世,皆伏誅。聞全節遁梧州,尚可喜使降將強世爵以舟師巨砲援之;乃自間道襲其城。節合線國安、馬雄來拒;定國悉銳圍之,節遁,雄、國安走封川,定國克梧州。進攻柳州,克之;潯州亦下。遂攻平樂,克之。於是宗室朱盛濃、豐城侯李茂先、總兵龔遂在富川山寨,胡一青及義寧伯龍韜、總兵楊武在永福、陽朔,皆以兵應;慶遠、思南、南寧、太平諸府皆下,廣西全復。

  定國趨湖南(詳前)。永曆帝封定國為西寧王、馮雙禮興國侯。以陳經猷為經略尚書,守桂林;將軍王應龍等助之。

  九月,馬寶復連州,斬降將茅生蕙;郭虎救之不及。張月執李明忠叛降於尚可喜。

  線國安、全節乘李定國入湖南,乞師尚可喜,助以舟師,遂覆梧州。未幾,全節、馬雄陷潯州。

  冬十二月,線國安入藤縣;又攻平樂,陷之。賀縣亦沒。

  順治十年(永曆七年)春二月,李定國走廣西(詳李孫之兵」)。

  尚可喜再以兵陷廉州。線國安敗胡一青於賓州,全節入象州,合攻桂林;陳經猷不能禦,桂林復沒。一青、龍韜、楊武走。

  三月,李定國自梧州攻廣東(互見前及「李孫之兵」,復開建、順慶;遂攻肇慶,連營北山。別將入四會、廣寧,至於三水。於是宋國相自岑溪出,掠羅定、東安、西寧;朱成功入新會、順德諸海口,至於九江村,期會定國;清遠山寨亦聲導定國渡河走從化,以襲廣州。

  夏四月,李定國圍肇慶,潰其堞凡三面;又穴北城攻之,為土囊、木柵、藤牌拒槍矢。許爾顯塹城中而守之,月餘不能下。尚可喜畏之,且慮定國自木棉渡合郝尚久兵,則北走之徑絕;使耿繼茂以重兵扼三水。爾顯旋鑿東門,焚其隧;定國兵多死,退軍五里。爾顯復潛奪龍頂岡,以鉤槍弋定國兵徇於城下;定國引而西。

  郝尚久屯潮州,隙於班志富、郭虎;可喜使劉伯祿往代之。尚久遂執降人薛信辰復為明,與故南京禮部侍郎黃錦、襄陽知府鄒鎏、參議梁應龍奉永曆正朔,自稱新泰伯;壘於金城山巔極高固,鑿井深百尺,容萬人,大集糧糗、兵械為久計。旁攻揭陽、大埔諸縣;惟潮陽、惠來、鎮平為吳六奇所守,不能入。尚可喜、耿繼茂、吳六奇、蘇利、許龍合圖之,諸縣復沒,惟守一城。

  胡一青,楊武合兵圍桂林,敗績;死者千人。

  閏六月,李定國攻肇慶,與尚可喜戰於四合江,不勝;還屯柳州。周金湯復遂溪。

  秋七月,李定國自懷集攻廣東,步騎四萬;復化州、吳川、石城,以施尚義守之。

  又取賀縣、樂平,西攻桂林。時省垣雖沒,山寨義兵十百起,陳經猷、王應龍亦故在;聞定國至,皆響應。線國安固守;定國攻之七晝夜,不能克。將為鰲翻,驍將王國仁入視,爇死隧中;援兵復將至,乃解圍還柳州。孫可望來攻,定國大敗之(詳「李孫之兵」)。

  九月,郝尚久在潮州圍未解,而酷信誣說;其下王安邦知必敗,夜導外兵入。尚久將走金城山,攻者突至,門不及合;尚久投井死。朱成功將陳六御至廣東援之,不及(詳前)。

  冬十月,尚可喜兵陷吳川、石城。

  順治十一年(永曆八年)春正月,孫可望使馮雙禮以步騎萬人逼柳州,定國攻廣東以避之。雙禮攻桂林,不克。

  二月,李定國至高州,張月復出降,尚可喜懼甚;耿繼茂移其軍入福建,可喜益懼。

  夏四月,李定國入廉州,取雷州;使趙延生徇羅定、新興、石城、電白、陽春、陽江諸縣,下之。

  六月,李定國遣兵攻梧州,不克。

  秋七月,陳武起兵復臨高、昌化(詳「義旅」),張國柱敗之。李定國取恩平,前鋒至肇慶,謀大舉;將以郴、桂之軍出韶州,江、楚之軍入嶺上,約朱成功取潮州。可喜不敢出,惟使郭虎及降將杜豹、田雲龍守新會、高明。凡三日,定國兵至,可喜再使降將吳進功入新會以助守;定國以舟師扼江門,為砲臺於陸以斷之。可喜使降將劉秉功以水陸兵至,李定國少卻;秉功乃得入。定國分兵攻高明,穴地入之;垂克,而可喜之軍至,望定國軍,遽退。定國自追之,以精銳五百急躡可喜,期必得;遇伏而敗,失總兵武君禧、王天才十六人。可喜以兵還廣州。

  是月,尚可喜部兵陷平遠。

  九月,李定國猝以兵入高明,執郭虎;獲杜豹而殺之。

  冬十月,李定國合兵圍新會,環屯珊洲、金利、富灣、羅漳諸隘,勢大振,兵鋒及廣州。新會食絕,至於萍木皆罄;許爾顯、吳進功猶死守。定國先約朱成功取南京;至是,林察至,定國已退據新會之險以自守。

  十二月,尚可喜、耿仲明、珠瑪喇以兵援新會,定國擊之珊洲陷伏,力戰乃出;副將梁大勳戰死。明日,定國陣山巔,下列象砲;珠瑪喇以索倫勁騎斗,定國自部鐵騎四千橫衝之。珠瑪喇不退,降將盛登科、尚立智襲據其西山,定國陣動,降將連得成、田雲龍、栗養志等以步卒進,定國之象驚於砲,走。可喜縱擊,定國大敗,亡十三象、馬三千、士卒四萬;得脫者半。定國遂檄高州、高明守兵皆會於鬱林,並諸廝養籍為兵,復得萬人,自興新南;可喜追之不及。總兵孫繼昌走土司,定國使吳三省等以象一、步騎千追及之,遂引兵攻肇慶。

  順治十二年(永曆九年)春正月,李定國至興業;尚可喜追之,定國失象一。至於橫州,鰲拜、塔賴以滿洲、蒙古兵大至,定國甚敗,老營皆失,餘象二、馬二百八十。至於橫江,燒其橋走。可喜躡之,定國以千人走賓州。於是廣東之羅定、肇慶、高、雷、廉五府州十有八縣及廣西之平樂、慶遠、太平、思南、潯州、鬱林、橫州、北流、興業、容縣、岑溪先後沒,諸將閻維經、趙延生、施尚義各棄地走,馬寶叛附於孫可望,王允成、張士祿再出降,中書楊琳俊、白長、王之臣三十餘人皆降。線國安亦自象州、武宣至,合兵羅定州,至於界化土司而還。定國入南寧以守。聞湖南警,使李先芳等自容縣救之;拒於馬雄,不克進。遂攻平樂,不克而還。

  秋七月,徐成功、許爾顯城揭陽,畏朱成功之至也(凡成功攻廣東事,皆見前)。

  陳奇策、馮士騮猶居雷、廉海中,擊降將蓋一鵬、劉良卿,斬之。總兵龍韜駐柳州,聲結定國。

  冬十二月,宗室朱盛濃屯富川,降將于時耀攻之,盡破兩都九團百九十餘寨,死者無藝。

  順治十三年(永曆十年)春正月,李定國大敗孫可望於田州,遂入安隆(詳後)。

  三月,永曆帝入滇,安龍復沒。

  七月,龍韜敗沒於柳州。

  冬十二月,李定國復以兵取安隆及南寧、橫州。

  順治十五年(永曆十二年)春,馬雄陷橫州。時卓布泰與四川、湖南兵三路趨雲南,先攻融縣,陷之;降龔遂於懷集,諸將胡一青、龍韜、楊武奔貴州。

  夏四月,卓布泰下羅城、天河、河池、南丹、那地、撫寧漢土地。

  秋,卓布泰取荔波、獨山州漢土地;引其兵西,無拒者,遂軍於羅顏渡。總兵吳子聖盡沉公私舟,扼險守。泗城土司岑繼祿導其兵自間道入,子聖駭遁;卓布泰即所沉舟濟。總兵周文疆棄南寧,奔田州;卓布泰入南寧。追之,文疆以田州降。卓布泰遂自黃草壩入。

  順治十六年(永曆十三年)夏五月,李棲鳳盡平南寧、太平、思恩境,姬玿、陳奇軍及江夏、王某皆降。

  順治十七年,尚可喜使招虎賁將軍王興於文村,不屈死;執總兵周金湯。鄧耀走交趾(詳「義旅」),李常榮降,兩廣盡沒。

  昔者尉陀自大,延曆三世;碙山匿跡,聯且二君。蓋棄西北而至東南,粵其尾閭乎!永曆踐位,方諸南漢,名正一時、地復不少;靖江、紹武比於驅除,至於彥舟數奔、李全眺首。此時帝有銅馬之稱、國擅府海之富,籌畫轉輸,則蠻鄉多其寶玉;料問士馬,則熊耳積其甲兵。勢必鼓舞親征,決策軍事;分道湘、閩,擢拔賢豪。加以健士摧鋒、儒帥復守,師出全州,則閣道狀其形勢;地盡南海,則五羊固其隍池。乃廣州為輔車之依,而吉翔不能救;肇慶為先王之國,而永曆不能居。何況于元煜、杜永和節鉞之寄,則犬矢金杯,莫喻其失;趙印選、焦璉爪牙之任,則右朱左李,殆於同府。曩使東師得帥、平樂能來,作修之之滑臺、變郭公之壁壘,天南半壁,寧不少延耶!武岡猝攻、新會屢逼,平陽負馬革之屍、海角斷平安之火;而臨桂輒沒,橫江大崩。則滇師之銳,未逾文昌之兵;經猷之才,豈比稼軒之一。孤注作勢,內訌又聞;運固丁乎陽九、國亦尖入牛角矣!若乃邦傅、承允,並以惡死;元允、建捷,獨以忠名。至於峒寨徵兵、山海列寇,忠者志殉乎君國、頑徒貙生於封狼;競長一時,殊跡千古爾!然而桂海宵沉、滇雲夕散,匿宜中於海外、執九江於朝堂;災者覆之,其固然歟!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十一

  江都倪在田甫輯

  ·四川之亂·

  崇禎十七年夏四月,參將曾英在忠州,賊張獻忠攻之。英以水師逆擊,焚其舟百艘,賊死千計;遂屯忠州。賊亦屯忠州之葫蘆壩。英得黔、滇餉金數十萬,大募士卒,旬日十萬,拔其豪余仲、李占春、于大海、張天相為稗將;刁化龍以士兵助之,壘於塗山。

  五月,宏光帝命趙光遠鎮四川。時光遠屯陽平關,趙榮貴屯梁山,都司王祥在遵義,總兵屠龍在納溪,及侯天錫、馬應試、余朝宗、楊賡、莫宗文各擁兵立。賊攻梁山,榮貴望風遁。曾英次江口戰,敗績,退軍五里,至於望江關。賊斫其頰,英殺數人跳而免。

  六月,晉趙光遠提督四川。光遠已降賊,龍文光卻守,餘眾二萬人。

  秋七月,賊黨朱朝臣犯保寧。家居主事郭獻珂召故將張成擊之杜勝集,大破之;斬朝臣。

  八月,命楊鶚總督川、湖等處軍務。先是,總督樊一蘅受莊烈帝命,總川、陝軍;分巡道馬乾以賊陷成都,撫按皆死,乾遂自為巡撫:然皆不能定賊。乃命大學士王應熊為督師兵部尚書,總督川、廣、雲、貴軍務,賜劍,便宜行事;命兵部侍郎俞思恂、提學道王芝瑞輯兵食,巡道劉鱗左右之。思恂旋卒。

  冬,王應熊承制治蜀軍;旋言重慶、成都二府小民敲骨吸髓,所供七、八十萬並歸於賊。僉事張一甲言張獻忠自夔門入忠、萬,北則李自成逼漢中,廣元、昭化以南已降賊;巴、通之際,又為諸賊所掠。時獻賊僭號於成都,屠戮郡縣無虛日;馬科、劉進忠輩分附闖、獻,姚、黃賊又布於川西。姚、黃者,漢中土賊姚天動、黃龍長之;趙榮貴擒其黨一斗麻代王等,天動等穴蓬州、儀隴、南部間,眾數十萬,以人為食。久之,分十三家營:袁韜為首,其次呼九思、馬潮、王昌、陳林、王友進、王興、楊正宗、張顯、劉惟靈、白蛟龍、楊炳英、李世傑,流劫及保寧,殺戮所及,千里為墟。已更相貳,十三家目多非舊,而作賊如故。酆城、金簡間,別有胡明道、姚玉麟等皆作賊;有土暴子者,屠戮不異於賊,民尤畏之。朝廷兵力不能及,惟遵義得完。王應熊、樊一蘅止其地,因以命之。巡按御史米壽圖奉命擇能任監司者與偕行,亦至。乃發喪,大舉傳檄討賊。朱化龍擊賊龍鸛山,大破之;追至成都,互戰屢月,還守大山關。復以勁卒敗賊,復榮經縣;俄陷於賊。化龍軍小山關,賀珍往來興、漢之間。

  十二月,召楊鶚還;命何騰蛟以原官總督川、陝、雲、貴軍務,使賈聯登為四川總兵官。

  宏光元年春正月,賀珍擊賊黨於廣元,敗績。時川北兵數,不能及賊之少半。劉道貞、朱化龍擊賊於小山關,大敗。道貞攻邛州,不克(詳「義旅」)。

  二月,賀珍以兵趨漢中,賊黨馬科拒之;珍不克,科踞保寧如故。曾英取鹽於遂寧,以食其軍。

  三月,王應熊疏:『四川北接鄖陽、西次彝陵,南自建昌道雲南,東南自遵義道貴州。今賊踞成都,蜀無人跡。闖賊劫保寧、順慶之民,而為獻賊所驅。宜令川陝總督復保寧,臣合黔、滇之力批其虛。廣西、鄖陽許臣節制,則緩急可以呼應』。從之;以應熊節制雲、貴、湖廣、廣西、鄖陽、偏沅巡撫。應熊以曾英兵無律,多劫紳賈;不重其秩。劾馬乾淫掠;詔逮乾,以耿廷籙代。值沙定洲亂,廷籙不果行(詳「黔滇之亂」)。何騰蛟亦不克至(詳前),乾為巡撫如故。

  都司楊展自賊中泳出至於嘉定,乘間入犍為,殺偽令;進攻嘉定,遺民開城納之。其地險阻而近賊,展工撫馭,遠近歸之。羅徽堡千總廖佐及楊世泰起兵峨嵋,余登皞勝賊於眉州,朱化龍及同知詹天顏復龍安、茂州(詳「義旅」)。樊一蘅亦至,乃共起舊將甘良臣為總統,副以侯天錫、馬應試、屠龍、余朝宗,凡三萬人,攻敘州。楊、屠軍乾溪,馬應試夜濟;及旦,展軍亦濟。賊方敗應試軍,展斷其橋,賊大驚遁;展、應試逐北,生獲二千、溺死過半。其酋張化龍遁去,遂入敘州;一蘅犒軍江上。賊黨馮雙禮再攻敘州,陷之。展使蘇寶以猓兵擊之,自攻其白塔山屯。半濟而令:『今日必死戰』;盡沉其舟。使張勝、余朝宗攻山左,曹章、郭崇烈攻山右,姚之楨、李朝貴軍其後,自當其前。曹章先登,之楨敗而更勝;賊大潰遁。蘇寶戰雙禮而敗,展以勝軍至,又破之;逐北三十里,再復敘州守之。賊黨孫可望眾又至,一蘅軍江上,相持一月;糧盡,退屯藺州。展軍屯江津,賊易楊展,謂『重慶不可失』,使二萬賊水陸攻合州,屯於多功城;別以精銳道佛圖關,將夾擊馬乾軍。曾英、劉麟長救之,使遺民下涪州避賊;使于大海拒水軍、張天相陣於陸,戒勿戰,自以精卒五百往擊多功賊,大敗之。即其幟萆山出賊後,大破之亭候。賊怒,坑降卒三千於大儀;英遂屯重慶。賊又截朱化龍及僉事蔡肱明於羊子嶺,化龍以蕃騎數百直衝之,賊大潰,屍蔽山谷;別將復敗賊於摩泥滴水。又其時范文光在洪縣,詹天顏在松潘,權演在廣元,譚洪、譚詣、譚文在夔州,皆舉城邑奉徵調。宣慰使馬京、守備楊起泰又大破賊於觀川,文光亦使黎武勳擊艾能奇走之(詳「義旅」)。於是四川之民,大殺賊官;或刺於庭、或付諸水火。凡賊所設守牧令,判死者無算。惟雅州知州王國臣固通賊,至是與下南道胡寅隙,將執寅畀諸賊;寅走,國臣遂降賊。

  夏五月,王應熊檄楊展入遵義,及侯天錫、張熊攻永寧,克之;軍於魚腹闕。

  秋七月,楊展大破賊梁一訓於納溪,溺死數萬。鎮安千總周鼎昌被圍,賊聚諸舟鎖困之;鼎昌斷其索,賊大敗走。孟喬芳擊姚、黃賊,屢破之;袁韜走川南。

  八月,甘良臣、余從奎、楊展以千舟擊賊於蔡壩,不勝。越五日,又敗;賊追之納溪,士卒皆入舟,余從奎走江津,良臣、展以數百人入永寧。賊陷樂用寨,奢香之故穴也;羅從文以兵五千拒囤守。孫可望圍之屢月,不能克;乃誘之降,盡坑之。良臣、展聞之,退於懷仁。賊躡之懷仁,土城不能守,軍於小山關;賊又陷之,良臣、展居山中,殺馬而食。良臣及王祥謀自籌中走遵義,曹章曰:『我棄大營入遵義,大軍若退,進退棘矣!曷自間道入江津乎』?祥及良臣不從,遂走遵義;展、章及向成功、黃國美竊出賊後,渡合江歸。

  九月,李巽德在西充,奉隆武帝號;降將嚴自明敗之,張定邦降。賀珍以兵攻陽平關,自明復拒之;孟喬芳使自明等以諸降軍爭興安、漢中及川東北。

  冬,賀珍、孫守法自漢中攻長安,不克而還(詳「義旅」)。馬科自保寧攻漢中,賀珍大敗之。

  十一月,郝孟旅在雅州佯為賊,上川南道;陰聚兵卒,將通使於曹勛,不果。程鳳翔招之,孟旅遂殺賊將,以雅州復為明;奉范文光、曹勛主軍事。諸軍反,大掠之。孟旅自以兵復黎州;進攻邛州,不克。尋敗死於花溪(孟旅,綿州諸生也)。

  十二月,賊復攻敘州;至東關,楊展欲攻之,前鋒洶而潰。賊陷敘州,追展至瀘溪;展謂諸將:『不戰,則賊益進』。伏兵深箐以待之。賊不敢入,展還屯永寧,招兵餉士,大修戰守之具。

  曾英自涪州趨江津,合劉麟長、刁化龍之兵進。知賊將殷承祚在順慶有降志,使人招之;為賊所得,殊其耳、目、手各一,縱之還。承祚以順慶降,英使焦應瑞、馮有慶守之。

  時大順、峨邊間復罹胡鑾等禍,遂有里兵、皇兵之名,民不聊生。

  順治三年(隆武二年。是年永曆即位)春正月,樊一蘅遣使入福州朝賀;隆武帝使賜王應熊璽書,便宜行事。應熊復犍為,督諸將取川南。

  劉體純等自襄陽轉掠入歸州、彝陵,至於巴東;阻川東以自守(詳前)。

  三月,楊展、馬應試攻川南地,盡定之;嘉定、眉州、雅州、邛州屬邑緩復。賈聯登、楊維棟攻資州、簡州,復之。侯天錫、高明佐復瀘州。曾英使于大海、李占春守忠州、涪州。樊一蘅移軍納溪,居中調度;王應熊亦出遵義,會一蘅於瀘溪,檄顧忠、張天貴、侯天錫、馬應試、莫宗文連兵敘州、犍為間,謀進取。楊展擊賊於彭山,大敗之,焚其千艘;輜重、金寶沉於江,展使取之,以益軍實,強富冠諸鎮。曾英、王祥合謀趨成都。

  夏六月,武大定敗績於興安,走入川。

  秋七月,賊棄成都走,攻賈聯登於中江,陷之;進攻順慶,焦應瑞、馮有慶負其勇,曰:『賊不足懼也』!比及至,守三日而城陷,死者五十萬。

  徐孫彥自蜀還福京,具言王應熊、樊一蘅、李乾德、馬乾及米壽圖、劉麟長、萬年策、鄭逢元、劉泌、范文光、牟道行、田華國、莫宗文、曾英、賈聯登、譚宜狀,且言賊屠川民,慘酷無似。隆武帝涕泣久之。

  是月,王應熊、樊一蘅以曾英、王祥趨成都;諸將皆至,盡復屬邑,至於成都。街衢雜木成拱,野行百里,不見行人;眾謂殘破不可居,曹勛、楊展獨屯守。勛居成都,展督其兵亟追賊,至於漢川,不及;封遺骨而識之曰:『憐爾白骨之慘,用加黃壤之封』。師還,苦遺民不得食,使百輩如滇、楚告糴,先後得米數百萬,自鄉老、博士、弟子具贍之。予耕者以牛穀,釋甲而田;欲從軍者,乃隸尺籍。百工雜流,各以藝食;貧無告者廩之,民大悅。是秋,展地大熟,軍食益饒。

  時豪格、吳三桂入漢中,賀珍戰敗於雞頭關,走川南;嚴自明招賊李旺降,又擒賊張黑子。

  冬十二月,豪格兵入順慶,賊黨劉進忠降。指示雅布蘭射殺,賊部兵百三十屯皆潰,遂取保寧。孫可望及諸賊皆南奔,將至重慶。曾英所屯水陸成市,嘗請屯田於王應熊,不可;及可望至,英死(詳「李孫之兵」)。余仲復叛,燒其營走。一時訛潰,崩聲如雷,官軍、男婦殘溺萬計。于大海、李占春以餘卒二千走涪州,仲及李定、王祥遁綦江,旋走貴州。賊入綦江、陷重慶而居之,王應熊走畢節。至餘督撫樊一蘅已衰老,諸將又不受其命;馬乾果銳,然不能束兵,惟侈招募。川北尤殘破,軍食必自東南出,亦無濟之者;乾德尚縱橫,卒致敗。壽圖移撫貴州,麟長以下號令亦不一。英死,武帥推楊展。王祥亦著,然材武不若展。譚誼、譚洪、譚文行止介兵賊,不足恃。豪格使鐸尼、準塔、吳三桂、孟喬芳、李國翰及降將盧光祖分擊,賊遂入龍安、松潘、維州、保元、順慶諸郡邑,至於遂寧。呼九思、馬潮走死;袁韜走夔州,人競呼為賊。王名臣在順慶,降將柏永馥、馬化豹、左勷復陷之。孟喬芳圍茂州,朱化鐸固守。

  鐸尼、準塔、三桂至成都,楊展屯嘉定、曹勛還雅州。鐸尼入成都,設三司以下官,以降賊人梁一訓等為之;遺民千數百人而已。進攻嘉定,楊展拒之;凡五日,鐸尼軍不能勝,遂趨重慶。

  順治四年(永曆元年)春正月,程源言於朱容藩:『川中之兵數十萬,若公督東北、我督西南,蜀賊不足平也』!容藩疏薦源經略三省,永曆帝從之;亦命容藩督川東。容藩覬入相,蹴所親給事中唐成疏:『容藩、源擁戴之臣,不可出』。永曆帝怒,欲殺之;容藩賄太監龐天壽,祈免於太后,帝不得已赦之。容藩走四川。

  孟喬芳圍茂州,城中食盡,啗人;男子肉一斤值七錢、婦女八錢,並枯骨亦屑而食之。化龍力竭,降;尋合趙榮貴,以龍安、階州復為明。

  孫可望毀重慶城而遁至遵義;王祥走永寧。吳三桂窺重慶,巡撫馬乾趨內江拒之;或曰:『內江當敵,曷可往』?乾不可;力戰死,重慶再失。巡按瞿永及賈聯登、侯天錫、鄧九韶、王廷獻先後降;天錫且使人招王應熊降,應熊斬之。鐸尼兵趨遵義。

  姚、黃賊在夔州,糧絕幾三月;遮於官軍,不得南。鄧希明劫副將胡雲鳳室於江中,其妾赴水死;雲鳳將復仇,招姚、黃賊自萬縣之小溪口濟,賊遂及南岸。

  三月,賀珍之入川也,亦求渡夔江;程正典拒之。同知李習達以宗室德陽王在夔州,欲輔之,潛具小舟使珍濟,亦屯於江南。鐸尼、吳三桂兵至遵義,孫可望已入黔(詳「孫李之兵」)。三桂陷遵義;以王祥在永寧,圍之。祥頗善守,群賊畏之;其妻尚祖饒智略。三桂不能克。

  夏五月,李赤心自巫山入川;譚詣以水師禦之江,潰。賀珍亦畏赤心至,復渡江北,屯於下關城。赤心遂陷建始縣。

  鐸尼兵自遵義東入,榮昌、富順、內江、資陽、達州、夔州、忠州、萬縣多沒。袁韜遁山中,逡巡走彭武、掠婺州;李占春、于大海亦遁。鐸尼去,占春、大海復以其眾入夔州守之。

  秋七月,容藩至川,自稱楚世子;王光興不知而奉之。光興,光泰之弟也。以其部往來楚、蜀;謂容藩為真,移檄于大海、李占春共戴之。鐸尼兵至萬縣,容藩使大海、占春逆擊之;輕舟四出,砲火紛鳴。滿洲及降兵皆大駭,爭上岸走;占春乘之,殺傷大半,乃自達州小徑走保寧。李乾德既說袁韜降;是役也,韜以其兵入佛圖關。

  八月,王祥自永明入赤水,招諸降潰及賊之散敗者,得兵數萬;擊吳三桂,大敗之。皮熊兵亦將至,侯天錫以永寧復為明。三桂懼,殺降將賈聯登數十人,遂及諸軍棄城走。王祥入遵義,撫諭郡邑及綦江、內川,皆下。遵義地阻而饒,四川避寇者多依之,戶口充實;祥居之,貢獻不少缺。妻亦致獻於中宮,恭謹勝諸將。侯天錫、李開藻擊三桂別部於瀘州,亦大敗之;復馬湖。

  九月,王祥使告糴於皮熊,熊不應;且謂祥詗己,奪其金。祥怒,自以兵出遵義圍之三日而還。已而屢戰,大敗;祥上疏自理,詔和解之,乃共盟於馬江(詳「黔滇之亂」)。梁應奇、辜朝泰先後至行在,盛稱祥材武,一時信之。

  十月,楊展攻柏永馥於重慶,大敗之;再戰,又大勝。永馥棄城遁,展復重慶。李乾德亦自涪州至,諸將共戴之,遂居重慶。袁韜狂悖,乾德獨愛之,使居於山坪。朱容藩既得王光興、于大海、李占春兵,又得譚文、譚洪、譚詣及呼九思、陳林之遺,至重慶,遂謀叛。諷乾德,使推戴;乾德陽不知,容藩銜之。

  十一月日長至,諸將賀。袁韜與朱容藩同拜舞,容藩怒,李占春亦不平;容藩即使占春襲韜軍,且殺乾德。乾德知星氣,咄咄稱變,夜走山中。占春襲韜軍不得入,又失乾德,大驚;執其一妾、一女去。韜聞之謂乾德已死,大哭;已知猶在,集兵與占春斗,連日不解。占春走涪;韜亦糧絕,掠遺民以自給,遂不能戰。容藩走忠州,移書錢邦芑兩解之;占春亦歸乾德孥。於是韜、大定屯重慶,占春屯涪州之西平壩,于大海屯忠州之花凌河相比附。容藩不得志於乾德,乃鑄「錦江侯印」予王祥,使擊韜;祥從之,以兵出遵義。

  十二月,楊展使楊榮芳、李一進、陳應宗、黃國美趨成都。吳三桂等兵屯資陽、簡州者全盛,萬璟搦擊之,大敗;其眾連戰,皆捷。展兵長驅至成都,梁一訓驅遺民數千走至綿州,盡殺之;於是成都之民盡矣。展復成都。王名臣、馮啟以兵攻順慶,守者棄城遁;趙榮貴在保寧,復會武大定於廣元。三桂聞之,棄保寧,走漢中;全川皆復。錢邦芑以告,言定九州、百三十餘縣。永曆帝受群臣賀;分命李乾德、楊喬然、江爾文總制,巡撫四川。樊一蘅再至江上,以諸將之捷告。王祥擊袁韜於重慶,三戰皆不勝。

  順治五年(永曆二年)春正月,晉樊一蘅太子太傅、戶兵二部尚書,擢錢邦芑巡撫,以詹天顏巡撫川北;封趙榮貴定隨侯、楊展華陽伯、王祥綦江伯,諸將進秩有差。

  譚洪再攻武大定、趙榮貴於保寧,王名臣、李開藻復謀攻洪;開藻旋死。

  容藩以江干有天字城,易曰「天子」為己懺;始稱楚王、又稱吳王,自是遂反,自為監國天下兵馬副元帥,鑄印佩之。以忠州為大定府,建行臺。承制封拜,以張京為吏部尚書、程正典為戶部尚書、胡平表為禮部尚書、劉道開為祭酒。京降流賊,敗走大寧,首勸容藩稱號;正典起家夔州府,而富於財;平表嗜進:故用之。以朱運玖等為巡撫,大封王光興諸人為侯伯。然性刻忌,盡殺宗室之寓於夔者。楊喬然令無為禍首;堵允錫尋至,責以大義,不聽。錢邦芑劾其罪,傳檄討之。王祥謁容藩,坐甫定,李占春亦至;祥思並其軍,親搏占春,拘諸軍。占春脫走,祥無所得;又乏食,殺馬而哺。至於四月,還遵義。于大海謔,容藩亦無如何。惟譚洪、譚文、譚誼堅從之。

  二月,降將李國英以譚洪隙,攻保寧;先敗洪兵,保寧復沒。

  三月,李國英水陸攻順慶,王名臣走;順慶亦沒。國英擊馬超、邢十萬於潼川、綿州。

  是月,王應熊卒於畢節衛。詔進呂大器少保,督西南諸軍事;賜劍,便宜行事。

  閏四月(明五月),總兵胡敬以潼州、劉惟明以綿州、達州降於李國英。

  秋,楊乘渠敗績於渠縣,棄城走;袁宗第等亦敗還。王祥在遵義,復與皮熊隙。趙榮貴在文縣,降將南一魁攻之,榮貴棄城走。

  八月,容藩大封石柱、酉陽諸土司為伯、挂印將軍;蠻貊廝養皆巍秩,附者益眾。邦芑寓書堵允錫合討之。允錫督馬進忠以舟師入蜀;容藩曰:『聖駕播遷,聊假名號壓川眾耳』。允錫呵之曰:『自作賊,乃能服逆乎?果不懼,錢公東下、我截其後,誰與爾作賊者』?督師大學士呂大器亦至涪州,李占春來謁;大器為言『天子無恙,容藩僭竊,當死』!值容藩以牌至,大器笑曰:『天下兵馬副元帥,非親王、太子不敢稱;天子在上,國何以監?此決反矣。若受其官,必坐罪』。占春悟,首以兵攻天字城;李乾德亦檄諸將討之。容藩走夔州,使譚洪、譚詣攻石柱;李占春擊之,大器督諸軍進。容藩眾散敗,盡遁入雲陽山中;窮搜兩日,土人執以獻,斬之。

  冬十月,堵允錫遣使招李赤心於夔州,入湖南(詳前及「自成遺亂」)。

  皮熊復以兵攻遵義,至烏江,為祥所潰。洪雅鎮將湯國聘與義兵將熊振生斗,洪、雅之間無寧處。諸將甘良臣在岳池,朱化龍在茂州,曹勛在雅州、榮經,楊展在嘉定,侯天錫在永寧,馬應試在瀘溪,賀珍在安縣,武大定在彰明、石泉,于大海在雲陽,李占春在涪州,趙榮貴在龍安,譚詣在巫山,譚文在萬縣,譚洪在天字城,王光興在巴、巫間,莫能相下。起於盜賊者,胡明道在酆都,姚玉傳在金城,袁韜在重慶,其黨在蓬州、儀隴、南部,黨守素、劉體純、袁宗第、李本榮、李赤心在巫、施、巴、渠、開、達間,所謂西山賊也(詳「遺亂」)。袁韜雖降,其黨更增王有進、景果勒、張顯宗諸部分踞夔州東西岸,殺掠不可紀。益以潰兵、亂賊、土暴子及叛奴殺主、寨民自斗者,日必屠戮。重以奇荒,雅州、大渡、越雋間斗米二十金,嘉定三十,成都、重慶凡五十;吳三桂在保寧,運米陝西,斗米六十金。率惟食人,父子、夫婦皆相啖;猰犬嚙人,頓成獰獸。虎豹魑魅,白日形現;發床穿屋,無或畏避。遂有旬日之間,一縣之民無遺孑者。敘州之民入深山,草衣木食,遍體生毛;見人迅走,以為流賊復至。如是十餘年,成都雖復,樞臣疆吏無或之任;樊一蘅名督師、李乾德居其官如故。楊喬然、江爾文又先後至,又以命朱天麟;皆分署官吏、檄鎮將,號令棼然。一蘅所制,敘州一郡而止。

  順治六年(永曆三年)春正月,李廷明攻劍州,未克;豪格兵攻龍安,趙榮貴戰於百峪口,敗績。呂大器按諸軍還,謂監軍陳計長曰:『楊展志大而疏,袁韜、武大定忍而好殺,王祥庸懦;川事豈可為乎』?祥時以兵脅諸土司為三十六營,勢頗盛;然非將眾才。展足於軍食,什邡以西、敘州以南皆奉其令;性復忠勇,亦故坦易。大定較韜善亦嗜殺。大器俄卒。

  夏四月,孫可望以秦王檄至四川,楊展疏劾之;且謀以兵入滇討可望。尋攻保寧,為吳三桂所拒;不勝而還。

  秋八月,李乾德襲殺楊展,破其軍。王祥之勝於烏江也(詳「黔滇之亂」),展子璟新在樂英,為所執;既而釋之,展由是怨祥。皮熊使約展攻祥,展不可。而使璟新以諸將兵略川地,皆不受命;璟新怒,至納溪執馬應試殺之。至永寧,侯天錫固守;攻之不克。祥以兵援天錫,一日大霧,祥兵猝出,璟新大敗歸。李乾德亦忌展,而袒袁、武;諸將賊韜,乾德輒拒之。以其乏食,說展使及兩人為兄弟,資以兵糒,乃徙韜健為、大定青神,展從之。然頗善李占春,於韜、大定所求多不厭。乾德怒,使殺展而分其蓄。值展往壽韜,置酒高會,展從長刀甲士百五人,韜酬之;入夜,執展囚之別室。展乞為僧,韜將許之;乾德曰:『縱之易,搏之難』。韜遂殺展;其妻切諫,不從。展死,韜妻亦自縊。韜攻嘉定,展部奉其妻陳氏及璟新守。久之,饑;城破,璟新以三百騎突圍去。展妻指韜而罵曰:『爾窮來歸,我何負於爾?今狗彘也』!韜又殺之。李占春為展復仇,不勝走;曹勛善展而無如何。樊一蘅切責李乾德,問展死狀曰:『嘉定、峨眉間二三遺黎不與敵者,楊將軍力也。背施棄好,取人杯酒之間,天下其謂我何』?乾德哂之,而以喪師失地文展罪。然展勇績冠川中,東西之兵以為長城;展死,川事益壞。王祥在遵義,亦忿;將申韜罪。韜亦欲取祥遵義,遂與戰,久而不決。祥兵烏合,又乏食,保其境內而肆掠鄰封。是月,以兵掠貴州(詳「黔滇之亂」)。

  冬,永曆帝晉王祥忠國公,將以禦滇;然不足用。

  濟爾哈朗擊郝永忠,大敗之;遂自貴州取川之烏撒軍民府(詳「遺亂」)。盧光祖陷鄰水、大烏諸縣,總兵朱洪德、陳三臺降;李國英亦使降將陳敦陷安縣、使曹光明陷彰明,奪曲山關;遂入石泉,殺知縣謝光祖。

  順治七年(永曆四年)春,總兵馬壽攻川北,李國英使降將曹純忠等擊敗之。國英及降將張勇擊川北,諸軍與諸流賊、土寇並稱捷。

  楊展將葛佐明在九溪,為訟冤擊袁韜、武大定;不能定。劉體純等大掠重慶去。

  秋九月,孫可望攻遵義,王祥屯烏江以拒之。可望使降賊總兵溫某偽求和;祥舊隸溫戲,至是踞見之,斥可望為賊。溫怒,蹴可望急攻之。其黨賀九儀至永寧,侯天錫再降之;而誑祥曰:『將以二十萬眾渡江夾擊子』。祥懼,召諸將謀。李定國慨然曰:『二、三年操刀同室,雖捷,恥也。今攻賊望,勝則取西南,敗不失為忠義鬼,復何疑乎』!不聽。將自真安入武、彭間,據險自守;因結李占春、于大海,使其牙將以財賄先。其客諫之,比之董卓、公孫瓚;祥不能決。可望急攻之,祥夜走,部卒七、八萬及張光璧、馬進忠諸將皆降。祥所遣將,已先盜其金去;祥餘百騎,顧而哭。追者至,馬蹶,自刎死。樊一蘅知不可為,謝事入山,鬱鬱病,遂不起。孫可望復假訟楊展冤,使王自奇入川南。劉文秀、白文選前自金沙江濟,逾大、小相公嶺,絕大渡河,連陷建昌、越雋、黎州、榮經,至於雅州。范文光自楊展死,忿入山,不視事;劉道貞亦卒。曹勛孤立,無能為。文秀突至,執勳置軍中;殺土司華亭等(詳「義旅」),屯於天生橋。

  十二月,高必正,李來亨之眾入川東(詳「遺亂」)。

  是年,袁韜盡括嘉定、敘、眉田。占民婦;有夫甫死,即強贅之。

  順治八年春正月(永曆四年十二月。自二月後,為永曆五年),文安之以廣西日蹙、雲南又踞於孫可望,冀川中諸將或可用;自請督師,獎王室。許之。加安之太保尚書,總督川、湖軍務;賜劍,便宜行事。封十三家營及譚文、譚洪、譚誼皆公侯。孫可望阻之,不克行(詳「李孫之兵」)。

  冬十二月,劉文秀使王自奇攻嘉定,袁韜、武大定力拒之;自奇偽敗,韜等六勝,輕之。劉文秀自成都出其軍前夾攻之,韜、大定亟還;自奇又至,韜、大定敗績,皆被擒,遂降。

  李乾德走威、茂,中道被掠;比至,土人執之,致諸白文選。乾德以父死西充,謂其弟曰:『吾不可以再辱』!入水死。蜀人惡其殺楊展也,曰:親見展入其舟云。

  文秀兵益東,譚洪、譚詣、譚文降。其將盧名臣至涪州,使招李占春;曰:『殺吾父(占春,曾英養子)、幽吾君,是禽獸也』!拒之群豬寺,敗績;固守涪州七日而潰。于大海在忠州聞之,引其兵出夔門,將北降;占春以遺民從,眾怨之。占春憤呼妻子痛飲,夜半走華山為道士;眾皆降於劉名臣,曾英遺眾遂盡。後三年,占春以故入武昌;有欲官之者,卒不受。總制楊喬然依占春以居;占春去,文秀招之,乞返里,許之。文秀使李廷芳守成都、劉正國守雅州、白文選守嘉定;至餘郡縣,除守吏、屯士卒,或仍其降職使居之,己還雲南。

  是月,李國英攻眉州,總兵向成功以部五千守石佛棧,國英陷其柵;成功中流矢死,國英陷眉州(成功,楊展部將也)。是月,高必正、李來亨自瀘水東渡殺掠,至於嘉定、眉州,據川東以自給(詳「遺亂」)。

  順治九年(永曆六年)春正月,吳三桂自保寧攻成都,降將戴郁等先;李廷芳戰敗,成都遂失,廷芳被殺。

  二月,吳三桂等兵東,白文選棄城走,總兵李明廷、金養時被殺。李國英攻龍安、茂州及於松潘、漳臘。

  三月,吳三桂等至嘉定,王復臣棄城走;劉正國挾曹勛走敘州。三桂入佛圖關,遂陷重慶。其城依山,即巔岫累石為堞,尤綰川江水陸。所走諸將不守險勢,遂失。

  永曆帝惟日促可望出師,使者敦迫;可望知不出無以壓人意,乃使劉文秀、白文選、王復臣再以步騎六萬,分道敘州、重慶、成都,圖四川。

  夏四月,吳三桂至敘州;王復臣、白文選以劉文秀兵未至,棄城走永寧。提學道任佩弦以城降。

  六月,吳三桂陷石泉。

  秋七月,劉文秀至敘州,治軍嚴整;蜀人聞之,所在響應。擊盧光祖兵,破之,執南一魁;遂入敘州。三桂急使降將白廣恩、白含貞禦文選;自當文秀,戰於山下。三桂大敗,文秀圍之數重,自辰至午不得出;三桂急親騎突圍,乃得走至綿州。白文選亦大敗廣恩、含貞軍,兩人皆被擒。三桂懼甚,文秀追至,三桂遂棄綿州,走保寧;喪軍資、士馬數十萬,皆不顧。曰:『生平未見此惡賊』。成都、潼、綿文武降人亦皆遁,文秀軍大獲復諸郡邑,鼓行追之如不及;王復臣言:『軍驕矣,三桂勁敵不可忽也』!不聽。

  九月,樊一蘅在山中,聞范文光、詹天顏皆沒,亦卒。

  冬十月,文秀追三桂至保寧,王復臣請不圍城,但以遊兵斷餉道,三桂必不能守;圍則兵分,分兵則力弱。文秀輕三桂曰:『何怯也』!使張光璧軍其西、復臣軍其北。其地阻水,復臣又爭之;亦不聽。光璧,即流賊黑殺神;勇而輕敵。三桂遙望之曰:『是可襲也』。以精騎擣其軍,果驚潰;轉赴復臣屯,眾大亂。復臣欲出,阻於水;三桂擊之,復臣曰:『大丈夫不能生擒名王,豈可為敵所辱』!自刎死。文秀圍解走,三桂不敢追;曰:『如復臣言,吾軍燼矣』!斂其兵還漢中。文秀以兵戍成都、連昌、雅州、黎州、瀘州、敘州。白文選使總兵杜子香守重慶,與譚文、譚詣、譚洪及十三家營相結。文安之自畢節入川東。

  順治十年(永曆七年)秋七月,趙文貴在安龍,執巡道孫允乾降;總兵胥榮明等亦降。

  順治十二年(永曆九年)春二月,劉文秀入川南,大徵士卒;製舟楫,將以東出。尋自湖北敗還。

  李國英上取四川狀,請使吳三桂、李國翰以重兵屯保寧,先取成都;因其肥沃,且屯且守。次取重慶,以顧門戶;然後順流而東取夔門,通荊、襄之道,撤黔、滇之防。從之。

  順治十三年(永曆十年)夏四月,四川總督魏勇以兵攻順慶,降將霍光先擊敗之。

  冬十月,夔州巡撫鄧希明、總兵張志凱叛,出降。希明因亂屯田開縣,入覲安隆;擢撫夔州。自是出降。

  順治十四年(永曆十一年)冬十一月,田國興、黃世鑒、鄧昌基及孫可望將趙世超在巴東者,皆出降。

  十二月,總兵譚新傳降。

  順治十五年(永曆十二年)春二月,洛托、洪承疇出湖南,卓布泰軍及線國安出廣西,吳三桂、墨爾根、李國翰出四川,三路趨雲、貴。李定國聞之,使劉正國、楊武守四川之三陂及紅關。

  三月,吳三桂出漢中,歷沔縣、寧羌,順流下至保寧;途中所見,一二煙火。比自西充至順慶,刊山伐木,行無人徑者千有餘里。至於合州,杜子香以輕舟哨江上,三桂跨馬揮軍濟;子香大駭,棄重慶遁。三桂偕墨爾根自銅壁、梁山入軍重慶,使降將陳廷俊守之。招總制楊喬然,將官之;喬然仰藥死。時成都、建昌、敘州、馬湖、嘉定、雅州、黎州及資、簡、藺諸州猶為明,賀珍、王光興、譚洪、譚誼、譚文、向希堯、楊秉允、徐邦定與十三家營在歸州、巴縣、大昌、大寧、萬縣、施州、巫山、忠、夔、達間者兵且數十萬,各不能救。三桂亦不顧,惟使嚴自明助廷俊守重慶;自以兵進次黃葛江,為浮橋以濟。溽暑蒸薰,軍士多疾。明日,濟綦江,曆滴溜、三坡、石壺,皆峭壁重崖,一夫可守;李定國不及備。

  夏四月,三桂次梓橦,總兵郭李愛等降。是月晦,陷遵義;劉正國、楊武望風潰。三桂降兵五千、得糧三萬石,遂入貴州;尋還屯遵義(詳後)。四川所屬酉陽宣慰使冉奇鑣、藺州宣慰使奢保受皆降。

  秋七月,文安之聞滇急,急督十三家營攻重慶;師由水道進,襲三桂後。嚴自明力守,安之再以兵攻重慶。李國英攻川南郡邑在忠、萬間者,多破敗之。

  順治十六年(永曆十三年)春正月,文安之再以兵攻重慶,譚洪、譚誼固不悅;譚文行至合江,誼殺文,洪助之。安之將率十三家營討殺文者,誼即赴李國英軍降,洪亦降。安之憤恨,遘疾卒。

  二月(明閏正月),雅州將高承恩聞永曆帝已西行,獨不降;斂其部及諸土司兵以拒守。凡五月,其弟承裔殺之。

  閏三月(明三月),狄三品、馮雙禮自金沙江潰入四川之建昌衛,吳三桂招之,且使誘川中諸將;三品執馮雙禮降。白文選將王安亦自建昌以其金印降,延長伯朱養息、總兵龍贊陽、吳宗彥以嘉定州城降。

  六月,三桂兵至馬湖、敘州,提督陳希賢降;杜子香、陳進賢以成都省治降,總兵趙友鄢、御史龐之泳、主事賀奇及烏撒土司安童聖皆降。時三桂等自雲南返取四川,所過崩潰,曾不血刃。嚴自明在永寧,亦招楊國明、武國用等降;忠州副將陳世凱亦降。

  降臣高明瞻又盡定川西北地。惟朱化龍在茂州固守,不肯降;尋城破,死。

  冬十月,高承裔以邛、眉、雅、黎、資、簡州降;王友進亦降。而川南之地,尤躪於降將李應林等。復有抹臉賊,剜人面;蓋妖黨也。

  順治十七年(永曆十四年)秋八月,高承裔以雅州復為明;李國英攻之。

  順治十八年(永曆十五年)夏四月,李國英攻承裔於竹山關,承裔走黎州;又敗,匿於篁中被執,死。

  十三家營在川、湖邊者,當文安之卒,即僉都御史毛壽登奉之;其掠耕種如故習。尋入夔州府。

  康熙元年夏四月,故石泉王朱聿■〈金粵〉復以兵攻馬湖,入敘州;旋沒(詳「義旅」)。賀珍已卒,其部賀明全、李進忠、王繼祖、崔光一八十餘人及兵數萬降;賀道寧、譚文貴亦降。

  十三家營攻巫山,尋棄夔州走(詳「遺亂」)。

  康熙二年,王光興及巡撫蔣尚膺等以其敕印降。

  冬十二月,故明東安王朱盛蒗被執於川東(詳「義旅」)。

  明年,毛壽登及其眾降。李國英及諸軍攻茅麓山,李來亨自焚死。四川皆靖(十三家營均詳「遺亂」)。

  夫曹操殊絕智計,猶苦天獄之行;武鄉開濟炎劉,而遺八陣之跡。自來談川疆者,不在劍閣,而在漢中;不惟兩川,而兼忠、涪、雲、萬也。明之晚葉,長安西傾、成都內戮。開江無使,誰舁山後之舟?閣道不焚,已斷關東之驛。蠶叢雖險,豈可恃乎!王應熊、樊一蘅因地治兵,呂大器、文安之才略非拙;然而寄命虎口之中、受命敗軍之際。言乎帥,則登壇秉節、號令紛拿;言乎將,則跋扈跳梁,兼併尤著;言乎兵,則土寇叛眾,風起瓜分;言乎賊,則臥榻蕭牆,星羅棋布。而又可望、文秀,假名而來;漢中、保寧,關弓而待。矧又蓬蒿遍地,骸子相煎;澤潞無煙火者十年,斗米易黃金者累鎰!斯即將伏波、相忠武,起錦江而問中原,殆亦落落難合耶!且夫殘破之餘,社雖墟而樞不可弛;紛紜之會,兵雖急而農不可荒。以故揚展之略,在興屯田,推食遺孑;國英之策,後圖重慶,先扼成都。永言時事,豈或無徵哉!當夫赭寇縱橫,武昌蕩覆;公私掃地,烽火頻更。胡氏潤芝屏遷省之謀、定楚都之節,招兵訓農、通商惠工,東建吳、皖之瓴,西取湘、川之積,卒使三路銘功,凌煙媲烈。持衡挈領,舍此奚圖?惜乎!明之臣子,莫識此也。至於珥海旋師、烏撒自潰;蜀江再問,東川悉降。江南立信,寸土無存;端平關外,往事更烈。瞿塘灩預,弔羅汨而無魂;劍閣崢嶸,嘆劉禪之失國。虢以岩亡六,且不祀而已。若夫重慶地盡髑髏、成都木皆成拱、永昌杳無人跡、敘州民作毛人,鴟鶚毀室、■〈豸契〉■〈犭俞〉食人,天毒岷蜀,何其酷耶!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十二

  江都倪在田甫輯

  ·黔滇之亂·

  崇禎十七年春,貴州何兆仰作亂,官軍討平之。

  秋,宏光帝命楊鶚總督川、湖、雲、貴、廣西軍務。

  冬十二月,宏光帝命募兵於雲南。

  宏光元年秋八月,雲南土司吾必魁反。時成都告陷,雲南震動;共議守金沙江,增土司鹽稅以助餉。必魁遂反,屠楚雄,旁掠武定、祿豐;鎮守雲南黔國公沐天波使石屏土司龍在田、寧州土司祿從命、鶴慶土司沙定洲討之。初,土司普民升反,其妻萬氏實使之;民升斃,萬氏自妻於定洲,教其眾攻擊如民升,故定洲兵冠滇中。受命甫出,在田、從命已合擊必魁,大敗之;盡復諸邑,圍之楚雄。

  冬十一月,龍在田、祿從命克楚雄,必魁伏誅,黨羽皆淨;改土歸流,檄定洲兵歸。奸人余錫朋、饒希之逋天波金巨萬,不能償;繩其富於定洲,使取之。乃逕抵省城,結都司阮詠嘉、張國用、袁士宏伏兵雲南城中;三人,亦固土司也。

  十二月,定洲偽入辭,遽擊天波於座;天波倉卒自竇逸,母陳氏、妻焦氏走城北自焚死。土司祿永命方以兵擊定洲,天波已西走,從官周鼎止之,被殺;永命之軍潰。定洲踞沐氏邸,執巡撫以下官,求世鎮;使沐天澤誣其兄反,定洲討平之。馳執家居大學士王錫袞至,使作奏為之請。萬氏在阿迷聞狀,駭曰:『此滅族計』。馳入雲南,將刃定洲以贖;比至,羨其烜赫,更為夫婦如初。定洲盡輦沐氏珍寶入其峒,環異千萬;滇中大亂。

  順治三年(隆武二年。是年永曆帝立於粵)春正月,天波至楚雄,金滄副使楊畏知曰:『公在此,賊必力攻,城不可守;不如至永昌,留畏知守此。賊西,則慮楚雄議其後;留,則畏公來。是我牽其首尾也』?天波走永昌。定洲兵追之至,畏知陽款之;定洲自至,則拒不納。定洲知被紿,恐失天波;偽及畏知盟。使其黨王朔、李日芳越而前,陷武定、攻大理,叛回應之。朔屠大理,死者七千;更陷通海,屠蒙化。畏知以其間,清野繕城,檄兵討賊,景東、姚安皆響應;龍在田、祿從命、玉克猷兵亦起。定洲不敢問永昌,還圍楚雄。隆武帝始得撫按疏,謂天波果反,盡削其職。俄,中使某自至滇,乃得其故;復天沐官。定洲圍楚雄久,縱巨砲,煙■〈冖八卓,上中下〉畏知,喜謂必死。煙去,畏知端坐如故,則大駭,以為神。畏知伺間出擊,殺傷頗甚。定洲解圍走,還掠迤東;攻龍在田於石屏,不克。破寧州,入峨嶍,玉克猷走死;在田亦棄其州走。賊自計無慮,再以兵圍楚雄;眾至數十萬。楚雄世襲指揮使王承憲任城守,遂帥那籥兵出擊,賊眾披靡。俄而亦敗;定州分其眾為七十二營環城肉薄以攻之,卒不勝,乃溝而困之。畏知誓守;隆武帝擢畏知左副都御史,總督雲、貴軍務。

  順治四年(永曆元年)春正月,孫可望自遵義走烏江,將入黔。總兵皮熊使其將楊吉軍江南,山水湍急,謂賊不能渡;劉文秀泳而登,吉軍駭潰。可望使賊伐竹木為橋,一夕濟,直趨貴州;皮熊遽遁入都勻。布政司張曜請於巡撫米壽圖,亟以民兵守;籌圖不聽,走偏橋。按察司唐勳走定番、副使曾益走安平,居民斬關遁;凡二日,賊猶未至。諸苗及种家聞之,乘機入掠。貴陽完善、風景擅勝,种苗飽掠遁。又數日,賊始至;曜督家丁以守。

  二月,孫可望陷貴陽,縱兵四掠,搜及箐洞、青巖、龍里、高堡之墟,至於威清、平壩、安順,千里為墟。旋屠貴州及諸邑,男婦幾盡;幸不死者,率去耳、抉鼻、斷腕,無或全體。遂陷鎮寧,屠之;又屠南安、普安及諸邑。又陷定番,居之。進陷永寧,盤江天險皆失,黔西州縣望風潰。可望謀入滇,取沐氏積;聞沙定洲亂,擊幾呼失,下令急行。

  三月,皮熊瞷可望去,以兵入平越、貴陽;總督范礦入居之,屬邑皆復。川、湖、兩廣敗軍至者,皆隸其戲,眾遂一萬。苗賊藍工反,陷湄潭、黃平,圍平越;熊使張才竜擊走之。

  是月,可望掠入滇,雲南不知其為賊,昕夕盼之滅定洲,龍在田且使往乞師。沙定洲聞之,解楚雄圍,來爭戰於革泥關大敗,走阿迷;使其黨李阿楚守臨安。可望追定洲至蛇花口,又大破之;定洲據佴革以拒,相持二月。可望趨交水,屠之;使李定國攻臨安。

  夏,可望至曲靖,御史羅國瓛督眾守。三日城破,可望屠之。定國穴臨安,崩其城;阿楚自燒死,定國屠臨安,死者七萬八千。可望自陸良、宜良趨省垣,城中已執阮詠嘉、袁士宏送楚雄殺之。巡撫吳起元郊迎,可望入,盡殺定洲所署吏,車裂余錫朋等。進陷南寧,屠霑益、入廣通,破姚州、武定、師宗,至於祿豐。楊畏知逆戰於啟明橋,敗績;赴水不及,可望誘之降。與折箭,約三事(詳「殉節」);從之。乃與入楚雄,使招沐天波於永昌,索守吏印。天波使其子顯忠赴可望軍,請得居永昌,可望佯許之,且盡返沐氏貲。而使劉文秀攻大理,陷之;龍在田、許名臣皆降。又陷鶴慶及麗江,將圖永昌;文秀自雜顯忠之僕中,奪鐵索橋,遂疾驅,執天波於永昌城上。以復仇,誘天波降,使檄未附諸郡邑;雲南二百年惟奉沐國公,聞其降,無不解體。可望歸,以天波為門官;尋復之。定國在臨安,將襲定洲於阿迷;聞晉寧義師起,盡驅臨安子女渡河西攻,破之(詳「義旅」)。進屠川江、威寧、呈貢、富民、歸化,死者數十萬。於是迤西八府,以楊畏知得全;迤東殺掠,殆與蜀同。可望踞雲南。

  定州踞佴革竜,與萬氏分險守;使其黨湯嘉、陳新命踞山壘,相距數十里為犄角。

  秋八月,降將劉承允使陳友龍陷黎平,執何騰蛟眷屬去。

  九月,王祥自遵義攻貴州,三日而去;皮熊追之至烏江,互戰不已。祥大敗,熊兵深入;兩人皆上疏自理,永曆使和解,乃盟於烏江(互見前)。孔有德自黎平而還。

  順治五年(永曆二年)春正月,命大理評事朱宿垣諭雲南土司勤王;宿垣所至,諭以大義,土司皆感激。命總兵皮勳以兵守平溪。

  二月,線國安掠思南、石阡;使降將田起鳳攻平溪,陷之。崇陽王某合苗兵十萬攻黎平,敗歿。

  是月,郝永忠潰入黎平間(詳「遺亂」)。

  夏,陳友龍以黎平復為明(詳「荊襄之亂」),遂復鎮遠、清溪。

  秋七月,李定國圍沙定洲於阿迷。一日,聞其宴湯家賓寨,猝攻之,四山樹木盡斷其路。相持三月,定洲請降;遂械之,及萬氏還雲南,褫革以徇。及沙氏親族數百人,盡殺之。

  冬,皮熊復以兵攻王祥至於烏江,為祥所潰;貴州郡邑頗沒於祥。

  郝永忠猝攻陳友龍軍於黎平,盡殺之;友龍單騎走,訴諸朝,不之問。惟慰諭之,使收兵復楚西。

  順治六年(永曆三年)春,呂大器自川入思南;以諸將不奉命,行次都勻,鬱鬱而卒。

  夏,陳友龍出楚西,招其故部,軍勢復立;郝永忠誘而磔之(詳「遺亂」)。友龍驍銳,南北交戰不少衄,諸將無與儷。永忠必殺之,永曆帝亦不問。

  孔有德以兵入永寧,胡一青棄城走。

  可望遣使求封於安龍。時可望踞全滇,任僎等導之,以朝命攝其偶,故有是請(詳「李孫之兵」)。

  五月,雲南鐵索橋營義兵起,孫可望屠之;橫戮諸郡,迤東八府復被慘刈,至於麗江皆不得免。

  王祥兵掠貴州,眾議使清威道黃應運撫之。應運居安順拒孫可望,賊瞷其去,急使李定國入據之。應運還,與定國盟而止。白文選自間道掠青岩、白納、燕樓諸峒,盡破之;安順益殘破。

  冬十月,封皮熊為匡國公;與王祥同受命,皆以備滇。

  是月,濟爾哈朗自湖南攻黎平,郝永忠望風遁。濟爾哈朗追之,永忠大敗,走入川(詳「遺亂」)。

  順治七年(永曆四年)秋九月,孫可望復以兵趨貴州,范礦降之。可望入貴陽,執巡撫郭承汾;陷平越,執清威道黃應運。皮熊已走清浪衛,追執之。貴州全沒,可望居貴陽。張光璧、馬進忠、胡一青、蒲纓軍皆附之,分屯雲南、貴州。

  冬,高必正等入貴州;孫可望擊之,必正等走(詳「遺亂」)。

  順治八年(永曆五年)春正月,文安之被執於都勻(詳「李孫之兵」)。

  順治九年(永曆六年)春三月,李定國趨黎平。夏四月,復黎平,斬降將郝效忠於四望所,遂入湖南。

  是歲,孫可望殺諸宗室在貴州者盡。

  順治十一年(永曆八年)夏,劉文秀至貴州,可望力與結;賜旗、奠爵。使自四川攻湖廣。

  五月,劉文秀按諸軍。

  秋七月,劉文秀為自平越軍於大樓。

  順治十二年(永曆九年)夏五月,劉文秀敗績於湖南,還貴州;使守雲南(詳前)。

  順治十三年(永曆十年)春三月,李定國奉永曆帝入雲南,孫可望踞貴陽。

  順治十四年(永曆十一年)秋八月,孫可望反。以兵攻雲南,李定國大破之(詳「李孫之兵」)。

  冬十月,孫可望棄貴州,降於洪承疇;且請取雲南。承疇自疏請大舉滅明,從之。

  劉文秀在貴陽,方合精銳,日夕訓練成勁旅。李定國召之還,日第諸將功,分鎮黔、滇;兵將不相識(詳「李孫之兵」)。

  太監龐天壽奉西洋天主教剌羅帕以象兵。

  順治十五年(永曆十二年)夏四月,叛將關有才、王自奇復以永昌反。二人雖降列爵,卒不樂。定國自攻之,窮追至騰越,執而殺之。

  時洛托出湖南、吳三桂出漢中、卓布泰出廣西,三路趨貴州。洛托至貴州之鎮遠府,守者先潰湄潭甕,安之軍次第遁。馬進忠直棄偏橋,走貴陽;洛托乘之,徇太平、都勻、石阡、思南州,皆下。所經天險,重關峻嶺、石徑尖斜,大雨兼旬,淖深三尺,士卒攜杖曳馬行,腫足墮孕;滿洲軍言前此未之歷苦。明總兵羅大順、馮天裕、盧正友等皆望風走,州縣衛所直空城,間呼救亦罔應。洛托平行至貴陽,馬進忠又遁;文武居人斬關走。洛托入貴陽,獲米萬石,不足食;洪承疇勒諸土司苗民納明年賦,使士卒躬挽運,仍弗給。乃分諸軍於天柱、會同以就食;且徇諸支郡,盡下之。吳三桂至梓橦,郭李愛等先後降;於是四合以北無或守。三桂自新站渡烏江,逐楊武於開州之倒流水;總兵朱守合降,開州遂沒。三桂使招水西諸土宣慰使,安坤等降;總兵王興、王者臣等亦降。三桂犒以甲冑、名馬、金玉,以誘諸將。

  秋七月丙申朔,永曆帝命李定國為大元帥,救貴州,屯於炎遮河。或曰:『宜奪獨石關,一夫之險也』。不聽。使馮雙禮扼雞公背,瞷貴陽;張光璧扼黃草壩東路。白文選以軍四萬出天生橋,距鎮遠數十里,將以綴吳三桂;且使馬寶屯可渡河助之。定國自軍鐵索橋,期復貴州。及東路急,復移軍黃草壩,與張光璧合。雞公背絕險,糧道艱難,雖瞷貴陽不易守;黃草壩孤懸滇、粵。識者憂之。

  十月,鐸尼至貴陽代洛托,吳三桂自遵義馳六百里會之平越之楊老堡,定師期。鐸尼發貴陽,留洛托、洪承疇治軍餉;自督三路兵南。先是,吳三桂還遵義,卓布泰遲未至;惟洛托居貴陽,孤軍乏食,定國不即進。至是,三桂趨畢節、卓布泰出平浪、鐸尼發貴陽,三路所逼,州縣皆沒。

  十一月,白文選在七星岩,壁於關外之天生橋;叢箐峭壁,下帶飛湍,而實無橋。三桂不能渡,厚賂鄉導出土司境,反擊關背;文選驚潰,走可渡河。馬寶已先遁,乃焚其橋,走霑益州。卓布泰自獨山州追總兵吳子聖至津梁,部將某戰死。定國聞之,自以兵三萬倍道至;進踰獨石關,戰於炎遮河,殺傷頗甚。明日,悉眾壓卓布泰軍,風北至,砲火遺草間,野燒濟之,須臾益四熾,煙焰漲天;卓布泰軍乘而射,定國驚懼,棄屯保盤江,卓布泰陷普安州。馮雙禮在雞公背絕頂乏食,聞敗,亦棄險遁;諸將競潰不相顧。鐸尼追之,至鐵索橋,定國燒以走。洪承疇使張勇作浮梁,終畢濟;貴州之地盡沒。

  鐸尼以三路軍入曲靖,知府蓋世祿降;李定國微服入滇都,勸永曆帝棄滇出幸。白文選自松嶺衛遁,李定國將守羅炎、涼水井者亦遁。永曆帝棄滇都走,時十二月丁丑望也(詳「永曆奔亡」)。

  順治十六年(永曆十三年)春正月,永曆帝至永平。越二日,入大理;留李定國守之,西走永昌(詳「奔亡」)。

  是日,鐸尼軍入滇都,吳三桂、卓布泰從;衛國公胡一青、光祿少卿黃復生、提督劉之扶、總兵許大元、王宗臣、王有德、副將朱文彩、朱文盛、土司龍世榮皆降。

  閏正月,永曆帝走騰越,決計入緬(詳「奔亡」);中原土地,棄置盡矣。鐸尼使尚善、吳三桂西追之,連陷羅平,次嵩明鎮。辛丑,入普洱,追至瀾滄江。定國使人燒其橋,三桂筏以濟;至永昌,無人。丙子,至大理;白文選、張光璧、陳勝屯於玉龍關、丁當山,皆不守。文選走鎮康,遂出木邦土司。總兵呂三桂被殺,張光璧降。尚善、吳三桂濟怒江,甚敗於磨盤山(詳後)。聞李定國去,旋兵西南。時入滇之兵,殺掠無忌;比三桂等出邊,土司、苗寨亦被掠,至執土婦、苗女以侑飲。軍鋒所過,土地蕭然。至是,徇蒙化、騰越,逾南甸、入孟甸,盡迤西之界而還。

  閏三月,尚善、吳三桂下姚安諸府。東閣大學士張佐宸、尚書孫順、侍郎萬年策、少卿劉泌、兵科胡顯、翰林劉茞百五十九人先後降;景東土知府陶斗降,蒙化、麗江、東川、鎮雄諸土司皆降。三桂使張勇屯普洱,備定國;自還雲南。大學士扶綱、侍郎尹三聘、淮國公馬寶數十人皆乞降。總兵賀九儀、李成爵、祁自貴、馬得鳴分居沅江、順寧、雲龍邊外,及李定國、白文選之眾猶為明(詳「李孫之兵」)。

  冬十月,李定國承制加雲南諸土司爵,使為明;或觀望,或首之吳三桂。惟沅江土司那嵩受命,且密致諸土司,遂及故將朱養思、高應鳳、許名臣、龍贊揚復為明。三桂攻之,嵩拒守不肯下。

  十一月,三桂陷沅江,屠之(詳「義旅」)。

  順治十七年(永曆十四年),馬乃土司龍兆佐復為明,三桂使降將馬寶、高起隆、趙良棟攻之。大學士方端之、穎國公楊武先後降,德陽王至濬亦自交趾之高平降。

  順治十八年(永曆十五年)春正月,吳三桂以書招祁三昇於戶臘,降之。陷馬乃,諸土司先通永曆帝及觀望者皆降。惟李定國、白文選軍居滇之邊外,吳三省等流孟定、耿馬間。三桂使降將何進忠、沈應時出騰越至孟卯攻定國,以瘴發止。

  秋九月,吳三桂再出滇,將至緬甸;駐軍待之。

  冬十一月,白文選降。

  十二月,吳三桂以永曆帝入滇邊(詳「永曆奔亡」)。

  康熙元年春三月,永曆帝還滇。

  夏四月戊申,吳三桂弒永曆帝於滇。

  六月,李定國卒於景線。故明遺兵無或在,雲南始定(互詳「永曆奔芒」及「李孫之兵」)。

  諺有之:『貴州無天理,十里作五里』;史有之:『五月渡瀘,深入不毛』。豈不曰梁州之域,峭壁叢峰、淫霖積淖,比於天獄;不但羊腸矣。中原鼎沸,邊省池魚。貴陽東視,遂起假道之途;洱海西傾,豈意女戎之禍。橫屍億倍,曆劫星移;嗚呼!酷矣。尤可惜者,吳起元、范礦仗節封疆、傾心盜賊;黃巢至而班迎、契丹來而入覲。王靈不及,臣節都非;須眉在躬、金夫遽事:「廉恥」二字,掃地盡矣!李、孫既隙,交水大崩;譬若摶沙,亦將合璧。乃鴟鴞垂翅,而藥師之計已成;茅土分功,而火濟之徒已入。禍福之機,影響有捷。然而承疇、可望,罪可貰耶?若夫永曆君臣,跨帶兩省;見兵多於十萬,固國大有山豁。乃不思劍閣西封、安龍東顧!行間將帥,多是九公之流;天子璽書,不下五華之殿。乃知諸葛之略,曰講武治戎;費褘之籌,曰保民治國!今茲並失,翹足而亡矣。洎乎三路視師,一軍先至;所拔皆空城、所行皆絕地。又不劍履奮興、雀鼠羅掘,效石勒之合圍、作王清之力斗;望風黔蜀,歸獄關王。豈高平按轡,不由世宗之躬;舉勢張旗,必待宰臣之至乎?至於楊老會期、雞公自潰:金槍野燒,助昆陽雷雨之師;天生一軍,即鄧艾陰平之策!信乎!天時地利,不若人謀;而亳社殷遺,罔邀神聽矣。然而滇都驟棄,緬甸親行;一人僨事,百闢糊心。盍亦思徐偃海上,雖無骨而能□;宋世碙山,數四廣而更立乎!則夫走交趾、召針羅,合延平以圖存,若晉寧之故轍;彼善於此,則亦有之。惜乎,其不用也!昆明再來,立錐無地。反首茇舍,語大夫以徒言;麥秀禾油,泣狡童之弗祀!天南懺應,沙州不行。吁!可痛哉。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十三

  江都倪在田甫輯

  永曆奔亡

  順治三年(隆武二年)冬十月,桂王即位於肇慶。王諱由榔,桂王常瀛子、安仁王由■〈木愛〉弟也。安仁王卒,王嗣封。隆武帝賢之,曰:『王神宗嫡孫,朕無子,後當屬之』。汀州變聞,巡撫瞿式耜曰:『朝廷裂矣,曷可一日無君』?說廣東總督丁魁楚以下,共立王於梧州;太后王氏辭曰:『諸臣何患無君,吾兒仁弱,願更擇也』。固請,許之;遂行。是月丙戌,監國於肇慶,即府署為行宮。頒詔楚、滇、黔、蜀。擢丁魁楚等秩有差。封吳繼嗣為錦衣指揮使。王之奔粵西也,經道州,吏不之納,且索賄;繼嗣夫婦以肩輿奉王及太后,王失金冊、繼嗣亦亡其印。及亨嘉敗(見前),繼嗣獲冊以獻,故擢職。俄,金聲桓陷贛州,云並南安覆之;行在大震。

  十一月癸丑朔,太監王坤倡奉監國幸梧州,丁魁楚和之。瞿式耜言:『宜為祖宗雪恥,奮大勇以招遠近。若外棄門戶、內搆蕭牆,國何以立』?不聽;遂行,群臣星散。旋偵其誤,乃止。召尚書李用楫、御史陳源責之,皆服罪。

  陳邦彥亦至;蘇觀生以別立紹武於廣州,使邦彥來。邦彥言:『宜還肇慶,正大位以正人心。令或不然,粵東郡十、我制其七,割其三俾紹武,使代受兵,不亦可乎』?瞿式耜且來迎。甲寅,返肇慶;使靖江伯嚴起恆衛三宮居桂林。

  丁魁楚言:『不即位,無以壓人心、號令天下』。從之。庚申,監國桂王即皇帝位於肇慶,改元永曆,大赦天下。是日,五色雲見,大烏五色止廳事,咸謂中興可卜。

  十二月,林佳鼎敗績於三水,行在大震,將復幸梧州。呂大器請留守,且東入韶州。俄聞廣東沒,瞿式耜請壁峽口,誓師督戰。王坤謂危甚,不可從。式耜待命不得,輕舟夜至,曰:『我軍見至三水,上下扼制,可以無憂;成棟不足慮』。不聽。式耜請自守肇慶,朱容藩不可;乃以朱治■〈目簡〉總督兩廣。丁酉旦,謝恩者盈門;忽肩輿出,傳他幸,城中大潰。式耜部署五日始發,則永曆帝益西矣。

  順治四年(永曆元年)春正月癸卯朔,永曆帝在梧江,免朝賀。

  戊午,李成棟至肇慶,朱治■〈目簡〉棄城走。永曆帝溯府江行,略無兵衛;梧州知府陸世廉募挽舟者進。俄,成棟兵蹴梧州,永曆帝走平樂。丁魁楚已入蘇聘說,陰約降;而裝其舟四十,走岑溪。王化澄攜大學士印走潯州,李允茂、晏日曙走博白。太僕寺卿田芳等不及從,隨扈唯瞿式耜一人。

  癸亥,永曆帝自平樂如桂林。會李成棟還兵救廣州(詳前),故得達。至,遣使勞何騰蛟於湖南,命以兵入衛。瞿式耜分諭諸將曰:『粵西山川上游,兵士雲屯。南寧、太平出滇,柳州、慶遠通黔,左、右江四十五洞,土狼標勇讋國家威德三百年,足資內備。播遷三、四,何以示民』!

  成棟兵復西出,王坤益議幸湖廣。瞿式耜言:『半年之間,播遷三、四,何以示民?且皇上在粵則粵存,去粵則粵亡;我退步則人進步,我退速則人進速。皇上縱不計社稷,獨不為容身計乎』?又言:『楚不可往、粵不可棄,海內祗此一隅,以全盛視粵西則小,以粵西言恢復則甚大。若棄而不取,愚者亦知拱手而送』。已會有言寶慶、常德、衡州、長沙地無所屬,方以智以告;永曆帝決幸之。式耜不能奪,請留桂林;許之。已更議,挾式耜行。式耜曰:『奉命守土,當以死殉』!乃命為文淵閣大學士、吏兵二部尚書,留守桂林;以焦璉軍隸之。故式耜獨留。

  武岡鎮將劉承允朝於桂林,屯於全州;王坤信之,更勸永曆帝依其軍。永曆帝從之。丙戌,如全州,即岷王府為行宮;遂為所制(詳「黨禍」)。張光璧以不得援剿將軍命,惡承允;遽以軍攻全州。承允拒之,日以犯駕、別駕相詬,厲鬥不已;永曆帝和解之。

  夏四月,李成棟兵逼全州;承允懼,劫永曆帝幸武岡州。從臣毛壽登、萬六吉、吳德藻、劉湘客請還桂林,永曆帝褫四人職,且將杖之(詳「黨禍」)。瞿式耜疏略言:『郊祀畢即行,將臨幸桂林乎?抑武岡、辰、沅乎?以恢復言,不獨粵西無可移;即粵東不復,亦宜暫蹕全州也』。承允誣式耜將以帝款敵,促即行。張光璧聞之,伏兵城外,謀劫帝;承允嚴兵殿,光璧不敢動。將至武岡州,承允宣言桂林已沒,式耜且降敵;永曆帝頗信之。

  五月,永曆帝至武岡州,定居之;改為奉天府。使馬吉翔、龐天壽奉三宮蹕荊南。及瞿式耜大捷於桂林(詳前),疏請還蹕。且言:『自皇上西行百有六日,凡遇敵二(李成棟、孔有德)、兵變一,惟矢一死,亦遂不懼。臣所恃為皇上,皇上蹕全州,猶有見日;今幸武岡,臣復何望』!永曆帝制於承允,不能從。

  秋七月,瞿式耜再請幸桂林;且言:『興陵近在,曾不得一盂飯,親奠松楸;於心忍乎』?不報。

  八月,孔有德兵逼武岡。皇太后刺血書,詔總兵侯性軍入衛;謝復榮以五百人先,未至,承允已約有德執永曆帝降。其部陳友龍扼之石羊渡,有德不能濟。承允劫友龍降;又使其黨守四門秘偵報,無或以狀告。通山王蘊舒入白帝:『敵在三十里外』。乃大駭,急召承允至,則大言:『誰為此者?方捷紫陽渡,行復寶慶府』。出遇蘊舒,毒毆之。永曆帝不之信,使中官覘之,則束載迎降矣。上下駭懼,大學士吳炳請自古泥入柳州。辛卯,有德兵抵城北,守者盡潰,一時鼎沸。永曆帝用人言,自西賢山中小徑出。

  至二水渡,距有德兵可三里;甫濠(?)而橋絕,長公主、皇幼子皆失。永曆帝徒武三十里,體重行遲,又不得食;天復大雨,困憊不可狀。妃嬪內侍,各無人色。值侯性至,以小轎奉永曆帝入舟,儲備供帳;且以兵遮峽口,而奉永曆帝及三宮行,道古泥。聞謝復榮力戰死,哭而卹其家,乃行。明日,次通道縣,取徑蠻中如柳州。

  九月己亥,永曆帝次靖州。居一日,將西行;策亂兵必自全州、灌陽至,乃間出慶遠,以舟蹕三宮。亂兵又至,摽掠無度;從官欲散,馬吉翔力挽之。永曆帝固愞懦,務避敵,棄地弗顧;王坤等圖自免,聞警輒促行,不復為計。亦幸承允說不行,又得復榮以死拒,乃得免(詳前及「殉節」)。

  川、楚諸將不知永曆帝耗,堵允錫等將立榮王;預書熊開元,位以元輔。開元言:『今日在戰守,不在立君;若一參差,唐、魯之轍可鑑』!張同敞、錢邦芑、鄭逢元、楊喬然皆力爭,乃止。皮熊在貴州,亦謂永曆帝已沒,將奉宗室某監國。值永曆帝次清遠縣,遣使諭之,止。

  冬十月,永曆帝次沙泥潭。何騰蛟以兵入衛,大學士嚴起恆亦自萬屯至。土司上金刀、民間獻雞黍,皆慰勞之。瞿式耜使齎書至,請還象州;言『不可更移:黔荒遠,忠義渙人心;三百年土地,僅存一隅。請還蹕號召,以粵兵復江、贛,楚師復荊、武』。且言粵西山川、形勝、人心皆可恃。不聽;止於柳州。式耜聞之,增餱糧、勵士卒,再請還蹕;不從。惟曰:『西陲根本,先生力守!他日再造,功績多矣』。式耜又言:『柳州獞猺雜處,地瘠民貧;慶遠壤鄰黔、粵,南寧地逼交夷:皆不可以行幸。邇來將士以桂林為杓樞,臣僚以桂林為會極,江、楚民情以桂林為拯救;何騰蛟、盧鼎、焦璉分防駐汛,必無可虞』。永曆帝卒不聽。

  有譚鳴珂者,土司也;其父以淫掠誅。鳴珂誣訴,永曆帝竟不辨,使統舊部。是月,鳴珂假復仇名,攻柳州大掠,矢及御幄。永曆帝出走,值陳禹玉兵至,復次象州止焉。

  十二月,李成棟兵薄潯州。永曆帝大懼,將走南寧,為亂兵所阻;群臣皆微服行。瞿式耜疏再至,力言十八灘之險,不可行;廣西可恃。乃分王化澄、吳貞毓、龐天壽護三宮如南寧;至,即道署為行宮。惡少逼視,語無狀;執赴有司,竟以訛免。后藏空敕數十,蓋永曆帝賜之俾緩急調兵食;王化澄、王維恭竊之以販鬻,入土司金數百,即除宣慰使,漢夷譁然。永曆帝獨與馬吉翔趨桂林,舟淺,吉翔親挽之以助力。永曆帝以為忠,至於泣下。

  十二月己巳,永曆帝至桂林。以瞿式耜功高,慰勞倍至;賜坐於殿上,比之裴度、諸葛亮。時桂林新破,途鮮行人;薪米騰貴,營市商廛,度日如歲。

  順治五年(永曆二年)春正月,永曆帝在桂林。以朝臣星散,免朝賀二月,郝永忠兵猝至,議西幸。瞿式耜言:『督師無警報,必無慮。播遷不已,其何以守』!左右爭勸行,式耜言:『無已,俟騰蛟至;果勢迫,正宜親征。天威咫尺,激厲將士,背城借一,勝負尚未可知;若以走為策,則桂危、柳豈不危?今日敵至桂林,明日不可至南寧、太平乎』?反復開導,卒不聽;且曰:『卿不過欲朕死社稷耳』。式耜泣下,嚴起恆請再議。夜漏三下,永忠兵毀宮門入,劫帝衾中,裸擁出城,置御舟去;遂大掠。永曆宵行;明日,至平樂。以城破,不可居;且三宮在南寧,赴之。布袍竹轎,舉枝濡足而行。

  三月乙巳,永曆帝入南寧;從者嚴起恆、尚書蕭瑜、席珍十餘人。永曆帝將入土司,蕭瑜陳十不可;乃止。田州果化諸土司皆來朝。苦用乏,懸示賣官於二十土司,販夫、樂戶皆注籍。重以陳邦傅、趙臺之亂,人心益悸。安南賊莫、黎二部入犯,旋走去。

  俄,桂林大捷,留守瞿式耜疏告,且言蠻鄉不可居;檄所司驅潰兵、儲供帳,請還桂林。不聽。式耜之事永曆也,五鼓入朝,事畢而退;尚方未食、亦不食,如孝子之事親。既留守,問起居、求反蹕,比於宗澤之請還汴。永曆帝知之不能用。

  夏四月,永曆帝在南寧。留守瞿式耜以經筵無講官,為「八箴」以進;永曆帝嘉之。

  閏四月,李成棟復為明;使洪天擢等入朝,請蹕廣東。瞿式耜疏請蹕桂林;言『興陵兩載隔陷風塵,成棟遣使修葺,巍然天壽。慕天之忱,非有可慮;然爵賞大權一歸成棟,朝廷徒擁虛位,非治理也。滇、楚列兵百萬,何騰蛟翹首威靈;車駕既東,將土疑謂皇上實棄之,成棟亦有邀駕之嫌。請一使東諸侯瞻仰聖容,責使恢復;此上策也』。且使蔡之俊、蒙正發言:『粵東未復,皇上宜住粵西以謀楚、粵;江、廣反正,宜蹕桂林以謀荊、楚。事機所在,毫釐千里』。吳貞毓獨信李成棟,力請行;式耜疏皆不省。

  六月甲辰,發南寧。永曆帝及三宮皆溯邕江行,飛湍迅速。兩日至潯州,會後宮有疾者,為止數日。陳邦傅面責永曆帝:『丁亥二月微臣父子,何有今日?皇上負恩、趙臺負義,彼且不隨扈,何足留守?至今皇上無復為臣下作奴才』!永曆帝不能答。更索餉,使部卒毆主事王諸死;環尚書蕭瑜、顧之俊舟而詈,又縱掠之,兩人憤欲死。且請世鎮廣西如沐氏;朱天麟不可。邦傅使胡執恭言:將擲其冊印、尚方劍於天麟舟,邀必得。卒不與;中書舍人張立光納其賄,代以「居」字。邦傅遂創欽札、用御寶,鬻文武;聲供扈從賞賚,皆入於己:尚書、總兵百金即得,都司、知縣無有過問。耕童、樵叟,聯翩赴職。給事中吳其雷劾立光,何騰蛟、瞿式耜、魯可藻、曹志建及吳德藻等交章劾;「世鎮」之說乃止。即潯州府署為行宮,截永曆帝居之。李成棟使其將羅成耀來迎,甲士三千,水陸警衛;疏言:『天下者,太祖之天下。陛下中興,宜親總六師;豈可偏安粵西,使豪傑解體?此臣至計,非冀邀駕也』!邦傅畏之,不敢留;乃更迫促詈怒無狀。眾懼而行。

  秋七月甲子朔,永曆帝至梧州。謁興陵,進次雞籠山,泊端州。自梧至斯數百里,舳艫啣接,旌旗炫空,一時罕覯。又言慶雲現蹕口、海中黃龍見,呂宋獻方物、歐羅巴人進圖懺;永曆帝大悅。成棟亦喜,親帥將士築沙隄為蹕路,將改兩廣軍門署為行宮。瞿式耜終以成棟為慮,上疏力爭;朝士重違成棟意,乃議肇慶本封地,且居兩廣中,請移蹕。式耜又使劉遠生說成棟,廣東近敵,修葺勞費;成棟乃止。永曆帝如肇慶。

  八月癸巳,永曆帝至肇慶。李成棟率百官郊迎,手奉乘輿入行宮;賜之袍帶、尚方劍,撫其背曰:『惟恃卿力』!封為大將軍,養子皆授顯職。成棟言式耜擁戴元臣,不宜在外。永曆帝召式耜入;式耜願留桂林,終不行。永曆帝定居於肇慶。

  冬十月,瞿式耜再請幸桂林。時湖南四捷,式耜因疏:『天下大事在楚而不在粵,今衡、永恢復,粵西之背益固;江圍未解,粵東之齒尚寒。成棟宜奉皇上去危就安,畢力以圖贛州;楚師得皇上親臨,勇氣亦將百倍』。不從。

  十一月,瞿式耜疏:『何騰蛟謀攻長沙,請還桂林,為出楚之計』。不納。

  順治六年(永曆三年)春正月庚申朔,永曆帝在肇慶。大風、雷雨電,免朝賀。

  二月,何騰蛟在湘潭、金聲桓在南昌、李成棟在信豐,皆死;行在大震。或冒雨走;馬吉翔怵西幸,給事中金堡力爭之,不聽。杜永和請幸其軍,永曆帝畏之,使劉遠生往諭:還言『上遂西行,則付廣東於度外。宜奉三宮蹕梧州,車駕少留,號召遠近』。從之。贈騰蛟湘中王,賜謚「忠烈」;李成棟寧夏王、金聲桓南昌王。設壇祭之。

  時宮禁湫隘,妃御不備;宮膳日限四十金,賞賚亦取之。永曆帝復厚賜告捷者,輒命予十金;司禮監吳國祥等以為苦。輸貢之金,惟梧州及金花銀充上用;夏國祥等復恣蝕。御營十,則龐天壽自餉之。營設總兵一、副總兵二、參將四、官頭二、卒一,凡十人為一營;合十營,凡官九十、兵十人而已。欲稍增募,無所出。后族王惟恭等飾梨園,竟夕演讌無虛日。吏部選守吏,惟務納賄。兵部臨警,無偵探;一切視馬吉翔等指。

  冬十月,永曆帝下詔親征;從大學士嚴起恆之請也。俄罷。

  順治七年(永曆四年)春正月己卯朔,永曆帝在肇慶。越五日乙未,聞南雄陷,行在大震。永曆帝問策於群臣,且議西行;皆曰:『車駕不宜輕出』。金堡、彭佺尤力爭,不聽。瞿式耜急疏:『粵東水多於山,鐵騎難合。自成棟來歸,上下守輯,土宇財富十倍粵西;衣甲、糗糧、材官、士卒,可戰可守。肇慶、韶州相距千里,強弩乘城、堅壘自守,亦可待勤王之師。「傳」曰:「我能往,寇亦能往」。以天下之大,止此一隅,退尺失尺、退寸失寸;今朝聞警而夕登舟,不知欲退於何地』!馬吉翔趣棄肇慶走,從之。辛酉,式耜疏再至,永曆帝已登舟行。上下奔潰,尚書晏清、吏科丁時魁挾貲皆被劫。永曆帝走梧州,定安伯馬寶以軍扈,軍容甚肅。

  二月甲辰朔,永曆帝次梧州。時三至矣,百官請蒞行臺;永曆帝難之,以舟為宮殿。陳邦傅使其將茅憲來入衛;焦璉討亂將劉成玉,帥師東下,亦護蹕焉。

  夏五月,高必正來朝;以其兵五千為護衛。

  秋八月望,永曆帝在梧州,與三宮置酒、陳簫鼓;嚴起恆手書「水殿」榜以進。中夜,馬寶敗書至,群臣不樂而罷。

  冬十月己未,永曆帝聞兩廣陷,瞿式耜、張同敞皆沒;遂棄梧州走。從官奔潰,將自藤江趨南寧。陳邦傅先自廣東遁,飛帆追至,將劫駕;值永曆帝舟衝雨去,不及,乃劫鹵簿及從官之在後者,妻子皆不保。員外郎潘觀俊被殺,人心駭潰。王化澄、晏清等皆棄永曆帝走,或入北流、或繞容縣行;惟吳貞毓、嚴起恆、李元允、馬吉翔追從。至潯江,將入城,遇亂卒焚掠,火光竟天;不敢入。冒大雨,倉猝入南寧;百官稍集,皆餓凍無色,括行囊及馬吉翔所獻可四千金分給之。趙臺已棄南寧走土司,化澄及戶部尚書董天閱且降於孔有德;永曆帝以張孝起巡撫南寧。李元允以所部護蹕。

  順治八年(永曆四年十二月。自二月為永曆五年)春二月(永曆五年春正月),永曆帝在南寧,免朝賀。

  時警報少息,從臣多自間道至。俄聞柳州沒,永曆帝懼,走田州;尋還南寧。孫可望以兵入南寧,殺嚴起恆等(詳後)。

  夏五月,孫可望請蹕於雲南,詔群臣議。御史王光庭、徐極請之欽州,依李元允;不勝,則航海。或言鄭成功雄於閩,請依之;或曰南寧僻壤,可居。馬吉翔、龐天壽皆結孫可望,力請入滇;朱天麟言:『元允殘敗,不足恃。雲南山川險阻,雄師百萬,適楚、控川;宜急往,以堅可望志』。吳貞毓聞趙延生言可望悖逆狀,力陳不可。永曆帝固不樂就可望,乃出天麟經略土司。李元允請出海,永曆帝憚險遠。諸臣以兩江瘴厲秋甚於夏,請俟霜降而後議行;遂並南安之行亦不決。

  秋九月,陳邦傅以潯州降。永曆帝大懼,倉猝走南寧府。

  冬十月辛亥朔,永曆帝次新寧縣。

  十二月,趙印選棄南寧走,行在大震;馬吉翔請急行。永曆帝固舟居,乃溯流取小徑入土司,抵瀨湍;胡一青、趙印選以兵殿。至,曰追騎相距僅百里,上下駭懼,多潰去。群臣請遵陸,乃棄龍舟、重器走。已次羅江土司境,距追騎纔一舍。會日晡,孔有德、尚可喜兵引去,乃略定。將入廣南,群臣畏瘴,請少止;乃徐行歷下、雷歸、順州土司,諸蠻供給頗備,並餉從官。會孫可望使狄三品、陳國寶、高文貴以兵至,致書群臣,當蹕安隆;從之。時歲盡矣,遂次龍英州。

  順治九年(永曆六年)春正月癸酉朔,永曆帝在龍英州。明日,遂行。乙亥,次皈朝。甲申,次富川。乙酉,次沙斗。丙戌,次西洋江。丁亥,次寶月關。戊子,次廣南。可望再使王愛秀至,疏言:『廣南鄰交趾,慮叵測;安隆綰黔、滇,請居之』。遂劫永曆帝行。丁酉,發廣南;是日次童卜。戊戌,次晒利。己亥,次鼎貴。庚子,次加蒲。辛丑,次那羊。壬寅,次姪堂。

  二月戊甲,永曆帝至安隆。地固苗疆,宮室卑薄,服御粗惡;可望定大官及群臣歲廩米百石、銀八千兩。曩稱城郭完固、行宮修葺、糧糗充裕,皆偽說;然無如何。其黨彈射直入宮門,文吏呵殿不避禁禦。范應旭知府事,尤希可望指,至稱皇帝一員、后一口;無狀若此。可望屢謀弒永曆帝,憚於靈異不敢動。予以鑾衛,則猝病不能起;堅辭之,立愈。可望曰:『是尚有曆數耶』!嘗疏:『人言臣挾天子令諸侯,今天子且不能令,臣更何挾、令何人乎』?狂悖若此。馬吉翔等猶戴之。尋起太常卿吳之俊,促可望及李定國、劉文秀出師復廣西、四川、湖南、湖北。

  夏六月,張光璧、馬進忠入朝;封光璧為沅國公、進忠鄂國公。

  冬十一月,永曆帝在安隆府;塗薄自蔽,日食脫粟,益困。可望愈橫,其黨方于宣勸稱帝;可望期劫永曆帝入黔乃為之。及久蹕安隆,其黨任僎、于宣等更勸進;乃設內閣等官(詳「李孫之兵」),永曆帝不能問,議召李定國之兵入衛(詳「李孫之兵」)。坤寧宮常在郭氏有罪,誅之。

  順治十年(永曆七年)春正月,永曆帝在安隆;尋改為安籠府,蓋可望為之。

  夏六月,永曆帝再使召李定國(詳「黨禍」及「李孫之兵」)。

  順治十一年(永曆八年)春正月,永曆帝在安隆。尋改雲南府為雲興府及沅州、辰州(沅、辰二州詳前)。

  十一月,試士於安隆,凡釋褐四十人。

  三月,孫可望殺吳貞毓十八人,受禪之議熄。人謂永曆帝未及難,蓋十八人為之雲(詳「永曆黨禍」)。再使蕭尹齎血詔命李定國迎蹕。

  冬十一月,改安隆為安龍府,升都康、萬安、平安、龍安諸州皆為府。

  順治十二年(永曆九年)春正月,永曆帝在安龍府。

  順治十三年(永曆十年),永曆帝在安龍府。

  二月,李定國以兵入衛。未至安龍,孫可望已使白文選劫永曆帝入黔;太妃聞之哭,闔宮慟哭,文選亦惻然,盡以可望之謀告。請遲行,以待定國;而以夫馬不及備,使可望心腹葉應潢先歸。及定國至,言:『南寧危迫;雲南沃野千里,宜取之為根本』。

  三月,定國、文選合軍出安南衛,間道抵曲靖。劉文秀陽與王尚禮、王自奇謀,陰以數騎迓永曆帝於龍馬驛,奉之入城。

  是月,永曆帝入雲南,即可望第為行宮(實五華);改雲南府為滇都。封李定國為晉王、劉文秀蜀王、白文選鞏昌王,擢任有差。文選受封後,還貴州;可望欲與定國戰,文選止之(詳「李孫之兵」)。可望再使入雲南。

  順治十四年(永曆十年)春正月,永曆帝在滇都。

  九月,孫可望反;攻滇都,李定國大敗之。可望棄貴州降(詳「李孫之兵」)。

  順治十五年(永曆十二年)春正月,永曆帝在滇都。

  秋八月,以鄧凱為隨扈總兵官,守大明門。尋褒凱曰:『忠義老成,其扈東宮乎』!賜白金百、杯斝各一;蓋聞鐸尼兵逼,將出幸也。

  冬十二月,李定國敗績於炎遮河,請出幸;通政司任國璽力言『滇城堅,昆明雞公水陸可恃,請死守;而以永昌、建昌軍合擊之,可無慮。西南外域,何可往乎』?定國是其言,永曆帝不聽。定國顧事重不敢執,乃曰:『前途尚寬,捲土重來,亦或未晚』。明日,更集群賢議;陳建、祁三昇舉劉文秀遺疏,請幸建昌;太僕寺卿辜延泰亦如之,且陳開荒屯練狀。金公趾執不可;定國曰:『建昌蕞爾,何可容十萬人;不如之楚雄,入山峒。烏里、車角諸蠻無所統,今我臨之,必無所拒。安蹕於內而設禦於外,勝則雲南復為我;不勝,則走交趾,召針羅諸舟航海入廈門,與延平王合』。或曰:『敵逾黃草壩,偏沅、廣南路皆絕;且我新敗喪,豈能禦之』!沐天波請自大理達緬甸:『其地沃野,糗糧可資;邊外窮荒,無窮追理。待其少定,踞大理兩關猶可以為』。蒙段、馬吉翔等是之。定國不敢爭而泣,請留太子督師,牽制緬甸;永曆帝不忍。定國知無濟,謂天波曰:『公其努力,無後悔而憶予言也』!不聽。

  丁丑,永曆帝棄滇都走。李定國以大軍殿,文武群臣男婦從者數十萬。艾承嗣、狄三品將劫永曆帝及定國降,伏驍騎於古寺中;定國嚴軍西,承嗣不敢動,永曆帝得行。日不三十里,崎嶇甚。兵士鮮食,爭抄掠;所在遁匿,供獻匱,諸臣多不能前。時歲暮矣。

  順治十六年(永曆十三年)春正月癸巳朔,永曆帝次永平。乙未,至大理;使李定國留守之,己益西。丙申,至永昌;下詔罪己。李定國以白文選任留守,乃追扈,是日亦至;始識滇都之沒,上疏請罪,永曆帝不許。

  二月(永曆閏正月)丁丑,李定國使其將孫元雅、靳統武以兵扈永曆帝,自永昌走騰越;沐天波、馬吉翔從,文武四百餘人。己卯,至騰越。馬吉翔、李國泰挾重貲慮被劫,促行不已;永曆帝惟所指,諸臣無敢異。壬午,永曆帝棄騰越走。迨夜,入南甸。凡行二日,猶未知定國敗(詳「李孫之兵」)。方野次,統軍楊武驟至,言定國自磨盤遁,追騎將至。接淅而行,昏夜盤■〈足辟〉山谷中幾數十里;及明,距故處一望耳。武伺永曆帝去,即大掠,公私盡失;元雅掠尤酷,至於宮人及從人妻女不獲保,後至者悉俘去。惟吉翔等貲無恙,統武亦自去。

  永曆帝顧從者皆離叛,決計入緬甸。丁亥,至鐵壁關,即緬境;蓋至此而明地盡矣。永曆帝復西行;戊子,濟曩木河。庚寅,次銅壁關。緬酋使來稱臣致貢,而請從者無佩兵;馬吉翔許之。眾共諫曰:『猛虎之畏百獸者,爪牙也;今棄之以啟戎心乎』!不聽。是月晦,永曆帝至蠻暮;其酋思綿緲迎入城,供帳頗備。沐天波、王維恭、李崇貴請奉太子入關,自茶山出鶴慶,節度諸軍為聲援;后以太子幼,不可。

  三月(明二月)壬辰,永曆帝至金沙江。緬以四舟進,永曆帝乘舟一,后及太子共一舟,龐天壽、馬吉翔各踞其一;太后不得渡,怒曰:『並我不顧,可謂人乎』?吉翔等乃奉以行。從官不得舟,令自計。丁酉啟行,從者千四百七十八人,自買舟者六百六十四人;故岷王世子及總兵潘世榮、內監江國泰九百人、馬千匹別自陸行,出間道,期會於緬。

  時李定國自磨盤出,即使訊行在;告曰:『西行去騰越且百里,在茶山、緬甸間矣』。定國乃別行就白文選於木邦,議不合;走緬甸,與行在聲息不相聞。文選渡潞江求永曆帝於阿瓦,不得而罷(詳「李孫之兵」)。

  己酉,永曆帝至井梗。緬辭宮室未修,止不進;距白文選兵六十里,無知者。蓋自永曆帝出,君臣上下皆以緬為乾餱;然緬非真戴明,其眾頑叵,非沿邊土司猶知名分之比。俄,緬邀大臣渡河議,馬雄飛、鄔昌期往,其酋不親出,而詰敕寶視神宗時小;沐天波舉所佩「鎮南將軍印」勘之,乃止。緬惟時遣通事相傳語,昌期等不以為藐;兩人又不學,緬詢神宗事不能對,緬人哂之。吳三桂聞永曆帝已走緬,即檄之曰:『速縛之來;不然,將屠爾阿瓦』。緬大懼,將弒逆;憚於外兵,不遽動。又慮非真永曆帝,執之反為笑。故以冊寶為言,且示未嘗受明恩;永曆帝瞀不知。

  閏三月(明三月),沐天波、蒲纓、王啟隆邀馬吉翔於大樹下,曰:『緬酋事我不如前,急走孟艮就李定國,庶可存乎』!吉翔不可。曰:『果若是,不復能共事。將以三宮畀卿等』。乃止。陸行諸臣不知井梗狀,竟抵阿瓦;緬謂圖之也,以兵圍之。潘世榮降,通政司朱蘊金等皆被殺;餘竄之遠方,或掠為奴。久之,無存者,惟岷王子及溫如珍等八十餘人走暹羅(詳「殉節」)。當永曆帝出滇時,公私數十萬人;及永昌,餘從官婦寺四千餘人;及蠻暮,乃千四百餘人;至是,乃數百人。

  夏四月,咸陽侯祁三昇來迎,距者梗數十里;諸潰軍亦集。緬懼,請止。天波曰:『此我君臣出險時也,請婉辭。緬外挾三昇,彼不敢異』。馬吉翔務徇緬,敕兵自散。任國璽、鄧凱請奉敕如三昇軍,馬吉翔不可;別使丁調鼎、楊生芳往曰:『朕已航海,軍善自計』。三昇奉敕慟哭去。馬吉翔與緬酋敕:『後有官兵,一切殺之』。而進調鼎、生芳官,嘉其能止迎扈兵也。

  五月乙丑,緬遣其都官以龍舟鼓吹來迎。永曆帝發井梗,歷新街、老官屯。丁卯,至阿瓦;止於河外,不入城。阿瓦者,緬酋之所居也;亦不來謁。戊辰,永曆帝舍舟行五、六十里,次者梗;即鷓鴣城,界金沙、大盈兩江間,地險而饒。其酋為竹城、茅屋以居帝,蓋慮三桂及明諸將撓滅之。又見三升以敕退,疑永曆帝令猶行,益畏忌;故居之內地,陽致禮而於數十里外環兵圍之,音耗斷絕。永曆帝不知;群臣幸得地延殘喘,自構竹木,結宇相環。緬婦來市者雜沓,諸臣短衣、蹤足與諧謔,或席地呼盧、縱酒;緬人笑之。其譯者云:『曩不去兵,緬猶敬畏;今已矣。其盡廢中國禮,異日不知所終也』。任國璽請設官任巡衛;諸臣不省,無復遜荒之慮。

  秋八月望,緬俗為中秋節;大會諸蠻,招沐天波以夸之,且索賀。永曆帝欲結緬,使天波往;至則劫使椎跣,且跪拜之。天波歸,泣曰:『我為皇上,諸臣其罪我乎』?事聞,給事中楊在及任國璽劾之;不報。永曆帝得足疾,呻吟甚。馬吉翔、李國泰共當國,略不顧;召優人黎應祥演慶中秋劇。應祥曰:『行宮密邇,聖體不安;且此何時而為此乎』?死不奉命。吉翔痛鞭之。

  九月,緬人進新穀,令賜從官;吉翔惟私其所親。鄧凱詈諸朝,吉翔旗鼓吳承爵僕之,折一足;及咒水禍作,凱幸以免。

  冬十月戊子朔,頒大明曆於緬甸;從鄧凱請也。

  順治十七年(永曆帝十四年)春正月,永曆帝在者梗。

  秋七月,白文選濟錫箔江,擊緬兵於瑞羊,大破之。進圍阿瓦之新城,索車駕、假覲道,期必得;垂破矣。緬人懼,復招沐天波,固辭不行;其酋請以冠帶往。至,遇之有加禮。歸言:『緬人請敕止文選軍』。馬吉翔即使人往;文選不奉詔,曰:『祁將軍來言已航海,若前事真,此必偽矣;若不然,航海之後,何自而來?蠻人不足信也』。使者依違去。文選旦夕盼敕不可得,望其城痛哭去。定國亦募緬人齎疏至,略言:『臣先後奏疏踰三十;今駐緬境,請約地得迎駕』!諸臣夢夢無或謀,使者遲;久之,定國引去。

  永曆帝自罹楊武、孫元雅之禍,乘輿蕩盡;惟餘金銀盆、碗各一,輿人又竊之遁。群臣窶者,饑寒不免,或三日不舉火。馬吉翔、李國泰共以語激永曆帝,永曆帝怒,擲「皇帝寶」使碎之給從臣;太監李國用叩首,言『死不敢奉此詔』。吉翔、國泰竟鑿之。然吉翔、國泰皆厚資,飲博達旦。嘗飲王惟恭家,酗酒肆詈,聲達御前;永曆帝責之曰:『縱無君臣之分,何不自愛』!竟不懼。蒲纓張賭肆,日夕呼盧;命毀其居。王惟恭與太監楊榮、某博而拳毆,聲澈於外;永曆帝使諭之不止,使錦衣衛毀其居一角,兩人亦不懼。

  吳三桂嘗問自全之策於洪承疇;曰:『滇中不可一日使無事也』。乃疏言:『李定國、白文選假名擁戴,患在門戶;土司反復,患在肘腋;投誠將士豈無懸念,患在腠理。且滇土瘠,非翦渠魁,必貽後患』。從之。於是愛星阿等以兵進,且令土司入緬示師期,誘其生執永曆帝;分遣降將馬寧及何進忠、沈應時趣騰越、過隴川,期會於孟卯。

  順治十八年(永曆十五年)春正月,永曆帝在者梗。白文選再使緬人齎書至,言:『臣不敢深入,慮致變』;欲其扈從出為上策。『何諸臣泄泄,不以為意乎?請速定計』!永曆帝惟下璽書慰勞之。文選日督眾作浮橋、偵路徑,為迎蹕計;距行在三十里。馬吉翔不欲永曆帝出,文選亦不知;大敗緬兵,遂渡錫箔江,緬終不出永曆帝。定國、文選進至大金沙江,諭緬人以假道入覲,猶不克(詳「李孫之兵」)。

  夏五月,緬人以兵故,日咎其酋;酋曰:『賊禍我,帝不禍我』。眾不聽。會其弟莽猛自景邁至,大出金帛勞緬眾。吳三桂檄又至,使獻永曆帝。其酋曰:『因人之危而為之利,不義;不如全之』。眾益怒,莽猛因之執而沉諸江,自立為緬王。使來告,且索金賀,詞不遜;群臣不能對,緬人怫然去。

  秋七月,緬使招從臣飲咒水;曰:『今後令諸人自市易,我豈能久供哉』!諸人不欲往;馬吉翔、李國泰曰:『蠻俗尚鬼,是必從之』;盡劫以行。至則,緬人圍諸幙,次第以出;出以三十人縛一人,殺之無或免。永曆帝聞之,及后將自盡;鄧凱及內官言:『固當死,如太后何。請少待』!俄,緬兵入搜及寢室,宮嬪、命婦死者累百。永曆帝及太后以下聚小室中,所餘鄧凱及宮眷二十有五人,緬移之沐天波室,供饌悉絕;寺僧以粗糲進,因悉諸臣死狀,痛哭久之。已緬潔衣衾、什物,奉永曆帝還故居,詭詞以白;永曆帝頷之。是役也,吳三桂實誘緬執永曆帝以獻,使人往來無虛日;緬猶畏帝從官多,故先殺之。

  秋九月,愛星阿、吳三桂以兵五萬出南甸,降將馬寶、王輔臣、馬寧等兵二萬出姚關,合諸土司兵及炊汲餘丁萬趣緬甸,再使緬執送永曆帝;否則,以兵臨其城。

  十月丙午朔,三桂至奮挽坡,距阿瓦六十里。緬以金貝文降,請駐師於錫箔;別以百人壁鳩蘭,自以永曆帝獻。時白文選降,李定國在景線不及救。永曆帝知不免,使人與三桂書曰:『將軍新朝勳臣、舊朝之重鎮也,世膺爵秩,封藩外疆。烈皇帝於將軍,可謂厚矣!國家不造,闖賊肆惡,覆我京城、滅我社稷、逼我先帝、戮我人民。將軍志興楚國,飲泣秦庭;縞素誓師,提兵問罪:當日之本衷,固未泯也。奈何遂憑大國、狐假虎威,外施復仇之名、陰作新朝之佐?逆賊既誅,而南方土宇非復先朝有矣!諸臣不忍宗社之顛覆,迎立南陽;枕席未安,干戈猝至。宏光殄滅、隆武被誅,僕於此時,幾不樂生,猶暇為社稷計乎!諸臣強之再三,謬承先緒。自是以來,楚地盡失、粵東偕亡,驚竄流連,不可復數。猶賴李定國迎我貴州、接我南安,自謂與人無患、與世無爭矣。而將軍忘君父之大德、圖開創之豐功,提師入滇,覆我巢穴;由是僕渡荒漠,聊借緬人固吾圉耳。山遙水長,言笑誰歡?祗益悲矣。既失山河,苟全微息;亦自息矣。乃將軍不避險阻,請命遠來;提數十萬之眾,窮追逆旅:何其視天下之不廣哉!豈天覆地載之中,獨不容僕一人乎?抑封王錫爵之後,猶欲殲僕以要功乎?既毀我室,又取我子;讀「鴟鴞」之章,能不慘然心惻乎?將軍猶是世祿之裔,即不為僕憐,獨不念先帝乎?即不念先帝,獨不念二祖、列宗乎?獨不念己之祖若父乎?不知「大清」何恩、何德於將軍,僕又何仇、何怨於將軍也!將軍自以為智,適成其愚;自以為厚,適成其薄!千載而下,史有傳、書有載,當以將軍為何如人也!僕今日兵衰力弱,■〈煢,去冖〉■〈煢,去冖〉之命懸於將軍之手矣。如必欲僕首領,則雖粉骨碎身所不敢辭。若其轉禍為福,或以遐方寸土仍存三恪,更非敢望;苟得與太平草木同沾雨露於聖朝,縱有億萬之眾,亦當付之將軍矣』。三桂得書,不顧。永曆帝猶語鄧凱曰:『太后病矣,未卜得歸骨於故里?馬寶、白文選未封王,我負之;黔、滇之民,兵躪之,不知何狀』?其仁而無斷猶如此。

  戊申,緬稱『李定國兵至,將禦之於此,請他適』!遽舁座行,合宮慟哭。繼以肩輿,奉太后、中宮從;餘逼徒步。行五里,次江口。時曛黑矣,叛將高得捷負永曆帝登舟;叩之曰:『平西王前鋒某也』。永曆帝默然。至三桂營,南面坐達旦;將佐入見者,跪拜猶如禮。頃三桂入,長揖不拜;永曆帝問為誰?噤不能對。不覺自跪;三跪,乃以名應。永曆帝切責之良久,歎曰:『朕本北人,欲還見十二陵;爾能任乎』?對曰:『能』。麾使者出。三桂不能興,其下掖之去,汗出沾背;自此不復見。明日,鄧凱匐匍入,曰:『事至此,皇上宜行大烈,使老臣獲死所』!永曆帝慮傷太后,且曰:『洪承疇、吳三桂皆受國恩,未必毒我母子』。不從。

  甲寅,三桂擁永曆帝行,供帳華腆,宮眷皆騎從;蓋生致之以獻俘也。

  康熙元年春正月乙亥朔,永曆帝猶在吳三桂軍。

  三月,吳三桂以永曆帝至雲南,居之故都督府,嚴兵以衛。民有呼迎者,泫然卻之。其下有見永曆帝儀表者,陰結滿洲及漢官謀擁立;事洩,皆被殺。

  夏四月,吳三桂請獻俘,不許;遂縛永曆帝於篦子坡,絞弒之,及太子、皇姪。太子將死,罵曰:『逆賊吳三桂!我國家何負於爾,我父子何負於爾?而為此乎』!是日,大風霾晦,雷電交作,兵民雨泣。三桂皆焚其骨,颺之。逼兩宮北上,次黃茆驛,軨鐸相望,而禁不得語;各以手示,同時自扼死。鄧凱去為僧。

  天不祚明,安仁早世!永曆帝仁柔之質,太后知之;瞿式耜、呂大器翼戴不遑救臣節也。豈年鈞德卜,可議廷和之疏;抑失德彰著,已似赧王之跡歟!然帝即中材,果思奮志,張虛聲之勢,則次平江以誓之;作六師之氣,則固太原而守之。矧此殘疆,枕戈不暇乎?乃班行甫綴,宮車驟行;非承麟之受賀登陴、奉天之攻車增塹也。先去民望,何其速哉至是!厥後三下梧州、兩入南寧,冒雨潯江之濱、徒步武岡之域;雖宋高泥馬、湯陰寒桃,未憊於是。李元允、瞿式耜輾轉執言,至謂『縱不思及社稷,當為身謀』;言盡於此,蔑以加矣。而帝不從,甘於■〈足辟〉憊;雖曰桂林之軍變起倉猝、承允之罪豈復容誅,然三水之阨、肇慶之隍,曷為而不守;親征之請、御營之卒,曷為而不籌乎?以此責人,慮孔、尚、馬、龐,亦不受過也。夫羽林在前、屬車從後,除道警蹕而出者,無事之貴也;固守榮陽、縱觀梟騎,萬乘親在行間者,能事之主也。即輕率如齊侯、數奔如守緒,必其重臣、戰將、地利、兵威,或無可執詞、或燃及眉睫;豈謂相距千里,掉首棄之,有類庶民避仇亡命?帝則勸駕之言易入、斷鞅之諫不行,臨安遠蹕,空陳宗澤之言;庚申北行,勿卹宰臣之議!至於滇池駐蹕、安隆奉迎,地縱偏偶,歲且更始;猶不思碇海誓師,飛鳶計守。金冊擲於蠻疆、黃幄飄於瘴雨,無鄩灌之燼可收,乃起漫之行是踵。漢高柏人聞名而不馳,光武邯鄲鳴鼓而卻坐;此時四海無家、一城莫守,將以求立,豈不難歟?然莊烈自殉於天壽、寧靖飄泊於海中,遠法近師,乃非無策;況勝負之未可知、針盤之猶可招乎!乃東隅之失,直無能斷大事之人;驃國之跧,反似棫林遷延之計:前固憋於輕脫,後更死以濡遲。至於三昇痛哭於氾海、文選雪涕於鷓鴣,明鑑忠而化碧徒然,國璽疏而充耳罔識!固以貂璫煬蔽、游棍橫行,然太阿倒持,誰實屍此?及觀其移書叛逆,本末自攄;乃知帝之見解,惟欲與世無爭,保全微息耳。豈知難測者,事也;不同者,勢也!諸葛未顧,則苟全性命;及天下三分、益州疲憊,而猶抗斥偏安,躬自北代。蓋死灰懼燃、睡榻防臥,自古英雄,勢不兩立;且三代興亡,勿俾逸種,亦較然也。矧即野井是唁、太上奉名,而餼牽之竭誰供?果蠃之非類我!生譏龜茲之王,死作蠻夷之鬼;苟或深思,不可終日矣。■〈亻涀〉■〈亻涀〉偭偭,斯何為乎!悲夫!三百年付託輿圖,一旦拱手;祖宗櫛沐、臣子敝屣,疆臣抗禦、天子倡行。加以朋黨中朝、跋扈外鎮,敝〉■〈徙,足代彳〉江蜀;爵賞寇仇,乾斷弗伸,國祚自覆。山遙水遠,言笑誰驩?既足自悲,更用祈乞!叔寶無心、姜維難輔,帝之始末,千古赧已。雖或興「悲龍逝,有目斯瞻桂廠;仍延綿,曆百歲而藁葬」之說,厥址何存?幼子使攜,餘生何往?句容一脈,至帝斬焉。「詩」曰『日蹙國百里』。「傳」曰『亡也忽』。然可痛已,可鑒已!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十四

  江都倪在田甫輯

  ·永曆黨禍·

  順治三年(隆武二年)冬十一月,永曆帝即位於肇慶。以丁魁楚為東閣大學士兼戎政尚書、呂大器為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瞿式耜以大學士兼吏部右侍郎。將以李永茂為東閣大學士,永茂以居憂辭。王化澄、晏日曙、湯來賀、董天閎、朱治■〈目簡〉、方以智、程源等各以翼戴功,進擢有差。

  以王坤為司禮監秉筆。坤驕恣壞法,事宏光帝不改轍;入閩不用。自是入朝,永曆帝謂坤熟故事,使典今職,遂通權賄。以內批,擢周鼎瀚為給事中,以馬吉翔、郭承昊、嚴永從為錦衣衛使。吉翔,京師遊棍,夤緣為參將;丁魁楚使奏捷於福州還,便佞得永曆旨,使掌絲綸房司票事,與太監龐天壽、王坤皆倖用。又以朱容藩掌宗人府。容藩不齒於楚宗,又降賊偽稱世子,賊將立之;已知其偽,走粵東。丁魁楚任薦之,故有是命。俄,命蕭琦為兵部尚書、晏日曙為工部尚書、周光夏為都御史。蕭琦為瞿式耜所取士,後卒召亂(詳「自成遺亂」)。

  十二月,內批以王化澄為督師,代林佳鼎。瞿式耜疏:『內批用人,宏光弊政,非美事』。不聽;且進化澄兵部尚書。化澄以巡按御史驟督兩廣,入為兵部侍郎,掌中樞印;自是以墨敕升尚書,人以為異。王坤益亂政,恣意顛倒;皆用內批授官,諍之者並不聽。

  起復李永茂為東閣大學士;以未除喪,專知經筵,不入直。永茂薦所知十五人,劉湘客與焉。王坤先啟封視,不悅;硃十四人,更黜湘客。永茂怫然曰:『薦人非私;斥湘客,即斥茂也』。即日解舟去。瞿式耜疏:『大臣論薦,司禮竊去取,何以服眾』?坤亦疏薦人望數十人;式耜言:『司禮抑人非,薦人尤非』。吏科都給事中劉鼒直劾坤,永曆帝怒,奪鼒官;式耜力持之,乃已。尋以檢討方以智為中允;改湘客編修,進講經筵。坤不悅;又疑鼒疏為方以智所草,恨之。御史童琳劾周光夏越資題授,紊臺規;永曆帝怒,下琳廷杖。式耜言新政未布,乃杖言官,不可;乃止。

  順治四年(永曆元年)春正月,永曆帝在梧州。丁魁楚遁去,旋出降。王化澄等各遁去;從者惟吳炳、方以智、朱天麟、吳貞毓、給事中唐澄、御史程源、中書吳其雷、洪士彭及馬吉翔、龐天壽數人。

  二月,召前禮部尚書文安之、前大學士王錫兗入閣,命周堪賡為戶部尚書、郭郁賢為兵部尚書,皆不至。以劉遠生為刑部尚書、方以智為東閣大學士。以智知不可為,棄官去。時朝政凌亂,惟瞿式耜設守禦、說諸鎮、抑權閹、招俊哲;疏薦人望可達行在者,請官之。於是丁時魁以言事擢給事中、王夫之以學行擢行人。

  亦擢故知州金堡為給事中。堡疏得失曰:『朝政獨卑,勳封無等。罪鎮久縱,中旨頻傳;內廷貪墨,言路調停。義兵摧折,奉使非人』。言皆切中。大意『今日之患,莫大於閫外不知有朝廷,朝廷復以匪人持政柄。郝永忠殺掠武、靖,陳邦傅無功列爵,宜誅;馬吉翔扈從,已酬錦衣,毋使撓政。不然,臣不知所從也』。李成棟在廣東聞之曰:『朝廷尚有此人乎』!吉翔怒甚,以詞激兩宮;永曆帝亦怒,使朱天麟責堡。群臣更狂之。堡又疏時勢:『於閩言,朱成功忠而果,宜使通浙,且制東粵;於吳言,財富之區,義烈所倡,至今未盡;於湖南言,曹志建、趙印選宜出茶陵,以合豫章之師;於湖北言,馬進忠、張光璧宜為三路直走武昌,何騰蛟居中節制;於蜀言,譚文等宜易地立功』。馬吉翔等銜刺骨。侍郎嚴起恆以分巡道入謁,永曆帝異之;語兵事,對甚悉,受今職。瞿式耜謂其委隨甚,而推朱天麟、金堡以告御史劉湘客。及永曆怒堡,天麟亦言堡使湘客結己攻馬吉翔;惟嚴起恆救之,堡得免。陳邦傅亦疏劾堡,其勢橫甚。

  劉承允受命鎮寶慶(事在去年)不行,而驕恣甚;屯軍武岡。給事中劉堯珍過與語不合,拳毆之;錦衣指揮張同敞、御史傅作霖責之。丙戌,永曆帝至全州,承允入朝,無臣禮;御史瞿鳴豐劾之。承允遭都御史楊喬然於道,叱曰:『若作臺長,任人妄言,何用於爾』?喬然與爭,承允揮拳競;冠裳毀裂,猶不止。眾謂此武臣態,置不問。前四川巡撫毛芝瑞力遏承允,幾被害;走廣東。承允亦惡王坤甚,逐之;坤懼而匿。面詈周鼎瀚仰閹鼻息,時更多之。旋晉爵安國公。

  瞿式耜自請留守;詔拜文淵閣大學士兼吏、兵二部尚書,留守桂林。亦封陳邦傅為恩平侯(互見前),而以吳炳兼東閣大學士。

  夏四月,劉承允請封郭承昊、馬吉翔、嚴永從皆伯爵。三人與承允為表裏,故請之。朝臣媚承允者,騰章颺頌至不可極,所欲無不從。毛壽登獨斥之曰:『金吾無矢石功,不可』。吉翔疑其疏草自劉湘客;其黨周鼎瀚為蜚語:『將有如董卓、李■〈傕,氵代亻〉事』。承允方忿,壽登等復請返桂林;承允益忿,逼永曆帝杖壽登、湘客,跪吳德藻、萬六吉於午門。諸臣伏地請,乃止;仍落職。太常寺卿潘應斗度不能與承允抗,棄官去;其弟主事潘星、中書舍人管裘嗣、鄒統魯先後潔其身以老。

  五月,以周鼎瀚為大學士,與劉承允同入直。武臣平章事,開國後罕其人;永曆帝特行之,承允益恣。

  程源自楚入貴州,偽稱侍郎、總督三省,累贓巨萬;為巡按御史錢邦芑所劾。永曆帝怒,削職逮問;源走去,旋復出。

  陳邦傅在南寧遇敵不敢戰,惟擁兵毒民;且橫恣無臣禮。瞿式耜、嚴起恆使其部茅憲、胡執恭陰掣之,得不犯上;故邦傅尤忌之。四方倖進者阻於起恆不得逞,皆夤緣馬吉翔及太監夏國祥以中旨用。張同敞、劉季礦皆自辭去。

  秋八月,以嚴起恆為東閣大學士。劉承允將執永曆帝降,不果;遂以奉天降。永曆帝倉卒走,馬吉翔等從,頗著力(詳「奔亡」中)。劉湘客等止桂林。

  冬十二月,永曆帝入桂林。龐天壽固奉命徵兵桂林,至是來迎。嘉其供帳,使掌司禮監;又命與吳貞毓、王化澄、嚴起恆、瞿式耜同入直,枉直不能別。幸柳、象時,睹從臣崩潰,惟馬吉翔一人掌閫事,大權悉為握;既至桂林,益用事。瞿式耜疏請攬朝政、明賞罰、親正人;不從。

  順治五年(永曆二年)春正月丁酉朔,以朝臣星散,免朝賀。

  三月,永曆帝如南寧。以嚴起恆、王化澄入閣辦事,起恆兼吏部尚書;從者惟蕭琦及科臣許兆棠、吳其雷、尹三聘、洪玉鼎、洪士彭及馬吉翔、龐天壽等。周鼎瀚以附劉承允,先劾於言官;瞿式耜擬票持大體,謂鼎瀚宜乞免。鼎瀚不肯去,惟請假。至是,式耜復論之;鼎瀚遂罷。式耜雖居外為留守,朝事有缺,必疏論之;嘗言『臣與皇上,患難相隨、休戚是共。一切大政,當得與聞。朝議可否,四方之則。本亂未治,末之有也』。

  朱天麟講學居平山,以今職召,不赴;疏請親征,倡率諸將。永曆帝命為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天麟不至;請如左、右江召募,不許;乃入直。或謂天麟之入,以厚採木,內監得之(?)。又營其弟天鳳為給事中,子日生御史、月生中書。其性躁進;化澄庸懦,皆非可相。天麟亦頗通陳邦傅,其子禹玉負迎駕功,欲得南寧;邦傅在潯州,請世守廣西如沐氏。瞿式耜疏:『宇內剝削,惟粵西一隅,為皇上駐蹕。楚、滇數萬之師,取食桂林;輒思獨擁,豈老臣所知乎』!論者以為黨(陳禹玉事,互見前)。

  夏四月(明閏三月),李成棟以廣東復為明,遣其下洪天擢、潘曾緯、李綺赴行在。時趙臺、陳禹玉爭南寧,人心惶遽;聞成棟反正,益驚懼。天擢等力陳成棟志,乃安。詔進天擢、綺及潘曾緯、袁彭年官。彭年既降為布政司,成棟反正復與謀,故官之。粵東諸臣爭迎駕,成棟盡遮之;惟降臣耿獻忠巡撫梧州,得通款。

  閏四月,李成棟再使沈源渭來迎駕,遍賄群臣;朱天麟、王化澄、馬吉翔皆勸永曆帝東。擢源渭為御史。瞿式耜慮為成棟制,將復如劉承允、陳邦傅;疏爭之,使者絡繹(詳見前)。馬吉翔惡式耜,力請依成棟。楚師解體,式耜再使蔡之俊、蒙正發至,不聽;留兩人內用。而成棟將杜永和適來朝,與正發爭御前,稱欲殺之;給事中歐陽霖疏劾,永曆帝令勿問。朝臣出爭出(?)。

  晏清自田州至,以為吏部尚書。命兵科張鳳翼兼修撰,以張佐宸為文選司、扶綱為考功司、董雲驤為行人、潘觀駿為職方郎中、王緒為戶部主事,張起孝、王者友、朱士鯤以原官待選。臣僚濟濟,黨禍亦基此。

  六月,封陳邦傅為慶國公,屯潯州;設官徵賦,惟所令。趙臺薦自邦傅,及邦傅謀世鎮廣西,劾於瞿式耜等;臺亦詆之,且絕其婚。邦傅宣言必殺臺,面責永曆帝『縱兩衙交搆於本爵,無加恩;臺既負義,反予優容。且南寧臣轄,更立巡撫為何』?永曆帝面赤,不能答。邦傅銳欲有廣西,扼於朱天麟而止(詳前)。

  秋八月,封李成棟為翼明大將軍,養子元允以錦衣指揮掌絲綸房。成棟忮瞿式耜,請使入相;從之(詳前)。式耜不可;疏辭骸骨,亦不許。使仍守桂林。以降臣袁彭年為左都御史,獎其助成棟反正也。

  以曹燁為兵部尚書、耿獻忠為工部尚書、洪天擢為吏部侍郎、潘曾緯為大理寺卿、毛毓祥為通政司、李綺為廣東提學道,朝臣略備;然事無鉅細,皆決於李成棟及元允。上下屍素而各自為黨:嚴起恆、朱天麟、王化澄、堵允錫、吳貞毓、晏清、吳其雷、洪士彭、雷夏、洪玉鼎、尹三聘、許兆進、張孝起從患難、蔑降臣為一黨,曹燁、耿獻忠、洪天擢、袁彭年、潘曾緯、毛毓祥、李綺矜歸附、凌朝士為一黨,刑部尚書吳憬、副都御史劉湘客、光祿寺卿陸世廉、太僕寺卿馬光儀、吏科給時中丁時魁、戶科給事中蒙正發、兵科給事中金堡、李用楫、郎中徐世儀、施召徵皆自諸路赴行在為一黨,翰林學士陳世傑、太僕寺卿楊邦瀚、光祿寺卿王應華、給事中李貞、御史高賚明、郎中吳以連、唐元楫皆粵東人、官本州為一黨。已為吳、楚兩黨:吳黨以朱天麟、王化澄、吳貞毓、朱用楫、張孝起、萬翱、程源、郭之琦主之,皆內援馬吉翔、外倚陳邦傅;楚黨以金堡、劉湘客、丁時魁、蒙正發、袁彭年主之,皆外聯瞿式耜、內恃李成棟。邦傅之鎮廣西也,王化澄實諾之。馬吉翔又使舉七郡賦無屬於留守,將以死式耜;式耜及李成棟皆劾之。邦傅恃吉翔,迄不懼;朝士無恥者媚吉翔無不至。成棟、元允方握政,彭年恃之,賣官入貨門如市。已除之人,無地可授,故非成棟札,莫之官;彭年益熾。

  瞿式耜請開經筵,以劉湘客為講官、黃運奇副之。湘客擅文墨,故式耜薦之;然多智。袁彭年等知不及,舉動必咨之。時魁富而嗜利,復剛狠;並其黨亦惡之。正發唯阿陳邦傅,始降謂人不知,其部潯州、南寧、慶遠、太平四府民未薙髮,益以是鳴忠績;李成棟尤惡之,科道爭糾劾。彭年等亦謀去吉翔、邦傅,獨攬政令。金堡疏八事,劾邦傅十可斬罪,旁及王化澄、嚴起恆、馬吉翔、龐天壽。吉翔亦懼,請罷諸務,化澄、起恆並乞去;朱天麟請止之。堡及時魁劾不已,太后使語朱天麟:『武岡之難,吉翔有功』。使票責堡等;天麟亦解之。袁彭年、丁時魁怒不息。永曆帝知群臣水火甚,使入太廟盟,而怒如故。民為虎邱假山圖,以元允賈氏子也;而以正發為喉、湘客為皮、金堡為虎牙,並及瞿式耜。然式耜迎蹕疏關大計,亦未隙於成棟;成棟言廠衛不可贊機密,言亦是。馬吉翔大忮,故外合元允而中間之。堡頗清持,才資衣食於時魁、湘客,至餘一物無所取;李元允折節事之。

  秋九月,復召何吾騶、黃仕俊為大學士。

  冬十月,李成棟使元允將卒三千入宿衛,為禁旅。佟養甲悔其陰降,使人齎表北;元允以白,請以養甲充興陵時祭使,使陳純來殺之白沙洲,及其黨劉顯允。詔元允署吏部尚書,威勢益熾。時文武競進,投牒通政司者日千計;皆假迎鑾扈蹕名,或冒白身為原任。朝謁之時,章服錯亂,同官至不為禮;亦不言供職及守禦事,惟乞升遷、封誥。閣臣及文選亦虛名,票擬惟署「著議」字。惟李用楫三薦辜朝薦,竟不報;以李成棟薄其請陷廣東也。何吾騶始降於李成棟,署其門曰「修史」,人咸笑之;而李元允奉為師,因說成棟薦之。成棟將入朝,馬吉翔懼,搆蜚語「將有朱溫、董卓事」;上下駭懼,使鴻臚寺卿吳侯往止之。元允陰以其狀告,成棟太息止。眾知其誣,而蔽於馬吉翔。吳其雷特疏言:『匪徒猥進,賄賂公行。請清文武,以肅朝綱;厲廉恥,以別人品。請凡三朝、四朝、五朝、六朝之人各建功勳,以昭靖獻』。李元允、袁彭年含刺骨,其雷走桂林。有賈士奇者,楚黨也;憤施召徵不之揖,詈而毆之。嚴起恆議親征,以劉遠生協理戎政、金堡為監軍。馬吉翔懼,使夏國祥告太后,寢之;且言瞿式耜、嚴起恆皆奸黨,不若王化澄憂君國。故式耜、起恆言多不用。

  十二月,封李元允為南陽伯、馬吉翔為文安侯。

  順治六年(永曆三年)春正月,李成棟忌宣明伯王承恩得人心,又怒彭鳴京為之用;田闢有眾數千亦依之,則益忮。是月,遇承恩於英德;佯醉,即席殺之。永曆帝特命朱由藝為大學士,成棟怒非己意,誣繫獄中殺之。

  陳邦傅忿金堡,疏言:『朝廷三年顛沛,即次少安,何為紛紛若是?堡既劾臣無軍,請使監軍,睹臣鐵騎十萬』!且誣堡官臨清時降賊。朱天麟見其疏,笑曰:『堡善罵人,人亦罵之』。即假「辛苦賊中來」詩,言『堡所來,朕亦未悉。邦傅請監其軍,其議之』!天麟始亦重堡,及堡與彭年劾朱誼偽敕事涉天麟,天麟怒;由是有隙。票出,堡大恨;丁時魁曰:『此刺成棟及我也』。糾科道十六人詣閣詆競,喧鬧不已;盡棄官印,白衣走出。永曆帝戰懼,茶傾於衣;詢其故,亟取天麟票已之,使李元允喻諸臣供職。天麟辭去,慰留再四,不可;陛辭而泣。永曆帝亦泣,曰:『卿去,朕益孤矣』!時魁等論不已,並朱天鳳、日生、月生皆去之。以何吾騶、黃仕俊為大學士,入閣辦事。行人司方亨祚、太僕寺丞張尚、都察院經歷林有聲伏闕,言『吾騶貪黷,不可相』。皆奪職。當票出時,時魁並疑嚴起恆,將毆之;值休沐,故天麟獨受禍。尋如桂林,禮於瞿式耜;而使其子結諸將使戴己,議者薄之,更如南寧。及何騰蛟敗,楚師大潰,舉人劉惟賢徒步謁闕,請獨任嚴起恆。諸將聞之喜,馬吉翔等尼之,聞者解體。

  二月,李成棟敗死於信豐。吳貞毓等合疏:『尊朝廷、抑奔競,歸大權於上』。永曆帝以語袁彭年,彭年對不遜;永曆帝責之,則肆言『曩以鐵騎三千鼓行西上,君臣安在』?永曆帝泣下,舉朝駭懼。張述載伏闕上疏劾其罪,彭年氣阻。洪天擢以與李用楫隙,自求去。

  太僕寺卿賀全業遊上林,永曆帝從授讀;即位,擢今職。劾彭年黨議論乖方、陳邦傅跋扈無狀;彭年、元允將毆之,全業走高明,使錦衣衛捕至,桎梏遍體。夏國祥以師傅故,善視之,且以聞。眾議斥職,彭年不可;永曆帝諭永不用,乃出之。全業如桂林。

  夏四月,孫可望來請封;金堡抗疏爭,朝議是之。陳邦傅思假可望力逐高必正、李元允、瞿式耜而殺金堡,徑使封之;且為之賂朝貴,王化澄等皆受之,曰:『拒之,恐犯順』。嚴起恆獨不可,化澄為調停。夏國祥尤狡褻,日與馬吉翔等壞朝事(可望事,詳「李孫之兵」)。

  六月,袁彭年母死,言受恩厚,請不居喪;李元允亦為請。太后命考不守制於祖宗,為何代事?彭年猶徘徊月餘乃去,竟免於五虎之禍。

  永曆帝命嚴起恆、劉湘客如梧州撫忠貞營,堵允錫自賀縣至,起恆、湘客與俱還。時方畏李赤心;值允錫至,則大喜,郊迎之。允錫惡元允,欲去之,結馬吉翔以為援。丁時魁劾之;金堡亦劾其喪師失地罪,且面責其結赤心、宴孫可望使於七星岩曰:『滇與忠貞,皆國仇也。君何眤之』?允錫失色;既而曰:『我勞苦邊事,如君言,竟無功矣』。堡曰:『勞則有,然功於何有』?交惡益甚。或謂元允:『允錫將以忠貞營清君側』。元允亦言:『我曹在北,彼不敢至;今以廣東反正,來何為乎』?朝士之惡五虎者更搆之。允錫乃移書瞿式耜,稱奉密敕,使共誅元允;式耜知敕偽,曰:『吾輩不克為封疆計,而為人皋牢,非社稷之福也』。乃止。永曆帝聞之,頗不直允錫,使求敕於式耜;式耜焚之而以告。猶以允錫得忠貞營心,使督師梧州,節制諸營(詳前);賜之龍旗、旌節、尚方寶劍、白金五千。甫踰闕,元允盡攫之;允錫所得布繪龍旗而已。乞餉,又不予。

  陳邦傅納女於高必正,使攻桂林;瞿式耜請分餉之,乃止。

  會晏清、黃運奇為郭之琦等所劾罷。之琦由杜永和進,怙其勢,將殺運奇;王化澄止之。化澄尋亦惡於丁時魁;其人也,實夤緣於王坤。馬吉翔、金堡屢糾之,化澄若無事。

  冬十月,何吾騶、王化澄罷。吾騶既與袁彭年互攻訐,專結夏國祥;及為堡所劾,不自安,引疾去。化澄在經筵,堡面斥其罪;化澄怒,自裂其冠去。坤、吉翔、天壽恣弄權,永曆帝略不問。復召朱天麟,辭;言『國勢累卵,朝野同危;而言者不顧,專以瑣屑掉首而爭,侈為遺直。今而後,請無以四方無利害者執為重故,使皇上獨憂社稷』。蓋謂堡也。於是起恆獨相,朝士惟笙歌、賄賂是尚,或訛為捷報以自娛。尚書吳景、通政司毛毓祥知必敗,景挂冠於朝門去、毓祥自劾愚憊去。時魁等時連逐宰相,勢益橫。湘客頻入閣窺票擬,參疏未至,即以意指揮;不從,則禍,或即毆詈。秉筆者皆為副本俟改削;閣臣苦之,乃建議請帝坐文華殿面擬旨,乃少息。

  冬十一月,堵允錫在潯州;以與廷臣水火,忿成疾。遺疏言:『臣請兵,曰無豐其翼;請餉,曰無與號召。致臣如窮山之獨夫,坐視孔棘而不能救。臣死之後,乞任老臣圖興復;如以李元允、劉湘客、丁時魁、蒙正發、袁彭年為腹心,則成敗可虞矣』!遂卒。詔贈中極殿大學士、太傅兼太子太師,封潯國公,謚「文襄」。允錫託其遺腹於部將,竟負其指。孫可望之入粵也,執而鞭之;曰:『堵制臺何如人,若敢為此』?遺嗣得無恙。

  魯可藻請錄遺賢,時楊廷樞已死,召張自烈為檢討,沈壽民、劉城為給事中,杜如蘭、金光豸為禮兵部郎中,張之陞、金光閔為行人,多不能至。

  順治七年(永曆四年)春正月,永曆帝謂李成棟死國事,封元允南陽伯;力辭,不許,僅受車騎將軍印,上疏仍稱原官。以庾關陷,召諸臣入,問策且議走廣西;群臣皆諫,金堡及彭佺言尤力。馬吉翔固惡李元允,謀借是奉帝走梧州,依陳邦傅,逐嚴起恆及金堡;因蹴夏國祥奉太后先行,上遂登舟。元允入,自請留守,伏地痛哭;言『上自西來仍西去,元允不敢留,恐宵人譖臣有異心。一朝不戒,生劫入舟。至今思之,猶負芒刺』。蓋堵允錫偽敕中語也。又言『皇上若猶念東土,臣願留督肇慶,與杜永和犄角;此臣之職也』。乃手詔以元允留守肇慶,督理諸軍。袁彭年聞之,自請以墨絰監元允軍;許之。出金堡,使諭諸將士。馬吉翔猶慮權歸李元允,自請督師救廣州;以為兵部尚書,屯於三水,不敢進。

  黃士俊年八十餘矣,永曆帝謂其老罷之。再使召朱天麟,疏:『百爾隙爭,盡壞實事。昔宋高南渡,猶有退步;今何地也,皇上宜奮然自將,使諸臣盡擐甲冑,臣亦抽峒丁、擇土勇、募水手,經略嶺北、湖南。若僅以票擬為本,則政本安在乎』!

  二月,李元允留肇慶。邦傅入衛,楚黨勢失。高必正亦至,使援廣州。吳貞毓、郭之琦、萬翱、程源、李用楫、張孝起、李日煒、朱士鯤、朱統鑰、王命來、陳光允、彭佺合疏劾袁彭年、丁時魁、蒙正發、劉湘客等把持朝政、朋黨行私十大罪;源且於禦舟側,摘金堡駁呂爾璵疏中語(有昌宗、仁傑語),大聲述之,謂誣衊故太后。永曆帝尤惡之,李元允請以反正功,免袁彭年;諸人並劾之。丁亥,下堡、湘客、正發於獄,馬吉翔司其讞。王夫之、管嗣裘說嚴起恆:『國事如此,奈天下何』!且責起恆不力救。起恆請入對於舟中,不許;率群臣跪沙際請,亦不許。吉翔固熟廠衛事,讞時陳刑古廟,五毒畢至。夾堡折足,堡大呼二祖、列宗;餘者並乞哀,供贓數十萬。堡極貧,亦坐四萬。獄上,堡、時魁謫戍,湘客、正發追贓贖配。時魁已遁,不獲讞;又免彭年罪,不問;惟堡、正發、湘客獨被禍。瞿式耜上疏爭其事,又請緩堡刑;略言:『中興之初,元氣未復;詔獄追贓,乃魏忠賢以殺楊、左,不可法』。永曆帝言堡罪重,且頒敕佈四人罪狀於天下;式耜封還,言『法者天下之公,何以蜚語飲章,橫加考察,開天下之疑。且四人得罪,各有本末;臣在政府不言,恐失遠人之望』!先後凡七疏,不聽。張同敞亦以為言,詔斥之。堡固峭甚,又忿內臣不法、外臣違制,欲永曆帝用高皇帝法部署一切;且言『馬士英不相,則左良玉安得而稱兵?劉承允不將,則張光璧何由而稱戈』?及爭棄肇慶,則曰『東西將士,恃乘輿威靈,效死戰守;乘輿一動,人心必搖,兩省必不能守,且國家更有何地可適?陳邦傅非社稷之臣,忠貞營敗亡之餘,必不可恃;後必侮之』。時不能用。其駁呂爾璵詞失倫,然非敢誣太后,累於李元允及禍。而永曆帝怒堡甚,至密詔都督張鳳鳴必殺之;比獄上,猶詔竄金齒。諸將焦璉、胡一青、馬進忠、馬寶、楊國棟、曹志建皆請釋之,並不聽。總兵胡執恭子劾瞿式耜詞極醜詆,帝不為辯。

  夏四月,考選朝官,轉朱士鯤吏科給事中、董雲驤御史、潘觀駿職方主事。雲驤謝恩隕舟中,觀駿以不冠降職。

  嚴起恆罷。起恆遇事持平,與馬吉翔無所忤;丁時魁等力詆之。五人得罪,起恆救甚力。吳貞毓甚惡之,又惡式耜,謀以魯可藻代之。王化澄在位時,尤惡起恆,將使胡執恭、孫可望殺之;故以馬吉翔掌中樞,夏國祥、龐天壽、王坤皆用事,並比之。於是,貞毓、吉翔等合詞請召化澄復入閣。給事中雷得復劾起恆大罪二十有奇,比之嚴嵩;永曆帝不悅,奪其職。起恆求去,王夫之等以疏爭,永曆帝固留之;起恆因謝病,七疏不報,放舟竟去。萬翱等請逮治,不許。

  五月,命陳邦傅援廣東,不應;惟日撓瞿式耜境,殺掠如寇盜,式耜無如何。

  高必正入朝,吳貞毓說之曰:『五虎之罪,主者起恆。公入清側,數語決矣』。編修錢秉鐙曰:『五人排起恆,彼反救之;此長者,奈何此云乎』?必正遂不直貞毓。入見,言起恆虛公可任,金堡罰重;且請手敕親邀之。乃詔起恆復入閣。俄,陳邦傅、李元允皆來朝,永曆帝及太后召必正、邦傅、元允同入對。元允伏地請死,曰:『金堡非臣私人,向以封疆故,不敢言;今請罪』!永曆帝曰:『卿大忠義,朕不疑卿』。元允終言『朝臣以己為金堡黨,故於四人之獄,獨賜臣敕書,令安心任事』。太后遽言:『若無以堡為正人,彼嘗誣若反』。元允請其據,永曆帝不能答。元允復有言,太后以請封孫可望為堡罪;乃不敢言。高必正掖之出,復面責王化澄徇私植黨。化澄申訴,幾不成語;永曆帝為解之。一日,忽召廷臣問:『金堡何如人』?眾莫敢對;再問,卒莫對。明日,錢秉鐙疏:『昨侍班行,惡堡者皆在,卒無應者;則堡之為人可知』。且臚其刑廢狀,乞量移。乃改戍清浪衛;以阻兵,不行。高必正贐金五百,亦不受。馬寶先自德慶至,親為裹創,故堡不死,遂之桂林。瞿式耜請為書記,不可;曰:『朝廷罪人,烏可佐相公!且事已去矣,豈愛死哉』!為僧以終。

  元允還廣東,將使高必正與偕;吳貞毓復尼之。張孝起、李用楫及御史廖永亨復互訐,太后忿,至令無納科道疏;永曆帝慮言路絕,令分別進。乃詔:『中書科非軍國大事,疏勿陳』!孝起孤峻,不伍流俗。高必正與劉湘客皆陝人,疾孝起,湘客至詈之於朝;永曆帝不能禁,惟和解之。必正還軍,陳邦傅嗔其不附己,潛兵襲之;必正求援於瞿式耜。永曆帝聞之,下詔使和睦;不聽。

  魯可藻當復肇慶時,自稱總督;瞿式耜劾之。及居憂不守制,式耜再疏劾去,失職久之。萬翱亦久為五虎抑。至是,進翱掌兵部事,起復可藻為兵部侍郎。及吳貞毓皆思結援於各鎮,乃封曹志建、胡一青、焦璉皆國公。貞毓務排瞿式耜,與馬吉翔謀,先後以於元煜、萬年策、吳春芳、鄭古愛、來嗣敏出督江、楚、粵西諸軍事,撓式耜權。粵西遂沒(詳前)。

  六月,故祭酒文安之以國勢益危,慨然救之;謁帝於梧州,命入閣辦事。時嚴起恆為首輔,王化澄、朱天麟次之;起恆被扼於黨人,隨班朝賀,不得展。安之至,起恆讓之,自處其下。

  秋八月,孫可望求真封秦王;嚴起恆持不可。王化澄、朱天麟、萬翱、徐極皆請封之,起恆難焉;文安之、郭之奇是起恆。楊鼎和至,力爭不可;起恆以為兵部尚書。又以劉堯珍代萬翱,化澄、天麟議遂格。

  冬十一月,瞿式耜沒於桂林。陳邦傅遁,李元允走行在;曹燁、李綺、耿獻忠、丁時魁皆復降。永曆帝倉卒走。陳邦傅殺郎中潘觀駿,逼郎中許玉鳳、董英入水死,修舊怨也。王化澄棄永曆帝,走容縣。

  十二月,王化澄、黃士俊、董天閎皆出降。袁彭年居佛山鎮,納寡婦,得厚貲。聞廣州沒,獻金七百於尚可喜,求以通判用;且泣言降非己意。可喜揮之。於是兩黨皆盡,惟嚴起恆、吳貞毓、馬吉翔諸人從。以趙臺走土司,命張孝起為副都御史,巡撫南寧兼高、雷、廉、瓊四府軍門云。

  順治八年(永曆五年)春二月,永曆帝在南寧。兵烽稍止,朝臣復出。吳貞毓卒惡嚴起恆,或勸之去;曰:『吾不能舍上去,死於賊、死於奸雄,惟天命耳』。

  閏三月(明二月),嚴起恆被殺於孫可望(詳「殉節」及「李孫之兵」)。

  夏五月,朱天麟力請幸雲南,依孫可望;永曆帝不可。乃出之使經略左、右江土司,為勤王之助。

  秋九月,陳邦傅叛,出降。

  冬十月,李元允疏迎永曆帝駐防城,不許。

  順治九年(永曆六年)春正月,孫可望劫永曆帝如安龍。馬吉翔為兵部尚書,司戎政營;龐天壽掌勇衛營。俱諂事孫可望,謀逼永曆帝禪位。吳貞毓於蹕瀨湍時,請暫止,系人望,大忤馬吉翔;其黨冷孟飪及吳家炫、方祚亨交劾之。永曆帝持不下。天壽、吉翔招孟飪計曰:『此徒費筆墨,今惟啟秦王,令舉中外事歸戎政、勇衛營,貞毓等烏能為!然後受禪,奉上為太上皇,則富貴永久矣』。孟飪極稱善,使門生郭璘說主事胡士瑞戴可望;士瑞叱之。使郎中古其品為受禪圖;其品裂其帛,抵之地。吉翔怒,陰告可望,使速謀;可望使其黨張虎至,令朝政盡歸戎政、勇衛營,杖殺古其品。於是士瑞及給事中徐極、員外郎林青陽、蔡縯、主事張鐫謂:『吉翔、天壽欲稱臣可望,事殆不測;吾輩不言,負國深矣』。連章發其奸,疏三上;永曆帝乃知之,大怒,將窮治之。兩人急求救,太后遽命釋之,各還職。

  夏五月,李元允被執至廣州。

  秋八月,朱天麟卒。永曆帝奔南寧,天麟力疾追扈;四月至廣南,永曆帝已入於安隆所。天麟止西坂村,病劇不能行。至是,卒。天麟固不悅金堡及嚴起恆、吳貞毓又其所取士,人疑梧州之獄,天麟遙使之;故吳霖、程源、郭之琦、許玉鳳攻擊不已。又使余熂通孫可望,使並楊展、皮熊軍,或未必云。

  冬,永曆帝在安隆。逼於孫可望,危甚(見前);顧內侍全為國、張福祿曰:『可望無臣禮,吉翔、天壽為耳目,禍必及。朕欲密召李定國,若能為乎』?兩人皆受命;且言:『茲事重,非中官所能任。外廷之臣徐極、張鐫、蔡縯、林青陽、王朝瑞固彈劾吉翔,可任也』。使告之,皆許諾;乃密語吳貞毓,貞毓曰:『主上憂危,是臣子報國之日。顧諸君子孰能行乎』?林青陽請往;乃使員外蔣乾昌為敕書、主事朱東旦書之、福祿鈐御寶,密付青陽。

  十二月,林青陽自間道至定國軍。定國奉詔泣,許奉迎;以兄事可望,久未敢發(詳「李孫之兵」)。

  順治十年(永曆七年)夏六月,永曆帝語吳貞毓:『林青陽久不至,宜使促之』!周官涕泣請行,都督鄭元允曰:『吉翔在,必先去之』。乃使吉翔祭興陵及太妃墓於梧州、南寧,官乃行。青陽已還次南寧,總兵常榮款之;青陽慮羈滯,使親信劉吉先入告。永曆帝喜,擢青陽給事中;為「屏藩親臣」印,使吉畀青陽,命再往。青陽至廉州,與周官遇;偕至高州賜定國,定國拜受。吉翔聞有使至定國軍,使人覘之;值主事劉議新還自定國軍,遇吉翔於南寧,謂其必與謀;以兩使之狀告。吉翔駭絕,使弟雄飛極貲賂提塘王愛秀入黔告變;可望並疑吉翔,使鄭國入南寧覘之,而捕林青陽。

  冬十二月,永曆帝以左右皆吉翔黨,勢孤;乃假考選名,授蔣元昌、李開元檢討,張鐫給事中,李頎、胡士瑞御史及林鍾、蔡縯、徐極、朱東旦、趙賡禹、易士佳、任斗墟各進秩,皆與密敕者。龐天壽、馬雄飛大懼,語其黨蔣御曦、朱德亮、郭璘、蒲纓曰:『凡我仇類,並躋清華』。方謀陷之,而吉翔發林青陽、周官狀。於是林鍾、趙賡禹、蔡縯、徐極、張鐫、李頎、胡士瑞直劾馬吉翔欺君賣國狀,龐天壽與表裏罪。章未下,天壽、雄飛皆先遁入黔,愬諸孫可望;可望使鄭國械吉翔至安隆,與群臣質。

  順治十一年(永曆八年)春三月,鄭國、吉翔至安隆,貞毓偽不知;國怒,挾入文華殿,索主謀者。永曆帝謂:『必盜敕者為之』。國怒目出。貞毓知事敗,大言『國事由宰相,我召定國,何有於諸臣』?國及龐天壽械郭元允、林鍾、蔡縯、李元開、徐極、張鐫、胡士瑞、朱東旦、李頎、蔣乾昌、趙賡禹、朱議昹、任斗墟、易士佳、許紹亮、陳瑞麟而出。捕全為國、張福祿,兩人求救於太后,天壽徑執之坤寧宮外,並執劉衡。兩宮略詰之,天壽瞠目呵怒,無臣禮。又大風霾,中外駭懼。獨其黨冷孟飪、朱企鋘、蒲纓、宋德亮、鄭璘負得色,迫永曆帝言主者;永歷帝不勝憤,言『汝等橫逼,朕知為誰』!悲憤而入。明日,國訊諸臣。以貞毓大臣不對簿,執其妻父裴廷模,叱使跪;廷模言:『我五品大夫,何跪爾』!亂棒擊之,兩臂幾折,卒不承。以次拷鐫等,不勝痛苦,皆呼二祖、列宗。時已暮,風震雷怒,獄卒亦懼;國益嚴刑。於是蔡縯厲聲曰:『今日便承此獄,見臣子報國之心』。縯承,眾皆承。國問皇上知否?縯大聲言:『未經執奏』。乃釋馬吉翔,繫群臣於獄;以欺君誤國矯詔為罪,報可望。可望疏請永曆帝親裁之;永曆帝不勝憤,下諸臣議。吏部侍郎張佐宸及蒲纓、宋德亮、朱企鋘、冷孟飪、蔣御曦謂國曰:『是應盡死!留其一,必為患』。佐宸、御曦共為詔,略言:『罪臣吳貞毓等包藏禍心,內外連結,盜寶矯敕,擅行封賞,貽禍封疆;賴祖宗之靈,奸謀發露。隨命審問,除賜輔臣吳貞毓死,其張鐫、張福祿、全為國等同謀不法,無分首從,宜使伏誅。朕以頻年患難,扈從乏人;故御下寬,至於奸回自用,盜出掖廷。朕德不明,深用自責;諸臣亦宜各自洗滌。吉翔等復官任事如故』。可望復釋許紹亮,杖劉議新、劉衡而免之;陳瑞麟廷杖,遣戍(瑞麟,佐宸同鄉人也)。紹亮將出,慟哭欲止。吳貞毓言:『天不盡死,我輩何戀戀為』!天壽、吉翔並疑中宮預其謀,使儀制司上故事,欲廢立;后涕泣訴,乃免。

  三月,吳貞毓死,磔張福祿、張鐫;殺諸臣於市:為中軍都督府左都督歙縣鄭允元、大理寺丞湖廣林鍾、太僕寺少卿袁州趙賡禹、翰林院檢討晉江蔣乾昌、善化李元開、吏科給事中贛州徐極、江西道御史錢塘周允吉、廣西道御史南昌朱議昹、福建道御史進賢胡士瑞、兵部郎中四川朱東旦、工部郎中九江蔡縯、內閣中書廬陵易士佳、吏部員外郎直誥敕房事鄞縣任斗墟、御史宜興李頎及內臣全為國十八人;皆為詩大罵。及就刑,顏色不變。國屍之三日,面如生。乃合瘞於安隆北闕之馬場;所謂「十八公」也。林青陽亦逮至,被殺;惟周官走免。可望受禪之議亦絕。

  順治十三年(永曆十年)春二月,李定國奉永曆帝入雲南。使靳統武執馬吉翔至,將殺之;吉翔媚統武,緩其死。定國客金維新間過統武,吉翔媚尤力;因譽諸定國,使來見,望塵即拜,言『見顏色,死且不朽』。定國武人,大悅之。永曆帝以定國客金維新為行在吏部侍郎、龔名為行在兵部侍郎。吉翔曰:『晉王功高,兩公實提挈之。今封王爵,兩公亦宜上賞。使吉翔得親皇上,當為言之』。兩人喜,言諸定國,使薦之;永曆帝不得已,使入閣。吉翔挾定國以邀上,又假寵賚邀定國,不一月盡握中外權;引其黨張佐宸、扶綱攝尚書大學士。定國、文秀不時過吉翔;高勣、鄔昌期疏:『二王功高望重,不宜往權貴門,恐滋奸弊,蹈可望轍』。定國、文秀慍不朝;吉翔激永曆帝,杖兩人各百五十,除其名。維新走告定國,不宜殺諫臣;乃入救,復其官。周官、裴廷楷、許紹亮、金簡復交章劾吉翔;已結定國,無如何。扶綱等媚之不遺力。

  三月,真除扶綱為東閣大學士、張佐宸為吏部尚書、王應龍為工部尚書。時以佐宸貌劣為判官、扶綱為小鬼。

  順治十四年(永曆十一年)冬十一月,李定國率文武諸臣請表安隆十八忠臣,從之(詳「殉節」)。

  順治十五年(永曆十二年)春正月,以錢邦芑掌都察院事,以程源為兵部尚書。邦芑始終不屈於可望、源則可望所親信,然交水之功,兩人最著;故用之。馬吉翔忮甚;源甫入,即發吉翔奸。吉翔蹴言者劾源臣可望,非純臣;源憤,杜門不出。邦芑雖掌院,金維新為左都御史位其上,邦芑鬱鬱朝請而已。

  夏,高勣及郎中金簡疏兵事,將杖之而免(詳「李孫之兵」)。

  順治十六年(永曆十三年)春二月,緬請使諭白文選軍;鄧凱、任國璽請行,將招之以奉迎。馬吉翔慮兩人暴其惡,私與緬曰:『兩人無家室,去必不返』。緬遂請改使。其後文選及定國諸軍屢至不能達,皆坐任吉翔等。

  沐天波與蒲纓、王起隆集樹下,謀奉永曆帝出緬;以告吉翔,請渡戶臘、烏撒以就定國。吉翔言:『若此,不復能與官家事;將以三宮畀公等』。乃止。張佐宸、扶綱及諸附馬、龐者先後多入降。

  順治十七年(永曆十四年),永曆帝在緬甸。馬吉翔獨當國,龐天壽、李國泰掌司禮監相表裏。矯詔付緬酋,從官、軍士後至者皆殺之。慮李定國、白文選至,己不得逞專;令永曆帝止兵示從緬,其實自便。定國等以疏來,無多寡,皆不報。使其婿潘國璜操緬語,誑永曆帝以某某兵將至,不宜行;實禁止之,將遂居緬。日與蒲纓、國泰狼狽,請以鄔昌期掌六科、烏撒知府王祖望為禮部侍郎,賣國納賄,一切如故。尚書鄧士廉老而懦,專供吉翔指,且希入閣。

  三月,大學士方端之等皆出降。

  秋九月,太常博士鄧居詔陳時勢,言極懇切;且劾任國璽。國璽辨,亦劾居詔。永曆帝將質之,吉翔、國泰共止帝,所言亦不用。

  順治十八年(永曆十五年)春三月,錦衣指揮趙明鑑謀奉太子出險,且殺馬吉翔、李國泰絕後患;事洩,吉翔坐以結盟投緬,及沐天波僕李某、王起隆僕何愛十七人皆殺之。

  夏五月,太子進講,任國璽輯宋末諸奸事以進;吉翔切齒。永曆帝閱未竟,吉翔竊去之。國璽又言:『今勢如累卵,不思出險,而託言進講。夫進講,惟科道侍耳。軍國重事,則沐天波、王維恭若爾人議之;豈吉翔、國泰所得私哉』!典璽李重貴亦言之:『自古人君壞自吾輩,幼而侍讀,惟導以嬉;即位後,必不明道』。蓋為國泰言之。兩人略不懼,吉翔尤橫。日及國泰、蒲纓、雄飛、楊在酗酒肆惡;事無鉅細,不先啟不能行。無恥者更附進,永曆帝如坐嘯。吉翔恨國璽,即使為出險策;國璽忿言:『能入緬,乃以鉗言者之口乎』?於是王祖望、鄧居詔各疏劾。有內官某言:『若即千本,亦無益』。蓋知吉翔等狀與帝之闇云。雄飛亦貪甚,請託居間無少惜。

  未幾,緬令諸人飲咒水,吉翔劫眾行;既而皆死,吉翔、雄飛、蒲纓、國泰、天壽及其黨亦死。吉翔死,其女哭之曰:『我父不知作何等事,今已死,人猶罵之』。

  昔者東林燼,北都亡;逆案翻,南朝滅:冰山日裂、滄海橫流,固明事也。永曆崎嶇天末,沿踏舊習。王坤、馬吉翔、李國泰獵錦衣、司票擬,結邦傅、挾承允,周鼎瀚等先後援之;自古小人倚勢乘威,不相矛而即相酬,非內媚而即外賂。以視高歡在鄴,寄洛下於子如;軍容亂唐,擁北軍之健士:雖復少殊,居然尾大矣。馴至杖御史、辭經筵,朋黨之勢,如水遭風、木繼長,朝局雖異而往勢不更,鎮撫雖亡而萌蘖更起。豈非明代世有匪臣,熹廟更恣廠衛,蘊畜蒸結,斬刈斯難;遺謀之弊,蓋不在天、不在人而在耳濡目染也!粵東來臣,疏附益眾,於是劉湘客、金堡、袁彭年、丁時魁、蒙正發黨楚,吳貞毓、王化澄、朱天麟、郭之琦主吳,奮拳詆口,諜舌盈廷;擲印棄官,無賴斯狀。參疏必副本、宰相可橫誅,高洋「狗腳」之詈、國忠私注之權,寧必踰此!信豐驟死,辱國甚於聲桓、廣州圍於可喜;元允雖在,已若腐雛。梧州再奔,相距益遠,乃遂起五人之獄:戍金堡、遣時魁、追湘客、贖正發,杖逮如詔獄、煆煉幾湯周;豈亦積忿累年,投袂抵隙耶?夫畏南陽之眾,遂貰彭年;挑兩宮之怒,必死道隱;情惟譎懦,獄豈持平而已?流賊悍將,譏用法之過涼;閏位餘光,摧國脈而更促。何況遷怒長城,祗率胸臆,時勢可知;相煎復急,將毋程洛、蘇蜀固有前車,不分正譎乎?然是役也,前則品流雜而道氣微,後則瓦裂成而磯激甚。平心而論,得失相同;而城墟社亡,勢必至此。乃知閩嶠、浙中,艱貞翼戴,勝此遠矣。肇慶請留,受禪必斥,將使天柱之威,不能移北魏;王善之卒,卒扼夫南薰。而乃流矢中,趙立亡;衣帶洩,董承族。各用有成,遂若易轍。夫君以此始,亦必以〔此〕終。批根而談,貞毓之罪,在死瞿、嚴;元允之辜,在豢四虎。錯鑄不成,百身豈贖乎!然以千古艱難之死,而得自武臣;以同聲蹈德之仁,而必爭既往。為善者懼,亦頗不樂與人也。以故簪履依然,塤篪抗節;流連百世,不能異焉。且瞿式耜、嚴起恆、張孝起之流,夫其悃愫,豈不共明?朱天麟、王化澄、馬吉翔、龐天壽,夫其庸惡,豈不立瞭?用之,則金石益堅;鋤之,一廷尉之力耳。陳邦傅、劉承允雖亦握兵,冷孟飪、張佐宸雖亦狡惡,然使桂林相依,則挾主無孟德;智勇天錫,則獲法無沙門。帝則詐偽也而喜之、熒惑也而從之、積弱也而聽之,小孝也而徇之,卒致東漢莫誅乎甫、讓,南宋殆死於汪、黃。其故為何?則以險阻嘗而不知留心於情偽、天性懦而不能發奮以自雄。信乎!子輿氏曰:『舉不能先、退不能遠,為天下之大僇矣』。悲夫!陽九之世,必有蠹臣;垂滅之邦,必皆孱主。簡文之風神憔悴、唐宗之泣下沾袍以及甘陵黨部之狀、甘露滻水之形,永言前事,流慟惟殷。反覆勝朝,居然一轍,豈不劇哉!若夫全業抗言,吏不袒右;國璽憂憤,乃緝遺編。比之申屠獨立漢末、秀夫進講舟中,品德或殊,孤孽自抱已然。而永曆一生,畏敵則如虎、見惡則非鸇,司禮、錦衣,甫國而即設;午門廷杖,橫用而不疑:將毋怒於布者移於室,柔則茹而剛則吐乎:夫亦自促其祚爾!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十五

  江都倪在田甫輯

  ·諸方義旅·

  順天諸生孫大壯起兵城北,得丁壯千人復仇;被執,曰:『我非祁八黨,不必問;其亟還我太子』!腰斬而死。

  諸生孫繁祉起兵昌平。繁祉既捐貲倡眾,葬崇禎帝及周后於故陵;聞張瑊兵至,與推官王延受、舉人楊茂春倡義殺賊,縛偽官誅之。尋沒(瑊以所部兵入遵化,殺偽知州黃定。其後死、降不可考)。

  諸生郭珩、王拱辰起兵肥鄉。珩、拱辰及同志十餘人起兵事洩,為賊將張汝行所殺,諸人名字多逸。有諸生某,亦肥鄉人;別自起兵,亦被殺。

  諸生殷淵起兵於雞澤。賊檄諸生應試,或勸使行;曰:『好頭顱聊寄頸上耳,賊必不可見也』。及北都陷,與其兄岳、諸生黃恭祐發喪起兵;事洩,淵被殺於廣平之廣羊山。

  諸生王延善、舉人孫奇逢、諸生惲日初及某某起兵於雄縣。延善帥子餘恪、餘祐與馬魯、邊文祺傳檄起兵,克容縣、新城、雄縣,斬賊偽官。豪格兵至,延善拒戰,及餘恪皆敗死;日初走入閩,奇逢入蘇門山以終。某某失其名。

  義民某某起兵滄州。皆以陳正揆言,殺賊所署官,獲其印十八;俄敗沒。

  義民某某起兵天津。遇滿洲兵,敗沒。

  諸生張彪及某某起兵涿州。地居最衝,扼障南北,亦至煩雜,事策易洩。彪值京師之變,即糾眾起兵;為賊所覺,彪遂以死。某某者,亦起兵,後於彪;滿洲兵擊滅之。定州民亦忿偽令董一陽暴虐,執殺之。

  時直隸行都司治多殺偽官,復為明;里居、世族逸不可考,起兵之狀亦淪墮。是以略誌之。

  諸生劉孔和起兵長山。孔和,故相鴻訓之子也;負文武才。聞京師陷,散財結兵,得數千人屯長白山;殺偽令,引眾南下。劉澤清使人說之,因與合;憤其無道,數誚責之。俄,澤清以詩示,坐客競譽之,孔和不語;因問之,則大言『國家舉淮東千里相付,不發一矢;工詩何為?況不然乎』!澤清怒,罷酒,坐客皆懼。孔和徐步出,澤清使力士二十人追之舟中,拉殺之。朝命孔和為副總兵;制下,死三日矣。

  貢生馬元騄、諸生謝陛起兵德州。偽防禦使關傑苛虐,為截指斷筋之刑,逃者焚其宅;又囚宗室故香河知縣朱師欽。元騄、陛不勝忿,一呼眾應;執傑及偽州牧吳徽文,殺之。推師欽為濟王,移告遠近;兗州、青州、登州、萊州皆響應。史可法請急濟之,不應。又訛陛為故相謝陞,優加寵錫。陞及御史盧世■〈傕,氵代亻〉雖附之起兵,及阿濟格軍至,陞、世■〈傕,氵代亻〉開門降;陛及元騄則走死。

  太常少卿傅鍾秀、主事單崇起兵於高密。鍾秀聞北都陷,號泣一夕,鬚髮皆白。與崇謀起兵,為賊所執,不屈而死。子稟初,以身翼父,死。

  衡王某、玉田王世子某起兵青州。王帥諸生驅殺偽官,請使內附南都;不報。豪格兵至,王不知所終。玉田王子亦敗死。義士某某起兵於兗州,殺偽官,附衡王,共復為明。南都不之應,遂以敗沒。義士某某起兵於登州,蓋聞衡王起,殺偽官以附之。俄而皆沒。義士某某起兵於萊州,亦殺偽官以為明。尋為豪格所破。時兗、青、登、萊之間義兵屢起,其風剛健,士亦可用;宏光帝一切置不問。巡撫王燮、登萊總兵黃蜚皆提空名以蒞任,又不能至;諸郡坐沒,並諸起兵之人事蹟、里居、姓字皆湮失。

  富民祁八起兵於鳳阿營(山東治也)。八既起兵,自稱將軍;以諸生楊鳳鳴為謀主、張三為前鋒。植二大旗,聲救崇禎太子。兵至,張三大呼『速出太子;不然,無遺種』。兵斫之,三呼『燃砲』聲未絕,而首墜。八、鳳鳴皆被殺。

  原任遊擊高桂、義士許來春起兵泰安州。時賊將為「兵來兵妻、兵去民妻」語,又捕掠紳士趙某。桂、來春奮袂起,以百餘人執偽防禦使及從賊十許人,皆殺之。偽將郭升自兗州來攻;城陷,桂及來春皆死之。

  兵部職方司郎中凌駉起兵於臨清州,僅三百人,殺偽防禦使王皇極;傳檄山東,與謝陛相犄角。土寨歸之,進克濟寧。馳疏南京,請通南北,收輯山東,屯舟師於廟灣,以援登、萊之義旅;詔駉巡撫山東。及楊方興等兵將至,輒請『便宜通好北庭,名為西伐,實作東防。臣之忍苦支持,以臨清畿南樞紐,他日收拾之本也。與其竭力守淮,無若竭力守此』。不聽。駉所得地,半躪於土寇。未幾,改駉巡撫河南(詳「殉節」)。

  都司李允和起兵於濟寧州,殺偽官劉濬、尹宗衡、張問行、傅龍九人;囚降臣原任兗西道王世英,獻俘南京。尋敗沒。

  回民楊科亦起於濟寧,殺偽鎮道,自為總兵;請以刑部右侍郎潘士良為總河,不報。科旋為朱繼宗所殺。

  義士李化鯨、李名驤、張學允起兵於曹縣,復為明;人多附之。遂及故宗室王某,以兵破曹縣、定陶、東明、城武諸邑。阿濟格使擊之,皆死。

  義士某某起兵於榆次、太谷、定襄、忻州,皆逐偽官,據城自守。賊黨劉芳宇攻之,屠太谷、榆次;俘定襄民還太原,降賊總兵陳永福盡殺之。忻州、祁州禍尤烈,以志乘不詳,惜之。

  故將劉遷起兵於雁門,略其關,據之;連取代州、五臺、繁峙、靜樂、交城。降將

  姜瓖復以大同叛,諸思為明者爭起應之。遷與萬練出清源、徐溝,分道攻太原。降臣祝世昌屢擊之,遷敗,走黃香寨;寨破,死之。

  故都督萬練起兵於偏關,攻寧武、保德、苛嵐,皆下之。進攻太原,為祝世昌所擊;練自焚死,其將劉清等殉焉。

  故巡按御史李虞夔起兵平陸,與白璋、張萬全破平陽、蒲州、解州,西指潼關、東應姜瓖於大同,山西大震。及萬練、劉遷、王應強敗,孟喬芳來攻,璋及萬全禦之,敗績;死者六千,平陽、蒲、解皆沒。滿達海又破平陸寨,虞夔子宏投崖死。虞夔走陝西,其婿匿之;旋被執,死。

  山陰王朱鼎濟起兵於毛壩關,以單一涵為帥。降將張天福攻之,鼎濟被執;及其監軍王守基、參將張文秀、游擊單昌祉、李之運八十餘人皆死。一涵投崖死。

  副總兵孫守法起兵興安。闖賊陷陝西,守法棄妻子入終南山,誓恢復。或曰:『君亡國破,復何效乎』?守法慷慨言,與王光恩攻興安,拔之;及平利、白河、上津,大敗賊黨路應標於鄖陽。及阿濟格兵入陝西,守法復入終南山,奉漢中王某開邸五郎;馳檄西安、漢中、鳳翔、平涼、延安、慶陽,使賀珍以三千人復鳳翔。守法攻西安,鄠、、郿縣、涇陽、三原、臨潼、澄城、白水次第降,軍聲大振;武大定、劉文炳、賀宏器、郭金鑄皆應之。孟喬芳懼,檄山西兵自救,王知禮殲之。喬芳以邊兵自守,守法攻之,步騎萬人;平陽人曹三俊、王英、師可宗謀以城應,寧夏、甘肅諸義兵亦來附。隆武帝聞之喜,遣使封可法以伯爵。俄,三俊等事洩,死。和洛輝以救兵至,賀珍、胡開化言:『我兵少,攻城又不拔;何以能戰』?乃解圍,守法還五郎。喬芳進攻之興安,賀珍、劉二虎、胡向宸戰死;賀宏器為降將張勇、劉復元所執,死。守法亦敗於椒溝平尺峰青嘴,屯於石子城。尋入石鱉,復及高勣等攻寧州,克之;再拔興安州,屯於喬麥山。喬芳誘之入伏中,守法揮鞭力殺百餘人,乃死。

  守法死,其弟守全復結川、湖諸將,屯於太陽山。降將趙光瑞等合圍之,其部翹新寧、趙定國、謝天奇、王萬爵皆死,守全亦沒。

  舉人姚翀霄起兵於郃陽,遣使結孫守法。孟喬芳以兵攻沒之。

  千總康姬命起兵於其汛,及衛天明皆助孫可法。孟喬芳攻之,姬命守張果老堡;堡破,姬命死之。

  諸生王知禮、李世仁起兵於朝邑,殺守吏以應孫守法。孟喬芳呼救於山西,兵將至,知禮使人偽操羊酒迎之,盡殺其卒。尋俱破滅。

  總兵賀珍起兵漢中,屢與闖、獻諸賊角。又拒孟喬芳兵,與賀宏器、李明賢結;兩人亦起兵者。俄,敗於雞頭關,又敗於階州、成州;宏器、明賢皆戰死。珍嘗及李遙等攻蒲州、同州,皆下之;進掠紫泉諸邑,與孫守法攻西安。既而敗於濠泗,南入鄖陽,結石梁山眾,及穆天相、王國賢、朱國珍、李世英、李應全窺興安,為降將任珍敗於白土關。珍入竹溪,依山立寨;任珍來攻,國珍、世英以戰死。珍及天相攻竹山不勝,遇伏於黃泥溝;應全被擒。石梁旋沒,國賢亦死。珍屯川北,渡涪而南;以李赤心至,復屯川北,與川中諸鎮錯,其眾數萬。已而病卒。天相匿山谷,為其黨俞尚志所殺,以其首降。

  諸將劉文炳、郭金鎮、黃英、焦容、仇容皆起兵應武大定於固原;既而皆沒。大定雖與賀珍齊名,授伯爵;忍而好殺,入川後比於袁韜,降於孫可望,斥之。

  參將王永強起兵於延安,盡下同官、綏德、臨漳,執降臣王永忠、靖邊道夏時賢,皆殺之。進窺西安,降臣李國翰敗永強兵,降將李思忠又敗之;蒲城、延安、綏德先後沒。藍基等叛降,永強敗死。

  都司劉登樓、任一貴起兵於榆林,東應王永強,盡下榆林十八營堡。吳三桂使南一魁來攻,登樓守楊方坪,戰敗;其部將楊虎被殺。又陷鎮靖堡,一貴奔定邊,入謝汝貴軍;榆林東西堡寨皆沒,登樓為降將劉名芳所殺。定邊破,一貴亦被殺。

  貢生溫元春、諸生杜桂枝、金章、王汝盤、監生郭梁起兵於安定。元春諸人聞京師陷,各散家財倡義;皆殉節死。

  義士謝汝貴起兵於定邊,亦應王永強;而與劉登樓、任一貴相結。一貴來奔,汝貴與共守。南一魁圍之,齊進才叛,殺汝貴以降。其部戴治民諸人,皆被執死(汝貴官階不可考)。

  又花馬池人周四及寧夏神木、靖邊皆起義兵,東結孫守法、王永強、賀珍、武大定等。邊隅文獻尤苦無徵,故其狀不可考。

  回人丁國棟、米喇印起兵蘭州,奉延長王朱識■〈金穿〉復為明;遂下岷州、洮州、河州,至於鞏昌。孟喬芳使降將趙光瑞、馬寧趨鞏昌,喇印、國棟與戰廣武坡,敗績;解圍,屯內官營。喬芳分兵追之,使張勇攻馬韓山、光瑞攻梅川;喇印軍又敗,丁光射被擒。喬芳兵趣內官,岷、洮、河三州皆敗;喇印等退守蘭州。喬芳與額色攻之,國棟、喇印稱受撫;甫二月,復攻甘州陷之,執降臣巡撫張文衡、西寧道林維道、參議張鴻翼、總兵劉良臣、副將毛鑌、潘雲鵬,皆殺之。喬芳與傅喀禪、羅畢太及降將齊陞等合攻之不能下,乃作重圍,深溝高壘以困之;國棟、喇印固守。既而食盡,潰圍走;喬芳追之,喇印至水泉被殺。國棟再結纏首之回王倫泰等攻肅州,陷之;大掠武威、張掖、酒泉地。張勇、馬寧攻肅州,陷之;國棟、倫泰皆被執,死。延長王被執於馬家坪,死。

  總兵官劉洪起起兵南陽。洪起當流賊亂,即與弟洪道、洪勛、洪禮結寨自守,屢創賊。夜使人入賊屯,取其馬;賊憚之,呼為「劉扁頭」。自成餌以將軍印,不受;及李際遇等降自成,洪起獨不可。留洪超、洪道守營,己則一日夜走七百里,求救於左良玉;棘入於足,皆不知。又破老■〈犭回〉■〈犭回〉於西平,復汝州;土寇皆歸之,眾幾十萬。縛自成黨金有章、鄧璉,磔於市;盧九德以聞。旋入杞縣,大破賊;巡按陳潛夫請畀以掛印總兵,不聽(見前)。及多鐸兵益南,始命以總兵官,提督河南;已無及矣。洪起旋敗於平頭寨,和洛輝急攻之,洪起中流矢卒;南都沒數月矣。中州義旅,惟洪起始終不二云。

  甘肅巡撫楊汝經起兵林縣。汝經之官次林縣,聞北都陷,帥壯士討殺偽官,為賊所害。既而,盛時隆及申吉、白維屏、游擊黃承國、都司李定國、馬國楨、歸德知府桑開第、舉人丁魁南、郭曠、余正聲皆以兵擒偽管河同知陳奇等(見前)。撫按以告,南都惟議守江,略不之重;虛徇故事,除撫按文武官。又使越其杰等敗之(見前)。時隆等後事不可考。

  義士某起兵於長葛,執偽官,復為明。副將劉鉉等以告:『中州固多堡寨,陳潛夫用之,郡邑多復。李自成聞之懼,使其黨偽制將軍李岩往鎮之;已而殺岩,己亦旋敗,遁入陝,無或據河南意。小袁子輩擾俶河北,非巨眾;得重兵、賢帥蒞之,中州坐定;並河北三府以障開封、洛陽者,何不可圖!君臣玩愒,史可法又不能立進。諸堡寨豪雖封爵受官,遍列南北;豪格等至則迎降,或於降後更應童子試,覓舉求官,歸旗籍。抗身死事者,舍劉洪起、楊汝經,反寂寂也』。

  兵部尚書史可法起兵南都,時四月戊午朔也。可法與戶部尚書高宏圖、工部尚書程注、都察院左都御史張慎言、兵部侍郎呂大器、翰林院侍讀姜曰廣、太常寺卿何瑞徵、鴻臚寺卿朱之澄、太常寺丞姚思孝、給事中羅萬象、河南道御史郭維經、山東道御史陳良弼、廣東道御史周元泰、山西道御史米壽圖、陝西道御史王孫蕃、四川道御史朱國昌,誓告天地,馳檄勤王;略言『譬以同舟之誼,但凡千八百國,疇非王臣?揆諸卹緯之心,不至二十四城,決無勇子』!可法督師至浦口,聞北都陷,痛哭觸柱,流血至踵。議急趨決戰,諸臣請先立君,乃還;諸人亦多抗節者。

  副將錢國華、諸生謝琢起兵溧陽,將取餉於富者;琢不可,毀家應之,不繼而潰。被執,使自贖;曰:『我大明諸生,豈以貨活哉』?乃飲刃死。國華遙奉瑞昌王為主;兵敗,至對埠被殺。

  樂安王誼石、瑞昌王誼泐起兵句容,分屯溧陽、金壇諸鄉。義民楊三貴、王明生、謝宏之、姜雲甫皆誓眾起,王使結之;遂合兵三路,襲江寧。居民萬華德、郭世威五十餘人將與合,為奸僧洩其計;洪承疇盡捕斬之。誼石兵至,勁騎突之;追至攝山,死者甚眾。王走鎮江,馬得功跡之五條巷,及其經略韋爾韜、總兵楊貴、謝含章皆死。王弟誼臣及瑞昌王部趙正走宿松,被獲;承疇復殺之。樂安王亦死。

  何成吾、何鳴吾者,兄弟也;家句容。張家玉言之隆武帝,以為奇才,乃心明室;且其居逼近京邑,可以觀隙。使諸生戴明恩授成吾為總兵、鳴吾副將,與金聲相犄角,取南京。降敕從吾曰:『兵行無妄殺!有髮為順民,無發為難民。此十字,切識之』。故句容知縣宗室朱議潀固識於隆武帝,敕議潀曰:『朕自許忠孝,為法受過;今為祖宗復仇,有進無退。宗卿,朕猶子行也;其克悉朕心,出險亨屯,助朕以助祖宗。於乎!欽哉,高廟亦孚祐爾於無窮』。議潀、成吾等結七十二村,聚眾八千。卒散沒。

  義士某某起兵於淮安。巡撫路振飛用之,緣淮上下數十里,旌旗鉦鼓日夕相望;潰兵不敢逼。俄,振飛以喪去,田仰代之;義兵多叛。劉澤清穴淮安,復盡散之;收其驍悍者入己軍,反以恣亂。故淮安義旅無聞矣。

  都司官酆某、諸生司石磐起兵於鹽城,被執至淮安,挺立不跪。酆欲脫石磐,曰:『此儒生,吾強之為書記耳』。石磐呼曰:『公何悖乎!吾實首事,奈何諱之』?下獄六十餘日,狂歌痛飲,詈不絕口;與酆皆死。

  義士王翹林、繆鼎吉、鼎言起兵於淮上。時宗室新昌王居雲臺,翹林奉之;攻鹽城、興化,拔之。鼎吉與其弟鼎言以眾應,驍銳甚。攻兵至,鼎言持長矛掠陣,殺傷甚眾;被叢射死。鼎吉復攻城,屢斬獲;兵攻其壘,不能動,轉戰既久,饑而被執。或愛其勇,欲降之,不可;乃死。監國魯王贈參將。王及翹林被執死。

  益王宗人某起兵於廟灣。宗人失其名,奉隆武帝以號召,自稱督帥史可法,有舟數百,乘間攻淮安;至車橋,庫禮及降臣楊聲遠敗之。進攻廟灣,宗人兵潰,其將周文山與入海。已夜襲淮安,入其城,為庫禮所拒,敗去;久之,乃沒。宗室朱■〈山上仍下〉未知所屬,為聲遠所獲;及其子■〈木上〈卤,夊代×〉下〉,皆死之。

  諸生張明聖起兵於興化。與其事者,十有四人,皆同志也;事敗,死之。

  義士趙雲起兵於如皋,戰於■〈氵义〉河洋莊,皆敗;雲遂死之。

  故督師幕客厲昭伯起兵於無為州。昭伯入大學士史可法幕,貌又類甚;督師亡,昭伯得走,募亡命數百人,破無為州及巢縣。既而兵敗被執,死之。

  杜陽王某起兵於和州、廬州間。洪承疇使吳兆勝攻之,王被殺。

  石城王統錡、兵部尚書周損、安慶知府傅夢鼎、潛山典史傅謙之起兵飛旗寨(六安治也)。王既起兵,損自閩還,遂及從子羽儀以卒數百、馬千匹至。夢鼎當安慶沒,走潛山,即起兵於皖澗;聞王立,以眾會之。謙之亦至,鄱陽諸生桂蟾又自淮安至;故公安貢生某亦至,所謂義堂和尚也。相與戴王圖恢復。洪承疇聞之,使降將馬化豹、卜從善分道攻之;統錡戰敗死,諸人亦敗沒。

  樊山王常■〈巛上水下〉起兵英山。王,樊山王翊■〈低,金代亻〉子也。張獻忠陷襄陽,王得免。至是,還蘄州,與英山男子王六姐同起兵於斗方砦;外接潛山、太湖司空砦,眾築壘居之。承疇使馬進忠攻之,王及石應璧五人皆被執;承疇盡殺之。

  故洧川知縣王■〈火鼎〉起兵於六安州。■〈火鼎〉及曹允昌起兵破廬州,不守;與侯應龍、張容圖、楊國士諸軍攻霍山不下,西入楚境,用兵蘄、黃之間,其鋒甚銳。隆武、永曆皆嘉之,自知縣晉至兵部尚書,總督鳳陽義旅;攻於潛山、戰於太湖,殺傷必相當。轉斗五年,始被執;俘至江寧,不屈而死。蓋義師之最久者。

  義士馮宏圖、侯應龍、張容圖、楊國士起兵於霍山。宏圖倡言史可法實未死,眾信之;集兵數千,攻英山、霍山、六安,皆下之。尋為吳兆勝所破,宏圖死之。應龍糾眾及萬,鑄「義勝將軍」印佩之;合王■〈火鼎〉軍攻英山不克,返取舒城、潛江。復自劉家園攻獅子寨及南關,拔之;屯於管家渡,又屯於將軍寨。承疇以兵攻之,寨破;及容圖、國士皆被執,死。

  無為吳光宁、巢縣葉士章、和州戴移孝各謀內應。事洩,光宁、士章皆死(移孝事詳下)。

  時英山、霍山、舒城、潛山、太湖、鳳陽及於河南之光固、湖北之羅田,義師堡寨不勝數。其著者,浮山、張山、橫山、飛旗山、女兒山等寨凡四十八所,是以有洞主、寨主之名;惜其事不盡詳。及張煌言入長江,廬、和、滁、六安之間義兵堡寨猶不忘明;故使魏耕入英、霍圖糾集,距南都亡十年矣。故皖北義師,埒於江、浙也。

  義士徐淮起兵當塗,屯於山中。聞吳漢超在華陽,往為部署。攻句容諸縣,皆下之。後敗沒。

  舉人吳應箕起兵池州。應箕素義憤;聞義兵起,書其壁:『韓亡子房奮,帝秦魯連恥』!大募士卒,攻縣城,不克。同事者亡去,應箕獨以計復建德、東流,與徽州應;金聲承制,以為池州推官,監紀軍務。及聲敗,應箕方治兵泥灣,飛檄詆醜洪承疇;以兵擊之,走山中。被獲,輒居上座;眾亦義之,不加害。將戮於市,曰:『此非死所』。至松林,曰:『可矣』。小卒擬以刀,叱曰:『吾頭豈汝可斷耶』?顧降將黃某曰:『以此煩公;無去吾冠,將以就先人於地下也』。被刑處,血漬不衰;首入國門,三日如生。

  故知州龐昌允起兵青陽。昌允,四川西充人;南京沒,棄官隱九華,與邑人孫象壯謀起兵。事洩,被執;至五溪橋,扃戶臥。明日呼之,則已死矣。

  時東流、石埭、建德間義兵極眾,尋俱敗死。

  諸生吳源長、都司方明起兵廣德州。源長以太學生舉兵梭子山,民人裘君量等破家資之,攻拔廣德;至湖州戰敗,俱死。明,故屯田都司,與吳興豪傑起兵,據廣德州。宗室朱盛濃自金陵至,明戴之,號召遠近;連破孝豐、臨安、寧國諸邑,軍聲大振。隆武帝進盛濃王爵,擢方明等職。張天祿自徽州至,明不能禦,走浙江;王之將佐悉敗死。有潘文煥者,匿王茅山;久之,為曲喜正所洩,王被執,死。逮及文煥,顧喜正曰:『我死何足惜!然王一日在,人心猶未散。鼠子敗吾事』!奮起批之。其子哭,文煥曰:『我死忠、汝死孝,傳之後世,有述焉;不然,一老氓耳』。械至南京,洪承疇欲降之,不可;乃殺之。其女聞之,亦不食死。明還長興,為郭虎所執;殺之。

  諸生吳漢超、故職方主事尹民興、諸生趙浣初及某起兵涇縣。浣初,涇人。漢超,當北都亡,即與其友湯廷鉉起兵赴難。宏光帝立,乃止。及南都沒,慨然曰:『天下事遂已乎』?謀守寧國,無應者;乃入涇,與民興軍相合。洪承疇兵攻之,民興多謀、漢超善戰,砲矢所及,殺傷甚眾;攻者謂其役不下於江陰。既而城破,浣初被殺,民興走入閩。漢超入華陽山,合邱德祖、麻三衡潰卒以守。當塗徐淮耳其名,往為部署,攻句容、溧水及溧陽、太平,皆下。漢超曰:『我兵少,聚而城守,其何以戰?宜四出以誤之。此伍員所以疲楚也』。以故攻城皆不守。已襲寧國,緣城夜入,為降臣王家梁所潰;漢超走免。執俘詢之,乃知主兵為漢超。以兵圍其室,曰:『不出則族』!漢超已去,懼執其母,挺身入;曰:『首事者,我也。何不殺為』!臨刑,不屈膝;剖其腹,膽長三寸。妻戚氏及妾痛之,隕樓而死。諸生某失其名,復以兵攻涇縣,不克而死。

  高安王常淇、故山東巡撫邱德祖、舉人錢文龍、諸生麻三衡、沈壽蕘、吳太平等起兵寧國。江于東、許文玠奉王攻婺源,屯於小坑,為攻兵所擊;王入嚴杭山,卜從善攻之,王及於東、文玠皆被執,洪承疇斬之。德祖,四川人;避亂皖南。聞金聲起義,及錢文龍、麻三衡、沈壽蕘以兵應。德祖軍華陽嶺、三衡屯稽亭,約諸部顏苗、王一蘅、金經、萬日吉攻郡城(皆起兵者也),不克;壽蕘戰死。德祖保寨守,卜從善破之;執德祖及其子送南京,洪承疇皆磔之。事聞,贈太子太師、吏部尚書。三衡攻詩酒、習武技,每戰摧鋒,匹馬舞刀,當者闢易。以眾寡不敵,被執;賦絕命詩,死。其六家者,諸生吳太平、阮恆、阮善長、劉鼎甲、胡天球、馮百家;並三衡軍,所謂七家軍也。亦皆敗死。

  右都御史金聲、主事江天乙、推官溫璜起兵徽州。聲聞池州沒,偕其門生江天乙,以閏六月朔,奉太祖高皇帝像,集士民痛哭起兵;謂天乙曰:『徽州險阻,獨績溪平坦,當孔道;宜嚴守』。乃以重兵扼叢山關,自當之;其六嶺,守以十三副將,諸生項遠、洪士魁等助之。推官溫璜當官吏潰散,歎曰:『城無主,民且自屠』。盡攝其印,集士民慰諭之。及聲起,轉餉不絕,涇縣、寧國皆響應。聲使通表閩中,隆武帝授聲右都御史、兵部侍郎,總督南直軍務;天乙贊畫軍事。聲布明詔,號召遠近。拔旌德、寧國,守之。洪承疇使葉臣、張天祿來攻,聲禦之關外;大小十三戰,殺傷相當。時上下江義師數十萬,陸師整者惟聲及江陰閻應元。既而糧匱,寧國義軍亦盡。天祿以兵綴聲,別購土人自新嶺間道入;守者遂潰。聲保績溪,相持數月。降臣黃澍偽稱援兵至,聲以其冠髮如故,納之;澍遂執聲去,天乙從之。聲曰:『爾有祖母,可無死』!天乙曰:『安有同起而不同死者乎』!拜其家廟,呼於途曰:『我金翰林參軍也』。聲至南京,館之有加禮。聲呼洪承疇曰:『豈有受恩如爾而忍降者』!天乙朗誦莊烈帝祭文以辱之。多鐸絕重聲,承疇承其旨,諷使為僧;聲曰:『何以為忠臣』!承疇曰:『火性未除』。乃殺之。臨刑,復使人與耳語。天乙大呼曰:『流芳百世、遺臭萬年,此一息也』!刑者怒,斷其舌;罵益厲,遂死。聲弟經及總兵范雲龍守旌德,亦死。聲之死也,僅截其喉;僧海明斂其屍,守者呵之,不為動,卒載之歸。賈客蕭倫,閩人也;泣曰:『此棺惡,不足以奉公』;以所藏百金之棺改斂之。於是天乙之弟江孟卿、吳國楨、陳際遇、萬全、余元英、陳有英皆死。璜守徽州府,黃澍復誘其眾叛之。璜走村舍,刃其長女;語妻茅氏偕死。茅取幼子匿之,乃振衣臥,璜刃其喉;俄曰:『未也』。再刃乃絕。璜刃不殊,絕粒五日,以手自抉其創死。

  黃賡者,州之武解元也;運鐵鞭重數十斤。率鄉民十九戰,皆捷。嘗被圍,鞭折,策馬馬跪;賡怒,殺馬步斗,殺一人以出。後為僧。

  崇陽王某、諸生項遠、洪士魁、副將羅騰蛟、閔士英、洪以玉起兵於歙縣。崇陽攻歙城不克,及閔士英、鄭鴻遠皆被執,死。遠四人,亦先後死。

  同知林佳鼎起兵婺源。與金聲不合,別屬黃道周。後死粵難。

  義士趙立言起兵休寧。戰敗,以餘軍棲山中,約李國楹共取江山。元日,立言以三百人入江山城;國楹失期不至,江西兵至,立言獨戰殺數十人,馬蹶墮水死。其子楨恨國楹,將往手刃之;被執而死。

  總兵李某、諸生顧杲、張文龍、布衣王謀、故曹州知州巢之梁及朱某起兵常州,諸生吳福之、任邃源、徐安遠與李應。邃源出入義兵間,歎曰:『盡兒戲者』!然不肯去。李及洪承疇部戰,累三月乃潰,自刎以死。福之書其襟曰:『我生不辰,罹此兵燹;從李勤王,誓死不二。再舉再克,全軍失利;公既成仁,我亦取義。不揣小子,敢附斯義』。自沉於湖死。福之,吳鍾巒之子也;鍾巒從王舟山,福之抗節江上,蓋一門忠義云。邃源被執,不跪;語溧陽令曰:『若非明臣乎?見我不愧而辱我乎!請速死』。遂殺之。安遠,武進人;亦不屈死。妻楊氏、妾蕙香殉之。諸生顧杲,無錫人;實故光祿寺卿憲成之猶子,又為「留都防亂揭」者也。方起兵,奸人王如玉、顧君起方抱民冊降,杲見,使執之;二人急反,呼砂山人曰:『此賊也,速殺之』!杲倉卒不得明,遂死。砂山人大悔,立祠祀之。張龍文,亦郡人;亦起兵謀取州城,敗死。王謀,亦郡人;精卜筮。謀起兵,筮之不吉;再筮,益凶,投其蓍出。呼兵攻州城,以葦火之,垂克矣;守者曰:『此鄉團耳』。斬一人首,擲空中;鄉兵皆潰。謀被執,自稱「前鋒」;嚴鞫之,則大罵,下獄。久之,獄囚盡逸,謀獨不去,遂死之。梁,亦郡人;歸里起兵,父子皆死。朱某亦死。

  中書舍人盧象觀起兵宜興。象觀起甲科;武健,有材力。南都沒,遇宗室王盛瀝於西湖,相持入于忠肅公廟慟哭起兵。還居茅山,句容、溧水之間皆響應;以故將陳坦公為帥。進攻宜興,獨以三十騎入;坦公大驚,馳救之。象觀方被圍曲巷中,額中二矢,搏斗甚急;坦公大呼,掖之出,乘以己馬,步斗以拒追者。止於橋上,連殺數人,眾莫敢逼;繞道襲之,坦公戰死。

  象觀復合樂安王攻江寧。有朱君兆者,奇士也;語象觀曰:『金陵城大難攻,守者又四屯,我軍危矣;請入城結內應,以火為期』。使僧往定約;僧告洪承疇,舉火誑之。象觀軍至神策門,騎兵突出,義兵敗績;象觀、盛瀝匿水竇中免。還至宜興,收散軍,稍稍振;攻溧陽,不克。王就方明於廣德州。象觀入太湖依王期昇;曰:『宜興不足為,不若取湖州』。及葛麟敗,象觀斷維曰:『誓死於此』。攻者既逼,象觀起拜其卒曰:『吾兄弟受恩無以報,空煩公等,死有餘責』。遽躍入水。其眾援之;曰:『愛我者,不如成我義也』。因自沉。總兵毛重泰等皆死。

  象觀兄象昇,戰死真定;弟象晉,以國變,去為僧。從弟象同及諸子姪,先後死者以百計。蓋合門殉國矣。

  典史陳明遇、主簿閻應元、諸生許大用、黃毓祺等起兵江陰。降人方某來知江陰縣,促民去髮;大用呼於明倫堂:『頭可斷,發不可去』!相與設太祖位,慟哭起兵,遠近相應;執方囚之,殺降將陳端之。推明遇城守、邵康公為將、黃明製弓弩;赦陳端之子,使作火藥。降盜王良以眾至,盡殺之。降將李成棟至,康公戰卻,鄉兵遂潰;召砂兵擊之,亦潰。

  明遇乃舉應元曰:『閻公智勇,我不如也』。馳騎迎之。應元與約曰:『今日之事,非有所強。若聽吾令,則可;不然,不能』。則皆諾,以家丁四十人入。問餉,有徽人陳璧請獻三萬六千金;問軍實,曰:『兵備所製者固在』。發之,得大砲佛狼機及鉛彈千、火藥三百甕。乃葺闉堞,分門守。居恆人一堞,攻則倍之。戶舉一丁任戰守,婦女細弱饋之,日夕而代。十堞一小旗,銃一;百堞一大旗,銃、磚石、瓦木如數積。使瞽者壞牆署以供用,置飯檠中以禦風,熟油與屙以投敵。使號於城曰:『輸不必金,芻慄、鍋焦皆可也;人不可叛,身家、忠義在是也』。成棟登君山,飛矢雨射;守者戴釜笠以禦之;兵擁牛皮棺船至,砲石碎之。夜縋壯士,順風縱火,鼓噪助之;成棟兵自相踐,乃作長圍錮之。當是時,滿洲兵所過無不下,惟江陰善守,攻者憚之。明遇、應元亦竭力,入夜自巡徼,人寂無聲,隳者貫其耳。牆壞於砲;則維鐵門實泥石於棺就築之;朝崩而夕就。嘗出新意,作鐵椎繫長繩以外擊,及數十步。間投木銃,誘之來取;機發,皆射死。矢盡,束藁於堞,金鼓震之;成棟兵競出射,乃得數十萬矢。有將勇甚,披甲持矛毀堞上;守者無計。一小兒教刺其目,斬之;求其屍,不許;設醮祀之。紅箭衣者六人出拜跪,盡砲殺之。俗訛為三王八將也。

  降將劉良佐亦至,招應元降;叱曰:『我蟣蝨官,猶不忘國。若厚受朝廷恩,而反戈逼,有人心乎』?良佐不能對。射書入城,諸生王華報之曰:『江陰,禮讓之邦也;豈好亂乎!今請以蘇、杭為率;蘇、杭不下,雖百萬臨城,不能苟免也』。及松江破,成棟逼黃蜚、吳志葵來招降;應元叱曰:『若不斬將搴旗,死亦晚矣!何喋喋為』?應元令嚴,犯者不少貸;賞必逾格。有傷者,自為裹之;死則酬酒哭。明遇寬厚,毀家紓難;尤善撫循,往往流涕相勞苦。故雖危,而人樂死。然攻兵益集,而江陰無或援,人亦知亡矣。

  八月望,給諸人錢,分曹攜酒就堞飲。許大用為樂府「五更曲」,曼聲歌之,聞者泣下。俄,博托軍至,發巨砲,崩城數十丈;守者遂潰。明遇力戰,被殺;手握刀,植立不仆。家眾皆自焚死。應元巷戰,所過披靡,奪門以出;投於河,陸正先拯之,被執。劉良佐持之泣,應元曰:『死爾!何泣為』?擁見博托,亦不屈;夜殺之棲霞寺(或曰自殺於顧振東所)。正先亦死。

  訓導潘文先家居,城陷而死。馮厚敦及妻妹,皆死。主事沈鼎科,盡室死。中書舍人戚勳及妻子媳女,北面再拜,自縊死。武進舉人夏維新、諸生王華、呂九韶數十人,自刎死。周德,先數日驅妻子自焚死。許大用,亦盡室自焚死。諸生薛某,繼周之子也;亦死。博托屠江陰,死者數萬,無一降者。

  貢生黃毓祺、弟毓礽、門生徐趨方起兵行塘,與城中應;城破,亡去。監國魯王以毓祺為兵部尚書;隆武帝以為浙、直軍門,得署官屬。毓祺偽為卜者,與常熟武舉許應達、通州薛繼周偕居;人見來者禮之如大帥,則疑甚。又使徐摩以巡撫印檄責錢謙益,使輸金;謙益不予。江純一謂:『摩必厚獲歸,發之當大得』。遂以告,應達、繼周皆被殺;所謂故敕之獄也。毓祺索筆書:『道重君親,教先忠孝;逃禪已久,豈有宦情?義憤激中,不能自已』!又為「小遊仙草」,語多譏刺。將刑,門生邵大臨以告;命取襲衣自斂,趺坐而死。大臨亦去為黃冠。

  是役也,士民多死,謙益哀賄刑官,免。趨尋瞷城無備,復帥王春等十四人來襲。被執,見知縣劉景倬不跪,叱為降臣;景倬好語之,復斥其罪曰:『汝以進士官兩司,降而為令,猶曰不得已;天壤甚寬,何至含羞苟活、貽玷青史哉』?明年,戮死;十四人亦死。

  毓祺子大湛、大洪,當毓祺遠匿時,兄弟爭死,各配隸功臣家;眾以金贖之,教授以終。

  有歸姜者,不知何許人;入城,自擲死。周相公者,通州諸生也;與毓祺同執至南京,死。

  隆武帝聞之,語人曰:『我子孫遇江陰人,雖三尺童子,亦當加敬也』。

  諸生王聖風、徐珩起兵於吳縣。北都甫陷,聖風、珩相率起兵。宏光嗣立,下詔禁草澤勤王,聖風等皆罷。

  貢生朱集璜、參將陳宏勳、游擊孫志伊、知縣楊永言、舉人周寶瑜、貢生陳大任、諸生吳其沆、陶瑊、歸莊、顧炎武起兵昆山。典史閻茂才降,集璜及寶瑜、瑊、大任斬之,迎故總兵王佐才為帥。馬唎希恩格圍攻之,佐才死(詳下);集璜被執,大罵,與門生孫道民、張謙抗節死。寶瑜及妻及諸子朝礦、礦妻王氏,皆不屈死。大任首倡迎佐才,捐己室為帥府;事敗,及妻張氏、子思翰皆死。瑊居雞鳴塘,率鄉兵入援不及,自縊死。

  宏勳、志伊、永年、其沆、莊、炎武,各以壯士數百人傳檄起兵,別奉故撫王永祚主軍事,而與集璜兵相應。宏勳以舟師戰,志伊陣死,宏勳後亦死;永言去為僧,卒於雲南;其沆戰死,莊亦為僧。炎武得脫,以母在不死。其母實以貞烈荷旌表,曰:『吾雖婦人,受國恩矣』。卒死之,而戒子孫毋事二姓;故炎武終身不肯仕。

  其以守禦死者,蘇達道、莊萬桂、陸世鑰、陸雲將、歸之甲、周復培、陸彥沖、徐名洛、徐溵、王其中、吳行貞十餘人。彥沖以代父死;沈憲徵、朱國試以救母死。而故將王揚者,年七十矣;奮兵死斗,力竭而死。貢生陶某方以鄉兵至;聞城破,曰:『集璜死矣,吾後之乎』!歸而自縊。編修朱天麟亦起兵,後為永曆帝相;皆昆山人也。

  總兵王佐才起兵福山,值朱集璜請為帥,入守昆山。李成棟來攻,佐才使孫志伊擊之,力戰而死。成棟以砲裂西門入,佐才令啟門縱居人出,冠帶坐堂上;兵至,死之,闔室皆殉。

  中山王徐宏基起兵吳江。宏基與立福王而嫉馬士英,避地吳江袁士奇家;使其子襲爵。南都沒,眾勸匡復;樹旗召募,得數千人。以索餉故,陸醇儒憤之,結潰將田勝嘉攻士奇室,盡殺之;弘基奪門出。將走分湖之葉氏,葉氏縛之舁醇儒,攢槊殺之。子文爵,年十五;登屋四射,連殺三人,乃死。勝嘉更嫉袁氏、徐氏及縉紳之避兵者,沉其屍於湖。永曆中,賜宏基謚「壯武」。

  從子仁壽與起兵,後從魯王,封定江伯,扈王入海。尋從張名振攻崇明,戰死。

  左通政司候峒曾、進士黃淳耀、義士許士龍起兵嘉定。李成棟入嘉定,大肆淫掠,逼人去髮。士龍首困其孥於新涇,斬其部梁得勝,獲級八十四;龍亦戰死。成棟泣且懼,夜不敢寢;使其弟以驍騎四十告急於婁東,鄉兵截之倉橋鎮,殺幾盡。其脫歸者泣曰:『吾徒高鎮之健卒也!何物嘉定人?殺我副將六!幾日無救,生路絕矣』。然鄉兵皆烏合,成棟騎卒射之,潰。成棟攻羅店鎮,陷之。城中少年,亦殺降校須徵明。

  淳耀方謀起義兵,聞之,曰:『今同騎虎,無主必亂』。使迎峒曾入,分門設守,以原任儒學霍達知縣事。兵餉皆缺,徒以忠義相磨激;東至吳淞、西及太倉,皆響應。成棟大修攻具,淳耀、峒曾乞師於吳志葵。守備蔡喬以羸卒至,淳耀疑之,弗納;明日,戰盡潰,惟喬特健,挺身決斗,被圍數重,義兵徐福援之,皆死。淳耀、峒曾望之泣,亟發巨砲殺二人。成棟焚新涇、破婁塘,通道太倉。淳耀、峒曾會鄉兵於磚橋,眾至十萬,擁逼有聲,眾知非策。成棟分擊之,自相踐踏。諸生杭文若馳之,殺數人,死。諸生徐文蔚,亦力戰死,鄉兵盡潰。成棟檄降,不聽;惟運磚石誓城守。砲矢雨擊,不少避。成棟為鰲翻,諸生馬調元卻之。已陽攻東關,而斬水門入,亦為守者所拒。大雨城潰,以木支之。明日益潰,守者立霖中,目且浥,乃稍稍去。諸生諭之不止,成棟兵遂入。峒曾巷戰,眾擁之去;歎曰:『城亡與亡,痛罔此民耳』!揮其子元祿、元洪走。兩人固首謀起兵者,不從;叱之,乃慟哭,相抱入水死。峒曾自溺,使人按之。成棟兵至,斬其首,懸之;鬚髮皆潰,生氣猶赫。諸生金某匿而葬之。淳耀聞城破,語其弟淵耀曰:『吾了紗帽事』。淵耀曰:『吾亦了秀才事』。與縊寺中;題曰:『讀書寡益,學道無成;耿耿不寐,此心而已』。

  舉人張錫眉,預書於裙曰:『我生不辰,僑寓茲里;路遠宗親,渺隔同氣。城亡與亡,死亦為義。後之君子,不我遐棄』!驅家人,同溺死。教諭龔用圓與其兄用廣、弟用厚曰:『祖宗清白,歷三世矣。今日圖存,何面目見於地下』?相攜溺死。鄉紳李廉、貢生王雲程、諸生馬調元、唐全昌、夏雲蛟,皆死。唐培,率鄉兵巷戰死。朱霞,被創死。唐景耀,大書白牌諭李成棟,被磔死。

  成棟屠嘉定。尋以降將徐元吉言,欲再屠之;義民劉敖、王襄椎牛起誓,不反顧,殺驍將於薛市門。成棟夜襲,破之。義民孫小溪守南橋,父子皆死。諸生朱宗恂,以護髮,梟示於東門。婁復文被縛,並妻子及娣及外甥皆死。

  諸生王湛起兵太倉。湛,故大姓;聞剃髮令,語其兄淳曰:『誓與存亡可也』。招里人,陳說大義,至於泣下;眾曰:『公將若何』?湛曰:『守吏劫吾民,以兵逐之,無不破者』。少年從之數百人,湛及魏虎臣、蔡仲昭督攻城;守者曰:『此烏合』。砲擊之,眾皆伏。昭曰:『知兵者禁城中舉火,斷內應』。相持數日,湛復攻之,呼噪欲上。及半饑疲,解衣少憩;騎兵突出,遂大潰。湛兄淳赴水死,湛斫一騎,未及。虎臣、仲昭皆死。

  諸生項志寧及某某起兵常熟。推原任知州嚴栻任城守;俄,總兵何沂奉宗室王某至,栻即遁去。成棟兵至,沂亦遁去。某某猶力戰於華蕩,親事矢石,卒敗盡;志寧方食餅,墮地扼吭而死。

  吏部郎中錢棅起兵於震澤。棅,大學士士升子也;屠象美起兵,棅毀家犒其士。象美死,棅復集兵起。李成棟來攻,棅與戰,親身搏斗,退至震澤之東。兵反戰,射中棅喉,墜水死。

  同時死者,前遼東守備項嘉謨及妾、二子,赴天星河死。諸生張翃振,衣冠南面而坐,大罵死。錢應鐙,堅不去髮死。錢澄之妻方氏,抱幼女自沉死。

  松江知府陳亨、禮部侍郎徐人龍、主事雷縯祚起兵松江。北都急,南京諸臣議勤王,人龍即傳檄起兵。宏光帝立,禁諸義旅。人龍乃罷,縯祚亦以詔罷;縯祚且死於馬、阮(見前)。亨聞赧帝立,即議兵食、募士卒,使之入衛;亦以詔罷。

  故兩廣總督沈猶龍起兵華亭。時蘇、常潰,吳志葵走太湖,黃蜚與合。招撫令至,世襲指揮常某降,大括財物;郡人殺之,推猶龍起兵。乃與中書舍人李待問、故羅源知縣章簡募兵城守,結蜚、志葵於春申浦。潮落風烈,火矢射之,數百艘力燼,舉人傅凝之死之;遂圍城。降人董廷對將內應,郡人磔之。勒克德渾使其軍偽張黃蜚幟,猶龍納之;遽露辮髮,守者驚潰,猶龍中流矢死。待問守東門、簡守南門,皆死。

  教諭眭永明題詩明倫堂,自縊死。尚寶寺丞徐念祖及妻張氏、陸氏,皆自縊死。諸生戴泓,赴水死。衣工陸厚元,積薪與妻及子女皆自焚死。

  給事中陳子龍、主事夏允彝起兵於其鄉。子龍聞北都急,與中書舍人宋徵璧召募勤王。宏光帝立,子龍勸親征。以水師不足恃,與松江知縣錢世貴、在籍主事何剛、舉人徐孚遠、李素、廩生張密分司措餉、召募,得沙船二十有五、材官水卒千餘人;又使中書舍人董庭、都司李時舉、諸生唐侯為火藥甲裳;馳疏以告。及朝事日非,抗疏求去。

  松江既陷,允彝徘徊鄉邑,欲有為。先投書安撫使,言金立張邦昌、劉豫及元官東南者之狀,請以淮為界存明祀,歲輸金幣;不報。子龍設太祖高皇帝像,慷慨誓師,自稱監軍;允彝與合。聞吳志葵在太湖,往結之;使以舟師取蘇州。以子龍及巡撫王爾瑞、兵備道李向中聯浙東並力守,別約張士儀、荊本徹於海口,合句容、溧水、溧陽、宜興兵攻南京。馳檄九江、江北諸降將,使反正;期克蘇州,則大舉。志葵攻盤門,敗績;其眾欲散,允彝拜之,乃少止。

  既而盡潰,子龍以祖母故,匿山中。允彝走免;有勸入閩中者,曰:『我昔吏閩,八郡戴我;往圖再舉,善矣。然一不當,遯而求生,何以信後?不如死也』。聞黃道周、徐汧皆死,欲自縊。兄使為僧;曰:『是求活耳』。作絕命詞,自沉;屍浮而出,衣帶弗濡。越三日,監國魯王以翰林學士詔至,則既斂矣;使者哭而去。

  子龍尋及戴之雋、楊廷樞說吳兆勝使反正;事洩,諸生夏之旭奔告子龍,使走嘉定,匿於侯岐曾家。已之顧咸正所;捕者知之,以兵圍咸正家,執子龍去,亦執岐曾。子龍入水死,猶戮其屍。其祖母及母,自沉死。其子五歲,亦坐死。

  廷樞入鄧尉山中,以遙應監國魯王於海中,授翰林兼兵科給事中;亦被執。有欲生之者,使去髮;曰:『斫頭事小,薙髮事大也』!乃擁出!廷樞題書血衣及詩二章與其孤,首曰:『蘇州有明遺士楊廷樞』云云。臨刑曰:『生為大明人』,刑者急斬之;首墮而呼曰:『死為大明鬼』。聞者駭愕。妻費氏、女觀慧適張氏,皆先死。之雋被逮,慨然曰:『吾素慕文信國之為人』!慷慨而死。

  之旭,允彝兄也;自縊於文廟顏子旁。咸正及子天逵、天遴,皆被逮;責洪承疇曰:『汝知洪承疇、史可法存乎、死乎』?父子皆被殺。允彝子完淳,年十二;擬庾信「大哀賦」,詞藻橫逸。時方拜疏通海中,以子龍故,下獄;賦絕命詩遺母及婦。臨刑,神色不變;年纔十八云。岐曾,峒曾弟;徐爾穀,石麒之子;錢柟,棅之從兄:皆與斯役者。並被執,無撓詞死。爾穀妻孫氏、柟妻徐氏,殉之。岐曾二子及妻、妾皆死;其僕俞兒、朱三、鮑超、陸二、李愛五人,亦死。蓋合門殉義云。之雋及中書殷之輅、張寬十餘人,亦以是獄死。

  指揮侯承祖、總兵李君禧、諸生熊飛遠起兵金山。承祖聞松江兵起,往請之;吳志葵忮之,恚曰:『郡城由總兵,承祖自與金山存亡耳』。歸,集眾守。及志葵敗,或以兵來攻,承祖坐陴間,親當矢石;緣而上者手刃之,屢進屢卻,卒不能克。及江陰破,李成棟來攻,以小舟累城下,蟻附而登;奸人應之,遂破。承祖以親兵巷戰,身中四十矢;至於眾盡,乃被執,大罵成棟而死。當巷戰時,其子世祿斗尤銳。既被執,或說之降;曰:『吾家世食祿二百八十年,今日不當以死報國乎』?至文廟前,曰:『吾死所』。望先師再拜,飲刃死。

  飛遠兄弟負膂力,聚眾應吳易。以重午會飲,為攻者所襲,其將羅騰蛟力戰死。明日,飛遠襲金山;與城中義民約,墨其鼻為識。飛遠先戰敗而走,內應者不知;既死,鼻猶堊云。

  君禧亦起兵於金山衛,不克。入閩,官至總兵,以兵屯臺州之海門。監國魯王以君禧夙將,使偕張廷綬共守之。廷綬讓君禧,凡署銜,必使居己右;君禧謂己為客將,事必咨廷綬而後行。博托兵至,君禧語廷綬偕死,廷綬從之;君禧散其軍,袍笏坐營門,與廷綬皆被執。諭降不屈,殺之。

  把總吳之蕃起兵江東。江東,在金山間。之蕃以父死流賊,自謂忠孝之門;聞百戶某降,曰:『奴婢皆世職,何易降也。大明兵至,當寸磔』。以八月起兵。降將喻嘉猷聞之,懼;激怒其部,使力戰,首燔其舟。之蕃眾潰,乃慟哭曰:『我父子死,職也。

  然殫心力,僅得起兵;不戰而潰,死不瞑矣』!援槍突斗,奸民汪三擠之河,乃被執,困辱無狀。之蕃不屈,嘉猷罵之;之蕃笑曰:『奴婢自為得福,懼滅門不久矣』。顧降者徐元吉曰:『我父子忠節,汝逆賊!敢面目向我』。元吉以穢塞其口;大罵而死。

  諸生陸世鑰、副總兵魯之璵、遊擊韋武韜、諸生朱旦、徐雲龍起兵太湖。世鑰,以資雄里中;南都陷,即募兵保鄉里。之璵,以舟入太瑚,世鑰與結;吳易諸人皆從之。進攻蘇州,城中纔千騎;降臣李延齡、王國寶屯學宮,登塔以望外師。之璵兵斬關入,行里許,不見敵,因俘掠;延齡揮騎突擊之,前鋒崩潰,爭奪門出;伏兵夾擊,死者千計,之璵及勇士韋志斌、徐伯含三百人皆戰死。世鑰走入湖,憤義軍多焚敓,獨出其財以餉士;有掠一錢者斬,軍號嚴謐。及易敗,世鑰走為僧。武韜與之璵偕起兵,卒以戰死。

  旦聞吳志葵敗,憤然曰:『吾祖昔忠於建文帝,今我舉義死,亦生也』。拜其母,走湖中;說黃蜚不應。馳書志葵,亦不應。乃偕徐雲龍起兵太湖之西山,突入胥門;王國寶騎斷之,雲龍斬甲走;旦及徐君達、僧項缸、景嗤皆力戰死。

  太僕寺卿吳易、舉人孫兆奎、諸生華京、趙汝珪、周天舍等起兵長白蕩。吳江縣丞

  朱國治迎降,諸生吳鑑欲誅之,徒手無所得遂。入縣庭,痛詈之。國治執送蘇州,訊所使;曰:『孔子、孟子、睢陽、平原也』。殺於胥門。易聞而悲之,率眾殺國治,俾鑑父以祭。遂起兵,僅周天舍等三十人;七日,乃三百人,為舟三十。京、汝珪兵亦起,易合之,可千餘人。擊巨盜沈鐇,降之;得其兵千七百人,為七十艘,屯於長白蕩。諸生沈士徵固為漁舟千,匿湖中自徵卒;其弟舍人自炳、諸生自炯統之,易與之合。而吳江孫兆奎亦散財募士,旬日得三千人;或說之曰:『江南恃水戰,今湖山皆失而妄圖乎』?兆奎曰:『我豈不知;顧有明養士三百年,一旦至此,我欲殉之鼓士氣耳』。卒起師,與易合。大盜李九成掠蘇、松,易、兆奎斬之;得舟千,脫婦女無算。隆武帝以易為兵部右侍郎,總督江南軍事;尋進易尚書,封忠義伯。監國魯王復授易長興伯,亦晉兆奎職。攻兵至,兆奎以火槍勝之。遺書結黃蜚,而蜚已覆。於是江寧以南、錢塘以北義師數十起,惟易、兆奎軍久在,蓋兩軍精整也。

  降將李遇春兵大至,易遍拜諸軍,使偽為田者,艤舟湖畔;夜半猝起,長戈刺之,兵應手死,遇春遁去。己入吳江,殺降令;吳兆勝追之,已在湖中矣。兆勝再至,易伏兵葦中,而散舟湖心以誘之;攻者駛逐,則四走。俄而盡合,砲矢雨擊,兆勝棄舟走;易軍水陸逐之,殺獲千計,兆勝大沮。已率二千人至,兆奎又敗之;易為藁人以誘射,度其矢盡,銳注之,奪舟二十,勝又大潰。博托、李成棟擁軍至,盡填港■〈氵义〉斷易走,軍中大震。有使兆奎遁者;曰:『今四圍盡敵,走亦奚之?事之不濟,我將橫尸水上,豈伏竄海洋求活乎』!大雨數日,弓弦解膠,火藥亦濕。博托使諸軍急攻之,王國寶先捕諸生王伯時及文震孟子殺之,絕易應;且陰使人入易軍。易督軍力戰,自辰至申;國寶所使者反戈斗,易遂大潰,墮於水。其從子見之,繫諸舵以走;已而出之,未死也。問眾幾何?曰:『餘百人』。曰:『速反攻,必勝之』!復斬成棟卒,大得輜重而還。戰方急,易父承緒、妻沈氏及女皆入水死;華京、趙汝珪、沈自炳、沈自炯皆戰死。易部將茹略文手殺數十人,兵刃其首仆;少甦,捧之以走,廟祝療之愈。略文始從徐雲龍破長興,屢戰有功。易請為總兵,卒從軍於麻湖(詳後),力戰死。周志韜衝圍出,收眾自保;魯王以為參將。久之兵敗,赴水死。兆奎戰敗,視妻女皆死,乃走;遂被執。至江寧,問洪承疇:『有經略死松山,先帝躬為文祭之;今一耶、二耶』?承疇曰:『咄!汝自了事耳』。使速殺之。

  易居湖中久之,吳江人周瑞復起兵屯於四保匯;吳兆勝攻之,大敗,死者七、八百;軍聲大振,遣使迎易。未幾而敗,易、瑞如嘉善,將謀諸孫璋,猝被執於草橋門,兩人皆死。易子復以潰眾徇嘉善,被執送杭州,死。孫璋父子亦死。平敵將軍張士鳳,大學士國維子也;亦坐易事死。

  諸生朱某起兵南潯。〔某〕,朱國楨之孫也;聞吳易死,更以兵起南潯;有眾數千,出沒吳淞、泖澱間。後轉戰白龍橋,被執,不屈死。其友取其屍,楮而封其喉斂之。國楨妻見之,一痛而絕;已晝夜哭,腸斷以死。時南都亡六年矣,蘇、松義旅皆盡,朱猶仗節焉。

  義士吳景亶、中書舍人葛麟起兵西山。景亶,吳人;及王期昇先麟起,奉通城王盛瀝克長興;麟亦佐吳志葵軍,克青浦。志葵被執,餘卒共奉麟就期昇軍。未幾,盧象觀至,曰:『宜興不足圖也』。乃分路取湖州。期升以派餉苛虐,居人怨敓;導吳兆勝攻之,期昇遁去。象觀被圍急,麟望火光亟往救;或止之,麟曰:『臨難不救,如同盟何』?以三舟衝而進。攻兵皆曰:『肥而長者,葛中書也』。聚射之,麟揮其矛,聲若風,矢悉入水;乃更以火攻,舟焦,麟自沉死。前鋒毛重泰亦死。麟有文武才,累於期升而敗,人重惜之。時太湖義師特眾,麟及吳易最知名。其他主事楊謨、倪曼倩、監軍道朱世昌、安撫使許耕奇、徐道明、同知吳任蘭、通判馮時敏、評事馮一鷺及徐孚遠、周毓祥、殳茂環、王紹鯤、沈泮、武臣鎮南伯金公玉、總兵陳槐、沈茂、汪欲德、王元震、史宏弼、田希成、毛濟宇、徐雲從、副將旅子昭、徐大定、曹辰、沈君晦、參將李世忠,皆不屈死。

  主事荊本徹、總兵張士儀、都御史沈廷揚起兵崇明(地在海中)。南都甫沒,知縣即遁。本徹等即起,稱四會營;奉義陽王為主。江南義旅,此為最先。李成棟來攻,本徹拒之;總兵李守庫戰死,徐君美被擒。成棟圍之急,監軍道王修臣叛降;城遂破。本徹、廷揚皆入浙,屯於小沙。江上潰,本徹走舟山;黃斌卿忌其軍善,射殺之,及其子元相百口俱盡。廷揚受監國魯王令,典軍事。及吳兆勝謀為明,遣使來結;廷揚躍然曰:『此機不可失也』。與張名振、馮京第、徐孚遠、張煌言共應之。廷揚部舟百進,將先取崇明;比至,颶風大作,追兵又至,名振等雜火卒去(見「浙海遺兵」)。廷揚轉斗四晝夜,抵福山、次鹿苑,風又大作,廷揚舟膠不能去;歎曰:『豈天意耶!然死無名』。呼游騎曰:『吾都御史也』。及南京,洪承疇欲生之;廷揚曰:『經略死松山久矣,安在有其人』?再使周亮工說之,廷揚曰:『毋多言!今日非死,不足以塞責』。遂及猶子元泰、贊畫主事沈始元、總兵蔡德、游擊蔡耀、戴啟、施榮、劉金城、翁彪、朱斌、林樹、守備畢定義、陳邦定及其從子申,皆死。廷揚妾張氏奔視含斂,哀動行路;歸,即縊死。廷揚親軍六百,斬於蘇之婁門;每殺一人,顧曰:『降否』?比至於盡,無一應者;人比諸出橫之士。舟山人聞之,哭聲如雷;即地祠之。士儀,故史可法部;與貢五常、張鵬翼各屯兵於崇明,與本徹相依輔。後亦敗死。

  翰林屠象美、諸生鄭宗彝起兵嘉興。嘉興民不去其髮,殺降令胡之臣。聞象美謀起兵,奉以為主;故將陳梧總軍事。吏部尚書徐石麒曰:『我大臣也,城亡與亡』。馳赴之,然並文臣不知兵。降將某以百騎至,梧使副將朱大定擊之三塔寺;兵出其後,義師遂敗。水軍旋敗於麻雀墩,他諸義軍不得主名者亦敗於油車、又敗於石灰橋,象美為亂民所殺。宗彝大呼於市,復得千人,守峽石;眾畏派餉,導攻兵破之。梧走平湖。宗彝蹈海死;妻卜氏、妾衣朱、衣紫者皆縊死;弟官錡,力戰死。導兵者亦被屠。石麒方出城召募,聞事急,曰:『吾大臣,不可以野死』。縋而上;老僕徐成先,徐錦叱其蔑主。石麒朝服縊;僧愛實藏其屍櫃中,旬乃斂,顏色如生。成、錦及祖敏、李升皆殉之。

  御史馮京第、諸生嚴啟隆、戴重及王元震起兵湖州。京第戰敗,走依黃斌卿,勸取浙江,不聽。以日本強,思說之;至長崎,譬喻再四,不從。乃歸,為文誌之。尋赴王翊軍,以杜嶴險,壘之;令嚴,無或抄掠者,號馮家軍,與翊齊名。翊敗,京第匿民間。及翊再至,再就之。大蘭陷,京第居灌頂;王昇叛,執之送寧波。諭降不從,死之。

  重,和州人,僑寓潘國璸所;啟隆蹴起兵,乃相與計,自為一軍。及王元震等盟於後林,與錢棣等胥會於象江;富人董心葵餉以數十萬金。重將使韓繹祖出長興、廣德,取太平;黃蜚出京口,襲南京;己出後林,與江東義旅合。李成棟攻之,元震以鳥槍兵戰,少斬獲。俄大風,舟幟皆拔。重慟謂元震曰:『天若此,復何望乎』!將再舉,成棟兵已至;三射之,皆不中。元震掉小舟戰,重、啟隆繼之。俄,被矢洞腹,按之而走;啟隆亦創,乃皆走。元震被執,至死不舉主兵者名;故啟隆等得免。重創裂不死,歸和州,以僧自免。聞四方義旅破,輒悲惋;遂絕食死。元震卒抗節死。

  總兵茅瀚起兵於歸安。江上潰,義兵掠而食,民呼為「白頭兵」。瀚及汪涵以五百人從黃宗羲入寧波山中,圖後舉;屯於錫杖寺,宗羲戒勿妄動。山中人苦輸饟,夜燒其寺;瀚及汪涵皆死,五百人無免者(或曰瀚、涵以縱掠死,或謂偵者實襲之;蓋以焚寺為實云)。

  游擊趙毅起兵於平湖。毅起布衣,攜數人仗劍從江上軍,材武健絕。居恆有百足蟲隨之,雖遠必至;故呼為「趙百足」。既起兵,擢今職。已而出戰,飛砲去其首猶不仆;策馬縱劍,力斗不止。當者駭愕,為少卻;毅單騎逐及數里,馬蹶而墮,乃仆地死。

  有吳伯訥者,里居、官職不能定;江上師起,助軍教戰於倉頭,不知所終。

  副將姚志卓、參將方元章、士人金有鑑、前臨清知州金堡及韓繹祖、徐昌明起兵長興。志卓、元章共起兵,以錢塘人張起芳為將;攻下餘杭,守分水,復昌化,與江東之軍遙相應。金堡入閩奏其功,隆武帝封志卓為仁武伯。既而餘杭陷,志卓走於潛,元章戰死。明年,志卓以兵攻江山,不克;進屯括蒼山中。旋出懷玉,其兄志元被執;曰:『卓已降,主軍事者我也』。被殺。志卓得脫,依詹兆恆於江西;與破永豐,往來無定。嗣以兵會張煌言於定海,從戰於崇明沙,大破諸降軍;又從入長江,力攻崇明,臨陣被殺。起芬被執至杭州,懸之樹間,射殺之;素不知書,忽為句曰:『頭能曆鐵身方顯,死不封泥骨亦香』。

  有鑑饒膂力,率里人許陞、沈磊、金豔色、沈士宏奉通城王盛澂起兵,自為總兵。進攻湖州,克之;屯軍旬日,得士萬人。進攻長興,不克。吏員王士麟以兵會之,士麟亦起兵者。再攻再敗,士麟戰死。有鑑戰呂山,王使金拱宇、毛蜚卿兵二千往助之,又使總兵賈應龍、楊象觀、吳永泰、參將金筠鹿兵皆與合,復大敗。至梅溪,聞王弟盛滌被圍急,有鑑單騎突援之;身中七矢,遂以健卒數人走宜興山中,與岑元泰扼寨守。三擊,攻兵勝之;已攻長興,有鑑、元泰俱陷陣死。

  繹祖聚眾千人,亦奉通城王;會戴重於湖中。已而敗沒。

  有徐昌明者,初入盧象觀軍中;象觀敗,奔四安山中。聞有鑑至,引兵會之;死於長興之西門。

  都察院左都御史劉宗周起兵紹興。京師陷,宗周徒步荷戈詣杭州,以發喪討賊責巡撫黃鳴駿;曰:『哀詔未至』。宗周勃然曰:『變出非常,公專閫,不泣血枕戈,而以靜鎮飾退避耶』?明日,復趣之;曰:『必哀詔至,乃可以發喪』。宗周曰:『此時,何從有哀詔』!問師期?曰:『甲杖未備』。宗周曰:『是烏可為』!乃與朱大典、章正宸、熊汝霖召集義旅;將發,而宏光帝以官召之,大典、正宸、汝霖各授官。值馬、阮為政,宗周抗疏不納,遂歸。

  及南都陷,宗周與祁彪佳、熊汝霖再起兵,謀以羅木營守獨松,奉潞王為主。潞王決計降,固請不許;宗周乃東。及紹興破,彪佳死,痛哭之曰:『北都之變,可以死、可以無死;冀中興也。南都之變,可以無死;帝自棄國,有繼起者也。今往矣,老臣不死,將何俟乎!若曰身不在位,不當與土亡乎?此江萬里所以死也』。出拜祖墓,躍西洋港;舟人出之。絕粒十三日,不死;其後勺水不入者又十三日,與門人問答如平時。卒以餓死。

  故知府于穎、諸生祁鳴孫、總兵萬良、沈羽箙、副將劉穆、諸生李桐及劉翼明、褚九如起兵山陰。先使徐允升募師金華、夏四敷募舟於海口;值高起潛以部至,留之不可,得其將余應元千餘人。再使指揮朱壽宜、朱兆憲出募兵。值王之仁、鄭遵謙使來,引軍會之,城中驩叫。前副將劉穆兵五百,參將郭維翰、都司金祐、守備許耀祖合兵亦五百,前指揮武經國兵六百,前太僕卿方煒、職方主事來集之兵亦至,諸人皆起兵者。遂徇蕭山,執降令陳瀛及招撫使,鳴鼓誓師,大集於都亭。即夕趨固陵,諸生莊敬則以百舟迓;滿洲兵在西岸者不及知,穎麾其軍進。武生沈振東導之,盡獲西舟歸;錢塘乃可守。使蕭山民團五百人,佐以郎文明、任朝晉、張洪兆軍,劃江以守。浙中義旅雖盛,非穎首扼江、奪敵舟,紹興之眾無以立;故穎功在諸人上。其後屢與博托、勒克德渾、張存仁兵戰,移於漁浦、應乎長興。而其時以方國安、王之仁為正軍,孫嘉績、熊汝霖、章正宸、鄭遵謙、錢肅樂、沈光文為義兵;陳潛夫、黃宗羲諸人別自為軍。兵餉交訌,穎力劑之。之仁惡甚,嘗劍擬之。尋使屯三江口,連疏告急,不得;乞休者三,亦不許。方國安遁,穎欲扈從而無舟,乃黃冠還京口,卒。

  諸生祁鴻孫亦起兵於山陰。鴻孫,彪佳之從子也。江東師起,鴻孫屯江上;彪佳子理孫、班孫竭貲餉之,與黃宗羲世忠營相結。事敗,鴻孫走死。

  孫萬良、沈羽箙亦山陰籍,起兵與江上之役。萬良尤能軍,復餘杭、攻德清,將自海寧繞道攻杭州,不克;部將徐達龍戰死。萬良守德清,勒克德渾兵圍之,萬良告急;監國魯王方檄兵拒隆武帝,熊汝霖、張鵬翼、孫奭皆請救萬良,不聽。俄,江上潰,萬良、羽箙皆抗節死。

  穆亦起兵於山陰。〔穆〕修偉工騎,善大刀,家貧;愛士寬而有義。史可法重之,擢今職。南都敗,歸里;與鄭遵謙、于穎謀恢復。聞方國安自寧國、廣德掠入浙,身往撫之。募軍五百,為監國守潭頭;封威北伯,受王之仁節度。子肇勣,以游擊從。次子肇勷,尤驍勇,善槍槊;江上之戰,騎於清風嶺刺殺數百人。矢盡,控弦作聲,皆反走。後騎益集,發矢射之,不仆;勣三號之不上,則已死矣,諸軍奪氣。穆得其尸,抽矢出鏃至斗許;乃歸葬之。同死者,王尤賢、陸建夔、印玉及壯士、掾吏數十人。監國航海,穆一夕暴卒,目不瞑;肇勣率諸弟跪,刺腹為「盡忠報國」字,目乃瞑。

  故應天巡撫祁彪佳亦謀起兵,無應之者。及紹興陷,博托幣禮之;彪佳紿其孥:『當入城辭,或得允行』。至寓園,飲其友所;夜書其几曰:『棺寄蕺山,可斂我』。投梅花閣水中,端坐死。

  諸生李桐遣其子文昹,從江上軍。及紹興沒,哭曰:『吾必死矣』!遂卒。文昹及弟文昱葬父訖,墨絰赴海上。舟山之役,扈監國出,皆溺死。

  劉翼明名光世,亦山陰人;佐王翊起兵。初入山,過褚九如,與語達旦;九如已起兵,乃盡舉而屬之,曰:『劉將軍勇無敵,第聽約束,必有功』。翼明得展,統其千人屯嵊縣之東坑。及陳天樞拔新昌傷,翼明使無死,自入城計軍事。義兵始憚戰,翼明鼓舞訓練,不旬月遂精健。一日平旦,衝攻兵壘進,眾訝其行列異疇昔;知劉大刀在,遂自潰。居恆以威信感士卒,無或敢一入民舍者;將去,民競挽之曰:『他將至,吾輩必困矣』!金礪、田雄等大舉攻大嵐,王翊以西事付翼明,將自東陽、義烏合金華、衢州、嚴州豪傑,順流趨錢塘。而九如從弟名素先盡劫翊餉金降,眾心遂潰。翼明間行,得亡去。九如逃入天臺為道士,氣結而死。

  裨將陳國寶起兵於山中。父事劉翼明,旦夕侍臥內;戰則,率其屬齊致死。嘗就糧於王朝先,有強刈其麥者,朝先使來詰;語不合,國寶抽刀前曰:『誰謂我公盜麥者?國寶請當之。平西無待人禮,豈能國乎』?使者遁。及師潰,翼明先使國寶行;國寶泣揮淚。翼明登山送之,見國寶行數里,猶數數顧也。及王翊死,國寶不能忍,復以數十人起;被執,死之。

  威武將軍王善長起兵於會稽山。善長有絕力,為鄭遵謙將;及敗,歸里。王翊、陳天樞起,善長亦糾驍勇數百人往來山海之間,戰輒陷陣。田雄等避之,遣使誘降;善長曰:『吾謀興復,豈以建義博一官哉』?舟山破,義師盡,善長為人所捕;拳仆數十人,卒自就獄。誑守者曰:『吾數月人,山中有金,當共醉飽』。陰使壞草舟於稽山門,而醉典獄卒,縛之;呼眾先出,己殿之,乘城投草舟,航海走去。追騎四出,不能及。

  遂從張名振軍,戰於崇明,復大捷;旋卒。

  諸生鄭遵謙、御史章正宸、諸生沈光文、舉人張煌言及章欽臣、陳天樞、王化龍起兵於會稽。遵謙聞杭州沒,決志起兵;父之尹屢止之,不可。與劉翼明等會於水神廟,眾皆哭;遂殺招撫使及降人張愫、彭萬里,取庫兵以給士,通表魯王。浙東義旅,遵謙實首倡之。當起事時,遵謙戎服坐堂上,召吏部尚書商周祚以下皆皂衣自角門入;遵謙立,與語及起兵事,鹹悸服,莫敢正視。士民聚轅門,呼鄭將軍;『有受重祿、持二議者,斬之』。禡旗而起。孫嘉績、熊汝霖使亦至,與于穎納沈振東策,盡驅西岸舟東。紹興以立,授興義將軍,屯軍小亹;苦不知兵,方國安、王之仁又困之,又不得食。及江上潰,之尹死之;遵謙以貲重入於海,晉興義侯。鄭綵之殺熊汝霖也,遵謙忿形於色。彩使吳輝誘遵謙執之;曰:『汝鄭之廝養,無害我志』!乞雞黍奠汝霖畢,入海死。妾金氏,束藁像綵,每饋,哭斬之;亦自沉死。

  正宸與劉宗周起兵,以宏光帝召,之官,屢抗疏爭大計;阨於馬、阮,不能用。及紹興沒,正宸在籍復起兵,所謂「六家軍」也。江上潰,正宸去為僧。

  光文起兵,授太常博士。師潰,崎嶇海上,浮入長垣,再與琅江諸軍事,擢工部郎中。魯王敗入浙,光文不及扈;聞粵中立,乃之肇慶,授太僕寺少卿。尋自潮陽入金門,或以書幣招之降;光文焚書,返其幣。及朱成功入臺灣,光文依之;歷經及■〈臧上土下〉凡三世,為詩文狀臺灣特詳。及臺灣降,光文已為僧;姚啟聖重禮之,尋卒。

  張煌言,鄞縣人。錢肅樂師起,煌言即至。肅樂喜而泣,使之天臺迎魯王;授行人,知制誥,屢有建白。江上師潰,將走舟山,與富平將軍張名振遇;遂從之,扈監國。降人某執煌言父,使招之;煌言復書:『請有子如李通,勿為徐庶;異日必為趙苞以自贖』。父亦曰:『毋以我為念』!煌言知朱成功不樂事監國,語名振旋浙江。尋及名振攻崇明,被執;有百夫長導入海。又從戰黃岩,滿洲軍射之;煌言以數騎突圍出,遂躬習騎射。值浙東義師起,煌言大會諸軍於駝峰;及蕩胡伯阮進奉監國至,曹從龍部忽大掠走,煌言乃舉其軍屯平岡。兵雖少,精整與王翊、李長祥齊。〔與〕王虎、王勳等為犄角,兩人亦起兵者。尋以其兵授劉翼明、陳天樞,自以親兵入朝於舟山;屢請以重兵屯定關。其父已卒,降臣〔王〕天錫及田雄馳書使解兵;煌言峻罵之。比舟山沒,及名振扈監國入金門;成功重之,故王得無恙。煌言自以兵破崇明,軍三入長江,皆與名振功匹。舟山再破,監國從臣無遺旅,煌言以孤軍流寄閩、浙;成功部曲多暴之,煌言接之以忠信。阮美軍或相犯;曰:『我大臣,寧與麾下競曲直哉』!由是睦於鄭。張名振卒,煌言總其軍;遣使如滇通表貢,永曆帝以為兵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郎廷佐招之,煌言覆書,稱「遼陽世冑郎君」;略言:『指畫利鈍,庸夫聽之而變色,貞士則不然。

  所爭者,天經地義;所為者,國卹家仇;所期者,豪傑事功、聖賢學問也!故羶雪自甘,卒以成事;自古以來,何可勝道。僕於將略固非所長,祗以讀書知義,左袒一呼,甲楯山立,遂不惜憑履風濤,縱橫鋒鏑,迄今餘一紀矣;同仇漸廣,晚節彌堅。陳兵海隅,祗為乘時。今兩粵失守,三楚露布、八閩羽書,奚啻雷霆飛翰。僕起而匡扶帝室、克復神州,此忠臣、義士得志之秋也。即不然,謝良平之竹帛、拾黃綺之衣冠,一死靡他,豈諛詞浮說所能動其心哉!譬如虎僕戒塗、雁奴守夜,既受其役,而忘其衰;在執事固無足怪,僕聞之,怒髮衝冠矣』。且招廷佐,使之降。永曆帝使命煌言以兵部尚書,總督浙、直軍務。有強其妻子招之者;煌言不啟書,趣焚之。旋入臺、溫、寧波、鎮江。卒乃大舉,泊觀音門,儀徵、六合降。煌言以書抵朱成功五軍使張英曰:『兵尚神速,水道遲滯,非策』!急趨蕪湖,為成功遮上游,連下太平四府、三州、二十四縣;兵不及萬、舟不及百,惟以先聲忠義相號召。軍法嚴整,共呼「張爺」;卒有強取一錢者,即斬之。所拔城,先謁至聖;坐明倫堂,集故官長,行黜陟。父老望其衣冠,多泣下。江、楚、魯、衛豪傑之士,多詣軍門受約束。方部軍攻九江,而朱成功之師潰。煌言自寧國聞之,急就蕪湖,思扼守;而太平守將叛,煌言斬之,復其城。值鐸尼軍至(詳「浙海」),乃自皖北入江南;走嚴、溫,達於海壖。人傳張兵部得生還,皆悲喜,鳴螺招軍。告敗於滇,且引咎;永曆帝手敕慰問,加煌言兵部尚書東閣大學士。諸生羅子木進說朱成功於鎮江;已謁煌言,以家國之難,慟哭告。邀煌言再大舉;煌言謂:『力弱,成功之不我忌,徒以我弱,為禦定關、通中原耳;故置我不圖。且其眾無愛民心,至必荼毒。子姑待之』!子木遂事煌言。及浙江遷界,煌言屯田於南嶴,仍不足食。成功入臺灣,煌言苦爭之,不聽;又使吳鉏間行入湖北(詳「兩湖之亂」)。及成功卒,煌言歎曰:『吾無望矣』!浙中再招之;煌言復書:『僕所以百折不回者,上扶國社、下衛桑梓。十餘年間,海上之民敲骨吸髓,可為重息;重以遷徙、迫以流離,哀我人斯,亦既勞止。今若盡復沿海之民,舉其賦以俾我,當與執事約,別求生聚教訓於十洲、三島之間。則是朱崖雖棄,休息依然;朝鮮自存,艱貞如故。但使殘黎朝還故土,不佞即夕挂高帆,必不重困此一方民也』。又曰:『執事新朝佐命、僕明室孤臣,區區之忱,言盡於此』。已聞浙中遺臣將奉魯王復監國,則大喜;上啟勸進,勉鄭經以三矢,卒不就。時王在金門貧乏甚,煌言歲時供億不少懈,王賴以存。及啟至,王悲慟,遣使入浙勞煌言於其軍;相與流涕,以鄭氏嗛王,慮以兵入朝為所忌,然共知其為魯王軍也。俄,王薨。煌言抑鬱甚,以其軍徘徊諸島間;攻福建、浙江互勝負,然勢益弱。又年餘,知不可為,盡散部曲;獨與羅子木、王居敬、楊冠玉及將卒、舟子數人,結茅於南田之懸嶴。時閩、粵義旅幾無存,獨煌言在。趙廷臣亟購之,繫其妻子於獄,降將張傑募煌言校為僧普陀以伺之。值煌言將某出糴米,校故與狎;猝以兵迫之,其將不肯言,憤赴水死,殺其從者盡。乃知煌言處,夜襲之。懸嶴在海中,荒寂無人;惟其南有■〈氵义〉通舟楫,北則峭壁。煌言居其間,蓄雙猿伺動靜;敵舟在十里外,則猿鳴樹,得為備。至是被執,及羅子木、葉雲、王發、楊冠玉擁至寧波;方巾葛衣,觀者如堵。杰舉酒相屬,曰:『遲公久矣』!煌言曰:『父死不能葬、國亡不能救,我罪大矣』。至杭州,供帳豐備。縱耆舊將校往謁,有索書者亦樂應;然不食飲甌水而已。發寧波時,再拜曰:『某不肖,辜鄉父老二十年之望』。登舟危坐。夜半有唱「蘇武牧羊曲」者,披衣扣舷以和之;且勞以酒曰:『爾亦有心人。然吾志已定,爾無慮』!叩之,則防卒史丙也。渡泉塘,舟中得一箋曰:『此行莫作黃冠客,靜聽先主正氣歌』!笑曰:『此王炎午後身』。廷臣說之降;正色曰:『此何必言,祈速死而已』!將刑,過鳳凰山,曰:『大好山色』!索筆為絕命詞曰:『義幟縱橫二十年,豈知閏位在于闐!桐江空繫嚴光鼎,震澤難回范蠡船。生比鴻毛猶負國,死留碧血欲支天。忠貞自是人臣事,何必千秋青史傳』!『國亡家破欲何之?西子湖頭有我師:日月雙懸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慚將赤手分三席,特為丹心借一枝。他日素車東浙至,怒濤豈必盡鴟夷』!『何事孤臣竟忘機,魯戈不復挽斜暉。到來晚節慚松柏,此去清風笑蕨薇。雙鬢難容五嶽往,一帆猶向十洲歸。疊山遲死文山早,青史他年任是非』。至於弼教坊,復口佔:『我年四十五,恰逢九月七;大廈已不支,成仁萬事畢』!刑時,挺立不跪,刀折為兩;鹹異之。遺民萬斯大等葬之南屏山。妻子先拘鎮江,煌言使力士引之,出其子;曰:『母可偕乎?獨我往,母必死矣』。拜謝力士。至是,先煌言三日死。或憫煌言,語置妾;則曰:『妻子如是,何忍言之;且成敗未料,多累何為』!馬信以陳函輝女奉之;曰:『忠臣之裔,何可辱乎?且義不再娶』。厚遣而歸之。病不飲藥,大洋中能自運舵。每歎曰:『沿海脂膏盡矣,戰而勝則進取,敗即入海畢吾事』。與葉振名論人物曰:『紹興死義者眾,吾慕之、愧之』!卒踐其言。當煌言入海時,被風止荒島,絕食;夢金甲神語曰:『贈君以千歲鹿,遲十九年而歸』。俄,果得蒼鹿,食一臠,竟日不復饑。比糴舟未返,筮之大凶;徘徊假寐,復夢金甲神呼。居敬告之,言未卒而被執,蓋十有九年云。所著「奇零草」、「冰槎集」、「北征錄」、「采薇吟」,藏於史丙。或購之,曰:『公之真跡,日夕焚香拜之,安可市乎』!振名望祭煌言於越王嶺,操文六千五百言。其身系浙軍如此,「明史」不為之立傳,識者議之。羅綸,字子木;以字行。朱成功至鎮江,子木往觀變;謁煌言於儀徵,一見器之。使諭檄大江南北,欲遂留之;曰:『親在,未可以許』。叔父羅蘊章,為成功左鎮;乃入其軍。不數日,成功敗而東。子木見大■〈舟宗〉至焦山,輕舟赴之;大呼而登,曰:『公竭十年之力,而辜天下之望乎』!成功不答。子木大慟曰:『兵勢尚強,奈何自挫?彼勝而惰,更攻之,必入南都;失此不舉,豈可為乎』?持成功手,頓足哭。成功使扶去。乃急入鎮江,奉父隨蘊章至溫州。如廈門,以成功不足恃,奉父北行;至三山,遇追兵至。斗,墮水。比拯出,父已被執;思以奇計救之,不得,嘔血瀕死。煌言以立功報仇語之,遂事煌言。請邀成功北出;煌言謂:『必不來』。子木曰:『以書促之何如』?煌言曰:『可』。遂自作書,成功不報。居煌言軍,多直言,左右皆忌之;子木不為動,佐煌言屯田南山。及煌言軍桃花山,賓從多散,子木朝夕敬護之不懈。被執,次煌言,席地坐而不跪。常進功言:『海中知我名否』?則大笑曰:『但識張司馬。不識爾』!煌言責廷臣,子木抗聲曰:『先後死耳,何必言』!煌言絕食;子木言:『丈夫死忠義,聽其所至可也』。飲啖如故。亦死弼教坊。冠玉,鄞州人;被執不屈,大聲曰:『我亦不跪者也』。廷臣以其年少,將脫之;固請從死。居敬,煌言之門人;以計去為僧。雲、發官守備,皆面煌言跪而死。故校以誘致煌言,功授千戶;值巡海,遇煌言舊將憤其害主,突刺殺之。有煌言同年生應試被黜,咄咄若迷;曰:『彼作何等事,而我若此』!其志節可風有如此(附錄二詩曰:『揶揄一息尚圖存,吞炭、吞氈可共論。復望臣靡興夏祀,祗憑帝眷答湯孫。衣冠猶帶雲霞色,旌旆仍留日月痕。贏得孤臣同碩果,也留正氣在乾坤』。『不堪百折播孤臣,一望蒼茫九死身。獨挽龍髯空問鼎,姑留螳臂強當輪。謀同曹社非無鬼,哭向秦廷那有人!可是紅羊剛換劫,黃雲白葉未曾春』)。

  章欽臣,官都司;先為孫嘉績將,別司火器。江上潰,欽臣散其軍,亡命去。山寨師起,欽臣復糾眾起,稱侢山軍。事敗被執,死之。妻金氏,沒入旗;將行,大罵不屈,磔之。刑者為褻語,罵益戾;甫絕,而刑者以暴死。

  陳天樞,與高宜卿等同起兵,居平岡,兵少而精;張煌言、李長祥皆依之。時義軍多主王翊,天樞獨自為部,翊亦敬之如兄弟。田雄來攻,陳虎侯以鳥銃斃其兵一,餘皆上;馬陷於淖,盤旋不得出;皆下,頓首乞命,獲級八十。天樞與役焉。亟道劉翼明於王翊,卒得其助。常進功至,天樞夜襲之,先撓其馬;馬驚眾亂,因縱擊之,進功僅以身免。後為敵兵所遮,斗死門中。其兄元禮,亦死之(一曰:天樞破新昌,為火藥所爇;促翼明曰:『急入城,無以我為念』。月餘,以創死)。

  王化龍亦起兵於會稽。兵敗而死。

  章憲者,為總兵;江上潰,憲歸,散其部。其妻余氏,會稽人也;諫曰:『散易聚難,今監國在海,令詔至,其何以應』?不聽。既而被執,降人劉桓許以官,使招山寨,憲不應;氏大呼曰:『死即死耳,無二心。妾願從君子』。獄成,以氏少,將免之以獻;氏不可,命同戮,則欣然先。磔憲以怵之,氏瞑而誦佛;刑卒以刀嬲之,不受辱,乃肢解之。明日,卒見氏至,曰:『死吾分,奈何辱我?我得取爾矣』!椎其胸死。

  寧靖王朱述桂起兵江上,有眾一旅,晉封長陽王。聞其兄固在,且封遼王,乃辭爵;請以長陽畀兄子。隆武帝不許,改封寧靖。使督方國安諸軍;知不可復為,退居紹興。及江上潰,走海寧;覓漁舟出石浦,偕監國魯王之舟山,從入廈門。鄭綵攻福州,王監其軍。及永曆帝立,自南澳入揭陽,趨賀行在;永曆帝使還,督鄭鴻逵軍。明年,詔王督朱成功、鄭鴻逵軍,屯揭陽;尋還廈門,移金門。

  及成功定臺灣,王首東。成功卒,經設永曆帝位,奏事於前,王左侍立。然王已老,墾田竹滬以自食,且供賦役。耿精忠反,王意動,躬乘舟入;覘勢知不可為,返臺灣,杜門謝客。惟大雩一出禱,徒步往還,弗避也。

  臺灣危,日夕憂慮;而曰:『脫不守,我以身殉耳』。及克塽降,故監國世子桓及瀘溪王慈爌、巴東王江、樂安王俊、舒城王著、奉南王熺及益王宗室鎬皆從之。王歎曰:『是吾歸報高皇之日也』!以其印授克塽,使宮人自適;妾袁氏、王氏、及侍姬三人請先死。明日,葬五棺於前山,使校尉出己櫬,著翼善冠、龍袍、玉帶,設賓禮於庭,北面再拜二祖、列宗;士民入拜者,無少長皆答拜。乃就縊,曰:『吾去矣』。遂絕。扶而下之,容色不變。與袁妃合葬於長明里,時明亡四十年矣。王既起兵,且為有明殉軍之殿。

  給事中熊汝霖、九江僉事孫嘉績、給事中林對時及邵秉節、陳相才、諸生呂成京、沈之泰、邵應斗、郡一梓起兵餘姚。降令某苦役民,見嘉績皆泣;曰:『逃諸』?皆對曰:『死也』。曰:『吾聞江東義兵起,公等又壯士,曷應之!即不勝,猶緩須臾死』。手刃其令,以三百人起。林時對等皆以兵起,以汝霖知軍,從之。劉宗周將死,以兵屬汝霖,曰:『雨殷豈愆期哉』?明日,汝霖以兵至;哭宗周柩而行。遂合嘉績軍,西至臨平,殺務官(?),屯於五坑;敗佟國器,焚其舟。至於海寧,語父老曰:『國破君亡,獨三百年恩澤不可棄也』!泣而拜於軍門者,以萬計。乃列部伍、分汛地,使俞元良司軍佽、姜國臣知戰事,稱「熊家軍」;戰最力。部將盧充、史標及其從子茂芳,皆著績。隆武帝詔至,眾紛擾;汝霖止之,且曰:『直取嘉興,勝於阻江以戰』。監國魯王手詔美之,王之仁、方國安部亦憚其義。未幾,以爭餉,汝霖、嘉績軍多乏食。請檄石浦、舟山軍出海口,使姚志卓爭長興;不聽。方國安又敗,義師氣折。汝霖乞師於張鵬翼,與陳萬良合戰,少斬獲。江上師潰,嘉績方治兵於海;聞之急還,監國已去。嘉績攜其圖籍、印綬,絕江走;至中洋,悉舉而沉之。次於舟山,疽發背,卒。將死,語子延齡:『苟知王所在,其急從之』!延齡歷官至尚書大學士。

  汝霖從王海中,為東閣大學士。會兵瑯琦,與諸戰役。降將王進四人擁軍立,鄭綵攻之,皆膺陴曰:『吾儕明人,豈能無意!顧綵非將才,得熊督師來,當立降』。汝霖聞之,肩輿自出;皆曰:『是也』。則皆降,得兵數萬,分隸諸將。陳萬良、沈羽箙之起也,屯於塘棲、臨平間。汝霖欲因之以北,使〔張〕行龍招之;萬良受書,泣曰:『久望熊督師,無以自達。今乃知江東識吾輩矣』!其感人如此。及監國自閩還,鄭綵尤橫;汝霖每抑之。定遠伯周瑞惡於綵,汝霖擬票右瑞。綵怒,又忌汝霖軍精整;又與鄭遵謙爭洋舶,恐義軍或襲之。值汝霖休沐,家人以除夕與遵謙孥相問遺;其部李茂曰:『熊、鄭相結,必禍公』。綵夜縛汝霖及其子,投之海;子即綵婿也,亦不顧。又殺遵謙,人心駭懼。後彩死,人謂汝霖、遵謙實殺之。

  應斗,與朱伯玉同仕于穎,後以敗死(或訛為一梓降,非也)。

  一梓亦起兵屯江上。師潰,卻守四明山;有眾萬人,銳甚。田雄等相戒毋犯邵木林(則其字也)。後戰敗被執,歎曰:『毋壞我網巾,將以見先人於地下』。傳至上虞,將磔之;仰首大罵,卒不跪。刳其臂脛,乃僕;猶呼高皇帝及關漢壽亭侯焉。一梓膽勇冠軍,既死,義軍奪氣。梓兄一桂、一槐、弟一楠、一棟,皆戰死云

  時對、秉節、相才、之泰,俟考。

  諸生石仲芳起兵於蕭山,稱「石家軍」。浙東山寨若陳天樞、王化龍、金湯、俞國望及袁應彪、吳奎明,雖不若王翊、張煌言之精整,然固以義起;仲芳一旅與之比。伯玉始從于穎司兵餉,嗣與劉翼明、陳虎侯軍。仲芳敗死,伯玉亡去。伯玉,朱姓也。

  監察御史李長祥起兵上虞。南都覆,長祥即起兵、督餉而西。七條沙軍潰,長祥斂其部屯東山。時義師各抄掠,長祥及王翊、張煌言軍獨否;且耕、且食,井里宴然。華夏來結長祥;曰:『會稽諸城並有心腹,欲得海師以助耳』。夏以為難恃,長祥以眾望故,使促黃斌卿於舟山。夏為語曰:『由斯至海口,有蛟關兵可六百,大蘭兵千;至鄞江,有管江兵可三千,大皎兵四百,陳天龍、陳仲策兵及千;至慈溪,有馮家楨兵可五百;至姚江,有平岡兵可三百;渡曹娥,有侢山兵可二千;渡蕭山,有石仲芳兵千。以此長驅,何憂於無助』?斌卿奮拳向曰:『苟諸軍不至,當饗子肝』。譬說再四,卒不肯出。楊文琦再至,請伺隙襲之;猶不可。馮京第力請,乃諾。長祥因約大蘭諸義軍定寧波、下餘姚,會師曹娥,以趣西陵。眾推長祥為盟主,刻期將發。謝三賓誓覆義師,傾貲購募,得祥帛書以告張存仁,使慈溪兵襲大蘭、常進功攻管江、姚江兵攻東山;長祥前鋒章有功力戰死,長祥師潰。其部汪彙及十二人陰受存仁指,縛長祥;既發,十二人忽曰:『奈何殺忠臣』!各折刃矢遁,彙追之不及。長祥入紹興,以事急,依王朝先於奉化;資其扉糧,復合眾於夏蓋山。渡海,龍起洋中,震雷水立,長祥色不變,且砲擊之。尋自健跳朝監國,加兵部左侍郎;請合朝先軍屯海口,許之。張名振殺朝先,長祥走免。舟山破,亡命江、淮間;陳錦得之,拘於江寧,卒遁去。

  諸生黃宗羲起兵黃竹浦。所糾宗族子弟數百人,隨軍江上,稱「世忠營」;擢監察御史。陳梧兵掠餘姚,知州王正中斬之;眾議罷正中,宗羲爭之。又語之仁曰:『何不沉舟力戰,道赭山,以取浙西?今日鳴船鼓攻其有備,是自守也。蕞爾邑,使供千萬人食;即無一矢至,又可守乎』?又曰:『崇明者,江海之門戶也。曷援之,以分江上之勢』?眾弗聽。惟熊汝霖韙其說,遂獲捷;汝霖盡軍三千付宗羲。正中者,之仁之從子也;自奮忠義,與共將汝霖軍。以故他義兵不得食,宗羲獨免。查繼佐軍亂,宗羲定之,與出浮山;太僕寺鄉陳潛夫、尚寶寺卿朱大定及吳乃武皆來會,遂自海寧東入海鹽,通道太湖。諸義旅將自乍浦取崇德,與孫奭為應;以勒克德渾、張存仁嚴備,止。江上師潰,宗羲以軍入寧波,猶五百人;微服求監國。而戒士卒無樵採,眾不從;山民焚其寺。宗羲無所歸,赴監國於海;以王翊最忠,請優其職,張名振不之善。值武將恣橫,熊汝霖、錢肅樂、劉中藻皆困於鄭綵,宗羲又失兵,惟與吳鍾巒講學舟中。聞其母被籍,歎曰:『吾不能為姜伯約矣』!鍾巒送之,鳴咽濤中而歸。

  明年再赴詔,與兵部侍郎馮京第共監澄波將軍阮美軍;乞師日本,至長崎,不獲而歸。聞金礪等軍大出,陰告舟山,使為備。及義師盡,宗羲奉母以終。宗羲研理學,與陝西李中孚、北直孫奇逢為三大儒;又與奇逢皆舉兵。其乞歸,以母在也。其學術,為姚江之別派;兼工經訓、算數。明末畸人傑士,東南為多;學行尤以黃道周、顧炎武及宗羲為精博云。

  弟宗炎,學行與兄埒。錢塘之役,竭貲起兵。已使丁壯前驅、婦女饋餉,步謁監國於蒿壩。宗羲出海,炎留龕山。事敗,走寧波,為馮京第結義旅;被縛,以救免。復及京第故部謀再舉,被捕,亦竟免;隱於白雲山以終。

  進士俞元良、大姓查繼佐、沈寀、陸名時、朱大定、吳乃武起兵海寧。熊汝霖以數百人襲海寧,士民迎之;將令一人長其地,皆莫應。元良慨然曰:『此非公一人事,元良敢自後』?遂以監軍攝縣事。張存仁兵至,眾潰;元良再復之,與陳萬策、沈羽箙屯塘棲。劉翼明巡諸軍曰:『陳將軍勇而有義,俞將軍文而有禮』(陳謂天樞、俞即元良也)。已而事急,孫奭等請救之;監國魯王不聽。元良以無助,死。其兄元禮,亦同死。繼佐五人,俱敗死。

  義士孫奭起兵於崇德,將應江上軍,西趨杭州;又請救俞元良:皆不果。兵敗而死。

  諸生董志寧、陸宇■〈火鼎〉、張夢錫、華夏、李文纘、毛聚奎、王家勤、杜懋俊、杜兆苮、施邦炌、魏耕、沈調倫、徐孚遠、范兆芝、戴爾惠起兵寧波。志寧以浙西事急,語諸紳起兵,皆狂之;惟錢肅樂韙焉。及會稽、餘姚之兵起,志寧奉書就肅樂盟;而六狂生之名起。謝三賓蹴王之仁速殺之;之仁已納肅樂言,出三賓書,叱斬之。三賓走免,復陰聚兵叛。志寧發其狀(見「浙海遺兵」),三賓不敢動;更結戚畹,得進用。家勤聞之,棄官歸。江上既潰,三賓出降;盡以志寧之謀告。志寧走舟山,尋還;收義軍貲糧,不戒而集。舟山破,自刎而死。妾羅氏,殉之。子士駿、士驤幼;比長,皆入海,從張煌言。僕周文,縞素終身。

  華夏從戰牛頭灣,親犯矢石。江上潰,慟哭而歸。及監國攻福建,滿洲士卒及諸降眾在浙江者,多檄去;李長祥、王翊復為明。志寧謀以其軍攻寧波,己為之應;別使王翊趨紹興,則浙江可復。夏為之走長祥軍,與定計;又躬自海寧入舟山,說黃斌卿,使大舉,將以申其志。斌卿不可,譬諭再四,卒不從;及斌卿許諾,則事已為謝三賓所發。兵隸急捕之,夏為所執;自寧波訊掠,逮入杭,每詢同謀者,則呼高皇帝以下對。降人蔡瓊枝思奪三賓室,反使引之;夏鄙,不之從。臨刑,或尤之;夏曰:『事成吾不置汝、事敗汝不置我,理也』。首既決,有白光沖天去。妻陸氏,自縊死。

  李文纘從錢肅樂最早,又走舟山,思入閩。還與夏同被執,幾死獄中,賦詠不絕;卒以夏未之供,得免。且曰(?):『文纘一才弱書生,乃強貞若此』。以對簿時斬斬然也。

  夢錫,亦佐肅樂起兵者。江上潰,屯於大皎山;兵少而勁。時稱張煌言為「大張軍」,夢錫為「小張軍」。習於武技,視華夏、董志寧僅操書檄者尤健。煌言入海,猶以五百人守。攻者圍之,夢錫揮長矛斗,殺傷過當,力盡而死;五百人從之,呼之降,或無應。惟三人突圍出,明日有斂夢錫尸者,則三人也。

  家勤,亦同起兵。師潰,再與志寧等謀翻城應;事洩,被捕訊之,瞠目不一語。謝三賓將活之,家勤曰:『吾豈望覆巢之卵』!遂死。

  宇■〈火鼎〉,亦佐肅樂起兵,進官至按察副使,監江上軍。師潰,遁跡不出。已復謀舉兵,被執;出獄,不入其寓死。

  毛聚奎與起兵,參瓜里軍幕,專司餉事。紹興破,奔走之間屢遭捕捉,卒得免。六狂生得老死者,聚奎一人而已。

  懋俊因說其叔兆苮結砦捍寇。聞邦炌以私財募士,集眾三千刻期起,以賣炭趙翁有兵術,傾身奉之,使人約馮京第為助。值王家勤至,謝三賓以告,邏者跡之;邦炌梟其首,使死士衛家勤入海求助,己鳴鼓守。常進功等力攻之,懋俊據險斗,矢石如雨;閱三日,死亡略盡,猶以家丁戰。頭目中矢如蝟,倚壁而死,尸固不仆。邦炌縱火焚其壘,拔刀自刎;曰:『吾不負此也』!兆炌被執,刃其首十二,乃墜。人謂之管江三烈。俊兄元懋聞江上潰,自沉不死,為僧以卒。元初走死深山。

  魏耕以起兵亡去,妻子繫,獄不顧也。久之事解,閉戶為詩,而陰召朱成功,使北出。及成功入長江,眾共知為耕謀;又導張煌言自英、霍走歸浙。已亦被捕,不屈而死。耕之未死,其友錢纘曾賂吏以重金,得解。有孔孟文者,來自成功軍,求賂纘曾;不足,則以耕蠟書告。耕死,纘曾亦被執。番禺屈大均,不可一世;猶心折耕,為詩曰:『生平梁雪竇,是我最知音;一自斯人死,三年不鼓琴』。耕自稱雪竇山人云。

  調倫,亦起兵山中,遣使迎王江與共事,聞者爭以壺漿至。兵敗,被殺。

  孚遠、兆芝居柴樓,尤近舟山。輸財貢賦,以資監國;濱海誓節者多依之。兆芝旋死。孚遠自南都沒,即誓存其髮。與子龍、夏允彝謀勤王不克,入於太湖;為兵所迫,妻姚氏、子度遼皆死。孚遠間入浙,與兆芝同事。柴樓潰,孚遠入閩;知天興府,斷獄平允。張肯堂出師,加孚遠兵科給事中,與偕。及隆武帝沒,監國魯王返浙江,孚遠從之。張名振北伐,颶風覆舟,孚遠以後次,得免。舟山破,從王廈門;朱成功禮之為上賓。永曆帝加成功爵,亦拜孚遠副都御史。偕使入覲,風飄入交趾,要以臣禮見;不可,返廈門。及廈門破,為吳六奇所匿,完髮而死。嘗與允彝、子龍共言志,允彝曰:『吾安於無用,守其不奪而已』。子龍曰:『吾無闇公之才,而志過彝仲』。孚遠慨然流涕曰:『百折不回,死而後已』!後皆如其言。

  戴爾惠,寧波布衣也。肅樂倡義時,大會城隍廟;爾惠一麾手,從者三四千,遂舉義。以戰功,封義武將軍。江上潰,遁歸。其後山寨義師起,爾惠復與事;一門皆死。

  刑部員外郎錢肅樂、太常寺卿莊元宸、推官楊瑤仲起兵鄞縣。肅樂聞寧波降,慟哭絕粒以誓死。聞六狂生起兵,赴之;大集紳庶,陳說忠義。降人朱之葵、孔聞語亦至,肅樂碎其刺,眾驩振。駱國挺、戴爾惠遽呼戴之,乃入府署,封府庫、收管鑰,墨絰視師。約王之仁與守,張成義、高泰、楊瑤仲等皆從。通表魯王,請居紹興;又曰:『浙西義師競起,蘇、松、嘉、湖兵寨數百,杭州孤懸耳,請出海道以窺三吳』!不許。既而軍乏不得食,上十亡疏;為方國安、客鳳儀等所忌,移軍海澨。江上潰,入閩中;延平又陷,避居福清,拾青茅枯薯以食。聞監國駐琅江,遂入覲;請破格招士,編卒伍,選驍健。以書說涂登華,下福寧;約六狂生取浙東,不克。時鄭綵橫甚,肅樂艤御舟側,票擬竟,則牽去,讀書匡坐;綵猶嫉之,肅樂忿嘔血。聞連江復陷,以首觸床而卒。肅樂嘗夢手捧日漸上,俄復昏小,卒墮袖旁;蓋監國矣。卒六年,故相葉向高、孫進晟葬黃蘗山中。其弟數人,並從起兵。季弟諸生肅圖從監國入閩,擢御史;還結義勇,又從舟山。五弟肅範,官監紀;從浮海,大學士劉中藻招之,擢給事中。福安陷,望百辟山歎曰:『此宋少帝入海處也』!賦絕命詞,縊死。其僕張貴,殉之。七弟肅遴,以諸生授主事。監國入舟山、張名振入長江,皆間道從。舟山再沒,肅遴亡命;又從張煌言入長江,兵敗相失。一夕,嘔血數斗,大呼不絕死。妻鮑氏,為女僧。九弟肅典,為推官;舟山將沒,渡海告警,為追騎迫,使兄肅遴急走免。已被執,不屈而死。肅樂婦翁董光遠,罄其家助肅樂起兵,授主事,與軍事。及肅樂入海,光遠自縊死。肅樂子兆恭,亦走舟山死。

  元宸既定寧波,乃以翠山之眾迎監國,擢今職;上疏力言時政。及江上潰,走深山中,朝夕哭;一日數徙,山中人不之識。忽老婦識之,歎曰:『是晦跡未深也』!既而疽發,命無藥。門生林奕隆誦「大還」詞三,頷之而卒。國挺既戴肅樂,又破家餉義旅,幾為謝三賓所殺;得脫,貧困以死。

  瑤仲兄弟共從戎於江上。事敗,兄弟、姨姒凡六人皆抗節死。

  大學士沈荃宸、故慈溪知縣王玉藻、諸生王翊、王江、徐啟睿、章成義、孫悅及楊某起兵慈谿。荃宸,與熊汝霖、孫嘉績、錢肅樂會兵迎監國。江上潰,棄家從王,次長垣,入舟山;又從王泛海,入廈門,還金門。尋復入浙,艤舟日南山,遭風沒於海。當從亡時,其父家居,人屢齕之;卒以強直,不能害。荃宸每思父,輒誦詩,吟罷痛哭;聞者哀之。

  玉藻起兵,進御史給事中。遇事邁往,諸將惡之;曰:『是將刃及我矣』!固請入朝,又以持正為人嫉,屢求罷。浙東沒,玉藻投於池,家人出之;入剡溪山中。後歸江都,其故里也;終身不易衣、去髮。一夕,作絕命詞,擲筆而死。門人熊亦方從左右,朝夕悲歌,入而癲死。逾年,職方楊某復被殺,亦起兵者也。

  翊少孤,不善治生;弟翃,以耕讀助之。然饒智略,與江同募兵防江,遣使肅貢。江上潰,翊走;邏者囚翃以招之。翃及幕士、諸生皆不屈死;翊泣曰:『是真不負吾家也』。說黃斌卿襲寧波,與華夏等翻城應;事洩,翊不署名得免。與江結寨四明山,破上虞,殺降令,戰勝而息。兵夜襲之,翊棄城走。旋再破之,得縣印。張存仁使攻之,自清賢嶺入;翊合諸軍屯丁山,猝被襲,死者四百。有孫悅者,亦起兵;聞警來救,翊免,而悅以戰死,直立不僕。翊招散亡復振,與馮京第屯杜嶴;降者導兵襲破之,邵一梓力戰死。翊以四百人依俞國望於天臺;謂諸將曰:『此團練罪;兵雖勁,非團民導,無能為』。乃擊殺諸導者。緣道收兵,得萬人,實八千;任戰者三千。至大蘭山,語父老曰:『前者橫擾,今我不然。倘念故國,其許我乎』?遂稱大蘭洞主;禮致劉穆、劉翼明、褚九如、沈調倫、鄒小南、毛明山,說馮京第乞師日本,分道天津、南京,己由山中應之。設五司、五營;五營主兵,翊統之;五司主餉,江任之。江工計會,履畝定稅,盡取寧波賦,不事抄掠;翊明決,賞罰皆歸之,寧波訟獄皆赴愬。列城晝閉,隸不敢之鄉,降官守令反與講解。九如用法嚴而能屈己;戰士傷,乘以己騎,躬為執轡,得人死力。調倫,為沈國模從子;小南,書生:皆故家子,用義氣相膠結。明山,敢死搴旗,議論亦侃侃;軍中稱「金剛」。是以屢戰勝,資糧、扉屨民競輸之,而以致諸。舟山監國之能立,則姚志卓在天目,翊、江在四明故也。尋自上虞徇奉化,值吳明奎敗,追騎至河泊;江猝遇之,大戰而勝。使朝舟山,授翊御史、江主事;黃宗羲謂其薄。於時張煌言在平岡、李長祥在上虞、章欽臣在南鎮,皆兵少不如翊;他諸義旅率抄掠,精嚴又不如江,絲粒不病民。劉翼明嘗按諸義軍曰:『俞將軍文而有禮,陳將軍勇而知義;然不若王公寬厚,有大將才』。又曰:『惜王公起後時;若以此軍戰江上,豈不拔杭州哉』!翊朝健跳,自御史進僉都;再朝於舟山,擢侍郎、晉尚書。張存仁等謀曰:『此皆失職者也;招以官,可立解』。舉人嚴我公即為誥身、印綬,請任招撫;柏襄甫等降之。將入舟山,道翊軍;都督黃申道曰:『我公計動山海人心,不可使達行在』。執其使,烹食之;曰:『敢受招者視此』!我公遁去。翊合俞國望、陳天樞破新昌,拔虎山。金礪、田雄懼,曰:『不討山寨,無以戢其內』。再掠山民為導,自奉化、餘姚分道入;大肆淫殺,旗幕三十里。翊知不敵,議棄大蘭;使劉翼明等自東陽、義烏攻衢、嚴;己之海口大治舟師,期入崇明,合圍杭州。會褚素先叛,諸將皆散;乃以兵航海。

  及舟山急,復請入內地招軍;參軍蔣士銓從之。比至,將佐皆盡,徬徨寨內;父老勸之奉化。夜有大星墜地,野烏皆驚;眾憂之。明日至北溪,為奸民所執;題詩奉化驛。士銓先被殺;比死,無撓詞,為絕命詞以自道。翊聞,為文祭之。在道,日整治冠鬢;曰:『使識漢官儀也』。陳錦訊之,翊席地坐;曰:『無多談,成敗利鈍皆天也』。降將劉之協射其肩、田雄射其頰、金礪射其脅,餘眾忿其屢拒斗,叢射之如貫木,不少動;截其耳額,猶挺然;斧斷其首,乃死。時年三十六。從將二:一石必正,揚州人;一明知,餘姚人。掠使跪,不可;則面翊而跪,皆死。見者泣下;曰:『王公忠義,乃其從人亦義士也』。陸宇■〈火鼎〉、江漢、毛明山竊其元藏之;後為宇■〈火鼎〉弟所見,泣曰:『此王尚書首也』!束蒲為身而葬之。遺一女,入武臣家為婢;憐其忠裔,撫之如己出。有劉某求委禽,女不可;突出其劍,自刎死。蓋女固字黃宗羲子,誓不二也。

  江在杜嶴,時人稱東西軍,翊西而江東。因地養兵,且致遺老諸臣以資斧相號召。故杜嶴一軍甲他寨,歷官右副都御史。大蘭之潰,江遁;以母為兵執,為僧以見。及母死,江偽與妻離,已攜之走金門,朝監國。張名振請以為監軍,與入長江;至燕子磯,望祭孝陵,題詩壁上,慟哭而返。名振卒,沈調倫再起兵,遣使迎江;山民聞之,迎者屬路。攻者慮其復犄角為舟山障,急擊之;調倫戰死,江中流矢卒。小南為僧於金山。

  啟睿為縣諸生,負材任氣。以國故,已為僧;聞錢肅樂兵起,破關而出,從眾入其軍。監國魯王以為錦衣指揮,不受;自稱「白衣參軍」。時江上軍多觀望,啟睿獨即麾下百餘人,諭以大義,提劍渡江,直薄西岸。滿洲軍謂游騎,使一裨將禦之;啟睿奮劍直出,掩殺過半。城中舉銳師為長圍以攻之,被執;諭降,大罵,乃殺之。

  成義出劉戢山門;起兵後,躬與戰事。兵敗行遯,不知所終。

  諸將吳奎明、袁應彪、汪涵起兵於奉化。奎明為田雄等所敗,追至河泊,死;應彪亦死。

  涵奉黃宗羲屯山中,居人焚錫杖寺;涵斗烈焰中得出,歎曰:『所圖不遂,命也。不死,且致辱』。還斗而死。

  武生俞國望及金湯起兵新昌。國望,長者;有眾及萬。工鳥銃,敗田雄兵於山中,雄眾畏之。累功,封新昌伯。一日,戰,中流矢,仆叢篁中;追騎千餘過之,無覺者。王翊能軍,嘗往依之。又及王翊、陳天樞兵復新昌,北越餘姚,拔滸山,斷寧波、紹興之道。裨將某持尺書道王翊軍,不候令,止;劉翼明杖而遣之。詰旦,國望親來謝。其文而有禮乃如此。卒以敗死。

  金湯與同起,別為營壘;事多逸,然亦死矣。

  吏部尚書張國維起兵義烏。國維聞北都陷,星夜走入浙,因起兵,得卒三千。至鎮江,宏光帝立;入朝,與史可法北伐,為馬士英所齕,歸。至是復起,與陳函輝、朱之普、柯夏卿謁魯王於臺州,奉以監國;以為太傅、大學士尚書,賜劍,督師江上。以派餉騷虐,捐其產署券,約以土著養不逃之兵;富者獲產而兵食足,人情大悅。又言『必聯諸將之心為一心,然後視諸人之功罪為一人之功罪』;王嘉嘆。戰於江上,屢捷。隆武帝詔至,急行至紹興止之。及方國安遁,諸軍皆潰,惟王之仁在;國維議檄兵五千與之守。之仁曰:『孤軍難立,有舟可入海;公宜自計』。乃整旅追從王,至黃石岩,聞已航海;而己無舟不能渡,遂返義烏謀再舉。

  監國聞之,使留守東陽、義烏、武義、永康故起兵時所分地;遂屯陷坑。俄,義烏沒,眾勸入山;曰:『誤國者,文山、疊山也』!至七里寺,召守令吳滋曰:『使知吾死所』。為絕命詞三章;有『時去仍為朱氏鬼,精靈常傍孝陵墳』之句。語其僕曰:『毋使太夫人知。東陽將士因我而死,其舁吾屍詣各門謝之』。冠帶入水死。及城陷,兵入其門,多泣拜者。蓋濟寧人向饑,國維為粥以活之。或躪其柩旁,夜見國維絳袍、白鬚坐,甲兵燈火嚴衛之;乃亟拜。

  子世鳳,官將軍;以吳易事死。次子世鵰,被執;居民數萬遮張存仁兩泣求免,乃得釋。

  兵部尚書朱史大典、御史傅巖、主事王之拭起兵金華。大典甫受督師命,而宏光帝被執;乃返金華,練兵誓守。方國安潰入浙,思甘心於大典,縱掠金華,圍之三月,近城四十里無復煙火。值于穎檄之去,乃得解。監國魯王在臺州,大典使其孫珏勸進;己與張國維軍金華,熊汝霖、孫嘉績屯紹興,錢肅樂守寧波,為江東三府。進大學士,以金華、蘭溪、湯溪、浦江隸之。浙中文武方拒隆武帝,大典孤立其間,建行宮以待臨幸;而與浙東諸將亦相應。隆武帝以舊誼,徵為大學士,虛席待之。大典曰:『錢塘扼要,吾去誰司餉者!且唇亡齒寒,閩中亦不可守』。卒不行。監國魯王使與張鵬翼專備閩,大典亦不從;屢疏請隆武帝幸衢州。方國安之圍金華也,有使以子媳出避者;曰:『是為民望也』。以是一軍無叛志。及錢塘潰,招撫使至,大典殺之以死守。阮大鋮從博托來攻,殺傷過當,城中勢益急。御史傅岩,義烏甲族也;既與大典同起兵,顧事急,請集其眾以為援,夜縋而出。總兵吳邦濬、何武為大典守;兩人驍勇,有智計。博托不能下,大鋮恨金華人,檄逐之。瞷西城新築,使博托以大砲攻之,守者亦拒以火藥;已而牆裂,兵乘之入。大典使妾及女先死,子萬化猶巷戰,其妻章氏已先死。邦濬慮火藥多必資敵,將焚之;大典示之以火繩,曰:『此吾志也』。與坐庫中,何武及賓客從者二十餘人。俄報公子死,急舉火,震聲如雷,皆灰燼矣。外兵亦駭絕,遍求其屍,卒不得。浙東死事之烈,未有如大典、邦濬、武者。邦濬妻傅氏,曰:『事急毋顧我,惟一死耳』。城破,散金婢僕,皆走;緋衣縊死。

  傅岩將死,子齡熙年十四,以身翼之;兵刃其頤。仲子齡發趨救,矢洞胸僕;既甦,見父弟死,手抉其瘡死。惟長子齡文在外,得不死;奉母歸杭州,終身囚垢。

  之拭,甲申殉難王章之子也。監國使以墨絰為車駕主事,知鄞縣。章初亦知鄞縣,監國為制詞曰:『以汝父之遺愛,望厥子之世忠』!之拭泣受命。已見江上事不可為,辭。入閩,隆武帝復命為車駕司。閩將敗,復還鄞。大典起金華,招之;之拭為之練兵於義烏。金華之陷,之拭得走之山中,謀再舉;被執而死。蓋父子死義云。

  中書陳世亨及鄧藩理起兵溫州。以一旅復瑞安;援兵不及,被執而死(或曰藩理乃鄧藩之理事官,非其名云)。

  御史陳潛夫起兵臨海。潛夫當南都未立,即傳檄討賊。嗣坐謁童妃,為宏光帝下之獄。南都亡,謁監國魯王;加大理寺卿兼御史,監浙西軍。潛夫自招三百人,與諸軍屯江上,求餉不得;錢肅樂言:『潛夫破家為國,今聽其軍皆餓死乎』?卒不得。方國安遁,潛夫走從監國於紹興不及;至小赭村,語其妻孟氏曰:『勉之!吾為忠臣,爾為節烈婦』!曰:『是吾心也』。櫛髮易衣服,及潛夫共拜祖父像,已拜父母,及弟相攜至化龍橋入水死,年三十七歲。

  有朱輝者,為討賊檄文,詞尤激烈云。

  臺紹道傅雲龍、前晉江知縣陳函輝、武生張廷綬起兵於臺州。雲龍結臺州知州關繼瑨、通判楊體元、推官張明弼、知州宋騰熊(一作蛟)傳檄起兵,宏光帝詔止之。函輝聞京師陷,慟哭;刑牲誓眾,倡義起兵。傳布檄文,詞尤激烈。亦以詔罷。浙東師起,函輝與宋之普等謁王臺州,勸進。值國維來迎,乃扈從至紹興。王既監國,擢函輝禮部右侍郎,〔晉〕兵、禮二部尚書。紹興陷,從監國航海。已而慟哭,入雲峰山作絕命詞數章,入水死。

  廷綬以武學生從錢肅樂通兵法,善挽強;以驍勇,署總統。函輝起兵,以會推屬兵廷綬,擢都督僉事。還屯溫州之海門,李唐禧亦至;兩人相讓,交甚密。博托兵入閩,唐禧謂廷綬曰:『君當俟陳公消息;然兵已逼,不如死也』!廷綬曰:『諾』。散其士卒,袍笏坐營門;諭降不屈,皆死之。眷屬之從軍者皆死,無或存。

  浙江義師極眾,大小六百餘起。孤村、遠堡,亦建義旗;資糧扉屨遙濟海中,莫之或吝。舟山監國一載有餘,蓋諸山寨保障之力。諸軍潰死,舟山亦亡;姓氏、事蹟湮沒十九。可傳者或不得其詳,類識之。

  有若張振、全美閑等奔走山海間被囚;美閑仰天呼曰:『吾不可辱』!夜即暴卒。

  魯珣為夏敷使,被執入獄死。

  高宇泰,斗樞之子也;從肅樂起兵。監國重其人,比之江東喬木。江上潰,斗樞亦自陝遁歸;父子同預海上事,首被逮。其後兩捕之,皆得免。

  陳虎侯等,屢及田雄、馬得功戰。

  倪懋楷、倪懋禧同起兵江上,事敗歸,以不去其髮,執下獄;其母使人飲之酒,醉而剃之。既醒,痛哭欲自裁;眾共止之,乃已。

  陳倉軍於高橋墩,金魁、謝旗牌屯於五十都及馮家楨、沈爾緒、方嶴諸生何兆龍、永嘉武舉林夢龍,更以潰敗抗節死。

  又有翻城之獄,則屠獻宸、董德欽、楊文琦諸人實為之。獻宸等因參江上軍,師潰,走寧波。值史可法部陳天龍、陳天策以兵止其家,獻宸陰說之;二人曰:『閣部垂沒,囑無負盟。城下有警,當縛兵備官以獻』。出可法遺牒於衣領中以示。乃及華夏、王家勤、楊文琦盟,義士欽浩罄貲助之。夏、家勤為約諸道軍,獻宸即慮謝三賓為禍;果為所詰。天龍、天策方勒兵,值諸道並潰,家勤被執於海口,獻宸、欽浩亦被執。文琦見弟皆在外,或勸之走;曰:『吾以義起,臨難不赴,且將陷吾父;然偕死無益,諸弟曷入閩也』!文瓚不可,乃使文球走;文瓚、文琦皆就執。訊之日,大陳刑具以悚之。文琦再言文瓚不與謀,請釋之以事父;三賓卒搆殺之。於是家勤、文瓚、文琦、獻宸、德欽皆死(家勤死見前)。文琦嘗力說黃斌卿為勉至桃渚事,還被執。文瓚以舉人官御史,力言閩、浙之勢不宜分;爭開讀者咈之。文瓚躬入閩,為言宜合浙為同仇,不可以爭端隙;隆武帝然之。命掌貴州道,巡守延平、建寧之三關。仙霞陷,隆武帝如汀州,乃返里為翻城之舉。將刑,大呼高皇帝不絕口。文瓚妻張氏,名如玉;工詞翰。葬文瓚身首訖,衣其故衣,題絕命詞,縊。文琦妻沈氏,曰:『姒烈矣!吾將後之』。亦縊。夏妻陸氏,絕粒七日;或勸以姑在,乃一食。已聞徙諸人孥,託其子於林時躍,自縊死。獻宸妻張氏,為絕命詞,死。文球就劉中藻於福寧,參幕府;城破,球死之。文琮亦與難,走去;張煌言命聯絡浙中諸義士,自是往來不絕。已為降卒首其將,引趙彪以攻浙(彪亦海中義將也)。遂被逮;曰:『吾固雁行中漏網也;可死矣』!賦詩曰:『憑誰瘞我孤山上,魄是梅花鶴是魂』。扼喉而卒。人稱楊氏四忠。欽浩,南海諸生;寓於浙,通貢舟山,疏吳中義士南昌知縣劉曙等凡十三人。降臣王國寶逮曙至,不跪;曰:『反乎』?曰:『然!惜未成耳。然曙固不識浩也』。械至金陵,與顧鹹正、夏完淳等縱橫詩酒;已而皆死。

  有朱金芝者,亦浙人。從黃道周游,得其「易」學。甲申之變,金芝在北為僧以歸,往來英、霍諸寨及太湖軍中,躬與謀,戰幾死者數矣。已知不可為,返里;被捕,襆被亡去。或云客何騰蛟幕,與殉節;或云入滇,崎嶇扈從死;或言為黃冠於鄖陽。

  他莫能及矣。

  副總兵洪日昇、給事中李維樾、僉都御史李光泰起兵江西。日升聞北都陷,即與揭重熙起兵勤王。至南都,重熙以憂歸(重熙事詳後及「江西之兵」),日昇亦罷。

  維越、光泰皆起兵勤王,亦以詔罷。

  義士蔡觀光、劉斯嵊、林亮、觀國楨起兵南昌。觀光為孔徹元客;徹元死,觀光憤之,起兵南昌。事洩,以其眾走鄱陽,被執而死。

  斯嵊起梓溪,亮、國楨及丁家塘師皆應南昌;譚泰擊殺之。

  義士郭賢操、諸生桂登魁、胡戒登起兵德安。遂克建昌,為降將高長子所執;釋勿殺。明年,復聚眾起兵;金聲桓使環其室焚之,賢操先走去。及聲桓復為明,賢操投袂起事;敗,見殺。仲子良錫、從子良銓,以攻建昌,中流矢死;叔子良鐸,從鳥兵營戰死。登魁、戒登皆死,登魁妾胡氏殉之。

  諸生李含初起兵琅山。含初值九江沒,即傾家起兵,破德化、瑞安,人情震撼,無敢助者。其部王拐子私款於降將余世忠,因襲破之;含初敗死。與死者,諸生李映陽、武生唐扉、鄧士鳳、熊九鼎及宗某(人稱宗麻子云)。

  故汜水知縣胡定海、義士董某、揭新起兵於德興。定海之官有惠政;既罷貧甚,授徒於德興。董氏,亦義俠也;破家起兵,定海為之結諸鄉寨。張天祿次婺源,定海以兵絕其前。婺源陷,復擊之,殺所置吏。天祿攻之,定海徒步乞師於黃道周。比歸海口,已被圍,力戰而敗,被殺;首誅,而尸不仆。

  揭新亦起兵,居址不可考;與之同死。董後死於粵。

  諸生吳江起兵於星子。江聞金聲桓復為明,起兵應之。譚泰破九江,江部兵期再舉;其部已通款於泰譚,執江獻之,不屈而死。

  諸生金志達、僧了悟起兵九江。集眾萬餘,屯於鄱陽、彭澤間;取東流、建德,又戰於池州。尋敗死。

  撫州僉事曾益、吏部主事曾應亨、郎中郭應銓、御史揭重熙、故將王益八、舉人王秉乾、諸生湯仲發起兵臨川。益聞江西急,即親與李含初同謀起兵,蓋最早矣。應亨起兵應益王,眾潰走臨川、汀、贛之間。及永寧、羅川兩王起,寓書應亨為東道;應亨喜,募兵數百相犄角,且走書諸大姓。一日,方設會,王得仁偵知之,陰自祝家渡至;應亨卒不支,走石室。其從弟謂應亨實賈禍,指穴出之;遂及長子筠,皆被執。得仁揖應亨曰:『公,義士也。時不可為,宜就功名』。不應;撻之數十,亦不應。懸諸樹而射之,已復為婉言;終不應。得仁曰:『此鐵石人也』。乃殺之。當被執時,語筠曰:『一日千秋,毋自負也』!筠曰:『諾』。大罵得仁,支解而死。宗族而死者二十餘人、親故義士三百餘人;邑里為墟。然應亨起兵,先使弟應和奉父走,故不及難。應和聞兄死,曰:『父為忠臣、子為孝子,亦復何恨』!奉父之福州,福州失;之肇慶,肇慶又沒。拜辭其父,入井而死。應亨叔椷,先以蒲圻知縣死;伯益,為貴州僉事,死。人稱曾氏五節云。

  應銓,維經之子也;與弟應衡、應煌共舉兵,大小十餘戰,斬獲頗甚。隆武帝擢應銓、應衡皆至郎中,應煌戶部主事。及維經視師贛州,應銓屯龍泉為犄角;金聲桓來攻,應銓設伏敗其眾。部將劉文煜叛,以城應;應銓兄弟皆被執去,〔應銓〕奮擲岩下不得死。劉一鵬誘之降,不可;扼吭死。衡至吉安,一鵬飲以酒,碎其碗而罵;鑿齒、斷臂死。應煌見董學成,唾罵之;抽腸死。

  重熙集徐祖綬、萬民望、王宏等起兵,戰敗;劾去。後拜督師之命,轉戰諸路;久之乃死(詳「江西之亂」及「殉節」)。

  益八以戰死;秉乾、仲發皆議舉兵,事洩而死,其刑尤酷。仲發,顯祖之孫也。

  義士陳宗勉起兵南豐。久之,敗死。

  益王由本、江西布政司夏萬亨、分巡道王養正、知府王棫、推官劉允浩、通判胡縝諸生鄧思銘、義民孔徹元、孔徹哲起兵建昌。南昌已沒,眾謀拒守。棫曰:『事急矣!國無主,不可以集眾』。乃奉王為主。王亦思起事,苦不知兵,年又少,乃委軍事於羅川、永寧二王與艾命新等出號召。得劉琦、楊獨龍、僧丹竹等三十六人為三十六將,兵凡七、八千人,為三十六營;移書歃血,軍勢頗振。又以便宜,留雲南入援總兵趙印選軍助戰;富民王某、謝某竭貲助之。事甫立,而〔王〕得仁馳至。有保寧王者,稱自河南至,知兵;眾信之。及戰,從陣後以火矢射眾兵,諸軍皆潰;疑得仁之間矣。王奔寧都之佛旗堂,後死於閩。永寧走寧都,萬亨諸人皆被執。允浩督眾巷戰,亦被執。金聲桓以萬亨能得民,將降之徇郡邑;勸受命,萬亨書絕命詞以見志。聲桓不之殺,械至武昌,死。王棫被執,亦送武昌,死。萬亨妻顧氏、子婦陸氏及其女孫,皆入井死;僕從殉者十餘人。養正妻張氏,絕粒九日死。建昌人哀之,合萬亨、養正、棫、允浩之柩葬之沌砦河側。劉琦、楊獨龍諸人亦多死。惟丹竹絕健,復從揭重熙攻撫州,刃及得仁之面。重熙敗,丹竹亦病,聲桓使九騎縛之;丹竹奮起,呼所部十餘人出伏,自居酒肆;騎不知,即丹竹詢之,立殺二人,其七人走遇伏,獲其二,追之,又獲其二。及聲桓攻廣信,丹竹以長槍、火矢逐之,而陰杙水中;聲桓舟遁,復罣於杙,遂大敗之。後以精銳邀擊滿洲軍之入閩者,首蹶而死(命新、南英詳下)。

  思銘,故儀賓;北都陷,即說益王曰:『身兼臣子,坐視宗社傾覆,盍可忍乎』?王大感動。銘即聯諸生,稱庠兵,請於有司;則曰:『庠可兵耶』?置弗應。眾遂散。及王棫等起,思銘入其幕。城破,棫被執。聲桓憤其詈也,縛諸竿而射之;每一矢至,輒呼『未中』。及六矢,思銘大吼曰:『經時而不能殺我,技何劣也』!遂死。

  元、哲家富,與客蔡觀光誓起兵。及譚泰圍南昌,哲以眾援之;不克而潰。已傳德安、瑞昌間有奉隆武宗人而起者,徹元入城,逐守吏應之;已而寂然,其黨執以獻。兄弟皆死,部曲盡散。

  永寧王慈炎、瑞昌王統鑑、知州張述載、貢生魏一桂起兵瀘溪。永寧以益王敗,入廣東連子洞。旋竭其貲,招蕭陞、閻總、張安四營,皆猺寇也。陞方夢日墜其門而王至,益樂戴之;禮部侍郎王廷垣、知州揭重熙、舉人艾命新、諸生楊師古及羅川王皆從之。復建昌,乘勝拔撫州;降臣鄢鼎實等皆遁走。進拔進賢,饒、信,撫、建之間望風相應。隆武帝手書存問,使鄭綵因王以復南昌;彩置不顧。金聲桓兵四掠,王率孤軍以戰,親冒矢石。降寇謝志良等皆願受王命;顧監軍張家玉,執其手曰:『誓同生死』!英義之概,為明季諸藩冠。值其部與羅川王部競,羅川王死之。王退撫州,王得仁攻之急。張家玉上王功,請若漢制,以魯益東海;詔南昌克復,必晉親王。及鄭綵棄廣信遁,湖東危甚,張家玉南募兵;聲桓急攻撫州,王登陴守。凡三月,吉安又破;隆武帝使傅冠以兵援江西,次瀘溪而潰。撫州援絕,王突圍走建昌;王得仁急追之,遂遇害。都司汪一貴、守備杜有聲諸人皆從王起兵,先後俱死。

  統鑑既起兵,授王來捌、盛名世皆總兵,郭應銓、郭應衡主事,分屯東鄉、吉水、龍南諸寨。湯執中、劉一鵬攻之,來捌等死,王亦殉。

  魏一桂以貢生起兵,執降令李光送鄭綵磔之。故知州張述載亦起兵,相與戰守,敗金聲桓於密渾;王得仁使盡族瀘溪丁、傅、魏三姓。一桂棄妻子走福建,襲將樂,破之;與永西、德化、興安諸藩王攻建昌,亦破之。金聲桓圍建昌,一桂堅守;凡五月,始破。一桂與諸王俱死,惟興安得免。時宗室子孫多起兵,宗派、封爵、時日及起兵郡邑頗難考;永西、德化、興安之起亦然。附列於此。

  羅川王某、舉人艾命新、御史艾南英起兵貴東。南英工為文,尤精於選核;與陳際泰等齊名,稱幾社,風動天下。王先及兩人奉益王號召吏士;益王敗,及永寧王走寧都,又與入廣東,復入江西。南英攻撫州,屯於進賢;以糧匱,退軍許灣,招兵貴東安仁,可二萬。及永寧至撫州,王以兵會,定計取南昌。俄,永寧部與王軍斗,王親出止之,中流矢卒。命新,南英之叔也;同起兵,奉王與金聲桓、黃道周相應。羅川亡,命新旋死。南英入閩,陳十可憂疏;授主事,尋改御史。汀州變聞,南英死之。

  副將傅潛龍起兵東鄉。隆武帝詔至,及其舊部參將黃騰、都司文而武、守備劉勝率眾襲東鄉,破之。屢與王得仁戰,敗死。

  督師大學士余應柱起兵都昌。金聲桓復為明,應柱散財起兵,以舟師援南昌,敗於落星湖。已復謂眾曰:『吾年六十四,官尊祿厚;所不了者,欠先帝一死耳』。後以兵救吳江,楊捷以步騎猝迫之;與子臨顯及中軍帥師,皆死之。

  宗室由■〈木産〉起兵饒州。由■〈木産〉,金華王屬也;為洪承疇所滅。及其屬常游、常洮、常涫皆死。

  都司趙祖、參謀舒奇謀起兵餘干。敗死。

  義士徐孝伯起兵湖東。往來各郡,又會傅鼎銓於徐博。既而敗死。

  都司徐德、守備洪士邦起兵於安仁。亦敗死。

  義士倪大顯起兵樂平。大顯及弟大恢、大登,皆以勇力聞,尚書周損以幣致之。損敗,從黃道周;道周敗,從曹大鎬。及王得仁大發兵屠樂平,軍中聞其勇,爭欲得之。有僧長八尺餘,下馬來搏;顯斫其腦,應手死。已度不支,遂自刎。大登、大恢亦被殺。

  大理寺丞詹兆恆、東湖副使胡奇偉、前知唐縣胡夢泰、進士徐時敏及楊文、李克升起兵於廣信。兆恆起玉山;隆武帝立,兆恆表賀,晉兵部侍郎。夢泰與同起,傾家募士;亦授給事中。奇偉亦起兵,守廣信府。金聲桓來攻,兆恆告急,黃道周使監軍御史周定礽、員外郎萬文英援之;定礽旋拜巡撫廣信之命,文英分守鉛山。鄭綵既遁(詳前),定礽、文英猶固守;擊聲桓兵,敗之。文英尋及主事唐倜出戰,倜陷陣死。熊開元以倜知兵,自諸生薦授主事,使募兵數百出關,應文英。倜死,鉛山亦陷;文英盡室沉於湖。夢泰、定礽在廣信,力守數月;城破,夢泰夫婦自縊死、奇偉自刎死,定礽亦死。兆恆走玉山,聚眾千人,依險自保;往來江西、閩、浙,聲桓不能制。尋攻開化,擊降將李榮兵;兆恆親身搏斗,誓死不移。從兵盡潰,中流矢死。

  時敏、文、克升同起廣信之九仙山。永曆帝已走南寧,江西義兵亦欲盡;時敏等猶為明,永曆帝封為真定侯。寨破,皆死。

  副將黃英、義士諶延椿、胡親民、劉紹新起兵瑞州。英及都司敖高、參將姜性誓眾於瑞州之雞公嶺、崇山諸處,王得仁攻之,英等皆沒。

  廷椿、親民、詔新亦死於起兵。

  舉人諶志明、故分宜知縣魯國琦、前懷寧〔知〕縣聶棟及其子炬武、解元王東平、舉人李維楨、黃楧、晏揚勳、貢生任汲、凌洪、黃國彥起兵於上高。志明、國琦、棟、東平、維楨、楧、揚勳,所謂七家軍也。志明以兵東會陳泰來進攻撫州,王得仁猝至,志明沒於陣。東平、楧相繼以敗,死;維楨不知所終,或曰自焚死;揚勳、棟皆為僧。

  國彥亦奉泰來復上高,殺其知縣某;取新昌、寧州、圍瑞州,不克;攻萬載,取之。尋敗沒。

  汲、洪亦起兵奉泰來;泰來死,兩人不知所終。

  右都御史陳泰來起兵新昌。泰來聞益王起兵,將赴之。其姻戴國士及同里按察使漆嘉祉偽止之曰:『公受隆武帝命,督江西義軍矣。今復從王,將奉以事閩,則王不可;將兩事之,是二心也。公捐身家以教忠也,示人以二,人誰諒之』!乃止。及金聲桓陷新昌,國士降為聲桓用,使招泰來;泰來恨曰:『吾乃為賊誤!均國事也,閩與益何殊』?復捐貲募士起,曹志明等皆奉之;遂復上高、新昌、寧州,執國士妻子殺之。進圍瑞州,不克;取萬載,使其子正儀等他出從義旅。及聲桓兵再至新昌,守者叛出降;泰來走界埠,志明等自上高會之,進攻撫州。王得仁猝攻之,泰來走黃氏祠,自刎死。

  監軍許文龍、曾嗣宗起兵寧州。金聲桓招文龍不應,以兵逐降吏,屯於奉鄉。嗣宗在寧州,聲桓攻陷之,嗣宗死;進圍奉鄉,文龍固守。凡三月,食盡;退軍界首,食又盡。乃被執死。

  監察御史徐伯昌、兵部員外郎彭焜、金簡臣起兵寧都。伯昌受命督江西義旅,自新城、廣昌至於寧都,起兵克之。善戰能守,以書生挫銳師,被圍經年而不能破。揭重熙、傅鼎銓外,城守久者惟寧都為最。及城陷,大書於壁曰:『讀聖賢書,但知守經死,不知達權生』。自縊而死。其子先以伯昌命,匿妻山中;返而同死。

  焜以諸生起兵,從楊廷麟;擢今職。廷麟敗,以幼子屬之。及寧都急,焜飲親故酒,曰:『此城破,我義不辱;行與諸公訣矣!且我與楊公共事,宜死;徒以其孤在。今已長,必無絕忠臣嗣者』。揖諸人而託之。素衣冠,燒燭於庭;呼妻李氏冠帔出,北面再拜,分就東西偏縊。

  簡臣,至李定國入江西時,猶以兵屯寧都。明年,敗死。

  有彭順慶者,亦居於寧都;劉武元招之,不從。旋被殺(詳「江西之亂」)。

  義士陳其綸起兵於大相山(瑞金治也)。揭、傅諸軍沒,其綸無內救,遙附朱成功於福建。降將胡有聲攻之,走寧都之天心寨;被執,死。

  總兵陳輝、汪碩畫、副將汪洋、監紀知州廖汝健起兵貴溪,會胡奇偉攻廣信。碩畫,故袁繼咸將;受其遺命輾轉江西,不肯降。尋以戰死。輝等亦沒。

  義民王寵、鄒文鼎起兵吉水。寵偕劉同升起,以部兵不戢去;往來臨江、吉安、撫州、贛州之間,金聲桓不能禦。一日為獲,詭乞降;夜半,殺守者,搴聲桓旗走。過新淦至峽江,降令某以為聲桓至也,亟以冠服謁;遽殺之,破其城走。急書其旗曰「追剿王寵」,呼噪而走。既遠,聲桓兵始知之。及聲桓復為明,遍招之不得;蓋入山死矣。

  舊撫將鄧武泰起兵峽江。武泰屯峽江,始終不降。義師起,遂以兵應。尋戰死。

  翰林院檢討傅鼎銓、職方主事鄔見正起兵於宜黃。鼎銓聞福州破,乞兵於寧都之田宗海,不應;自集鄉兵,復宜黃、樂安,復與揭重熙往來江西(詳「江西之亂」)。久之,被執;使降,不可。令以書招重熙,亦不可。在獄閱月,賦詩不輟;有「浴佛詩」傳於世。或欲去其髮;曰:『留此與首偕』。將死,人為之泣。鼎銓志氣如平時,聞角聲,曰:『可行矣!我不任縛』。平行至順化門,南向再拜;刑者請跪,曰:『吾自被擒,誰屈吾膝者』!刑者淚下而顫右手,殺之。鼎銓以北都陷,受賊命,嘗求死以自雪;置木主,書年空其日月,蓋誓志久矣。

  見正合鼎銓,每事必咨之。鼎銓沒,見正走吉安,與劉季礦圖復湖南;仍故衣冠,匿村塾。為人所訐;捕至,請自刃死。吏誚之,則大罵;不食,死獄中。

  都督宋獻忠起兵樂安,授今職。四家軍雖盡破,獻忠等猶為明。戰敗而死。

  都督陳文魁起兵,其地(?)。後於南豐被執死。

  節婦劉淑英,廬陵王靄妻也;父鐸,以揚州太守,死璫難。淑英十八而寡,剖股以療其姑。北都陷,即矢報國;集家僮百,四出召募,遂成一軍。後赴張光璧於永新,奇其才,欲妻之;淑英不可,因奪其部。淑英憤卒。

  義士李陳玉起兵於信豐。侍郎劉士楨使其子稚升來與俱。既而敗死。

  工部左侍郎劉士楨起兵於龍泉。破泰和、廬陵。吉安再沒,士楨使長子肇履入閩乞師;次子稚升從李陳玉於信豐,為贛州援。贛破,士楨走南田。金聲桓復為明,士楨再使肇履募義兵,從劉一鵬圍贛州;令稚升入南雄,結粵軍。聲桓敗,譚泰攻之,士楨走龍泉;吏索之急,絕食而卒。稚升後戰死於長橋鋪。

  編修楊廷麟、修撰劉同升、鄉官王其■〈穴上弘下〉、劉明保、趙日諏起兵贛州。北都陷,廷麟搶地哭,與同升起兵勤王;授左庶子。宗室統■〈金類〉誣劾姜曰廣及廷麟,謂謀不軌;乃散軍。俄,金聲桓陷江西,列郡驟沒;惟贛州懸嶺上,其勢亦岌。廷麟、同升及巡撫李允茂大集紳士於明倫堂,起兵守。廷麟開忠誠社,其■〈穴上弘下〉、明保、日諏各以家丁裹糧從。四方至者且三萬人,復招壯丁四萬、留廣東兵數千及中書張同敞所徵雲南總兵趙印選、胡一青兵四千,大享於城西,誓師恢復。聲桓陷泰和,廷麟、同升乘其驕,以兵復萬安諸縣(詳「江西之亂」);使張安攻撫州。屢疏行在,請臨幸;略言『偏安海甸非計。贛居上游,不易仰攻;且左楚,右浙、閩,背為粵東,控制三面,兵甲精利。六飛臨幸,使四方豪傑知朝廷有恢復大計也』。隆武帝悅;鄭芝龍尼之,不及行。及樟樹敗,與萬元吉共城守。俄,被詔將行,聞吉安警,陳兵郊外;馳疏言援吉安、防贛州之計。吉安陷,聲桓乘勝攻贛州;廷麟以新軍及廣西軍潰,乃入城守,軍聲頗振。城破,廷麟猶督鄉兵力戰;已知不可為,散其眾,脫身入清水塘自沉死。降將賈熊見之,歎曰:『此真忠臣也』!倉卒無棺,軿四門瘞之東關之外。同升子季礦從父起兵,授待詔;後死。湖南總兵鄧凱,城破得免;後從亡於緬甸(詳後)。江西自左夢庚降,義兵起者旬月輒敗,惟廷鱗起贛州,堅守二年;易子析骸,人無叛志。隆武帝嘉之,錫名「忠誠府」。四方聞者,靡不義之。

  又宗室由植別為義兵,擁立於贛州;而主兵者之名不可考。降將馬國棟攻破之,由植及擁立者皆死。布衣陸繼望、陸洪基及南城某亦以起兵死,而實事不可詳。其從黃道周、揭重熙諸人者,復不勝計。南昌再破,其勢較折;而廷麟子弟在湖中者,至永曆帝入緬甸猶有存者。久之而後盡。

  貢生齊巽、中書張份、僧不空起兵於閩州。巽及份、不空陰以眾起,大學士曹學佺資之千金;眾遂立殺懸招撫榜者。錢肅樂聞之,為詩以自慰。降人黃璂密語博托曰:『急取福州,此類必散』。眾果駭潰,人共惜之。

  大學士朱繼祚、舉人曾世兗起兵莆田。繼祚從隆武帝至汀州,奔還。聞監國魯王在閩安,聚眾起兵;與同安伯楊耿攻興化,克之。既而城陷,被執;為訣命詞,自縊。將死,復為楹聯以自誓。

  世兗破家起兵,從繼祚克興化。事敗,走廈門,憂憤以卒。

  義士李長蛟起兵延平。延平居萬山中,將軍寨尤峭險。博托兵趨福州,長蛟等奉德化王慈燁居之,取大田諸邑。攻者至,扼於山勢,不能克;相持歷歲。陳錦使於對山壘土齊寨而砲擊之,長蛟諸人力戰死。王被執,死;宗室王侯死者極眾。始謂其險可依,共保之也。錦又嗜殺,幾屠刈矣。

  建寧知縣蔣芬、鄖西王常潮及應天麟、毛明卿、李尚賢、范恩印起兵建寧。芬知建陽,聞莊烈帝崩,即誓眾起兵;捐資俸、儲火藥,募勇士劉鐵臂、朱千斤等,三請勤王。其詞曰:『幸而邀天之眷,迅掃狂氛,社稷之福;否則,斷頸抉腹,一瞑而萬世不視,以酬國家三百年養士之報,亦無負芬三十年讀書之心』!識者壯之。南都諸臣無措意,芬不得行。後擢芬參政,與朱繼祚共守興化。兵入,緋衣坐堂上,死。

  天麟聞黃道周出江西,首以兵從;於是員外郎中書舍人魏棨斌、推官洪京榜、賴繼謹、諸生陳雄飛、應士英、王加封、仲成治、高萬榮、劉醇、商應椿、蔡春溶、林克佐、黃子淵、黃子靜、黃堡、曹璋各起兵,合數千人從道周。及敗,諸人並歿。其給京榜劄,以風、雲、雷、雨、虎、豹、熊、驪、龍、象為名。故京榜所統,名「象」字營。硃書其末曰:『東山雨雪,眷其在懷;板屋溫如,何能不思』云云。

  常潮落魄入閩,虎與臥於僧寺。僧奇之,與入古田。降人高簡肆虐於建寧,眾叛之;遂奉王。鄉官陳某復以虛實告,遂以王祁為左軍、李文垣為右軍,率兵萬人及竹溪王屯東峰。降將于應鵠來攻,設伏大敗之;進攻建寧,王祁以計突入之(詳「閩海遺兵」),車裂簡於市。遂入松溪,知州張朝國不降,斬之;屬邑皆附。馬得功來攻,自潰去;屯於浦城。王以兵復將樂,促浦城,將扼仙霞關,不克;復順昌。得功陷松溪,知州戴應選被殺;死者千人。王復使曾明遠、葉和、陳士良出甌寧、政和,攻松溪,復敗得功。自浦城圍建寧,自三月至四月,守禦百計,間出戰,勝負亦相當。得功掘黃華山,以巨砲墮西門,梯而上;眾皆呼曰:『休矣!休矣』!王合宮自焚死。祁以功封鄖國公;揮兵巷戰,不勝,自焚死。得功縱殺,火三日夜不息;屍氣聞數百里。

  閱二年,故將毛明卿復起兵,戰於嚴關,獨持狼筅奮力死斗;且以兵攻閩、浙間。

  尚賢、恩印亦起兵奉永曆帝號,往來甌寧、浦城、建陽、建寧、松溪。久之並沒。

  宗室統錩起兵光澤,頻掠福建、江西、廣東境。使林惠、徐化、朱寅攻安溪,郎廷相敗之;招其部陳龍、施建宇、蔡淑,皆叛降。廷相復使淑偽還,為內應;遂攻之,馮珩、朱議潛等執王以獻,廷相殺之。

  義士林質起兵復德化,再攻建寧;降將蔡應科逆戰,質敗被執,死之。

  舉人陳希友起兵長樂,累官給事中;從監國魯王入於海。鄭綵殺熊汝霖,上下駭畏莫敢言;希友獨疏劾之,不納。知必為綵所忌,上印為僧。

  兵部右侍郎林汝翥、吏部員外郎林垐起兵福清。垐解官募兵千人,扼於鄭氏,鬱鬱甚。至汀州,倉卒不及救,慟哭而返;匿山中,為一棺書曰「大明孤臣之柩」。聞監國魯王至,郡邑起兵擁之為主;拜其父曰:『兒當死久矣。作令城不守,當死;扈帝事不終,當死。今更苟延,恐遺父母辱』!徒步荷戈,與汝翥夾攻福清;身雜伍卒。然鄉民不習戰,馬得功以勁騎衝之,皆驚潰。垐獨以所部戰,身被數創,猶不止;流矢中喉,乃卒。

  汝翥受命總督義師;福清之役,亦被執。除夕,飲金屑死。記室葉子器,先被執,使作書招垐;垐書絕命詞與之,被殺死。

  義士林永聚起兵於永春州。隆武帝雖沒,汀、漳、福、建、邵、延之間義師數起,永春尤甚;結寨三百有奇,皆為馬得功所破(志乘不詳,湮沒殆盡)。及朱成功北出永春,義兵復起;可知者,惟永聚耳。有眾數千,襲破州城;李率泰攻之,永聚敗死。金衢巡撫劉中藻、故蘇松道李向中起兵福寧。中藻返自浙,朱大典薦之,召對稱旨,命撫金、衢。中藻取苧獠、青獠諸種人,練為兵。隆武帝沒,中藻走括蒼山中,以兵攻慶元縣,守之。旋以眾歸監國;攻福寧、長樂,皆克之,降故將涂登華,進尚書大學士。治軍有律,語富人佐軍食,士卒樂之;遂見嫉於鄭綵。監國使沈荃宸解之,綵不聽;縱兵掠其地。為得功乘之來攻,中藻善守,殺傷四、五千;相持閱七月,城中食盡。中藻知必陷,冠帶坐堂上,為文自祭,屑金飲死。子諸生恩沛被執,囚浦城。聞中藻死,曰:『父死節,子可不繼乎』!亦死。兵科給事中錢肅範(詳前)、舉人連邦琪、繆士坰、方德新、郭邦雍、陳翰迅、幕友歐寧、呂天寵、部將盧某、董世南、張先數百人皆死。

  向中起兵雒容山中,藻招之;監國以向中為侍郎,巡撫福寧,且監中藻軍,以其部屯沙埕。中藻以忠義激士氣,所戰輒勝;其部眾頗不戢,向中以法戢之。馬得功圍福寧,向中兵少不能救;率涂覺華及襄武伯章義軍,扈監國入浙江。取健跳、舟山,晉尚書,掌都察院。以鄭綵橫甚,歎曰:『此何天子、何節度乎』?值其父卒,監國使以墨絰視事。及舟山破,曰:『先帝以治行擢向中,向中不死難;華亭之役,不與沈、夏諸公死;福寧之役,不與劉公死:偷生七載,希得報先帝。今已矣!父死在殯、母老在堂,向中可無死;然不死則辱!我死,當投我於海中以見志』!墨絰詣陳錦;曰:『召君不至,捕何至也』?則曰:『招恐諭降,捕就死者』。翔步而出。明日,被殺。

  招討大將軍朱成功起兵海上。傳三世,至克塽降(詳「閩海遺兵」);部眾猶多入海者。

  儒士洪有楨、楊淶起兵漳浦。有楨工書,名溢海外,賈舶爭市之。忽以俠士數百起嘉禾里,據漳浦,盡殺文武諸降人;監國嘉之,即以為令。未幾,城陷被執;瞑目大罵不絕,磔之。懸首高竿,數日不變。一卒投之水中,夜叫號,若有擊之者;乃羅拜而瘞之。

  淶亦以起兵,不屈死。

  在籍御史沈佺期、光祿寺卿林橋升、戶部主事郭符甲、推官諸葛斌起兵泉州。符甲家居,與佺期等誓眾起兵,親身督戰;遍體皆創,斗猶不止。或斷其首,乃僕:暴屍七日,面如生。鄉人義而葬之。佺期後沒於臺灣。

  橋升及佺期、符甲共會監國圍漳州,斌約楊義為內應。某夕,守者移義於他門,斌不知而往,一軍盡沒。斌、義皆死。

  郭必昌子顯,亦謀內應。事洩,一門十三人皆死。

  義士林忠起兵於南安。居於雙溪,與陳奇、陳已相應。馬得功攻雙溪,奇、已以鄭師來援,兩人皆死。忠走入海,往來閩、浙者八年有奇。及鄭師再入,忠更破德化、大田守之。宜永貴等來攻,不克;久之,乃沒。

  僉都御史田闢起兵入衛;錦衣王之臣奉隆武帝命閱其軍,誣以冒餉,逮下獄。然兵皆實籍,餉亦己資,官未之給也。已而遇赦,擁眾楚、粵山谷間,崎嶇不屈。久之乃敗,抗節死(闢起兵、殉難非一地,而始於閩,故系之)。

  聞之閩中義旅,數抵江、浙,其期更遠;諸人而外,匿山林、走海島至於屢歲者,殆不勝計數。然無紀著,皆湮逸。惟周之夔亦起兵,人以其黨阮大鋮,薄之。

  職方主事周師文起兵興國山中。金聲桓復為明,師文應之;劉季礦表授今職。復入耒陽,軍中身先士卒。何騰蛟不之喜,乃之酃縣遇蓋遇時,使復吉安。遇時欲降,師文涕泣,以大義止之。遇時怒,竟被殺。

  舉人郭金召起兵湖潭。金召貌奇偉,議論風生。流賊陷湖南,請於何騰蛟,練鄉兵以守。已知不可為,絕口時事。騰蛟兩薦之,卒不起。臨終題其碣,曰「遺民郭金召墓」。

  監軍御史余鯤、主事李春甲起兵復寶慶,值何騰蛟下長沙,遂依之。騰蛟死,鯤、春甲重繭入桂林。桂林破,走入山野,不食死。

  諸生邱式■〈耒予〉起兵黔陽。式■〈耒予〉倡團練,禦賊徐步。詣行在上疏,授待詔;招撫諸鎮將,會李若符軍。被執過沅州,褒衣大帶,見徐勇不屈;勇致之武昌,不殺。式■〈耒予〉誓死,為文自祭;云以汨羅之水、首陽之薇,致祭於邱君之神。遂被殺。及北京赦使至,已無及矣。黔陽破,若符亦死。

  貴溪王常彪起兵永寧。貴溪,榮藩裔也;榮王死,王與總兵項登華擁其餘眾,招兵苗中。出攻沅州,降將線瑨擊之,敗績;線國安復來攻,王固守。未幾城破,王及登華、吳尚應皆戰死;苗兵死者萬人。

  榮王由楨起兵辰州。俄,敗死;貴溪王統其眾。

  有遂平王者,亦起兵死(以時日、居地不能確,附之)。

  義士謝炤、龍尚可起兵耒陽。屢與孔有德兵角,卒敗沒。

  監紀推官聞大成起兵酃縣。大成甫起兵,遽為兵執;在獄慷慨悲歌。臨刑,神色不動,觀者雪涕;大成曰:『無勞諸公痛我,我亦痛諸公之生也』!

  文淵閣大學士總督五省義師唐誠起兵永州。誠受父紹堯遺命,及兄誼毀家起兵,助瞿式耜守桂林,擢今職;與騰蛟相犄角。湘潭破,誼奉母居龍虎關,誠入肇慶。馬蛟麟執其母入粵,誠號泣上印綬,自囚贖母;蛟麟禮而釋之。或以其名入簿牘,作詩曰:『無如世相拂,此誼不忍絕』!入秦人山以終。其弟訪,官庶吉士,知制誥;亦奉命入楚,聯絡諸鎮。知不可為,痛哭為僧,稱「食苦和尚」。

  崇陽王起兵苗中。入苗地,散金帛、敕印號召;土司、苗民翕然奉之。出攻黎平,陳友龍擊之,王被執,死;連營皆潰。

  興化土司某,獨擁奉國將軍暉奎入其寨,以兵千人誓守。友龍復攻之,王及土司皆死。

  湖南當黔、桂之衝,兵賊所萃。戊子之間,義師大起,湘州人士多預其謀;事後被逮者,三百有奇。湘陰陳之宣等其著者,其他率不可考。寶慶、武岡、辰、永、沅、靖之墟又鄰苗寨,漢民、苗族憤起義者亦十百計。一屠於郝永忠,再破於屯齊及諸戰守死者。文獻無徵,益不能詳矣。

  大學士陳子壯、舉人杜璜、邑紳李星一起兵廣州。子壯聞蘇觀生更立紹武,止之不可,退居九江村;永曆帝以為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總督福建、江西、湖廣軍務。未行,而廣州陷。久之起兵,多番鬼、蛋戶民,稱善戰。陳邦彥使來結,故知州梁若衡、指揮楊可觀、楊景曄亦招花山盜三千人約內應,期以七夕宵入廣州。子壯喜,先二日發。可觀聞之,曰:『死矣!可奈何。謀必洩』。語未畢,被執,使舉其同人;怒曰:『今日斫頭終,不圖緩死殺天下英雄』。佟養甲殺之。子壯走五羊驛,邦彥後至,曰:『公無再誤。今成棟必至,我伏葦中,公以青白旗為識,以大艦陣於西;合擊之,必大克』。成棟還至禺珠州,伏起,燒其舟;成棟驚卻西,邦彥逐之。昏黑,子壯兵望帆檣若櫛,謂皆成棟軍,陣動;子壯令未遍,後軍已走。成棟乘勝擊之,子壯大潰,走九江;其子上庸戰死。值御史麥而炫來迎,子壯從之。成棟使降盜鄭昌為導,破高明,執子壯送廣州;養甲曰:『不極刑,無以慄眾』。召降臣何吾騶、王士俊、李覺斯、黃應華數十人,列坐觀殺子壯。衣以赭衣,舁曆四門,子壯不可;刃之數十,大呼高皇帝、烈皇帝不絕口。養甲以木丸塞之,坐而磔諸臺訖,舉酒屬吾騶等曰:『畏乎』?皆曰:『畏;不敢異』。復析子壯骸,投之四野。子壯母朱氏,自縊死。及養甲降,永曆帝贈子壯太師、番禺侯,謚「文忠」;即以養甲為祭諭使,養甲愧欲死。養甲後為李元允所殺;將死,恍惚見子壯射之云。仲子士圖被獲,家童伯卿請磔己贖主孤,乃免;後以中書統舊部居於山,久之乃燼。

  星一、璜攻肇慶,敗死。

  巡撫張家玉、舉人韓如璜、大姓陳文豹、林洊、朱四維、指揮譚某起兵東莞。家玉以侍讀監鄭綵軍;綵遁,家玉入新城,與知州李翱力戰。隆武帝大怒曰:『統將入關,令文臣陷陣,何以自解』?玉乞骸,曰:『得從七旬王父母、五旬父母,死不恨』。優詔答之。尋以右僉都御史,巡撫廣信;乃募軍潮、惠間,說山賊數萬,皆下之。將赴贛州,而汀州陷。值到窖(東莞治州)何不凡、黃子元使迎,家玉遂居之。林如玉兵亦起,家玉與共攻東莞,克之;籍降臣李覺斯家以犒士。甫三日,成棟兵至;如璜戰死,到窖亦破。家玉祖母陳氏、母黎氏、妹石寶入水死;妻劉氏被執,斷體死。家玉徬徨無所止,而文豹以西鄉兵來迎。文豹者,大豪也;與故南海指揮安宏猷、訓導張治、舉人張恂、尹斌皆起兵入東莞,殺典史張元鼎,遣使迎家玉,期與合。乘勝復新安,屯於赤岡;屢及成棟軍戰,殺傷相當。及成棟兵大至,文豹及宏猷皆戰死,治、恂自縊死。文豹死,靈爽殊異。未幾,爭廟之。其後釐祀典,文豹廟獨存;比於江陰之閻、陳,閩之朱成功諸人矣。家玉走鐵岡,覺斯子因覆其族,墟落皆盡;家玉慟哭過之。緣途召集,得姚金之、陳殼子三千人取龍門諸邑而卻走(詳前)。家玉有奇氣,少好劍術;多結豪傑士。北都陷,被執,不殺;乃偽為文諛賊,乘間南走。至留都,馬士英惡其出周鳳翔門,羅織之,削籍;居浙江,與蘇觀生同扈隆武帝入閩,擢官。以鄭芝龍不可恃,請出關效死;遂令入江西,解撫州圍,戰守於新城,稱能軍。故蹶而復起,所至奉之。至是,更募萬餘軍,為龍、虎、犀、象四名。攻增城,破之。成棟使閆可義、杜永和以馬步來攻,家玉三分其軍,倚溪崖以自固。大戰十日,力竭被困,諸將潰圍出;家玉歎曰:『矢盡砲竭,欲戰無具;將傷卒盡,欲戰無人。烏用徘徊島嶼,以頸血濺敵人哉』?遍拜諸將,投野塘死。兵戮其屍,送首於養甲;值諸降臣觀殺陳子壯,李覺斯恨家玉,離坐請視,曰:『無為所欺』!養甲曰:『此貌清正,固是義士;必家玉也』。卒年三十三。永曆帝悲悼,贈少保大學士,封增城侯;父兆龍固在,即以爵之。從弟有光、有恆及鄧棟材、韓如璜、楊如遠十餘人皆從死。

  洊為家玉師,與同謀起兵;臨刑,為詩曰:『獨憐一片忠精骨,不死沙場死法場』!

  四維,諸生;譚官指揮,逸其名。陳子壯圍廣州,四維、譚自上游起兵應之,斷飛來寺山口,攻下三水;子壯奏授主事,譚亦進秩。子壯死,四維守清遠;城陷而死。

  諸生阮大年、李子俶、鄉紳黃春榮、黃奇策、義士王興(此別一王興)起兵新會。大年聞莊烈帝崩,哭於崖山楊太后廟,聚海舟四百,將發。子俶亦以國變,書「大行皇帝位」於家廟,哭之曰:『生為明人,死為明鬼可乎』!旬日得五百人,又降海盜於昆崙可千餘人,毀家具艦;聞大年在崖山,赴之,相抱慟哭。宏光帝立,攜其眾自海道入衛;颶風大作,飄沒過半。甫至崇明而南都覆,從者亦潰,乃還。及黎遂球在贛州,兩人赴之,曰:『從公覓一死耳』!城陷,兩人力戰死。

  春榮、興得兵萬餘,李成棟使招之,春榮斬以徇;尋敗死,興亦死。

  奇策,亦新會人;起兵而死(或謂即春榮云)。

  虎賁將軍王興起兵文村。興以勳臣裔起兵;唐王聿■〈金粵〉脫出於廣州至,興奉之甚謹。文村在萬山中,一線鳥道,人不能入;興軍守之,且耕且拒,李成棟、佟養甲無如何。

  成棟為明,王及興奉表於肇慶;廣東再陷,興仍故屯歷十餘年。尚可喜屢招之,不聽。既而食盡,又聞永曆帝訃,乃邀可喜客金光至,飲之;揮涕曰:『吾受明恩二百八十餘年矣!天不之祚。然興豈能為降將軍乎』?語次,一人突入,則故侍郎王應華也。相見於邑不成聲。飲三日,語光曰:『所以邀子來者,明吾不背故主之忱耳』。命五子出拜,撚鬚裂眥而呼曰:『興不能回天,命也』!盡召其妻、妾登樓,手發連珠炮自焚死;王亦服腦子死。光以其五子出,其部走入海者猶過半。

  義士陳耀、林賢舉、蘇來、劉子葵起兵惠州。進攻廣州,不克而還。尋以敗死,蘇來亦死。子葵敗為僧,復謁永曆帝於肇慶,使知龍州;扼其門使黃應傑等,不得叛(?)。有讒之者,即日棄官去;後入於廈門。

  義士賴其肖起兵潮州。降將文貴、陳虎、余成隆來攻,其肖斬之。未幾,敗死。

  又某寨民起義,奉宗室趙王某。李成棟來攻,王即祝髮遙光寺。會陳子壯啟至,成棟執王縊殺之。

  總兵霍師達起兵胥江。迎陳子壯為軍主,又合陳邦彥軍三水。李成棟來攻,師達以火舟出柵戰。成棟敗走,追之;風忽反,舟掛於柵,師達戰死。

  大姓陳順簡起兵韶州。敗死。

  義士賴熊起兵建陽。復其城,尋敗沒。

  義民某某起兵光山廠。地在湘、粵之交,自英德之滄光廠逆流而上,為陽山、為連州、為連山縣,達於湖廣;深邃險峭。人工於銃,背發之無不中。弋陽王某避亂其中,土人戴之。李成棟屢攻,不能入。反正後,使洪士鵬往,亦不得入。宣忠伯王承恩自請往,遇王陽山;眾共留之,不得出。其將彭鳴京、鍾某、羅某願以其部隨承恩出,圖自效;亦不果。

  指揮白常燦起兵清遠。奉陳邦彥,守之。矢盡援絕,常燦力戰死(或曰:常燦即白榮,守清遠。陳邦傅眾至,衣服皆明制;常燦不知而迎之。已知其降,大怒,呼其名而詈之不絕口,遂死亂刃之下。清遠屢被攻,榮與常燦疑兩人,俟考)。

  給事中陳邦彥、大姓崔良檟(一作良先)起兵高州。邦彥為蘇觀生使桂林,夜二鼓,永曆帝召入舟,太妃垂簾西向坐,丁魁楚侍;語以觀生立君事,邦彥謝不知,且請急返肇慶繫人心。永曆帝悅,授給事中;使還諭旨。聞彭燿死,入高明山中。李成棟陷廣州,邦彥在山中晝夜哭;曰:『禁旅弱,南寧又遠;獨以奇兵襲廣州,此孫臏所以救趙也』。聞萬元吉部余龍在甘竹灘,潰卒赴之,至二萬人;使攻廣州,己督高明軍來會。移書張家玉曰:『桂林累卵,得牽制之,使無西逞,則潯、平之間可以安輯;是致力於此、收效於彼也』。家玉然之。李成棟急還救,聲攻甘竹;龍卒內震,各引還。已使其門生馬應芳會龍攻順德,取之。未幾,敗;應芳赴水死。龍戰於黃連江,舟師三百皆被焚;龍亦走。邦彥棄高明,攻龍門而守之。佟養甲得降人,知攻廣州策出邦彥;掩執其子妾,使招之。報曰:『妾辱之、子殺之,身為忠臣,義不顧妻子』。養甲壯其節;會李星一等兵又起,乃殺之。邦彥使約陳子壯伏禺珠州擊成棟敗之,子壯敗而走;邦彥收其軍攻廣州,城中揭楊可觀、楊景曄首示之,皆內應者也。邦彥哭而祭,退軍三水。霍師達、白常燦、麥而炫各使以城邑奉邦彥,曰:『清遠,廣州咽喉也』。引其軍赴之,橫江樹柵絕嶺北道。成棟水陸二萬眾攻之,師達首戰,邦彥逐北;風返,成棟乘之,師達死,邦彥眾大潰。成棟攻之,邦彥及諸生朱學熙固守十日,不拔;穴城轟之,藥發而陷。邦彥自起兵,日或一食、夜則坐寐,與士卒共甘苦;故其兵銳,常分援諸將。至是,以數人巷戰。肩被刃三,不死;走朱氏園,見學熙先縊死,哭拜之。將入水,兵鉤出之;與總兵曾天奇同被執,養甲磔之。談笑就刑,神色不變;為絕命歌曰:『天造兮多艱!臣也江之滸。書生談兵,時哉不我與!我后兮何之?我躬兮獨苦。崖山多忠魂,先後照千古』!既死,其肝猶躍起,直擊監刑者之面;其人怖,立死。天奇亦死,良檟死於高州。

  湖南巡道黃公輔起兵入新會及新寧。張家玉思用之,既而敗死。

  御史麥而炫起兵高明。迎陳子壯,以故主事朱實蓮攝縣事。城破,實蓮戰死。而炫被執至廣州,不屈;被磔而死。

  漳平伯周金湯起兵於雷、廉州。金湯自滇至廣東,聚兵雷、廉海中;龍門鄧耀、王興之將王懋德及李玉、黃確、鄭球皆結之。為尚可喜所敗,懋德、玉、確、球皆敗死;金湯被執,死。

  總兵黃海如起兵雷州。殺知府趙最、推官李宣國以守。使結朱成功攻廣州,不克死。

  推官張孝起起兵廉州,人多應之。為李成棟所敗,妻妾入海死;羈孝起於軍中。成棟再降,孝起得脫走。永曆帝徵之,自給事中擢撫南寧及高、雷、廉、瓊四府。四州沒,孝起走龍門島,絕粒七日死。

  總兵鄧耀起兵於龍門,圖恢復;周金湯結之。金湯敗,可喜急攻龍門,耀出搏戰,大敗;走交趾,交人擊其部,死者被海。耀走廣西,入土司;被縛而死。

  有蕭圖隆者,既降,復與洪彪、周祥、勞來、陳啟新攻恩平、開平、陽春、陽江諸山寨,為尚可喜所擊;圖隆赴海死,彪等被殺。

  分巡道陳武起兵瓊州。拔臨高、昌化,黎人響應,儋、崖道絕。高進庫告急,尚可喜使張國柱擊滅之。

  其諸別部英六吉、劉良機、張興龍、揭結、陳志良並起兵,據山險以守。志良戰尤銳,尚可喜屢攻之,不能克。已知不敵,使其部薙髮,免屠戮;已盡其室自焚死。部卒多走入海,不從其命。六吉諸部亦入於海。

  廣西巡撫方震儒起兵桂林。震儒聞宏光帝立,即遣兵入衛。俄受代去,兵以潰還。

  宗室(封爵、宗派遺)朱盛濃起兵富川,及豐城侯李茂先屯黔、廣、楚交界之山中,招致猺獞,攻拔郡邑,與李定國遙相應。線國安擊之,寨多破;其弟盛添臨陣死。明年,茂先敗績於融縣,死之。盛濃輾轉兵間,為期最久;自粵入川。至康熙元年,始被獲;抗節而死。

  貢生何復圖起兵楚、粵間,結寨自固,以衛堵允錫。為曹志建所攻,被磔死。

  廣西自李成棟、曹志建、陳邦傅、李赤心、郝永忠、孔有德、孫可望交躪不已,忠節之志錯出其間。桂林既亡,率猶據守。故定國再至,義兵四起,數且累百,爭復為明。卒以邊徼無徵,失之。

  舉人賈鍾斗、諸生劉士愷、龍明新起兵仁壽。先後拒戰;城陷,皆力戰死。

  義士雷應奇起兵井研。聞賊至,曰:『奈何郡州無一殺賊者』!糾義勇拒於高境關;返至桑園,力殺叛賊,死。

  給事中吳宇英起兵新都。賊授宇英以御史,不從;盡散其財,募兵三千入神仙洞,以待勤王。劉文秀圍之三月,食盡,盡室自縊;義兵皆死。

  游擊曾英起兵重慶。英為陳士奇所制,屯白帝,兵不及千。進次涪州,大募士卒。值貢金十萬至,英曰:『此進必資賊,不如留之』。旬日,得眾十萬,遂大振。既而敗死(見前)。

  分巡道劉長麟起兵涪州。曾英邀之,與擊劉文秀、白文選,大敗之。及英敗,長麟亦死。

  時兵部侍郎侯思恂、提學道王芝瑞亦先後起兵,思恂旋卒。

  諸生董克治起兵合州。擊賊不勝,保其峒不下。賊誘以官,不從。經一月,賊以火薰峒,凡三千人無肯降者;時比諸田橫云。

  義民蔣士鉉起兵永川。集眾二百,守州城。戰於東門,被執;瞠目大呼曰:『速殺我,不降也』!賊磔之。

  鄉紳刁化龍起兵江津。獻賊招之,不聽。既而敗死。

  順慶道葉可緒、知府史覲宸及李從彥、歐永祚起兵順慶,圖恢復。覲宸為賊所執,大罵而死。可緒等亦歿。

  諸生樊明善起兵南充。明善聞北都破,喪服詣巡按龍文光曰:『鼎湖今逝,臣子不共戴天。公聞變三日矣,乃無所為耶』?文光深謝之。明善自集兵,禦賊而死。

  郎中李含乙起兵廣安。含乙方居憂,賊陷其邑,募兵數千克之。其黨馬元利來攻,方戰,被執。邑人王樹從含乙為裨將,已潰圍出,慮含乙被獲,反戈殺數十人,與俱。不屈死。

  諸生熊兆桂、李師武、魚嘉鵬起兵敘州。兆桂首舉義,師武附之。被擒,曰:『天運至此,任爾戮我』!賊褫其革冒鼓,懸諸城。

  嘉鵬為偽官拷訊,厲聲曰:『自我為之,恨不斬逆獻耳』。與師武皆被磔死。

  進士王啟歲起兵安岳。得萬餘人,戰死於陣。

  石泉王聿鏘起兵敘州、馬湖間(聿鏘作聿鋡,似誤),克其城,土夷服從;李國英為徙鎮重慶以備之。其死也,距永曆帝已亡後;蓋義兵之殿矣。

  巡撫馬乾起兵達州。賊陷重慶,謂官軍不足懼,以少眾守之。乾起攻賊,敗走;遂復重慶。後死於難(見前)。

  副將朱化龍、通判萬文相起兵龍安。克茂州,與詹天顏守之。獻賊毒四川,屠戮無寧宇;惟龍、茂間以化龍諸人屢創賊,禍少戢。已與天顏復龍安府,斬賊將王運行;擢化龍總兵官,屯茂州。李國英攻之屢年,不克。及川中諸將降潰,化龍猶固守。已而城破,被執;不屈死。其馬見之,亦悲鳴躑躅而死。

  同知詹天顏起兵松潘,與朱化龍相結。松潘之間不大被賊者,天顏之力也。尋及化龍復龍安府,擢撫其地。及李國英攻石泉,天顏力戰,被執死。

  長沙知州高明起兵建昌衛。劉文秀再至,明拒之焦家屯;敗,自焚死。

  戶部員外郎范文光、舉人劉道貞、蘆山舉人程鳳翔、雅州諸生傅元修、傅元覽、張士麟、唐默、鍾之俊、胡大生、溫其仁、溫其信起兵雅州。文光及鳳翔等奉鎮國將軍平■〈木鼎〉為蜀王,推黎州參將曹勛為副總兵,己監其軍,與劉道貞相結。及楊展死,文光憤入山。劉文秀入雅州,文光賦詩一章,仰藥死;鳳翔等多敗沒。道貞自邛州走雅黎,與曹勛起兵;賊至,擊之小山關,大敗之,斬首千級。賊還據邛州,道貞使其子揆度攻之。賊搜道貞妻王氏,環手械頸,使招揆度;大罵不從,賊支解之,遺骼皆盡。揆度亦沒於陣。而沈道已南不被兵。

  諸生葉大賓為賊脅為令,乃即與紳士密檄賊分守浦江、大邑;已矯賊令殺其酋,帥州民萬餘奪西門去,亦奇士也。

  通判王懋烈起兵松陽。俄而敗,舉室死之。

  參將曹勛起兵黎州。居數日,宗室平■〈木鼎〉至,勛及范文光、程鳳翔等共奉之。賊黨來攻,勛大敗之。其後屢創賊(見前),范文光字其境曰「忠孝路」;復偕諸將攻川南。及楊展死,勛失勢,遂被執。

  武進士楊展起兵犍為。展負材武,與曹勛共守成都;兵少不足用。城陷,賊縛之;未殺,展斷其索,躍入江泳遊而下。至嘉定,賊已改州為府,使其黨守之。乃復至犍為起兵。其後名大著,川中諸將恃若長城。時共推曾英為上將;然英軍律、材武皆不及展。獻賊棄成都,亦隱畏展;獨李乾德惡之,使殺展,急攻嘉定而沒其貲,蜀事益裂。

  指揮王萬春起兵瀘州衛。萬春憤多降賊者,以屯兵數百拒戰;被執,合門死之。

  貢生黎應大起兵夾江。應大潛結鄉鄰,倡義恢復。事洩,賊支解之。子照斗、照達、照鸞,皆死之。

  千總周鼎昌起兵鎮安。為木城,以拒賊;劉文秀為橋於青衣之夾江以圍之。鼎昌潛斷之,沉其士卒甚眾。文秀走還,鼎昌蹙之南岸,斬獲無算。文秀出不意,覆之。

  千總廖佐(峨眉人)、楊世泰起兵羅徽堡(峨眉治也)。佐、世泰以堡兵、義勇千人入峨眉守之,與楊展相應。已而敗死。

  義民余登皞起兵眉州。賊將狄三品驅民於道姑庵原田壩盡殺之,凡五千有奇。皞裂衣為旗,集遺民柵於醴泉河;賊至,眾以耰鋤、白棓殺之。賊走東館,皞使偽獻酒米,賊納之;夜半襲之,內外夾擊,復斬數百級,遂名「鐵勝營」,起兵者多歸之。相持二年,賊不能勝。後為向成功所殺;成功亦為吳三桂所破(見前)。川中義旅異他省,往往自賊;故楊展死於袁韜、花漢斗於湯國聘、登皞覆於成功,蓋無能節制之者。

  宗室朱盛濃兵巴東。輾轉數四,後入於小尖寨。寨破,被執而死。

  諸生余飛起兵花溪。地枕飛仙關,青衣水又阻之。飛伏谷中,使誘劉文秀入;伏發,不得出,斬級三千。及文秀再入川,屯於天生城;飛攻之,單騎被圍,力殺數人死。

  中江、射洪之民聞賊至,結砦阻守,賊不能破。使人偽為藩王子某至,民競戴之;賊兵突至,其人內應,民寨皆破。以不得其主名者,附志之。

  總兵王祥起兵於遵義(於蜀為枝附)。祥以九子隘官起,出師綦江,聲望並曾英;王應熊尤任之。後死。

  僧晞容起兵於豹子峒。晞容,七寶寺僧也。賊攻豹子峒,晞容曰:『峒中數十萬生靈,可坐視死乎』?糾義勇五百,身先衝賊,大敗之;圍解。相持久之,復殺賊千餘。一日賊突至,遂為所殺。

  六番招討楊之明起兵天全。與宗室御史朱統■〈金尹〉、舉人鄭廷爵擊賊雅州之飛仙關,兵敗被殺。廷爵收兵再戰,沒於陣。統■〈金尹〉劾丁啟睿疏,膾炙人口。卒起兵死。

  宣慰使馬京、土千戶李華宇起兵於黎州。賊惟懼土司難服,鑄金印四出招誘。京年纔十六,擲印不降;偽將苗甲至,京及弟亭密攻之,擒其黨數千人,殺以禡旗。遂討獻賊,使白翠寰招富莊頭人姜、黃、奈、李、張、包、蔡七姓助之。華宇時八十矣,亦以土司起兵,即七姓眾將之。而海崇堡指揮丁應選、寧越營守備楊起泰固受巡道胡恆檄,以兵入援;聞恆死,遂與京、華宇合,凡兵萬人。與賊大戰於雅州之龍觀川,殺數千人,擒偽總兵方甲。賊不敢逼,沈、黎之間不被兵者數年。及劉文秀再入川,京先卒,亭猶死守;被執,不屈而死。華宇苦戰,賊擒而磔之。應選老矣,亦沒於陣;並七姓頭人無一降者。

  總督李若星起兵雲、貴。若星聞北都□,使胡一青、趙印選兵入衛;宏光帝立止之,曰:『果至常德,即隸何騰蛟』。命下,而一青、印選已入江西矣。若星旋受代,後以尚書死滇難(或曰死武岡州)。

  鄉官顧人龍起兵定番。孫可望入,人龍率土兵拒戰殺賊。

  知州吳子麒起兵新寧。可望至,子麒謂在籍主事劉綰、楊元瀛曰:『吾儕,明老臣也;坐視賊黨屠戮鄉戮,何以見先帝』!因起兵扼賊要路,敗之。嗣賊益眾,為所擒;各不屈死。

  舉人段伯美、諸生余繼善、耿希哲起兵晉寧。推昆陽人程師孔為軍師。李定國攻之,師孔遽遁;伯美、繼善兄弟知弗敵,自刎死。

  知州夏訓祖起兵呈貢。俄,敗死;祖訓蓋與伯美等共事者。

  知縣周柔強起兵江川。拒李定國於撫仙湖,敗績;死之,一軍皆燼。

  舉人席上珍、金世鼎、晉寧知州何思大起兵於姚安。賊至,上珍謂思大、世鼎曰:『城尚可守,曷起兵拒之』!各散家財,募士二萬為固守計。事未竟,而賊張虎至,一戰而敗;世鼎自殺。上珍、思大被執至昆明,可望呵之;上珍厲聲曰:『我大明忠臣,肯為若屈耶』!罵不絕口。可望褫其革,自頂及踝,罵聲猶隱隱也。思大亦合室死。

  時雲南義兵大起,孫可望、李定國解鶴慶之圍,爭昆明、呈貢、晉寧、歸化間,富民死者無藝。忠義之士,悉為所燼。

  守備張倫起兵於鐵索營。可望屠之,倫亦死。

  土知府那嵩起兵於沅江。那氏世襲土知府,嵩亦循法,聚書千卷,甲於滇中。永曆帝過其地,嵩帥子熹出謁,供帳卑謹;筵列金銀飲器,宴畢以獻。曰:『此行上供少,聊供乏耳』。及李定國在緬,以敕印召土司,無或應;嵩與故將高應鳳起兵,傳檄遠近,總兵許名臣、土司龍贊陽皆與臺,將偕定國攻緬甸,迎永曆帝。吳三桂攻之,嵩戰不勝,入城守。遣使告急於定國,定國將救之,為孟艮土司所擊。三桂掘濠困之踰月,應鳳戰死,嵩盡室登樓縱火自焚。土民皆巷戰死,沅江如洗矣。

  土司龍吉兆、龍吉佐起兵於馬乃。馬寶等攻之,兆、佐誓死守七十餘日,柵破被執。吳三桂問何為反?兩人曰:『我受國恩三百年,仗義而死,何為反』!又曰:『獨不畏死耶』?曰:『我兩人以忠義死,不愈於爾不忠、不孝而生乎』?同聲大罵。三桂怒,截其舌而殺之。以其地為普安州。道人梅某與尹士表、張琦謀興復,假沐罕忠書,使寧州土司祿昌賢起兵;事洩,皆死。罕忠,沐天波子也;將死,語妻龍氏曰:『吾且不測,汝妊脫生子,可無絕先人嗣』!使內官滕九德、僕白君愛匿之滕飛熊所,龍氏得代不死。其後新興土司王耀祖等兵起,知龍氏生子曰新保,檄告諸蠻,以滇邊土司續,重沐氏也。及敗,匿新保;三桂弋殺之。耀祖等多死。

  而水西安坤亦總兵,皮熊聳之起云(存以待考)。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十六

  江都倪在田甫輯

  ·東南殉節·

  僉都御史左懋第聞將遣使臣,自以母喪在北,請行;陳洪範、馬紹瑜副之。行次北京,以衰絰入;或訝之,曰:『國喪也;且有母喪』。又爭待使臣禮,乃館之鴻臚寺。剛林責朝見;曰:『未謁梓宮,不敢見』。時剛林猶未悉中朝事,洪承疇教之;懋第與之反復辨論,聲色俱厲,剛林亦心折。索國書,不予;以金幣及謁陵物見之。使參謀陳用極請期,不許;乃帥將士哭臨三日。多爾袞重其節,使還;以陳洪範謀,復自滄州執懋第還,拘諸太醫院。承疇、李建泰等往責之,不屈。

  明年,從將劉英、曹遜、金鑣逾垣入,懋第為遺疏使鑣還奏,則金陵沒矣;遜曰:『如何』?懋第曰:『天命若此,復何言』!絕粒七日,痛哭誓死。

  值使懋第等皆去髮,懋第與陳用極、游擊王斌、王廷翰、張良佐及守備劉統皆不可;副將艾大選、傅濬首從令,懋第執大選杖殺之。濬懼,為蜚語;遂下懋第獄。再令去髮,大呼不可。多爾袞責其立君、用兵、抗禮、匿國書、殺總兵罪,懋第辯侃侃。多爾袞以詢諸降臣,陳名夏請殺之;懋第曰:『若先朝會元,何面目在此』!又責金之俊曰:『汝乃無恥』!遂殺之;神氣自若,南向四拜曰:『臣事大明之心盡矣』!為絕命詞曰:『漠漠黃沙少騎過,片雲南下意如何?寸丹冷魄銷將盡,蕩作寒煙總不磨』。端坐受戮,刑者泣下。死時大風晝晦,捲市棚入雲際。趙開心啟救,懋第已死。

  用極、一斌、廷翰、良佐、統皆抗節死(懋第死於北,以自南京往者故列之)。統即所稱「藍面將軍」也,驍勇冠群而青面云。

  治中蕭協中與高桂、許來春,共守泰安州。城陷,協中入井死。同死者,舉人徐柟,罵賊城上死;生員王德昌,巷戰死;匡國鉉,溺井死;房伯龍、黃應瑞、蕭獻吉、楊應薦脫(?)、曾隆、趙聖文,先後不屈死;布衣馮魁軒,闔門自焚死。

  海豐教諭厲必中,日照人也。聞京師陷,不食死。

  長山農者鞠鳴秋,聞莊烈帝變,大慟;自縊死。時霸州鄉民猶演劇,人之相去如此。

  國子監博士沈迅及弟迓居萊陽,負武技,結砦自保,捕諸土寇略盡。滿洲軍攻之,合門皆死。

  廣靈知縣阮泰家居洛陽,聞京師陷,衣冠望闕拜,不食死;妻朱氏從之。

  歸德通判張崇垣聞變,以身殉。

  商城知縣張國光聞變,北向而拜,自縊死。

  儀封知縣陳三益聞偽使至,同官勸出迎,碎所佩印,不屈死。

  信陽布衣岳光奇聞變,躍入井中死。

  輝縣農者牛億富、方芸,聞莊烈帝崩,走百泉,躍入水中死。

  及多鐸兵南,巡按御史凌駉以數百人入滿家集。或招之降,斬之;欲自裁,眾共持之;使其將以遺疏、誥敕還南京,投其印於井中。俄聞豪格令,必生致凌御史,否且屠歸德;歎曰:『與其慷慨殃民,曷若從容就義乎』!與從子潤生入其軍。豪格雅重駉,酌酒勸飲,辭;執學道蔡鳳、監軍道吳瑞斬階下。駉知其意,曰:『吾早辦一死來矣』!乃送之館,贈以大帽、貂裘、革舄;並不受。夜與潤生縊,遺書豪格曰:『世受國恩,濟之以死。願將軍無負初心,永敦鄰好。大江以南,不必進規;否則,揚子江頭凌御史,即錢塘伍相國也』。豪格殮之。

  徐州諸生王養心聞北都陷,絕粒七日死。

  分防徐、沛遊擊朱賢,盡職死。

  邳州諸生陸臺輔忿劉澤清張飲,衰絰入見,責之曰:『國破君亡,乃若此乎』!王燮使引去。視其倉粟曰:『盡此死』。明年粟盡,再拜自縊死。石樓寺僧斂之畢,亦死。

  總兵侯方岩獨以其部援泗州,力戰而死;一軍盡沒。

  贛榆都司王有年、守備某,以禦北兵力戰死。

  鹽城諸生李朝才聞莊烈帝崩,不食死。

  督師太傅兵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史可法,在軍暑不張蓋、夜不解衣、食不重味。四十無子,夫人欲為之置妾;太息曰:『王事方殷,敢為兒女計』?開府揚州;除夕,遣文牒夜半索酒■〈酉肴〉肉分盡,乃取鹽豉下之。思先帝泣,憑几而寐,詰旦未寤;知府任民育曰:『相公此臥不易也』。命仍擊四鼓。親料文牘,從者諫,婉謝之。覆多爾袞書,義炳星日。

  及自白洋河還,諸鎮皆叛,惟總兵劉肇基應檄至。過高郵,不見妻子。請戰不從;乃分守北門,砲殺攻兵頗眾。副總兵莊子固有眾七百自歸德馳三晝夜至,一軍皆刺「赤心報國」字;可法督之,守揚州。為書,辭母妻及伯叔兄弟。呼部將史大威曰:『我無子,汝為我嗣,以奉吾母。我不負國,汝無負我!死當葬我高皇帝側;其或不能,梅花嶺其可也』。固守揚州,以西北門險,自當之。苦城堙隘,屬板民房,便登降。語諸幕佐,使之行,故應廷吉等多自便。多鐸日轟城,牆堞皆摧;可法猶誓守。忽傳黃蜚救兵至,又訛為黃得功軍,乃陷。論者謂可法棄白洋河,一夕返揚州,天長、六合併不守,揚州自削。然可法之出,一撓於馬、阮,再掣於諸鎮,卒敗於左良玉之叛。倉卒濟江,勢無可為,宜其敗也。莊子固、許瑾(瑾,官副將)擁可法及小東門,瑾中流矢死,子固以其軍力戰死。可法大呼曰:『我督師也』!遂被獲。擁見多鐸,勸之降;厲聲曰:『吾意早決,與城俱亡』。乃殺之。

  肇基以四百人巷戰,殺傷千計;力竭而死。副將乙邦才,驍勇善戰;城破,自刎死。中軍旗鼓馬應魁,每戰披白甲,文曰「赤心報國」;亦巷戰死。員外郎何剛,以水師隸可法;馬士英惡之,出知遵義府。可法垂涕曰:『子出,吾誰倚』!剛亦泣,誓相依。

  及多鐸兵南,剛以軍入揚州;可法曰:『危矣!不如出號召以圖後』。剛歎曰:『天命已去,誰復應者?剛為君則死之,為知己則死之!濡忍無成,非智士也』。城破,以弓弦自經死。庶吉士吳爾壎,斷指遺父曰:『盡家財以畀軍;身不歸,指可葬也』。從守揚州,入井而死。幕客盧渭,率諸生上疏,請毋以可法出督師;有『秦檜在內、李綱在外』語。又與歸昭輩同居禮賢館,量授官職;分守鈔關,自沉於河。揚州知府任民育緋衣坐堂上,被殺;血漬礎石,至今不滅。江都知縣周志畏既受代,繼者羅伏龍甫三日,兩人皆死。惟可法屍不可得,多鐸為招魂葬之梅花嶺。大威歸山西,歲時一省視之。至餘〔鹽〕運使揚振熙、僉事黃鋐、同知王纘爵、曲從直、知縣吳道正、縣丞王志端、訓導李自明及督師衛允文、在籍侍郎張伯鯨、中書舍人陳爊、舉人伯允(即爊子)、幕客胡如恆、顧其龍、龔之厚、陸睆、唐經世(其十二人不得其名)、諸生高學纘、王繡、王續、陳某(今其地呼陳秀才墳云)及宋祥遠夫婦、韓默暨妻蕭氏、子彥超及汪應坤、張映發、劉慶遠、王廷佩、佩弟廷瑜、廷璉、史大相、史大儒、金飚、呂家齊、饒餘、汪自盤,皆死;武臣副將婁挺、汪雲龍、李豫、參將陶國柱、馮國用、陳光玉、李隆、徐純仁、游擊李大中、孫開宗、龔臣、都司姚懷隆、解學曾、指揮高一麟、武生戴之藩、義民張有德、馮應昌、陳天拔、陸愈、舟子徐某及可法之僕史書與諸婦女,死者不可勝紀。

  如皋布衣許德溥聞揚州陷,刺其臂曰:『生為明人,死為明鬼』。遂抗節死;妻朱氏殉之。

  和州諸生張秉純、徐正夫,聞北都陷,秉純絕食死、正夫自縊死。

  含山諸生張不二,號泣絕粒死。又諸生某亦死。

  安徽巡撫張亮,為左夢庚所執,挾以行;乘間赴水死。參將孟振邦、同知王心詔,皆不屈死。

  懷寧胡土恂遇害,二子丹寅、紹虞悲憤不食死。

  桐城諸生周日曜,絕粒九日死。

  故濟南僉事劉世芳,英山人;聞莊烈帝崩,痛哭嘔血死。

  鎮江知府某、丹徒令某、推官某、參將徐永春,皆死。其後侍郎葉廷秀以隆武帝歿,去為僧;卒以憂死。

  光祿寺監管自修,江寧人;聞賊陷北都,冠服肅拜絕粒死。

  右參議王若之流寓金陵,聞京師陷,北向長號不食死。

  欽天監挈壺正陳于階知不可為,自縊於署;時多鐸軍猶未濟也。

  故寧國知縣錢敬忠三上疏論時事,馬士英格之,遂歸;自稱崇禎遺臣,臥病不出。明年,多鐸兵濟,仰葯死孝陵衛。

  董啟明,官爵、姓字皆未詳;以北都陷,自經死。

  及宏光帝去,戶部郎中劉成治見趙之龍入封府庫,奮毆之;之龍走免。已聞多鐸呼人降,曰:『國家養士三百年,無一忠義報朝廷邪』?題其壁曰:『鍾山之氣,赫赫洋洋;歸於帝側,保此冠裳』。自縊而死。

  禮部主事黃端伯,或勸之走;曰:『臨難毋苟免,我豈以僧活者』!為一帖與多鐸,曰「大明忠臣某」。多鐸招之,不至。撻其妾以誘之,不顧;曰:『殺耳,我必不謁也』。乃執之。問宏光帝、馬士英狀,皆賢之。下獄,為「明夷錄」。多鐸曰:『文山終不負宋也』!乃殺之。刑者左手刃,忽自顫;右之,亦然。端伯曰:『吾心不死耳,曷刺吾心』!乃死。一僕拱立於其側,揮之不去;亦死。

  主事吳嘉允奉使出;卻還,謁方孝孺祠曰:『令後世知我與先生同志』。自縊死。

  中書舍人劉廷祥曰:『固知國祚必移,不謂若是之速』!以書與子,善事祖母。吏部主事路天閑約同謁文廟死,天閑跪而逸;廷祥曰:『吾不負師友也』!投武定橋死。

  又吏部尚書吳應瑞、刑部尚書高倬、光祿寺卿葛徵奇、戶部郎中徐有聲、郎中劉萬春、劉光弼、國子監丞陳正龍、國子生吳可箕、武臣孝陵參將杜學伸、武舉黃金璽、布衣陳士達、小奄某、申佳允之僕某、武定橋輿人某、百川橋乞者某,皆死。乞者且為詩題橋柱,蓋非常人也。

  而東甌王十三世孫湯南金,聞永曆帝入緬後,絕食死。

  開平王裔常元亮,至永曆帝已亡,猶訣妻子、告墳墓,航海說朱成功使大舉;行至舟山,不得渡,發憤蹈海死。

  金壇縣諸生王崇圖、王榮圖、王明高,俱以王明徹死。布衣王汝紹亦死。

  六合未被兵,諸生馬純甫獨礪節死;自題橋柱曰:『與死乃心,寧死乃身;一時迂事,千古完人』。

  祁門舉人馬嘉,聞烈帝崩,自縊死(金璽謀募兵守南都未成而死,故列「死節」)。

  故定海知縣孫茂華,南陵人;聞北都陷,自縊死。

  布衣陳公輔,貴池人;聞莊烈帝崩,痛哭自縊死。

  銅陵知縣胡鯤化、典史胡國瑨、訓導張緬,皆勵節死。

  東流知縣陳九萬,城破死之。而都司董四明,則先死南都云。

  吏部尚書張慎言乞罷,賚銀幣、誥蔭。慎言表辭,曰:『先帝山陵未卜,而臣祖父先受絲綸;青宮皇子安在?而臣子〔孫〕妄叨恩蔭!況風塵不定,驅逐虎豹;回首長陵松楸、禾黍,諸臣何以為心而侈論乎』?及陛辭,宏光帝曰:『晉疆未復,卿已無家;沿途僑寓,待召可也』。慎言止池州,孤孫來侍,曰:『祖孫相聚足矣』。國亡後,抑鬱甚;疽發於背,命無藥,卒。年六十九。

  興安州同覃天明致仕歸太平,聞變,不食死。及左夢庚陷太平,訓導王德明攜妻妾入水死。

  靖國公黃得功抗節死;夫人翁氏,盡沉其軍貲於江,赴水死。其家合葬之方山。總兵翁之琪入水死。

  督師大學士黃道周雅見重於隆武帝,鄭芝龍嫉之。道周既出師及芋源,賦詩自勵。請餉不得;隆武帝知之,賜以御札。號召之下,更得百人。有譖其通外藩者,隆武帝不信;馳使告。道周疏言:『臣田無一畝、居無一椽;幸以是見憫於主上,然不能見憫於豺狼。行年六十,獨持一片血腸,為高皇帝、列宗與天下黎獻相對於白日。一月之內,四疏乞師。凡諸子弟慕義勤王,雖天性使然,亦恐臣孤隻耳;每一相見,涕泗淪漣。溽暑未收,毒水四下;建寧以還,渴而道飲,病者八九。一日下操;十隊之士,半呼不起,遂損健將陳伯輿。念其射力盡於盂水,四顧環堵,何能不哀!今復稍平,遂勸出關。此亦臣子顧曾受朝廷之眷乎!而攄積若此。在廷之臣不共膽薪,而望影射沙,此何為者』?帝手札慰諭之。遂出分水關。

  寧化諸生李世熊上書道周,極言孤軍無助,徒以一身欲為王翦、呂尚所不能,殆必不可。道周不聽;以其軍曆廣信、衢州,復合數千人至徽州。俄,樂平陷,廣信士夫迓道周還;義不反顧。

  至婺源,戰敗;部將陳嗣聖死之。道周以馬十匹、兵三百人進;張天祿猝至,道周分部力戰。參將高萬榮請登山憑高以視;方移師,黃澍以邑人習水勢,導天祿兵自間道出。飛矢雨迸,軍士皆潰,道周被執;天祿追之至於祁門江灣街口,一軍皆燼。遂致道周於南京,博托重之;洪承疇等承其指使,說道周且去髮。道周曰:『若從薙髮國來,故薙其髮;若從穿心國來,將穿心耶』?承疇請見,叱之曰:『承疇死久矣』!卒不見。從容著述;或求作字,無不應。

  通判蔡春榮、賴繼瑾皆以門生、幕客同被獲。春榮為家書,道周題其函畔曰:『蹈仁而死,履險如夷;有隕自天,舍命不渝』。書賴繼瑾函曰:『綱常萬古,性命千秋;天地知我,家人何憂』?臨刑,書絕命詞衣帶間。至東華門,曰:『此近高皇帝陵,可死矣』!南面再拜,端坐受戮。隆武帝聞之慟哭,贈文明伯,謚「忠烈」。道周精「易」理,自知死難而必為。

  同死之者,蔡春榮、賴繼瑾、趙士超、毛玉潔、訓導吳士繡、總兵曾德、黃輝先、副將蔡璋、龍勝、陳華、陳勝、陳辰、游擊畢志忠諸人,皆抗節焉。而太僕卿劉振之、姚奇允、分巡道彭士望、監生涂仲吉、諸生何瑞圖、呂叔倫,皆道周門生也;先後並死節云。

  常州諸生文乘及其叔震亨,並不去髮死。

  石生某,逸其名;投西廟池中死。

  諸生顧所受,作捲堂文,復為詩,自縊於學宮;遇救,復入泮池死。

  董元哲,痛哭死。

  賣扇者某,亦入池中死。

  文城壩賣柴人,聞安撫使至,棄其柴及舟,入水死。

  無錫諸生嚴紹賢,聞變徬徨太息,題壁上;及其妾縊死。

  孫源文破家,刺血疏醮先帝,慟哭咯血,賦詩悲憤。其友詢後事,曰:『家受特恩,死、吾分也。不及其他』。

  員外郎華允誠屏居墓所,距南都亡已四年,堅不去髮。逮至江寧,滿洲、漢人多為言;允誠直立舉手曰:『二祖列宗,允誠髮不可去也』!賦絕命詩,被殺死。從孫學濂與被執,將宥之,不可;亦死。僕薛誠聞允誠被執,痛哭不食,先一日死。訃至,僕宋孝號泣觸柱死。

  武進諸生許某,被執,見降臣王國寶,毅然曰:『生無他志,但不忘明耳。今日之事,得含笑而去,不願含淚而歸也』。解南京,殺之。

  宜興故巡道高作霖,去為僧。

  丹陽諸生王介休,死焉。

  吳縣髯叟某,樵於洞庭山中;聞莊烈帝崩,自投震澤湖死。

  長洲督學僉事周大啟,不食死。

  諸生王家□、顧維寰,俱以莊烈帝崩,死。

  原任少詹事徐汧題其襟曰:『汧乎!而忘三月十九日乎』?及蘇州降,慨然太息。朱徽使入死於郡,汧曰:『我尚有家乎』?作書戒其子舉人枋,自投新塘死;曰:『留此不去髮、不屈膝之身,以見先人於地下』。其僕某,老矣;汧死,僕亦死。及斂汧,哭臨者千計。有衣諸生服者馳而至,即躍入劍池中死;共憐其義,偕汧葬之,卒不知為誰也。

  元妙觀鬻面者夫婦、蓄鴉叟薛某,皆死。

  常熟知縣王■〈金燮〉及符道煥,偕死。

  諸生徐嶧,衣冠入泮池死;題其壁曰:『不欲立名垂後世,但求靖節答先朝』。

  布衣屈坦之、祝舜齡,俱以北都之變,自經死。

  諸生蕭某妻,被掠至蠡口;見同列受污,大罵:『人何得偶狗彘』!兵縛諸桅,支解之,且食其心。眾皆曰:『此烈婦也』。潛瘞其一體。

  太倉呂琦雲,以救父死。

  諸生計翼明,自縊死。

  徐守質以母病,不肯去;兵至,母及妹入井死。守質曰:『吾不辱身』。踞井罵而死。其友馮知十,亦諸生;見之而憤,力與兵斗,叢射之死。

  諸生殷獻臣,號哭死。

  華亭教諭睦永明、諸生載泓、在籍尚寶寺丞徐念祖及妻張氏、妾李氏,皆死。衣工陸厚及妻,自焚死。

  嘉定訓導劉芳遠,以莊烈帝崩,整衣冠北向而拜,坐於明倫堂自刎死。

  上海里居按察副使顧回縉,以北都陷,不食死。

  金山衛世襲指揮使廖承祖將往松江助義兵,吳志葵不可;承祖曰:『我自與金山存亡耳』。與子世祿亟治兵。及被攻,承祖躬當矢彈;攻者上,手刃墮之,屢進屢卻。及李成棟兵來助,奸人內應,乃陷。父子巷戰,承祖身受四十矢,罵成棟不絕口,死。世

  祿被執,使降;曰:『食祿二百八十年,不當一死報國乎』!行及文廟,曰:『五死所也』。再拜而死(承祖為廖永忠裔,謂侯姓者非)。

  參謀黃銘丹,從沈廷揚募兵崇明,且詢魯王。聞廷揚入舟山,撫膺曰:『事不可為矣』!南向痛哭,赴海死;妻施氏從之。銘丹,故崇明諸生。當流賊覆鳳陽、焚祖陵,憤訣妻子,誓必滅賊;因獻平寇策於當事,史可法引之為參謀。及廷揚以光祿駐淮安,銘丹謁之,曰:『丹在史公處無可見,願假一旅自效』。因使募兵崇明。甫次浙江而監國去,銘丹遂死。

  及朱成功攻崇明,定南伯徐仁壽力戰死。

  原任通政司陸培,居杭州。兵至,培將死,或止之,培曰:『需者事之賊,不見北都某某乎』?妻固防之。培紿之他,乃自縊;或救之甦,大恨。上書辭母;揖二僕,受以玦,曰:『宜成我志』!坐而縊死。

  錢塘知縣顧咸建,大學士鼎臣之孫也。聞張秉貞議降,力爭不可;秉貞竟以潞王降,而使咸建往犒師。還,取諸丁種戶籍盡焚之,走。被執,殺於六月,蠅不集其首者旬日。

  臨安知縣唐自綵,固得民;歎曰:『無食無兵,守之苦父老耳;然我豈可仕二姓乎』?走之山中。新令誣其通魯監國,執之。自彩及妾皆不屈死。從子階豫,自綵揮之走,不可;亦死。

  主事王道焜謂子均曰:『北都不死,將有為也;今何望哉』!自縊而死。

  訓導過俊明,已棄官;復值丁祭,冠帶執笏與諸生往,曰:『官不為,祭不可缺也』。被執,大罵死。

  在籍通政司陳繼新,袖石赴中洋死。

  編修徐復儀,從魯監國於浙東;事敗奔歸,別父母妻子,入山中。聞兵至,扼喉死。詰旦,父奔至,曰:『兒得死所矣』。目乃瞑。

  諸生方天眷,衣冠自刎死。

  諸生諸復,幅巾詣羅木營死。

  諸生陳世仁妻錢氏及世仁姊陳氏匿富春山中,兵逼之,錢及三歲兒赴水死;陳被擁使騎,六扶六自顛,兵怒殺之,斷其體為三。

  諸生蕭某妻,不受污,支解死。

  潮州司理李毓新,居嘉興;兵至,被殺。次子禎先,抱父屍而死。

  訓導陸世鉉,平湖人;甲申變聞,大慟絕粒死。

  大學士高宏圖,流寓紹興。聞南都陷,日惟一食祈死。劉宗周等謀立潞王,宏圖曰:『天之喪明若穡夫,徒苦江東父老!吾籌之熟矣』。託其子於門人,絕粒死。時博托以書幣招劉宗周等,宏圖與焉。使至,宏圖已卒;遂致參貂於殯宮,太息去。

  舉人高岱聞城陷,不食。呼子朗與訣,朗跪請先,遂奔偁江;兄澄追之,曰:『汝當奉事』。朗曰:『死與養孰難?子為其難者』。躍入水;舟人持之,噬其臂;已自水出,整巾於首而沒。岱曰:『是能先我』。遂絕粒死。

  舉人葉汝蘅,出居桐塢。岱送之,曰:『君殆隱乎』?曰:『非也。我無城守責,死於墓耳』。與妻王氏赴水死。或救王得甦,明日復死。

  布衣倪文徵,讀書諸暨間,不試、不娶。聞變,市大甓二,運祖墓;語人曰:『吾明人,今不死,非明鬼矣』。攜書端坐其中,使合之;曰:『度吾瞑,則瘞吾』。竟日聞誦聲,呼之不答;逮夕而絕,遂葬之。

  布衣朱煒偽為出,而書其几曰:『志不可奪』。家人見之,曰:『是必死矣』!詢諸人,知其拜墓入水而死。父號之曰:『兵且至,將守汝以死乎?抑棄汝』?屍踴而出,角巾卓立;引之並岸,亦不仆。時年二十四。

  諸生方炯、朱端,亦會稽人;並死。

  章有功,會稽農也;應募敢戰,以指揮為前鋒。華夏謀洩,攻者益急。有功所將五百人,每戰必勝;卒以眾寡不敵,被執。拉脅抉齒,大罵死。

  義士俞禹機妻沈氏及其女,皆入龍華潭死;兵亦呼為節婦、烈女云。

  而三先生尤著。三先生,皆山陰人。其一,諸生王毓蓍。聞不逞者議犒師,大書於門曰:『不降者,王毓蓍也』。眾陰去之。聞劉宗周兵起,喜;數日不就,以書抵之曰:『願先生早死,勿令王炎午笑人』!宗周不食已十日,得書傷悼,曰:『吾講學十五年,僅得此人』!毓蓍榜所作「憤時致命文」於廟,投柳橋下死。布衣潘集聞兵至,誓必死;或詫之曰:『汝布衣,何為此』?曰:『建州之難,吾王父母皆死;三往奔喪,不得其骨。今復為之,何以見先人於地下』?與王毓蓍以文相惡;聞其死,呼而祭之,袖石投河死。周卜年,亦布衣。聞兩人死,曰:『二人死,不見卜年,死不後也』!薙髮令迫,曰:『吾尚可以存乎』!碎所佩曰:『寧為玉碎,毋為瓦全』。作五歌遺弟;著白衣冠,哭而過市,躍入海死。越日,妻尋之,溯江號泣;屍逆上,兀然而止。就視之,蓋卜年也;面如生,冠履亦不失。是日越東義師起;詔授毓蓍翰林院待詔,集、卜年教諭、訓導。越人感其義,私謚毓蓍「正義」先生、集「成義」先生、卜年「全義」先生。

  諸生許□,遍體書「莊烈帝」,自縊死。

  諸生何光衛妻余氏及其女適唐氏者,皆以兵逼,入水死。時稱雙烈。

  故大同總兵汪登瑞,餘姚人也;聞變,絕粒死。

  中書沈之泰,亦餘姚人;通表舟山。被執,吏將活之;曰:『死,吾夙志也』。在獄賦詩。賣藥傭某受其德,為納飲食。先一日,泣告曰:『吾為公任死事』。乞其屍而葬之。妻吳氏家居,聞太息聲,則訃至矣。將收之,曰:『吾吏部子婦,不可辱也』。自經死。

  諸生晏一洪,餘姚人;諸生楊守程、楊雲門,蕭山人;皆死。

  諸生傅日炯,諸暨人;與叔平公曰:『吾輩當死,然固有母,宜詢之』。平公母不許,日炯母許之;乃遍別所親,赴池死。

  舉人祝淵,海寧人;葬母山中。聞變,促竣工;歸而設祭畢,遂死。

  興國公王之仁,當諸軍潰,所部獨不動。張國維欲與守,之仁泣曰:『誤國者,方國安也。今強敵數萬,何能守?公宜速行』!載其妻妾、二子、幼女、諸孫沉之蛟門;奉敕命北面再拜,亦沉之。獨至松江,峨冠登陸,袍笏儼然,眾疑其降也;傳之南京,語洪承疇曰:『身為大帥,不欲暝死洪濤中,當畢於明處』。承疇使去髮,不從;大罵曰:『先帝設十三壇祭汝,殆祭狗乎』!遂被殺。

  兵部尚書余煌聞江上潰,有議城守者;歎曰:『數萬軍不能戰,乃以老弱守,是聚肉耳』。亟開諸門縱民走。已賦絕命詩,投入水;舟人拯之,居二日,復入深水死。

  禮部尚書王恩任,當監國時,抗疏「官亂、民亂、兵亂禍」。遂乞休,不許;曰:『虞不臘矣』!兵至,不食死。

  禮部侍郎陳函輝,徒步從監國失道,重繭山中。八月,始至於臺州,監國已入海;哭入雲峰山,作絕命詞,自制祭文、埋骨記。遺其友曰:『季札之劍、孝標之書,皆諸先生事。令念忠義,存我遺孤、藏我遺文!所謂「埋血三年、化碧地下」者,必有以報也』。遂縊而死。

  太僕寺卿陳潛夫及妻孟氏、妾孟氏,聯臂於河死。

  在籍通政司左參議吳從魯,野服入山,置棺焉;曰:『有跡我者,即合之』。俄被疾,櫛沐入棺死。

  御史何洪仁,為僧於桃源。

  吏科給事中莊元宸,痛哭發病死。

  詹事邵之詹,悲憤疽發死。

  致仕太常卿李山,絕粒死。

  主事葉汝■〈艹恆〉,謂其妻曰:『我則必死,子將如何』?曰:『偕之』。遂同溺死。

  主事謝震龍被執,曰:『汝非兩榜人也』?曰:『正惟非兩榜,天子使我壓汝曹耳』。慘刑而死。

  故山西僉事鄭之尹,入水死。

  諸生沈齊賢、于大昭、于大曦、僕文周、楊守程、翁德宏、張杉,先後死。義士王明誥、王介休,亦死。

  都督同知張國紀,力請誅馬士英,不果;江上潰,不食死。

  七十五,沈姓也。駐於榆青嶺,殺降將一人。兵合攻之,揮狼筅力斗,當之輒靡;大驚曰:『好蠻子!更得十數人,江東非可有矣』。戰渴,赴澗飲;墮水死。張鋸匠,以大斧翼七十五,力竭而死。

  鍾皂隸,持黃斌卿檄諭諸寨,被執不屈;曰:『輕則殺,重則剮,法不當杖也』。遂磔而死。輿人某,亦抗節死。

  諸生趙景麟,鄞縣人;寓居紹興。聞江上潰,整巾服,懷所作文拜文廟,自沉於泮池。

  諸生趙天生,亦鄞縣人;有節概。江上兵潰,題其几曰:『書生不律難驅敵,何處秦庭可借兵?祗有東津橋下水,西流直接汨羅清』。走城東,躍入水;漁者拯之,舁歸,不語不食。家人共為計,匿之太白山中。天生亦病,使食不可;乃偽曰『侍郎李長祥入紹興』、或曰『黃斌卿自舟山至』、或曰『張名振大捷於石浦』、或曰『寧波義旅且入慈溪』:凡若此者,即喜進食。閱半年,說漸窮,天生病亦少愈。間出山中,詢樵者;以明亡告,且示以髮則既剃矣。天生大痛而踣,遂絕粒死。

  布衣趙槤,亦鄞人;聞變咄咄。聞剃髮,閉戶酌而飲,摩其頂曰:『彼曲局者,烏可使兵我』!炙炭床下,復縱酒,披重裘臥。時方酷暑,俄頃煠死。

  諸生婁文明,象山人。舟山被陷,痛哭不已。俄具衣冠,別親友;走之海濱,端坐沙上,潮至而死。越數日屍復至,顏色如生。

  楊某,字圓石;以不薙髮,被執入獄。與李文纘分賦「雁」字詩,一月成軸。卒以瘐死。

  陳從之,監熊汝霖軍。事敗,入寧波萬山中,冠服皆明制。邵以貫、黃宗會遇之,曰:『宗會自甲申三月,無日不淚也』。宗會俄卒;以貫為僧,其妾亦為尼。

  定海千戶陳應鯤,聞京師陷,自縊而死。

  大學士張肯堂,奉命守舟山。先一日,尚書吳鍾巒亦至,相與為絕命詞。城破,肯堂蟒玉南向,命家眾曰:『無為人辱』!視妾方、周、姜、畢及冢子妻沈氏、女孫茂漪先後死,婢婦從者又十九人;乃呼其孫茂滋曰:『汝可不死』。甫引絕,人告蘇儀部縊於廡;呼酒酬之曰:『君少待』!引繯而卒。儀部者,其門人蘇兆人也。肯堂指其雪交亭為止水,兆人對曰:『公死,某必不生』。至是,果死。肯堂中軍林志燦、林桂將以茂滋出,遇兵於門;燦、桂及守備吳士俊、僕張俊、顧歡皆格斗死。茂滋走脫。部將茹應元亦受肯堂命護其孫,乃先為僧於普陀;明日入城,請於陳錦,葬肯堂。為庵於墓,終其身。

  同時死者,尚書吳鍾巒,慷慨謂人曰:『高忠憲、李仲逵、馬君常死國難,吾皆吊以詩;門生錢希聲、吾子福之,其死也,亦以詩哭之。今老矣!不即死,一旦被疾,何以見先帝』?入舟山,別肯堂曰:『前途待公』。乃之文廟,奉先師栗主,自焚死。兵部侍郎李向中,問人『幾日不食死』?曰:『七日』。曰:『何緩也!我死,宜投我於海以誌恨』。陳錦招之,不往;捕之,衰絰而至。門何故?曰:『招諭,降;捕,就死耳』。翔武就戮。長子善毓殉之。吏部侍郎朱永祐,病不能起;執使去髮,曰:『苟可薙,何待於今日』!斫其脅死。僕負其屍出,血淋漉;哭曰:『公好潔,今無知耶』?血即止。通政司鄭遵儉,遵謙之弟也;合門死。監軍御史梁隆吉,亦合門死。吏部主事林瑛、其妻陳氏,分樑縊死。李開國、楊鼎臣皆盡其室入井死,二人亦死。戶部主事江用楫、禮部主事董元、張家璧、兵部郎中朱養時、主事朱萬年、顧珍、李開國、工部主事顧宗堯、營繕所正戴仲明、中書顧芬、陳所學、江中氾、翁健、顧行、御史董廣生,皆死。太醫院副使章有期,率群醫自焚死。副使馬世昌,盡室死。參謀顧明楫,自刎死。陳聚奎亦死。推官錢肅典,肅樂弟也;被執死。其兄肅遴,亡命昆山,怏怏不得志;一夕嘔血,大呼不絕死,年三十。妻鮑氏,去為尼。武臣臨淮王裔李錫祚,奮力救阮進,戰死。李錫貢巷戰馬蹶,被執至寧波死。蕩胡伯阮進,力戰傷面,入水死(或言入水被執,使招城降,矢死不可;遂被殺)。左都督張名揚、錦衣指揮王朝相,護監國妃入井而後死。安洋將軍劉世勳、錦衣衛李向榮,皆死。總兵焦文玉,巷戰力竭死。妻張氏葬之畢,自刎死。總兵馬泰、副將畢登雲、杜芳、夏霖、解榮、朱超光、沈雲、曹維周、韓紹琦、夏時霖、張聖治、薛三冑、任則治、薛自齡、皆以民兵巷戰死。楊復葵,為其部劫降,自投於水死。其家三十餘人,皆死。諸生張名甲,名振兄也;奉其栗主自焚死。顧楫,名振之幕客;入太廟,題詩壁上死。名振母范氏、妻馬氏、妾某氏及其幼弟名揚妻某氏、顧楫妻某氏凡數十人,皆死。寄寓諸生林瑛,福建人;及妻皆死。朱錫齡,上海人;被執死。內官劉潮等,並死。陳世瑞母,婺也。編紝其衣,曰:『吾寡數十年,不可使人見吾體』。城破,入井死。瑞芝(?)自入外,亦縊死。馬呈圖、馬貢圖,名振之妻之猶子也;亦死。舟山之烈,埒於嘉定、江陰。魯世子,為義士申毅護之去,不知所終。

  是月,大學士沈荃宸艤舟日南山;久乃知其以溺死(或曰張名振使覆之,非也)。

  及舟山再陷,英毅伯阮駿、總制陳六御、總兵張宏德力戰,各自刎死。誠意伯劉永錫,赴水死;即所謂郁離公子也。總兵張晉爵,力竭自刎死。太常寺卿陳九徵、副使俞師範,並被執不屈死。

  御史沈履祥,督餉臺州;兵至,走山中,不降死。得其元於桑間,紈而葬之。

  總兵趙牧,負絕力;從永祐於閩。鄭芝龍降,永祐說牧曰:『足下往見,稱欲降彼,必相近;因擊殺之,成名千古」。牧欣然去,屢謁不得通。還與參謀林舞籥守海口,履戰皆勝。卒以眾寡不敵,與舞籥皆戰死。

  臨淮王裔李東昇,南都陷,入臺州,為僧於山中。聞監國入海,賦詩痛哭,發狂而死。

  盤山關守將盧若驥固守,屢攻不下;降將某為導,乃陷。副將周茂先戰死,若驥走入於舟山。

  嚴州守將張季熊,鵬翼之弟也。戰敗入村中,追者索之;突而出,大吼以前,曰:『大丈夫肯避敵耶』!手刃數十人。援絕,躍升屋,飛瓦四擊;已拔靴刀自刺死。屍立,三日不仆;人稱「張氏三忠」(「三忠」見下)。

  忻城伯顧勳,亦合門死。

  都督蔣若來,當金華陷,巷戰經日,力竭自刎;妻子皆死。

  訓導潘大成父子,死。

  武進鄭邠館於朱大典所,亦死(大典死見前)。

  家居同知葉向榮,投村崖死。

  總兵官張鵬翼守衢州,博托屢次之不能下。副將秦應科叛內應,鵬翼及弟鵬飛力戰,被執不屈,皆死。

  御史王景亮,自縊死。

  知府伍好古,縊死。

  推官鄭巖光,縊死。

  總兵吳伯凱、總兵項斯鳴、都督徐洪■〈王彥〉,亦死。

  江山知縣方召,聞金華屠,曰:『吾義不可生;然不可以一人累城眾』。趣民皆去,封其印綬,冠帶入井死。

  侍郎楊文驄與劉孔昭受命援衢州;未至,遇博托兵,孔昭遁去,文驄及監紀主事孫臨並被獲。臨刑,大言不屈死。文驄及妾葛,亦死(文驄交馬、阮,其被獲,以盛輜重不得脫。以能死,附之)。

  太僕寺少卿王瑞柟,當溫州沒,走入山中。明年生日,祠家廟燕親故,入室縊死。

  永嘉諸生鄒之琦,甫至即死。

  瑞安諸生鄒欽堯,聞難,沉永寧江死。

  樂清諸生葉向高,披髮振鐸,狂語市中;所誦惟「洪武聖訓」。上丁釋菜,倚柱詈降吏;鞭至流血,卒不去,亦無他詞,惟呼「太祖」而已。下獄吟詠自若;有『未嘗蒲酒心先醉,不浴蘭湯骨亦香』之句。卒飲藥死。

  浦江諸生張君正,自縊於明倫堂。

  其後朱成功將劉猷徵餉臺州,攻者追之,及溫境,舟膠不能行,力戰而死,一軍殲焉。

  新建諸生殷國楨,走福京,乞敕印聯絡義士。遂說王得仁反正,與胡澹、陳大生、黎士廣、林亮四出聯絡。譚泰圍南昌,國楨走寧州乞師;聲桓將鄧東陽已叛,為所執。送之譚泰,不屈而死。

  及南昌陷,大學士姜曰廣賦絕命祠六章,投偰家園池死。從之死者,二十餘人。

  參將傅鼎乾,值安仁陷,死。

  餘干知縣楊時秀,抗節死。

  副將黃英、都司敖高、參將晏性,皆死於常山。

  弋陽王府鎮國中尉朱統鎙中特用榜,以難死(時日,行狀不能詳)。

  巡撫周定礽既死於廣信,員外郎戴伍雋亦死之。同知胡甲桂被執,幽於別室,諭降不從;自縊而死。監紀推官李士奇、推官王爾乾,皆死。貴溪舉人畢士貞,同守廣信;將入水死,家人拯之,至五里橋,望拜祖墓,觸其柱死。至餘總兵姜其衢、參將謝良材、王之樞、游擊胡佩、胡梅輝、都司黃國治、劉芳伯、守備陳壽、陳傑,皆死(死事日期及服官之地皆待考,類附之)。

  舉人楊鎮湘,鄉人也;及其子文淑並以詩名。寓居廣信之間,為金聲桓所逼,父子皆死。

  南康通判吳錫玉,追賊深入,踰二十里,距河而陣。錫玉射其渠,中之;拔之而嗅曰:『未傅毒也』。反攻錫玉。錫玉怒,單騎突斗,鞭數賊死;乃被害,其死尤烈。

  宋本忠,南康典史也。殉難時日不可考,附之。

  東湖守備黃克善,擊流賊閻、羅、宋三家於龜磁;馬蹶,被執。將死,捋其須曰:『無使血染我也』(「克善」一作「克嘉」。或以克善為都昌知縣,俟考)。

  九江總督袁繼咸說左良玉軍未定,而良玉死。及阿濟格兵追至,繼咸使其眾返鎮,又不聽;乃以孤舟入蒲葦中,遺書部將汪碩畫、鄧林奇毋效夢庚狀。二人聞之,遣使來迎。夢庚紿繼咸將還九江,至於湖口,猝執之;使偕降,繼咸不可,為銘自誓;亦不敢害。拘至大勝關,繼咸以文山自命。及南京見多鐸,不拜;設宴,不飲,亦不言。夜起自縊;監紀俞有灝覺而解之。多鐸北,繼咸於道再縊,不死;絕粒七日,亦不死。至良鄉,再縊;再被解入北京,館之內院;剛林勸之,且曰:『朝廷嘗為明討賊』。繼咸詰『宏光帝安在』?剛林數其失。繼咸曰:『臣子不敢知君父過』。乃邏守之。幅巾兀坐,讀書不輟。明年六月,與宏光帝及太子皆被殺。將死,曰:『吾得所矣』。時年四十九。鄉人收其骨,歸袁州。林奇以繼咸被執,即死;碩畫死義旅(詳見前)。

  當左良玉軍入九江,民忿其淫掠,殺之;兵大譁,吏索首事者。德化人孫大華曰:『吾何惜一死乎』?挺身就戮;眾得免。及夢庚叛,九江監紀同知郭之麟不從,夢庚殺之。推官余士偉直入左軍大罵,已慟哭死。及夢庚降,九江衛經歷彭永春曰:『官雖卑,義不可失』。大書官秩於壁;衣冠朝拜,率子女六人自焚死。指揮僉事徐可行,聞董四明死,曰:『武臣亦人哉』!入告其母;曰:『吾家何不若是』!自入井死。可行妻鄒氏、子婦陳氏,殉之。可行大書「世受國恩,合門殉節」;走望京門,北面再拜而縊。四明,官都司;登城射賊,殺數十人,乃自刎於城樓。妻史氏、妾張氏及其二子皆先入水死。家居通判傅宏祖,亦死。諸生李獨明,德化人;入府學泮池死。諸生李金昌,戀母柩不去;城破,入陽明祠縊死。妻孫氏殉之。諸生李鴻,負母走,冒刃死。湖口陷,主簿成啟不屈死。

  刑科給事中陳六韜,抗疏下獄,赦歸南昌。聞國變,衰絰北拜,自縊死。

  監察御史王興允,謫歸新城。聞北都變,及子士和拒戶縊。妻于氏,亦縊死。

  及金聲桓陷江西,新城知縣李翱方出戰,王得仁兵已自他道入。翱知不守,立馬呼曰:『我新城知縣也』。兵執之。送建昌,不脆;飲之酒,擲杯於地,遂死。

  諸生楊應泰,聞里人斂貲餽聲桓,作詩痛哭;既而曰:『一身當之,不相累也』。其弟居久壯之。兵至,兩人刃而出,殺數人;皆被縛死。屍立不僕,兩手猶作擊刺狀。

  典史李本忠,殉難時日不可詳;附之。

  臨漳知縣梁希阜,龍泉人也。未之任,而京師陷,痛哭不食死(或曰希阜浙之龍泉人也;俟考)。

  撫州知府高飛聲,使人以印綬歸福京,自任城守死。知縣高聲和,亦死。訓導桂有煃,自縊死。

  監察御史熊化,清江人;屢徵不起。有語以仕者,曰:『吾先朝御史,老且病,安能折腰求活乎』?置腦子於懷曰:『急則服之』。有迫欲見者;作絕命詞,食腦子,不死。家人守之,則曰:『管仲、魏徵,非人乎?我將往』。伺間入園池,家眾亟拯之;長跪以請曰:『我志定,使我不死,徒苦我耳』!閉門自縊。

  萬安知縣梁于埃,城陷被執,囚之南昌五旬有奇。聲桓欲官之;曰:『死者形立、官者神沒,吾豈以形易神者』?作絕命詞,死。

  袁州知府李時興,攖城固守;已知不敵,自縊而死。僕某亦死。

  兵部侍郎左副都御史、江廣總督萬元吉守贛州,既斬其妾;未幾,其子欲縋城走,元吉又斬之,人稱「精忠」。城陷,部將擁之去;曰:『為我謝贛人;使合城塗炭者,我也』。赴江而死。吏部尚書郭維經入嵯峨寺,自焚死。太常寺卿彭期生,冠帶自經死。御史姚奇允,自縊於文廟。給事中楊文薦晝夜守,下及婦女皆感動,有死無二。城垂破,文薦病不能興;執送南昌,絕粒死。職方主事周瑚,不屈被磔死。兵科給事中萬發祥、吏部主事龔芬、戶部主事林琦、兵部主事王其■〈穴上弘下〉偕其兄其窿、黎遂球及其弟遂珙、柳昂霄、魯嗣宗(一作曾嗣宗)、錢謙亨、中書舍人袁從鶚、劉孟鞫、劉應試、署贛州知府吳國球、監紀通判郭寧登、通判王明汲、知贛縣林逢春、訓導胡董明、徐必進,皆死。

  里居可紀者,廣東提學副使明溯中,偕其兄述中不屈死。前河南知縣盧觀象,盡室入井死。推官胡縝(據「通鑑」附編列此),亦死。前馬平知縣謝纘、子允繡、從子允斗,自縊死。通判涂君鼎及妻熊氏、次子宏裕、三子宏祐、子婦熊氏、李氏、婢呂瑞香,俱入井死。周世光攜其幼孫入水死。

  流寓可紀者,兵部主事於斯昌、中書龍震,皆不降死。推官吳世安,扶病登陴,砲丸穿膊死。通判唐周慈,從元吉入水死。

  士民可紀者,舉人馬芝、劉日佺及妻李氏、子良竑、良翔及其從子弟婦,皆死。貢生楊萬言及其妻子、諸生董纘卿及子麟兆、正宸、正朝、楊麗天夫婦,皆死。郭必昌及妻范氏,哭三晝夜死。馮復京及妻張氏、徐孝儀及其母周氏、妾鍾氏、子婦郭氏並其兩孫,皆死。金之杰巷戰力屈,挈其妻入水死。袁汝健、莊某,盡室自焚死。王統、王純,縊文廟死。周葵、陳君猷,自焚死。

  諸生廬陵段之璋、新喻蕭瑛、零陵周慈、寧都楊燧,皆以流寓死。

  武臣副將馬觀鵬,方乞歸;顧事急,請堅守,力戰而死。妻譚氏,未婚;矢節。參將朱永盛,亦死。參將陳烈,數力戰,眾以其弟降,疑之;烈益奮斗。及見執,不屈;顧贛人曰:『今日知我無二心也』。遂就戮。都督僉事劉天駟、衛千戶徐餘慶、孫經世、緯世、紘世、監紀軍務聶邦晟、妻劉氏、子士燫、士煐,皆死。

  微而著者,布衣楊文炎、鄉約謝明登及妻楊氏、子佛生,入井死。書工趙廷瑞、織人熊國本,皆死。國本以走忠誠社被執,降令某曰:『爾織人,何知義』?國本曰:『織人不知義,舉人固為不義耶』?蓋以刺令云。

  兵部主事尹詔,上疏忤時相,譴歸石城;聞北都陷,不食而死。

  監察御史徐伯倡,以隆武帝命,總督諸軍。自新城、廣昌拔寧都,守之經年,死拒。城陷,大書於壁:『但知守經,不知有權』。自縊而死。

  湖東道姚文生,值李成棟自潰於信豐,為亂兵所害。

  兵部尚書曹學佺,留守福京。方詣鼓山決休咎,甫拜,一繩自前墜;攜歸,而書其壁曰:『生時一枝筆,死後一條繩』。衣冠自縊死。

  兵科給事郭符甲,體被數創死。

  懷遠侯鄧文昌,寧河王愈之裔也;受命與曾櫻留守。博托至,櫻走廈門;文昌慷慨自誓。其妻且先死,文昌自呃其吭死。年止十九,妻中山王達之女孫也。閩人哀之,葬之城北芙蓉嶺下。

  知閩縣陳其禮,被執不屈死。子玉龍、子婦吳氏、婿徐應儀及男女十五人,皆死。

  給事中熊緯,自福州扈行在;道聞汀州急,奔走之。遇博托兵,死。

  都督僉事胡上琛,自汀州急,走歸福京;語家人曰:『我世臣,義不可活』。其以毒草至,妻劉氏請偕。上琛喜,冠帶與死。

  游擊張兆鳳、守備李國英,皆死。

  里居及流寓者,主事劉之謙、中書舍人鄭羽儀、前處州知府汪宗明及其子載、前懷遠知縣江振鵬及子白龍、懷龍、前建陽知縣崔攀龍、贛州教諭黃廷柱、進士吳煌、舉人陳鼎、林說、林曾賓、林化、熊卓震、貢生元綸、齊巽、廩生張璇光、武舉人趙子京、布衣趙宗人、江豫、江復、李上林、陳颺言、趙卯,皆抗節死。

  有徐英者,習賈;折節讀書。城陷,哭曹學佺尸,噴血數升;不食而死。

  永福陷,給事中鄔正畿入水死。御史林逢經,自縊死。

  長樂陷,在籍御史王恩及,飲毒死;妻李氏及子,殉之。

  給事中林媚、知府劉永祚、知縣郁廷諫、總兵顧世臣,以興化陷,皆死。

  大學士蔣德璟,知鄭芝龍無出兵志,自請巡關,相機督戰。至則朽甲敝兵,知不可為;遂謝病歸。博托逼泉州,德璟已絕粒死。

  巡撫吳聞禮,自請守分水關。兵敗,走山寺,或勸之降;曰:『豈有堂堂巡撫畏死者乎』!復率鄉兵力戰死。

  同安破,都督同知傅起耀合室死。

  漳南道傅雲龍、知府金麗澤、知縣涂世名,皆死。麗澤不知其籍,知漳州,廉靜有為;討叛賊廖淡修等,平之。博托兵至,與雲龍、世名同日死。世名使其子常吉走;曰:『父在焉往』?遂俱死。僕黃錫、黃祥、王亨、蔣三,殉之。漳人素德世名,醵金返其櫬;言之有泣下者。其里人乃訛言世名固未死;其甥出其募金疏,皆鈐以漳州府印,字兼滿洲、漢文,硃色爛然;訛乃止。

  詔安知縣田樹,拒賊死;時日情狀不可考。把總張天成以赴援漳州,力戰死;時日亦難考,附之。

  又,漳浦始陷,楊履園遺其門客書,為所首;吏責之曰:『少年醉酒矣,而妄言乎』?履園曰:『吾故侯之孫,未免有情,實不醉也;得死為幸』。乃殺之。年才二十四。

  明年,諸生李大載,以私謁孝陵,被執死。

  漳浦再陷,知縣洪有文死之。

  兵部尚書揭重熙被執至崇安,令語之降;叱曰:『小子讀書,不識綱常為何物耶』?抵建寧,降臣某與有舊,俯揖不敢視;重熙戟手罵。在獄日,與門人慷慨賦詩,振衣冠拜高皇帝,祈速死。比死,雙瞳如生。僕戴貴、戴鳳,殉之。重熙知兵,精調度;其部雖摽掠,及死,人無不惜之。

  先是,巡撫楊文忠被執於崇安,亦抗節死。

  兵備道倪懋熹在建寧,固有標兵千,鄭芝龍盡檄去之;懋熹出俸金募軍守。博托兵至,力戰不支,一軍盡沒,懋熹死之;從者十有七人。

  提學道毛協恭,方以按試至。聞變痛哭,溺不得死;乃轉徙泉州、建寧間,將力疾趨崇安。為博托兵所執;厲聲曰:『若亦知毛提學乎?何必言』!乃被殺。妻周氏及其子女,躍水死。僕鄒良、王大節,亦死。

  建寧再陷,主事朱喬秀死之;文公之裔也。

  大學士黃鳴駿在浦城,兵至,不屈被殺。

  給事中鄭為虹方巡關,聞警亟返,已不可守;縱士民走。有議降者,為虹不可;獨坐城中。執見博托,嘉其節;使去髮,為虹曰:『負國不忠、辱先不孝,忠孝俱失,我何生為;寧以速死,髮不可薙』!明日,責輸金;曰:『清白吏,何處得一錢』。浦城人欲代輸之;為虹曰:『民窮財盡,豈可為乎』!以刃築之,噀血而罵;使牽出,大呼而起,奪刃自刺不殊,乃被殺。僕陳龍,殉之。

  給事中黃大鵬被執至龍遊,眾皆伏,大鵬紅袍、紗帽植立於庭中。叩之,曰:『黃大鵬也』。使跪,即大罵;斷其舌,噀血詈之。浦城人與為虹共祠之。

  同時,故巡撫揚廷清及李暄,皆死。浦城訓導王兆熊,入山寺中,不食死。劉景瑗,入泮池死。都督洪祖烈、千戶張萬明及其子都司翔鸞,皆死。

  松溪陷,遺民真照時等死,劉萬□亦死。

  延平知府王士和,避亂入關,授司務。陳時政得失數千言,隆武帝嘉之,刊之以賜諸臣。召士和入對,擢主事;未逾月,知延平府。博托將至,士和召父老至,曰:『吾雖一月郡守,當與城亡;若宜速去,無使數萬生靈皆死也』。眾泣,士和亦泣。入語其友:『吾以書生擢二千石;不死,人且謂主上不知人』。或勸之止,士和曰:『君子愛人以德,姑息何為』?從容正衣冠,縊死。延平之民,醵金斂之。

  大學士傅冠,罷職居汪應龍家;其所取士也。應龍誑冠曰:『江隨言公於李成棟,必生得公』。冠曰:『死報國耳』。遽自縊;應龍抱之曰:『若此,如汪氏百口何』!舁致成棟。冠夜起入水,守者覺之。至石羊關,搶首欲死,復被阻。因於道中石馬,書被執及拘苦狀;且託骸骨於汀州之士人。過周之藩墓,泣拜題詩而去。比見成棟,禮之如上賓;使去髮,曰:『自古有禿首宰相乎』?成棟曰:『公髮已鮮,略加鈹剃,掩眾目耳』。冠大言:『若知吾鄉有文山乎?蓋斷頭宰相也』。成棟入廣東,其部李發待之如初。忽一日,曰:『將收公矣』!欣然而起,南面謝無狀;又北向,拜父母。索筆為詩,引頸就刃。無肯害之者,賞之亦不應;獨知府某家丁出殺冠。晝遽晦,悲風裂屋;汀人流涕。其僕葬之周之藩墓旁;首猶在市,恆於匣中發白光,示夢於獄卒。已,其子奉骸骨歸,乃合葬;竟體作黃金色。故衣二,棄墓旁;風雨經年,色並不變,人呼「相公衣」。君子謂冠短於才,而清操至節,令人太息焉。

  福清伯周之藩,護蹕汀州;五鼓,猶聞帝及后語。俄,努山將馬五奔而至,大呼肆殺。之藩挺身曰:『我即隆武皇帝也』。群射之,之藩奮斗,手殺數十人;矢中其喉,乃死。百戶閔時守麗正門力戰,洞於矢而死。給事中熊緯,督二十餘人力斗死。宮嬪某氏,以身翼隆武帝,奮力掣救;兵亂刃之,死。暴屍旬日,玉色瑩然。於是曲陽王盛渡、西河王盛■〈氵全〉、松滋王演漢、西城王通簡,皆死。御史王國瀚及其子,死。郎中賴垓,亦死。諸生朱珏,朱大典孫也,有文武才,少年負望;亦赴水死。

  尚書姜一洪,徒步追蹕至木榔庵;聞變,痛哭曰:『萬里間關,從朱氏也。今何望矣』!赴江而死。

  汀州衛人陳若水,亦以追扈;力竭,死。

  主事楊衍期,以追扈不及,去為僧;子諸生來機,亦為僧。故兵部侍郎葉廷秀、故南京吏部主事成勇,皆以汀州變故,去為僧。故桐城知縣張利民,亦為僧。

  其先,贛州賊犯汀之古田鎮,巡撫張肯堂使把總林深、鄭雄、傅雲麟以五百人援之。雄、深故健將,誓破賊,摧鋒直進。至觀音鋪,遇伏;左山右澗,將舍其巔,則峭不可上。裹創力戰,賊燎山,飛走皆絕。雄、深戰歿,士卒死者三百十二人;惟雲麟免。然是役也,賊亦懼官兵健,乃走歸;汀州獲全。

  職方主事李魯,當甲申變後,上書張肯堂,言鄉兵慮即為內寇,宜使紳富結義者築砦自守;從之。南都亡,屏居福圓山中。曾櫻薦之,上疏數千言,皆切直;籌兵事,尤多中。隆武帝嘉之。劾鄭芝龍盡撤守關兵;且言人情泮渙去國,當如避焚,別格任人以共大計。隆武帝以其斥芝龍,持未下。會上杭有寇警,魯言宜重兵駐汀州,聯絡閩、廣;擢職方主事,兼程赴之。謂周之藩曰:『駕且至,而上杭圍不解,奈何』?投檄賊壘,單騎說其酋張曰:『富貴至矣』!賊愕,魯曰:『天子旦夕之粵東,爾以其眾為扈衛,則禁旅矣;恩賞當出他人上。粵東又富,因之食國祿、佩將印,豈非幸事乎』?眾諾,部勒之;乃入城,舉屯練。有丁甲者,棄其父而為他人子,獨非魯;魯罵之。俄,汀州陷,魯痛哭入山中。丁甲復偽言『拒令者誅,豈以李宦數莖髮而易一城之命乎』?眾惑之,執以獻。魯曰:『我自行志,何與若事!豈人人浴穢,不令我獨潔乎』?椎心大哭,血淚迸出;久之不續,扼吭死矣。上杭人始悔之。

  吳士楫,亦上杭人。將從軍於海上,為人所發,被執死。

  畫網巾者,姓氏、里居不可知。往來邵武、光澤山中,仍明冠服。降將池鳳鳴執之;知無他,摘其網巾,縱使去。乃使二僕畫巾於其額。及張自盛被擒,並俘之;畫網巾者痛責,王之綱殺其二僕以懼之。僕被捽,罵;且曰:『死,亦宜禮拜網巾者前』。欣然受戮。網巾者亦受戮於杉津。

  大學士劉中藻,固守福安。城陷,被執。除夕,飲金屑死。部將盧某、董世上、張先,皆死。舉人連邦琪、繆士坰、方德新、貢生郭維雍、陳瀚、幕友呂天貺,皆死之。中藻子諸生恩沛,被羈於浦城;曰:『父死節,子可不繼志乎』?亦死。督師顏昌儒、侍郎趙士冕、守備崔雋及其姻吳維城,皆死於永春州。

  隆武帝又褒黃土隘死事之臣元體忠、李德凡八人,其六人名氏不可知;附誌之。

  大學士曾櫻,居廈門。將陷,家人勸入舟;曰:『此一塊清靜土也,吾死之』。自縊而死。門人陳泰、阮文錫謀葬之;泰痛哭曰:『有吾在,子無然也。子出不返,則老父倚閭望;吾孤身,死則死耳。子孝於親、吾力於師,不亦可乎』?匍匐負櫻尸走三十里,赴其家眾而殯之。遂不食三日,死之。錫後為僧。

  中提督崇明伯甘輝之被執也,見余新跪,輝怒;蹴之曰:『我頭可斷,志不可屈也』!戟手罵不絕,遂遇害。諸將潘庚鍾、萬禮十數人皆死。

  諸生王寅生、夏志宏、徐三峰,皆迎阮春雷軍,又為之檄下天長縣。及鄭師敗,寅生走鄉莊,酣飲悲歌,殺其妻子,短甲草履,持槍突騎走;追者莫及,不知所終。

  張進亦鄭將,封忠匡伯。郭義、蔡祿叛入降,劫進;進佯許,稱疾不出。部將呂溫入泣曰:『進,海濱匹夫耳。受先帝恩封伯爵,藩主又委以土地之寄;失守已不容誅,況屈膝於人乎』!溫曰:『曷圖之』?進曰:『二賊用志深謀,洩則愈禍,為丈夫羞』。曰:『然則亡諸』?進曰:『惟爾義俠,吾布火藥於庭;使召兩賊入,以火焚之,吾與偕死』。祿、義入,心動,不復進;進曰:『天也!吾盡職耳』。冠帶揮從人出,自焚死。

  其諸護髮抗節及以僧自匿者,有若倪俊明、張若化、林蘭友、許瑾、林英、盧若膺、郭貞一、沈佺期、諸葛倬、許吉燝、黃維璟、林其昌、王忠孝、張正聲、陸昆亨、姚翼明、程應鐇、陳瑞龍、萬年英、謝元抃、任潁眉、齊价人、洪七峰、駱亦至、吳亦庵、劉玉龍、張瀛、葉后詔、涂伯業、李茂春、黃驤陛、黃寅陛,皆最著;而葉啟■〈〈丷上豕下〉生〉、張灝,皆於臺灣亡後,旋卒(沈光文見前)。陳駿音以鄭亡,更遁廣東之韓江,卒。諸人雖不死,其心實為明;故書之(凡書為僧者準此)。

  呈貢知縣黃卷,家鍾祥。聞北京陷,北向長號,不食死。

  糧儲道參議王喬棟,治興國州。左良玉棄武昌走,闖賊驟至;城陷,喬棟死之。

  蘄水教諭鄒允孝,為左兵所執,亦大罵死。

  布政司參議劉佐、荊州僉事邱魁璞,皆遇兵死。

  黃州諸生夏大武,為獻賊所執,強官之;見其所為,歎曰:『何可無博浪一擊』!或告賊,立磔死。其家五十餘人皆死。

  湖廣總督洪淯鰲,負奇材。郝永忠等降,淯鰲說何騰蛟曰:『兵之異賊者,以畏法也。今摽掠,是猶賊耳』。眾瞋之;騰蛟曰:『此殆非百里才』?請於永曆帝,擢御史,監諸軍。騰蛟卒,黔、滇道梗,淯鰲偕諸軍入西山,屯田固守。久之,聞永曆帝在安隆,間道上疏;言十三鎮公忠,今扼險觀隙;命總督諸軍。其後諸營降潰盡,或勸之降,不從;曰:『師亡與亡』。被執,不屈。臨刑之日,神色不變;眾忿之,投其屍於三峽中。

  長沙知府周二南,請以千人偵賊於湘陰,指揮俞一鵬與偕。郝永忠拒射之,一軍皆死。

  參謀吳愉被執,不屈死。子寧訥,痛父死,徒步號泣烈日中,覓其骸以歸;遂不食死。

  舉人龍孔蒸,嘗拒獻賊令,不死;奉母避山中。黃朝宣掠之,與其友洪業嘉皆死。

  及何騰蛟歿,長沙知縣鄭龍彩去為僧。長沙僉事趙廷璧及妻古氏、子燝、子婦馬氏,皆自縊死。

  督師大學士何騰蛟在湘潭,惟親軍數十及馬蛟麟從。徐勇以驍騎五十倍道至,馬蛟麟遁走。騰蛟知不免,危坐室中;勇率其眾人,拜之。勇,故騰蛟部將也;因勸之降,不可,執之去,復優禮之;騰蛟卒不動,曰:『何惜一劍乎』?勇以其幼子、家眾在武昌(劉承允執以獻),使取之,將以動騰蛟;往返再旬,騰蛟已絕粒至七日,不得死;勇歎曰:『此忠義大臣,早全之可也』。遂被殺。將死,語僧某曰:『取一粒水飲我;是水自衡州來,猶君恩也』。騰蛟所居,井固無魚;騰蛟生,魚忽盈井,並皆五色。及騰蛟死,井魚亦空。

  副總兵楊進喜,素驍勇。聞蛟麟遁,方理髮,大叫曰:『朝廷不惜爵祿養我輩,其意謂何?矧從何公而棄之乎』!約髮不及,操刀以出,求騰蛟;七出七入,最後矢中其喉,自投橋下死。

  副總兵吳學植,以長沙陷,屯軍湘、邵間,進攻湘鄉。格斗四、五日,被執;令去髮,不可。羅錦繡鞫之,學植立而呼曰:『大明天下垂三百年,若生中土誰豢養?父母葬誰家土?乃械義士乎』?因大叫,眥盡裂;引頭觸柱,流血被面,被殺於黃鵠磯。武昌民哭之。

  總兵滿大壯,從章纊軍新牆,力戰有功。王進才棄湘陰走,大壯不能支,走長沙;尋入湘潭。及孔有德逼衡州,大壯使求救不得,以餘兵力戰,士卒死略盡。乃告纊曰:『公且去,為重來計。大壯為公力拒,不復見矣』。隻身殿後,殺數十人;騎踣而死。

  衡陽諸生夏汝弼,見天下亂,或歌、或笑;有語及時事者,反閉目不一應。湖南既沒,挈其家入九嶷,絕粒死。

  總兵馬某,從李定國戰蒸水,陣死。

  兵部右侍郎劉季礦,贛州殉難劉同升次子也。率所部入酃縣,守之。有盜來降,帥攻樂昌;盜肆掠,季礦止之,反為所害。

  永州諸生鄧光遠,不屈死(時、狀不能詳)。

  龍虎關陷,總兵項明高、姚得仁死之。推官唐誼被執,使招其兄誠;大罵而死。誼故御史召堯子,以忤魏忠賢下獄者也。

  大學士吳炳,奉命護世子走城步。城陷,被執,不食;自縊於湘山寺。

  兵部尚書傅作霖在武岡,語劉承允以死守。聞其降,勃然大罵曰:『始以汝為人;乃挾天子作威福,致乘輿蒙塵,罪不容於死。今復降,狗彘所不若也』!承允不顧。孔有德將至,作霖冠帶坐上;承允及偏沅巡撫傅上瑞更勸之,作霖嚼舌出血噀其面。有德使解之,且曰:『尚書欲何為』?曰:『我欲死耳』。羈之數月,卒不剃髮,乃殺之。尚可喜葬之山中,祠焉。作霖妾鄭,有殊色;被執至橋,躍水中死。

  主事侯時暐被執,植立不薙髮;被殺死。

  及武岡再陷,奉天總督劉祿、監軍御史毛養澄皆死之。

  故貴州巡撫米壽圖,在沅州死之。

  巡按御史熊興麟,在黔陽與主事李芳先同被執,送常德。芳先邀與遁;曰:『吾已神游武陵之刃矣』!再呼之,遂酣寢;芳先走。興麟至常德,孔有德勸降;興麟曰:『吾與李職方共被執,可走而不走,將死於青天白日中;豈於汝求合哉』?遂死。

  提學道周,逸其名;與興麟同不屈,死。唐山人為九宮山詩以弔之。

  巡撫黃祖順、總兵林國瑞,守郴州。城陷,被執死。其再陷也,巡撫朱俊臣忿諸將不力戰,單騎陷陣死。

  中書邵履正、侍詔潘哲,以永興破,皆死。堵正明在永興督兵巷戰,一門皆死。

  巡撫鄭古愛稱敏練,再拒孔有德於燕子窩,躬自督戰;遂死於陣(或曰古愛在軍中,陰蹴諸將相搆隙,卒壞軍事;以死事存之)。

  副總兵惠延年,隸曹志建,誓報國;志建惡之。孔有德兵至,延年力戰於鎮峽關內。或勸之降;曰:『我日夕說曹公以忠義,而令罵我反虜乎』?自辰至午,殺傷相當。有德兵退,延年追之;曰:『不與此致命,反死仇人,非智也』。蓋知志建不之容,遂以單騎深入死。

  參將謝復榮、總兵王景熙,皆隸於侯性。靖州事急,永曆帝及太后血書召性入衛,性使復榮及景熙先。劉承允追至,復榮使馬吉翔扈從急馳,自與景熙斷後,據王家堡奮力死斗,殺傷甚眾。承允眾不能追,復榮、景熙力竭死,所部五百人殲焉。是役也,微二人,永曆帝必被禍。故其所系,為湖南冠。

  臨武知縣李瑋興,居官有惠政。張纊以衡州陷,邀與行;泣曰:『期以頭頸血濺此城土耳』。督士民固守。時偏沅六十餘州縣皆望風潰,惟臨武固守。凡五晝夜,攻兵偽退,瑋興追之;伏發,被執。孔有德使降,瑋興大罵曰:『我男子也,讀聖賢書,豈若輩所能誘』!有德置之獄。瑋興無妻子,惟從一蒼頭,自請入獄。瑋興日偕副使聞大成唱和,大成亦被執不屈者也。及將死,南向而拜,謂大成曰:『吾與公畢事矣』。瑋興死,大成亦死。蒼頭請從死,刑者不可;遂奪其刀殺害瑋興者而死。

  湖南被兵寇殺戮,類西北;死事之人,多不勝誌。又若夏汝弼、唐端易、劉惟贊、陳玉鼎、陽鎮、周士儀、章有謨,雖未及死,以遺民稱。而故行人王夫之,學術與顧炎武、黃宗羲埒;轉徙兵間,卒竄身於猺峒,完髮以終,人尤罕儷。又女子某(或謂長沙人),自溺;於衣帶中得詩,其七曰:『寄語雙親休眷戀,入江猶是女兒身』。其八曰:『簪纓雖愧奇男子,猶勝王朝共事臣』。一時重之。

  大學士蘇觀生,方從紹武視國學,倉猝徵兵不及,自縊而死。

  太僕寺卿霍子衡語其子曰:『「禮」云:「臨難毋苟免」,汝知之乎』?皆曰『惟令』。乃書「大明忠臣義士當死」字於壁,朝服北面拜,又拜其家廟,入井死。妻黃氏,從之;伯子應蘭妻梁氏及其女、仲子應荃妻徐氏、叔子應芷妻區氏,次第從之。小婢某,亦死之。惟其三孫存焉。

  祭酒梁朝宗,亦縊死。

  通政司梁萬爵曰:『此志士□節之秋也』。入水死。

  給事中彭燿,先期為觀生枉殺死(閆可義或曰戰死、或曰病死,俟考)。

  故新城知縣廖漢祿,居龍門;見粵東地盡失,以幼子二託其父,自縊而死。新城人祠之。

  盧爵,朱成功將也;守惠來。城陷,戰死。知縣汪匯,自刎死。

  知縣李信,守和平;城陷,死。

  故潮州推官顧人龍及子選,禦楊際雲於陣;選墜地,文龍救之,皆死。

  大理寺卿毛鳳池,當肇慶沒,李成棟跡獲之。或勸之仕;曰:『吾仕,家子何忍辱祖父』!力辭不獲,絕粒而死。

  河源里之役,項時魁等亦死。

  吳川陷,總兵陳彝典、陳其策皆死。

  廉州陷,守道王道光被執,不屈死。

  南陽侯李元允,當陳邦傅亂,獨以所部護永曆帝;且請身之南海,招故部圖恢復,屢敗不挫。至欽州,為士兵王勝堂所執。械至廣州,亂梃交下;笑曰:『鼎鑊不懼,何有於梃』!尚可喜使招杜永和;曰:『杜將軍繕兵窮海,差有丈夫氣;乃招之降耶』?可喜義之,使客說之降;泣曰:『我帥府一養子,爵五等,擁禁旅;又被執,惟一死耳』。卒不屈。已聞永和降,哭之三日;孔有德怒,殺而投之江。

  建捷亦成棟義子,封伯爵;已登舟,聞元允被執,還救之,不肯去。亦被執,與之俱死。部將李朝用,亦死。

  御史鄭封,奉命之廣西。聞京師陷,與子錫庚遁山中;封不食死,錫庚及合門殉之。

  留守大學士瞿式耜撫桂林時,安仁王曰:『居安可寄社稷、臨難不辱大節,惟瞿公耳』。將卒,召式耜入,謂永曆帝曰:『國家事,一聽先生』。及諸軍潰,式耜危服坐署中;胡一青至,曰:『公且從某行』。式耜曰:『從汝,何若從留守死』!舉杯飲之;一青馳去。尚書張同敞至,曰:『我死不孤矣』!致遠將軍戚良勳以三騎至,跪而請曰:『公元老,系國安危;一出桂林,猶可以號召』。式耜曰:『忍死四年,此誼為何』!家人以二子請,式耜言:『負天子,尚及兒女乎?去!無亂我志』。詰旦,孔有德兵至,望式耜緋衣南面,疑為神;既而突入,曰:『待汝一夕矣』。與偕行,見有德。有德坐之以胡床,式耜曰:『我不慣此』。有德言:『滿洲之軍因闖賊至,經營五年,天下一統;公守一城捍天下,能事已見,何必空擲此身』?式耜責之以大義。有德別館之,禮之如上賓。使降臣王三元、彭爌百端說之,卒不應;且曰:『公何自苦,便可為僧』。式耜曰:『僧者,降臣之別字也』。三元、爌感喟不復言。式耜與同敞日賦詩,名「浩氣吟」;凡八章,自敘之。陰使其僕召焦璉,極言有德兵寡,速攻桂林;且曰:『中興至計,無以為我為念』。降臣魏元翼,故墨吏;式耜、同敞劾之,元翼藏忿。布卒邏守,獲其書;乃被殺。為絕命詩於壁曰:『三百年來恩澤久,頭絲猶帶滿天香』。肅衣冠南向再拜,乃就刃。天大雷電,空中震擊者三。越三日,門人姚端、楊藝往斂之;身首不殊,顏色如故。撫之,目忽左右視;藝曰:『次公來耶,長公失所耶』?時式耜子元錥已次永安矣。目猶視,端曰:『我知師心矣!天子已幸南寧,師徒雲集,焦侯無恙』。乃瞑。衣冠淺葬之風洞山,端與僧清凝廬其旁。

  同時靖江王世子(失其名)、長史李某,縊於宮。光祿少卿汪皞、錦衣指揮楊芳齡,皆死。坐營將軍徐高,為式耜齎表赴行在,道阻,匿陽朔山中;被獲,與式耜同日死。旗鼓陳希賢、家丁陳某,殉焉。

  總督楚師兵部尚書張同敞,聞桂林急,馳至,不入門;問式耜『將何為』?曰:『封疆之臣,死事而已』。同敞曰:『某將為後圖,公有命,敢不從』!止而與飲。明日被執,有德使之跪;大罵曰:『汝為我毛姻家僕,時捉溺器;誰跪汝』!有德侈言為大聖人後,敢辱我?同敞詈其妄。有德怒甚,自批其頰;旁卒競以刃築之。式耜曰:『張司馬,國之大臣,與我同死;安得無禮』!乃衣冠,別拘之,與式耜聲相聞。有德使說式耜者,反復辯詰;且曰:『豈有天朝大臣而降者』!同敞不與語,惟肆罵之;暇與式耜賦詩。有德忿,使折其臂;乃口佔,式耜書之。同敞有文武材,戰輒躍馬先;諸將或奔,同敞植立不少移,因之復勝。駐軍東安、零陵間,大小百陣,未嘗衄挫。被囚後,得詩三十餘;自序,而題其末曰『明柱國少師、兵部尚書、前詹事府詹事、翰林院侍讀學士、江陵文忠公嫡孫「囚中草」』。其絕作曰:『一月悲歌待此時,成仁取義有誰知!衣冠不改生前制,名姓空留死後詩。破碎河山休葬骨,顛連君父未舒眉。魂兮嬾指歸鄉路,直往諸陵拜舊碑』。將出,曰:『快哉行也』!探懷中,出舊白網巾服之;曰:『為先帝服,將往謁先帝也』。見者泣下。刑時,首墜於地,三躍而前;人皆闢易。俄,大雷電。卒有割食其心者,有德斬之。金堡時為僧,上書請葬兩人;許之。同敞無子,葬時,女及婿適至;人謂忠義之報。永曆帝聞之,痛悼不食者累日,招魂祭奠。式耜已封爵,更贈同敞江陵伯。所著詩文四十餘卷,皆沒。惟「囚中草」達行在,永曆帝覽而悲焉;下部梓行,題曰「御覽傷心吟」。

  主事陳純采,奉命作陵於桂林。城陷,或使走;曰:『吾守陵寢,以待君父。死且未敢,而況行乎』?為僧,居陵下卒。

  方以智、嚴煒、錢秉鐙皆為僧,監察御史賀奇亦為僧。中書舍人管嗣裘,入巖洞、衣敝絮,與獞猺雜處,皆義而食之,不知所終。

  總兵某某(凡二人),守嚴關;及興安城陷,及副將、參將、游擊以下四百餘人皆抗節死。白虎關陷,副將陳勝、彭昌、高勝、談玉,力戰死(嚴關未守,而死至四百;疑類虛估。然抗節者必不少,雖無徵不敢異也)。

  中書舍人周震,當武岡危急,即聚諸文武誓神前以死守,條告事宜;詔擢為監軍御史。及全州再警,震力爭不肯降;眾怒,殺之。守備孟泰仰藥死,妻子皆自殺。

  灌陽陷,知縣李遇昇死之。

  主事姚端之,贛州殉難允奇之子也。柳州陷,端之死之。

  義寧伯龍韜,以兵出柳州,被執,不屈死。其時,巡撫柳慶右僉都御史龍之虯實死焉,其妻亦死。

  總兵羅天受、掌有文,被殺於象州。

  征西將軍朱旻如,在平樂府膺城固守。既而不支,南向再拜,殺其妻子,自刎死。

  及樂平再陷,總兵彭俊死之。

  湖南副使陳象明,大戰於梧州之榕樹潭;陳邦傅棄之走,象明猶不止。已,入水死。蒼梧陷,知縣巫知衡持故印不肯獻;曰:『朝廷以此畀我,當以身殉』。再三諭之,卒不從;乃殺之。是役也,廣西巡撫以下官皆降,惟象明客官、知衡卑秩為梧州死。

  及藤縣陷,總兵羅超死之。

  督師尚書堵允錫,舟次潯州,忿諸將不用命,恚甚;疾革,夜中索紙筆草遺疏,自題其像。擲筆,謂左右曰:『吾荷國恩,不能免冑趨斗,死於床第,誠有餘恨!曷若葬此江魚,洗滌腸胃』。奮起欲自沉,從者力持之。是夕卒。

  宣國公焦璉,當獻賊入楚繫永曆帝於道州,璉夜逾城,破械出之。永曆帝不能行,焦璉負以登城,手短兵躍而下;永曆帝是以免。及破亨嘉、守桂林、攻全州,摧鋒陷陣,冠諸將。生平敢戰恥走,身先士卒;性尤純篤。諸將爭假便宜,署守令,乞官其私人至於按撫,永曆帝皆從之;又縱兵殺掠,或更私斗。璉獨循循守國法,部兵嚴整,無或擾人薪木者;與諸將俱尚讓不伐。惡陳邦傅不與偕,而陰戒士卒無搆隙。曹志建歷詆諸將,獨敬璉;留守瞿式耜尤重之。然苦糧匱,部卒不及萬;又惡於趙印選、郝永忠等。邦傅既約降,璉方軍武宣、潯州間,未之知;邦傅思並執璉,乃託姻故,誘璉至,引至密室,迫使降。璉憤極,四顧不得出,拔佩刀自刎死;邦傅持其首以降。君子惜之,謂如楊展之於蜀云。及李定國入桂林,乃戮邦傅而申雪璉。

  大學士嚴起恆,遇事持平。再入為宰相,乃力拒封孫可望;朝貴皆納其賄,惟起恆皎然。可望忿,使賀九儀格殺之;江流又速,眾不能救。越數日,虎負其屍出,乃改葬之;九儀等亦驚悸,土人因呼為「虎墳」云。

  時給事中劉光珍、吳霖、張述載、都御史楊鼎和在昆崙關,可望使人追殺之;皆阻封者也。又殺御史某於邕江,以當金堡。及南寧陷,參將杜紀死焉。

  橫州知州鄭雲錦,被執,馬上長吟。至肇慶,下獄;為「從西山義士游」詩。絕粒七日不死,乃復食。在獄三年,共勸去髮:曰:『誓死久矣!留一日髮,即戴一日之君恩;為一日囚,即為明一日之臣子』。就刑之日,飲酒言笑如平時;聞者嗟異。

  光澤王儼鐵、大學士郭之琦、總兵楊祥,以雲南陷,避入交趾,交人不納;傳至廣西,不屈被殺。之琦絕命詩有「血比萇弘新化碧,魂歸望帝祗啼鵑;曾無尺土□高厚,惟有孤舟照簡編」之句。祥,武人,不知書;而以大義自許。臨刑神色不變,望西叩首,危坐受刑;觀者泣下。

  廣西在明為邊徼,瞿式耜用之支拄屢年。殉節抗義者,至於苗峒異域,往往而然;然無多徵者,逸已。

  四川巡撫龍文光,方拜命聞警,即自崇慶馳而至。城破,投浣花溪死。

  前巡按御史劉之渤,陝人也;賊謂為同鄉,將官之。之渤罵不屈,賊縛之端禮門,攢射之;之渤大呼:『寧多一剮,少殺一民』。賊取其屍磔之。

  按察副使張繼孟,被幽於大慈寺;獻賊僭號,欲用之。與妻賈氏,皆不屈死。

  兵備副使陳其赤、僉事張孔教,皆死。孔教死,其子匿不告;逾二年,其母孔氏始知之,責其子曰:『使我不早從而父』!立抉其喉死。

  建昌兵備僉事劉士斗,見賊及之渤語,大呼曰:『此賊也,公不可屈』!獻賊摔之,士斗反顧如前語;盡室皆死。

  同知方相堯,亦死於萬里橋。

  成都知縣吳繼善,或曰死、或曰降賊;其家眾三十六人,則皆死。

  華陽知縣王雲祚,亦拘於大慈寺,絕粒不死;賊食之,躍起曰:『我將食汝肉,乃食粟耶』!遂死。

  明經趙鴻儀子進士趙昱、邱之芳子諸生福祖,皆死。

  諸生劉繼皋,不應試,大罵自刎死。

  王某妻熊氏,罵賊死。

  蜀王至澍、宗室王至淥、澍妃邱氏、宮人素馨,入井死。宗人某兄弟妻皆李氏,皆入江死。長史鄭安民,亦死。

  在籍工部主事李如蕙,罵賊死。

  大理寺正王秉乾,合室死。

  順天府治中莊祖同、致仕按察使莊祖誥,皆死。

  故宣化同知王履亨,入江死。

  故東流知縣乾曰貞,以磚擊賊,死。

  故彭澤知縣張於廉暨妻鍾氏及其女孫,皆死。

  監生季資生及妻董氏,以流寓死。

  武臣最著者,總兵劉佳允偕巡撫龍文光,入浣花溪死。總兵劉鎮藩出戰,赴水死(或謂鎮藩即佳允,俟考)。總兵張奏功、指揮馬震、張卜昌、羅大爵、阮士奇、參將徐明蛟、都司僉書李之珍,皆以陷陣及巷戰死。

  新都知縣包洪策,懸印於堂,率妻子去;民反執之以媚賊,遂罵賊死。

  ■〈畢阝〉縣主簿趙嘉煒,奉檄決江堰還,遇賊射之,入水死。

  舉人江騰龍、諸生劉繼皋、費經世、董宏芳,各不受賊召,死。

  彭縣陷,諸生祝丕傳負其母以逃。賊追之,乞以身代,不許;遂大罵,同死。諸生劉昌祚,不屈死。魯某(失其名,人呼為魯城隍),被執至成都,大罵;割其舌,噀血罵;被磔死。徐復端,入水死。

  婦女劉時雨妻黃氏、趙甲妻宮氏及其數女,皆縊死。

  崇慶陷,知州王勵精朝服北面拜,且書「孔曰成仁」語於其壁,登樓縛刃,而實火藥於其下;俄,賊騎渡,發藥焚樓,刃觸其胸死。所書字,風雨不滅。後二十年,州人祠之,壁乃頹;人嘆異之。

  新津陷,貢生王深長及妻徐氏,皆死。諸生藍燦,不屈死;其妻袁氏,自縊。

  漢州陷,諸生陳雲鵬死之。江禹澤妻陶氏及其子婦張氏,皆罵賊不屈死。又張氏婦,聞警自紉其衣,入井死。數日出之,顏色如生。

  綿竹貢生楊國柱痛父死,誓守縣城。及陷,率居人數萬巷戰,力竭,罵賊死。典史卜大經,死。其僕某,亦死。故戶部郎中刁化神,賊在重慶以書招之,不至而死。孝子王守爵,見其母縊,斂之畢,亦縊死。諸生陶修吉及妻龐氏、顧天澤及妻留氏、楊元吉妻蕭氏,皆以節死。文士峰妻刁氏有美色,賊逼之,罵愈厲;支解死。王宗道妻袁氏,亦拒賊死。綿竹之烈,比於江陰、舟山焉。

  什邡陷,貢生李愛芳二女皆適宗室子,聞賊搜宗人,姊妹相謂曰:『夫死安歸』?聯袂入江死。顧存志妻賈氏、子婦某氏,縱火而縊其中死。

  新蘩諸生費經世,賊欲官之,堅辭;被殺。

  資陽陷,諸生劉宏芳,抗節死。知縣賀允選之從人十有七,則皆死。

  仁壽知縣劉三策、顧繩古,皆不屈死。貢生顧鼎鉉,死。諸生劉士愷,拒戰死之。陳應新、左灼及灼妻閔氏,皆死。辜氏女未嫁,自刎死。

  內江陷,教諭姚思孝不屈死。

  綿州陷,關南道劉宇揚妻李氏、侍郎劉宇烈妻張氏、大學士劉宇亮妻宋氏,相語曰:『昔者吾姑懼盜辱之,死;吾儕使受辱,何以見姑於地下』!皆縊死。宇亮子裔盛,降賊為其官;其妻王氏曰:『爾可作賊官,吾不可作賊官婦也』。縊而死。

  重慶知州何(逸其名),賊索其印,民迫予之;紿以作冊竣,親獻焉。乃集家眾與痛飲,大書壁上:『為臣死忠、為子死孝,而今而後,庶幾無愧』。盡室焚死。及重慶再陷,李興德死之。

  永州陷,舉人梁士騏不受偽職,死。

  銅梁陷,知縣顧旦被執,不屈死。

  巴縣縣丞譚文應及子懋德,入井死。

  何教授,逸其名;城陷,夫婦並縊死。

  綦江翁某妻康氏,為賊所獲,不屈死。

  羅氏年十四,入水死。

  南部知縣鄭夢眉城守,不屈死。

  廣元諸生李猶龍,不屈死。

  昭化諸生賈允昌母李氏、任芣之母吳氏,皆罵賊死。

  巴州諸生楊某妻李氏,罵賊死。

  通江童子執於賊,使偽言官軍畢至,將以突其城。童子乃大呼曰:『賊至矣』!賊怒,殺之。通江獲全;知縣李存性為文祭之。

  王廷輔妻閻氏,被執觸樹不死,更罵賊,死;烏環其屍焉。

  劍州諸生王才啟,抗賊死。

  諸生李一鴻妻,罵賊,剮其腹死。

  貢生張公選女,罵賊,刃其胸死。

  梓橦陷,諸生蒲光香妻趙氏,躍入江中死。魏元康妻趙氏,亦死。

  順慶柏谷口之陷,宗室王朱釜森死之。南充武生陳懷西戰敗,被執,誘使降;曰:『寧為明室武生,不作逆賊元老』。賊怒,殺而竿其首。其子見之,哀慟而死。諸生馬孫鸞見之,大罵;刈舌而死。

  西充陷,在籍御史李完不屈死。諸生樊明善,亦死。有杜氏者,避亂張村溝;遇賊,斷臂死。舉人陳某女、諸生張某女,皆罵賊死。

  賊掠營山,諸生王光生戰於北關,被執不屈;及泉應厚、泉應化、李為聰、冉良富皆不屈死。

  儀隴陷,賊追知縣李時開將及矣。王爾讀者,邑人;王皋之僕也。奮身出禦,為賊所殺;時開得脫。諸生席雙楠、劉義國、楊正道,先後死。

  岳池陷,劉氏婦拒賊而死。

  大竹武生王蘋,聞賊入川,語父曰:『食國家水土,力不能報,死命可也』。賊至,其父拔刀殺數賊,力竭而死。蘋亦被擒,罵不絕口死。

  鄰水陷,總兵甘一爵力戰死。

  敘州在籍湖廣佈政司尹伸,居山中,被執;大罵求死。賊重其名,生致之井研;罵益厲,乃殺之。宏光帝方起伸太常寺卿,而伸已死。伸妻邵氏、妾夏氏、子婦楊氏,殉之。

  敘南指揮曾應昌,分守白水江;賊圍成都,戰死。舉人周元孝、諸生劉苞、晏正賓、王應世、郭大勳、李合中、梁為憲、余智及智妻楊氏,皆死;大勳且合門死。舟人某,居周壩。賊使之渡,不應;問其舟,亦不應;脅以刃,奮而拳之,遂死。總督樊一蘅妻李氏、妾夏氏、兵部侍郎劉之綸妻楊氏,皆以罵賊故,或裂屍死、或懸髮於屋而後支解之、或割其乳死。

  慶符陷,諸生何察死之。義民張祖同,亦縊死。

  筠連陷,蘇亮妻某氏,墜崖死。

  珙縣陷,故江陵知縣向科死之。陳某女三姑,入水死。

  興文陷,知縣艾吾鼎抗節死。

  隆昌陷,諸生劉茲抗賊,被殺。妻盧氏抱其屍哭,遂罵賊死。廩生范璵妻胡氏,母女皆死。

  大寧知縣高日臨,聞賊至,乞援於成都,不報;被執,大罵,賊磔死之。

  萬縣貢生吳獻棐,賊強之為參軍,不從;斷臂死。子之英,亦被磔死。

  龍安知縣羅應選,盡室死。

  諸生果道濟及妻楊氏,不屈死。

  松潘守將湯名揚,拒賊死。

  知縣劉鵬舉,城陷,罵賊,盡室十餘人皆死(或謂鵬舉知松陽,俟考)。

  建昌督糧道盧懋鼎,被執不屈,死。

  及劉文秀再至,故長沙知縣高明集民誓守,屯於焦家營。其勢不敵,曰:『我受朝廷官,可從賊乎』?盡室焚死。

  越雋指揮王自敏,戰死。妻周氏語所親唐氏曰:『等死耳,他日恐遲』!闔門自焚死。

  王、何、宋、唐四女皆字而未嫁者,各自焚死。

  川南巡撫范文光,入山中;聞雅州陷,賦詩一章,仰藥死。

  榮經知縣黃儒福,巷戰不已;為劉文秀所執,磔死。

  廬山知縣金鼎祚,闔門抗節死。

  嘉定知州朱儀誓守,賊蟻附攻之;束蒿灌脂以投,賊多縻死。城陷復完者再;賊怒,攻益急,食與矢皆盡。儀謂其子:『大義無過君親,不可屈也』!其妻胡氏奮然曰:『臣死,忠也;子死,孝也。吾獨不能死節乎』?舉簪自刺其喉死。儀朝服,北面拜,及命錫(?)自焚死。

  諸生郭大年被殺,其妻楊氏自城上躍入江死。

  諸生帥正邦母馮氏有色,袁韜強納之;以簪刺心死。

  嘉定再陷,巡撫李乾德盡室入水死,而民不哀(詳前)。

  洪雅陷,諸生祝籛之子婦楊氏、二陳氏、王氏及女祝氏,遇賊山中,為所劫;六人拜父母,俱入水死。

  犍為舉人周正,賊強官之,不從;殺之。子成儒及其少弟入賊軍中抱其屍哭,賊並殺之。

  陳天啟夫婦抗賊死。二女為賊強輿去,皆抗聲不屈;曰:『吾姊妹皆陳氏女,將與父母死,必不玷鄉里』。及賊壘,睹父母屍,躍身撞石大罵;賊並殺之。

  賊索諸生應省試,彭大用及妻任氏、張廷機及妻梅氏,皆不屈死。

  榮縣知縣秦民陽,被執不屈,叢射之,死。

  犍為貢生周正選,亦拒賊,死。

  潼川知州陳君寵,賊幽之五顯祠;賦詩云:『未能誅鼠輩,死亦等鴻毛』。又曰:『吏民休惜我,已視死如歸』。遂縊死。

  舉人李永蓁,稱病臥;舁之成都,張目不言。賊殺之。

  廩生李錦中,偽官將試之,閉戶自縊死。

  進士李某妻吳氏、舉人黃某妻張氏、歐某妻黃氏、貢生楊某妻朱氏,皆不屈死。

  安岳陷,在籍兵備副使竇可進罵賊,褫其革死。

  中江陷,教諭單之賓死之。

  遂寧諸生羅璋,奉母避山中;賊圍之,大戰殺數人,母得脫,璋遇害。

  蓬溪家居主事譚文化,賊招之不屈,死。譚某妻陳氏,賊欲污之;大罵不從,死。

  樂至陷,楊某妾荊娘,不屈死。

  彭山知縣何天衢、監軍道盧安世,俱不屈死。

  川南道胡恆,駐邛州;聞賊至,使幕客汪光瀚出徵兵。未至,城陷,恆及其子之驊皆戰死;妻樊氏、妾成氏、馮氏、之驊妾周氏、僕京兒、弩來、婢女二人,皆死。惟之驊妻朱氏及幼子峨生得脫。

  邛州知州徐孔徒,被執,欲使降;不屈,死之。

  蒲江知縣朱蘊羅,城破,以眾巷戰;久之,盡室死。

  瀘州知州蘇瓊,盡節死。

  原任澤州知州韓洪鼎、原任推官韓大賓,皆州人也。城陷,並不屈死。

  諸生方旭、方伯元、曾薦祚、鍾子英,皆被掠;旭見諸生泣求於賊,叱之曰:『丈夫死即死耳,乞憐何為』!賊支解之。伯元亦罵賊死,薦祚入水死,子英及妻赴江死。

  慶符張祖周,自縊死。

  納溪生員閔翼聖妻王氏,被劫,縊死。生員易衍禹妻王氏,並不受污;投崖死。

  威茂道羅銘鼎拒守;城陷,罵賊死。妻段氏攜三子兆鶴、兆柱、兆昌同入水死。

  汶川貢生高仲選及其子女,皆死之。

  東鄉知縣趙德麟城守;賊穴地入,德麟入井死。其家十七人,皆死。

  貢生冉璘及其子,不屈死。母楊氏、妻向氏及其家人,盡室焚死。

  墊江知縣歐陽東昌,城破死之。

  監軍道王文錦,當譚文死,與張耀、林起諸人猶軍於忠、涪間,號為明。尋俱敗死。

  梁山副舉人高宗舟,以家丁二十餘人巷戰死。

  綦江伯王祥妻尚祖,聞變,沐浴盛妝,望闕叩拜,又拜其夫死所,乃縊;未絕,以手招左右曰:『繯急,不得死』!寬之乃死。

  貴州布政司張耀,聞巡撫米壽圖遁,自帥家丁以守。城陷,被執;賊以其秦人也,曰:『降當為相』。耀怒詈之。執其妾媵以怵,曰:『降則免』。耀罵益厲,賊殺之,及其家十三人。

  貴陽再陷,巡撫郭承汾被執;笑曰:『頭可斷,膝不可屈也』。與黃應運皆死。

  大學士楊畏知見賀九儀凶狀,痛哭自劾,請入朝;永曆帝以為東閣大學士。可望怒,使鄭國執之。永曆帝將執國,畏知曰:『猛獸當人則止;若得止其逆,臣焉避之』!永曆帝手賜以「忠貞直諒」印,揮涕送之。畏知泣對曰:『苟存社稷,死生以之。伏望陛下擴清天地、正位兩京,臣即瞑目』。至貴陽,下獄;士民數萬雨泣以請,乃使養疾於黑神廟。汪僎、龔彝諂事可望,畏知戟手罵;兩人搆之。可望呼畏知曰:『使汝何為,反作宰相』?畏知曰:『為大明宰相,不愈於從賊而生乎』!可望使杖之;畏知除冠擲可望面曰:『誰敢辱大臣』!乃被殺。楚雄人祠之。

  及博托陷貴陽,執巡撫冷孟飪,使去髮;乃肆罵死(孟飪黨於馬吉翔,以能死附之)。

  按察使唐勳走定番,艾能奇踵至,勳以兵誓守,屢大創之。能奇中藥箭,幾死;乃謬語:『我無他求,與我斗酒即去耳』!退軍二十里,眾謂其怯。一夕突至,勳遂死。

  定番知州陳新策、都司陳徵,亦死。

  威遠守備陶世顯,血戰死於陣。鄉官顧人龍,率眾固守,殺賊甚眾;城陷,冠帶登陴罵賊,死。

  平番諸生陳則從,城陷,不食死。

  知州曾異撰、任永寧與其客江津進士陳玉成、貢生龍茂勳計曰:『州踞盤江,控扼滇、黔,天險也;棄之不守,豈臣誼乎』?集眾登陴。城陷,盡室自焚死;玉成、茂勳入火死。

  清威道黃應運被執,賊厲聲責之曰:『爾許茅土於安西,便應奉我以九五!何不蹈舞為』?應運言:『爾不當供獻於天子乎?我與若同僚,何拜為』?可望曰:『我自帝有餘力』。應運曰:『如是則叛賊,王臣寧拜賊乎』?可望怒,下之獄;猶惜其才,使護衛某再三諭之降。應運罵益厲,可望言:『若輩求死,當不使善死』。縛應運及郭應汾、姚總兵、劉總兵(二人名逸)置之地,縱惡馬數十踏殺之。又籍其家,而屍六人於門,怖不順者。平虜將軍許藎臣為歎息不已;賂其護衛張言之可望,乃葬之毛家庵,平列六忠塚,遂去。

  郎中譚先哲、參議石聲和、聲和子諸生嘉言,當平壩衛陷,盡室死。

  副使曾益守安平,集眾死拒。城陷,盡室死之。

  總兵吳尚慮及副將某凡三人,守平溪。城陷,皆死之。

  總兵蕭曠,以諸生為劉承允坐營參將。何騰蛟奏授總兵官,守黎平;頻樹戰功,忠謹尤異於諸將。承允降,使陳友龍招之,不至;友龍攻之,短兵相接,力竭,曠自刎死。

  安龍十八公(詳前),不死於戰而死於賊者也。及孫可望遁,朝議:追贈吳貞毓少師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謚「文忠」,蔭一子錦衣衛僉事;鄭允元武安侯,謚「武簡」;張鐫、徐極侍郎,林鍾、蔡縯大理寺卿,蔣乾昌、李元開、趙賡禹侍讀學士,周允吉、朱議2、胡士瑞、李頎副都御史,易士佳、任斗墟太常少卿,朱東旦太僕少卿,各蔭一子入監讀書;張福祿、全為國弟侄一人錦衣衛指揮僉事。遣使諭祭曰:『卿等乾坤正氣、社稷忠臣,早傾捧日之忱,共效旋天之力。詎意梟獍橫行,頓忘君父。安龍之血,終當化碧九原;汗簡之書,各自流芳千古。今移蹕滇雲,鵷鸞駢列;回思卿等簪履趨朝,杳不可見。夫獨何心,能不悲哉』!尋使通政司尹三聘如安隆,立廟植碑,題曰「十八先生成仁處」。

  林青陽亦被執至安隆,死之。

  匡國公皮熊,被執走水西安氏,年八十矣。聞永曆帝被執,絕粒七日不死;吳三桂執之,背立不跪。積十三日不食,始瘖;越日而絕,仍戮其屍。

  熊之女夫趙默,亦被執;令具供,索紙書絕命詞,乃殺之(或曰:默與安坤同舉兵云)。

  大學士王錫袞里居,為沙定洲執至雲南行省中,使為己乞鎮雲南如沐氏;先馳疏而後告之。錫袞大恨,上章於帝祈死。數日卒。

  里居知府陳爰謀,不屈死。

  沐府從官周鼎聞亂,說天波曰:『定洲叛耳,非全省亂,請留討賊』!時土司祿永命兵固在,天波不從;且疑鼎為間,殺之,冤莫白。

  天波將高謙自以援剿不及,盡室焚死。

  僉都御史朱壽琳奉永曆帝命,募兵雲南。值孫可望至,知不敵,說無淫掠。誘之降,不從;羈之他所,更誘以官,卒不肯從。從容題詩於壁,可望殺之。

  及永曆帝棄雲南走,昆明諸生薛大觀嘆息曰:『不能背城一戰,君臣同死;顧走蠻邦苟活耶』!謂其子之瀚曰:『吾不惜七尺軀,為天下明大義。汝其勉之』!之瀚曰:『父死忠,子當死孝』。大觀曰:『爾有母在』。其母適聞之,謂之瀚妻曰:『彼父子忠孝,吾兩人不能死節義乎』?大觀曰:『爾能死,善甚』!偕赴城北黑龍潭死;侍女、幼子亦死。明日,諸尸聯袂出,婢抱幼子於懷如故。大觀次女已適人,避兵山中;同日赴火死。

  都御史錢邦芑、太常寺卿文煥、兵部主事賀奇,各去為道士、為僧。

  及吳三桂執永曆帝返雲南,故戶部尚書龔彝,孫可望黨也;乃具酒殽求入謁,守者拒之。彝曰:『此吾君也!君臣之誼,南北皆同。且我祗一謁,何以拒為』?三桂許之。彝入,布几筵、奉卮酒,永曆帝不能飲。彝伏地泣,起而勸進;為勉進三爵。彝則且哭、且拜,數數不已;遂觸柱死。

  三桂在滇,滿洲、漢人有睹永曆帝儀表者,陰謀推戴;事洩,皆死(名姓俟考)。

  至於屬邑,則富民在籍知縣陳昌裔,以不受賊官,被杖死。貢生李印方及妻子,自縊死。其友王朝賀往掩之訖,自經死。晉寧知州冷陽春,抗節死。呈貢之陷,知縣夏祖訓,死之。楊林所女子丁氏,吳三桂兵淫掠及其地,丁不屈死。而大理寺丞林鍾泰、雲南守備徐日舜先死之(守備一作參將)。曲靖指揮王承憲,為楊畏知前鋒,擊普民升等皆有功;沙賊來攻,守備悉具,畏知深賴之。及定洲再至,承憲出戰;方大勝,忽中流矢死。其弟承瑨、土司那籥,皆力戰死;一軍盡沒。土司祿從命、祿永命,皆忠謹,奉調即行。定洲攻寧州,永命固守;城破,自刎死。孫可望至,御史羅國瓛方按部至其地,與知府焦潤生皆被執;可望要之降,不屈。攜至昆明,自焚死;潤生亦不屈死。曲靖推官署道事夏虞衍,遺書國瓛,約共討賊;事洩,盡室死。中書舍人朱斗垣奉敕賜白文選,至於曲靖,遇賊張虎襲雲南,猝執之;不屈而死。南寧知縣陳六奇,不屈,被殺於東門。指揮邵元齡守陸良,亦不屈死。御史耿廷籙受命按四川,而蜀已歿,里居臨安之河西;及李定國至,廷籙入水死。其妻楊氏,被執,不屈死。給事中廖履亨,自縊死。其屬寧州知州朱家梁,罵賊死。都司沐天運,被執,不屈死。土司祿從命,力戰不勝,自殺死。通海典史單國祚,衣冠坐堂上罵賊,被殺;印猶在握。縣民葬之諸葛山下。

  武定府參將張其勳,固守月餘;城陷,衣冠望北拜,自毒而死。同知楊于陸,亦死。

  師宗都司徐道興署縣事;聞賊至,集軍民曰:『力寡軍單,不能抗賊;吾死分也,若等可去』!眾請偕;則厲聲曰:『封疆之臣,死在封疆;吾將安往』!眾雨泣辭。道興所攜祗一僕,出俸金二,曰:『一賜汝,一斂我』。僕大痛請殉;曰:『汝死,誰斂吾』?僕泣從之。未幾賊至,逼使迎其酋;大罵,擲杯擊之。遂被殺。

  大理府指揮陳禎,城陷巷戰,手殺數人,死。守備陳海,亦死。千戶楊昌印、王象乾、鮑洪,盡室死。千戶關維翰及其子大忠,皆死。百戶黃恩基,力戰死(陳海,一作海瀾)。

  太和知縣王世傑,佐上官誓守,死於城上。教授段見錦、經歷楊明盛及其子一甲及司獄魏崇治、故永昌知府蕭時顯,皆死。舉人高拱樞,入池死。楊士俊,盡室自焚死。諸生尹夢旗、尹符、馮大成,倡義助守,罵賊而死。楊憲,盡室自焚死。楊愻,死而復甦;其妻則死。人稱太和節義為盛云。

  趙州學正遷戶部主事劉之謙,廷標之子也;以父死,授官。被執,主者索賄;之謙曰:『父子二十年苦節,飲滇南杯水耳』。使之去髮;曰:『禿頭翁,可見吾父乎』?砲烙而死。而思恩知府董邦昌、昆山知縣楊承言、臨安通判劉之蘭,皆死焉。

  楚雄府舉人杜天禎、不屈死。

  廣東知州張朝綱及妻馮氏,皆縊死。子耀,亦諸生;慟絕而蘇。既葬其親,自縊而死。

  永昌推官王運開攝分巡道事、通判劉廷標攝永昌府事,方以兵守瀾滄江;沐天波已降,可望以印綬責兩人,堅不予。士民請降,二人即使去;曰:『眾情若此,吾輩惟以死自請耳』。逮夕,廷標縊;運開曰:『吾老宜先之,乃先我耶』!沐浴賦詩,亦縊而死。可望重兩人,求其後;或以運開弟運閎告,使聘之。至潞江,謂其僕曰:『吾兄弟可異趣乎?若收吾骨,葬吾兄之旁』!躍入江死。

  蒙化知縣陳于宸,不屈死。麻哈土司龍兆春,亦死。

  至於邊徼,則總兵王國勳,戰普湖死。總兵某,戰死於玉龍關。磨盤之戰,總兵竇民望力斗;自卯至午,短兵鏖突,浴血不已。火槍洞脅,奮戰如故;持刀潰圍走數里,血湧而死。王璽,亦力戰死。錦衣趙明鑑,以被害死(詳前)。

  白文選降,永曆帝妃某氏在其軍中,文選祗奉之。至是,以髮自縊死。

  松滋王某,從永曆帝入緬;脅於馬吉翔,飲咒水,緬人殺之。及吏部侍郎楊士廉、禮部侍郎楊在、兵部侍郎金簡、光祿寺少卿高勳、御史鄔昌期、裴廷楷、任國璽、陳純采,皆死。滇國公沐天波將軍王升、魏豹、王盛隆,奮力擊,死亦倍酷。至餘鄧居詔、王祖望、楊生芳、郭璘、潘璜、齊運巽、王自京、安朝柱、陳謙、王啟隆、龔勳、吳承爵、張宗伯、任子信、張拱樞、劉相、宋宗宰、宋國柱、劉廣寅、丁調鼎,皆死。

  緬復以兵圍永曆帝所,索人殺之;逸入後宮者,亦搜殺盡。故宗室吉安王慈煃、總兵姚文相、黃華宇、熊相賢、趙明鐸、馬寶之、二差官(一李姓、一逸)及王大雄、王國相、吳承允、朱文魁、鄭文速、李際白、凌雲、尹秩、尹襄、朱議添、嚴麻子及千總吳某,昏死。內官,則李茂芳、楊宗華、楊強益、沈猶龍、陳國遠、李崇貴、周某、盧某、曹某、楊某,亦死。而陳德遠等十八人,以縊死。命婦殉者,吉安王妃、松滋王妃、貴人楊氏、劉氏。沐天波妻夏氏固侍妾,兩經大亂不辱,為女僧;天波重其節,使典家政。比縊死十日,乃斂;烏雀不敢進。其後沐罕忠事發,侍婢夏蓮自請代罕忠妻龍氏死。王啟隆妻吳氏方縊,太監李從龍見而救之;吳氏曰:『爾與吾夫厚,宜促我死;乃救吾乎』?卒縊而死。其妾亦死。齊環之妻,自抱其子入水死。吳承爵妻,先縊其子女而後死。姜承德妻楊氏,亦死。

  別有數百人棲小洲,四圍皆水;緬謂潮至立死,竟不然。後入滇邊名桂廠,稱朱家云。

  通政司朱蘊金等,固與永曆帝分道,期會於緬;比至阿瓦,緬人圍以兵,潘世榮降,蘊金及都司姜承德自縊死。總兵高陞、千戶謝安祚、向鼎忠、范存禮、季勝、劉興隆、段忠,皆被殺;復竄其餘於遠方,無或存者。

  又有吏部左侍郎王錫、浙江司主事鄭延爵,則先死於滇焉。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十七

  江都倪在田甫輯

  ·李孫之兵·

  順治三年(隆武二年。是年桂王立)冬十二月,張獻忠殺掠西充、鹽亭間。豪格、吳三桂至漢中,賊黨劉進忠降;導其兵急馳千五百里,乘霧登保寧之鳳凰山。值獻忠親出,進忠指語雅布蘭曰:『此獻賊也』。雅布蘭一矢中其額,獻忠顛伏積薪中;曳斬之。群賊不知,班列如故。俄,塵埃漲天,則滿洲兵逼其壘矣;賊大崩。豪格兵乘之,收其人畜、軍佽,入保寧。

  賊黨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潰而南,王尚禮、白文選、馮雙禮、王復臣等從。道無所掠,殺馬而食,至於鞭舄皆食之;後乃食人,饑仆者立割盡。七日至渠河,眾猶數十萬。總兵曾英使千兵偵之,遇賊潰。越二日,賊至江上不得濟,多下馬臥。或說曾英以奇兵涉江突擊之,疲賊可盡;英不可,曰:『此死賊,劃江阻之,彼必饑盡』。文秀望隔江軍民輻輳,營壘皆縱飲,無嚴備;曰:『吾儕不爨十日矣,不若冒死進;得一舟,則可以生』。裸而銜刀亂流以泳,其黨徐湖等五人從之。至朝天門,隨波而沒;英卒皆笑之。文秀突起,牽一舟走;可望等羅拜,即與百人沿江突擊。英以巨艦繞攻之,彀弓桅下;王尚禮射之中胸,墮水死。賊更掠舟濟;余仲燒營走,水陸兵潰,崩聲如雷。賊攫人畜、輜重、芻粟無算,遂陷重慶府。偽相汪兆麟亦至,獻忠心腹也;定國、能奇先以隆武帝詔曰:『獻忠所害,非君父也;若降,許免死』。心動,至是問計於兆麟。兆麟不知,使作賊。能奇怒罵之,立射其目;定國縱刃之,踐為泥。居數日,燒重慶,夷其城;分獻賊親兵殺掠而南。將入滇,取道遵義。越望日,至綦江,眾志攜。可望偽稱獻賊婢生子,當共事之;眾皆喜。其黨張成功、王十萬、小關索不奉令,小關索夜遁;可望杖成功、十萬,乃定。越六日,賊婢乃生女,且已斃。

  順治四年(永曆元年)春正月,賊棄綦江走。十日至遵義,陽禁殺掠,四徵芻糧。止於桃園洞,奉偽后啟而後行。俄聞吳三桂兵將至,懼;共執偽后燒殺之。殺掠至烏江,乘楊吉潰,遂為橋濟,直越貴陽。眾方議守,聞烏江潰,則皆走、或出降。越二日,可望等至;大肆淫掠。三日乃招撫,又數日復出掠。自青崖、龍里、高堡至於威清、平壩、安興諸處,男婦老弱皆屠死;幸而免者,並去其手鼻,千里蕭然。方謀入滇,聞沙定洲亂,乃屠貴陽,疾趨雲南。至於曲靖,遇內監孫興祖以隆武帝令徵沙兵(即定洲兵);可望曰:『朝廷不知其事,若徵之,是獎亂也;不如討之』。興祖以為然,乃共去偽號,傳檄為明。

  夏四月,可望等入雲南;聲言討賊,其各安堵!與定國、文秀、能奇皆復姓;四人皆陝產,獻忠養為子,偽封可望平東將軍、定國安西將軍、文秀撫南將軍、能奇定北將軍,使姓張。至是,乃復姓。可望長而狡,三人皆下之。自恥其名,改今稱(故名可旺)。遂自稱東王,定國、文秀、能奇亦即故王號;封其黨王尚禮以下公侯伯有差。將設六部翰林,畏人議,卒為之。以降賊在籍御史任僎為禮、兵二部尚書,范礦為吏部尚書,吳兆義為戶部尚書,龔彝為刑部尚書,萬年策為工部尚書;尋以陳源代年策。建四王府;毀昆明、呈貢二城為之;闢教場於城南,毀民居以萬計。僎猶媚賊,議尊可望為國主;可望生子,請如皇太子禮。為定制:以干支紀年,盡廢閣部、科道官;盡易印文為八疊,更鑄印冊、錢文。括民田、井鹽官四而民六之,收郡縣技藝者皆入營。屢促可望稱帝。彝起家進士,阿可望指,陳十事,請租外增賦、賦內增馬。楊畏知、沐天波皆憤之,其黨亦多不之服;滇民更失望,曰:『除虎進狼,此之謂矣』。可望為儀衛,將列之則病;已即止,曰:『是尚有天命耶』!皮熊、王祥皆疏言『今入滇者,皆獻賊之孽;朝廷無為所愚』。瞿式耜在桂林,聞而憂之。

  順治五年(永曆二年)春,孫可望據云南,以定國、文秀、能奇皆等夷,思一之。顧兵弱,定國、能奇尤強,使心腹王尚禮說之;能奇許諾,定國、文秀皆聽命。

  夏四月朔,群賊大陳於教場,將上可望大元帥號;定國先至,其下揚旗鳴砲如故習。可望怒而走,文秀婉解之;王尚禮請責旗鼓以贖罪,皆不聽。定國怒與詬,可望益憤曰:『欲長我者,必杖定國百』。定國競甚,可望遽去;白文選曳止之,曰:『今若此,皆散。請勉受責』。共按定國杖之半,祈免乃止;群賊駭懼。於是可望自稱大元帥,使定國攻沙定洲以自贖;軍伍賞罰,必咨可望而後行。夜,可望詣定國,親撫之,憾卒不釋;可望亦患之。聞李赤心降,爵上公;亦思以朝命壓其眾。偽慨然曰:『我輩躍馬二十年,破壞天下,卒無寸土;而滿洲收其利,甚無謂也。我將挈天下還之明耳』。楊畏知力聳之。四川巡按錢邦芑貽書可望,重複千言,皆說之降。可望語其使曰:『苟王我,我以全滇歸於明』。邦芑復書:『本朝異姓無王封』;而裒其事以告。

  順治六年(永曆三年)夏四月,孫可望使楊畏知、龔彝以南金三十兩、琥珀四、馬四匹赴行在求封王;表稱『先秦王盪平中土,不謂自成犯順,玉步旋移。孤守滇南,恪遵先志;王繩父爵,國繼先秦』!且聲言不得封,即擁兵至。王化澄、袁彭年,馬吉翔、龐天壽等請從之,嚴起恆執不可。金堡尤力爭;疏七上,曰:『不封,則可望反為南顧憂似也。然使恭順,雖不王,可也;如其不可,王之,徒益其志。他日進王而求,何以應之?或謂「難禁其自王」。顧王則誰能禁之;今乞寵命,則我有權矣。或謂「可望以全滇至,其功可王」。然金聲桓、李成棟且不敢王,今封可望,何以對兩人』?因言『韓信、趙佗、李光弼、郭子儀、岳飛、韓世忠、徐達、常遇春及金忠之王,勢並不同;今惟在諸將能恢復,恢復既定,雖不王之可;不然,陛下徒隳祖制,以解諸將之體!可望王後,更有不忍言者』。疏入,眾是之。楊畏知疏爭:『奈何以一腐儒失大計』!宗室朱議浘更劾堡;畏知曰:『朱君亦誤,給事之爭,使可望知有人,不亦可乎』?議不決。畏知曰:『可望借長李、劉輩,必不得已;俾以上公,而侯定國以下可矣』。從之。乃封可望景國公,易名朝宗;定國、文秀皆侯爵。擢畏知尚書、彝侍郎,使偕趙昱齎冊往。

  五月,孫可望使李定國陷安順,清威道黃應選亟還語定國:『何不以尺一告?天子方攬豪傑,某當奉管鑰於將軍,毋不王不霸,令人謂盜賊』!定國色平;應選更言『將軍負武略而不得一地,名又不正;故人睨之。若藉三百年天子,輔以義從,天下無敵;他日分茅,與開平、中山比烈。舍此不圖,非雄略也』。定國言:『當與平東議之』。應選言:『平東遠,當先與公盟,矢不二心』。定國從之。可望滋不悅。堵允錫亦思結可望,宴畏知、彝於七星岩。

  陳邦傅以地逼於孫可望,懼為所噬;其部胡執恭曰:『君固受制藏空敕,今可望不得王,我若封之,彼必悅;即其兵殺瞿式耜、金堡、李赤心,其可也』。邦傅然之。矯制鑄印,封可望「監國秦王、九錫節制天下兵馬大元帥」;亦封定國等。使執恭齎以往,可望大喜,郊迎十里,拜舞受命。亦頗聞朝議,私叩執恭;則曰:『此太后意,外廷不知』。可望逆其偽,然亦假之以脅眾。定國等不從,可望勸之;艾能奇言:『我自王,何待封』!定國曰:『不然!我無尺寸功,敢受朝廷恩』!卒不受。廷臣聞之,交章劾邦傅。堵允錫言:『可望尚請封,不如予之,使執執恭以伸法;不然,是驅之變也』。嚴起恆、吳貞毓、楊鼎和、劉修、吳霖、張述載皆不可。允錫密疏:『廷臣執不王異姓,正論也;然不為今日計?可望乃逆獻養子,凡此滔天之惡與有力焉。今姑取其歸正,冀收其用;安可泥常法!且可望已自稱「東平王」,降而為公,彼必不受;因而為逆,如天下何?臣思開國功臣徐達、常遇春稱六王,皆進封;宜量封可望以「一字」。即敕申明舊制,示破格而勉以中山、開平其可也』。從之。而趙昱已行在道,謂『「景國」命,可望必不受』。乃與允錫謀之。

  秋七月,堵允錫以所藏空敕矯制封可望「平遼王」,亦封定國等;使昱及畏知、龔彝齎冊往。可望駭曰:『我已封「秦」』!畏知曰:『偽也』!執恭亦曰:『畏知偽;所封實「景國公」,印敕故在』。可望怒,並下之獄。李定國謂趙昱敕真,將往受;可望怒,定國乃止。拘昱館舍,陰縱之;昱走南寧。可望下檄諸鎮,以「秦王大元帥」自稱制,諸軍曰「行在」,所設六部官亦如之。又名其護衛曰「駕前軍」,自稱曰「不穀」;文書下行曰「令旨」,上行曰「啟」。稱定國、文秀、能奇曰「弟安西」、「弟撫南」、「弟鎮北」。始為廟,太祖中、張獻忠左、可望祖父右焉。又獨為獻忠立太子廟,四時致祭。楊展首疏劾之曰:『臣闢草茹荼,為陛下收蜀、圖黔。可望檄忽至,舉陛下土地、甲兵並隸之。臣誓不共賊俱生久矣,無難斬使焚檄、出兵烏蒙以爭之。顧可望挾敕至,若果然,臣不敢異。然此後,非陛下臣矣。在朝之臣,誰實為此?若令不出朝廷,則可望偽耳。臣願首戎行,與諸將共討之』。疏至,上下不知所為。瞿式耜、金堡亦劾可望大逆不道;式耜且請戮執恭以正辱國之罪。時不能用。可望使李定國入黔,要總督范礦、巡撫郭承汾盟於龍里。永曆帝不能問,惟封皮熊、王祥以備之。

  順治七年(永曆四年)秋八月,孫可望使以玉帶、名馬、黃金萬兩、銀十萬兩求真封,且問故;別以白金四萬饋朝貴。永曆帝始知趙昱狀。馬吉翔等利其賄,請封可望「澂江王」;使者言非「秦」不敢復命。嚴起恆執前議,且請卻其貢;文安之、郭之奇主之,王化澄、朱天麟等不可。會高必正入朝,語使者:『本朝無異姓王,我破壞天下,逼死先帝,蒙恩赦宥;然公爵爾。張氏竊據一隅,敢冀王爵!今與我同報國,去賊號;無欺朝廷弱,我兩家士馬足相當也』!使者懼而去。必正寓書於可望,詞意嚴正;可望不顧,言不真封,當趨行在。嚴起恆言:『可望無禮,誰能止之!然彼方資爵於我,敢效李自成乎』?可望知朝廷無封意,益忿。

  會艾能奇死,馮雙禮主其軍;可望誘之為心腹,其勢益強。皮熊畏之,使李之華往求盟;可望以書責熊:『擁士卒,可戰可守,而罔知邦本,日煩徵派。黔中為出兵之途,豈無救災之心以為假道與?且黔、滇皆朝廷地,留守留兵、綢繆糧糗,惟冀與行在通聲息;若祗一盟為燕雀處堂之計,則非不谷所望於君子也』!熊得書益懼,走清浪衛。

  九月,孫可望犯貴州,使白文選先。郭承汾以書責之曰:『牛耳之血未乾,北門之師已至。君父可欺,天地神明必不可昧』,可望不顧。既至,范礦率屬文武郊迎之。使白文選追執皮熊於清浪,既而釋之;貴州皆入於可望。改布政司署為行宮,圖繪山川日月,自為錢幣曰「興朝定寶」。勒諸文武繳札敕,凡監軍、督餉、部卿、僉憲及總制、參游皆革之;無敢或拒。川、廣潰將走貴州者,並為所脅。可望驟增兵數十萬,使劉文秀、白文選、王自奇分道取四川。

  冬十二月,遣編修劉茞如貴州,真封可望為「冀王」。時兩廣皆陷、南寧危急,永曆帝將取兵於可望,故遣之。至平越,不得進;久之,乃還。楊畏知謂可望:『「秦」、「冀」相等,偽何如真』!不聽。定國請以畏知終其事,乃使畏知如南寧。

  順治八年(永曆五年)春正月(永曆帝十二月。至二月後,為永曆五年),孫可望邀文安之於都勻;凡數月,安之乘間走。將入南寧,孫可望坐以罪,戍之畢節衛。

  閏二月,孫可望使賀九儀入南寧,索阻封者;直入嚴起恆舟,攘臂呼詬。起恆言:『朝廷恩賞自有在。今若此,何也』?九儀格殺之,又殺楊鼎和等;人心駭異。可望又殺楊畏知,定國、文秀皆切齒。

  夏五月,孫可望疏請入滇;眾議不可。朱天麟力請,乃出之。

  冬,孔有德兵逼南寧,馬吉翔、龐天壽堅請赴可望。永曆帝終不可;可望忿甚。

  十一月,坤寧常在郭良璞以宮隘居於外,可望私人張應科私之。永曆帝殺良璞,賜巴東王及其妃死。可望不得已,杖應科。

  十二月,孫可望使狄三品等入南寧,劫永曆帝行;眾不能拒。

  順治九年(永曆六年)春正月,永曆帝次廣南。孫可望復使王愛秀至,言『廣南鄰交趾,夷情叵測。惟安龍為三省會,城郭完固、行宮修葺、糧糗完備,朝發夕至;請即居之』。蓋陰慮永曆帝果入滇,或為李定國等所戴;故拘之安龍,若曹操、高歡之故智。其言城郭、宮室狀,亦盡偽。

  二月,孫可望定歲供,上用金八千兩、米六百石,從官皆取給;永曆帝忍之。尋使太常寺卿吳之俊以璽書促可望出師,詔旨疊至;可望不得已,與馬進忠等分道出。

  李定國自滅沙定洲,兵強;在滇日夕練士卒,得兵三萬,衣甲皆備。可望惡之而不能制。自是馳書於可望曰:『願立戰功以報職』。可望乃疏:使劉文秀入蜀,討虜將軍王復臣副之,凡兵六萬,以拒吳三桂,分出敘州、成都(時文秀已行);使李定國自貴州出、入廣西,征虜將軍馮雙禮副之,凡兵八萬,攻孔有德。且請封定國、文秀皆公爵,餘秩有差。從之。馮雙禮,可望之心腹;使副定國,實以監之。定國出鎮遠、入湖南、克桂林,自夏歷秋,兵甲精最,所至莫當。且方誓報國,戰輒親陣,以故克捷;居恆肅士卒,一無所犯。招兵部尚書劉遠生、中書舍人管嗣惠、主事朱昌時於山中,圖興復。酒酣,謂遠生曰:『曹操、司馬懿有戡亂才,躞蹀百戰,扶弱主以垂名,易耳。顧以此博笑罵,猶持黃金易死鐵,至愚者不為,而曹、馬為之』。可望聞捷,喜且懼;亟使封定國為郡王,兼行營都督招討使;封雙禮為侯。定國曰:『以王封王可乎』?不受。永曆帝使封定國西寧王,亦封文秀平南王。

  御史李如月疏劾孫可望罪同操、莽,請加陳邦傅惡謚以警之。永曆帝持其疏不下,而責如月『謚以褒忠,無加惡理。小臣言亂制,廷杖、除名』。將以解之。可望使其黨跪如月於朝門,如月忿罵,殺之;殊體褫革,懸之市中。永曆帝不能問。可望之駕前軍更忮定國,曰:『北兵本易擊,獨吾儕不一當』。馮雙禮謂『桂林所獲,惟孔有德金冊、金印、人葠、倉庫財物,估計及萬金,其餘盡沒於定國軍,富強必難制』!諸往來者又增搆之,兩人隙益起。定國自湖南東問江西(詳前),委州縣、擁金帛,陳戰事率徑達安龍;或使馬進忠及從官之在軍中者以告,不盡關白孫可望。可望謀親出湖南以攻之,聞封「西寧」之使至,邀之曰:『孤今以師出楚,當會安西大慶宴,奉皇上敕書寵定國。子無行』!定國竟不得拜命。

  冬十月,劉文秀大敗於保寧。可望偽旨,責其拒良諫、損大將當死;援復諸城功,落職閒住,盡奪其兵。文秀以數十人還雲南,諸將怒罰重。

  十一月,李定國次衡州。孫可望至沅州,使白文選陷辰州;尼堪救之,定國謀覆之蒸水。雙禮陰以其謀告可望,即檄雙禮還,將以死定國;不死,亦坐以敗軍罪。戰之夜,雙禮不告定國走;及旦,定國訝其兵不至,使騎偵之,已西去。定國大驚,收兵走;已謀出間道取長沙(見前)。可望檄之,晝夜七至;不得已,還武岡。

  馬吉翔更謀受禪,移明祚於孫可望,號後明。惟定國遇永曆帝誕,率諸將朝拜如禮;冬至亦如之。且言『文武官非「秦」授者,既拜皇上,毋復拜秦王』。偵者以告,可望益怒。尋取宗室之寓黔者盡殺之,凡數百人。卜於聖水,將自帝,不許;砲擊之。

  是月,永曆帝使林青陽以密敕徵定國軍入南寧。

  十二月晦,林青陽以敕至定國軍。定國感激,許勤王。初,蜀人金公趾在定國軍,日為說裨官,因斥可望為卓、操,而期定國以諸葛。定國大感動,曰:『臥龍天人不敢望,關、張、伯約不敢不勉』。是以與可望左。及青陽以詔書至,詞旨哀愴;定國捧之,流涕頓首受命曰:『臣一日不死,忍令陛下久幽辱?幸稍忍之!臣事可望雖有年,寧負友、必不負君』!致書吳貞毓曰:『粵東未定,進退維谷。機事必密,責在先生』。若預知有「十八公」之禍者。

  順治十年(永曆七年。是歲魯王去監國號,朱成功稱隆武九年)春二月,孫可望使召李定國會沅州。人曰:『此雲夢之遊也』。定國不知,行次紫洋渡,龔彝使告曰:『必無來,來則必死』。定國大驚,遽東走,為橋渡湘水。可望兵追至而橋絕,定國止永明。遂自龍虎關走平樂,涕泣謂其下曰:『不幸少陷軍中,備嘗險阻;思立尺寸功扶帝室,垂名不朽。今甫斬一王、奏大捷,猜忌四起。且我與撫南共起雲南,撫南一敗,遽遭廢棄,我敗必更甚之!妻子並在雲南,我走豈得已哉』!諸將□之,亦有以軍從者。居數日,歎曰:『本圖戮力,共報朝廷。今若此,能成功耶』?將還桂林;聞已陷,止於柳州。

  三月,孫可望聞李定國去,自以兵四萬出靖州討之。猝遇屯齊於周家坡,敗績(詳前)。是役也,可望以隙於李定國,慮諸將圖己,不敢嚴令。諸軍亦以「駕前軍」故,不與並,遂至於敗。可望還貴州。

  夏六月,永曆帝再使周官徵定國軍。

  秋八月,孫可望聞定國還柳州,使馮雙禮襲之。定國燒糧誘之入,雙禮追之,定國伏發,殺其眾殆盡;生獲雙禮,釋之。雙禮遂附於定國,可望憾益急。然畏其擁兵,不敢動;厚其妻子,定國亦知之。可望在黔,其黨媚之無不至。

  八月,孫可望自為國主於貴州。以文安之為大學士;安之逃之。以陳源等為六部尚書,以鄭廷元為僉都御史、錢邦芑為通政司、方于宣為翰林。于宣為設起居注,稱獻忠為太祖,颺頌功德;詆斥莊烈帝。時謂帝星明井分,可望將一統;且言永曆左右惟吳貞毓、川黔之間惟錢邦芑,曷誅之?可望易貞毓;而邦芑有人望,乃逼之官。邦芑拒不受,遂為僧;可望使任僎誘之,邦芑誚以詩。可望怒,使鄒秉誥執之。永曆左右張佐辰、馬吉翔爭附於可望,永曆帝危甚。

  順治十一月(永曆八年)春正月,孫可望黨共請撫李定國,南寧總兵朱養恩言尤切;可望終不可。乃起劉文秀為大招討使,督軍東出;文秀辭,可望強之。尋自出單騎按辰、沅軍,觀險隘、勞軍吏;十日而還。

  三月,孫可望殺吳貞毓十八人。張佐辰等擬旨,言『封拜者皆為身謀;催秦王力任安攘,畀予一人,漸有成緒,朕實賴之』。錢邦芑亦執至;可望以安隆之故,人情洶洶,乃止。

  夏四月,孫可望疏:『皇上正法諸臣,李定國失律不誅,復盜寶封之,是賞罪也。且軍伍賞罰,皆臣主之。此楊畏知所已言,何容背自朝廷乎』?又言:『南寧危而卒安,不可謂非賀九儀等之力。使幸防城,且與李元允偕死,臣非無位號;既滅沙定洲,亦非無兵地。即秦王之命,初意豈及此哉!顧皇上臥薪嘗膽,無忘湍瀨之危;如以安龍僻陋,欲移外地,當供夫馬錢糧護送,不敢阻截,以蒙要挾之名』。詞氣悍悖。永曆帝再以血書徵定國入。定國亦以可望憾之,亟將來襲,謀他出;使約朱成功會師廣東,攻雷、廉。遂取羅定諸州。

  順治十二年(永曆九年)春二月,李定國自高州入南寧。

  夏五月,劉文秀自常德敗績,走貴州;可望使與王尚禮守雲南。

  順治十三年(永曆十年)春正月,李定國屯南寧,軍衰。孫可望使王自明、關有才襲之,定國計無所出;其下金維興、趙延生曰:『彼眾雖多,皆我舊部。若自南寧山路出不意擊之,彼必驚潰。然後以兵衛安隆,則美名厚實,我實兼之』。定國從其言,集兵萬人,使靳統武、高文貴將以從;躬自南寧小徑行五日,至田州,出自明軍後。又偽張滿洲旗伏,而以正兵猝衝之;四山鼓噪,旗色錯出。自明、有才棄軍走;定國邀之,力戰乃得遁。降其士卒三千人,遂赴安隆。

  二月,李定國將至於安隆;孫可望急使白文選劫永曆帝行,心腹葉應璜監其軍。文選嘗說於錢邦芑曰:『叛逆惡號、忠義美名,其圖之!且大丈夫,可久陷身於不義乎』?文選感動。既與王祥盟烏江,復為孫可望陷遵義,逼祥死;及見邦芑,愧汗不能仰視。邦芑曰:『非公賣人,人賣公耳』。因為言永曆帝在安龍之辱,泣數行下。文選折箭,誓殺可望。及出州敗,可望策定國必入安隆,使文選以兵先。文選至,盡以其謀告;且曰:『姑遲行,俟西府』。越三日,定國至,永曆帝使文選逆之,慰勞倍至;定計適滇。明日遂行,至曲靖。守滇者,劉文秀、王尚禮、王自奇、賀九儀、張虎兵數萬。文秀固不直可望,聞永曆帝至,陽集尚禮等分門守,陰以數騎迓定國;言:『我輩以董卓待可望,所慮卓去而操至』。定國折箭誓,因偕之雲南;沐天波出迎於馬龍驛,尚禮等勉從之。永曆帝入滇,即可望第為行宮;晉封定國晉王、文秀蜀王、白文選鞏昌公,並封王尚禮保國公、王自奇夔國公、賀九儀保康侯、張虎醇化伯、艾能奇子承業以鎮國將軍攝延安王。尚禮以下皆可望黨,以擁兵故,封之。定國將靳統武、高文貴、竇民望,亦晉爵有差。加沐天波為柱國少師;以金維興為行在吏部侍郎兼左都御史、龔銘為行在兵部侍郎(兩人皆定國客)。命馬吉翔入閣辦事,則以媚定國得之。又命龔彝為戶部侍郎、雷躍龍入閣辦事。彝言受可望恩且十年,不肯受;舉朝譁詬:『若以進士官司道,可望入,首迎降;忘明朝三百年之恩,而不忍可望十年之恩乎』?彝不為恥。躍龍當崇禎時官至吏部左侍郎,降於李自成,復為可望宰相;託言來朝,遂命入閣,人皆議之。永曆帝欲以撫可望,故用之。而除光祿寺少卿高勣、御史鄔昌期名,以劾定國、吉翔也;尋復之。使白文選如貴州撫可望,可望言必殺定國;文選謂『天子在彼,和為宜』。可望以天子在滇不敢亂,乃使文選道雲南。

  順治十四年(永曆十一年)春,白文選至自滇,謂李定國曰:『諸人擁兵在輦轂,非便。曷假和議遣之;張虎其尤,曷先焉』?廷臣方務撫孫可望,爭是之。方于宣謂可望:『上在滇,定國輔之,人心漸屬;宜急正大統,其事自定』。可望日夜謀犯闕。

  夏五月,永曆帝使歸孫可望妻子以安之;令張虎行。曰:『若秦、晉協和,卿之功也;歸當公爵』。拔所御金簪賜之,曰:『以此為信,見簪如見朕也』。虎出,即約王尚禮為內應;尚禮諾之,且促之行。

  六月,虎至貴州;言『永曆帝端拱,政皆自定國出。所信金維興、龔銘、靳統武、高文貴數人,眾無固志』。上所佩伯印,明不敢貳;且曰:『使告文選者,已為所用矣』。又出所賜簪,謂永曆帝使剌可望,將酬以「兩字」王。可望大憤。方於宣言:『不煩兵,永曆帝及定國皆授首』。策秘不聞,遙見於宣叩首,可望頷之。出則大言:『今歲入滇,許相我矣』!可望反已決,又得妻子無所顧;以乏餉遲之。永曆帝再使白文選往慰,可望奪其兵,幽之軍中。使其黨朱運久入滇,黃蓋大轎,無或臣禮。其名和晉,實使尚禮、自奇為內應。錢邦芑久為可望拘諸大興寺,聞變憂之。陳源等陰為永曆帝計,每以微詞激諸將;武人無避忌,酒酣輒罵可望:『剝一賊皮,更張一賊皮耶』!邦芑因語源、馬寶、馬進忠、馬維興皆舊臣,白文選亦必不相負;藉茲取可望易耳』。源及鄭逢元詣馬寶結密約,且告文選;從容謂可望:『茲事重使功,不如使過;請以文選統諸軍,寶等助言』。可望釋文選以為大總統、馬寶為前鋒,留馮雙禮守貴陽;列兵十四萬以出。

  秋八月朔,孫可望舉兵反。越望日,濟盤江;滇都大震。王尚禮陰為應。王自奇先以醉殺定國將,自楚雄叛;陷永昌,據之。聲息不相聞。

  九月,孫可望至交水,環屯三十六營,首尾數十里。文秀謀走安南,定國欲自沅江入土司;兩日議不決。越望日夜,白文選以其軍入曲靖,單騎馳至都;曰:『必速戰』!諸將皆諾:『遲則敗矣』。定國未決,文選誓『負皇上者,死萬矢。今日之事,我先陷陣』。即馳而騎。乃下詔盡削可望官爵,使李定國、劉文秀帥祁三昇、胡一青、吳子金、賀九儀、李本高討之。馬吉翔固黨於可望,至是請視師,許之。

  可望聞文選去,將還貴州;馬寶慮事洩,大言:『文選去留不足重』。張勝諂賊曰:『即我一人,可以擒定國;何必去』!可望大悅;且語勝曰:『定國既出,滇都必虛;其與張虎、馬寶、武大定以精騎自尋甸襲之』!寶即使人告定國,且曰:『必來日戰;不然,不及』!定國驚,夜告諸將:『明日盡出,夾三岔河軍』。馬維興等陰相約,陣而不戰。定國盡銳突而前,李本高馬蹶死。定國懼欲退,文選怒曰:『張勝已襲雲南;若我軍退,賊以鐵騎躪之,為肉糜矣。進死於戰,不愈退死馬足乎』?部其騎奔維興。維興不發矢,開陣逆之;與攻可望後。袁韜從之,合兵四擊,可望陣亂。定國麾而進,將士大呼解甲迎晉王。可望駭曰:『皆反矣』!倉猝遁。定國、文秀踵擊之,賊大潰。定國曰:『張勝至滇都,王尚禮必應,我將救之』。使文秀、文選、楊武追可望;曰:『必獲之』!自反雲南,勝已將薄城,王尚禮為內應。沐天波請即召之,及龔彝、張重任;惟尚禮三召乃至,款之朝中。勝至,尚禮軍無主,不敢動。勝見金馬碧雞坊告捷旗,大駭;掠而走。定國遇之渾水塘,其眾死突,幾不支;馬寶縱大砲背擊之,勝獨走,寶及大定降。勝至霑益州,其部吳承爵縛之;駭曰:『汝乃叛我』?承爵言:『汝叛天子,乃責我乎』!並其黨趙勝皆伏誅。尚禮自縊死。可望奔普定,馬進忠閉不納,且砲擊之;或曰:『此國主』。進忠謬言『可望以十六萬人出;今若此,必他賊』。可望急走去。

  冬十月,可望入貴州;使馮雙禮守威清隘,約追者至,鳴三砲。劉文秀至普安,遲疑不敢進;雙禮欲沒可望貲,遽鳴砲以紿之。可望盡棄其蓄及婦女,獨與妻子出貴陽,走偏橋、鎮遠、平溪、沅州,皆不納;惟靖州道吳逢聖迎之。逢聖固胥吏,專諂可望,擢今職;共知勢去,使其黨程萬里赴洪承疇降。白文選追至,可望夜走;至沙子嶺,楊武復截之,劫奪殆盡,可望僅以逢聖、陳傑、劉天瑞百餘人狼狽入長沙。承疇送之北京,濟度、張懸錫郊迎之;封義王。就問滇事,遂議舉兵。

  文秀旋師,張虎以殘兵遁;文秀獲之,詰以上賜簪有何行刺語,虎不能對。執送滇都御門,告廟而磔之;可望諸將皆歸命。永曆帝大封白文選鞏昌王,馮雙禮慶陽王,馬進忠漢陽王,馬寶、賀九儀、馬維興皆公爵;擢錢邦芑秩。

  十一月,詔卹安隆殉臣及陣亡將士,通賜謚蔭。謂『范礦兩及定國盟,且曰:「逾盟若何」?定國曰:「可望明則輔之、叛則殺之,無難也」』。時礦已卒,予謚祭之。降詔大赦;惟狄三品、王會、張光翠以助逆,及陳源、鄭逢元降秩有差。朱運久等各遁去。馬吉翔、張佐辰、扶綱,尋復任。方於宣為提學,以勸進表試士;聞可望敗,馳書邦芑嘲之。

  定國使齎詔及己書結朱成功,期明年會於南都;西約王光興、李來亨:號令四出,將大舉。來亨等不之應。

  劉文秀在貴陽練兵三萬,定國忮之;召之還,文秀鬱鬱甚。

  順治十五年(永曆十二年)春二月,洛托、卓布泰、吳三桂三路趨滇都。叛人孫可望請從軍,不許;乃多為書招其故部。定國方以可望去無慮,大校將佐及從賊者之功罪,為分兵地;武備頗弛。

  夏四月,王自奇、關有才復以永昌反。二人當可望敗,定國折箭召之降;卒不自安,遂復叛。定國怒,親討之;極於邊徼,執而殺之。而洛托兵及貴州,定國急還救,已不及。先是,中書舍人高勣、通政司金簡次第言:『內患雖除,外憂方棘;伺我者,頓刃以待兩虎之斃。而我酣歌漏舟之中、痛飲焚屋之下,豈能旦夕?諸生老於兵,胡洩沓若此』!定國忿,訴必杖兩人,諸臣爭未決;而貴州、四川、廣西三路敗書至,乃引咎。

  是月,劉文秀卒。文秀每屏人語:『晉王拒虎進狼,必敗』。疾亟,上疏言:『我朝國事,可以預知。臣精兵三萬在黎、雅之間,窖金三十萬;臣將郝承裔知之。果值倉猝,妻備盤匜以待、子操羈靮以從;以十三家營出營河、洛,庶幾轉敗為功也』。

  妖人賈自明倡言上帝以某日助兵,為木偶數百皆及丈,執幡幢,為行陣。定國感之。四方促師者,輒云「有待」。久之無驗,斬之;戒期而出。

  秋七月丙申朔,以定國為招討大元帥,登壇受鉞;於古命將禮無不備。定國分兵阨險阻(見前)。

  冬十二月,李定國敗績於炎遮河,倉猝護蹕走。艾承業謀執之,不克;自以其部降。定國諸將以永曆帝及主帥去,徬徨無定指。御前總兵馬寶誘於吳三桂,首以其部降;狄三品亦被誘,執馮雙禮並其金印赴軍前降。白文選將王安自建昌入雲南,奉其敕印、金章降。於是馬維興、高啟隆、楊威、劉侢、塔興策、王國璽、吳子金、吳子香、李如碧十餘人先後降。

  順治十六年(永曆十三年)春正月,李定國至大理,請留守;許之。白文選至,列陣下關,其眾萬餘;定國以數百騎赴之。文選憤涕,叱曰:『人主畀全城、全國於王,今若此,誰執其咎』?定國南向拜,請以身贖。文選曰:『王何人,可死於敵乎!行矣,我守此耳』。定國乃追扈至永昌,還鉞待罪;永曆帝曰:『是國之禍,王何罪焉』。

  不許。

  二月(明閏正月),尚善、吳三桂出雲南,追定國將王國勳於普洱,至於玉龍關;白文選、張光璧、陳勝戰,皆敗;文選並其鞏昌王金印皆失之。追兵至瀾滄江,文選自沙木河走右甸;尋入鎮康,走木邦。

  李定國聞之,使其將靳統武以兵四千扈永曆帝入騰越,自以兵渡潞江。諸潰卒亦少集,得兵萬人;軍於磨盤山,曲徑叢簀,西南第一隘也。定國策尚善、吳三桂窮追必不戒;萆山扼隘,為木柵數重,設三伏於其前:泰安伯竇民望為初伏、廣昌侯高文貴為二伏、總兵王璽為三伏,每伏兵二千,期敵遇二伏,乃鳴砲,首尾夾擊之。尚善、吳三桂逐白文選渡瀾滄、絕潞江,追奔數百里無一敵,謂定國必遠走。至磨盤,亂伍登山,踰二伏者萬二千人。大理少卿盧桂生忽叛,赴尚善軍降,盡洩其狀,則大驚;急使兵皆棄騎退,且以砲擊伏兵,定國兵多死。民望不得已,亦舉砲出,浴血以斗;王璽馳山巔下救之。定國坐山上,訝信砲誤,知計洩,憤甚;揮軍齊進,短兵接。自辰至酉,死傷被地,殺尚善、吳三桂軍都統以下數十人。尚善卻屯三十里,不敢進。民望、璽亦戰死(見前),士卒死於伏者三之一、死於戰者亦三之一,諸將猶阨險守。定國慮軍孤,中夜而走。比出山,問永曆帝安在?眾曰:『西行已百里,在茶山、緬甸間矣』。憮然曰:『君臣皆死,無益也』!獨以其兵行。至是,與永曆帝相失。諸將聞之,乃迸散;賀九儀走龍江,李成爵走麗江邊徼,李成碧、廖魚、祁自貴、馬德鳴並諸部流連永昌諸邊外。

  定國自霑化使高允臣結緬甸,為所殺。聞白文選在木邦,就與議:『上入緬,我兵深入,禍恐不測。此復無險阨,我將擇地屯士卒圖恢復』。文選以永曆帝左右無衛,請往捍之;議不合。定國引其軍踰孟定、耿馬,入於緬甸;潰兵續至,勢少振。文選自間道濟隴川、潞江,踵求行在不得,謂已入阿瓦;以兵陷之,相距六十里,永曆帝不知。文選不得已,還。

  二月,李定國軍緬甸;咸陽侯祁三昇、孟津伯魏勇自雲南至。定朔將軍吳三省當磨盤之敗,護定國妻子赴其軍;遇吳子聖等誘之降,三省陽諾之,乘間走潞江,將合於定國,棄其營落妻子不顧。值定國如孟定,不能進;三昇有歉於定國,別走龍川,入戶獵,且誘魏勇與之偕至。值三省至,復誘之行。定國至孟定,賀九儀兵亦至,張國用、趙得勝部從之;定國以自隸,得兵萬人。

  夏,李定國以封爵誥冊授諸土司,使為明;惟沅江土知府那嵩受其總督命,為結內地諸土司,略有從者。

  秋,李定國軍孟定。孟艮女土官懼定國入其境,集夷兵以拒;定國攻之。

  冬十月朔,李定國軍孟艮城,土官走。地多魚稻,定國居之;使諸土目耕田輸賦如內地。亦虞諸土司疑貳,不敢出。時那嵩起兵,吳三桂圍之,嵩使求救於定國;以攻孟艮故,不能救。

  十一月,白文選自木邦合師於定國軍。

  十二月,文選移軍於孟凜。

  順治十七年(永曆十四年)春正月,李定國軍孟艮。先後為疏三十六,募土人以進,多不得達;其達者,馬吉翔復尼之。永曆帝及朝臣莫之計。最後,定國請示進退;吉翔卒不答。

  二月,白文選駐孟凜。求永曆帝耗不得,引還南甸,得兵萬人。

  三月,李定國將楊武叛,入降。賀九儀妻子在雲南,吳三桂使為血書招之;儀將降,定國杖殺之。亦杖殺金維興,惡其誘於三桂也。九儀部何起龍以其眾,自蔓谷河降。

  總兵唐宗堯者,定國使屯於磨艿,招納降附。宗堯叛,令將士赴孟艮者盡入己部;殺奪商賈,取其貨轉市孟艮,弋倍利。故滇中事,定國略無聞;西距阿瓦亦遠,惟日夕練兵覬恢復。

  夏四月,白文選移軍於景線。

  秋七月,白文選以兵屯江北,假道於緬,求入覲;不許。文選濟江,攻阿瓦。阿瓦有二城,緬酋居新城。永曆帝於故城之者梗;聞文選兵殺掠,使沐天波以敕止之。天波歸,乃知定國、文選等迎駕疏先後三、四十。馬吉翔不顧,亟與緬敕令文選無進兵。緬又曰:『老皇帝至,我極盡賓主禮;何來一野王子,反蹂我地,豈謂我無人耶』?文選亦不受敕(見前),曰:『蠻人不足信也』。急攻新城。垂克,緬紿以三日降;文選為退軍十里,緬急繕備。文選怒,再攻之,不能克;且以砲擊其軍,師人多死。文選盼永曆帝旨不得,乃望鷓鴣城痛哭去(即阿瓦)。初,文選在南甸距孟艮二千里,聲息不相聞。及攻阿瓦還,知定國所在,先馳書責以大義及擅殺賀九儀,引軍赴之。緬亦知文選必復至,益修戰備。

  秋九月,李定國自孟艮引兵出,道遇文選;曰:『不聽吾言,果致緬怒。今在內者危,若之何』?文選不能對。乃定計合攻緬:定國自孟艮出西道、文選自木邦出東道,期會於桐塢。趙得勝、張國用還,隸白文選。

  吳三桂既疏請兵滅明,遂檄緬甸會兵於孟卯。值白文選攻阿瓦,其使留不行。比將反,緬聞李定國將攻之,請先為之攻定國;三桂許之。

  順治十八年(永曆十五年),白文選再疏迎蹕,不獲。

  吳三桂使何進忠、沈應祥攻定國,至於孟卯,瘴發而還。

  定國以兵攻緬,糧乏頗死亡;以江干多材木可為舟,將分軍迎永曆帝,而自攻新城。靳統武慮分兵弱,請並力攻新城,許之。遂與文選盟,刑牲歃血,誓必克緬。其地三面海,陸徑一線,緬更斷之;拔其豪邊牙鮓、邊牙鮓,以兵十五萬來拒。定國使再喻意,不應;為木城更遞以進,遂逼定國營。大出其兵戰,巨象為先,佐以槍砲;橫亙二十餘里,呼聲震天。定國、文選眾不當其十一,且無兵;手長刀、白棓以進。始合,少卻;其花象進尤銳,定國親執刀當象前,一揮墜其鼻,群象皆奔。急督眾進,文選以兵橫攻之,殺傷無算;陣遇邊牙■〈魚果〉,斬之,緬兵大潰。邊牙鮓走大林中,鳴鼓竟夕;詰旦,無一卒。定國、文選軍渡錫箔江進,謀渡大金沙江。

  惟祁三昇在戶臘,聞賀九儀死,心益漓;魏勇卒,三昇並獲其兵;吳三桂復招之,三昇乃並勇軍及總兵劉芝林、王有功、鄧魁文皆入降。吳三省知不可為,亦偽降。

  三月,李定國軍次大金沙江。再使喻緬假道,徵象馬糧道,皆不應;而曰:『汝主在,猶殺掠;送之出,更何如?若欲攻城,亦惟汝!堅守一、二年,我無所損;水土不服,汝將自死』。定國度緬人不可喻,軍於桐■〈土白〉,距阿瓦八十里;文選軍象寨,距阿瓦百二十里。緬盡燒其舟,為木城沿江阨守,砲械彌目。其父老曰:『自此而北為鬼窟山,有大蕉林可以筏濟。既濟,其上為大居江地,饒林木;居人數百戶燒礦冶鐵,舟可立具』。定國從之,使都督丁仲柳、副將董朝用、王三元傍大居設廠製舟。緬偵之,以奇兵撓廠;仲柳棄舟走,緬盡燒之。定國忿,散兵四掠,為坐困計。緬亦饑,食及皮甲。定國諜知,再使送永曆帝出,則無患。緬復誑定國退兵而後從之;文選勸定國斂軍俟。

  厲疫驟起,將士家屬死者相繼;部將某又自燒橋遁。定國不得已,旋師。或言:『緬瘴夏秋益甚,且千里無煙,孟艮亦未可至;去此百里為擺沙古,地高涼、產魚稻,曷往諸』?從之。行未幾,大山亙前,即渺賴也。登峰而望,盡其西南大海矣;遂屯焉。

  秋八月,李定國、白文選復以兵攻緬;及於桐■〈土白〉,巨舟十六風壞其五(或曰緬鑿沉之),急退師黑門坎。迨夕,趙得勝、張國用遽擁文選走,曰:『王無為賀九儀之續』!定國聞之,使其子興嗣追文選,曰:『彼速亦速、彼遲亦遲,毋過迫之』!歷三日,至鐵門限;國、勝等議:『興嗣躡我,不戰不能行』。升山據險,矢石交下;興嗣怒,欲擊之。定國馳至,大慟曰:『文選拂吾算,強欲入緬,誤大計;今復叛,使汝追之,冀其返,猶可與共濟。今若此,其心死矣!每憶昔年共事者惟文選在,何忍自斗!吾遂吾志耳』。旋軍孟艮,餘士卒纔三千。

  吳三省雖降,非其志;會三桂檄三升軍移騰越,三省突以兵走孟定、趨孟艮,至於磨犄。知定國往攻緬,不能進;得唐宗堯諸罪狀,且欲降,遂殺之。以兵弱,流連孟定、耿馬之間。白文選適至,見三省,不言而涕;已曰:『吾負皇上及晉王』。三省知有變,乃言雲南降者多不得所,人心益思明,故己徒步至。徽人江公福又以朱成功約舉兵表至,文選乃止;得勝等意亦改。文選屯錫箔,使總兵蘇某出木邦,會定國進兵;月餘不得報。

  八月,李定國自孟艮軍蠻暮。三桂、愛星阿將分道出,先使張國柱阨南甸以備之。

  冬十一月,白文選在錫箔。方徵兵土司,聞三桂出,使馮恩覘之;為所獲,盡洩軍實。三桂使高得節襲之,日夜馳三百里,至江濱;文選駭憚,毀橋走茶山。三桂趨緬甸,慮文選窺木邦,使諸降將祁三昇、高啟隆、馬寧、馬寶、馬維興、沈應時急迫之。至,將戰;部眾皆挺刃起,文選竟不敢令。獨計馬寶與相善,招之;寶遂單騎說以兵萬、象馬數千降。

  十二月,定國移軍於景線。

  康熙元年春正月,李定國屯景線。聞永曆帝被執,憤懣絕;曰:『勢既不敵,退無為;若之何』?乃傍雲南邊境伺動靜。

  夏四月,李定國屯軍於猛臘,猶為明。初,永曆帝入緬,從臣分散,馬九功入古剌、高如珍入暹邏,絕為所愛,以女妻之;如珍姊又為定國妃,間道通殷勤,謀連兵攻緬甸,復其仇。定國乃使江國泰約暹邏、九功約古剌,且乞師於車里,皆如約;九功又自古剌招潰卒三千,致書定國克期犄角。將發,一營盡疫;定國為表詞祝天,陳己反正,悉心為明:『若祚未絕,請無災疫,裨力出滇,以救故主;若統數絕,乞死定國,無害軍民』!

  六月,定國生辰,疾作。永曆帝及太子訃又至,■〈足辟〉痛呼號,自擲於地。不食三日,疾益篤。越數日,招討大元帥晉王李定國卒。將死,語子興嗣及靳統武曰:『寧死荒徼,無降也』。定國卒,統武及馬嘶良奉興嗣嗣王位。葬定國於景線,青草不生;蠻人過之,必頂禮。未幾,統武死、嘶良入降。興嗣徘徊無所倚,嘶良誘之,乃與劉文秀子皆入降,授都統。暹邏、古剌之師,失望而返。

  蘇子曰:『亡國之禍,一為亂民』。斯言也,蓋有別焉。昔者,下江王常之績、錦帆甘寧之徒,李勣無賴,卒佐天策;翟進就降,並死河北。茫茫草澤,時起英雄!孫可望以助惡之躬,擁殘敗之眾;襲據黔、滇,覬作皇帝。朱溫兼四鎮節度、侯景稱宇宙將軍,結襪弗慕,大筆受諛。乃更殺朝士、戕宗室,躬行悖逆,濁亂天紀;親將銳卒,眈眈然側其目而視之,彼昏不知,掃境瀆武。交水大崩,十萬盡潰;沙子鼠竄,一身僅存。雖裂土茅,幸保首領;然而傳聞異辭,上公黜奪,百世之下快於心爾。李定國並趨角逐,志趣迥異;入黔之初傾心,局外之言結盟,清威之役,鬩牆未亂,志已為明。草竊喬遷,頓如翻手;碧雞一捷,迸力窮追。鳴鐘擊鼓,以討亂略之人;使滇雲之蹕,煎雪大恥?集兵累萬,拓地千里;則師武臣,力非小補也!夷考其事,以勢則孫強、以智則最狡,定國木強,亦少戇矣;而揮轡振落,去之裕如。蓋用兵之道,逞武力必順人心。故邦芑之說,卒效於當時;伯約之志,遂行於蠻貊。平易正直,若是其偉也。夫人知可望釁於爭長,不知敗於無君;定國隱忍於前,卒收名於後。即貴陽之師、永昌之役,「春秋」責備賢者無辭。然大理叩首、者梗奉迎,其志則明志也;■〈足辟〉踊祈亡、荒徼戒叛,其忠非愚忠也。卒之,媲烈於思明、偕亡於蒼水,磊磊落落,掀白日而樹大節,豈非振臂不顧,足愧首鼠者耶!宜乎墓木雖移,比如青塚;而「晉乘」、「楚書」,共以為明殿也。若夫永曆竭蹶東南殆十五載,遺臣死士,綿結簡書;尤賴附降,支搘天末。豈河西賊帥,乃破秀容;海上蛋人,本非循種乎?蓋年世卜衰、莞苻勢熾,亡國之轍,大變其圖矣。而馬九功、江國泰亦哭包胥於秦闢、勝三寶於西洋也已。

  ●續明紀事本末卷之十八

  江都倪在田甫輯

  ·自成遺亂·

  宏光元年夏,李自成據武昌。其黨李錦、高一功、田見秀、劉宗敏、張鼐、谷英、劉芳亮、劉芳宇、劉禮純、袁宗第、任繼榮、吳汝美、劉汝魁、辛思忠、楊忠彥、劉希堯、郝搖旗、黨守素、馬超、邢十萬、藺養成、牛萬才、王進才、白旺及諸逆黨凡四十八部、兵數十萬從,歷五十日。改江夏為瑞符縣,大起宮殿,鑄「永昌」錢,相與謀道宣、歙,取南京;曰:『西北雖不定,東南詎再失之』!將發,陰霾四塞,烈風暴雨,旗槍或盡折。乃議入湖南,合張獻忠;而使劉希堯等犯楚、豫,辛思忠等躪湖廣。當陽、遷安、承天、荊門、襄陽、宜城、鄧州、荊門間,皆賊眾。俄棄湖北,以其眾自金牛堡、威寧、蒲圻、通城至於九宮山,使其下先發,自以二十騎趣山巔。已復呵止二十騎,隻騎以升。鄉民鋤殺之,從騎皆盡。以龍衣、眇一目,疑為自成;馳告湖廣總督何騰蛟。騰蛟疏聞,隆武帝大喜,備禮告廟。初,宏光帝詔:得自成者世上公,祿萬石,比中山王。騰蛟疏至,隆武帝將酬之;御史郭維經力爭,乃寢。

  其黨李錦等知自成為鄉民鋤,怒盡,屠其眾;葬自成以帝禮。牛佺、任繼榮、劉體純共推李錦、高一功主軍事,奉偽后高氏而事之(一功,即高弟也)。遂走湖南。

  阿濟格軍在江北,聞之,渡江追擊;發自成屍,朽莫辨。獲其從父趙侯、襄侯,斬劉宗敏、任繼榮。荊、沔、襄、漢山村堡險之賊,尚可喜等擊定之。江以北,差少賊。又取諸從賊宗族,悉殺之。

  錦、一功自澧州至洞庭,馬進忠懼而走。錦踞洞庭,窺長沙;牛金星、牛佺、宋企郊、宋獻策皆遁去,竟不死。

  監國魯王策自成死,其黨必亂;加馬吉翔都督同知,齎策詔之,皆不受。未幾,劉體純、郝搖旗以錦不足事,將乞降於何騰蛟;驟入湘陰,長沙危急。

  秋九月,偏沅巡撫傅上瑞以賊逼,勸何騰蛟出避。騰蛟曰:『死於賊、死於左一也,奚避焉』!知府齊二南又死城中,益懼。騰蛟獨用章纊議,使常大鵬等再招之;飲於教場,不一語。賊駭異,叩之,乃出其書云:『苟入朝,永保富貴』。體純、搖旗喜過望,各以數騎入謁。騰蛟撫之,又使張光璧以三萬人射旗■〈土葢〉拂天示之以武,兩人皆從令;招其黨袁宗第、藺養成於長沙,王進才、塔天寶、牛勇於新牆,騰蛟增兵數十萬。錦、一功聞之,亦欲降;進逼常德,馳書督撫,聲稱會獵湖南。堵允錫決計招之。初,宏光帝為納粟例,允錫最奉行,大得米栗;乃語錦使曰:『食可得也。若降,與爾共之;否則,守三日,若皆餓死矣』。騰蛟猶疑錦等不可赦;允錫言『人臣之利,苟利社稷,專之可也。今我弱,賊之餘者皆百戰,食之足用』。騰蛟許之。允錫使人諭錦等,自以數騎歷常德、澧州至草坪,賊徒皆駭;未至三十里,止空堡中。俄賊大至,從者皆泣,允錫不為動;賊擁之入屯,稱詔犒師,錫高氏冠服,錦、一功蟒玉、金銀、酒器,因曰:『國家三百年厚澤,若以烏合滅之,又不能守,徒受逆賊名,何益?若遂改行,富貴功名當與共之』。聲情昂激。錦大喜,率眾羅拜。允錫止其軍,為縱言赤眉、馬殷、楊欽、王佐事,皆首肯。筵間侑酒者猶故宮人;允錫見之,悲不自勝。明日,賊妻高氏出拜;曰:『堵公,天人也。洗若賊名』。且曰:『若欲作賊,則無論;既許國,當愛民,受節制』。錦等唯唯。出見秦、晉、燕、齊、豫、楚士民俘執萬計,以允錫令,皆釋之。錦飾美女五,獻允錫;其一,某藩王女也。允錫盡禮遣之。錦招其黨田見秀、劉汝魁皆來降。允錫、騰蛟合疏告,各不言功;使從官傅作霖齎而往。騰蛟卒慮錦難制,間過其營,請見高氏;再拜,執禮恭甚。高氏大悅,戒錦毋負何、堵兩公。

  十一月,傅作霖至福州。隆武帝下其議,蔣德璟、路振飛、林增志言:『自成罪不赦,其黨助惡,宜萬磔;貸以不死,厚已甚,況封爵乎』?張家玉、蔡之俊爭不可,言『無使轉合於敵』。錢邦芑言:『以空名得三十萬眾,免生靈禍;宜權許之』。乃以騰蛟為東閣大學士、兵部尚書,封定興伯,總督楚師;允錫為兵部右侍郎、僉都御史,總制高氏軍,易為「忠貞營」。授錦右軍,易名赤心;一功左軍,易名必正:位皆列侯。錫高氏珠冠、錦服、「貞義夫人」。再使張同敞往撫之。有司為立坊,題以「淑贊中興」云。然隆武帝終疑自成未即死,下詔詢問:騰蛟再疏辭爵,因言『九宮之役,賊黨劉飛騎馳呼「李皇帝死」,合營痛哭;其事蓋實』。傅上瑞說騰蛟,即諸兵賊分鎮湘湖,為畫守計;乃疏請以李赤心,郝永忠(搖旗易名)、袁宗第、牛萬才及黃朝宣等為十三家營,田見秀、塔天寶等附之。兵多餉匱,按畝增稅至數十萬猶不給,民怨騷然。賊黨白旺先刺於王體忠,谷英等多死,宗第諸部亦不多於他賊。惟赤心屯公安、枝江間,綿亙幾百里,殺掠而食;性又桀驁,疏稱自成為先帝、高氏為太后。當事優容之。

  十二月,劉體純、黨守素北掠荊、楚,至於襄陽;及徐元啟戰三日,不勝,走入川。

  順治三年(隆武二年)春正月,何騰蛟以郝永忠、張光璧軍戰於湘陰、藤溪,皆大捷;請授永忠為將軍。

  允錫在澧州,使荊南道高如燕促忠貞營出,連破常德、松滋,渡江燒荊門、彝陵,直攻荊州;大小神器,霆擊不絕。凡六晝夜,卒不下。赤心令城破,留其三尺者,一營皆死;聞者益死守。眾請決漢江灌之,允錫畏魚民,不可。諸將固請,乃令備鋤钁。

  二月,勒克德渾以滿洲兵救荊州;居民導之,驍騎三路冒霧入。賊方食,大駭而潰。前鋒覺羅郎球等縱擊之,赤心大敗;緣途拒擊,復大潰,棄甲杖、駝馬無算。勒克德渾使巴布泰等窮追之,歷安遠、南漳、喜峰、關玉嶺而西。張鼐、李佑、吳汝義以其眾三千降,允錫、赤心走澧州。訛傳赤心死,勒克德渾乃引還。

  夏四月,劉體純等掠樊城、襄陽,北至興安、西入漢中。南還,入歸彝及巴東,踞險而居。王進才、郝永忠從何騰蛟。

  秋八月,隆武帝在汀州。何騰蛟勤王師張光璧、郝永忠以精騎五千迎蹕,自郴州出龍泉,至桂陽州;以其勢險,欲居之。民不之納,永忠殺故羅平知縣夏九虞,遂屠桂陽,流血平衢,嬰稚皆盡。閩中無救,隆武帝遂沒;騰蛟不能問。永忠尋自桂陽出,遇尚可喜軍於長寧,大懼,殺掠走道州。

  順治四年(永曆元年)春二月,騰蛟部與王進才軍鬨。明日,進才請謝,且請以親軍入衛。諸鎮皆潰(見前)。

  三月,王進才以督師走,長沙遂沒(見前)。

  夏四月,孔有德等以兵自荊州、長沙西,堵允錫走永定。李赤心、高必正為追者所逼,械馬皆失;徒步走施州衛,數日不得食。居無幾,潰眾稍集,聲言就食於湘、粵。郝永忠合盧鼎部,大掠於永州。

  六月,高必正兵入武岡。劉承允懼,促永曆帝以堵允錫為督師,賜劍,使帥忠貞營規辰州;赤心言草坪之敗,旗械並失,搜集一年始堪出。郝永忠至鳳翔鋪,鰲拜擊敗之。

  秋八月,李乾德在重慶,馬超、邢十萬自遂寧、保寧附之。袁宗第、黨守素、劉體純分掠達州、鄖陽諸邑,與賀珍、武大定結。永曆帝以樊一衡總督川、陝,宗第及其黨王光興、王友進、塔天寶、馬翔雲、李復榮皆來附;其後遂別為十三家營。孟喬芳等以還攻山、陝,不能問。

  冬十月,郝永忠走桂林,肆殺掠。憤焦璉軍不與亂,將擊之;又惡諸民團,盡破水西十八砦,屠戮無藝。何騰蛟急馳至,瞿式耜力調劑;以全州、興安、靈川屯其軍,始少息。永忠固盜賊,偶不俘殺則不樂。有蕭琦者,瞿式耜門生也;媚永忠,倡言陳邦傅將劫其蓄於桂林。永忠大怒,夜督兵出;在道,則言『桂林完好,瞿式耜家亦富;曷取之』?永忠大喜,偽稱孔有德兵陷靈川,己軍甚敗,將入衛;兼程而進。全州遂沒。

  十二月,堵允錫、李赤心等拔衡州,趨長沙(見前)。

  順治五年(永曆二年)二月,郝永忠至桂林,巡撫於光拒不納;蕭琦誑瞿式耜,納之。夜漏三下,永忠以兵反;直入行宮,劫永曆帝衾中,拽置舟。遂大掠,捶殺太常寺卿黃元泰等,從官家口皆不保。市民不勝忿,呼黨拒擊;永忠盡殺之。瞿式耜方出,永忠以十餘人遮之,躪其冠服,居堂皆遍,式耜至裸坐。焦璉請以兵擊殺之,式耜不可。永忠走黎平間,尋猝攻陳友龍軍,盡殺之。

  三月,降將惠應詔、李國英攻蓬溪,馬超、邢十萬拒之,敗績;又敗於瀘溪。國英、應詔更襲之,兩人兵盡潰;獲其黨呂濟民、石君球。

  時劉體純據忠州,黨守素窟萬縣,袁宗第、楊秉允據竹山、房山、渠縣、鄰水,超、十萬赴之。

  六月,堵允錫使馬進忠攻常德,克之;連下諸邑。忠貞營亦攻荊門諸郡,至於宜城,兵勢大振。永曆帝使晉李赤心等皆公爵。

  冬十月,永曆帝使朱誼泐促楚師何騰蛟、堵允錫議分軍,以忠貞營隸允錫。允錫亦苦馬進忠等不為用,思任赤心。使鄭古愛招之,不至;自往促之。赤心等以荊州殘破,不得食;又畏滿洲兵逼。聞允錫至,則大喜;盡其眾自夔州分道濟,以常德完富,欲居之。馬進忠焚之走,不遺一堵。王進才、張光璧、牛萬才聞之,一時鬨掠,湖南復亂。赤心至常德,忿其城空,掠而走。途次,營將皆畏赤心虐,競燒屯走;新復州縣,為之一空。騰蛟急使慰進才等;允錫亦以標兵督忠貞營趨長沙,敗線國安軍。王進才來合,遂屠益陽、湘潭,陷湘鄉、衡山。至於長沙,徐勇固守;遺民畏屠,益助勇。赤心等為雲梯、穴地以攻之,皆被卻;又以舟師絕江口,相持屢月,卒不能克。

  允錫受命救江西,乃使赤心屯長沙、必正駐湘陰,分兵茶陵、郴州間;自以兵如吉安。時何、堵以細故隙,騰蛟曰:『忠貞營在湘潭,功有所屬;當使進才輩與釋憾』。允錫言:『封疆之臣,罪且難贖;而言功乎』?二人頗不和。李赤心聞孔有德等兵將至,懼欲走;諸將共畏之,曰:『赤心所過必淫掠,曷棄衡州,各保其地』!曹志建首以部走,牛萬才、張光翠和之,分掠衡州、寶慶間,橫屍被野,千里無煙。赤心南掠入桂陽,至於茶陵。騰蛟不知,自往邀之;部卒六千皆畏赤心,不肯從。騰蛟忿,獨與馬蛟麟及吏卒三十餘人行。郝永忠屠武岡、靖遠間,諸堡寨死者無藝。

  時赤心部雖眾,喪敗之餘,精銳殆盡;續附者多非秦產,巨酋唐啟原、戈邁等久不著,唐通、白廣恩諸將皆北降;於是降附者亦不健,兵數視自成入京師時十三、四云。

  順治六年(永曆三年)春正月,何騰蛟至湘潭;李赤心已走,遂被執,死。允錫方自攸縣達吉安,聞變,急還守衡州。

  二月,濟爾哈朗、孔有德以兵入茶陵。李赤心大懼,殺掠而走,歷郴州、永州西。濟爾哈朗追擊之,至於永興;其眾愈懼,連營崩潰,死亡無藝。時謂永興之捷,與山海關皆第一。

  赤心自宜章、桂東直入道州,犯桂林;永曆帝大懼,急使嚴起恆、劉湘客馳撫之。至,赤心已走橫州及賓州。高必正謝罪,欲屯潯州;不得已,從之。陳邦傅結必正,將使劫永曆帝;必正惡之,不許,而奪其器。邦傅由此怨必正。

  夏四月,劉體純等掠西鄉,至於平利;尼堪大敗之,體純遁。

  陳友龍將出寶慶,郝永忠委罪何騰蛟,裒其僕妾、馬仗還之,輕騎至友龍軍請罪;遂相往還。瀕行,忽捽友龍於席,磔殺之;盡屠其眾走。聞者益駭憤。

  五月,李赤心入梧州,殺掠藤縣、鬱林間,兵猶數十萬。永曆帝使兵部侍郎程峋往止,赤心不可;偽言孔有德等兵已逼,己將入衛,使峋護其帑幣先至界口。守將楊祥砲殺峋,盡攫其資;赤心馳至,祥已遁。赤心兵至德慶,稱清君側;行在大懼。值嚴起恆以堵允錫至,朝議允錫得忠貞營心,使撫之;委罪楊宏遠,殺之(或曰:峋惡於元允,故使祥殺之)。金堡責允錫結赤心及宴孫可望使,曰:『滇與「忠貞」,皆國仇也;厥罪滔天,公奈何獨與之』!允錫失色。由是大惡李元允黨,欲激赤心去之;不果(見前)。乃使允錫督師梧州,節制「忠貞」諸營;允錫疏求餉,元允不予。所賜旌節、尚方劍,皆不得。卒以忠貞營故,封為光化伯;允錫疏辭,乃賜四代誥敕以榮之。允錫屯梧州,部兵稍稍集;期赤心等出,卒不至。自入其軍詰之,赤心無北出意;蓋甚畏滿洲軍。且語允錫以高州、雷州休其兵;允錫不可。別部劉世俊、劉國昌願出攻湖南,赤心亦不許。俄,劉芳宇、劉希堯皆與赤心隙,自以其眾掠梧州、賀縣、四會、廣寧,至於宜章;人尤殛之,呼為白氈賊。諸將拒之,芳宇等無所止,遂赴孔有德降。赤心兵,散處潯州、賓州、橫州、南寧間。

  秋七月,李赤心病死於南寧;養子來亨領其眾,高必正主之。其黨岳侯某死、淮侯劉國昌出懷集死;袁宗第等南掠寶慶,北走常德、澧州,渡江掠荊州、歸州;王進才等走沅州、貴、益間;牛萬才至湘西,掠新化、淑浦,旋降於孔有德;辛思忠、楊忠彥、劉汝魁或降、或死。

  白爾撒圖攻劉體純於烏撒,敗之;又敗之楊老洞。郝永忠在黎平,宜爾都攻之,永忠大掠走;追至永州,永忠反斗,復大敗。與體純等走,窟於施、夔間。

  冬十二月,堵允錫以躬迎忠貞營,次潯州卒。

  順治七年(永曆四年)春二月,命必正援高州。

  夏四月,高必正、黨守素入朝,詔廷臣郊迎四十里,且以牛酒犒之。必正大悅,疏請『身為諸將,先盡其兵隸職方、賦歸戶部,汰老弱、分戰汛、第功罪,事尚可為:不然,皇上將求一卒之用而不得』;且議奉永曆帝親征。時不能用。吳貞毓說必正殺嚴起恆,必正不可;又責孫可望使者,騰書與之。及還,陳邦傅以兵襲其軍。必正使求援於桂林,永曆帝不能制;惟下詔使邦傅與之和。必正援廣東,使李來亨徵諸土司兵;邦傅復擊之,斗者旬日,居民蕩盡。來亨憤而西,仍居南寧、橫濱間;久之,食盡。

  冬,孔有德兵逼潯州,高必正、李來亨入慶遠,走貴州。孫可望邀之,互戰旬日,必正不勝;與來亨西濟,自黎州入川南,分掠嘉定、眉州,東入施、巫,耕屯自給。川中舊將王光興、譚洪等附之;所謂西山賊也。俄,必正卒,來亨總其軍。

  郝永忠出房山、竹山至於南漳,野掠而食,轉徙無恆。

  順治八年(永曆五年)春正月,命文安之總督川、湖諸軍。加十三營爵,遂封王光興、李來亨、劉體純、袁宗第、黨守素、王友進、塔天寶、馬翔雲、賀珍、李復榮皆公侯,其餘世職有差;鑄冊印、賚銀幣,使安之齎而往。安之被執於孫可望(詳前),冊印盡失。來亨尋分掠四川、湖北之邊境,遂據九連坪,大起帥府;招士民與集處,且耕且■〈兌刂〉。房、竹、夔、萬、忠、涪之間,焚掠無寧宇。

  順治十四年(永曆十一年),文安之自黔走川東招徠撫慰,諸將翕然奉之。李定國使來亨等同出師,不應。

  順治十五年(永曆十二年),劉體純穴忠州,李來亨、郝永忠穴歸州,塔天寶、馬翔雲穴施州,袁宗第、黨守素穴萬縣、夔州,楊秉允穴達州,聚皆數萬;及賀珍、王友進、李復榮等猶錯立。劉文秀之入川也,兵雖東,不能及。吳三桂居漢中、保寧,以為此楚寇,己弗與;諸賊雖通滇蜀經略、巡撫及諸文武銜命者,或潛行、或徑至,然十三家酋長多更替。及吳三桂攻貴州,悉置弗顧;惟使降將嚴自明扼重慶,拒之。

  秋七月,文安之聞吳三桂陷遵義,急督李來亨及十三家營水陸攻重慶,圖牽制。嚴自明固守,降將陳廷俊自保寧來援;安之督軍力戰五晝夜,不能勝,乃引還。

  順治十六年(永曆十三年)春正月,文安之再以十三家營攻重慶;次合江,卒(見前)。未幾,楊秉允、徐邦道眾多潰,惟來亨等叢屯於川東,攻掠鄖陽、歸、巴諸郡邑。嘗與劉體純、郝永忠自竹山攻襄陽,陷之。尋棄去,壘於巫山、巴東之間,假明故號以自立;僉都御史毛壽登、湖廣督洪育鰲先後督其軍。

  順治十八年(永曆十五年)冬,張煌言使吳鉏以帛書入西山結十三家營,將以救滇;李來亨等無能為。

  康熙元年,賀珍、袁宗第踞大昌之玉山及荊州之興山水筒梁,郝永忠眾猶數萬。

  秋七月,陝西、四川、湖北軍合攻來亨等於西山;時以諸邊地久不靖,故謀之。諸軍駐萬縣,賊棄夔州走。

  康熙二年,降將于大海、高守貴、穆生輝自間道奪羊耳關,來亨焚天昌縣遁,屯於茶園坪。諸將攀藤上,袁宗第走巴東;追至巫山,克其城。李國英謂巫山地下而勢狹,能制賊;重軍屯之。董學禮以湖廣軍攻李家店,擒其黨宋段等;來亨及馬騰霄、黨守素皆遁居於雙龍觀及黑堊巖、白堊巖。諸軍又擊之,來亨等奔七連坪。張自成擊郝永忠於白玉坪,亦破之。國英攻大昌,袁宗第夜遁,馮起鳳、黃守庫降。來亨復以大霧圍諸軍於山中,董學禮夾擊之,斬首七百;且招王光興、蔣尚膺,降之。來亨又使人去其髮,雜負販者入營中;己督眾至。張長庚方出戰,壘中火發,揭旗呼應;長庚大潰,走四川。湖廣軍亦敗於郝永忠。眾議來亨等伏鄖陽、襄陽諸山中,將與圖海、穆圖瑪之師大舉攻之;李國英請以荊州軍入巴東、歸州、遠安、興安,鄖陽兵入房山、竹山,四川軍入夔州、建始、巫山、大寧、大昌諸山路。來亨黨及郝永忠、劉體純、袁宗第、黨守素、塔天寶、馬翔雲攻遠安,號四十萬、實不及十萬;又攻巫山,陳世凱拒卻之,杜敏復勝之周家坡,來亨等走。富夷蟾、李國英分道入,來亨戰敗;郝永忠、黨守素援之,來亨以藤牌長刀軍力戰,復大敗;遂拔天地寨,體純自縊死,郝永忠、袁宗第遁黃草坪,追斬之。又圍譚家砦,斬其黨李嗣名等。未幾,來亨獨乘隙入遠安,殺守備、千、把;復棄城去。

  康熙三年,黨守素、馬翔雲、塔天寶等皆出降,郝永忠部馬進玉亦降;惟李來亨據茅山麓,不降。穆圖瑪、圖海、李國英環攻之,來亨及鄭蛟麟等大小數十戰,皆不勝。其黨欲降,來亨不可;因內訌,來亨窮迫,盡焚其室自縊死。

  李自成之死也,元武帝像獰貌,闍黎說並無取。蓋闖固賊流,亦少詭詐。乃若徒眾非用威迫,即以利趨,棄燕入楚,精銳盡喪。飄風急雨,天更棄之;殷遺周旅,人共謀之。雖竭黠材,何以能立!況於賊徒,白頭無運。單騎叱登,藉手鋤棘;黃巢縊死林內,盧循甘作水仙:鬼伯瞷之,促自送死,非過怪也。夫自成擾俶宇內可二十年,方其焰盛,萬金不能購、十道不能誅;及其將燼,屍分骨礫,突如其然。豈非寰宇快心,古今創見乎?然而伍員鞭楚,忿不生誅;夫差呼庭,尚知不戴。丙歜申池之謀、王頒飲灰之痛,君父之仇,寧容漏網、假手鬼神乎!而有明臣子,檄詔不逮於晉、秦,旗鼓不震於鄖、襄,縱彼颺忽東南,再謀諸夏;無君高元,等罪而已矣。騰蛟、允錫總戚湖干,同心合力;長沙分攝之權、洞庭馳射之卒,左軍四將、堵粟千鍾,合算兼籌,致非不逮。果遂電激風馳、枕戈待旦,湘、岳有偪陽之郭,湖山張下瀨之師,賊雖百萬,三日餓死;堅壁以摧白起、與糧以戲佛狸,兵術之妙,不在寡眾之間也。昔陸遜譏先祖曰:『兵法,包山林、阻原隰而軍者,其眾必敗』。而如曾氏國藩之策石達開也,亦曰『擁十數萬眾,日食米三千石,其何以久』?果爾,褫亭輿屍、寶慶遁走,君子惜其時人無遠識也。即不然,趙立貫頰於軍中、伏波裹屍以馬革,城亡與亡,古今通義,誰謂謀人軍,師敗不必死乎?奈何結牝雞之力,抗揖讓以悅之;危豺虎之暴,疏帝后而容之;蔑順逆之義,先自我而啟之;分茅土之貴,快作賊而有之?盜鈴而掩耳,卵翼而速飛;使先帝有知,神其痌乎!夫赤眉亂漢,貸以不死;尚讓獻首,乃弛刑誅。莊嚴為卿,議者責備肅帝;溫韜還鎮,史臣共斥莊宗:然猶非罪極於滔天、貙生於封狼者也。且考其時,兵之立績固鮮,賊之僨國尤深:有如常、武焚■〈兌刂〉,郴、桂掠屠;近躪桂林,遠颺巴、楚。允錫用之而無功,騰蛟邀之而遂死。一時故君碩弼、沃野堅城,為誰瓦裂,坐痛身亡?而蚩蚩之氓百萬流血,又何罪也!南詔已墟、中原大定,蠢茲遺孽,梗然負隅。楚歌屢合,鄭幕未烏;準分飛,鯨魚乃戮!蓋其始以甌脫匿之、以擾攘容之,其繼以險阻遲之、以羈縻待之:勝國餘禍,以是閏爾!而或以來亨究非闖出,且為明殉;廁弁李壇,當少諒爾。然而弒君者固當滅及其族,憫死者亦知罪不能逃乎?定國、元允,夫豈比歟!

 

【台湾文献丛刊·第133种】续明纪事本末

台湾文献丛刊

  【第 133 种】

  续明纪事本末

  .作者:倪在田

  .原书页数: 0604 页

  ●书籍简介

  第一三三种「续明纪事本末」

  本书(四册六○四面三六二、四○○字)凡十八卷,倪在田撰。在田,江苏江都人;阅历待考。书仿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专记南明史事,因有「续编」之称。揆诸「凡例」,此书作于徐鼒「小腆纪年」之后;按其版本,乃为「光绪癸卯仲夏英学社印行:可知书成于清同、光间(「小腆纪年」成于咸丰末年,癸卯为光绪二十九年。每卷以四字标目,顺次为南都兵事、马阮奸迹、太子之谳、囚镇之乱、左兵之叛、浙海遗兵、闽海遗兵、江西之乱、荆湘之乱、两广之乱、四川之乱、黔滇之乱、永历奔亡、永历党祸、诸方义旅、东南殉职、李孙之兵、自成遗乱。

  ●序号 篇名

  1 弁言

  2 凡例

  3 续明纪事本末目录

  4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一 南都兵事

  5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二 马阮奸迹

  6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三 太子之谳

  7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四 四镇之乱

  8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五 左兵之叛

  9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六 浙海遗兵

  10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七 闽海遗兵

  11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八 江西之乱

  12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九 荆湘之乱(陕西附)

  13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 两广之乱

  14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一 四川之乱

  15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二 黔滇之乱

  16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三 永历奔亡

  17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四 永历党祸

  18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五 诸方义旅

  19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六 东南殉节

  20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七 李孙之兵

  21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八 自成遗乱

  ●弁言

  清初谷应泰(丰润人)着有「明史纪事本末」八十卷,起自「太祖起兵」、终于「甲申殉难」,记有明一代大事;其卷七十六「郑芝龙受抚」,前已采入「文丛」第三五种「靖海志」,作为「附录」之一。这本倪在田辑的「续明纪事本末」,仿谷氏之书,专记南明史事,因有「续编」之称。倪氏江都人,其生卒年代一时未能检获。阅本书「凡例」,此书撰在徐鼒(彝舟)「小腆纪年」之后;而其版本,题为「光绪癸卯仲夏育英学社印行」:可知本书当成于清同、光年间(「小腆纪年」成于咸丰末年,癸卯为光绪二十九年),与徐氏同记南明史事的「小腆纪年」与「小腆纪传」两书,均为比较晚出之史书。史体有三:曰「编年」、曰「纪传」、曰「纪事本末」;本书合以徐氏两书(均已编入「文丛」,「纪年」列于第一三四种、「纪传」列于第一三八种),则晚明史书,各体称备。

  本书原书为排印本,讹误多。即如郑成功(本书作朱成功)所设二十八宿营(见一八七~一八八页),其星名二十八字却误其二(「胃」误作「冒」、「昴」误作「昂」);他如地名、人名上下两字之倒置,纪年分注年次彼此之不符等,不一而足。除尽予订正之外,恐错处仍不在少。这是应请读者特别注意的。(伯琴)

  ●凡例

  一、谷氏原书笔势高简,持论允核;「续编」绝不能逮,而隶事尤繁。永历十余年,采择至难。鄙意:西南文献凌逸久矣,存之以俟通人之去取,非敢云善本也。

  一、「庙号」皆准朱子书我太祖皇帝之例,仗钺亲王,其始并称,封爵后则省之,以符史例,亦不蹈沉氏「别裁」、「诗选」之失。其书降臣、降将,亦谨遵「贰臣传」及「圣武记」、「小腆纪年」之义例。惟洪承畴、吴三桂既叛其君、更绝其祚,赵之龙、郑芝龙、陈邦傅、刘承允必死其君,田雄、马得功、张国柱、高得捷躬为叛逆,或生执其世子妃嫔,罪尤难贳;故特书叛臣、叛将以殛之。

  一、「春秋」内讳,而干时之败据事直书;我朝永平、岳州之兵,上谕亦责亲王、大臣之覆绩,不以自私而见小。故「续编」于渡江后胜负之状,不为谜语;亦不敢抑扬附会,自取罪戾。

  一、福藩之立,稗政固难枚举;稗史琐谈,亦多难信。故特以兵事为纲,而间及昏乱之状,庶几较严于例尔。

  一、闽、浙之兵虽相附丽,然张鲁、郑唐,其实终别;故浙以张终、闽以郑附,以昭划一。其郧西诸军,凡与鲁王周旋者,皆识于浙而略于闽,并非乱例。

  一、永历之时,东南更乱,区画良难;故准张氏「三藩纪事」之例,各即其省治分之。惟张氏原本颇有未备之处,「续编」隶事稍多,故所分亦较众:其湖南北、广东西、陕西、甘肃,或并二省为一卷、或以附书,以事多首尾不宜割裂;陕、甘事又较少,不复能自为卷也。

  一、纪年之法,在宏光者用大书。闽、浙、粤则以我朝年号冠之,而分注其改元于下,亦不用「僭」、「伪」等字;谨遵钦定「通鉴」、「纲目」、「辑览」之例,以昭为下不倍之义。其台湾称奉年号,久乃去之,亮其志也;若西山之贼虽奉明号,实乱人也,故不之与。

  一、前史于周赧、汉献并称王、帝,不没其实;「宋史」末书祥兴帝,其例尤善。盖既见其不终,亦不侪诸僭乱。兹编于宏光诸帝并以是书,不敢蹈前人之失。

  一、明末变端纷起,事实不能尽确。故五指之使、台湾之薨并存其说,以守「传疑」之训。而赧王真伪及太子之谳出入尤甚,故特识之「论」中。

  一、有明之末,固圉矢死之臣,忠节烂然。从前拘于忌讳,或加以恶词;恭读高宗纯皇帝圣谕及专谥、通谥之赠,如天之度褒及殷遗,岂前代所能比其万一。故「续编」得以导扬圣美,据事直书,一洗从前之陋。其不书杨维垣辈,既有「传疑」之言,不敢率也。

  一、起兵之人,谷氏旧无此目;其忠义又不可没,爰仿「江南义师始末」而书之。然或负罪重大、或不久降附、或其心实非为明,则削之。如宋权、李鉴、黎玉田及天津巡抚总兵官之于北直隶,李建泰、姜瓖于山西,潘士良、张凤翔、卢■〈确,氵代石〉、谢升、赵继鼎于山东,李沾、刘孔昭、周谦、赵麟趾于南直隶,田仰、柏襄甫、顾虎臣于浙江,张启祥、邓云龙、曹志鑻、汪文生、朱议滃、王佑、彭坤、陈九思于江西,罗南生、许志远、曾度于福建,邓希明、杨继栋于四川,袭遂于广西,虽列其事,然义兵之名则不之予,昭其别也。又如史夏隆、江镇鼎、连城璧为死、为降不能臆断,亦本「传疑」之训而不之予。其皭然于亡灭之后者,如孙夏峰、顾宁人、黄黎洲、徐世名、沈光文若尔人,则亟录之;亦前史书邴原、王保保之例也,然亦不敢滥云。又如山东之满家洞,闽、粤、湘、楚、川、黔、滇、桂乱民盗种托名揭竿,苗寨土司乘机啸乱,本非故主之思,奚容猥列乎!其有孤身一旅辗转于干戈岛寨之中,百折不回,姓氏已逸,则述无可述,盖书阙有间矣。

  一、抗节之人,专纪南渡者,绍谷氏也。书法:以省统府、以府统州县卫所。其一役而死节特多,则挈其节烈最著者为纲,而附以同类;不得已,乃以官秩为次。其或府州并无其人,则即其县卫而特书之。不如此,恐致冗逸。其去取多本「明通鉴」、「小腆纪年」诸书;欲窥全豹,自有专纪殉节之编在。

  一、张、李皆亡明之贼;然弒君之罪,李大于张。李定国拥张之遗,推戴永历至死不变,故次以「李孙之兵」,而殿「自成遗乱」于末。其序张、李而起武昌盐亭者,前此谷氏有纪也。惟通城之死、雅布兰之功,谷氏书之少误;不得已,略正之。

  一、近贤之纪明事者,大都搜罗考订,各极其长;间有讹误,亦不害其全体。故「续编」有所取法。其或少有同异,不复合于诸说,亦颇费考核。然在田俭人也,读书不多、才识尤昧,遗误舛缪必不能无,或更憋于前人。所望海内君子惠我瑶篇,匡其不逮,则幸甚。

  ●续明纪事本末目录

  卷之一南都兵事………………………………………………………………………(一)

  卷之二马阮奸迹……………………………………………………………………(二九)

  卷之三太子之谳……………………………………………………………………(五七)

  卷之四四镇之乱……………………………………………………………………(六九)

  卷之五左兵之叛……………………………………………………………………(八七)

  卷之六浙海遗兵……………………………………………………………………(九九)

  卷之七闽海遗兵…………………………………………………………………(一三五)

  卷之八江西之乱…………………………………………………………………(一九九)

  卷之九荆湘之乱…………………………………………………………………(二一九)

  卷之十两广之乱…………………………………………………………………(二四一)

  卷之十一四川之乱………………………………………………………………(二七一)

  卷之十二黔滇之乱………………………………………………………………(二九五)

  卷之十三永历奔亡………………………………………………………………(三○九)

  卷之十四永历党祸………………………………………………………………(三三五)

  卷之十五诸方义旅………………………………………………………………(三六三)

  卷之十六东南殉节………………………………………………………………(四八一)

  卷之十七李孙之兵………………………………………………………………(五六一)

  卷之十八自成遗乱………………………………………………………………(五九一)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一

  江都倪在田甫辑

  ·南都兵事·

  崇祯十七年春正月,山西乱兵大下凤、淮,巡抚路振飞使金声桓守徐州、周仕凤守泗州、周尔敬守清口围。民兵犒牛酒,得士数万。

  三月,贼知府巩克顺至淮安,巡按御史王燮磔之。俄闻京师陷,振飞集众泣曰:『代我将至,将缚我以降乎?抑誓守乎』?众皆哭。乃散漕粮、校坊团,与燮治兵固守。

  夏四月,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以兵讨贼;庄元宸一夕七次至以促之,可法次浦口,以立宏光帝还。

  王燮执贼防御使吕弼周于淮安。弼周,燮座主也;责以大义,丛射杀之。振飞击贼将董学礼于宿迁,破之;擒伪官胡来贺等沉之河,斩赵拱春等。

  五月庚寅,福王监国于南京(实宏光帝)。以史可法为太保、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起张国维协理京营戎政;晋马士英东阁大学士,犹督凤阳等处军务。使兵部员外郎万元吉宣谕各镇。以张应元为承天总兵官。议设四镇于江北。命御史祁彪佳安抚江南,止江西总督袁继咸兵入援。

  左都御史刘宗周上疏,略言『今日之事,非讨贼复仇,无以表陛下渡江之心;非决策亲征,无以作忠义之气』。因陈讨贼次第:『一曰据形势:江左非偏安之业,宜进图江北。淮安、凤阳、安庆、襄阳虽立重兵,尤重在凤阳驻亲征之师;东扼淮、徐,北控豫州,西顾荆、湘,而南去金陵亦不远。以此渐进,秦、晋、燕、齐必当响应。一曰重屏藩:远不具论,即如淮阳数百里间,两节钺不能御乱,则一抚、二镇皆可斩也(详见「四镇」)。一曰慎爵赏:今将悍兵骄已非一日,陛下亲征所至,亟问士卒甘苦而身与共之,乃得渐资腾饱。各帅封赏孰宜孰滥,宜略收夺。夫左帅以恢复封,高、刘逃败而亦封。武臣既滥,文臣随之;外廷既滥,中珰从之:臣恐天下闻而解体也。一曰核旧官:燕京既陷,从逆弃职之徒,宜别其罪;其徘徊于顺逆间者,尤宜诛绝。行此数者,于讨贼复仇之法亦略备矣』。又疏:『贼逾秦、晋直逼京师、大江以还,二、三督抚坐视君父危亡,不援一骑。新朝既立,宜遣六师;不然,宜急遣一使间道北进,檄燕中之父老、起塞上之名王,共激仇耻。而诸臣又不出此,纷纷制作尽属体面;将置南中面目于何地乎』?诏付史馆。

  大学士史可法请罢南京镇抚,参募勇锐,定制如北京;侍卫、锦衣、銮仪军校并宜入伍,毋冗饷;镇抚官不必备。从之。

  吏部尚书张慎言陈中兴十议:曰节镇、曰亲藩、曰开屯、曰叛逆、曰伪命、曰褒恤、曰功赏、曰起废、曰惩贪、曰漕卒。诏嘉之。

  兵部尚书协理戎政张国维请建三辅以藩南京,而以京口为东辅、芜湖为西辅、京师为中辅,各设重兵守之。不果行。俄去职(详见「马阮奸迹」)。

  御史郭维经疏:『圣明御极将二旬,而雪耻除凶、收拾人心之事,未之或举。今伪官纵横于凤、泗,悍卒抢攘于瓜、仪,焚掠渐及江南;而庙堂不闻动色,惟以漫不切要之务訾议钻营。乞命内外诸臣洗涤肺肠,一以办贼复仇为事』。报闻。

  以赵光远充四川总兵官。分江北为四镇(详「四镇之乱」),设督师于扬州节制之。以太监卢九德提督京营。以郑鸿逵为总兵官,镇九江;以黄蜚为总兵官,镇京口。

  时叛将吴三桂已乞师于大清,摄政王多尔衮入京师,示谕江南削发;违者屠之。英亲王阿济格及三桂西追贼。

  初,史可法自浦口归,谒宏光帝于内守备府。宏光帝色赧思去,可法止之;请素服郊次,发师北征,示天下复仇之意。宏光帝唯唯。及即位,马士英骤入(详见「马阮奸迹」),不并立;乃自请督师淮扬,许之。京师哗异曰:『何夺我史公』!太学生陈方策、诸生卢渭上疏:『淮扬门户也,京师堂奥也;门户有人,堂奥岂可无人』?不听。

  以叛将赵之龙提督京营戎政,之龙遂与政。

  己巳,史可法辞朝,诏百官郊饯。以总兵刘肇基、于永绥、李栖凤、卜从善、金声桓、张天禄隶其戏,举人李璩、主事何刚为监纪,诸镇并受节制。可法去,刘孔昭、马士英益无忌;高宏图、张慎言遂不能安其位。可法以应廷吉等为幕属,使询帝后梓宫。寻命祭凤、泗陵毕,上疏:『北顾神京,山河顿异。陛下践祚之始,祗谒孝陵,哀动行路;若使躬谒二陵,亲见凤、泗蒿莱,死亡略尽,悲愤又当何如!伏愿坚此一心,慎终如始。处深宫广厦,则思东北诸陵魂魄未安;享玉食大庖,则思东北诸陵麦饭无展;膺图受箓,则念先帝临渊集木,何以忽睹危亡;早朝晏罢,则念先帝克勤克俭,何以忽坠大业。若不思远略,威令不行,东南一隅未可保矣』。

  大学士高宏图请定都山东,示大举讨贼。

  时分守淮扬道丁启光、副将盛时隆,以兵执贼管河同知陈奇、商邱知县贾士俊、柘林知县郭经邦、鹿邑知县孙隆澄、宁陵知县许承荫、考城知县范隽、夏邑知县尚国俊,杀之。

  诏以丁启睿为太子少保、兵部尚书,督河南剿寇、劝农诸务。启睿先以畏贼,大败于朱仙镇褫职,夤缘充为事官。至是骤擢职,使赴河南。

  朱国弼构淮安巡抚路振飞,几诏逮,得免。候代未至,伪防御使武愫至,贼党董学礼卫之,徐州举人阎尔梅大骂,碎其牒,愫执尔梅,下之狱。振飞使盐城守备王某击学礼于宿迁,败之;执愫送南京大享,民兵义士闻者鼓舞。史可法疏:『淮安官民固守,贼牒至碎之、使至磔之,使董学礼、白邦政不敢前,东南安奠』。

  设勇卫营,以太监李国辅为监督。

  复晋勋官、内官禄荫;国子监典籍李模疏争之,不报。

  封吴三桂为蓟国公(不知其已降)。

  九江总督袁继咸言:『陛下即位,虽以恩泽收人心,尤必以纲纪肃众志、益君德;以刚毅为先,不可使太阿倒持。臣虑春、冬之间淮上不能无事,请奉六龙为澶渊之行』。宏光帝难之。姜曰广言:不可无此心。又陈大计,言:『金陵恃大江,而淮南、江北为之障;金陵咽喉在浔阳,而湖南襄、樊为之门。今江北苦乱兵、湖南千里篷蒿,宜使重臣选吏辑民通商,收巴蜀、黔、滇之货利。襄阳古今所争,必设镇宿兵,聚粮糗、修城郭、具器械,不可不早也。襄、樊守,则可自宛、洛以图关中;淮南、江北守,则可自归德以图河南,亦可自蒙城以图河北』。又言:『宋高不用李纲、赵鼎而用汪、黄、秦、汤,偏安一隅,幸耳。国难虽深,老成尚在;若刘宗周、吴甡、黄道周、杨廷麟、华廷秀,使早用其言,何至今日』!语皆洞切。马士英谓刺已,恶之。继咸又遗朝士书,言『左兵不可不备,宜重督抚权,示维制』。士英不省;卒至九江之变(详下)。

  是月,阿济格破贼望都清水河,尽下保定、真定、固关,明北直地尽亡。

  六月,给事中钱敬忠抗疏论兵事,反复千言。大意请宏光帝亲征,斥诸臣怠忽;词意激烈。诏斥之。

  副总兵刘洪起在河南,与沉万登、李际遇、于大忠皆以土豪拥堡寨。大忠据嵩县之屏风,性凶惨。际遇差善,即登封之玉寨踞之而反复;兵贼至,并请降。万登踞汝州,侠而狡。是年春,万登部杀刘洪礼,洪起乃率郭黄胜、金皋、赵吾发围汝州,城中食人。彰德推官陈潜夫为两解,万登不可;洪起破汝州,杀万登(详「义旅」)。贼党袁宗第众骤至,洪起走左良玉军;宗第踞城五日遁,洪起复入。潜夫使入杞县执贼官,伪巡抚梁启隆遁;洪起遂渡河,大破贼于柳园。于是南至楚、北至大河,皆奉洪起自居于汝宁。

  济宁都司李元和亦杀伪官为明,与潜夫皆入告,且请颁诏谕军民。马士英不听。闻多尔衮檄谓「不知南中已有君」,置不措意。诸臣亦惟议守江,置山东、江北如敌土。史可法独请以监国即位诏示西北,乃颁书于山东、河北、河南。以杜宏域提督大教场、杨仁宗镇安庆、黄斌卿镇京口、吴志葵守吴淞、赵光远提督四川。

  给事中陈子龙请募水军,言『贼陷忻代、逼京师,臣即与长乐知县夏允彝、中书舍人宋征璧以私财募士海滨,以海舟入援;及先帝崩,益思复仇。然必保江、淮为根本,则水师不可迟、海舟尤不可缺。使江南诸郡共为门户,万人亦不难致』。又疏:『陛下当卧薪尝胆、旰食宵衣,诸臣亦以报仇雪耻为事。臣闻河北、山东义旗云集,拭目以望南都;其心固不忘明也。朝廷外置之,何以收三齐扼守之城、燕赵悲歌之士乎?伏望速阅京营,弭节江口,大集舟师京口、芜湖,相视险固,使天下晓然于亲统六师之意。且使一军自河洛出潼关、一军攻武关出广汉,而巴蜀、燕、晋之师济之,则逆首可致』。又言:『臣入国门再旬,人情泄沓,无异平时;清歌漏舟之中、痛饮焚屋之下,臣不知其可也』!不听。

  初,史可法济江,留其将于永绶、刘肇基、陈可立、张应梦骑兵千,屯京口;浙江都司黄之奎兵亦至。永绶军无律,居民忿执数人沉之;其党以为浙江兵,杀之,摩垒索斗。守备李大开呵之不听,怒,抽矢射之;骑军遂杀大开,焚掠四出,焚民居十余里,死者四百。巡抚祁彪佳戢之,乃止;宏光帝使永绶等如史可法军听命。因诏客兵所次,皆受督抚节制。

  以王燮巡抚山东;以邱磊为山东总兵官,寻死(详「四镇之乱」)。安徽巡抚张亮疏:『贼势可图,请解职视所向以进讨』。又尝言『南北之界,惟恃一河;若贼自河南至,则无险可守。今垄断者,且饱载而贩贼巢;滨河之臣,所司何事』?略无稽核,众不为意。塘报:陕西地尽陷于贼,亦不问。我肃亲王豪格自大名招彰德、卫辉、怀庆,属邑多下;衡王由檄等降。东至德州,济王走死;降臣王鳌永为招济南,降之。史可法以四镇故,止江上不能进;王燮亦不能北。

  秋七月,给事中章正宸疏:『今之江南,视晋、宋尤难。而偷息处堂,宰臣锡鞶,不闻献俘;武臣私斗,不闻公战;老成引退,不闻纳诲;诸生卷堂,不闻请缨。以此为新朝气象,臣未之闻。今惟以进取为第一。闻河北之人争杀伪官,效死朝廷;今不为之声罪致讨,是靡天下之气也。宜命四镇分济河、淮,以通两京之脉;而后塞井陉、绝孟津、拒武关以攻敌,不难也。陛下亦宜缟素,亲帅六军;则声灵所至,人切同仇。今百司不称行在,而工作频烦;人谓陛下意在偏安天下,变生何以待之?请命诸臣速简车徒,某故额、某新增,水师凡几、陆师有几;速储粮糗,凡本几何、折色几何,主费几何、客费几何?选尔将帅,孰为监督、孰为分阃?审尔形势,孰为设伏、孰为出奇?修尔戈矛、缮尔城堑,得寸则寸、得尺则尺;天下大矣,不患无人应运而出也』。又言:『不斩误国之臣,则不激报国之气』;且及铨政诸弊。吏科马植嘉疏陈国本,御史王孙藩言东南形势。并不纳。惟遣使北行,冀通好。高宏图疏:一、葬梓宫于天寿山,立陵园。一、割山海关外地。一、岁币毋过十万。一、国书宜称可汗。一、使臣礼如「会典」,不屈膝。议定,而难其人。给事中左懋第以母丧在北,自请行。诏加懋第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经〔略〕河北、联络关东军务;而以降人马绍瑜、降将陈洪范副之。懋第言:『如使臣经理,则请以洪范、绍瑜为使,而假臣一旅专取山东;如使北行,则罢臣经理、联络之命』。又以尝劾绍瑜,乞罢之。皆不听。频行,言『臣北死生未必,愿以辞阙之身,得效一言:愿陛下坚复仇之志,瞻高皇之弓剑,则思成祖之陵寝何存;抚江上之残黎,则念河北、山东之赤子谁恤!勿以和议为必成,勿以和成为足恃。必能济河而战,始能扼河而守;必能扼河以守,始能划江而安』。遂行。所赍金千、银十万。至泗州,遇史可法祭诸陵。可法曰:『经理具文,诏指在通和;其速行乎』!故所见山东、河北豪杰请效命者,皆不敢用。

  廷臣亦惟徇故事。以柳园诸役,擢陈潜夫巡按河南,加刘洪起、李际遇皆总兵官;檄金声桓屯扬州,增淮扬兵至三万为固圉。以杜宏域、杨御藩、牟文绶、卞启光、窦国宁、胡文若为团练总兵官,统十大营;而无一卒至河北。多尔衮使降人魏公翰诏谕江南,又以书招史可法;可法上诸朝,诏使覆之。略言:『辱承明教,以「春秋」大义相责,此「列国君薨,世子未立、有贼未讨,不忍死君」之说;若天下共主身殉社稷、青宫皇子惨变非常,而犹拘「不即位」之说、昧「大一统」之义,中原鼎沸,仓卒出师,何以维系人心、号召中外?紫阳「纲目」,踵事「春秋」。其间莽移汉祚,光武中兴;丕废山阳,昭烈践祚;怀、愍亡国,晋元嗣基;徽、钦蒙尘,宋高继统:皆于国仇未复之日亟正位号,「纲目」卒以正统予之。本朝传世十六,正统相承;自治冠带之族,继绝存亡。贵国昔在先朝,夙膺封号,载在盟府;此殿下所知也』。又言:『契丹和宋,祗岁输以金缯;回纥助唐,原不利其土地。若乃乘我蒙难,弃好寻仇,规此幅■〈巾员〉,为德不卒。是以义始、以利终,为敌人所窃笑;贵国岂其然?古人树德务滋,除恶务尽。今逆成未伏天诛,谍知卷土西秦,方图报复;此不独本朝不共戴天之仇,抑贵国「除恶未尽」之忧。伏乞坚同仇之谊、全始终之德,合师进讨,问罪秦中。至于牛耳之盟,本朝使臣久已在道。可法身蹈大戮,所以不急从先帝者,实以社稷之故。「传」曰:「竭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可法今日鞠躬尽瘁,克致臣节,所以报也』。其后,书屡至,可法皆不报。

  万元吉驰疏:『吴三桂牌至济宁,称奉大清摄政王旨,取江南』。廷议款使已行,不为意。豪格兵入青州及东昌、临清,张凤翔弃城走,王鳌永招兖州、泰安复降。豪格寻以兵入登州、莱州,总兵杨武等溃遁。路振飞方围董学礼于宿迁,学礼潜降于豪格;降将夏成德来援,振飞解围还,成德陷赣榆。值振飞以忧去,田仰代之,尽反所为;诸义兵皆散。诏书又禁天下勤王,闻者解体。

  时闯贼党出雒阳,攻李际遇;行伪牌于东昌,言以三十万众入曹县、金乡。参将夏有光言贼踞平阳,尽徙潞安、太原绅士于西安;略得其实。

  秋八月,史可法阅军淮南,遂及凤、寿。

  光禄寺少卿沉廷扬固请以海运舟为水师卫长江,不报。至是,或请自海道以兵北伐,廷扬叹曰:『果是策行,愿作前军』。复不行,而使运米十万石饷吴三桂;廷扬不可,不许。

  兖东兵备道郭正中言北兵取山东地,贵州巡抚范矿疏蜀状(详后)。

  左懋第至沧州,闻吴三桂已降,封平西王;使人以宏光帝册命予之,告行意。三桂不发书,以献多尔衮;多尔衮怒。

  马士英假危疆名,以越其杰巡抚河南,兼颍、亳二州军务(详「马阮」)。史可法请山东、河南、江北能守地卫民,得檄为官,无避本州。

  刑部侍郎贺世寿疏兵状。万元吉疏:『流贼入秦,垂涎东南。转盼秋深,出商、汉则径袭襄城,出宋、豫则窥江北。兵民积怨,民必迎贼以拒兵;兵既疑民而又畏贼,上游之兵趋而下、江北之兵渡而南,金陵备稀,何以堪此?今舌战徒纷,不谋实备;不知诸臣置陛下何所』?前后所疏皆痛切,亦卒如其言。凌駉请乘机北伐;亦不听。委政群小,日夕荒淫,遂翻「逆案」,复东厂。识者知必败。

  是月,复赠吴三桂父母官,命王永吉戴罪督山东军务。时共知三桂降,刘孔昭等以自饰(详「马阮」)。

  使都督陈谦封叛将郑芝龙为南安伯,征其兵入卫,闽遂以亡(详下)。

  阮大铖既陈长江三要、两合、十四隙疏,命为兵部添设右侍郎。寻晋佥都御史,巡视江防。

  时阿济格尽取山西地,击李过于府谷,走之。降将杨方兴陷济宁,明山东、西地尽没。

  九月,高杰袭黄得功于仪真;史可法和解之(详「四镇之乱」)。

  以张福成为都督佥事,充山东、河北总兵官;实无能为。寻命黄斌卿屯九江,黄蜚屯芜湖、采石,郑鸿逵屯镇江。加王之纲荡寇将军,镇河南;都督曹友义总黄河水师。命黄得功移军桐皖,刘良佐趋归德、开封,杜宏域诸军屯庐州、凤阳、池州、太平;移金声桓兵攻楚、豫。命凌駉联络河南、北直军务。出白金十五万,使越其杰往河南募兵、屯田;尽干没之。以王潆为右佥都御史,巡抚登莱。江东之地并没。

  尚书黄道周讽;马士英曰:『不入,将立潞藩乎』?乃受命陈进取九策;报闻。明年,自请祭禹陵。濒行,上疏:『今欲东收兖、济,北略漳河,西取应安,然后问洛阳扫成德之松楸,上规天寿,其道诚难。得一沉鸷之将,简兵三万、赍百日粮,出赣榆之韦桥,东逾破车、度临朐、历博兴、上盐山、抵沧州千四百里间,皆荒旷如墟邱,惟临朐、安邱、乐安、阳信之间稍可因粮,尽七昼夜力,则可自武清渡白沟,祭十二陵而觐九庙。还分为二:一下临清以收兖、济,一下邯郸以收彰、卫;用力少而功甚钜』。不听。

  时监军宋劼疏:『臣民苟安江介,非所以保江介;诸臣苟存富贵,非所以保富贵』。工科李清言:『天下财赋,秦、晋属贼,燕、代属清,兖、豫成瓯脱,闽、广无几,徽、宁殚于安、芜两抚,常镇竭于京口二镇养兵;上用者,惟苏、松、江、浙。且昔以天下供天下,不足;今以一隅供天下,岂有余乎』?其言至晰,不听。

  河南巡按陈潜夫入觐,言『王业不偏安,山东、河南未陷之地,尺寸不可自弃。其间堡塞,大者万余、小者十人,皆引领以待官军。今四镇之兵且数十万,而齐、鲁、汴、豫若安堵,诚命藩镇以一军出颍、寿,一军出清、徐,使天下知朝廷不忘中原之心,则人心思奋。更以爵赏鼓之,俾自为守;而我以锐师济之,宽则以耕、急则以守。汴梁义勇,臣纠集之,旬日可十余万;容臣自将为天下先,则河南五郡可复,然后画河为固。南络荆、楚,西控秦关,北临赵、魏,上之恢复可期,否亦永保江、淮:此今之至计也。两淮之上,何事多兵?督、抚纷纭,并为虚设。若不外拒、专意内守,举甲兵、土地之利委之他人,恐江、淮亦未可保』!不报。及还,过其居,一省墓;驰五日,至开封。以刘洪起最忠勇,请以为挂印总兵;不许。

  丙午,史可法疏,以李成栋充徐州总兵官,贺大成为藩标先锋总兵官,陆逊之为大梁屯田佥事,胡蕲中知睢州,冷时中通判开封,李长康为开封推官,经略中原;使所部总兵李世荣守泗州,张天禄屯瓜洲,许大成将忠贯营,李栖凤驻睢宁,刘肇基驻高家集,张士仪驻王家楼,沉通明驻白洋河,马应魁为中军副将,翟天魁、陶匡明为旗鼓,以胡茂桢、李本深为高杰前锋,进军开封。以汪一诚为参将,以副使黄铉、主事何刚、知县吴道正分司粮饷、知县应廷吉军前监纪。又分诸汛地,听镇将择利;以宿迁至王家营号绝险,自任之。疏请饷。马士英、阮大铖忌之,置不应;促之,亦不报。惟檄使出师;可法言:『不食之卒,岂能杀贼』?并不听。由是益困。又忿诸臣猎名位,而以边疆钱谷为自憋,或托病弃官去。因言:『今日之势,必专主讨贼复仇;舍筹兵饷无议论,舍治兵饷无人材』。皆不听。

  以左懋第北行,止邱磊等于山东、河北,毋败和事。

  是月,许都党复乱,平之。

  降臣方大猷等日议取江南,修漕运、聚刍牧,南逼淮、泗。

  冬十月,以降贼臣张缙彦总督北直、山西、河南、河北军务。缙彦以兵部尚书降,复逃归,倡言杀贼。宏光帝信之,使以原官为总督,便宜行事。给事中李维樾劾之,且曰:『总督何官,顾畀贼乎』?不听。又以降贼臣黄国琦监王永吉军,施凤来行盐扬州。一切紊乱。

  时湖北、偏沅、四川皆乱于贼(详后),闽中亦蜂乱。漳、赣贼犯汀州之古田镇,杀掠甚酷:聚群儿瓮中,沸汤縻之;或刳孕妇,射男女为笑乐。复有群绒自兴、泉入漳州,粤中贼亦盛。有贼称阎王总,往来江西、福建,与诸贼应;抚巡张肯堂等捕之。

  刘泽清疏:『准塔兵在沂、郯,赣榆、沭阳、沛县、邳州、睢州、单县、开封、归德皆敌骑;请使邱磊济海收登、莱,马化豹、柏永馥即故清河城修守之』。

  马士英请以隆礼接北使,锡王永吉以斗牛服,暂之河上料理;山东、河北战守,俟左懋第归,请进止。从之。

  定江北督抚及四镇额兵各三万、湖北巡抚额兵万、京营兵一万五千,银米三、四十万,轻重势失。又无粮,左良玉疏承德将士饿且死,赵之龙言黔兵万里荷戈缺饷三月;惟切责部臣。

  始,马士英征黔兵迂道徽州、宁国,兵民相杀;金声桓等力剂之,乃已。

  越其杰至河南,尽反陈潜夫所为,贪墨以济。时开封、汝宁间列寨数百,刘洪起长之;及洛阳李际遇、南阳萧应训,皆为潜夫所结。是月,应训复南阳及泌阳、舞阳、桐柏,使其子三善告捷于潜夫;饮之酒,授以告身、簪花,鼓吹导出之。三善喜过望。却谒其杰,觑其贿;及见,踞坐;诘之,诋为贼。三善泣而去。潜夫按诸寨,皆列仗鼓吹送迎;其杰至,闭不纳。其杰谮之马士英,岁终征潜夫还,以凌駉代之。

  是月,闽、粤贼攻云霄,破之;官军至,贼走大埔。高杰将王之纲入睢州,杰发徐州(详「四镇之乱」)。

  十一月,史可法帅师北伐。至鹤镇,谍报夏成德陷海州,分道沭阳、邳州、遂入宿迁;又陷丰县,知县刘燧走死。明日,可法次白洋河;使刘肇基、李栖凤援宿迁。成德兵遁,遂复宿迁。越数日,成德复以兵围邳州,推官沉泠之固守;再使肇基往,屯于城北。成德兵屯城南,遥谓泠之曰:『好守而城,毋为人得』!相持半月而去。肇基复赣榆、沭阳、海州。可法以告,马士英笑之。

  刘泽清疏作壕堡守河(详「四镇之乱」)。分王燮、田仰、王永吉汛,自安东至于徐州,隶萧县、砀山于史可法,开封、归德于越其杰。俟左懋第归,议之。俄田仰疏满洲兵已入莒、沂,降将赵福星陷宿迁,哨马及赣榆、沭阳。乃命王永吉总督河防,率泽清、高杰以守;张缙彦、王燮分布河北。移王潆驻淮上,黄得功、刘良佐择地而军,援邳、宿。

  史可法既戒期,求甲杖、粮糗,皆不得;疏言:『三月以来,陵庙荒芜、山川鼎沸,遂成鼠窜,一矢未加;臣备员督师,死不足责。昔晋之东也,其君臣日图中原,仅存江左;宋之南也,其君臣尽力楚、蜀,仅保临安。盖偏安为恢复之地,未有偏安而能自立者。大变之初,黔黎饮泣、绅士悲歌;今暮气矣。提塘之报,皆谓清兵必南,水则募檄■〈口虒〉船、陆军分列精锐;而我河防百未一备,人心涣散、威令未行,复仇之师不及于关陕、讨贼之诏不逮于北庭,一似君父之仇置之度外。遂使北朝加我僭逆、羁我使臣、躏我边境,和议之事必不可成。皇上即菲食卑宫、卧薪尝胆,尚惧不及;况不然乎?夫将之克敌者,气也;君之收将者,志也。庙堂之志不奋,则行间之气不张。昔少康痛心以出窦、光武拊膺于河北,卒能缵服,奄有万方。臣愿陛下为少康、光武,不愿左右之臣以晋元、宋高为言也。先皇帝死于贼、恭皇帝亦死于贼,此千古未有之痛;在北之臣死贼既鲜、南方之臣讨贼无多,此千古未有之耻。夫庶民之家,父兄被杀,尚思得而甘心;况在朝廷,顾可膜视?请责臣及诸镇悉简精锐,直指秦关;悬上赏以待有为、假便宜而责成效。至于讨贼复仇,最苦无食;宜使内库、一切催解悉供军需。其余不急之工、可已之费,一切报罢;左右贡献、朝夕燕衎,一切谢绝。盖贼一日未灭,即深宫曲房、玉食锦衣,岂能安享哉』!又言:『江北有四镇、有督师、有按抚、有屯抚、有总督,敌寇若至,何益毫末』?且愤诸将位崇无斗志,请责成进战。每一疏成,循环讽诵,声泪俱下;闻者无不感激。而宏光帝于庙门及皇陵灾、凤陵地三震,略不省。而命太监高起潜督江北饷,许黄斌卿移军安庆以避左良玉。加叛将刘承允右都督,遂乱广西(详「两广之乱」)。

  初,御史沈荃宸疏:『疆场之情日变,臣下泄沓日深,几不知宗社孔棘、国事阽危。岁饷所入六百余万,淮、徐四镇及督师之兵费已二百四十余万;江楚藩镇督府、京营、京口、江浦之兵所需,岂异淮、徐?小民卖女鬻男,有司吸髓敲骨,虑犹不足。此非陛下卧薪尝胆时耶?且北望山陵,麦飰无展;中原、河北,沦为异域。设东南更启烽烟,则税驾何所』?至是,以王永吉等久无功,奋疏劾之曰:『永吉失机之将,先帝拔为总督;乃不救国危,奉身先窜。张缙彦骤典中枢,率先从贼。如二人者,即赤族亦不为过。陛下屈法用之,而逡巡观望,何以见先帝于地下?昌平巡抚何谦,失陷诸陵;河道总督黄希宪、山东抚巡邱德祖、鲁化龙,岂容偃卧家园』。诏逮谦等,释永吉、缙彦勿问。

  以许定国挂镇北将军印,镇守开封、宛、洛;卒致睢州之变(详「四镇之乱」)。

  是月,左懋第自北归至沧州,多尔衮使执之;而纵陈洪范还,和议遂绝。洪范乞降,且请南归,诱刘泽清等以降叛;虑懋第发其状。马绍瑜寻降,懋第抗节死(详「东南殉节」)。

  十二月,陈洪范至,言北兵且至。廷臣惟主抗节不合时变、使臣将命不能委曲以诋懋第;宏光帝曰:『朝廷大费金钱,期与灭贼,何惟抗节?我宜自强。款和原不足恃,诸臣其秣马厉兵以待』!洪范又诬黄得功、刘良佐阴乞降,而请加恩其从官。戴英劾之曰:『今正使陷敌而群吏进爵,不可』。乃止。

  以边事急,诏王永吉防河北、张缙彦防河南;复使李际遇任维扬至河、王之纲自永城至兰陵、许定国自宁陵至兰仪、刘洪起自祥符至汝州、曹友义任邳州以西、张士仪任邳州以东(际遇、宏范以阴降,众不知)。史可法尝议屯田邳、宿,使秦士奇筑黄河墙以巨炮。其境绵长,土又疏,不能任重。其客言不可,不听;卒无济。马士英侈言『北兵纵至,贼势尚强,岂无后虑?且赤壁三万、淝水八千,足定江左;况今兵力百倍于昔,痛饮黄龙,在诸臣之刻厉耳』。淮远侯常延龄请守九江,又请自讨贼;不许。大学士王铎请视师江北,以复仇为名;亦不许。惟使高起潜以勇卫营屯浦口;曰:『督师已行,汝为之应;有警而后行』。起潜亦不出。史可法至夏镇,闻邳州被围凡三日;高杰、刘泽清皆告急,可法以兵援之。诏旨亦至。可法疏:『使旋,和议无成;曩以全力御贼,今将分力以御清。唐、宋门户之祸,与国终始;有心者方以为危身之场,无识之人转为快意。夫事有甚为戕我君父、覆我邦家者乎?释此不问,而日寻干戈于心忍乎?和既不成,惟有战耳;战非诸将之事,而谁事乎?阃外视庙堂、庙堂视皇上,尤望深思痛愤,无然泄沓』!凡七上疏,皆不报。

  高杰至徐州,程继孔伏诛(详「四镇之乱」)。

  准塔兵自济宁、沂州、庙湾三道进趣邳州,豫亲王多铎自西北至于怀庆,李际遇举众降,引之自孟县,济守将黄士佽等遁,遂至洛阳,张缙彦遁沈邱。史可法飞疏告:『北军及我才域一河,今长驱而来,旦夕难保;乞储多佽,以黄得功、刘良佐屯颍、亳,高杰守徐、沛,戮力同心,无分畛域,犹恐东南半壁未可保也』。不报。

  多铎逼邓州,军书沓至;宏光帝并不顾。除夕,居新宁宫,不乐;群臣问故,曰:『后宫寥寂,明年南郊复无新声』!太监韩赞周泣曰:『臣以陛下思先皇帝考,乃作此乎』!时冬至,不郊天;移之明年。沉荃宸疏论,不听。夜半鸣钟,外廷骇异;门启,乃求假面演剧也。

  宏光元年(隆武元年、监国鲁王亦立于绍兴)春正月乙酉朔,日有食之。大风雨,免朝贺。史可法以军饥,敕断酒肉;乞罢,不许。袁继咸疏:『元旦者,臣子称觞之日,正陛下卧薪尝胆之时;宜罢长夜之饮、捐角抵之戏、省土木之功、节浮靡之费,儆戒百工后私图而急公仇』。疏入,嘉之而不能用。

  河南副将刘铉、郭从宽以兵执长葛诸贼官,刘洪起击贼于襄城大捷,先后凡斩三千级。诏进洪起三秩。

  胡茂桢等次虎牢叛。

  马士英日召江北兵入援。可法疏:『北兵骤至,宗社可忧』。大理寺卿姚思孝、尚宝寺卿李之椿、工科给事中吴希哲皆请守江北,毋撤军;勋臣邓文昌诣宫门,力争。宏光帝然之,士英不可;且促帝手书召可法。可法遂自浦口济。俄,良玉死,其子梦庚僭立主军事,连陷九江、湖口、建德、东流,至安庆、太平。黄斌卿、黄得功先后败之于铜陵、于五河(详「左军之叛」)。

  诏阮大铖率兵会朱大典防江上。以刘洪起为总督汝宁、开封等处援剿总兵官;改王永吉总督河防兼抚凤阳、淮安、庐州,旋命兼抚扬州。

  时群臣多不入直,孟夏时享,陪位亦鲜;宏光帝不问。

  辛酉,多铎发归德,分道砀山、亳州。许定国导之至徐州,李成栋奔高邮,王之纲自亳州降。多铎入徐州,权知府胡蕲恩请急济;多铎望河势骇,欲杀之。蕲恩请囚,曰:『果有备,死未晚』。从之。万骑争浮,瞬息而济。于时高杰军还扬州,史可法入援。自归德至象山数百里,无一卒。多铎遂入盱眙,趋泗州;未至二十里,遣兵夺浮桥,守者烧之遁。泗州守将李遇春以城降,遂济淮。史可法次草鞋夹,闻已破良玉军,请入谒;马士英以淮、泗急,促可法驰还守徐州、泗州。可法南向拜,痛哭济江。丙寅,至六合,檄总兵侯方岩救泗州;次天长,檄诸将会盱眙。单骑冒雨行三日,檄督军粮。方岩遇多铎兵,力战而死。可法闻之,亟自白洋河走扬州。高杰军谓许定国至,斩关夜遁,舟楫皆空;郑鸿逵,杨文骢阻江击之。标将张天禄等在屯所,檄之皆不至,独与刘肇基以二万人守城。援泗州军甲、火药数十万,皆失。明日,监饷郎中黄日芳使川将胡尚友、韩尚良屯茱萸湾,应廷吉以移泗之军屯瓦窑铺。又明日,主事何刚以忠贯营至;方会食,哨兵突至,射杀从人,诸将大骇。尚友等击之,斩七人;廷吉等退屯邵伯湖。李栖凤、高岐凤将劫可法降,可法正色曰:『此吾死所,若等胡为?欲富贵者,幸自便也』。两人知不可,遂叛降。多铎自天长、六合至扬州,诸溃兵及张天禄、胡尚友等先降,多铎得其舟凡数百。刘肇基请诏刘良佐、黄得功进屯颍、亳以助之。许定国贼杀高杰于睢州,以其部叛出降,亟请南攻。史可法躬自淮扬驰抚之。

  是月,阿济格入西安,略定陕地;寻并甘肃下之。明陕西、甘肃地尽没(高杰事详「四镇之乱」)。

  二月,以阮大铖为兵部尚书,犹视江防。罢九江标兵饷银六万,袁继咸争之;不听。请罢,亦不许。加派福建饷金二十万。以朱一冯吝助饷,没其田里。一冯走海中,械其子诸生长源拷之,堕其二指。诸勋戚、武臣竞以助饷名告讦,破人家。乃下诏:『捐助惟民所乐输,抄没偶行之,岂奸人献媚之地』。给事中吴适复言诸虐商民者,诏严缉。而使给事中倪嘉庆等加瓜洲、仪征盐税;史可法疏争之,不听。请以李本深提督高杰军,不许;使高起潜安抚之,尽其卒返扬州。可法自劾无功,报闻。

  三月,命总督何腾蛟御贼(详「四镇之乱」)。以黄斌卿挂征蛮将军印,镇广西;方国安为总兵官、挂镇南将军印,防池口;移黄得功屯庐州。罢安徽巡抚;以朱大典为兵部尚书,巡抚应天、安徽军务。命越其杰、凌駉守开封、归德。以太监乔尚忠总理两淮盐政。寻以钱继登为总理,并视江防。是月,左良玉反。

  阿济格追贼出陕西,遂至郧阳;巡抚徐光启迎降。阿济格略湖北地,沿江追贼至于武昌(详「湖广之乱」)。多铎军入虎牢,分道南阳、龙门为三路;南阳副将李好遇降。乙酉,多铎入郾城、又入西平,刘洪起却入楚。辛卯,多铎入上蔡,开封南北望风降;王之纲遁宿州、李成栋遁徐州。己巳,多铎兵入归德。壬子,多铎兵入颍州,连取蒙城、太和。刘洪起以其部力战光、黄间;疏言:『北军之来,势若破竹,恐遗南京忧』。王永吉言:『徐镇孤危,何以保江北?请使史可法、卫允文共保徐州』。不应。詹自植直登御座,妄语白应元入,疯骂。亦不省。

  史可法在扬州,与诸将分汛地:自仪征天灵洲隶黄得功,三■〈氵义〉河迤东隶高杰军,自任西、北门。应廷吉谏不可,请移军泗州护陵寝,节制诸将,然后北伐;可法是之。召水师将刘恒祚、孙恒、钱鼎、于光至江浦,将会黄泽芳绝洪泽;至盱眙,值左良玉击多铎军,曰:『即其未定,可破也』。可法虑不敌,不听。多铎屯军班竹园以待炮,别檄准塔等军徇淮安,期会扬州。刘泽清、田仰大掠淮安,走入海。俄而多铎以炮攻扬州,城堕;可法为巨囊实泥补之。多铎使降将李遇春招可法,可法数其罪;遇春言『公忠贯华夷,而不见信于朝;死何益乎』?可法命射之。已又使人赍书至,可法不视,并其人沉之。西门尤险,身自任之。丁丑,多铎使人为黄蜚兵至城中就之,则反戈斗;城遂没,可法死之。多铎屠扬州凡十日,入瓜洲。

  戊寅,宏光帝召群臣议迁都,钱谦益执不可。马士英以黔兵千,屯鸡鸣山;期走贵阳。阿济格自江西北岸东入皖;多铎至瓜洲谋渡老鹳河,编木乘风炮坏京口城堞,杨文骢言自颓之。马士英挞侦者,而赏文骢使。于是警报寂然。

  五月壬午朔,以李彬巡抚河南;其地已没。赵之龙密使如多铎军求降,举朝不知。癸未,左梦庚诱执九江巡抚袁继咸、安徽巡抚张亮降阿济格,兵逾桑木河而还。良佐托勤王名,大掠庐州、凤阳走。准塔自清河口济至高邮,李成栋降,淮安、通州、泰州皆没。

  丙午,百官贺重午;宏光帝以演剧,不视朝。分苏淞、常镇为二抚,以杨文骢巡抚常州、镇江,兼辖扬州沿海军务。当江南危急,宏光帝犹选淑女于元晖殿,饮酒淫乐;医者小儿捕禽蚧称上用,人不敢犯。宫府内外,一切惟马士英及小奄田成等指。及迁都议不决,益诟士英曰:『使我为帝,今若此,将焉置我』?士英惟恃走贵阳,为吴希哲所折;与韩赞周、卢九德谋下诸门键,辰启而午闭之。

  戊子,大风雨,昼晦。马士英、王铎、蔡奕琛、陈于鼎、张捷、陈盟、张有誉、钱谦益、李乔、李沾、唐世济、杨维垣、秦镳、张孙振、赵之龙、钱增凡十八人,密议于朝,无闻者。顷之,李乔、唐世济大声言『降志辱身,亦不惜矣』。或扣诸其后,则曰:『兵虽急,不足虑』。盖密籍赵之龙以降。宏光帝若不知。

  杨文骢、郑彩、郑鸿达居金山及江南,惟日轰炮报虚捷。多铎亦启瓜洲闸放舟入江,大发炮,江水皆沸。逮夜聚几案,爇香火,乱流示济;而使裨将自竹哨渡冒雾进。己丑,辨色达南岸,升阜鸣螺,纔十余卒;守兵大溃,文骢及巡抚霍达走苏州,彩、鸿逵走福建,沿江上下无一屯。庚寅,多铎济江,遂陷镇江府。

  宏光帝闻之,尽闭城门。韩赞周曰:『兵单力薄,和、守一无可恃;不若亲征,济则以保社稷,不济亦可全身』。不听;召梨园与酣饮。辛卯,夜漏三下,启通济门出,韩赞周从;群臣无知者。宫女优监,杂沓西华门内。壬辰昧爽,马士英伪奉太后遁,城中大乱。赵之龙封库府,悬示『此地已归大清,其各安集』。民不听,出太子立之;之龙锢之(详「太子之谳」)。

  是日,宏光帝至太平,刘孔昭据城不之纳;宏光帝走。癸已,至芜湖,黄斌卿先遁;乃趋黄得功军,匿于总兵翁之琪舟。得功往见,惊且泣曰:『陛下死守都城,臣等犹可为力。奈何信奸人言,轻率至此!臣军单薄,何以能处』?宏光帝曰:『舍卿无可恃者』。得功泣曰:『愿效死』。谋奉之适浙江。朱大典、阮大铖亦至,以为督师;苦无玺,幅纸署衔予之。

  多铎自丹徒、金坛、句容至南京,军于郊坛;赵之龙及降臣徐允爵、王铎、钱谦益诸人冒雨赴军,跪而降。多铎受之,使谦益入清宫;因导其兵自金川门入,多铎始信。距宏光帝去十日矣。丙申,多铎入南京。于是勋臣魏国公徐用极、保国公朱国弼、隆平侯张拱日、临淮侯李述祖、准宁侯孙维城、灵璧侯汤国祚、安远侯柳昌祚、永昌侯徐宏爵、定远侯邓文郁、项城伯常应俊、大兴伯郭存义、宁晋伯刘允极、南和伯方一元、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洛中伯黄九鼎、成安伯郭永祚、驸马齐赞元皆降,文臣蔡奕琛、李沾、邵之麟、李乔、朱之臣、梁云构、李綍、陈于鼎、陈正揆、李景濂、刘正宗、张居仁、陈之遴、钱增、陆朗、丁允之、王之晋、张孙振、徐复扬、袁宏勋、王懩数百人皆降,多铎受之。宴之龙以牛酒,使位朱国弼上;予以八宝貂帽、貂裘、银鞍、金镫,之龙馈多铎以鲥鱼珍味,又大集梨园宴。多铎令诸臣去发,薙武而不及文;李乔首易服去其发,多铎骂之。

  刘孔昭弃太平,拥舟入海;马士英攻陷广德,遁之浙。

  多铎使尼堪、屯齐追宏光帝,过太平至芜湖,无一卒拒。癸卯,至荻港。朱大典、方国安先发杜宏域军扈,黄得功为殿;甫行,而追者至。欲绝江北,不得渡;得功自刎死,宏域军尽溃。叛将田雄、马得功共入宏光帝舟,劫以降;雄亲负之登。丙午,屯齐执宏光帝入南京,太后及妃从,民竞詈之。多铎与燕,询以太子及出走事,不能对;幽之江宁县署。

  之龙、谦益为多铎檄谕苏州、杭州。谦益属文,极言护两京陵庙、葬帝后梓宫及优待宗藩之德;且曰:『谁非忠臣孝子?识天命之攸归、知大事之已去,投诚归命,保亿万生灵,此仁人志士所为,大丈夫所以自决也;幸三思而早图之。谓予不信,有如皦日』。之龙请以其私人黄家鼐为安抚使,谦益使其私周荃副之,徇丹阳、常州、无锡;比下,益南至苏州,霍达及巡按御史周元春遁。杨文骢突至,执家鼐杀之,荃走免;文骢亦弃城走。

  六月,博托兵入苏州,广德、松江皆降。其兵益南,连下嘉兴、湖州、宁波、杭州。刘洪起战败于汝宁,走平头寨死之。于是明河南、湖北、安徽、南直、浙西地尽降。

  秋九月,多铎以宏光帝北去;太后在道入水死。

  顺治二年(隆武元年、)春三月,广西僧自称宏光帝,贵州抚巡俞思恂以告隆武帝。诏奉迎,廷臣曰:『即真,甫弃国,亦尊奉尔;无迎请理』。已知其伪,戮之。

  夏五月,宏光帝以凶闻。苏、松之间义师亦旋烬(详「东南义旅」)。

  煤山殉烈,宇宙元黄。北望无君,南中监国;区区江左,宜为夏之成旅尔。枢臣仗义,传檄兴师,河北固有义兵、山东望如时雨;则兼旬以取孟达,一军直出山中,兵之计也、时之应也。筐篚狃陈,藩篱不饬;徐、宿之北无符篱之兵,登莱之滨鲜刘宝之卒!阴祖汪、黄而昧军,如南宋日谈淮、泗,实宴安于江沱:可痛惜者一也。不入陈子龙之言、不纳〔陈〕潜夫之说、不用凌駉之谋、不徇刘宗周之筹、不从袁继咸之疏,譬之陈东、宗泽,饮愤徒然;盆子、圣公,识见一辙:可痛惜者二也。王永吉、张缙彦降者遁者,总督两河丁启睿、越其杰、卫允文墨且怯者,开府南北;田仰、杨文骢、黄斌卿、郑鸿逵庸且懦者,防制江、淮。此犹金归河洛,宋不守以韩、岳,而用李孟齐守聊城;燕不专任乐毅,而柄骑劫。何况济南、济宁视如敝屣,剥至辨肤:可痛惜者三也。至于调停四镇、搘拒武昌,计类抟沙,变生清侧;抚膺太息,无可为矣。嗟乎!牛角山河,撑支最苦。是以背嵬善战,尚失濠州;筹笔虽存,未恢汉祚:盖垂翅奋翼,若是难也!何况奸佞盈朝,奄竖乱政,内空善士、外制师储,一二健将无过高杰、王之纲之流,此皆偾辕小犊,鳞甲腹生;草窃樗庸,敢当爪士!宜乎风声鹤唳,奔溃不遑;长江、大淮,拱手推让!岂一姓不再兴哉,抑坐而待亡也!且夫福王,嗣明者也;而或曰何人子,或更为之词。君子师「纲鉴」之意,不载疑似之言。至于入朝践位,冀戴改元,亦不与隆武、永历特书并纪。何则?年钧德卜,着烈龟蓍;勘乱求才,事戒胶执。潞以降戮,固非高光之流;赧以亲先,祗出贵阳之见。何况迎少康于遯荒、奉琅琊以纂统,纪年之筹,固无可易。君子不能谓由崧之得国正也;得国不正,则书少略焉。又其始末柔闇荒淫,得过且过;比拟庚申,则非冥冥亡元之报!譬彼继元,固有天堑半壁之雄;及至甲马临边,牵延坐议,金瓯如故,降表先成。抑叔宝无心,近臣窃玺,亡国大势盖应尔耶?将八月为君,忏果定耶?台城再入,油扇青衣;宗社是弃,舆榇谁怜!烽刃纔来,铁索竟断。雄虽创臂,马复丧元;而柴市招魂、冰山续录,未尝不叹刘鋹大石亦足豪也!顾江东王气,于此烬已。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二

  江都倪在田甫辑

  ·马阮奸迹·

  崇祯十五年夏五月,以马士英提督凤阳。士英,贵州人;巡抚宣大,为王坤劾论罪,流寓南京。同年生阮大铖俪「逆案」,亦匿南京;遂相结。周延儒再召,大铖求用不可,乃为士英货延儒以万金;延儒畏物议,久之,乃以士英为兵部侍郎,提督凤阳。大铖仍失职。

  十七年春,庄烈帝崩,南京诸臣议监国。时惠、瑞诸王远莫致;在淮安者,福王序亲而失德,潞王有贤声。钱谦益及佥事雷演祚以为言,且曰:『福恭王觊神器,几酿大祸;立其子,势将修三案隙』。吕大器、张慎言、姜曰广然之,移牒史可法,言福王「七不可」。马士英独利福王闇,且思踞定策功,为语可法:立序以贤,伦纪不可泥;而阴结刘孔昭、韩赞周奉福王。使告路振飞,振飞以外臣辞;再告可法,可法裒大器「七不可」书答之。士英遽反汗,责可法以序、以贤,舍福藩其谁立?且贿诸将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合疏奉迎,连军仪征,势张甚。史可法、高宏图苦为卖,不得已从之。甲申,南京守备魏国公徐宏基等将迎立宏光,吕大器长兵部不肯署。李沾阿士英,厉声言:『公独持议,沾得以血溅公衣矣』!孔昭复助之詈。大器无如何,乃以福王告于庙。

  夏五月庚寅,福王监国于南京。明日视朝,灵璧侯汤国祚首讦户部选授状,语复悖;韩赞周叱止之。监国福王不能问,群臣亦不顾;惟议奉王遂即位。史可法及御史祁彪佳谓:『是举也,宜且缓,示天下之众以公心』。乃少止。壬辰廷推,刘孔昭欲与列;史可法折之。孔昭举士英,盛气以竞。众推郑三俊、刘宗周、徐石麒及诸人;孔昭复举阮大铖。可法言「逆案」先帝所定,必不可。乃以士英为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总督凤阳如故。士英方负定策功,谓必相;闻督凤阳,大怒,请入朝,拜表即行,拥兵南;舟楫千余,焚掠淮安西门外,路振飞、王燮御之三日,乃定。士英遂上疏劝进,且以史可法「七不可」书告;可法始不安。壬寅,福王即位于南京。韩赞周请使士英为督师,留史可法居守。士英遽语可法曰:『吾自擒刘超、平老回回,筋力惫矣;君镇皖城树奇绩,淮阳士民望如父母。督师者,非公而谁』!又蹴高杰等疏请之。可法知不容,亦颇虑士英不能守淮阳,乃逊谢曰:『东西南北,惟君所使;吾岂私顶踵以长寇仇乎』!

  癸卯,以马士英为兵部尚书入阁办事。士英遂真相,又荫一子锦衣佥事。士英疏迎国母、尊恭王位号、选淑女、移藩王,皆逆宏光帝旨。与朱国弼诬劾路振飞,罢之;又诬以侵饷,逮问。淮安士民讼之,乃止。以田仰代,其私也。受丁启睿贿,以为河南劝农、剿寇官。讽庄元宸谒之,不可;以中旨授主事以折之。俄,加太子少保、兵部尚书。

  时诏起废籍,而令「逆案」无昭雪。刘孔昭必欲荐大铖,乃饮诸勋臣酒,谋逐张慎言;汤国祚、赵之龙诺之。会慎言荐吴甡、郑三俊,孔昭劾之;廷议:武臣无与铨政理。孔昭益忿。庚戌朝罢,孔昭挈国祚、之龙,詈慎言为奸邪,排抑武臣;声激殿陛。罗万象争之。孔昭竞不已,举刃逐慎言;声言杀此贼。慎言避之,班行大乱。韩赞周大叱之,乃纳刃伏地痛哭。宏光帝责以宜和衷;乃出。复诬劾慎言、诋三俊,且言『慎言迎立有二心,不可不诛』。慎言疏辩,因乞去。万象疏:『首封四镇、改京营、加两镇卫,非不用武臣。票拟参驳,职由内阁;必并归勋臣,文臣可胜逐哉』?御史王孙蕃言:『奈何廷辱冢宰』?明日,高宏图言:『用人,慎言之职;孔昭一手持之,非所私则为奸邪。荐甡票拟,实出自臣,罪不减于慎言。夫朝廷尊于李勉,天子贵以叔孙;臣忝辅弼,坐视宸陛几于讼庭,愧死无地!乞赐罢斥』。姜曰广亦求去。宏光帝不能问,使慰宏图、曰广、慎言而止。孔昭是举,马士英实蹴之。史可法闻之,叹曰:『党祸起矣』!疏言:『先帝用人无成心,吴甡过有可原。即诸臣谓不可,何至痛哭呼詈,绝灭法纪;使骄镇悍卒,益轻朝廷。昔主辱而臣死,今主死而臣生;凡在臣工,何能无罪!文臣固多误国,武臣岂尽矢忠?若各执成见,文武水火,国家朋党之祸至此而开;臣不愿诸臣存此见也』。甡遂不用。会袁继咸入见,言马士英引高杰渡江,宜使往辑。宏光帝谓此彼所不欲也,乃止。盖自可法行,孔昭、士英益无忌。宏光帝方以翼戴功,进诸勋臣、内监禄荫,汤国祚、刘孔昭、韩赞周、卢九德皆与焉。国子典籍李模疏:『曩者朝廷之争,几成闹市。原拥立之事,皇上不得以得位为利,诸臣何敢以定策为名?必大慰先帝殉国之灵,庶膺陛下延世之赏。至于丝纶有体,毋因大僚而过繁;拜下宜严,勿以泰交而稍越;繁缨可惜,勿因近侍而稍宽。然后纲维不坠,威福日隆也』。报闻。寻迁模河南道御史。模睹马、阮状,曰:『不可为矣』!遂引去。时宏光帝犹召对,谕高宏图、马士英、姜曰广:『国家多故,倚赖良多。行政用人,朕所未习;卿等所论,无有不从。何可言去』!宏图因言慎言清慎、孔昭挟制及近臣贪黩状。宏光帝言:『朕亦知诸臣受贿出之袖中,诚可唾也』!马士英旋请增淮扬兵三万,亦从之;及宏图等相继去,士英当国,遂不复询外事。

  六月,高宏图请辍阁事,总漕江上;避士英也。宏光帝许之。初,阮大铖在南京谈兵击剑,觊以边材见。金坛周镳、无锡顾杲、长洲杨廷枢、贵池吴应箕、芜湖沉士柱、宜兴陈贞慧、余姚黄宗羲、鄞孙万泰等恶其人,作「留都防乱揭」讨之;大铖不敢出。

  国子生魏学濂,大中之子也;大合缪昌期、左光斗、高攀龙及诸死奄祸者后,出其讼父冤血疏共读之,并戟手骂大铖。大铖含刺骨,益结士英、孔昭及太监韩赞周、李永芳。时北都陷,中官益南奔;大铖因赞周遍结之,日为言东林陷贵妃、福王状,诬史可法等。诸阉信之,侈陈其材。士英又言大铖有边将材,山居移书定策;魏忠贤败,阅其籍无大铖名。宏光帝信之。值宏图如镇江,士英使以冠带入,陈用兵四策及长江两合、三要、十四隙,俱称旨。将退,士英曰:『大铖名在「逆案」,实非其罪』。大铖即陈己枉,诋孙慎行、魏大中、左光斗,举朝骇异。俄,宏图自镇江归,言『先帝定「逆案」以遏群邪,大铖与焉;岂宜擅改。即如士英言,请俟会推』。士英言:『若此,大铖无用理。已非纳贿,何必廷推』!宏图卒不可,且乞去。姜曰广疏:『前见文武交竞,无术调和;近睹「逆案」掀翻,愧不能弭。使先帝十七年之定力,顿付逝波。维新之时,惜哉此举。夫祖宗会推之典,万世行之;而大铖起自内传,斜封墨敕,史册昭然,不可不鉴。今又创一术:但求对面,立谈取官,同登场之戏剧;下殿得志,类嬴胜之贩夫。先帝一误,陛下岂可再误』!且乞去。宏光帝温谕之。士英大愠,疏宏图、曰广、吕大器护持朝局:『于所爱,则曰先帝无成心;于所忌,则曰「逆案」不可易。其妄莫甚』!大铖亦疏辨,语极巧诋。于是罗万象疏:『辅臣荐大铖以愧不知兵者;然大铖实不知兵,请勿复用,以杜邪人』。应天府丞郭维经疏:『今将修「实录」而起大铖,与前案违;非陛下所以待先帝、辅臣所以待陛下也』。大理寺丞詹兆恒疏:『梓宫未复,坏土未干;而忽召大铖,还以冠带,岂不上伤先帝之灵、下短忠义之气』?职方司郎中尹民兴疏:『声罪致讨,司马职也;今抗颜堂上者,一「逆案」之阮大铖,何以消跋扈之气?古者使贪、使诈,不闻使逆;使「逆案」可翻,崔、魏亦可用矣』!太常寺卿庄元宸疏:『不斩士英,国势必不可为』。御史左光先疏:『大铖线索逆党,杀臣兄光斗及魏大中、杨涟;皇上不改先帝之政,臣忍忘不共之仇』!太仆寺卿万元吉、御史王孙蕃、陈良弼、给事中陈子龙亦先后劾大铖。锦衣指挥怀远侯常延龄,开平王孙也;亦疏劾之。吕大器直劾大铖二十四大罪,且言『先帝骨血未寒,今擢大铖,人以陛下为何如』!皆不听。史可法为疏调停之,维经并劾可法;亦不听。时群议咸同,高宏图、姜曰广又未罢;故大铖之起,邅回久之。然朝端以此益水火。

  是月,马士英请加黎玉田兵部尚书、卢世■〈确,氵代石〉太仆卿、谢陛上柱国;三人已降,时不能核。复以钱谦益为礼部尚书、协理詹事。谦益以议立潞王,与士英左;惧祸,更疏颂之,士英引受职。谦益复力荐阮大铖,尝使其妾奉觞媚之,憾卒不释。

  丙寅,张慎言致仕去。慎言屡求去,且陈其历官危厄状;又言『伪官至阳城,臣子投崖死;国难家变,痛无生理』。乃赉以银帑、恩荫,许其去。工部侍郎程注亦致仕去,史可法疏争之不得。马士英更请擢张捷,称其才。

  癸酉,吕大器罢。士英以定策恶大器;李沾以张慎言故,疏劾大器『当迎立时,纾回不进;刘孔昭怒形于色,臣面斥其非,大器始俯首。明日迎驾,犹欲迟留。且未定武臣封,致启殿上之争』。宏光帝言:『朕遭百六,何心于大宝。定策诸臣,朕已知之』。大器逆知士英等将启「逆案」人,遂劾士英『拥兵入朝,觊留政地。「逆案」先帝手定者,悍然不顾,欲跻阮大铖于中枢。且士英何功,倏而尚书、宫保、金吾、世荫?其子铜臭,为都督;女弟之夫未履行阵,遽使总戎;姻娅田仰、越其杰、杨文骢先朝罪人,尽登膴仕。夫郑三俊、吴甡,臣不谓无一失;而端方直谅,终为四海之归。士英、大铖,臣不谓无片长;而邪慝奸回,必酿无穷之祸』。宏光帝以和衷慰之,且令进「逆案」;士英愤甚。刘泽清阿士英指,诬大器荐张捷、邹之麟、张孙振、刘光斗。大器致仕去;虑后患,以手书「监国告庙文」进,明无他。士英憾不释。是日,詹兆恒进「逆案」,马士英亦进「三朝要典」以乱之。

  丙子,巡按湖南御史黄澍、承天守备太监何志孔入朝。澍面斥士英不法状,泪与声流。宏光帝大感动,顾高宏图,言『卿其识之』!且命澍近座前,益数其罪,以笏击之,愿与同死。士英号,宏光帝不应。志孔助澍言;韩赞周叱志孔,执之。宏光帝使姑退。澍复疏士英十可斩罪;略言『凤阳,国家发祥之地;士英巧卸重肩:一可斩。国步初定,人矢必死;士英总督三军,劳绩安在?动谓勤苦:二可斩。奉命讨献,未出蕲、黄;奉命讨闯,未出寿春:三可斩。贼伪尚书周文江导之入,谋下江南;士英得贿,以为参将:四可斩。伪刻贼印,谓黄鼎得之;擢鼎副将,己亦上赏:五可斩。皇上嗣位,天与人归;士英辄称「由我」:六可斩。生平至贪至污,幸脱「逆案」;一旦得志,遂荐阮大铖。大铖居则匪类、出则奸臣,士英独言用人行政,必始大铖:七可斩。蚕食兵饷,家肥兵瘦;乃自用将施恩,悉云「由我」:八可斩。马匹器械,营列私居,不严宸跸:九可斩。上得罪祖宗,下得〔罪〕百姓:十可斩』。宏光帝语赞周:『士英如此,宜退避』。士英伪乞休,尽移其直卫之具;出私贿小奄田成、张执中泣上前,言『非马公不得立;马公去,天下议皇上为背恩。且士英去,谁念皇上者』?宏光帝默然;成即令士英复入直。知澍倚左良玉不能问,惟责志孔罪;又伪称士英为乞恩有雅量,并志孔免之。澍复十疏劾士英,诏使还楚。少詹事徐汧亦劾之;不报。汧尝陈时政凡七:曰辨人才、课职业、敦寅恭、励廉耻、核名实、纳忠谠、破情面;尤以恩仇朋党为言。柳昌祚劾汧东林巨魁,与复社奸人张采、华允诚、杨廷枢、顾杲为狼狈;因举其讨金陵檄中语以证之。然士英颇知汧,寝其疏;汧亦去。

  秋七月,以张有誉为户部尚书。有誉负清望,士英将为大铖地,结田成辈为之。高宏图言『有誉宜用,中旨必不可行』。与给事中章正宸封还诏书;曰:『陛下知内批之故乎?鄙夫患失,乞恩内庭;线索关通,巧为之说。先帝已误,陛下岂容再误』?不听。昌祚又受士英指,荐大铖;正宸力争,且乞放归。士英恶甚,转正宸大理寺丞,使不得言。陈子龙亦言『墨敕斜封,前辙固在。异日奸邪乘间,臣等听之,则幸门开;争之,有例矣。愿陛下慎持之』。亦不听。

  诏定从逆诸臣罪。阮大铖畏妨己,以北都降臣颇预清流,倡言彼攻「逆案」,吾为「顺案」以偶之;以李自成伪号「顺」也。马士英遂劾龚鼎孳、周钟、光时亨诸人;钟弟镳无与其事,以议立潞王,亦入之。法司拟罪;寻谓陈名夏、周钟缓决为非是,命再议。

  左都御史刘宗周以国仇未复辞职,自称「草莽孤臣」,疏陈四事;马士英、阮大铖、高杰、刘良佐皆恶之。宗周知不容,抗言『陛下龙飞淮甸,天实予之;乃以扈跸微劳,晏然入阁、晋中枢者,非马士英乎?于是李沾、刘孔昭哗然相讼,群阴则翻然起矣。借知兵之名,则逆党可升;宽反正之路,则逃臣可引:而阁部诸臣次第去矣。高杰一逃将而奉如骄子,则士英翼之;刘、黄诸镇分藩江北,则高杰倡之。京营,祖制皆畀勋臣;皇上即位,即有卢九德之命,士英不得辞其职。总之,兵戈盗贼,皆小人气类而生;而小人与阉臣,往往相为表里。自古未有阉臣用,而将帅能树功者。惟陛下首辨阴阳消长,出士英仍督凤阳,总理诸镇;即史可法未即还,亦当自淮而南,居河南、开幕府,与士英犄角。京营提督,宜急寝之;书之史册,为宏光帝第一美政』。诏褒之,促其入。士英大怒,即日乞休;且扬言宗周所称,不用新命。宗室朱统■〈金类页〉诬劾宗周请跸凤阳,以罪宗处上;己与史可法伏兵丹阳,立潞王。会浙江抚巡黄鸣骏次京口,其标兵与防将斗(见前)。士英惧,信之;刘泽清等疏又至(详「四镇」),举朝骇愕。高宏图请谕和衷,宗周始受命。陈子龙疏:『宪臣戆直,恐复生异同,使陛下有疑畏君子之心、诸臣有同归之志;将谁与寄』?不听。

  时福府故监屈尚忠、田成、张执中子弟竞极官荫,刘孔昭径以降贼宰相钱位坤荐。马士英、阮大铖甚恶姜曰广,必去之;使朱国弼、刘孔昭交劾为党。值议复厂卫,曰广谓『厂卫不除,宗社且不可保』。祁彪佳亦疏争,曰广拟旨俞之;不从,则自疏争之。士英、大铖益怒。孔昭既思以田仰代史可法,又恶曰广。朱统■〈金类页〉希其指,劾曰广于定策时有二心,词及张慎言、吕大器、史可法;宏图拟按统■〈金类页〉罪。宏光帝入士英等谮,厉声言:『统■〈金类页〉宗室,何可重罪』;而责宏图谓:『召史可法为非是』。越二日,统■〈金类页〉再劾曰广五罪,语极诬蔑;且请置刘士祯、王重、杨廷麟、刘宗周、陈必谦、周镳、雷演祚于狱。其疏皆大铖草,不自通政司入;给事中袁彭年谓非制,刘士祯言:『曰广劲骨戆性,守正不阿;居乡立朝,确有公论。统■〈金类页〉何人,不由职司,飞奏越告』?皆不听;惟言『朕遭百六之运,复值文武交争,异同日甚,水火不化、矛戟将兴,天下事不堪再坏』。士英等卒不惧。宏图再请召可法入直,不报;遂乞休。士英娇旨诘责之,宏图益求去。

  八月,晋马士英太子太师、武英殿大学士,予荫。士英欲假危疆名,使阮大铖巡抚河南,众不可;乃以越其杰为之。其杰,士英妹倩,以贪败起自废籍;至是,使开府。既与刘泽清荐张捷,徐宏基阿之,复疏荐捷;遂以中旨,起捷吏部左侍郎。章正宸争之,大理寺卿姚思孝亦疏谏,士英矫旨责之。

  阮大铖既切齿于周镳,以雷演祚出姜曰广门,并逮之。至是,下之狱。及事急,镳属陈丹衷以书币求解于马士英,阮大铖已使逻者日■〈口贞〉镳,遂为所得;丹衷坐谪。御史罗万爵疏诋镳,遍及东林人。

  始,阮大铖虽召对,张慎言、高宏图以力争,士英为迟疑,屡思以中旨为大铖地,卒不克。至是,竟以大铖为兵部添设左侍郎;禁人言:盖柳昌祚荐之。刘宗周疏:『大铖昔争吏垣,死魏大中;即才果可用,臣犹虑其病世。且故事:九列必廷推;中旨频颁,斜封之渐。大铖进退,实系兴亡』。又尝言『「逆案」申雪,则彪虎之类势将平反;「三年无改」之谓何』?熊汝霖言:『大铖果知兵,当置之于外;若优游司马,添注何为』?且言『耻使四方犹见臣名』。皆不听。大铖寻兼佥都御史,巡视江防。疏:『天下事尽坏于党人,今不堪再。而君上封疆,一己性命竟置不顾,惟从事于构隙之场。先帝非丧邦之君,诸臣必结党以蔽之。党败,而高皇百战之基、先帝一家之命破坏崩阻矣;把持之臣,卒亦不免于拷掠。其伤心从贼狼狈逃回者,天诛不漏已,亦何益之有』?其积怨如此。其党赵之龙目不识丁,李沾使疏为庄烈帝请庙号,而谓帝实无可「思」。其无状又如此。

  九月,浙江布衣方翼疏劾马士英,下之狱。刘侨固降于张献忠,黄澍急捕之;士英入其贿,使复为锦衣。因使诘澍,澍疏辨,士英劾之。又使朱盛浓劾澍毁制辱宗,贪贿激变;内批逮澍,不至;下刑部逮之,亦不至。士英不得已,免其罪;而擢盛浓池州推官。阮大铖以旧隙,逐原任尚宝寺卿黄正宾。

  甲午,姜曰广罢。曰广既被污,御史陆朗、黄耳鼎复劾其与刘宗周、徐石麒欺君党恶,刘泽清亦攻之;袁继咸为疏辨,不听。曰广力求罢,许之。明日,陛辞;言『臣得罪权奸,幸归田里;臣去,皇上宜慎国事』。士英大怒,诟为贼,叩首乞休;而频以翼戴言。曰广叱曰:『翼戴岂人臣居功地』。士英言:『汝立潞王功安在』?帝两解之。曰广既出,士英追诟之,哄詈而罢。

  乙未,刘宗周罢。宗周再乞休,许驰驿归。频行,疏五事:曰修圣政、振王纲、明国是、固邦本,多刺马、阮。出都之日,士女聚观。

  给事中吴适陈五事,曰信诏旨、核人材、储边才、伸国法、明言责。熊汝霖疏:『臣观今日时势,即偏安未可卜也。兵饷战守,易为恩怨异同;朝端之上,元黄交战。

  始以勋臣,继以方镇。恢复固圉之不讲,而舌锋笔锷之是谋。既以揭帖逐谏臣、又以藩疏逐宰辅,幺么之臣,谁为遗使』?且极言『厂卫必不可复。先帝盛德,惟此一节未免府怨』。又言『先帝笃念宗藩,今何以使跃冶不萌;先帝隆重武臣,今何以使赏罚必当;先帝委任勋臣,今何以使客气尽屏;先帝简任内臣,今何以使柄无旁操;先帝擢用文臣,今何以使贤者必用』。疏入,士英大怒;矫诏罚俸三月。未几,复言『朝端议论日新,宫府揣摩日熟。自少宰卿贰,悉废廷推;四品监司,竟无参尹。一人未用,举朝目为党人;一官外迁,当事訾为可杀。黄白充庭,青紫盈路;六朝佳丽,复见今时。独不思他日税驾之地乎』?不报。俄,袁继咸疏留宗周,亦不报。

  叙江北历年功,再进士英少保兼太子太师、建极殿大学士,世袭锦衣佥事。

  史可法疏:『用大铖者以才,争大铖者以逆。大铖即可用,何必罪争者;不可用,当从群议,不可以一人败天下事』。不听。

  马士英既令生童纳银,凡上户五两、中户四两、下户三两,得应提学道试。溧阳知县李思模不应,夺五级。又开助工例:武英殿中书九百两、文华殿中书千五百两、内阁中书二千两、待诏三千两、拔贡千两、推知衔二千两;监纪、职方万千不等,把总、游击、参将、都督各数千金不等。都中赴者如狂,民间为「都督满街走、职方贱如狗」之谚。然入官者,惟两殿中书及改贡银;其它及追荫、起废之金,皆入士英等橐。御史郝某径请士英以贿赂余金助公费,不省。寻复税酒斤一钱;又征洋船税,其数不一。民间云:『扫尽江南银;填塞马家口』。

  许都党复乱;大铖谓左光先激之,诏逮光先及前东阳知县孙笃棐。祁彪佳疏:『光先出境闻变复还,未一月诛都;非诱降』。士英、大铖并恨之,先蹴朱统■〈金类页〉劾彪佳。逮光先于左良玉军中,不至;亦无如何。御史张孙振复阿士英,劾彪佳立潞王,阻登极。彪佳遂罢。值选科道,尚书徐石麒以庄元鼎十三人进;士英尽易以私人。再请赏定策功,进朱国弼保国公,加李沾左都御史;使再劾吕大器,诏逮之。而蜀地尽失,乃止。

  甲寅,徐石麒罢。石麒刚介,不应内阉请。马士英图封爵,屡讽之;又使韩赞周入为言,石麒谓『蒋冕、杨廷和且不受爵;今国耻未雪,而裂土自荣乎』?陈洪范北行,石麒言『先帝梓宫何处?封树若何?若仅遣一健儿应故事,则群臣之悲大行者何为』!士英益恶之。黄耳鼎、陆朗有物议,石麒出之;朗贿内阉,复用。石麒发其罪,朗恚,诋石麒。耳鼎亦讦石麒,诬以枉杀陈新甲;士英助之。因求去。士英拟严谴;宏光帝不可,令驰驿归。

  兵部侍郎徐人龙每入直,正襟危坐;士英恶之,使御史何纶劾其老,勒致仕。

  蔡奕琛、杨维垣力求用,士英使钱谦益荐之。

  冬十月,谦益陈四事:曰定庙算;因谓『以文统武,孙承宗后才一士英』。曰资干济;谓『蔡奕琛、冯元扬诸人英颖特达,唐世济、范云凤诸人老成典型,徐煌、陈洪谧公望着闻,陶宗道、杨兆升沉落可惜』。曰雪冤滞;谓『陛下既以赞导无据用阮大铖,若虞廷陛、贾继春、房杜丽、虞大复、吴孔嘉、周昌晋、吕纯如、杨维垣,乞下部察议』。又云『奕琛虽以复社攻臣,臣知其悟』。语极无状。奕琛以其疏有「阮大铖、贾继春魁垒男子」语,更恨之;人以为笑。

  李沾受人贿,为锦衣冯可宗所捕。士英为请于宏光帝,诏勿问:所赂玉带,士英以进,宏光帝服以朝。愤微时贷徽商汪曙金不得。有汪庶者,周延儒之弟姻也;值延儒子请免赃,士英移「庶」为「曙」,使完六万。纳降将张缙彦贿,使总督北直军务;真除李沾左都御史。四方贿赂,皆使僧利根为次第。终夕醵饮;宏光帝禁会宴,亦不顾。

  庚申,高宏图罢。士英、大铖始以宏图非东林,将结之;宏图不可,怒之。士英尝对众言:『我尝哭张溥』;宏图因之,使释怨,士英意颇解。及刘宗周疏出,大铖宣言此宏图指,士英益怒。宏图乞休,不许(见上)。至是,章四上,乃允去。宏图贫甚,偕幼子栖僧寺中;寻入浙江,不与人接,国变而亡(详「殉节」)。刘孔昭弒其祖母胡氏,无或问。阮大铖以张捷为吏部尚书,大铖尤狡横。既逐刘宗周等,志益肆尽;召其党张捷、杨维垣、蔡奕琛、唐世济、张孙振、袁宏勋十余人用之。及徐石麒罢,士英欲除张国维;大铖结内阉,中旨授捷。士英愕然,无如何。捷遂尽起「逆案」人。文选郎中刘应宾挟马、阮势,大纳贿;一月之中,题授中书、监纪、推官百数十,捷亦听之。

  马士英托充饷,请诸抚按凡杖以上赎锾,并输部;不则,以赃论。

  刘泽清言『陈洪范、左懋第渡河无期,王燮、邱磊无以之官』。士英等不措意,惟请加王永吉一品斗牛服,请隆接待北使礼;而以遣使自饰。

  刑部尚书解学龙定降贼诸臣罪,凡六等;士英、大铖视贿出入之,故学龙所定再被斥。而擢朱统■〈金类页〉官,酬其逐刘宗周、姜曰广也。统■〈金类页〉不悦曰:『预予我以总宪』。其妄如此。御史彭遇颽恣纵,尝谓岳飞言大误:『文臣不爱钱,高爵厚禄何以劝人?武臣惜死,养其身以有待也』。士英爱擢之。

  阮大铖既入雷演祚罪,又忿顾杲,使王鼎实飞章告变,语士英列兵江上以待之。遂逮复社生陈定生等,下之狱;将尽杀钱秉镫、沉寿民等数十人,寿民等遁去。

  十一月,史可法复宿迁,进援邳州。疏至,士英大笑;杨文骢问故,士英曰:『子谓有是耶?此可法之术也。岁暮将士宜叙功,军储必簿计之;以此为地耳』。

  值大阅,宏光帝竟不出;士英代之。

  佥都御史郭维经乞罢,士英矫旨切责。谓宋学洙殉节,请赠大理寺卿;学洙后二年乃卒。

  再令生童纳银入贡,自三百至于七百;许廪生入赀为通判。

  开海中玉环诸屯,讫无济。

  杨文骢闻祁彪佳储银八万于镇江,以少半饷史可法军,其余备缓急;欲漏之。建言金山扼南北,宜置城,并城圌山。士英请从之。

  时赵之龙疏荐陈尔翼、柳昌祚疏荐程士达。吴适纠尔翼为阉党,之龙再争;适疏勋臣不闻预升,参昌祚何故夺铨部职。张捷、阮大铖结党纳贿,日务浊官政。怀庆知府郭凤仪托名勤王,光禄寺署丞张星求试科道,中书舍人张龄请予部衔,保定侯梁世勋请遂袭爵,适皆力争,还驳其罪,为大铖等所格。旋驳旋用,适不得展。

  癸丑,宏光帝几不豫。马士英入直,与群阉窃窃语,人不敢诘。士英、大铖又恒聚语,夜分乃罢。

  十二月,逮福建助饷右参议夏尚絅;怒其无私献也。入越其杰谮,罢河南巡按御史陈潜夫;以凌駉代。

  驸马齐赞元言孔昭翼戴,功赏不足。马士英言孔昭实心定策;刘泽清、张文光密议效忠,请侯之。孔昭伪让;许之。临淮王裔李升尝面詈孔昭于涂,责其奸恶;孔昭含刺骨,遂劾罢之。诸勋臣常元亮、邓南金多愤马、阮状,挂冠去;党人不悟。文光亦擢职。

  维垣疏请重颁「三朝要典」;略言『己巳之变,罪在韩爌;臣与大铖以不附杨、左被列,乞审定。「要典」已毁于党人,乞购其书付史馆』。又请雪逆案刘廷元、徐绍言、霍维华、吕纯如、徐大化、贾继春、徐扬光、岳骏声、周昌晋、徐复扬、郭如暗、虞廷陛、李寓庸、陈以瑞、曹谷、王永光、唐世济、章光岳、许鼎臣、杨兆升、袁宏勋、徐卿伯、水佳允诸人。马士英从之。于是廷元二十人予谥荫、葬祭,王绍徽十三人起用。未几,逆案吴孔嘉又言「要典」宜列奏疏而汰诸附和者;命所司删定。

  有妖僧大悲者,冒称烈皇帝,夜叩洪武门。缚送三司,乃自言为齐王。或曰:吴僧大悲之行僮,实从大悲出入于钱谦益、申绍芳之门。阮大铖既作正续「蝗蚋录」、「蝇纳录」以况清流,复及杨维垣、张孙振谋假大悲事,立十八罗汉、五十三参、七十二菩萨名。十八罗汉者,史可法、高宏图、姜曰广、吴甡、张慎言、徐石麒、郑三俊、黄道周、解学龙、吕大器、练国事、路振飞、袁继咸、易应昌、徐汧、金光宸、郭维经、侯峒曾也;五十三参,为许誉卿、詹兆恒、姚思孝、华允诚、叶廷秀、章正宸、王重、熊惟典、陈子龙、熊汝霖、游有伦、成勇、黄澍若尔人;七十二菩萨,则王志道、刘同升、赵士春、姜采、金声、沈正宗、张采、熊开元、张有誉、马嘉植、沉荃宸、乔可聘、郭贞一、刘宗周、吴佳允、黄端伯、祁彪佳、张国维、何纲、钱相、王孙蕃若尔人:皆主潞王及东林、复社有称者。揭帖通衢,而阴纳其牍于大悲袖,欲以为据(钱谦益已附马、阮,维垣犹入之);朝士危惧。会士英不欲兴大狱,谦益、绍芳疏辨,亦不问。

  史可法、高杰皆告急。可法尝三日中七疏求助,士英不应;且忌其得士心,大言『北兵纵至,何足虑』!将以掣可法(见前)。闻请饷,曰:『是勿多与,与则肆矣』。

  布衣何光显当宏光帝次仪征,即上「正国体以正人心」揭,暗诋士英。癸卯,复抗疏极论马士英、刘孔昭大恶不法,请戮之以谢天下。士英等大怒,杀诸市。

  内阉田成、张执中被幸者,士英等媚之不遗力,相与荧感。阮大铖、杨维垣比周于外,朝事靡乱。宏光帝置不问,惟渔幼女,纵酒、演剧;工役宴赉无少惜。纵士英等佃练湖,加派芦洲盐税,开文武职官诰命例;搜刮干没,上下同之。兴庆宫成,王铎以「万事不如杯在手」为楹联,大被奖许。阮大铖进「燕子笺」剧,以乌丝阑写之,导为淫乐。居家豪纵,声伎饮燕甲都下。人知其必败。有阎某者,力语史可法使清君侧;可法不听。

  宏光元年春正月己酉,朔。庚寅,加马士英少师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掌文渊阁印,为首辅;仍兼兵部尚书,赉银币。其余有差。

  阮大铖以中旨晋蔡奕琛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办事。

  诏定「逆案」。士英、大铖欲速杀周镳、雷演祚,解学龙必缓之,以语王铎,铎使学龙伺士英注籍上之,且以改元恤刑请;得旨嘉予。士英大怒,大铖、杨维垣扬言必劾学龙。学龙惧,引疾;命未下,朱国弼、张孙振更诋之,遂削籍。方拱干列五等,以交马、阮,得无罪。

  阮大铖以唐世济官右都御史。大铖寻亦赐蟒玉。

  卫允文以降贼南奔,闻治从逆者罪,惧;媚士英,言史可法督师为赘,且无功,若以翼戴故,则封爵厚饩,毋使久居津要,遂劾可法。可法求去,诏责允文;士英独喜之。辛亥,可法疏高杰死,请畀李本深提督,统其军;士英竟擢允文总督兴平兵马(详「四镇」)。

  二月,以阮大铖为兵部尚书,巡视江防。以高倬为刑部尚书;倬亦结马、阮者。大铖受命,上疏激切;言『受事之秋,即尽瘁誓死;倘犬马不伸其报,岂豺狼肯食其谋』。顾不为兵事计,日务挠六部权,引张孙振、袁宏勋、唐世济于要路,置刘应宾于文选,结党招赂;所选科道林有本、王锡兖二十余人,皆出大铖指,势且逼士英。尝欲使抚按无纠劾,金入即官之,罪者免。袁继咸为姜曰广疏辩,士英亦恨之,誓败其事;题用监司、州县,寝不报。及大铖长兵部,继咸请授陈麟、邓林总兵官,劾佥事官雷士彦不治战舰罪,大铖不听;贿足,乃官麟等。入总兵佟养甲贿,以为南直提督盐法。白丁、隶役输厚贿,立跻大帅。张捷、杨维垣日与大铖谋杀正人,皆以三案、拥立激宏光帝;奸党和之,其势岌岌。会刘孔昭讥昭雪为太滥,宏光帝言三案为往事不必计;乃少止。

  有请开云雾山者,韩赞周养子李国辅信之;吴适力争。马士英忌国辅督勇卫营、赞周又颇持正论,乃诳使驰视。国辅去,士英即使子锡握勇卫军,白衣径仕。赞周亦以是怨适。

  袁继咸以朝事日非,因贺正旦,疏:『三十年来,徒以三案相胶葛。「要典」已焚,何必更议。其书未进,请亟寝之;进则毁之。且王者代兴,古多同异:是以平、勃立代,不治朱虚之过;房、杜助秦,不究魏征之非。请再下宽诏,以绝诛连』。宏光帝俞其言。士英、大铖益怒,罢其饷六万,继咸争之不得;乞罢,亦不许。

  高杰妻邢氏再请以李本深督其军,士英不许。故山西巡抚蔡懋德子请恤,亦不许;而予伏法太监刘元斌、王裕民葬祭。彭遇颽巡按浙江,家丁数百掠于市,民蹋其署,逐之;士英谓其有边材,移按淮扬。

  左良玉疏争「要典」(详「左兵之叛」),士英等固不悦。及逮黄澍、左光先、吕大器皆不至,袁继咸又以左军哗乱疏请免黄澍罪,袁宏勋遂劾继咸庇三案为忤逆,又请治言焚「要典」诸臣罪。继咸疏辩斥之。黄耳鼎为叶士彦劾继咸将使良玉立他宗,群小益忌;谋召而陷之,推为刑部左侍郎、又推为户部左侍郎。宏光帝皆不许。士英终畏良玉,阮大铖请增矶堡以备之,名曰西防(详「左兵之叛」)。然诸堡徒供大铖指;尝衣素蟒、围碧玉带,祭江金山,观者讶为梨园。

  礼部尚书顾锡畴以斥温体仁恶于马士英,至是蹴张孙振力颂体仁,请复谥;遂勒锡畴致仕。

  礼部侍郎管绍宁失其印,请于士英;尽改铸各官印,去「南京」字。从之。

  是月,戮大悲于市。

  三月,太子至,马士英承旨以为王之明(详「太子之谳」)。大铖飞书告士英,令兴狱。士英遂拟旨,责高成、穆虎主使附逆,实繁有徒,执下狱;将以中高宏图、姜曰广诸人。都下愤嫉,士英不顾。俄以上游警而止。时童妃亦至,士英语大铖,言『吾辈视上指,上不顾则杀之』(详后)。

  士英复以私憾逮陈潜夫,以国亡不及。阮大铖再荐马锡为京营总兵官。士英又尝以被勘推官黄端伯为礼部主事。星士林翘决士英当大用,遂授中书舍人;寻以一品武阶蟒玉趋事。值新殿工成,加士英太保;管绍宁、高倬各增衔,及内监韩赞周等五十余人。郭维经、贺世寿先后以病乞归;大铖使人劫之江中,去世寿耳。恶进士潘应斗言时政,授广东万州知州。诬富商某以罪,没赀钜万。方以智见马、阮诸状,曰:『是尚可为耶』?褫衣散发,卖药岭南。时为语曰:『要妆假,莫问马』;又曰:『马、阮、张、杨,国事速亡』。

  戊申,左良玉举兵反;驰疏劾马士英大罪八,再檄讨之。士英大惧。以阮大铖、朱大典为督师。大典以贪败,徐石麒言『大典虽墨,其才可用;宜使抚湖南,练兵集食』。士英觊其贿,拟旨切责。大典不得已,使乞援于马、阮,乃命为兵部侍郎。御史郑瑜劾之;士英复拟旨,言『大典披立军府岁饷纔几,毋妄渎』。旋以为兵部尚书,提督军务。至是,为督师;檄刘良佐、黄斌卿诸军以御左。

  夏四月癸丑朔,马士英使史可法入援。可法因请朝,士英不许。已伪乞退,诏留之;使阮大铖以兵巡江上,与大典合。大铖实不出。

  周镳、雷演祚在狱,士英再使朱统■〈金类页〉劾周钟罪宜族,镳从死、演祚亦当死;阮大铖又使王懩等劾之,比之成粹。会左良玉檄至,士英谓镳、演祚实召兵,遂杀周钟、光时亨,赐镳、演祚死。故事:小臣不赐死;马、阮以左兵故,急杀之。镳、演祚死,诸拟旨斩者改戍金齿、绞罪戍广西边卫;徒流已下,尽弛不问。

  虑良佐不能军,与其党罗拜黄得功邸,乞出兵。旋暴良玉罪,尽檄兵御之。廷臣姚思孝、吴希哲、钱增皆请备淮扬;宏光帝亦谕士英:『良玉固未反,宜守淮扬』;乔可聘复争之。士英怒甚,叱诸臣为东林党:『借口防河,纵左入犯。北兵至,犹可以款;使良玉入,则若辈高官,我君臣死耳』。遂瞑目呼:『敢议守淮者斩』!宏光帝惧。宁河王孙邓文昌力请防河,马士英呵斥;文昌弃官去。

  牟文绶纵兵哗掠,建德、东流遂不守;方国安日攻击铜陵、南陵间,荼毒无艺。吴适严劾之,蔡奕琛拟票下适狱。张孙振言『适为东林嫡派,又复社魁,宜速诛之』。俄国亡,适得脱。

  五月壬午朔,宏光帝不视朝;责马士英戴己:『今若此,将焉置我』!士英无一策,惟请召黔兵走贵阳。越数日,群臣集内阁议降,士英与焉(详前)。

  庚寅,马士英以宏光帝去,亦尽室遁。以黔兵四百自卫,称奉太后;遇钱谦益,言『有母在,不获死』,遂遁之溧水。诸人掠其家及其子锡所,立尽。阮大铖亦被掠,姬妾星散。杨维垣遁,为怨家所杀。张捷闻王铎被殴状,惧而自缢。刘孔昭走入海,钱谦益、蔡奕琛、李沾以下则皆降;赵之龙尤首祸(见前)。

  士英走至广德,知州赵景和曰:『彼不奉王而奉太后,诈也』。拒不纳。士英攻破之,杀景和,大掠而去。迂道吉安,浙江巡抚张秉贞询其状,知州黄翼圣以为真,乃备法驾迎太后,以总兵署为行宫,召籍诸臣。彭遇颽亦逃至,以为佥都御史,募兵两浙。俄而刘宗周、熊汝霖自浙至,痛责士英,无以应,惟日盼江上捷。居数日,阮大铖、方国安、杨文骢先后至,为言宏光帝已被执;士英秘之。

  六月,黄道周言:『自五月十一迄今再旬矣,行在未知所适。首辅马士英拥兵自卫,士民诘问,则云上在黄得功军。士英知上在而轻离,则不臣;不知而讹言,则罔上苟生:神人所共愤也』。俄闻多铎兵进嘉、湖,士英走绍兴,至于杭州。原任九江佥事王思任疏:『南都之败,由主上宽仁,信用奸相马士英,尽天下大计付之。而士英公窃太阿,肆无忌惮,窥上之微有以中之:上嗜饮,则进■〈酉灵〉醁;上悦色,则献妖淫;上喜音,则供优鲍;上好玩,则列珍奇。以为君逸臣劳,尽推疆事于史可法;而又忌之,事事掣肘。每一出朝,招集无赖,卖官鬻爵。四方狐狗愿出其门者,一望见费千金、一注籍费千金;乃至文选、职方乘机打劫,巡抚、总督现兑即题。其余编头修脚、服锦横行,又不足数。皆由士英独任朝纲,朝廷笃信之至于斯也。今事急矣!政本阁臣可走乎?兵部尚书可逃乎?不战、不守,身拥重兵,称护太后,岂圣驾不待护欤?一味欺蒙,此豪杰所以解体也。太后宜趣上照临,立斩士英之首,传示各省,以为误国欺君者戒』。复与士英书,责其『定策之后,政本自由,不知战守之事,祗知贪墨之谋;酒食逢君,门墙结党。兵叛则束手无谋,敌至则先期逃避;致令乘舆播越,宗社邱墟。即啄长三尺,何以自明?以思任上计,莫如明水一盂,自刎以谢天下。若但求首领,则当立解枢机。如或逍遥河上、潦倒烟霞,作贾似道故辙,千古笑齿已经冷绝;再不然,如伯嚭之渡江,则我越乃报仇雪耻之邦、非藏垢纳污之地,思任当先赴胥涛,乞白马素车以拒』。士英愧愤,不能答。刘宗周复言于分巡宁绍台道于颖曰:『不斩士英,无以收既溃之人心』。颖再请,不报。宗周欲颖即斩之,颖辞外臣不可杀宰相。张国纪曰:『亡天下者,必此人也!请诛之』。不报;太息而去。时共以太后为真云。

  俄博托入浙江,士英、大铖走钱塘;满洲军击之,死数百。闻鲁王监国于绍兴,将入谒,群臣竞请杀之;郑遵谦虑其结方国安,请少迟。黄宗羲言:『孔子犹欲诛陈恒,诸君自不能杀之耳』。庄元宸言:『不斩士英,国事必不可为』。士英不敢往,依国安军;使乞和于降将张存仁,不许。大铖别执朱大典于金华,士民檄逐之,亦还;入国安军,掀髯谈兵,大为所爱。士英以大铖坏留都,己独受恶,颇与相左;然无如何。大铖复煽国安军与大典恶,宣言隆武帝将重科浙江粮;其实无之。

  冬十一月,马士英部溃于余杭、国安溃于富春山。寻合兵渡钱塘,列阵江涘;珠喇玛等击之,士英走屯于东赭山朱桥范村,大肆劫掠,无复军状。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春正月,马士英请朝于闽。隆武帝以士英罪大,敕守关将拒之。士英七疏自理,终不许。章正宸言:『不杀士英,何以立国』!有李遽者,士英私人也;与隆武帝有旧,密称其有兵材,宜使过。郑芝龙、方国安更力荐,诏以为事官,居国安军。阮大铖忿监国不之用,说国安并擅诸饷,破坏义兵;于是孙嘉绩、熊汝霖诸军多不得食,遂为亡浙之本。

  二月,隆武帝使御史陆清源以白金十万犒浙军,马士英、阮大铖蹴方国安纵掠之;执清源幽之军,使赵体元杀之(详「殉节」)。大铖又使国安檄隆武帝十大罪;监国鲁王大学士张国维叹曰:『自我戕毒,祸不远矣』!大铖复构朱大典于国安,言其多财,索饷四万;不从,以兵击之。屡战不已,闽、浙道梗。

  夏四月,博托次钱塘,方国安遁(详「浙海遗兵」)。马士英从至枫桥,断之以拒追者。有石书「方马止于此」;心动,共谋执监国鲁王降。遣其心腹将守之;其人忽病,监国得脱。国安及方逢年降,阮大铖亦与谢三宾等降。士英独自新昌间道走太湖,依吴易;大铖为博托招之书,致厚爵;士英不答。大铖、国安、逢年从博托攻金华,朱大典誓守;大铖思泄忿,见城南隅新筑,导博洛炮轰之,屠之南。

  时大铖、逢年、国安阴疏于隆武帝,乞反正为内间;及努山追隆武帝于顺昌,获御舟得大铖等疏,博托使杀之。大铖方以老健夸诸降者,闻之,坠崖死。逢年、国安斩于市,亦戮大铖尸。士英寻被执,送汉岱斩于苏州;妻子给兵士(或曰:士英之兵久而尽溃,为僧台州;被执,斩于杭)。

  马士英奸回之质,挟主而升;阮大铖狐狗之徒,脂梯而躐。阮无马或幸废,马无阮或罪轻。马之扱阮,同气也,亦刺于助金;阮之结马,假手也,而未及反噬。而一为司徒之铜臭,一隶斐豹于丹书。其密也,则酥乳不足喻其融;其丑也,则厕溷不能喻其臭。天祸卫国,其以此夫?宏光帝德其奉翼、益以荒淫,铁券誓书,封譬亭散;燕子笺剧,国乃平章。宜其班坐绝席,门生天子耶!夫福王大仇未复,共主旋殉;鼎折祚迁,势合家国。此即召对连日,旰食宵衣抚此偏疆,恐不复物;况于闭目拱手乎?于是冰山发焰,宦海横流;其始也,逆党用人,中旨授职。因之甫、杞在位,逢、咸挂冠;朝尽私徒,坐无佳士。继乃东林诏狱,将闾呼天;传檄滣江,推毂朝右:宵小势迫,朝廷不可问矣。姜曰广、高宏图、张慎言、徐石麒虽复正色师表一时,史可法、袁继咸、陈潜夫、凌駉虽复竭忠化碧千古,以及勋裔有常延龄、布衣若何光显,追忠折槛、流痛鼎湖,而宦官、强藩表里钩接,衔沙射影、伎俩纵横:秦桧甚忌三将、唐宗任宠八关,小人覆餗,斯其钜也!钱塘历岁,枫桥叛将既送南朝,更烬于越。南山之急追唐帝、青州之计款隋文,岂惟附逆之辈,遗祸明世;抑亦枭獍之类,厥恶贯盈矣。延平、新昌有似忠义,而泰山、鸿毛其实敻别。盖已作渊首,复效殷顽;势直两穷,性归反复。岂谓纳我者无二心、滔天者罪可贳欤?总之,马士英奸庸无状、阮大铖狡横绝伦;至于群徒生嗟阉党、耄弗改图,燃冀死灰、计求昼锦,彪虎全翻、元黄立涣。恭王母子终始亡国,魏、崔权祸流浸南都;惠卿为安石护法、方成谓祸水灭火,遥溯萌孽,不为刻说焉!予尤慨亡明之臣,并起甲科,负材隽异,升沉计迫,面目全非。既已挫跌,徼幸窟穴,率德改行,纵或无望,而急则相依、惧乃自计,郑国亡而子亦不利,刘禅降而皓已伏诛,剥床解衣,释怨固圉,泥塑虽讥,刃顿弗顾乎?卒乃南山罄竹、姑孰烧粮,兵势一交,立身无所。虽决计奔降,幸不死左。然而奔黔、走皖,两人固不相谋;入浙、趋闽,萍合而颇自悔。公孙之倒行逆施,阮乃老且益悖;黎侯之流离琐尾,马真穷无所之。小人之才,可以徼乱而不能临事;小人之计,祗于目睫而保不死亡。盱衡此辈,昭然发蒙矣。至于多宝建阁、道学钳名,巨罗匿金、盲人惮入:似道之丑正黩货、祖珽之忘耻覆国;俯仰前事,颇若同符。即仆射文学之称、悦生清供之致,亦天毒其躬,才不可恃尔。若夫张捷、维垣,实死奔亡,与祸俱毙。乃有大书深刻以为忠徇,岂党恶议降而矢音抗节乎!置棺入隧,诬世猎名,其若遗臣之说何!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三

  江都倪在田甫辑

  ·太子之谳(童妃附)·

  崇祯十七年春三月,流贼李自成逼京师。帝召太子及永、定二王,谕之曰:『汝今日人主,明日即百姓。外间称礼宜卑逊。勉之!为父母复仇』。命送太子于周奎第,永、定二王于田宏遇第。周皇后执三人手,痛哭遣之。太子诣奎,拒于阍者不得入;匿于外舍。帝复手谕成国公朱纯臣卫太子;中使置之文渊阁而去。太子名慈烺,年十八矣。当贼势急,左都御史李邦华请奉太子监国南京;降贼臣光时亨有二心,大声斥邦华,乃止。

  丙戌,贼陷京师,朱谕犹在阁也;乃执纯臣拷掠,无所得。贼党牛金星等言:『兹事重,按户索之』。逆阉王之俊、栗宗周执以献。太子不屈,使之跪;曰:『吾岂能为若屈』!曰:『若父何在』?曰:『已死寿宁宫』。曰:『汝家何以失』?曰:『误任周延儒等耳』。贼复邀之;曰:『宜从我数事:殡帝后,毋淫杀百姓』。贼诺;羁诸宫(或曰:使刘宗敏善事之,伪封宋王,出入使乘骡)。

  夏四月,贼趋山海关,挟太子行。及战,坐太子于山右。既而大败,太子从奔;道失履,一人跪以进。询知为民;曰:『方苦征敛,何德于汝而戴我也』!及吴三桂追至,贼又大败。自成惧,使降臣张若祺乞和,三桂言:『还我嗣君、复我疆土,乃可以和』。贼出太子,三桂使范玉、张成各以兵千,张贼帜左右伏,耿良训应之;太子出,遽夹击,贼又大败。三桂得太子,将奉之还京师;移檄远近,都人旦夕望其至。多尔衮檄三桂西追贼,三桂以太子请;不许。至榆河,置诸皇姑寺,导入西山,依高起潜。奔走疲惫,仅乃得达。值起潜南遁,偕走天津浮海而南。

  五月,福世子即位于南京(实宏光帝)。张慎言请即位,史可法言:『太子耗未至,一旦南来,其何词以对』?刘孔昭言:『今日事定,谁敢易』!可法请徐之,祁彪佳力言监国为是;徐宏基等然之。宏光帝序当立而失德甚,众共知之;太子存亡亦未着。独马士英、刘孔昭利推戴,士英旋用孔昭言:『太子南来,己独任咎』。宏光帝遂即位。时传言定王至淮安,宏光帝使沉之。寻使王之纲迎太后于湖南之郭家寨。盖马士英请之。宏光帝弃其母已屡岁矣。

  六月,王燮疏:太子、二王皆遇害。宏光帝喜,擢燮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或谓二王实未死。永王事见下)。

  定王为贼挟入秦,转徙湖北,入左良玉军,冒其将黄某姓;良玉亡,黄蜚携之入太湖,以属瑞昌王,止于于潜,依故宦余文渊。因善陈砥流,砥流浪迹至太平,与其友夏名卿偕谒。王易姓孙,妻名卿女。俄,名卿恶于于潜令,王乃为僧,名云庵;转徙江南北,读书于吕六飞所。返婚于名卿,贫甚,市茶苏州,为奸人所首。逮至南京,杀之。时岁在辛酉矣。

  是月,太子至淮安。闻定王变,不敢止;南走扬州(定王事出「野史」)。高起潜希旨,将弒逆。其犹子鸿胪寺序班高梦箕不可;及其仆高成、穆虎扶太子济江,栖于苏州。宏光帝召起潜入,众知起潜实奉太子南,讳之。

  冬十二月,太子如杭,居于兴教寺;马士英使客刺之。至太子益南,管绍宁以太子实遇祸闻。

  宏光元年春正月,太子至绍兴,不堪羁旅,元夕观灯而叹;众窃指曰:『吾君之子也』。高梦箕惧。

  二月,朱国弼、赵之龙请定太子、二王谥。诏谥太子「献愍」、永「悼王」、定「哀王」;以明年为太子服。时太子耗确,故先绝之。是月,高梦箕密以太子告,使太监李继周召之至。太子已之金华府,继周从之。及诸涂,询继周名,具以对;询援立事,继周谢不知,以御札进。金华守臣闻之,以礼见。数日至杭州,巡抚张永贞来朝,文武导从以行。

  三月甲申朔,太子至南京,止于兴善寺,勇卫军五百人逻守。继周先人白士英而后朝,宏光帝使北来两监验虚实(一陈姓、一张姓)。二人一见,抱足大恸;以天寒服御薄,各解衣进。宏光帝怒,言『未别真赝;即真,传位与否,固在我也』。掠两人死。寻赐继周酖死。都臣谒太子者踵相接。宏光帝益不释,更使李永芳、卢九德视之。九德后至,熟视,不跪;太子呵之曰:『卢九德何不叩首为』?九德惧,请罪;因责其居南京大安逸。九德觳觫出;戒守者善视之,曰:『真者,宜善视;如其伪也,必巨棍,防其逸』。宏光帝遂禁群臣往谒。漏五下,移太子居锦衣同知冯可宗所(人谓居之大内云)。

  乙酉,宏光帝御武英殿,命会鞫太子于大明门。始,太子至,马士英等惧不利,杨维垣首扬言『驸马都尉王昺孙酷类太子,此疑王之明』。士英遽以告,兵科戴英亦以为之明,请会鞫。是日,宏光帝召刘正宗、李崇濂入,言『太子真,何以处朕!卿旧讲官,宜熟辨』。正宗请诘以多词,宏光帝悦。群臣续至,视以禁城图,晰言之;询长公主及与叩周奎门者,言:『即我也。公主意必死矣』。正宗直陈故为讲官,还识我否?太子不愿问讲习事,语不乐。更诘为王之明;笑曰:『汝言伪,斯伪可耳;何必之明』!群臣默然,正宗遽言此必伪。戴英言『先帝鞫吴昌时,携太子于中左门,今不能对;询嘉定伯姓名,亦然:伪无疑。然童孺必奸人挟之,宜穷治』。明日,马士英请下太子及穆虎于中城狱,再廷谳。丙夜入狱,太子已醉,坐而寝。及明,问何所?兵马司依违言。太子曰:『我知之矣』!北面再拜,大呼高皇帝、皇考皇帝,饮泣久之。有内官密疏太子足骱异常,每骱必双;今确然无可疑。宏光帝以疏示士英,士英言『太子得脱,反走江浙;中宫厚重,而斯机变;公主固在,遽言已死:疑窦实多。左懋第曩与蔡奕琛书,亦有太子事。太子不死贼,必死清矣』。

  北太子者:甲申十月,有男子突入周奎室求见公主,相抱恸哭;赠以锦袍使去。既而频至,奎及其犹子铎计使易姓刘,习盲词,则免;否则以告。又不使去,昏而系之于门外,遂被获。曰:『悔不从公主言』。及鞫之,言朝事悉合。锦衣指挥李时印、内监杨玉、常进等皆是之;独晋王求桂自山西至,以为诬。刑部主事钱凤览疏:『周奎自言以真为伪,亦为国除患也』。因谓『大臣不言,则小臣瞻顾;内臣不言,则外臣缄口。敢以死争』!盖刺诸降者。时以求桂言,下诸言太子是者于狱。复使太子及求桂质于廷,求桂卒执为伪;凤览斥求桂为不臣。洪承畴及谢陛、冯铨诸降者皆和求桂;太子诘陛以旧事,陛不能对。于是正阳门商民合疏,请释太子而訾陛禽兽;宛平民杨时茂直纠陛及奎、铎,语涉太监田贵皆谓太子为伪者。时茂直请磔身赎太子,顺天府内城民杨溥等疏保太子,斥曹化淳等。宋徽等复疏论太子行状,而劾奎始饮食而卒棰楚,是诚何心?十一月,凤览再劾谢陛罪。多尔衮曰:『皇子真伪无所伤;凤览等诋大臣,皆乱人』。

  绞杀凤览及朱六、邵贵女、僧真庆,杀李时印、张文魁、申良策、郑国勋、杨时茂、张元龄、杨玉、常进,锢太子于太医院。是年正月,东河民祁八及孙大壮等聚众救太子,皆死(详「诸方义旅」)。太子被杀,人以为永王云。

  士英在南,更请释方拱干使往讯;果真者,育之宫,无分藩资奸人。宏光帝然之。讯穆虎,备五毒,卒不服;且曰:『吾主死直言,吾何畏死而背义乎』!闻者气折。高梦箕以疏自明,亦逮之。壬辰,复讯太子。张捷先贺方拱干曰:『免罪超擢,在一言也』。拱干诺之。既至,王铎拥以询,太子遽曰:『方先生』。拱干匿不敢言。张孙振呼为王之明,太子折之;且言:『我南来不敢居太子,李继周以御帖召,故至此。尔等不立皇考之朝乎?何蒙昧至此』!众莫敢决。高倬、戴英闻不自居言(?),遽曰:『既非东宫,必之明也』。王铎大言『此必伪!直我承认』。叱还狱,三法司以王之明上。李景濂请谒诸衢。马士英票拟:『穆虎敢挟之明往来闽、楚,厥意为何?主使附逆,实繁有徒』。盖阮大铖蹴之(详前)。时共谓太子真,宏光帝又无子,至必立之;而忿士英、王铎阿杀太子。靖南侯黄得功首疏『东宫未必伪,谁为奉迎而逆其诈?先帝之子即陛下之子,岂宜不明〔不〕白遽付之理;人臣之谊为何』?又言『不杀为伪,杀之则东宫必真。皇上虽以心示天下,臣虑抗颜少、徇庇多,即真识者敢以言取祸乎』!不听,斥之;寻令毁其疏。戊戌,逮高成至,复讯太子。李沾使校尉恐之,当言为王之明;及沾呼之明,太子不应。呵之,反折焉。沾呼〔上〕拶,太子号呼声澈御内。马士英使释拶,沾复为好言。太子忿曰:『汝使校尉嘱我,彼自能言。前追我者安在?彼亦知之』。高倬以词切,使扶出。旧东宫伴读邱玖中遇诸门,捧持恸哭,悲不自胜;立付镇抚司。有题诗内城曰:『百灵护跸贼中来,会见前星闭后开;海上扶苏元未死,狱中病已又相猜。安危定是关宗社,忠义何曾到鼎台!烈烈大行何处遇,普天空向棘圜哀』!士英窃闻之,高梦箕述北来事又最悉。御史陈以瑞疏:『愚民观听易惑,疑诸臣计倾先帝嗣』。诏缓之,俟告天下,然后刑之。越五日壬寅,望祀思宗于太平门外,以太子及二王祔。

  时童妃亦至。当洛阳陷,宏光帝独南奔,太后及妃各流徙。及太后入南京,陈潜夫言妃故在,庶吉士吴尔埙亦言之;不报。妃诣越其杰自陈,其杰以告;布衣何光显亦疏请,乃使内监田成往,其杰及刘良佐以仪卫奉入京。壬辰,以太后诏,斥付锦衣卫。妃在狱,疏入宫、被御、诞育、相离状甚晰,丐冯可宗上之;宏光帝掷不顾。士英言:『苟非至情所迫,岂敢敌体陛下』。不听;而谓常应俊曰:『卿悉朕邸事,童氏言无状,其伪何疑』!使可宗讯之,辞。使屈尚忠往,严刑拷逼,妃徒跣号骂,三日而死。潜夫、尔埙亦被逮。刘良佐疏:『王之明、童妃狱未洽舆情,乞保彝伦,无贻口实』!诏:『朕夫妇、叔侄,岂无慈爱!但太祖天潢、先帝遗体,岂异姓顽童可以续祀?宫闱之内,妖妇岂可擅入?卿等毋入人言,猥生疑议』!因下刑部,先揭两狱示天下;言者益甚。御史张兆熊疏:『伪太子事疑谤沸腾,宜改议』。宁南侯左良玉疏:『东宫之来,吴三桂实有符验;史可法知而不言,岂大臣礼!在廷之臣,祗欲逢君,罔惜大体。李贼逆乱,尚锡王封;有何一家,视若仇敌!明知穷究必无他疑,心欲株求辗转不已,使皇上忘屋乌之爱、臣下绝委裘之忠;普天同愤,皇上独与一二臣守国,无是理也。亲亲而仁民,惟皇上图之』!旋再疏争。湖广总督何腾蛟疏:『太子南来,谁与奏闻、谁物色之而至京师?马士英何以独知为伪?既为王昺之孙,孰举发之?内官、公侯北来者多,何无确证?高梦箕先后两疏,何不抄传?明旨愈降,臣下愈疑。此系万世是非,不可不慎』!九江总督袁继咸疏:『太子移气养体,何可伪为?王昺富族,高阳完好,何独只影南行?既走绍兴,何与朝廷之事?踪迹召至,诈伪何生』?寻疏:『太子真者,请纳左良玉之言;伪则多召东宫旧臣使识之,以释人疑』。疏未及达。史可法疏请入觐,面述东宫处分;诏俟凯旋。可法叹曰:『斯何易欤』!工部侍郎何楷言:『左良玉疏东宫状甚明,请从之』。诏:『此疏岂可流传,且必非镇臣意。令毁之,煽惑者治罪』。戊申,左良玉举军反;称奉太子诏:清君侧。袁继咸再请赦太子以伐之;不听。

  五月辛卯,宏光帝弃南京走,城中无主。壬辰,监生赵某集众立太子。即狱中拥至宫,取优人翼善冠,奉登武英殿,罗拜呼万岁。执王铎殴之,使审识;遂下之狱。诸臣有至者。太子为示,略云:『先皇帝丕承大鼎,惟兹臣庶同其甘苦。胡天不佑,惨罹奇祸。凡有血气,烈眦痛心。泣予小子,分宜殉国;祗以君父大仇不共戴天、皇祖基业汗血非易,忍垢匿避,图雪国羞。幸诸文武先生迎立福藩,予惟先帝之哀,奔投南郡,实欲哭陈大义;不意巨奸障蔽,至撄桎梏。予虽幽狱,每念先帝,无日不痛绝也。今福王闻警远遁,先为民望,其若高皇帝之陵寝何?亿万苍生之性命何?泣予小子,将历求勋旧文武助予振烈,扶此颠沛。何期父老人民围抱出狱,拥入皇宫;目见宫殿披靡,不胜悲涕。身负重愆,岂南面称尊之日乎!布告在京勋旧文武,念此痌怀,勿惜会议。予当恭听,共抒皇猷;勿以前日不识之嫌,惜尔经纶之教也』。时马士英、阮大铖皆遁,李沾闻之,亦微服遁。张捷、杨维垣走死。越二日,太子释王铎,使仍为大学士。出方拱干、高梦箕于狱,以为礼部侍郎、东阁大学士;两人皆遁。群臣议立太子皆惧祸,或谓宏光帝且复来;独赵之龙言:『乞降者已去,此更立君,其何词以善后』?众然之。安示居民,略不及议立事。松江贡生徐瑜、监生萧某就之龙语,请立太子;反复导论,词气益激。之龙叱杀之;论者比之陈东、欧阳澈云。乙未,之龙使返,多铎许其降。之龙遂入宫勒太子避位,以兵守之。丙申,多铎至天坛,之龙挟太子降,自洪武门出;多铎衣太子以锦袍,语众曰:『真伪不能辨,俟北归明之』。丙午,多铎饮太子于灵璧侯第,宏光帝亦列坐;太子诘宏光帝以前事,不能对。多铎以被选淑女妻太子。

  九月,多铎以太子北去。明年,及宏光帝皆凶闻。

  在昔天下大师之墓、广西纪氏之裔、大悲矫作庄烈、粤僧诈托宏光、五指之使诏旨渺茫、聿■〈金粤〉之亡旌舆何至?如斯之举,惟明实繁。况于信王斧钺,类若显诛。甲申传信,当时确见六奇之书。通彼何人,桂林之行,往者又异。一太子尔,辗转绕曲,阅纪移星,莫之或定;则湖中犊车,叱送岸狱,非无说也。又若北太子者,考其狱、按其词,有类南方,其状十九。将毋斧声烛影,本影响之言;亥豕鲁鱼,以讹误而类乎?要之,其事则必有之。信乎!南都是狱,真亡国之妖孽、人事之驱除;金石其言,传疑不必矣。然而航海南行,转道江、浙,观灯浩叹,睽隔千里,何故而必召之?所过,文武祗肃导从;及至,肩舆入狱,竹篦前导。徽墨不相加、大狱不借起,绝异童妃立置死地;毋亦剪灭则易为、彰着则难昧,徘徊迟顾,职此故欤?至于袁、何两疏抉摘指凿,固非黄、刘两武人荧惑偏听,亦非陈、史之说浑脱圆融;不独起潜奔躃、三桂符验非无谓也。为宏光计,法金匮之遗,育建王于内。河间、冀北,圭组崇封;节度开封,斋阁并领:痌瘝乃兄,众所愿也。不然,多召旧臣,白疑天下;息壤在彼,金刀课贻。夫此作为,讵苦弗及!而南国君臣,蒙耻自贼,一倡群和,掩耳盗铃。于是扬言之明者,杨维垣也;执词入告者,马士英也。戴英、刘正宗穷诘其词,高倬、王铎直任其事,乃至拶勒如重囚、呼号彻内陛。则以钩距之术,加童幼之身;以镇抚之威,斩故君之嗣。秦公子之难奔、史皇孙之已死,宜乎矶水自激、风树不宁,怒发冲冠、题诗泣下也。然而玖中捧泣之痛,穆虎五毒之施,继周甫朝酖之不顾,陈、张两监掠之使亡;苟求灭迹,弥炽人言。持此而谈所谓马、阮之类,方侈翊戴,又固党朋。至余之人,目击始时推举常淓,大受齮龁;直言贾祸,其孰为之!下至降贼之方拱干、贰心之刘正宗,背故从新,言何足责!其亦无难决狱乎!第史氏之法重能传疑,以故丰润前编,胪列建文之踪、不斥致身之录;昭其慎也。则是役也,根据廷章、参酌稗乘,说不一说、歧不更歧,亦此志也。顾氏、阎氏、朱氏、杨氏、林氏、李氏、温氏固执一途,君子未敢效之。洎乎武英暂入,身御黄袍,果能传檄四出,受贺登陴,则虎踞之城非旦夕可下,宁南之卒可折矢而降。成则三百年之业赖有传人,败亦不二心之臣可告无罪。孰非高皇帝之子孙,而不使丧君有君乎!抑或东之闽浙、西问鼎沅,襄王越在泛地、少康邑于有虞,险阻倍尝,垂灭更奋,古有然矣。要之,有君可奉则奉之,无则死之。故圣公召亡,而不斥于汉;亚子异类,而犹嗣于唐。李升之祖,陆游作书;碙山之微,宋史毕志。至于共和摄政、郄正从君、泠之流入暹逻、苏义卒于海上,觥觥大节,异辙同符;权不拂经,涂自为适也。马士英专思附赧、赵之龙决志亡明,天显无亲,社稷灰尽。鸱鸮取子、豺虎煽威,丧心蒙昧,厥罪至此;人将不食其余矣!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四

  江都倪在田甫辑

  ·四镇之乱·

  崇祯十七年春三月,封总兵官黄得功靖南伯,刘良佐、刘泽清实进一级,檄之入援。得功字浒山,陕西榆林卫人;膂力绝伦。少孤贫,从军敢战,积功至大将。所将不三万,屡与闯、献角。临阵角巾酣饮,运双刃奋击如飞;人呼「黄闯子」。御军亦有律。时为凤阳总兵,庄烈帝以前功封之。良佐固流贼,为李自成护外营。闻高杰降,亦降。时以总兵屯庐州、凤阳境,拥卒几十万;檄之不应。泽清美须眉、恣声色,而凶狡甚。居山东,日报虚捷。怒兵科韩如愈劾之,竟杀之戴家庙。闻征兵檄,不应;令镇真定,亦不行。大掠山左,围临清州。以自成势逼,拥众南奔,沿途淫掠。杰亦陕人,号「番山鹞」。为贼典内营,窃自成妇邢氏降。潼关既败,诏隶李建泰。建泰溃,率其十三总兵李成栋、杨绳武等大掠泽州、潞安,逾河下,众号四十万(实十三、四万),至于邳、泗。闻高兵至,皆丧魄。路振飞持议「大将宜御贼门庭」,阻其兵不使南。成栋至清江浦,振飞将张士仪炮击之,不得过。马士英迓杰转道凤阳,自盱眙、六合至扬州,焚掠城外。扬州民厚犒之,不听。

  夏四月,高杰围扬州,江北大震。刘泽清亦自山东至,路振飞阵义兵于河埃,军容整肃;泽清不敢逼。王燮使戢兵,不可;声言赴扬州,假道淮安。燮不得已,使道天长,泽清诺之。闻高杰围扬州,遂止淮上。福世子在淮安,马士英计迎立,以币啖泽清求助;更语世子,谕高杰以身靖国,带砺同之。杰、泽清皆听命。士英复合黄得功、刘良佐合疏奉迎,各以兵壁江上。高宏图、史可法不得已,从之。杰犹围扬州,知府马鸣騄、推官汤来贺固守;杰纵兵掠通州、泰州、高邮、宝应,地毛如洗。声言寄室江南,约刘泽清刻日济。巡抚郑瑄疏:『江北兵欲济三吴,百姓呼吸致乱。臣遗两帅书,皆不听。请饬操江救京口、瓜洲』。守将亦以告。凤阳参将戈士迈又疏良佐、泽清杀掠状,内外骇异。史可法请使谕之。

  五月,命万元吉宣慰诸军,犒高杰兵万金,使固江、淮。元吉扁舟造杰,喻以寄室江南逼辇毂,非将帅宜。众诺之。因疏言:『扬州、临淮、六合兵民拒斗,一城之隔,民訾兵为贼、兵谓民为叛,环攻莫释。猝有寇至,莫大之忧。请徙城外之民以居兵,官护其市』。扬州士民王傅龙等伏阙上疏,言『高杰溃遁渡河而南,徐、泗、扬、仪(仪征县)杀戮百万,淫污殆及幼女。环攻扬州已及两月,何不使恢各邑而杀良民乎』!不报。以祁彪佳有威望,使谕诸镇。彪佳宣布敕文,执倡随机数人斩之;势少戢。

  初,南京诸生计东上书史可法,请守郧阳、凤阳、淮安,扼淮以固;用文天祥策,开镇河上。可法是之;腾书马士英、高宏图、张慎言,与合疏:『守江南者,必于北宜择地利,立四镇,督师居中节制之。请以黄得功、高杰、刘良佐、刘泽清为四镇,州县卫所兵民悉隶之。征复各邑,听归节制;寰宇恢复,爵以上公。山泽荒田,并许垦刈;商货关税,以供马械。往来书牍,准经略、提督行事。每镇额兵三万,岁供本色米二十万石、折色银四十万〔两〕,令自征敛。期以淮安、扬州、泸州、泗川为城守,滁州、六安、徐州、凤阳以进战。至今贼在河北,则合守淮、徐;在河南,则合守凤、泗;贼南北至,则各以地守:而督师总之。降凤阳总兵为副将,便控制』。又以得功固封爵,请并锡高、刘,作士气。朝士方苦兵祸,争从之。于是以刘泽清屯淮安,隶以山阳、桃源、清河、宿迁、海州、□县、赣榆、盐城、安东、邳州、睢宁,经略山东军事;知县方来周为监纪、巡道张文光监其军。寻封泽清为东平伯,泽清旋言先帝已封臣伯爵,道阻敕命未至;时不能核,故泽清复晋侯。使高杰屯泗州,隶以徐州、萧县、砀山、丰县、沛县、泗州、盱眙、五河、虹县、灵璧、宿州、蒙城、亳州、怀远,经略河北、河南、开封、归德军事;知县朱统錝为监纪、同知许仪鹤为通判、巡道王相业监其军。封杰为兴平伯。使刘良佐屯临淮,隶以凤阳、临淮、颍上、颍州、寿州、太和、定远、六安、霍邱,经理陈州、杞县军事(监纪诸人逸)。封良佐为广昌伯。使黄得功屯庐州,

  隶以滁县、和州、全椒、来安、含山、江浦、六合、仪征、合肥(县)、无为(州),经理光州、固始军事;知县徐某为监纪、主事冯元扬监其军。晋得功爵靖南侯。兵部侍郎徐人龙言:『祖宗汤沐之邑,岂可与人带砺之盟;俟有成绩,乃可封之。兵未即,动遽刳内地,江南守土可胜刳乎』?不听。袁继咸入朝,力陈分镇之失;又言『封爵,以劝有功。无功而伯,则有功者不劝;跋扈而伯,则跋扈者愈多』。宏光帝然之;命已下,无如何。继咸复诣阁责史可法,且言『淮南、江北地固无恙,叛将溃兵麇集其间,小民丧其乐生之心,此宜急治』。既而诸镇权益重,相与骄蹇,挟制朝廷。可法大悔,欲自杀;曰:『主立四镇者,高宏图也;马士英、张慎言赞之,可法无可否。今惟斩四人,乃可谢天下』。高杰、泽清皆艳江南完盛,欲居之。杰惮祁彪佳,一卒不敢济。尝约彪佳燕大观楼;及期大风,意彪佳必惮出。俄,彪佳以小舟绝江至,杰大骇;撤兵拜之曰;『不意公乃勇如是』!彪佳勉之,慷慨流涕。杰曰:『某阅人多矣;如公者,甘为死。公在吴,杰必奉约束』。未几,彪佳被劾去(见前)。

  黄得功以扬州己分地,高杰、刘泽清躏之,督兵来争,阵杀杰部黑虎子;杰兵连战,皆不胜。李栖凤、高文昌亦忿杰,将助得功,士民益惧。时朝命御史陈丹衷宣谕江以北;万元吉为太仆少卿,监江北军。元吉上书,沥陈朝政,凡思宗之宽严、群臣之议论,语皆当切。腾书黄得功,开陈大义,戮力王室;得功报无他,将联各镇以杀贼。元吉以示杰,憾渐释;仍围扬州,不肯去,额兵三万而拥众如故,时不能问。淮扬巡抚黄家瑞久被围,不得计。江都进士郑元勋惧城破,亲往说杰。杰喜,燕元勋,且厚赆之;言入城无他意,却兵五里以待命。值守者以炮石杀杰骑,杰围益急。元勋迎王永吉往解之,杰诬扬州民先启隙;且曰『曲在兵,镇斩之;曲在民,抚斩之』。必欲入城。家瑞等聚议于堞,元勋谓高兵不宜拒;众指死者示之曰:『城下杀人,元勋未之见耶』?元勋曰:『亦有死于杨诚者』。诚亦营将,兵尤酷;元勋以为言。张自强等讹谓「扬城」也,遽呼曰:『元勋卖城』!即座执之,摔而脔焉。其仆殷报以护主死。鸣騄惧,走泰州;杰攻益急,日屠数百人。诏促史可法解之。壬戌,可法济江,得功、良佐、泽清皆听命;杰大惧,终夜斫地殆百十,瘗所杀人。旦谒可法于帐中,流汗浃背。可法示坦易,抚其偏裨;而巽语之曰:『将军所以贵者,君命也。如妄冀非己地,则军民皆得积矢于将军矣』。杰喜过望,然遂易可法,请诛杀元勋者而纳其兵;不许。则止之福缘庵,僮仆尽隔;侍卫者皆杰卒,带刀杖。可法不为动,徐疏以瓜洲屯其孥。曰:『将调停于军民,渐释其隙』。而疏劾鸣騄、家瑞无区画,惟偏听;请罪之。已而微服入黄得功军,免。扬州民寻诣阙讼巡抚、守道冤,诏释黄、马。

  刘泽清始慑于路振飞,不入城。及振飞去,王燮移抚山东,田仰不能制。泽清入淮安城,散遣义士;收其亡命入伍,肆掠村落。盛作邸舍于城北,取所掠美人、钟鼓实之。日呼田仰饮其中,不及军事。固问,曰:『吾立福王,以此休息。脱有事,自择江南一郡去耳』。刘良佐在临淮,恣淫掠,士民张羽明、戈尚友及诸圩堡拒之;良佐肆攻击,尚友等驰书告。诏和解之,移良佐镇寿州。

  六月,刘泽清诬劾吕大器抚甘肃时忿杀总兵柴时华,起王重为入贿,党周镳、雷演祚有异谋,且荐逆案张捷、邹之麟、张孙振、刘光斗及逃臣王永吉、郭昌时。盖马士英蹴之。大器遂罢。

  惟黄得功军守律。先是,李自成使刘日恭以伪敕招高杰,黄得功执以闻。

  秋七月,始,刘宗周上疏:『路振飞坐守淮安,移其孥于内地;高杰、刘泽清效之,相率为寄室江南之说。兵法:逃脱者斩,则一抚、二镇皆可斩也。左良玉以力战封,高、刘逃败而亦封;其谁不封者?今将骄卒惰非一日矣,惟陛下亲征,量加收夺;则左之、右之,无不用命矣』。至是,更言『高杰一逃将,奉若骄子,浸成尾大之忧。淮扬失事,不难谴抚、道以慰之,安得不恣?则马士英卵翼之。刘、黄分地,置若奕棋,汹汹然连难之势;至分江北以慰之,则杰倡之也』。杰恨之。泽清初以东林重宗周,及是憾甚;疏劾『宗周劝请驻凤阳,不忠、不智;称草莽孤臣,无礼;挠恢复,不义;欲诛臣等以激变,不仁』。章未下,再为一疏,署得功、杰、良佐名上之。略言『诸臣既以梃击、红丸危皇祖母,今更翼戴疏藩,非臣及马士英、朱国弼歃血定盟拥立皇上,天位必属他人。宗周谋危皇上,已见「请驻凤阳」一疏。夫凤阳无城郭,祗有高墙;陛下新承大统,宗周乃欲置水火凶危之地。然此非宗周谋,吴甡、姜曰广心粗胆大、行诡言坚,不乐陛下,遂先剪翼戴诸臣,然后迫切乘舆。乞逮宗周、曰广、甡三奸下法司,正其谋危君父之罪。若甡等入朝,臣即渡江,正「春秋」讨贼之义』。疏入,举朝骇愕。泽清裒其草示高杰、黄得功,得功驰书辨不与闻,马士英匿不发。杰言:『吾一武人而与国事乎』?史可法忿诘诸镇,各以情告;泽清气沮。可法旋责其假名罪,且疏:『若杀宗周,臣愿褫职伏皇上剑』。马士英欲挑隙,拟旨切责。泽清直疏己劾宗周,刘良佐知之;史可法斥驳为何心。良佐亦劾『宗周把持三案,主盟门户。劝上亲征,为晁错之居守、司马懿之闭城,陛下迫于诸奸,宜顺其意,暂幸凤阳』。廷议:诸臣袒构元黄,天下事不堪再坏,宜和衷。宗周乃入。其泊丹阳时,杰、泽清遣客十辈刺之,见其终日危坐,略无惰容,各不忍害。泽清尝入朝,水陆张甚。诏四镇各以兵至六合赴督师前,皆不应。时武臣不言兵,争挠廷政,引其私匿赋税不上供。杰、泽清且请复陈洪范秩。惟得功不乱是非。

  杰妻邢氏感于史可法,曰:『督师至诚,背之不祥』。杰为之动,议恢复。可法亦以诸镇兵窳,惟杰部多秦产健斗,将倚之取中原。谋檄得功、泽清屯颍、寿间,使杰统王之纲、李成栋、胡茂桢等出。语王相业曰:『速驱之河南,可专制也』。杰终以扬州请。可法为喻军民,虚己署以处之。邢氏入城,号令严肃,兵民始安。可法卒虑杰难制,使黄得功军仪征以备之。寻阅杰军,赏赉优渥。遂如淮安阅泽清兵步骑十余万,亦犒之。

  八月,史可法疏:『国家设四镇于江北,非为偏安;将北复神京、西清关陕』。因请吏部察别材品,补军前牧令;以为得一贤守,胜兵万人。其议至正,众莫之从。

  九月,登莱总兵黄蜚将之官,乞得功部送之;高杰伏兵土桥,期生执得功,别以千兵袭仪征。得功至,解鞍散食;伏军猝起,飞矢雨迸。得功不及甲,挥鞭拨击而驰;俄马毙,腾他骑走。骁骑十七舞槊力追,得功大呼反斗,挟其槊而抶之,人马皆縻;发所余矢杀七人,矢尽再刃其三,吼哮若雷,跃入废垣中以免。所将三百骑,则尽没。袭仪征者,守将邱钺、马岱■〈口贞〉知之,共计姑尝以新城;俟得功归,夹击之,蔑不济矣。闭门固守,别设烟火于四隅;杰兵不敢进,疑烟火处为黄军,炮矢击之。夜半药竭,钺、岱开门出,尽杀之。得功愤怒,诉诸朝,声言与杰决死战。史可法亟使万元吉谕之,朝命卢九德如两军讲解。杰犹抗骜,伪言『曩千人,扬州之恶少;吾假之名耳。果吾兵,乌致败』。会得功有母丧,可法往吊;立而与语:『土桥之役,无智愚〔无〕或直杰;然将军能蠲大忿而和之,是益得名也』。得功意解。可法令杰偿其马,多羸者;可法出己赀,凡三千金偿之。且使杰赙以千金,憾少释。刘宗周时求罢,抗疏『淮扬甫变,高、黄又复相攻。四镇额兵三万,不以杀敌而自相屠;朝廷日为讲和,今日一使、明日一介,斯何为者?夫以十二万不杀敌之兵,索十二万不杀敌之粮,此必穷之术。若不加裁抑,惟加以横征,一二苍鹰乳虎,以天下殉之足矣!所谓积外衅而酿内忧也』。优诏报之。

  时宏光帝命黄得功移庐州,防桐皖;刘良佐规黄州、汝宁;高杰进徐州,复归德、开封。四镇中黄得功最忠勇。杰感于可法,使李朝云趋泗州,李成栋、蒋应雄、许占魁、郭茂荣、李玉守徐州,治装亲行。乙酉祭旗,大风折纛,西洋炮无故裂。杰不顾,曰:『此偶然耳』。刻期至归德。可法亟请于朝,马士英畏其得军心,靳之;可法疏:『臣之皇皇于济江,岂为四镇?国家之立四镇,岂为江北数郡。高杰请取开、归,直趋关、陕,其志锐甚。臣乞饷疏发于六月,今且九月;不食之卒,可荷戈乎』?士英益阨之。可法以示诸将,皆曰:『缺吾食而责吾战欤』?可法以是困。杰以山泽之利由己出,首取瓜洲、邵伯埭、泰兴盐税助其军;诸镇效之,各设行盐理饷总兵监纪官,划地征榷,商民益惫。泽清尤悖,性复残忍,对客扑囚,食其肝脑。又尝疏:『进取之机,必募兵十万、储佽十万,训之屡岁,乃可以战。臣惟虑姜曰广、刘宗周党恶,不能随辅臣以进』。朝廷不能制其部肆掠,田仰苦之,为请佽于廷;宏光帝言:『东南额税不五百万,江北已给三百六十万,岂能复应』?刘孔和受命为副总兵,泽清拉杀之。可法檄刘良佐赴徐州为高杰援,亦不行。

  冬十月,以中允卫允文监高杰军。允文亦陕产,故用之。

  刘泽清聚商舟为水军,荐降贼臣施凤仪、黄国琦,请官之。御史胡时亨疏:『交武升授,皆柄于勋臣,至从逆者皆进。昔不用命,曰文臣掣之;今不以武制文乎』?又言『国琦官伪吏部,掌朱书;凤仪典伪仗,曰「亡国之器不可用」,自以金制之。此何人,而玷班行乎』?不报。

  戊辰,高杰发扬州。疏:『臣起兵间,位伯爵,非力战无以报国。今日大势,守江北以保江南,人能言之。然敌自曹、单渡,则黄河无险;自归、颍入,则凤、泗可虞:犹曰长江天险在。若何而据上游?若何而防海道?岂惟瓜洲、仪征、江浦、采石为江南门户哉!宜通筹而速行之』。又言:『黄得功介臣前事,臣知报君雪耻而已,肯与同列较短长乎』?

  十一月,邱磊以登莱总兵官代黄蜚将之官,刘泽清谮之史可法。磊至安东祭海于白沙,泽清使柏永馥绐入署,突擒之,下淮安狱。已往唁,呜咽流涕,言将为请。寻赐自尽,议者冤之。泽清尝习举子业,应兵部将才科又第一。自诩能文,构水阁,召诸生吟和;遂请栖流寓生于淮安府学以待试。又请分地防河,使王燮、田仰、王永吉、越其杰、史可法分任之;将三里为堡、百步为圈屯,作墙掘濠,实无守志。又尝请任辅臣,必由大帅指;免追周延儒赃,逮侯恂子方域。朝廷曲从之。

  高杰疏荐黄道周、解学龙、刘同升、赵士春、章正宸朝野正人,吴甡、郑三俊衣冠瞻仰,金光宸、熊开元、姜采无愧社稷臣,金声、沈正宗夙储经济;反复诚挚,皆切时弊,时方之「出师表」。报闻而止。

  许定国官睢州总兵,老矣;常应俊荐其心在恢复,请免罪任之。使挂镇北将军印,镇守开、归、宛、洛,铸印给之。

  十二月,刘泽清荐降贼臣时敏开屯海中,又屯大瞿山;使苏京屯庙湾,以防海。又尝请进刘孔昭为侯,禁巡按御史访拿。皆从之。黄得功、刘良佐闻陈洪范言其通多尔衮,各疏辨;诏以为反间,不问。史可法疏:『先帝之待诸镇何如?皇上之宠诸镇何如?诸臣不能救难,厥罪云何?释此不问,而日寻干戈。和不成,惟有战;战非诸将事而谁事乎』?

  是月,高杰至泗州,遂至徐州。闻豪格将至孟津,告急;且请驻归德,联许定国兵东西卫。遗刘泽清书:『豪格诸军号二十万(实七、八万),镇抚急书一夕数至,开封北岸问渡甚急;一旦飞渡,则长淮无恃,大江南北尽为战场。时势至此,惟竭心力于万难之中求其有济,以报国恩而已』。泽清以闻,马士英大言:『有四镇在,何惧』!先是,多尔衮使降人唐虞时招杰;曰:『杰来,大王而小侯,世世子孙有其爵』。杰不听。冒大风雪,筑墙河上。与书豪格:『逆闯犯顺,危及君父,山川羞色,岂独臣子义不共天!关东大兵复我神州、葬我先帝、救我黎民,行人所赉区区一介,未足以答高厚。兹逆贼跳梁西晋,未授厥首;凡在臣子及忠义豪杰之士,无不泣血欲食其肉而寝其皮。杰以菲劣,奉命堵河。不揣棉力,思会劲旅分道入秦,歼逆贼之头,哭祭先帝;则杰事已毕,便当披发入山,不与人事矣』。又言『天意民心,犹未尽去,其鉴于兹』。豪格不报,惟招之降;杰亦不顾。闻土盗程继孔假恢复名,斩木作牌为敌应;值来谒,与歃血为盟,酒酣斩以徇。诏加杰太子少保。俄,豪格入洛阳,诏杰自归德援之。及豪格、准塔兵益南,可法、杰皆告急。

  许定国孥固杀于高杰,及分四镇,定国劾杰,诋为贼;大恨曰:『见必手刃之』!杰西,定国惴甚,阴送子于多铎;多铎受之,即使图杰。定国伪求救于史可法,可法曰:『许总兵何地不可居,而必睢州乎』?使偕王之纲如开封;不知其已降矣。定国亦不行;高杰使以金千两、币百两致定国,与释怨,同力报国;定国卒不释。闻继孔诛,则益惧;乃伪语杰:『睢州完固,兵甲亦具,将举以让』。杰信之,期会于城中。

  宏光元年春正月,命黄得功、刘良佐屯颍、亳;皆不行。高杰前锋次虎牢关。

  甲午,至睢州,立旗城外,军士肃然。许定国不迎迓,越其杰促之,乃毁军出跪于马首。杰掖之,而责其毁己;定国委罪于记室,又不敢走。杰怜之,与之盟。定国饰美姝进,杰却之曰:『俟贼平,以娱吾老可也』。始,杰将入,有千户投书杰前,发定国状;杰不信,杖而付定国,定国杀之;杰亦不知,惟促定国行,以妻病辞。杰言『儿女子必不行,己得而杀之』。定国不可。乙未,定国燕杰,张缙彦、李升楷从,杰之从骑才三百。酒酣问行期,且微及送子事,定国益惧。其弟许四饮杰众,叛状败露;杰将以告,杰挥之曰:『乌敢者』!定国寝杰密室,俄而大声呼其名;杰惊起曰:『乌敢者』!觅所携杖,已不得。伏兵突入,杰夺其槊杀数人,始被执;部卒尽死。缙彦、升楷踰墙走。定国踞坐,漫语之;杰笑曰:『我乃堕小辈算,当痛饮死』。遂杀之。逮夜,走考城降。明日加已,城门不启,李本深、王之纲、郭虎攻而入,无一人;乃屠城。外三百里,飞走皆绝。已更自斗。史可法闻之,顿足曰:『中原不可为矣』!驰入徐州,擐甲戴弁,坐以待旦;邀诸将盟,将以李本深督杰军、杰弟副之。以胡茂桢隶阁标,使李成栋屯徐州、杨承祖屯夏邑、唐应虎屯虞城、苗顺甫屯砀山、李翔云镇双沟、郭虎还泗州,委开封、河洛于王之纲、张缙彦。马士英犹忌其得杰军心,以卫允文尝劾可法,擢为兵部侍郎,总督兴平标下镇将兵马,经略开、归。士卒不服,无或往谒;可法力剂之,乃听令,允文亦心折。始,可法客应廷吉善星数,曰:『明年太乙在震,角亢司垣,始掩击寿星之次,法当蹶上将』。请取道山东,因中原豪杰。可法以流贼在西,不可。然是行也,杰志颇锐,论者惜之。定国始告多铎,杰兵五千围睢州请救;寻疏以计杀杰,乞南攻。甫踰年,定国亦死。

  二月,史可法疏以杰妻邢氏权军事,俟其子长而授之;加李本深少保,提督军事,屯开封、徐州。马士英不可。刘良佐追劾杰,复与刘泽清、黄得功疏杰横杀无寸功,史可法欲其子袭军府何故?士英许邢氏及杰子元爵莅其军,抑本深仍充前锋将。邢氏上疏,请以本深为提督;卫允文亦疏请。命未下,黄得功攘袂诟,将以兵趣扬州。可法使曲从直、马应魁问故,得功言己功多,得滨江一小邑;杰功安在,而食数城?念其死,割以高邮、宝应、江都可矣。可法驰自徐州还,谕之曰:『彼众实烦,今日夺之、明日必乱;是将军首祸也』。得功挥众退。宏光帝亦使卢九德、高起潜谕得功:『若向扬州,使杰军惧而返,敌蹑而南,谁执其咎?朕于诸镇有加恩,诸臣毋误国事』!又使可法谕得功,无及孤儿寡妇争利!得功乃止。左良玉、袁继咸亦各为杰请,乃赠杰太保;元爵袭侯,俟长,以军授之。然得功虽止,杰众已反顾,尽弃汛地走;朝廷骇震,因悉令返扬州,使高起潜抚之。以刘良佐代杰镇归德、刘清泽趣徐州助之;皆不行。命李本深为提督,又不至。枭将悍卒散列扬州,而淮北无守御。

  三月,命黄得功移屯庐州,与刘良佐合。史可法疏;『睢州既变,维扬更乱;外侮莫御,内隙方深。臣拥节制之名,而负封疆之罪。本深病痈未即起,臣已督胡茂桢先进』。诏答之。时多铎逼颍州,军书日急;乃加本深少保、左都督,提督兴平标下军马,已无及矣。寻命刘良佐屯寿州,卒不行。御史郝锦疏镇兵打粮村落,刘泽清尤甚,民舍皆尽。报闻。

  夏四月,左良玉反。诏黄得功、刘良佐入援,尽弃淮北。群臣谏,不听。良佐因大掠而南;泽清亦纵掠邳州、宿迁,走淮安。王永吉疏令泽清守淮,毋托勤王移镇;士民王绍等皆上论。不报。及多铎兵逼徐州,李成栋弃城走高邮;可法疏镇军縻饷,有警莫恃。亦无如何。俄,史可法还扬州,高杰兵讹言许定国实来,竞斩关遁;允文、起潜不能禁。己巳,杰兵至瓜洲,掠民舟将南济;杨文骢、郑鸿逵炮击之,死者万计,不得济。俄,多铎兵至扬州,本深进退绝,遂以高元爵及其众十三万降。

  黄得功拒左梦庚于铜陵,败之。癸未,大战于板子矶;身中二矢,力战不退,梦庚大败。诏移得功家太平,以羽林三百迎之。丙戌,进得功靖国公,使太监王肇基劳之。

  五月辛卯,宏光帝走芜湖,猝入得功军;定计适浙,得功为殿。丙申,多铎入南京,刘良佐军始尽济至上新河。多铎使三百人往招之,良佐举兵十万、马三万降;且请导屯齐、尼堪追宏光帝。人谓良佐已阴降,故多铎以少兵招之即至;又与张天禄同请西追。至荻港,黄得功以战伤右肘,衣葛络帛,坐小舟中,以刀挥其下出拒。闻良佐至,愤怒出,横刀大骂:『汝乃降乎』?语未既,张天禄射其喉之左偏。得功拔箭出,知不可为,呼良佐曰:『花马刘!我黄将军非惜死者;事之不济,命也』。掷刀拾箭自刺其喉死。良佐见得功陨,挥军劫其垒;士卒争济,浮桥忽绝。叛将田雄、马得功遂劫宏光帝降。余卒至南京,多铎收其甲,尽遣之。泽清闻准塔陷宿迁,遂走渡清河;准塔踵之,及康额赖分道济。泽清入淮安城,准塔进次清江浦,范鸣珂等降。泽清已掠淮安,与田仰、马化豹走盐城,溃入海。柏永馥以淮安降。

  久之,泽清部多叛,田仰等犹与结;泽清独与马化豹等以兵二千、舟三十降。后以通李化鲸,磔死。惟良佐死于官。

  明之分四镇也,共知留都诸生,横议败国;枢府白面,廷僚和声。徐人龙、袁继咸披腹而争,充耳塞纩;师相倚任,左李、右朱。吾独为祸实马士英始之。夫四镇并起武臣,辽阔王室。使非金币结使,江表分营,策立天子、洽合辅臣,则天命未移、国法犹在;虎兕惟嗥于圹野,猿猱敢教之骞升乎?且即焚山裂石,列甲光明。然泽清兵孱、良佐将懦,虎侯知义,弗躬弗亲;高杰逃败,众逾十万,而宵夜斫地,流汗沾衣,奴见大家,自然心死。骄将悍卒,大都无识纵之、内外葸之,拊翼飞毛,江河乃决。导窍批根,士英不首祸耶?且使清江、淮上,义士成军;凤阳、扬州,扼要现在。驰使责庭凑之军、下令斩光世之卒,趋申坦于清口。壁元谟于滑台,作气中原、夺势豪帅可也。抑或坐振飞于北门、付彪佳以东顾,江都、浦口分道誓师,聚骁果、列支军、申令誓、期禡牙江北;乃召高、刘,斩之纛下,而以沉廷扬、万元吉、黄得功、刘肇基二三英杰分彼背嵬。汉高取符于卧内、留守视事于府中,威福之用,鬼神不知。何至掠尽地毛,辱及稚女乎!夫汉之亡也,和解关东;唐之季也,和解藩镇。有一于此,其国必亡。况于诛之不得,裂地以畀之;爵之不已,毁法以容之。长江而外,即是藩封;海内军储,更不自贡。留侯借箸,不及黑獭;倒戈授人,不待智者知其败矣。夫聚胡越于一家,则久而必隙;耗士卒于无用,则不竞亦凌。无怪乎其呼军匮、虐民生、斗江上、弃江北,捧檄则迁延、望风则遁逸;比之金设九公、宋列三守,祸更迫尔。然使执念台之疏,无密划之谋,猝欲立威,激使自惧。抑思王夔之首,非余玠不能诛;元振之凶,即临淮不易御乎!固知脱兔处女,必成竹之先谋;曲阳乱行,而伏剑之才裕矣。睢州杀贼,变起突如。然而归士马于阁标、召元爵入宿卫,假天心之厌为人事之驱、收无主之军为专阃之助,所谓从谏既死,泽潞归唐;吴曦骤亡,全蜀还宋。否泰之机,反在于是。是何不除节度,决弃河池;敌未张弧,我先脱甲?始非电激,卒又土崩,鞠躬尽瘁,宁期迫迮乃尔乎!是故文山之策,可以救残宋,不足以存亡明;师相之忠,可以格高、黄,必不能镕马、阮:乃待应廷吉指星象而议其后哉?厥后靖南夫妇一死殉君,为国之殇;方山遗蜕,炳峙江。虽有他议,吾不敢执矣。高杰末路,实异生平;渡河二疏,便未足方诸葛,可太息也!泽清、良佐徼乱扰俶,不异盗贼。而覆国之罪,良佐弥深;屠民之伯,泽清是最。一以醯戮、一列贰臣,斧钺之当,岂独「天道好还」也!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五

  江都倪在田甫辑

  ·左兵之叛·

  崇祯十七年春三月,封左良玉平贼将军、宁南伯;许功成,世镇武昌。使给事中左懋第督之,且询其状。良玉字昆山,临清人。少孤贫,从军辽左,犯法当斩,得免。侍郎侯恂卒,总兵官尤世盛荐之;转战松山、塔山皆大捷,遂为总兵官,首尾仅一岁。良玉既受命,疏言『十六年八月,臣复武昌;十月,使吴学礼复袁州;再遣马进忠援之及萍乡。十二月,复万载、醴陵、长沙、湘潭、湘阴,戮贼党尹民兴等;别使马士秀入湖南,复岳州、临湘。十七年正月,复监利、石首、公安,遣卢光祖上随州、枣阳,惠登相攻均州、房县,合毛文显复惠安』。时张献忠窥成都、李自成陷陕晋,良玉以其间定湖南北,规复承天诸郡,分屯官军,湘、楚稍宁。俄,庄烈帝崩,良玉缟素,朝夕哭临。

  夏四月,福王监国于南京,遂即位。良玉部竞曰:『今兹大事,宜出我公;南中立君以坐,诏我不可!请即其未定争之』。良玉痛哭曰:『世守武昌,先帝旨也;帝甫弃天下而我背之,是幸天下事以自便也。南中立君,我自以西陲效力;有踰此一步者,良玉以死誓』。尽出所藏金银、彩物,赐诸将曰:『皆先帝赐良玉,何心独有之乎』!良玉哭,诸将皆哭。马士秀愤然曰:『继至今有不奉令欲东者,吾击之』!以巨舰置炮断江路,众乃定。当良玉出所藏,其子梦庚有吝色;良玉太息,言左氏不得世有其军矣!及宏光帝诏至,良玉不即拜;监纪卢鼎争之。何腾蛟急往说,挟一剑行;曰:『兹大事,说不从,当死之』。至则,良玉跪拜已如礼。袁继咸知良玉军无正人,驰书言『福王序当立,宜共入朝』。良玉不行。继咸入,造膝密陈『良玉无他志,其部多降寇,非孝子顺孙;陛下新立天下,人心未定,臣请急返九江』。许之。寻以封四镇推恩,进良玉侯。诏书至楚,良玉贺表亦至。良玉起行伍,转战十余岁,同时角贼者多没;惟良玉存。春秋阅兵武昌山,建一帜,周麾一呼,旌旆皆起,山谷为满。军法:两人夹马驰,名过队;马足动地,声如雷鸣,闻十余里。师行,不禁杀掠,惟令击贼,逃军、降寇争附之。然自朱仙镇溃,精锐已尽;后至者多乌合。良玉老且病,法令不偏。及居武昌,诸将日燕乐、娼优达旦,良玉块然于一榻。有杨生善医、柳某工谈笑,皆信任。尝月夜晏僚佐,召营伎使行酒;少焉顾而咳,命以次出。宾客肃然,莫敢仰视。其严重亦类此。所将兵,前五营为亲军、后五营为降军;实十万,号八十万、又号百万。及李自成弃京师遁,良玉以其间入荆州、德安、承天。以复园陵功,诏补其饷凡四十万。

  六月,左良玉使黄澍入朝。马士英固与良玉隙,阮大铖以侯方域诟之,怨及良玉,詈作贼;良玉大恨,使澍入觇之。澍倚势面劾士英奸贪不法,泪与声下;因笏击之曰:『愿与死』。士英号而呼曰:『请陛下视此』。宏光不言良久,谕且退。澍再疏劾,至于十上。宏光帝已入诸奄言,使澍还楚,而恃何腾蛟、袁继咸调剂之。腾蛟忠挚感良玉;继咸见重于李邦华,邦华殉节,其客李犹龙入良玉幕,道继咸善,故相结。良玉又尝疏:『「要典」治乱所关,请毋以邪言起大狱』。诏:『此朕家事,昔日之人造言构隙,卿试观之,当益悲愤。然造论者物故几尽;廷臣功罪不与关系,其悉赦宥』。

  秋七月,黄澍还楚。左良玉疏复襄阳诸郡邑;起丁魁楚抚之。

  八月,命左良玉兼提督官,开藩武昌;加左梦庚、惠登相都督佥事。先是,袁继咸以九江总督越境抚张光璧、杨国栋、黄朝宣,使不归良玉;疏请湖广总督急之任。马士英不听,遽以良玉镇全楚,尽得光璧等,军势益张。继咸预书于朝贵,言左兵不可忽;亦不省(见前)。

  九月,命牟文绶镇荆州、王允承镇岳州;寻以马进忠代文绶。良玉以其「平贼将军」印畀梦庚,故梦庚挂父印;良玉加太子少保。

  马士英使降贼锦衣刘侨讦黄澍,削其籍。已及朱盛浓再劾之,中旨逮澍,良玉匿不遣;再下刑部逮之,则使其部大哗噪,将就食于南京,势汹汹。袁继咸以米十万石、金十三万饷之,且请免澍罪;士英不得已,从之。及数逮左光先、吕大器于其军,皆不至;朝议益起。

  冬十月,定左良玉军数,饷以米七十万,然不能核。戊寅,再加良玉太子太傅。良玉尝疏承德将士屡月无食;命急济之,然无所出。

  十一月,左良玉疏击华容、石首贼,皆大捷。

  是月,刘泽清诬杀总兵官邱磊。磊固诸生,与左良玉皆从军,坐摽掠当死;磊独任之,良玉得免。及良玉贵,以万金出磊于刑部狱。侯恂请以为山东总兵官,与泽清不相能,又掠其货;泽清不能报,乃谮诸史可法,猝执之白沙沟杀之(见前)。朝廷徇泽清意,不能异;可法亦无如何。良玉闻之,心怏甚。黄斌卿以良玉难制,请却屯安庆;许之。

  宏光元年春正月,左良玉请留何腾蛟抚楚;不可,乃止。时镇将竞挠用人权,良玉则否。马士英畏良玉甚,用阮大铖策,大筑堡于江上,字之曰「西防」。良玉怃然曰:『今西何防,直防我耳』。

  二月,左良玉疏荐大仆寺卿王骥材,以为湖广巡按御史;骥辞,不许。

  俄,李自成陷襄阳,良玉部不能御。

  御史黄耳鼎疏劾:『袁继咸说左良玉援立他宗,良玉不之从』。实以构之。良玉又尝不拜监国诏,闻之惧,疏辨与继咸无少隙,耳鼎受人指。宏光帝喻解之。群小并欲召继咸入害之,宏光帝恃之制良玉,言彼地需继咸;又假廷推名害之,亦不克(见前)。

  三月,左良玉闻太子狱,抗疏争之(见前)。宏光帝喻为王之明,太子真者不失王爵;吴三桂、史可法事皆讹伪(左疏中语)。令法司裒讯时语示之。而良玉疏已列抄,工部侍郎何楷言:『镇臣所疏太子之状明甚』。命立毁之,曰:『此岂可流行者』!

  是月,李自成逼承天,马进忠不能拒;良玉告急,命何腾蛟御之。

  己酉,左良玉举军反。黄澍既匿于其军,忿失职,日说良玉清君侧。其部多降寇,思俘掠;又畏自成逼,争然之。良玉顾其众行则散走不可制;不许。及太子事起,良玉亦愠。澍阴与左梦庚召马进忠、马士秀、王允成、惠登相、吴学礼、张应祥、杨国栋、徐懋德、毛显文、张光璧、金声桓、常登、徐勇、张应元、徐育贤、卢光祖、卢鼎、李国英、徐恩盛、高进库、胡友声、徐元仁、常国安、杜应金、印启贵、于自成、段凤翔、秦天禄及其它凡三十六营将歃血盟,共举兵反。伪延良玉出,甫踰阈,即迁其币,焚府第、烧省治、屠士人,执何腾蛟以下官;出其状,请画诺。良玉犹未决,一将拂衣起,大言『疑事无成,必主帅止,某等请行』。良玉从之,以讨马士英为名,传檄远近。略言:『马士英昔冒九死之罪,重荷三代之恩。当国家多难之日,侈拥戴劝进之功;以今上历数之归,为私家携赠之物。本为复仇而立君,乃事事与先帝为仇;初因民愿而择主,乃事事拂兆民之心。苏、松、常、镇横征之使肆行,檇李、会稽妙选之音日下。江南无夜安之枕,言马家,便尔杀人;北斗有朝彗之星,谓英君,实应图谶。舍诰命、赠荫之余无朝政,自私仇、旧怨而外无功能。而乃冰山发焰,鳄水兴波。同己者性侔豺虎、行列猪豭,如阮大铖、张孙振、袁宏勋数十巨恶,皆引为羽翼,以张杀人、媚人之帜;异己者德并苏黄、才侔房杜,如刘宗周、姜曰广、高宏图数十大贤,皆诬为朋党,以快如虺、如蛇之心。道路有口,空怜「职方如狗、都督满街」之谣;神明难欺,最痛「立君由我、杀人何妨」之句。又况皇嗣幽囚,列祖恫怨。海内怀忠之人,谁不愿食其肉;敌国向风之士,咸思操盾其家』。又檄:『马士英蛮獠无知,贪狼背义。挟异人为奇货,私嫪毒以种奸;欺虾蟆之不闻,恣鹿马以任意。不难屠灭皇宗,遂敢戕戳太子。效胡濙之访邋遢,既不使遁于荒野;踵钱宁之讯大千,又不容毙于深宫。群小罗织,比燕啄而已深;中陛幽囚,视雀探而更惨。李沾威拷,何殊崔季舒拳殴;王铎喝招,有甚朱友恭塞谤。岂先帝不足以留种,沉其弟、又灭其兄;将朝廷自有一番人,削其臣、并翦其主?呜呼!安金藏之不作,邴定侯之已亡。附会成群,敢曰「吾君之子」;依违欲了,咸称「的系他人」。临江之当乳虎,是可忍也?子舆之遭毒蟒,尚何言哉!愿偕义士,共讨天仇;风云气奋,日月光明。郿坞丰盈,应有燃脐之祸;渐台高拥,难逃切舌之灾』。又疏劾马士英八大罪;略言:『臣在行间,无不日闻其罪状。太子南来,陛下屡发矜慈,士英必欲置死;臣前二疏冀其少悟,而奸谋益甚。今百万在途,敢不正告陛下:「逆案」先帝手定者,士英翻之;「要典」先帝手焚者,士英复之。「思宗」改谥「毅宗」,明示先帝不足思,绝天下臣民之望:不容死者一也。自逆臣擅柄,卖官鬻爵殆无虚日,都门乃有「职方如狗、都督满街」之谚。又若越其杰贪罪遣戍,不一年立跻都堂;张孙振贪污绞犯,不数日遽登仆少。袁宏勋、张道济假起复以授官,杨文骢、刘泌、王燧、赵书办以狗彘而在位。凡此之类,直以千计:不容死者二也。士英已为首辅,更掌中枢。弁髦太祖之制,引阮大铖为添设尚书,以济篡逆;两子枭獍,各操重兵,司马昭复生于今日:不容死者三也。中宫选正,士英先择其尤以充下陈,豢歌女于阮大铖家;希图逮御,计乱中宫:不容死者四也。陛下即位,恭俭仁明;士英百计,狂惑艳女、歌僮,损伤圣德。每与人语,恶则归君:不容死者五也。国家大变,宜收人心。士英自引阮大铖,睚眦杀人,如周镳、雷演祚煅炼蔓引;甚者借题三案,取生平不快者一网打尽:不容死者六也。九重秘密,士英遍布私人;皇上言动,无不窥伺。又募死士窜伏皇城,诡言禁军,以为「废立由我」:不容死者七也。先帝殉难,皇子幸存。前此定王之事,传疑未已。况皇太子授受极明,士英与阮大铖一手拿定,抹杀方拱干、串谋刘宗正,不畏大道神明、不畏二祖列宗,忍使先帝七年已立之储君,付之牢狱;凡有血气,皆思寸磔之:不容死者八也』。疏上,遂发武昌。舟师自汉口达蕲州,绵亘二百余里。士英大惧。

  夏四月,左良玉至九江。袁继咸方以汪硕画等救袁州,使郝效忠城守。良玉骤至,士民雨泣。请继咸入,不可。会良玉遗之书,继咸往与别;语及太子,则大哭。出所为檄,邀之盟;继咸正色曰:『先帝旧恩不可忘,今上新恩亦不可负。欲救太子,当善图之。请改檄为疏』。良玉意动,令不攻城,驻军以俟旨。继咸归其军,檄诸将于城堙,涕泣曰:『兵谏非正,我可同乱乎!当共守此』。郝效忠、张世勋已导左兵骞而入,大肆淫掠。继咸将死,黄澍白良玉无他志;副将李世春劝为王守仁谋讨贼。乃往责良玉,良玉病已笃,夜见火光,左右谓袁兵自烧营;良玉骂曰:『有何袁兵,必我兵也』!因大恨曰:『吾负临候』(临侯,继咸字也)。呕血数升。疾革、召诸将曰:『吾不能以死报朝廷,诸君又不用吾法,故吾至此。自念二十年辛苦戮力,成就此军。吾殁后,出死力以捍封疆,上也;守一地以自效,次也。若散而各走,不惟负国,且羞吾军;良玉死不瞑目矣』!诸将皆哭,请刑牲盟。后营总兵惠登相当歃,横刀席上,言『我公百年后,有不服副元帅者齿此』(副元帅,为梦庚也)。

  丁巳,良玉卒;梦庚自为留后,秘不发丧。留军数日而下陷湖口。丁巳,陷建德;戊午,陷彭泽;己未,陷东流。南京戒严,以公侯伯分守长安诸城门及内城十三门,征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及诸将佐御之。士英等至亲拜黄得功于床下,乞速进;得功慨然曰:『某武人,敢辱诸君子为竭力』。时东南风甚,江浪沸天,梦庚兵又肆掠,故不即进。士英使阮大铖以兵会朱大典巡上江,己不入直,日坐兵部视书檄。梦庚兵在北岸者,掠宿松,入望江,直趣安庆;巡抚张亮不及御,掠皖南者益东,沿江焚杀,进攻铜陵,至于采石。己未,黄得功次荻港;士英使趣湖口,与安庆、九江接,益督朱大典、阮大铖进。己未,黄得功击左梦庚于灰河,大败之,火其舟千计。明日复战,沉其舟三十,铜陵围解。马士英上大捷,诏奖朱大典、阮大铖、黄得功及黄斌卿、刘孔昭、黄蜚、方国安、赵民怀、郑鸿逵、卜从善、张鹏翼银币有差。乙丑,左梦庚陷安庆,张亮被执;以都督杜宏域叔父在其军,少杀掠。己巳,梦庚攻池州,知府固守。诏暴良玉罪,讨之。

  马士英日征江北军入援,促宏光帝手书召史可法。可法方连章告淮北急,且言『上游之志清君侧耳,未敢为君父难;北兵至,则社稷可虞』!又遗士英书,乞助;并不听。宏光帝亦谓『左良玉非果反』;士英指群臣:『此皆死党,我君臣可死于清,必不可死良玉之手』!因大呼『斩议守北者』。宏光帝不敢言。于是勤王兵四集,淮南无或蔽。多铎乘之,遂瓦解(见前)。

  始,良玉分诸将地:惠登相屯汉阳,马进忠屯荆州,卢光祖屯随州,王允成屯岳州,武昌、兴国诸邑皆驻兵,贪婪横暴,民不聊生。及拥兵反,诸城空无人。李自成方舟济,遂踞武昌;阿济格、吴三桂追之,尽略下江北地,东逼九江。自成党白旺又攻掠建昌、义宁间。梦庚大惧,议还九江,留兵不进。

  癸酉,吴适劾牟文绶、方国安兵杀掠:『赤子何辜,构兹屠毒』?蔡奕琛拟旨切责,谓巧为左良玉计,下之狱。

  五月癸未,黄得功大败左梦庚于坂子矶。张捷率百官表贺,晋黄得功爵,加阮大铖太子少保,进总兵张杰、马得功、郑彩、黄蜚级。高起潜言:『左兵东下,闯蹑其后、我击其前,必无虑也』。盖犹幸之。

  惠登相者,固降寇过天星;感良玉恩,为尽力。梦庚东下,登相以其黑旗军殿;舟行不及岸,有纪律。中军前锋则大乱,围池州不下;遗登相书:『此州殷实,留待后军』。登相大诟:『此不及我作流贼时矣,如先帅末命何』!撤其军还。梦庚坐舟中,见黑旗军却西去,自以轻舟追及之,相见大恸;动以旧谊,登相为少留。卒以梦庚不足事,绝江去;梦庚无如何。与得功战,又屡败;且闻盱眙、泗州皆不守,多铎益南,阿济格、吴三桂兵又西至。袁继咸因之,使反正;梦庚不可,驻兵东流江中。

  六月,阿济格至九江之北岸,马进忠垒于桑木河遁。梦庚及黄澍谋,遗书乞降;阿济格许之。梦庚遂以张亮及监军道李犹龙部卒十万降,且使郝效忠绐执袁继咸以献,江西以覆。及阿济格北,梦庚以李国英、卢光祖从,余为洪承畴檄攻皖南北,或他屯。马进忠、卢鼎、王允成旋自湖北至岳州,复降于何腾蛟。左军遂灭。

  庄烈帝十七年,封左良玉宁南伯,世镇武昌;略近羁縻,亦未徼叛。其有指挥节盖,督战荆、襄、泽、潞之功,厥归宰相。抑或舍势用机,不战而守。宋高裂地,裨桑仲之徒;唐代苦兵,雪承宗之罪:损抑国威,冀得小乂。黄澍构隙、版矶作城,即非亮激苏峻、皓憎姜维,而狐蜮豺狼聚之一室,飞诟哮噬,必不转瞬。为南都计,封太子以折诳词,遣使者开说大义,委裘谤除、投鼠忌在,攻心之策也。淮南各镇,无过雷池。斌卿诸人水陆左次,强起立应,我则使然;何故而弃淮、泗,召督师,割肉是医,敝屣相类?卒致黄巢之筏竟济于湘州、石弩之军平行于江北。芜湖瓦裂,莫归先轸之元;九江鱼靡,徒积熊耳之甲。天生良玉,岂非驱除哉?犹幸其势起众乱,非有道成、霸先之略也;其谋始黄澍,非若王袆、钱凤之谲也;其部多乌合,非直安都、牢之之勇也;其身已骤没,非极司马昭、桓温之久也。假使风伯无灵,河池不守;焚青溪以直进,断大桁而已迟。则南朝裙屐,讵识指挥;江左遗黎,纵横荼毒而已矣。然而书名、书反,曷兼着焉?谓夫古今大义,天泽难淆少海;即占宗社是议,则武穆惟临安面君、齐桓亦首止是会,岂宜毁武昌、破九江、入安庆、问留都、粮烧湖孰之滨、风利石头之外乎?夫论二五之奸、痛子姒之陨,则罄竹书罪,大快人心;传檄抗疏,斧钺枭獍,固也。然值阴谋潜煽之时,无洞烛观火之智;讫改疏俟命之日,即焚城作贼之人。谁为戾阶,招致大梗?乃以临诀数言,宽其罪状乎?或曰:鬻拳兵谏、赵鞅清侧,原情立说,末减武人。然而门卒自刖,启犯上之阶;晋阳列兵,非中牟之类乎!又云:昆山祸始迫逼,用于病憋;原始要终,身非叛逆。故以赧王之闇,亦固谅之!

  责人无甚可矣,然而为法受恶,不以叛书;董史再作,决当笑人。况有明鉴史归狱之词,一辙是合;辩儒乱道,曷可用之?至于梦庚縳裤小儿,私作军主;劫父乱国,罔有彝伦。厥考有知,亦当痛恨。况于猘犬狂噬、短狐射人,君子于此,岂惟陇西之慨焉。黄澍外假正论、内包逆图,倡祸亡明,罪踰歆邑。登相、卢鼎兵律稍严,张光璧、马进忠颇复骁■〈虎目〉;然畏乎闯贼、惧乎满洲,观其后来弃地数奔,保宁、广西、湖南、贵州并堕其手,斯乱种尔。方国安、金声桓倾破鲁藩,毒灭江右。左氏一军,信乎亡明之钥也。郎士贵辈,冗阘无闻;王允成降,一军哭散。瞑目之痛,愈无及矣!李国英、卢光祖奋迹疆场,徐勇、高进库砺志锋镝,而不为明用,明亦不复能用,是可慨也!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六

  江都倪在田甫辑

  ·浙海遗兵·

  宏光元年夏,鲁王监国于绍兴。王讳以海,高帝十世孙;世封兖州,避乱止台州府。博托入嘉兴、趣杭州,潞王常淓止焉。诸臣请王出监国,有泣拜者;王卒不听。六月,及巡抚张秉贞、陈洪范开城降(王卒诛死),于是宁波、广德、嘉兴、杭州、湖州皆没。博托营钱塘,潮三日不至;遂招降绍兴府,驰书召王。职方主事陈函辉以国统再绝,谒王劝进;辞曰:『江南尚不守,况其它乎』!函辉言:『浙东千里,句践所以霸也。王有事于社稷,臣愿竭股肱之力』。临海知县吴廷猷亦誓守不肯降,海门参将吴凯兵亦至;因奉王为监国。擢廷猷巡抚;以凯为将军,封开远伯。是夕,有星如月,从星如流;识者知不祥。时故九江佥事孙嘉绩、吏科都给事中熊汝霖、诸生郑遵谦、分巡道于颖等已起兵复绍兴,及固安庄敬则、沉振东导颖西,尽驱钱塘之舟东;守者不及知,颖遂分其军一屯潭头、一屯司桥、一屯海门、一屯七条沙,绍兴以立。博托、张存仁等联巨舟为筏将经济,颖使死士陈胜凿之;风潮骤起,其筏尽破。以杭州难猝攻,议分二道:一自司桥入自海宁、海盐,东通震泽;一自潭头入富阳、通余杭,以扼独松关。以降将郎金斗据富阳,使刘穆袭走之;勒克德浑兵猝至,穆子肇勷力战死。阮维新、王宗茂力拒,颖急援之,富阳复定。而刑部主事钱肃乐、兵部尚书张国维亦起兵于绍兴,肃乐使举人张煌言来劝进,国维使亦至;函辉及柯夏卿、宋之普奉监国西,即日启行。姚志卓等复余杭(详「义旅」)。闰六月戊申,王至绍兴监国,以明年为监国元年;即分巡道署为行宫。定海总兵王之仁、石浦游击张名振、滃州镇将黄斌卿、慈溪乡官沉荃宸、冯元扬、慈溪知县王玉藻、定海知县朱懋华、奉化知县顾之俊、鄞县知县袁州佐、象山知县江圻,各以兵食至。降将方国安围金华府,焚掠惨酷;至是,亦至。监国以张国维、方逢年、朱大典、宋之普为大学士,章正宸以户部左侍郎行尚书事,李占春为户部尚书,王思任为礼部尚书,余煌为兵部尚书,张文郁为工部尚书,孙嘉绩、熊汝霖为佥都御史,陈潜夫为太仆寺少卿,陈函辉为少詹事,张煌言为行人。大典在金华,逢年独入直。分命王之仁壁西兴、郑遵谦屯小亹、方国安军七条沙、钱肃乐守沥海、于颖移渔浦、姚志卓扼分水,相险阻,树木城为固守计。谢三宾已自宁波降,王之仁将杀之,请赎死;而潜聚兵于翠山。王家勤以告,且曰:『浙江皆海,若敌乘北风来,列城必溃,速备之』!乃使庄元宸守宁波,家勤及林时跃参其军。耀兵于城,三宾不敢动,然犹防之;至十月乃解。

  秋七月,大学士张国维会师西兴,日督诸军蓐食、鸣鼓登西岸战,日中还戍;以为常。是月,勒克德浑兵陷海盐,守将俞元良死之。

  八月,盗李九成掠浙东,吴易讨斩之。监国封黄斌卿为肃卤伯,赐剑,便宜行事;使镇舟山。遣使通诏于太湖,封吴易伯爵。加徽州金声朝命(详「义旅」)。使马吉翔招李锦等于湖南(详「自成遗乱」)。锡王光恩、贺珍铁券(详「义旅」)。

  张国维复于潜;疏言:『刻期会战,则出此入彼,我有番休之逸;攻坚捣虚,则彼无应接之闲。然必联诸人为一心,乃可以战』。监国嘉之;赐尚方剑,总督诸军。王之仁、方国安自富阳渡,降将张杰及济宁哈击败之。郑遵谦将直攻至太平门,中炮死。参将姜国臣再以兵复海盐,汪硕德来会,驻于塘楼,皆主熊汝霖。汝霖使副将赵清会义兴郭维翰绕黄天荡,黄岳、卢崇、邱应斗伏海塘以战,斩首六十;清战死,遂还司桥。使卢崇焚敌营,张行龙、岳、应斗战;勒克德浑以兵缀之,别使骑军攻汝霖,胡声以炮杀数十人。孙嘉绩军遽乱,汝霖斩之不能止;声及卢玮、赵之坚、孙光祖、周宗镐皆战死。矢及汝霖,登小舟以免。时浙东大水,征派苛急;越民资舟食,或自沉其楫,怨讟嚣然。而文武求乞如故习,绣衣蟒玉被于婴。细人为语曰:『带何挺挺!白石磷磷』。识者危之。

  是月,田仰自海道至,以为东阁大学士。

  冬十月,勒克德浑、张存仁兵攻固安,张国维、钱肃乐、王之仁会战,方国安严阵待。之仁、国维翼之,前锋钟贤力斗以火器,杀绯衣将一;吕宗忠、王国斌、赵天荣、俞国荣乘胜斩获,直抵张家湾,大得器械。十日十胜,第七战尤捷。钱肃绣战被矛,肠出不及纳,挽之以斗,更杀二人;乃仆。陈潜天、熊汝霖战牛头湾及沙埕,亦倍力。汝霖进次于吴江,诸军及草桥门方决战,风雨骤至,弓矢火器各不能发,士气颇折;汝霖忧之,且以划江为非计。上疏:『自小亹讫西兴六十里,臣及孙嘉绩军纔千人,何以守?朱大典军士精火器、总兵尉允昌有才略,请使军江上;张名振在石浦,请使渡曹娥;固东浙在事诸军,并宜毕济』。时不能用。钱肃乐请攻平湖,再请趋海盐;皆罢。陈万良、姚志卓再复余杭。时浙西、苏、皖义兵百十,杭州危甚;监国不能进,议者惜之。

  是月,隆武帝使给事中刘中藻颁诏至,求富贵者争应之。监国怒,将返台州。张国维驰还,令勿宣读;曰:『唐、鲁同宗,各起义旅,无亲疏、先后之别。若复称臣,如号令何』?熊汝霖言:『监国无利天下心,唐藩无遽登位理。使闽兵复武林、复建业,功之所在,谁敢争之!然后迎拜诏书,未晚也』。且言『已使部将入临平图夹击,使家丁陈义哨敌情。海盐义士沈寀、查继美、陆鸣时兵起,敌之劲骑尽返武林。若以精兵直趣嘉兴断其饷道,则杭必坐困。果王必东归,臣惟蹈海而死』。朱大典、钱肃乐请权称皇太侄,无当大敌仇同族。议不合,卒用国维说;且驰书言;『国家大变,凡高皇帝子孙并当合力,誓图恢复;成功之后,入关者王。监国当人心离涣,鸠集为劳;一旦退居藩服,人无所属。闽中视此鞭长莫及,悔之何追!臣老矣,岂以举足为功名计哉』!中藻废然去。隆武帝寻手书:『朕王与共,本圣祖;王其无忘朕之焦劳,朕亦无忘王之危厄。一诚金石,岂敢浮词。当遣兵赴王,上报孝陵;王其爱玉体,以承天庥』。隆武帝无并浙心,徒以服尊、且先监国起兵,不能屈;监国无拨乱才,徒争空名,以去就耸臣下。编修张煌言自请入闽,释两国嫌;许之。其后金堡再至,言『一家二天子,外患得以乘之。且帝非湘阴、更始而自阋墙,窃危之』!监国使法司逮问,堡走衢州。故浙、闽势水火。

  始,浙军起,熊汝霖、孙嘉绩皆书生。以王之仁、方国安宿将,尽举浙东营卫军隶之,而尽三府地丁六十万饷其士,汝霖、嘉绩及钱肃乐等食义饷。国安复争之,因建分饷、分地议。户部主事董守谕以王之仁部哗,言于殿曰:『诸君以义起,乃不识朝廷乎』?主事邵之詹言:『绍兴八邑并起义师,请即供之;而以海宁饷王之仁,温、台诸府隶方国安,金华食阁部』。守谕非之曰:『义饷,美名也,其实无实;以饷义兵必不给。请一切归户部,计兵以食、核地以支,则兵不匮而争息』。之仁请税渔;守谕以摇民心止之。已请塞金田湖,括大户田买之;请税行人钱。监国下部议。之仁卒露刃其门以待命,守谕执不可。之仁怒:『户曹小臣,敢抗议疏;得百孟轲,不如得一商鞅』。

  檄之至,将杀之。监国不能禁,使避之。守谕曰:『司饷,臣事也;生杀出皇上。之仁虽悍何能为,将任其以臣血溅丹墀耳』!举朝哗忿,之仁乃止。于颖在渔浦孤军搘拄;偶及之仁,语不合,之仁剑斫之,以救止。方国安尤暴,径以兵夺义饷;钱肃乐疏告,监国无如何。惟叙十捷功,晋肃乐副都御史;肃乐辞。且言:『沉荃宸、陈潜夫之才,方端士之勇,官皆在臣下;部将周鼎新斩级最,未殊擢』。又言『臣期十道并举,以入杭州;苟不之能,必不受职』。不许。或谮其二于闽,乃拜命而不获饷。监国又使太监客凤仪、李国辅节制诸军食;肃乐力争中官不可与闻外事,恶者益众。鄞、奉诸邑并以国安檄吝饷,义兵军士绝粒四十日,至于行乞;激于肃乐,无或叛。陈潜夫破家治军,乞四百金亦不得。陈函辉始见诸军华衣呵殿,不习阵、又争饷,义兵渐散;叹曰:『大事去矣!无种、蠡之材,而有伯嚭之佞,安能久乎』?金有鉴攻长兴,亦不克(详「义旅」)。

  十一月,监国封方国安荆国公、王之仁武尊侯、郑遵谦兴义伯,擢张煌言兵科给事中。亲劳军于江上;拜国安为大元帅,节制诸军。马士英以兵至,国安昵之;阮大铖又至,日构诸军,寻为张存仁所败(见前)。张国维军于龙王堂,再陈杭州可取,且请力行善,遂檄诸军分道济。马士英军背江阵,大败,溺死无算。熊汝霖部魏良、黄麒、吴彪先,勒克德浑兵突截之;汝霖亲出小舟对射,杀数百余人,诸生钱振宗等亦战死。王之仁、陈潜夫军少却,犹力拒。寻乞师于张鹏翼,少斩获。

  是月,郑彩受隆武帝命,自衢、严援浙江;帅其属周鹤芝、杨济时、陈秀、郭曦、陈霸、郑升、诸葛倬出,卒不至。

  十二月,监国以降臣谢三宾为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有张国俊者,监国妃父也;外挟王之仁、方国安,内结客凤仪、李国辅,恣为奸计。三宾贿之,言诸监国,擢今职。钱肃乐疏:『翘车四出,贤人肥遁、不肖攘臂:亡一也。刘宗周死,谥赠荫恤久而未正:亡二也。张国俊权侔人主:亡三也。诸臣争用,国俊以为不然:亡四也。新进鼓舌,草莽令甲:亡五也。反复者借推戴以呈身,阘茸者冒荐举以入幕:亡六也。楚藩开诏,息同姓争,李长祥面加凌斥:亡七也。咫尺江波,而裒衣博带,满目太平:亡八也。与国柄者半南中故臣,鸮音不改:亡九也。请更言根本:雨水所漂庐舍千百,民以水死;卤潮冲斥,西成鲜冀,民以饥死;壮者殒锋镝、弱者疲转输,民以战死;文武票取,一日数百,民以供应死;泽国倚舟,调发之烦,相与沉凿,民以无艺死;入乡抄掠,此去彼来,民以俘掠死;富室输金,辄加羁囚,至于雉经,民以挟财死;大军所过,淫污横行,民以耻辱死;劣衿恶棍,罗织乡里,民以忧惧死。竭小民之资,不足供藩镇之一吸;合藩镇之兵,不足卫小民之一发。由前九亡,并此而十。君不早图,臣不知所止矣』。太常寺卿庄元宸疏:『举兵以来,士劳于外、民殚于内,重以旱潦,将卧薪尝胆

  之不遑,而颇安逸乐,釜鱼幕燕,抚事增忧;则晏安何可怀也!敌在门庭,有深宫优养之心、无据鞍借箸之事;则蒙蔽何可滋也!左右之人,颇能内承色笑;则事权何可移也!五等崇锡,有若探囊;则恩赏何可滥也!殿下试念两都禾黍之悲,则居处必不安;念孝陵荆棘之惨,则对越必不安;念青官二王之辱,则抚王子,何以为情?念将士生民之困,则衣食可以坐废』。又言『中旨用人。赧王弊政』。屡封还,三宾结内侍力阻之。请斩马士英,亦不听。乃贻黄宗羲、林时对书:『蕞尔气象,似恐其不速亡』!遂去。时对言:『宜合力进兵,通海师、防江口』。又劾诸臣拥兵跋扈、加衔桂印之滥;弗果从。

  户部侍郎沉廷扬始在淮安制于田仰,及淮安没,廷扬以所部居崇明。监国命总督浙、直,由海道取三吴。仰益忌之,廷扬乃率其部居舟山;以诸军标掠,曰:『师名恢复,今若此,贼矣』!履亩定税,其众始戢。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监国鲁王元年。是岁隆武帝亡,朱成功仍用其号;桂王立于肇庆,仍称隆武二年)春正月,监国在绍兴。使柯夏卿、曹维才入闽聘,隆武帝加夏卿兵部尚书、维才光禄寺少卿。手敕以报曰:『朕无子,王为皇太侄;朕有天下,终致于王。其同心致力,共拜孝陵』。命浙东官属,尽列朝籍。监国犹嗛之,上启仅称「皇叔父」。

  是月,隆武帝使陆清源以金十万犒浙师。金有鉴再攻长兴,不克(详「义旅」)。

  二月,监国以诸生黄宗羲为职方主事;已改监察御史。宗羲尝贻王之仁书,言『宜沉舟决战,自赭山直趋浙西。若日于江中攻其有备,盖自守耳。蕞尔地以供十万众,即北兵不一矢,其何以支』?又言:『崇明,江海门户;曷援之,以分其势』。皆不能用。叛将张国柱及王鸣谦大掠至余姚,其党张邦宁掠慈溪,众恐;始招以伯爵。宗羲争:『如此则益横,且何以待后。请以为将军』。从之。陈梧将高鹤鸣等复自乍浦掠余姚,权知县王正中击杀之;诸将怒,劾之。宗羲言:『梧众乱,是贼也。正中保民,何罪』?田仰、荆本澈兵至,舳舻蔽空;惮正中,不敢犯。

  俄,谍言北兵将自海道入,钱肃乐移海口以备之;无所得食,疏:『兵无分地,必散走;然大仇未复,臣不敢归。请以家丁从役』。监国慰留之。王之仁亦尝疏:『起事之日,人人有饮黄龙之心;一战而败,遂指钱塘为鸿沟,天下事尚忍言哉!臣愿悉所部沉船一战。今日欲死,犹可以战;他日欲死,恐不能战也』。

  三月,博托、张存仁以舟师抉堰至,张国维坚守,王之仁袭击于江心。东南风盛,波浪极天,之仁扬帆,纵弓铳矢炮助之,碎舟无数,士卒沉过半,郑遵谦获铁甲八百余。国维乘胜攻杭州,不克。

  是月,陆清源至,方国安执杀之;监国惧,使张国维分兵备闽。擢余煌兵部尚书,代国维。

  诸军益争饷,田仰尤横,与郑遵谦竞于朝;其部斫遵谦,遵谦呼救,得走去。客凤仪以兵助仰击遵谦,巷战;监国止之,仰走温州。隆武帝诏使戢俘掠、敦臣节,不受命。浙中诸臣求乞亦无厌。煌疏:『国势愈急,朝政愈纷。尺土无复,战守无资。诸臣请祭,则当思先帝烝尝未备;请葬,则当思先帝山陵未营;请封;则当思先帝宗庙未享;请荫,则当思先帝子孙未保;请谥,则当思先帝光烈未昭』。人以为名言。

  熊汝霖、陈万良以嘉善、长兴、吴江、宜兴义兵皆相约,瑞昌王在广德亦望助,将自海盐直入至芜湖,断江路;不克,则引太湖军为犄角。万良言得兵三千,舟食足,用其计必成。众不之应。惟王中正攻乍浦,克之。万良进攻德清,不克;徐达龙战死。姚志卓亦败走昌化,复没。俄,张存仁等盛兵至,万良誓守;吴易自太湖至,无兵不能救。熊汝霖、张鹏翼、孙奭各请以兵进,不听。鹏翼在衢州,监国用之以拒隆武帝;万良无救。

  夏五月,隆武帝执陈谦杀之(详「闽海遗兵」)。闽中人士多请监国制浙东,以自卫;诸生李世辅言尤切,且憾岷、蜀诸王不倡义。然闽、浙隙卒不解。

  钱肃乐在沥海,诸将谮其将入闽,使人刺之;肃乐弃其军,抗疏披发入山,誓不适闽。监国大骇,而无如何;使就黄斌卿攻崇明,以窥三吴。以孙嘉绩、熊汝霖为东阁大学士,督师如故。两人固书生,又无食;请裒其军隶黄宗羲、王正中,凡三千人。正中知兵,又之仁之从子,故独得食。于是太仆寺卿陈潜夫、尚宝寺卿朱大定、兵部主事吴乃武、查继佐各以数百军附,将之自海宁入海盐,趣太湖;百里之内,迎者日至。遂约孙奭于崇德(详「义旅」),沉廷扬亦谋自海坛矙海宁,张名振议由海道攻崇明,以救钱塘。俄,正中军败归,名振亦未及进。

  乙丑,博托以兵至钱塘。方国安大惧,将入闽;不胜,则走滇。俄,炮碎其灶,国安曰:『天夺我食矣』!遽拥兵遁。壬申,入绍兴;甲士夜叩宫门,劫监国走。江上之军一时迸散,郑遵谦、熊汝霖、钱肃乐、刘穆兵皆入海。惟之仁军未动,张国维议析守。之仁泣曰:『坏天下者,方荆国也。孤军难御,公其行乎』!国维振旅,从监国。博托望江东军无或在,犹未济;见负担者揭而行,乃决进。潮不至者又三日矣,博托遂济江。

  六月丙子,博托趋绍兴。余煌纵民走,乃死。张煌言及诸臣追扈监国渡曹娥江,止于台州。方国安、马士英将执监国降,不果(见前)。

  秋七月,监国渡海至南田。张名振来迎,谋入舟山;使毛有伦扈宫嫱先。

  命张国维留守东阳诸邑;博托兵寻陷之,方逢年、方国安降(见前)。进攻金华,朱大典誓守;博托兵攻之。

  时黄斌卿在舟山击王鸣谦,杀之;降将张国柱兵攻斌卿,阮进救之,大败国柱,获其舟数百。国柱遁,值监国宫眷舟至,遂劫之;元妃张氏自刎死,次妃陈氏匿荒岛凡数日,张肯堂护免。

  博托遣兵攻衢州,降将秦应科内应,城遂陷;执崇王、楚王、乐安王、晋平王数十人,皆杀之。杨文骢来援,败没。博托兵并陷严州府。盘山关亦破;其地为绍兴之阴平,博托未渡江,即以兵攻之;至是破。遂趋温州、台州。王芋、卢若膺先后奉隆武帝命守温、台,皆不能立。大学士顾锡畴以督师驻温州,贺君尧杀之,走。刘孔昭掠其地,尤酷。至是,亦遁。博托军连陷温州,遂以舟师追监国;垂及矣,龙跃海中,波涛涌叠,舟楫尽坏,乃去。名振奉监国椗海口,张煌言等入舟山诸屿,浙东内地亦几尽。

  监国闻郑遵谦等在海中,谋会之。张名振与黄斌卿为姻,特又使阮进救斌卿,谓有德于彼,将奉监国如其地。遗书告之,遂行。

  九月,监国鲁王至舟山,斌卿拒不纳。舟山在宁波海中,横亘百余里,为春秋甬东地(或曰徐偃王失国,即走之)。斌卿自芜湖东遁,历吴淞、浙江不敢留,以舟山匿海中,止之。已闻隆武帝即位,思附之以自重;上书:『舟山地势擅山海之扼,西连闽越、北走长江,为进兵门户;番舶往来,饶鱼盐之利』。亦上疏于监国,遂自伯进侯。以得赐印剑、便宜行事,屯舟山;遂自立,不附诸军。且贪横甚,擅杀监军道荆本彻于小沙,并其军;阮进为击败张国柱,获舟及百,反夺进军资船舶;义师将军胡来贺以通贡至,尽掠之;贺宗尧自闽走玉环,征其山海之税,兵及赀重之舟凡五十,斌卿杀而夺之;有两藩王子以舟至,斌卿杀而投诸海,尽有其孥贿。及是,拒命;曰:『我受土地于先皇,今王如的止,则竞射之』。必不可。张肯堂劝之,不听。会郑芝龙以福建降,从子彩薄之,走入海,无所主;闻监国在,则大喜,奉入闽。

  是月,博托兵陷金华,屠之。浙江尽没。

  冬十月丁酉,监国自舟山道普陀,东次台州。十一月壬寅,次鹭门(即中左所);从臣兵部尚书熊汝霖、编修张煌言、镇将张名振十余人。以扈从功,封名振定西伯,与郑彩共典兵。芝龙更使彩执监国以为功,彩不可,匿诸舟;取貌似者被以冠服,曰:『急则缢以献』。寻奉之如厦门。朱成功以闽、浙隙,不奉命,待监国如寓公;彩奉监国如南澳。

  十二月,朱成功起兵,移文明年为「隆武三年」。众知其意,张煌言劝名振北还,召散亡;遂奉监国次长垣、石浦。已没,张名振抑郁甚。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监国二年、朱成功称隆武三年)春正月,监国在长垣。大学士吴钟峦、侍郎熊汝霖、马思理、沉荃宸、给事中吴垐、通政司郑遵谦、郎中徐孚远、总兵阮进、周瑞、周鹤芝、赵牧先后至,监国以熊汝霖、朱继祚、张名振为大学士,黄宗羲、张煌言为佥都御史,授孙延龄等官有差。

  辛未,监国誓师于海口,提督杨耿、总兵郑联以兵会。进封郑彩建国公、郑遵谦兴义侯、张名振定西侯、杨耿同安伯、郑联定远伯、周瑞闽安伯、阮进荡胡伯、周鹤芝平夷伯。鹤芝往来于日本,与其撒斯玛王昵。宏光元年,鹤芝在舟山,受命乞师于日本;期明年以三万人行,大除东京及长崎道以待命。鹤芝喜,再使参谋林舞钥以珠玑、玩好往结之。余煌抵书黄斌卿曰:『此亦吴三桂也』!鹤芝怒,入闽;谏郑芝龙降,不听,移其兵屯鹭门。闻大学士张肯堂将自杀,曰:『封疆之臣,以身殉也。公今北伐,非其比也;曷振旅为后图』!肯堂入其军,与攻下海口镇东卫,使赵牧、林舞钥守之。刘中藻已自括苍攻庆元、泰顺、寿宁、福安、宁德、古田、罗源七邑,守之(详「义旅」)。监国以为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郑彩忌之,遂有隙。

  二月壬申,监国围海澄,击降将张应元走之。明日,攻漳平不克,总兵陈国祚战死。甲戌,福州兵救海澄,监国退入海口。丙子,监国克漳浦;旋复陷。己卯,攻福州不克。壬午,遣兵攻兴化,拒于张应元,不克;朱继祚、杨耿寻克之(详「义旅」)。癸巳,攻福清,亦为降将张心裕所拒。

  三月己未,周鹤芝攻闽安。甲子,林质复德化;再攻建阳,与降将蔡应科战败死。

  夏四月,常州诸生戴之隽说降将吴兆胜于松江,使反正,遣使约诸军;黄斌卿拒不应。言者再四,斌卿剑拟之;请者益锐,斌卿卒不出。已举其故伯印授兆胜,曰:『望必会师』。张名振、张煌言各以其部行,沉廷扬为导;曰:『兵至必屯于崇明,禁俘掠』。名振从之。比至,食已罄,皆登岸掠,维舟鹿苑;飓风夜作,溺死过半。叛将马得功兵大呼:『薙发者不复杀』。师大溃。廷扬抗节死(详「义旅」)。煌言、名振皆被执;有百长教之,微服出间道免。兆胜将入海,使张世勋登城望;师溃且尽,世勋遂杀李魁等,执兆胜送南京。兵部右侍郎陈子龙及与谋者皆死(详「殉节」)。

  监国攻建宁,李长蛟、王国用为军主,义兵四至;城中望之举火应,遂入之。进攻邵武,城环山海难之。郧西王将王祁军上游,夜索几案炙香放之,城中炮矢作;迟明审其伪,不为备。一夕,祁亲以敢死士突之,更漏未尽而拔。

  五月,郑彩拔长乐;寻没。马得功攻海口,林舞钥、赵牧死之。周鹤芝退守火烧屿,使义子林皋从安昌王乞师日本。副将岑本高攻浦城,亦败。

  六月,监国攻漳州,不克。退次琅江,故副都御史钱肃乐来觐。肃乐既解兵,隆武帝召之不赴;福京没,肃乐走福清,采薯以食。及是入谒,郑彩请代己司兵部,肃乐泣而辞,监国不许;乃言:『兵部旧制难尽复,请申约束,使臣得行其法。自国家多难,将帅率以败为功,王之仁实蹈其习。臣愿海上诸臣,以勿欺为事。臣在山下,有以资来投,请夺降臣家以饷士者可数百人。诸臣入关,臣当先驱;顾宜存大体,勿以争兵饷为朝廷羞。叙功惟官而弃士卒,谁为之死?请至今兵能斩级获马者,径授官。江上之役,病无统一,宜帅彩而定诸镇前冲、后殿,无令异同;次定什伍,无令嚣然孟浪以战』。从之。再疏:『停一切封拜,择诸健军有功即挂印』。监国然之。乃佥六营劲卒及诸裨未能督统者,授之。兵威遂振。

  秋七月,监国自以兵及朱成功、郑鸿逵水陆攻福州,败绩。

  八月,监国遣兵袭连江。

  九月,监国复罗源;又取连江、长乐、永福、闽清、崇浦、海澄、漳浦二十余县。北掠海州,破高公、莺游、龙门诸岛。郧西王常潮入松溪,庆元、政和、乐安、光泽、建阳山寨多应者。马得功自浦城来攻,却之;又复顺昌、将乐(详「义旅」)。

  冬十月,监国以马思理为东阁大学士,林正亨为户部尚书,沈荃宸为工部尚书,余扬、刘沂春为左右都御史,林嵋为给事中,黄宾为吏部郎中。召大学士吴钟峦于家,钱肃乐寓书焉。钟峦幡然曰:『行固无益;然吾不出,人心益涣,当以死济之』。乃疏:『今武臣并将军、都督,文阶必都御史、侍郎,三品以下者弗署也。又制符玺、鬻官爵,卧林泉者,称连齐、楚;守仆御者,曰集多兵。以此声闻,徒致乱故。请严核之』。监国是其言。

  大学士刘中藻趋福宁。守将涂登华,故隆武帝臣也;汀州没,登华守福宁如故。中藻至,登华欲降未决;曰:『宁有海上天子乎』?钱肃乐与之书:『残宋二帝并在海中,矧其不为残宋乎』?登华遂降。彩益忌之,强以私人守福宁;中藻不可。沈荃宸往解之,彩不听;监国鲁王以李向中巡抚福宁。时兵屡胜而俘戮甚,民为语曰:『长髯总兵、黔面御史;锐头中军,有如封豕。我父、我兄,斧臂且死』。向中闻之曰:『是非能成大事也』!中藻曰:『是监军职,公何嫌焉』。向中乃持节,召其中军将斩之。诉诸中藻,不应;曰:『汝今日始见段太尉也』。军士乃戢。向中居恒短衣縳裤遍随诸舶,鲛人、蛋户皆勉之供军实;福宁人倚之。曾庆亦以兵复平乐,旋出降。辛未,陈世亨复瑞安;俄没。林汝翥攻福清,亦败。大学士刘中藻攻庆云,克之。

  钱肃乐请颁监国历于海上,朱成功不从;肃乐勉以忠义,亦不忤。监国始惜肃乐贰于隆武帝,至是悟其诬。

  降将李荣、马成龙来攻,郧西王亦败于松溪,景宁、云和、龙泉、庆元皆没。

  十二月,初,温、台、绍兴、宁波间山寨千计,平冈张煌言、大兰王翊、东山李长祥尤精整。及监国出长垣,连复浙江、福建诸郡邑,兵势逼福州;凡满洲卒在浙江者多援闽,浙中备弱。主事华夏及诸人谋以舟山兵取宁波,联李长祥军入绍兴,尽复故地;乞师于黄斌卿,不应。长祥及冯文琦再三言监司以下皆将出东门,楼船兵亦以其时入绍兴;斌卿诺之,而竟不出。夏书亦为谢三宾所得,长祥诸军皆败走。降将常进功、张杰扼海口;张名振自蛟门次三江,兵少不敢进。斌卿一屯桃花渡,讫不进;诸人皆死(详「义旅」)。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监国三年、朱成功称隆武四年)春正月丁酉朔,监国在闽安,复次壶江之琅琦屿。

  周瑞、郑彩军私斗,熊汝霖挞彩兵,彩杀汝霖;遵谦不平,彩又杀之。人心骇溃(详「义旅」)。监国不能问。

  前大学士朱继祚、同安伯杨耿合兵攻兴化,降臣彭遇促城中兵出战,登城易帜;诸军乘之,遂复兴化。邻邑多下,徇及汀州、延平,断福建、江西之道。

  二月,以钱肃乐为东阁大学士;三辞不许。每入见,辄流涕;固有血疾,至是益剧。

  江西将郭天才来请约,监国封为伯(详「江西之乱」)。

  王翊破上虞,旋败走天台;复入宁波,诸义兵亦再起。张存仁以兵陷连城、将乐、顺昌诸邑。

  三月,同安复没,诏安、和平诸县亦没。郑彩之争福宁也,钱肃乐不之直;遗书刘中藻,为彩所获,恨之。肃乐虽入阁,恒与马思理、林正亨偕舣舟监国侧,拟票讫,即引去。是月,马得功入永春州,进次虎豹关,陷德化诸县,屠攻民寨三百有奇。降将张应梦陷罗源县,柯栋赖、李率泰兵陷兴化,攻延平诸寨皆下。得功又攻建宁,陷之;盖碎以西洋巨炮也。建宁守盖三月矣。郧西王走沙埕,旋被执死(详「义旅」)。初,王祁在建宁,诸生恽日初言不守仙霞关,建宁必不可守;从之,使副使谢南云趣浦城,兵溃死。御史徐云兵适至,祁复与之袭浦城,亦溃。故建宁卒不守。长乐、蒲田、永福诸县先后没,监国所存宁德、福安、连江而止。

  夏六月,降臣陈锦取金乡。

  秋八月,李率泰至长乐;郑彩走入海,并连江失之。

  冬十月,监国以舟师退壶江。陈锦攻将军寨,陷之(详「义旅」)。

  十二月,王翊在大兰、张煌言在平冈、李长祥在东山、章钦臣在南镇及石仲芳在萧山、王化龙在会稽、余国望在金汤、吴金明在台州、袁应滮在奉化、柏襄甫在湖州皆如故(详「义旅」)。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监国四年、朱成功称隆武五年)春正月,监国在玉环。张名振来朝。

  三月,王翊徇奉化,败其兵河泊;再攻上虞,破之。马得功陷宁德县。

  夏四月,福安城破。大学士刘中藻之守福安也,郑彩恶之;得功乘其隙,急攻城,中藻固守,杀其兵四、五千。得功周树栅,使城中不得出;中藻犹固守,自去年十月至于是月,乃没。沙埕亦陷,闽地尽失。

  监国事急,使乞援于黄斌卿,不应;李向中以兵少不能救。会振威伯涂觉突围至,乃及章义军扈监国北入浙。张名振自松江之役丧其军实,斌卿遂侮之;名振招故部且之闽,自募一军屯于南田。监国至,遂奉之次三盘。郑彩、郑联皆弃监国去。

  六月,张名振克健跳所。阮进亦弃黄斌卿,相与奉监国至健跳。

  秋七月戊申,监国至健跳所;从者大学士沈荃宸、刘沂春、礼部尚书吴钟峦、兵部尚书李向中、户部侍郎孙延龄、左副都御史黄宗羲、右佥都御史张煌言、职方郎中朱养时、主事林瑛日朝于舟,谓之水殿。壬午,叛将田雄以万人围健跳所,张名振撄城守。阮进闻之,倍道入援,水陆夹击,杀伤千计;田雄逸去鹿颈。

  镇将王朝先入觐,封平西伯。魏国公裔徐仁爵从次台州、又入海,有扈从功,亦封定南伯。朝先故王鸣谦部,斌卿诱而劫之,妻子皆失;不得已降,斌卿靡之,而不之任。张名振以千金结之,且力请于斌卿还其军,遂归心焉。斌卿之还自桃花渡也,一意保聚。籍舟山民十五以上皆为兵,田为公田;六十无子者田入官,夫死妻不得守。内地富民田在舟山者,尽举而入于官。制舟舶,恣封殖:期如土司有其地。既拒监国命,阮进乞籴亦不与。其部王大任劫金数万以馈斌卿,索无厌;大任惧,诉其逆于朝先,请讨之。遂及名振谋曰:『凡海中岛屿隶浙江者,故百有奇,舟山为大;而斌卿负固,不若诛之,以奉监国』。名振以斌卿与有旧,泣阻之,众不可。监国亦以南田健跳所无可恃,谋他适;闻张肯堂在舟山,手书曰:『朕将北还,卿素忠义,能从我乎』?肯堂劝斌卿奉迎,不听。诸人传檄讨斌卿。九月,师至舟山,黄斌卿使陆玮、朱玖兵拒战。名振、朝先进,屡败之。斌卿求救于安昌王恭■〈木枭〉及肯堂,请迎监国以自赎。名振将许之,玮、玖背约走;名振请于监国,手敕谕之。朝先使尹明诈而入;丁丑,斌卿跪听敕,明猝斩之,投其尸于海。

  冬十月乙巳,监国入舟山。城周数里,居民万户,即参将署为行宫。大学士沈荃宸乞罢,以张肯堂为东阁大学士。进张名振太师;擢李向中兵部尚书,孙延龄户部尚书,吴钟峦礼部尚书,朱永佑吏、工部尚书。召张煌言为兵部侍郎,董志宁等为给事中。故御史王翊、佥都御史李长祥、给事中徐孚远皆来朝。黄宗羲尝疏:『文武竞高秩,惟翊不自张,兵又劲,宜有以奖之』。长祥则合王朝先及诸义旅卫舟山。孚远在柴楼,地尤近;劝租税、输贡赋,避地者多归之。乃擢翊右佥都御史、长祥兵部左侍郎、孚远左佥都御史。使阮进、王朝先屯桐柏、南田,国事皆决于张名振。肯堂在位而不能与,咄咄不合;然老成硕望,中外倚之。

  侍郎冯京第始说黄斌卿北都之变并失东南,盖借兵之失;今我无地,不足畏也。亲乞师于日本,黄孝卿副之。值日本驱天主教,红毛夷以舶载大炮来复仇,并京第等不得入;京第哭于舟不少已。日本酋某行部至,京第为血书告之,其撒斯玛王曰;『中国乱,我不遑恤,而令使者哭,于我国之耻也』。与其大将军议发罪人为兵,褒「洪武钱」数十万为佽;欲京第先归。孝卿假市物留长崎乐日本俗,不之促;日本轻之。

  十一月,监国以阮美为澄波将军,乞师日本。京第及黄宗羲既往,阮进复纳僧湛微言,贲以普陀藏经,兵必至;乃使美行。日本果喜;已知与湛微偕,则大骇。湛微者,固入日本为僧,无行;其大将军嫉之,且疑为西洋人。美知其为所卖,复以经返。论者谓日本且不武,虽至亦无济。

  十二月,马得功攻南安,总兵陈已战死;陈奇入于海,复援林忠于双坑。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监国五年、朱成功称隆武六年)春正月,监国在舟山。谒太祖庙,泣下:『高皇帝以布衣定天下,讫予小子,播迁无地,不能保有浙东数郡地』!群臣顿首请罪。

  岐阳王裔李锡祚、李锡贡航海至,并以力闻;使佐阮进守螺头。

  二月,张煌言来朝,以为兵部左侍郎。王翊亦来朝。

  夏五月,马得功陷双坑,陈奇被杀,林忠入于海。

  秋八月,兵部左侍郎王翊复新昌,拔虎山寨;遣使告捷。监国卒虑舟山弱,使周瑞、周鹤芝将楼船三百屯三盘为犄角。俄,瑞与鹤芝隙,监国使胡明中往解之;隙益甚。瑞依郑彩于闽,鹤芝自结于阮进。及彩逼于朱成功(详「闽海遗兵」),使来求助,鹤芝不应;张名振亦欲结成功,与进、鹤芝共击彩舟走之。

  九月,降将金砺以兵攻舟山。恶王翊梗,先击奉山诸寨;砺出奉化、田雄出余姚,期会于大兰,连营三十里,游骑四出,执山民使为导,杀戮万计。大皎、大兰诸军皆溃,翊走入海(详「义旅」)。

  顺治八年(永历四年--自三月后为永历五年、监国六年、朱成功称隆武七年)春正月,监国在舟山。王朝先初以骁勇军塞上,屡树功;与阮进援健跳所,战尤力。既杀黄斌卿,收其陆军甲仗,不及张名振;且与争粮汛,渐携贰。名振与阮进击郑彩,朝先中立;名振怨之,朝先不知,士卒散居民舍。二月,张名振猝攻之,朝先手杀数人,死。其将张济明跳而走,乞降于陈锦,尽泄舟山状。锦遂言监国在舟山通闽、浙,窥吴淞,为沿海患;请自定关攻其不备,风潮半日可达。降者耿应衡复使人为日者,入舟山说监国设醮禳星;从之。郎中朱养时疏『遗笑敌人』;不听。

  秋七月,陈锦大举攻舟山;降将张天禄出崇明,降将马进宝出台州及金砺、田雄于定海。监国闻之,集诸将议;阮进请独守蛟关,使张名振帅总兵张晋爵、叶有成、马龙、将军阮美、阮济遏其南,张煌言、阮骏帅总兵顾忠、罗蕴章、鲍国祥、阮骍、郑麟及都督佥事李英杰断其北,都督佥事任麟为监使,中军金允彦、主事邱元吉、安洋将军刘世勋及马三泰任守城。监国惧甚,将弃舟山走。名振曰:『臣母耄,不敢轻去寒将心。

  主上躬被甲冑犹有词,宫妃、世子岂可行乎』!因进策曰:『蛟门,天险也,敌必不至。请奉主上攻吴淞以缀之』。沉荃宸争,不听。或讥其避敌,曰:『吾母、吾妻悉在是,岂有他哉』?遂行。王翊、顾章立急入奉化,募军以缀锦。是月,马进宝入台州。

  八月丙辰,陈锦陷奉化诸山寨,直攻舟山;张肯堂使阮进击之。进以三舟突斗,获楼船、战舰凡数十;馘十一人,纵之还。锦惧,将走。丙寅大雾,锦乘之,猝至蛟门,守者始觉。进急还救,遇诸横水,鏖战甚力;将掷火球焚锦舟,风忽反,灼进面;李锡祚救之不及,诸军败绩。锦入舟山,张肯堂、张名扬、刘世勋以军数千背城战,杀伤过当;城隍之炮,击杀千人。锦不能胜,乃穴地攻之。

  九月丁亥朔,舟山火药竭,金允彦、邱元吉踰城降;众忿,脔允彦子而呼名振师还救。锦闻之,攻益急。丙子夜,星陨如雨,众骇。是日加午,城陷。刘世勋之出战也,将分兵护宫嫔行;监国妃张氏谕之曰:『将军意良厚,然山海之间,惧为奸人所卖;请死此清净土』。及城陷,妃整簪服,北面再拜,入井死;妃王氏及义阳王妃杜氏、宫嫔张氏从之。锦衣指挥王朝相、内官刘朝舁巨石覆井而后死。肯堂以下死者极众(详「殉节」)。锦屠舟山,戍以兵千、水师二千而还。其下皆言我兵之南,所难克者江阴、泾县及舟山耳。名振闻警急还救,会师火烧门,距城六十里,待潮乃能进;俄见烟起,知城陷。将他适,闻母范氏及室人尽焚死,哭踊自责曰:『两误家国』!奋身蹈海,监国及诸人共持之。

  冬十月,监国泊舟日南山,进次嵓头,谋入海坛。贻书朱成功曰:『余与公,宗盟也;居歌「行苇」之章,难赋「脊令」之句。其无吝偏师,拯此同患』!及徐孚远以成功书至,言永历帝已立于粤西。监国覆书,言不得已而践位之故;乃来迎。张名振、张煌言奉以行。田雄以书召煌言,峻拒之。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监国七年、朱成功称隆武八年)春正月,监国次厦门。朱成功来谒,议相见礼;其下潘庚钟曰:『共奉粤西朔,则皆臣也』。成功不然,曰:『外藩与诸王非敌体,矧监国乎?吾以宗人府正礼见』。从者泣曰:『彼卑我矣』!监国不应。成功贽千金、缎百端,饩廪皆备;食诸从臣及宗室,其著者侍郎曹从龙、蔡登昌、任颖眉、张冲符、太常寺卿任延贵、太仆寺卿沈光文、主事傅启芳、钱肃遴、陈荩卿、张斌、叶时茂、林泌、通政司张吉生、张伯玉、侍读崔相、中书邱子章、锦衣卫杨灿、内官陈进忠、刘玉、张晋、刘文俊、李国辅及副使马星、俞图南、总兵张子先数十人。遂奉监国居金门,月节供银米。郑芝龙在北京,遗书成功曰:『许龙在南、张名振在北,汝必取之』。成功不从。犹切责名振,答曰:『济则实绩,不济则在方寸间』。袒其臂而示之,涅「赤心报国」,字长径寸,深入肌理。成功骇愕曰:『知公久矣,如言者何』!出诸谤书,厚盈尺;名振遽火之。成功礼之为上宾,接姻好,赠万金及呢币;以为总制,屯其军于嵓头,进攻漳州、又攻泉州。张煌言间行入吴淞,还募军于温、台;名振亦以军北,望祭舟山诸死臣,将士皆哭。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监国八年--是年鲁王去监国号、朱成功称隆武九年),监国在金门。

  三月,鲁王自去监国号,为寓公。时有构王于成功者,礼渐疏;监国不自安,乃去其号。张煌言激发诸镇,致贡于王。遗臣王忠孝、郭贞一、卢若腾、沉佺期、徐孚远、纪石青、林复斋调护之,王乃安。

  是月,张名振以兵凡万人东北入浙江,获金允彦于金塘山;磔之,以祭死者。平原将军姚志卓及刘孔昭、其子允锡皆以兵会,副都御史王江从名振夺稗沙营,进攻崇明不下,遂入吴淞,焚张天禄舟三十;深入狼山,历丹阳、丹徒,攻镇江,止于金山,还军崇明。又有谗诸成功者,使归厦门;长杨王朱述桂为力白。及相见,语至夜;更益以兵,陈辉、王秀奇、洪旭、周全斌皆从。名振再以兵北,遇风折兵十之一,乃还。

  秋九月,张名振以军驻崇明之平阳沙;饥不得食,与众偕饿。士卒皆泣曰:『太师枵腹,我辈忘饥矣』。竟不忍散。

  冬十二月,马得功等攻平阳沙,乘冻涉江,其势锐甚;凡兵万余、骑三百。名振鼓而进,浴日将军王善良首陷阵,姚志卓、任麟、王有才攻其左,张煌言、王焌攻其右;两军各纔三百人,纵横血战俘馘,攻兵无反者,军势复振。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朱成功称隆武十年)春正月,鲁王在金门。如家人舆导不备,或以名刺谒宾旧。

  张名振、张煌言攻崇明,掠金山卫,遂入长江,历狼山、抵泰兴。释被掠诸生李公仁,与语;公仁请趋中原,名振曰:『此吾志,苦兵弱。然中原覆没,海中明朝依然如故』。遂破镇江,掠瓜洲、仪真,泊于观音门;杀参将姚姑娘等。甲辰,还次金山;与张煌言、刘孔昭偕登,纱帽角带,须发皓然,望祭孝陵,泣下沾襟,设醮三日。题诗曰:『十年横海一孤臣,佳气钟山望里真;鹑首义旗方出楚(自注以济秦藩,泊金山),幽燕羽檄已通闽。王师枹鼓心肝噎,父老壶浆涕泪亲。南望孝陵兵缟素,会看大纛禡龙津』!居二日,上游与期者不至,乃以辎重返;凡夺舟及来归者至五百艘,旌旗蔽江。更攻崇明而还,屯于南田。

  是月,朱成功使陈六御、桂应麟以兵至温州之平阳,进攻崇明;姚志卓、徐仁爵助之,两人皆战死。郑芝龙更使成功执鲁王以自赎(事在去年);至是,成功不可,送王入粤。王不知,将不行;成功强之。是月去闽,遇风不能进,居于南澳;寻还。

  夏四月,张名振攻吴淞所,斩首四百,夺舟三百七十。遂至镇江,焚小闸;至仪征,征饷于盐侩不得,焚其舟六百。张煌言、顾忠以沙船入登州、莱州、武定,掠天津,夺粮艘百;北趋辽左,历金、复、海、盖,直抵高丽。还,遣使告捷于王。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朱成功称隆武十一年)春正月,鲁王在金门。

  夏五月,张名振以闽将陈辉等二十四镇入长江。至宁波,守将张洪德遣使降,名振养为子;进攻舟山,斩降将陈虎于阵,降总兵巴得功,朱成功以为驷铁镇。名振徒步入舟山,求母骨不得;哭而祭,哀动三军。遂居舟山,与成功将阮骏、陈六御偕。

  冬十一月,台州守将马信来乞降,纳母为质;名振使沙船迎之。未至而疾作,其夕大星陨海中有声,光若电。名振语煌言:『吾抱君、母恨,母骸未得,死无葬我』!是日起坐,击其床,大呼先帝数声而卒。煌言葬之芦花澳中;白鹤成群绕其墓,数日乃去。遗命所部归煌言,朱成功使隶陈六御,士多亡去;乃畀煌言,军容复盛。人谓名振是举,如陶谦之让徐州云。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朱成功称隆武十二年)春正月,鲁王在金门。

  二月壬子,舟山城哭,鸡犬皆升屋号,凡五日。陈六御以尹尔德等兵将至,毁其城;获汤和碣,成毁年月皆合。张煌言进军于天台。

  秋八月,张煌言、朱成功约北伐。

  尹尔德及田雄、马得功再以兵攻舟山,先击诸寨王长树、沉尔序、毛光祚及掠大、小兰山者败且尽,遂攻舟山;阮骏拒之于烈港(一作阮思),左右冲突,雄等败绩。越三日,骏扼横水洋金塘山,乘潮以战;忽大风发,尹尔德张两翼进,骏舟胶不能战,陈六御、张洪德救之不及,死总兵张晋爵。大战两日夜,杀伤甚众,卒不支;舟山复没。尹尔德空其地,迫人渡海,溺死无算。王江、沉调伦再起于宁波山中,亦败死(详「义旅」)。

  冬十月,张煌言进军秦川。时鲁王部垂尽,煌言孤军或为朱成功部所侮,推诚待之。初,鲁王入金门,煌言及张名振实翼之;成功有加礼。煌言尝言:『招讨始终戴唐,真忠〔臣〕也』。成功曰:『侍郎始终为鲁,与吾岂异趋哉』!其委曲感动有如此,故王得无恙。及名振卒,煌言卒不隙于郑氏。阮美、陈文达争饷地,煌言曰:『大敌在前,何暇私斗』。为婉解之;美及文达皆感悦。煌言得谍不杀,好语而酒食之;遗黎亡卒,多为耳目。是年鲁王如南澳,以危郑氏故也。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朱成功称隆武十三年)春正月,鲁王在南澳。遣使通滇中,遗臣卢若膺以下犹戴之。

  张煌言军鹿颈,寻说成功取南京;以为得之可以中分天下,且江海军路已熟识之,宜大举以决胜负。自与稗佐日夕较射,招人士议方略,神气益奋。山阴叶振名三渡海从之。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朱成功称隆武十四年)春正月,鲁王居南澳。永历帝使至,以张煌言为兵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徐孚远为左副都御史。将会成功出师,郎廷佐以书招之;煌言书却,词气激昂,闻者感奋。孚远为从人望,语成功以忠义,终夕不倦;大事辄咨之。既拜命,随之滇;失道入安南。其酋邀以臣礼见,孚远大骂;或言彼且相公,则愈骂。其酋曰:『忠臣也』。厚资之反。孚远遂及叶后诏、郑郊辈为七友,浮沉岛上卒。时王虽不监国,群臣犹奉之;及永历帝命至,悉予迁转,卒无异志者。煌言更说成功大举北伐,成功从之;且请煌言监其军。煌言以舟山空,还军之;江浙文武屡招之,皆不从。

  秋七月,张煌言、朱成功入浙江,连克温州、台州。甲辰,次羊山,被风而返(详「闽海遗兵」);惟煌言军独全。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朱成功称隆武十五年)春正月,鲁王在南澳。永历帝使至,手敕王监国;王不可。朱成功闻之嗛焉;是月,迁王于澎湖。张煌言军天台。

  夏五月,张煌言以其军会朱成功北。戊寅,至崇明,请取之;曰:『此江海门户也,有悬洲可守;脱有变,亦可据之』。成功不从,而使煌言军为导。六月丁酉,至丹徒。壬寅,至焦山;与成功登,礼祀天地及二帝(详「闽海遗兵」)。丙午,至瓜洲。郎廷佐为铁锁横江而坝其上,弓矢炮石森列;煌言以絮蒙轻舟沿江上下,而使材官张亮泅而斫。须臾锁抉,江潮汹涌,坝械倏没。煌言以十七舟进,将夺江北诸木城,阻于炮;升柁楼,焚香祝天,飞火注之,须臾尽溃,南攻镇江。成功言:『金陵援骑至,将奈何』?煌言曰:『我以偏师泊观音门,彼敢出乎』!成功然之。煌言溯江上,未至仪真五十里,吏民共逐知县降。

  秋七月庚申朔,煌言哨卒七,掠取江浦。职方郎中阮春雷逼六合,诸生夏志宏、徐三峰、王寅生焚香迓,遂克之。驰檄天长,民杀知县降;进薄盱眙,春雷手杀十余人入其城。至泗州,自钉其郛,一跃入之。煌言前锋次芜湖,朱成功来会,芜湖降书亦至。成功军颇少,将留其军,与共拔南京而后行。及闻其言,乃以所部北攻安庆,不克。军令严谧,部卒强市价一钱即斩之;商舟数百错战舰间,无少犯。相其形势,以一军出溧阳、趋广德,一军入宁国、趋徽州,渡江拔和州、围采石,传檄远近。于是太平、宁国、池州、徽州四府、和、广德、无为三州、当涂、芜湖、繁昌、宣城、宁国、南陵、太平、旌德、泾、贵池、铜陵、东流、建德、青阳、石埭、含山、巢、舒城、庐江、建平、高淳、溧阳皆降,煌言亲考察,黜陟明廉。江楚、山左义兵闻风起,请约束。使遗成功书曰:『师不可老,老则生变。请取近邑,激而使走,首尾击之,令遂自守;我克四面,收军云集,金陵在掌握矣』。

  俄,成功自金陵败走,春雷以盐舟扬帆去。煌言方抚徽州,闻之亟还。八月,至芜湖;思镇上流,与镇江军犄角。太平守将某遽叛,煌言执斩之。郎廷佐招以书,煌言峻拒。降将罗某自安庆攻煌言,廷佐复以兵遮之;煌言出奇计,部舟入繁昌、趋九江,将结杨廷麟子弟还攻皖。乙未,自铜陵值铎尼兵自上游至,煌言击之,沉舟四。巳夜战,诸军闻炮声,谓垒失,遂溃。煌言将南,众言皖、楚之间秋冬水涸,不可行;义士魏耕请之英、霍,乃入无为州,焚其舟,步之桐城,从军数百。至黄金棚,乞阳山于褚良辅以休士,不许。移军东溪岭,将入英山,追骑急至;众大散,才余二人。将就所知于高浒,亦不值。徽人金某、徐某怜其忠,匿之数日;导走枞阳,渡黄湓及东流之张家滩,登岸走建德祁门山中,又病疟;急趋休宁,舟行入严州。虑浙人熟其貌,复自山中历东阳、义乌出天台,以达海壖。鸣螺树纛,招集散亡,军于林门。诸生罗子木以父被执(详「闽海遗兵」),裒家国难,泣诉于煌言,邀再举;煌言重之,而告以不可,留子木司军事。煌言未至林门,符文焕等招叶振名护其军;甫至而煌言归,举军还之。煌言以长亭乡多田、苦海潮,说义兵筑堤田之;且耕且募,遣使告败于永历帝。

  是月,朱成功自镇江攻崇明;九月,攻宁波,皆不克。攻舟山,入之,守以陈辉、阮美、罗蕴章;寻去。

  冬十月,朱成功还厦门。问于降者:『南京胡不下』?曰:『未闻其为明也』。乃使迎鲁王还金门。

  已而煌言使者至自缅,永历帝专敕慰之,以为兵部尚书。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朱成功称隆武十六年)春正月,鲁王在金门。朱成功供给如初。

  张煌言军林门,寻军于桃渚。台州将张永恩以书诣煌言降。

  夏,朱成功大捷于厦门。煌言说成功意图闽;会台湾议起(详「闽海遗兵」),成功不听,煌言气沮。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朱成功称隆武十七年)春正月,鲁王在金门。煌言以旧从岁时供亿虑成功疑之,十年不敢觐;然海上人人鉴其志。是月,煌言入闽,次于沙关;闻朱成功发澎湖,使罗子木责之曰:『师有寸进无尺退;今入台湾,两岛后必不守。是负天下之望也』。不听。为诗诮之;有曰:『中原方逐鹿,何暇问鸿梁』!又曰:『祗恐幼安肥遯老,杖藜皂帽亦徒然』!又曰:『寄语避秦洲上客,衣冠黄绮亦堪疑』!

  冬十二月,朱成功入台湾,遣使奉鲁王东。未几,鲁王至台湾,遗臣、宗室多从之。张煌言以浙中尽迁沿海民,五十里内无舟室;顾己兵弱,不能争。乃怼成功,曰:『弃此数十万生灵而远争岛夷乎』?复遗成功书,使乘机取闽;不报。乃遗故侍郎王忠孝、都御史沈佺期、徐孚远、监军曹从龙等书,使说成功;亦不听。闻吴三桂趋缅甸,再使子木苦争之;成功以甫定台湾辞。又使职方郎中吴钮以帛书入郧阳,说十三家营挠楚以救滇;比至,已不足用。

  康熙元年(永历亡,朱成功称隆武十八年)春正月,鲁王在台湾。

  夏五月,朱成功卒。张煌言悼叹;还军林门,再以书拒招降者。

  秋,永历帝凶耗至台湾,遗臣王忠孝、沉佺期奉王再监国。张煌言上疏:『莽移汉祚,光武中兴;丕废山阳,昭烈继统;怀、愍北狩,晋元称制;徽、钦蒙尘,宋高嗣立。以视今日,谁曰不然。岛上勋贵罔识大义,臣又穷寡;既见国亡而不能救,犹幸故主尚在又不能扶。此所以中夜椎心,泪尽而继之以血也。谨遣官赍献膳银,南望仓皇,罔知所措』。又言『闻变之日,肝肠寸断。追维高皇帝圣德神功,岂意后王辱同怀、愍;臣恐穷岛孤军难守,浙与闽、粤复有招抚之人,不豫图之,恐报韩者之气衰矣。主上羁旅与闽存亡,万一变生肘腋,祸不忍言。惟闽中正值危疑,宜亟收罗,速正大号,传檄出师;虽利钝莫必,兴灭继绝端在主上。谨拟上诏书一道,愿密与宁靖诸臣谋之』。前后凡三启书,王得之悲痛。煌言又与郑经书,勉以三矢,约群臣卢若膺以下厉兵大举。郑经不可,王亦固辞,而使御史陈修赍敕劳煌言军。

  冬十一月辛卯,明故监国鲁王卒于台湾。王虽不监国,郑经歉之。王不能堪,将入南澳;未发疾作,二十三日而卒。诸臣礼葬之。煌言哭曰:『孤臣栖栖劳苦,部下所以相依不去者,徒以王在;今若此,更何望乎』!志卒不挫。有劝居鸡笼者,曰:『与其偷生若朝露,无若一死以立信』。卒不行。

  康熙二年,张煌言军林门,遣使祭告鲁王曰:『穆王驾鹤而来归,已孤此愿;望帝化鹃而犹在,莫慰余思』。闻者哀之。是年,煌言及阮春雷攻东蚶、长腰诸岛,入之;有舟五十。将攻福宁,其部林国梁谋叛煌言围之,反以炮碎煌言舟,杀其弟嘉言;遂导耿精忠部攻煌言,东蚶诸岛复没。

  康熙三年春三月,张煌言、阮春雷集舟于三山、三都间。降将吴万福攻之,死者甚众;春雷去,不知所终。夏,降将李长荣复败煌言军;总兵张贤及诸人多被执。煌言知不可为,散其军;居浙江之悬岙。

  秋七月,张煌言抗节死。鲁王之部始尽。

  鲁王以海,太祖十世孙也。幸不死兵,移徙东浙。张国维、陈函辉奉之,陈谢不及;夫其始事,已不云武。监国之后,大势可为;忠正盈朝,义帜被野。王不能风驰电激,蹈隙提戈;河上迁延,鸿沟自划。马、阮再来,方、王交横;张国俊、客凤仪盘结城社,张鹏翼、朱大曲悬御八闽。令遂朝服济江,光复故物,虑夫桓、灵奄竖之祸,肃、代藩镇之形,谭、尚干戈之辙,未必不见;何独九死十亡,决于灰灭乎!健跳寄居,钱塘不国;二郑恣毒,君若坠旒。闽土誓师,躬自仗钺,天命不佑,海口转移。落拓如斯,泥中琐尾。复耻无心,监国去号;菟裘将老,钱王不归。而托迹得人,保首没世;岂险阻倍尝,情伪遂晰。亦唐、鲁虽隙,正士居多也。且夫宁波、绍兴之旅,舟山、闽海之殉,钱肃乐、张国维之义,张名振、张煌言之忠,反复孤撑,终以亡灭。乃此栅山梁、彼结水砦,则野先、稽耸之节也;出入长江、振动淮服,则世忠、解潜之师也;

  遥祭高皇、痛切先帝,则司空、洪皓之愿也;调停水火、坚固胶膝,则韩琦、却正之俦也。虽五丈秋星之陨、吴璘晚年之讥,精卫徒填,房马不喂;吁!可痛也。然奔流履镝,阅世屡年。即无提舶之功,奠故君于昌国;亦有泠之之愤,逐浙水之忠魂。何必乌合诋讥,失机文致乎?盖「春秋」之义,莫大于奉王;旄邱之臣,相从于琐尾。忠义之夫,所争在此;载笔之士,何遽昧之!干糇既薨,拥戴无地;而生死葬祭,有始有卒。高皇养士之报、书生矢志之诚,乃在波涛成旅中耶!推斯志也,即文山、世杰并驱争先可也;系之浙末,谁曰不宜?而或以南海之溺,未负辛靡;定西之亡,亦类诚意。传闻异辞,其亦问诸水滨。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七

  江都倪在田甫辑

  闽海遗兵

  宏光元年夏闰六月丁亥,隆武帝即位于福州。王讳聿键,唐王盛器子也;崇祯五年,嗣位。以兵援北都,被废;幽高墙。宏光帝立,得释,使居广西,是年五月,次杭州。宏光帝被执,启上潞王,请监国;不从。总兵郑彩、郑鸿逵自京口,户部郎中苏观生自南都,胥会于杭;王与之语,泣下沾襟,共异之,使江美鳌、郑升卫入闽。甲戌,次浦城。癸未,次水口驿。福建巡抚张肯堂来谒,王言:『复仇无地,惟天南片土;高皇帝实式凭之』。肯堂及巡按御史吴春枝,在藉礼部尚书黄道周、叛将郑芝龙三笺劝进;芝龙无推戴意,以鸿逵故,勉为之。丁亥,至福州,称监国。谕军民陈事,词意剀切。有议即真者;侍郎李长倩请急出关,缓正位,示无富天下意。黄道周谓出关尺寸,建号非迟。芝龙争尤力,实有异志。鸿逵独言:不正位无以厌众望、杜后起者。遂定丁未祭告,即位南郊。改元隆武,遥上宏光帝号曰「圣安皇帝」。以黄道周为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苏观生为吏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张肯堂为兵部尚书,何楷为户部尚书,周应期为刑部尚书,邮瑄为工部尚书,曹学佺为礼部尚书,吴春枝为兵部右侍郎兼副都御史。召旧辅何吾驺、蒋德璟、黄景昉、姜曰广、吴甡、高宏图,起朱继祚、林欲楫、路振飞、曾樱、熊开元、黄鸣骏、林增志、李先春、洪谧十八人皆入阁。升福州为天兴府,分天兴、建宁、延平、兴化为上四府,汀州、邵武、漳州、泉州为下四府,各设抚按官。进芝龙、鸿逵皆侯爵,芝豹、郑彩、郑联皆伯爵。芝龙既降,交通权贵,晋总兵,封南安伯;海寇私人,水陆纠结。自是晋侯,兵政尽为所握。洪承畴预进策于多尔兖曰:『使赂芝龙以王爵,福建可不烦兵定,浙中亦必亡从之」。以其乡人黄熙允为招抚使,使说之;熙允使诱芝龙降,譬喻百端。芝龙意决,人寂不知;闽、浙之亡基此。芝豹其弟,彩、联犹子;各有私船炮械,然皆惟芝龙命。

  初,路振飞抚凤阳,视隆武帝于高墙,戒守者毋肆躏。及即位,募能致振飞者,赐千金、秩五品。吴江诸生孙文忠赍敕往,在道拜太子太保、尚书大学士;至则大喜,与宴至夜。振飞寻谏曰:『上以廷臣因循,必败;臣亦谓上不改操切,未必中兴也。上见群臣庸下而过督责,博览史书而过明备;凡此所长,皆臣所忧』。隆武帝纳之。

  芝龙闻鸿逵子入见,亦使子森入宿卫。森即倭妇出,诞生时火光烛天。芝龙入闽,请森于倭不得;闻其为总兵官,乃返。森年十五为诸生,仪容俊伟,倜傥有大志。有术士见之,骇曰:『此奇男子骨相非凡,不假科甲进』!隆武帝见之,与语大悦;以为御营中军都督,仪同驸马都尉。赐国姓,名成功。

  时大学士张国维奉鲁王,监国浙东(见前);左庶子杨廷麟在赣州,复吉安、临江(见「江西之乱」),受朝命;湖广总督何腾蛟疏至(见「湖广之乱」)。江海之间,义师四起(详「义旅」),人望恢复。隆武帝曰:『大宗之嫡,自在永明,相违千里。朕以敦促,勉行即位;年且四十,末耀前星。不审永明才度何如?良用关切』。又命浙中文武,尽予注籍;济兵赐饷,不少吝。先后三下玺书于鲁王,词意剀切,人不能及;更诏惠、益诸藩至于川、滇,皆令匡复,语出肺腑。

  秋七月,隆武帝下诏亲征,词意昂激。戒诸将曰:『兵行无妄杀,凡有发为顺民、无发为难民,其守此令』。敕诸军毋或纳马士英(见前)。擢金声桓兵部右侍郎、佥都御史,巡抚池、太、徽、宁(详「义旅」)。以布衣何成吾、何敏吾充总兵副将,与故句容知县宗室议潀图南京。徽州告警,使郑彩援之。

  上杭举人李鲁请以浙委鲁王,而径以兵出江右;其地披山襟湖,东挈两浙,西控荆、湖,南蔽闽、粤,据上游以望孝陵;不然,驻荆南、控湖北以制中外,引滇、黔而接巴蜀。且陈六事,曰简忠诚、崇守令、达民隐、罢捐措、省形势、奋干断。论者是之。

  大学士黄道周谓:『坐而待亡,不如行』。抗疏:『江西多臣门生及故吏,驱之必效死;且联杨廷麟、何腾蛟』。从之。辛未,以道周为督师大学士,便宜行事;芝龙不能止,而掣其饷。道周仅以门人中书蔡溶、主事赵士超、通判毛玉洁等千人行,有荷耰锄以从者,曰「扁担兵」;遣使通于万元吉、杨廷麟。师次延平,乞饷;芝龙复不予,更使人谗之,隆武帝不为动。使告,道周疏陈状,且言『陛下不屑为昭烈,臣亦不屑为孔明乎』?诏慰之。诸生李世熊启道周:『兵食无出,进退必败,宜屯关内』。道周是之;义不能待,遂行。出崇安分水关,历铅山长玉以趋江右。

  芝龙既欲降,使出师,辄辞以饷匮。居恒横甚,坐见九卿。以手版击大学士蒋德璟于朝,与黄道周争坐位;蹴诸生诬劾之,隆武帝下提学挞其人,亦不惧。屡乞用其私人为清要官,隆武帝不许。及江西告捷(详「江西之乱」),群臣请出师者,章满公车。芝龙乃言自仙霞外宜守者百有七十,现兵二十万,期明年出,一趋江西、一自浙东;而谓闽、粤饷不给,请备两税制捐输,促逋赋、取积谷、理寺田。征敛迫急,闾里骚然。

  八月,以郑芝豹为左都督。赐黄蜚玺书,使居太湖,图三吴;以黄斌卿为总兵官,屯舟山。奖广信知府解立敬、铅山典史周寅生功。命江西巡抚吴春枝移邵武总兵陈秀出建昌,援赣州;使建昌参将周之蕃讨武平乱,定之。以陈豹为防海将军,镇泉、漳、汀、兴化、惠、潮六府。遣给事中罗大任等图江西,使杨文骢、刘孔昭等分屯处州、温州。芝龙亦知不出关无以弭众,请以郑鸿逵为大元帅,帅周鹤芝、张名振、杨济时、陈秀、郭曦、陈霸、郑升之师,诸葛倬监之,出仙霞,以应浙东;彩为副元帅,率施福、郑联、郑斌、张进、朱寿、刘全、江美鳌之师,权家玉监其军,出五福、杉关,以应杨廷麟、何腾蛟。羸卒数千,号十万。鸿逵次仙霞,止不进;虑有言者,檄关吏毋纳士类。隆武帝怒,下诏严责:『果畏缩,自有国法』!不得已,行百余里,仍不进。俄称饷匮,拥军还,时不能问。癸巳郊,芝龙、鸿逵皆不从。何楷劾之,隆武帝壮其节,授楷都察院左都御史。鸿逵尝扇殿上,楷亦劾之。黄斌卿附使来劝进。

  九月,督师大学士黄道周陈兵事,杨廷麟、刘同升请幸赣州,何腾蛟请幸湖南,浙中义旅请幸衢州。隆武帝亦苦芝龙不足恃而闽、浙复隙(见前)。

  广东、福建之间盗寇纵横,阎、罗、朱三姓尤剧;兵民交哄,汀州大饥疫。隆武帝亲召闽县老人周良臣至,询问疾苦,而国势危急。

  冬十月,何楷请疾去,盗截其耳;盖芝龙使之。

  故知州金堡入朝,言『何腾蛟军足用,主上宜亲征,若汉光武。承平威仪,屏而勿用』。隆武帝将出赣州、入湖南,闻之大悦。擢堡兵科给事中,定策西行。堡以丧辞现职,请以敕印联络钱塘之师。劾郑鸿逵逗遛仙霞,言『四方望闽兵如天上,乃上江疑而楚、豫断,新安去而三衢危;陛下即欲为王,审知岂可得哉』?芝龙不悦,移堡礼科,出监郑遵谦军于浙江;而阴予方国安书,使诬堡降贼。堡至,国安不纳;陈潜夫力辨曰:『堡与姚志卓起兵,公所知也』。国安出书,言不敢逆郑氏。且使堡急去,毋入闽;堡曰:『我必纳敕印于上』。

  举人任沐奔走乞援,亦罔应。苏观生以郑氏难恃,请经略湖广、江南西;诏观生如南安募兵以待。张家玉上言:『徽州失,则饶、严危;广信震,则崇安关必不守,大势去矣!兵忌坐毙』。请敕郑彩出杉关,分兵抚、建;黄光辉、曾德出江山、趋徽、歙;纵不能进,可以自效。施福、陈梧皆是之,彩不受命;切责之,亦不从。家玉太息而已。

  十一月,隆武帝亲征,诏唐王聿钊、邓王鼎器监国于福州,大学士曾樱及郑芝龙留守。以吴震文为行在兵部侍郎、王觐光户部侍郎,皆兼摄吏、礼;张家玉、陈履贞以科臣从。大学士吴钟峦谏曰:『闽海固非立国地,今日所急,选锋急进,克复南昌,顺联吴、楚,犹可以自固。舍此他图,关门一动,则瓦裂矣』。诸生李世辅说何吾驺:『大驾入虔,胸背单急,一万总制岂可支乎?楚督降卒,岂可恃之来迎驾乎?粤、蜀、黔、滇、苗、狼之兵可猝集乎』?上下然之,而不能用。先期祭告天地、宗庙,誓于西郊。以郑鸿逵为御营左先锋,出浙江;彩右先锋,出江西。甫受钺,大风雨暝晦,烛尽灭,神主并仆;鸿逵临行,马蹶踣于地。识者知不祥。

  十二月甲申,隆武帝发福州,戎服登舟;何吾驺以下从。进次芋江,遂幸建宁。李鲁以三关备弱,从行禁旅不及千;他军闻檄,空壁来赴,皆非策。上书请定营制,报闻。广东布政司汤来贺供金十万,犹苦乏。

  使锦衣指挥康永春乞师安南;明年五月,望崖返。

  壬寅,黄道周师溃于婺源,被执。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监国元年)春正月,隆武帝在建宁;免朝贺,以三事自责。

  癸亥,福京大雨雷电。

  甲子,大雨雹;或如斗及刀剑,昼晦不见人。

  加鲁王使臣柯夏卿等职。使给事中陆清源以白金十万犒浙军,再敕谕之。

  以苏观生兼吏兵尚书、行在大学士,赐剑便宜行事;御门送之,曰:『瞻奉山陵,安集军民;卿其勉之』!观生至赣州,大征兵而无食,不能进。

  是月,隆武帝次延津。诏朱成功督郭曦,陈秀守永定关。以黄光辉败,削郑鸿逵少师以警之。命朱大典与方国安和。以布衣蔡鼎臣为军师,占策无验。何腾蛟、杨廷麟再疏望幸,优诏答之。郑彩弃江西,走入关(详「江西之乱」)。

  郑芝龙请使梁运奇督饷广东,劾羁饷者数十人;逮问,多不至。更令抚按以下官皆捐助,曰绅助、曰官助、曰大户助。又用李长倩策卖官,司道值不及三百,厮养皆列职。讼,至各鸣其秩立而斗于廷。时为语曰:『敌兵如蟹,缓缓其来』。郑彩遁在关,督之不得已,问广信;鸿逵仍执饷匮,不出。

  邵武知府吴炜炆、推官朱健讹言敌至,弃城走;既而非是,健揭炜炆倡逃。知县施■〈火豦〉亦贪墨。隆武帝忿,举太祖法斩■〈火豦〉、炜炆,绞杀健。廷臣申救,皆不听。

  二月,马陉兵变;命路振飞抚之。

  丁亥,大雨雹,昼再晦。

  三月,隆武帝以江、楚迎驾疏屡至,决计入赣州,进次延平。芝龙大惧,不得生俘帝,蹴军民数万人阻驾行,且请还天兴;不得已,驻跸延平。吏部司务王仕和疏陈时政,凡数千言;召入对,擢兵科主事。御史杨维瓒始陈四难、六失疏;至是,复力陈时政,卒为芝龙所阻。

  朱成功疏据险控扼、选将进取、航船合攻、通洋裕国;隆武帝嘉之,封忠孝伯,挂招讨大将军印。尝入侍,见上有忧容,顿首曰:『陛下郁郁,非以臣父有异心乎?臣荷重恩,义无返顾。请以死报陛下』!寻以母病,乞归;隆武帝不许。泣言『别母之时,甫七岁;今闻信,心何以安。以报陛下之日长,故敢请也』。不得已,许之。

  是月晦,命大学士傅冠为督师,总理江西、湖南剿抚事宜;赐剑便宜行事,且与陈爔共御仙霞关。加谢德溥东阁大学士,措置义兵。张家玉自请募兵潮、惠两州,许之。

  初,福建巡抚张肯堂屡疏请亲征;芝龙恶之,罢肯堂,代以私人郭必昌。肯堂求自督师,章屡上,诏加肯堂少保大学士、工部尚书,赐剑便宜行事;然无一卒。及肯堂孙茂滋与徐孚远、汝应元航海至,言江海之中保聚相望;相与上「水师合战疏」,言『生长海滨,请以千人直指君山,招诸军为犄角。陛下亲征浙东,期会金陵』。曹学佺力赞之,私裒白金一万助其行。肯堂表请太常寺卿朱永佑、郎中赵玉成、徐孚远参军事,推官周之夔为导,以平海将军周鹤芝领前军、安洋将军辛一根将中军、楼船将军林习督后军,具舟待发。芝龙笑从之,阴疏宜使郭必昌,先留肯堂待命。所赐军食三万金、械甲数万,尽夺之。肯堂徘徊岛上,不能进。至是距行在益远,朝事皆不闻。

  陆清源被杀于浙江。

  夏四月,郑彩弃广信,走入关;举朝骇愕。隆武帝大怒,削彩职;使朱成功往巡其军,毋纵虐。

  金华行宫成,朱大典表迎;诏重奖浙东诸臣。

  将次汀州,使总兵包象干往守,因地募兵。分命郭曦军曰振武、陈秀威武、黄光辉勇武,谓之湖东三御营,以仙霞戍卒将更代。诏谕臣民曰:『朕期自邵武出关,自古中兴,危而后济。朕誓进死,不以退生。敢请幸天兴、如广东者,杀无赦』。侯官父老来迎驾,太息曰:『即位十一月,所施几何?岂可反乎?惟痛无以安闽民耳。朕负闽民多矣』!建宁诸生请还跸;曰:『朕志至锐,无旋理也』。

  诏安、仙游、永安、沙县诸叛寇,皆讨定之。

  蒋德璟自请巡关,许之(德璟遂告归)。于华玉以漳州兵入卫;不戢,归化民拒之。诏华玉止顺昌,使张师道屯归化;曰:『朕痛两京沦没,军民相戕。今祗弹丸,借民力以图恢复;若复伤民,将促国脉』。

  郑芝龙难朝臣,请军佽至百五六十万。隆武帝曰:『国蹙民贫,即罄三省力不能供。今议以三万人守关,居万人于腹内,不复可增;不然,朕惟避贤而已』。芝龙不悛。

  以浙事急,使周士凤速援之。御史汤芬请以舟师直指吴淞,隆武帝善之,芝龙不从。

  五月,赣州军溃。遣使谕傅冠曰:『无律之军,何以济!雩都、会昌可径入汀州,曩无一议者何耶』?诏监军御史陈赓曰:『亟收余烬,毋自挫』!戒杨廷麟曰:『民之苦兵甚于寇贼,驱虎进豺,绿林四起,此统军之过也』。谕包象干、张家玉曰:『毋聚凶徒,终必溃散。朕将前跸汀州,亲议方略』。俄,广信陷;诏罗登辅、谢祥昌守长汀,征朱大典、顾应勋、刘承允入援。谕何吾驺曰:『田辟之军敢行溃散,大安关外复有挫失。卿其强为朕行乎』!吾驺卒无能为。张安将来迎,曹志建劾其淫掠;使还赣州。命文臣张调鼎等守永定关,谢绍芳等守大安关,黄大鹏、郑如虹守仙霞关;以郭奇、陈天榜、熊和、王秀奇、陈文廉、方登夫、巢拱极为御营十标军,然不足恃。尝谓左右曰:『延平地狭不可居,终当入江西耳』。张家玉在广东上疏:『驾出虔州,骑天下脊;上策也。暂跸雄州,出江、楚,度庾、衡,缓急由我;中策也。若入五羊,斯下策矣』。隆武帝亦无入广意。

  命林垐募兵于福宁。加周芝鹤、李士琏、施福皆将军。

  是月,施福、林顺军始至于建阳。使李鲁等讨清流、永福、潮阳民寇,定之。以和顺王慈■〈火欵〉言,建阳苦兵,不敢樵采;诏曰:『如此,民何以生』!亟诏止士卒辄城入。

  再使刘中藻赈温州以千金,诏卢若腾等毋重困温州民。

  时博托兵逼崇安,诏施福、林顺、黄兴、曾德守之;忿其逗遛,曰:『退死于法,曷若进而死于敌乎』!

  江西事益急,加郭维经督师六省衔,募兵救赣州(详「江西之乱」)。

  擢章纩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北(详「湖广之乱」)。晋吴易等尚书、侍郎(详「义旅」)。

  有陈谦者,宏光帝使封芝龙为南安伯,敕误为「安南」,谦媚芝龙,请受册反券,则「侯」可得,且专南服;芝龙从之,未复命而南都没。谦止衢州,矫称受命侯芝龙。鲁王再使奉表至,仅称皇叔父而不臣,且径以芝龙为公;隆武帝下谦狱。钱邦芑入告曰:『谦,郑之私也;不杀,为内虑』。芝龙闻之,将纳己官以为请;隆武帝故与语,斩谦于市,芝龙恨甚。尝责其揽权缓兵罪;芝龙反曰:『臣憨直,不能为逢迎;今见疑,请免』。实不去,专掣兵食,锢隆武帝不使行,冀非常赏。阴与博托书曰:『尽去水陆军士,倾心贵国』。博托得之,遂济钱塘,浙、闽皆没(浙事见前)。

  六月,监国鲁王自绍兴溃。隆武帝闻之,急使郑之豹往救,止于泉州不进。命王芋援温州,兵纔及千;余皆为芝龙据。博托兵入上杭,曾德退守仙霞关;郑鸿逵大惧,徒跣弃关三百里,至于浦城。隆武帝大怒,尽削其职;鸿逵亦不顾。金堡上疏:『今日之势,直走湖南,用腾蛟之众,传檄中原,人疑陛下从天而降;上策也。移跸虔州,中策也。并兵出关,败不徒死;下策也。若往来延、建,观望经时,轻骑忽来,备之不及;为无策矣』。隆武帝然之。芝龙忽称海寇急,返天兴;隆武帝使少留,比使至,芝龙已逾延平矣。又尽檄施福、郭曦、陈秀、周瑞皆弃关走,期无费洪承畴一矢。因纵掠至建宁,巡按御史郑如虹闭城犒之,乃去。芝龙走安平镇,而仙霞以还二百里无一卒。李鲁忿之,疏:『四境之防,荡无锁钥,忠义灰心;宜别任人,以济大业』。隆武谓其斥芝龙,留不发。

  以皇子生,进芝龙泉国公,寻改平国公;鸿逵漳国公,寻改定国公。郑氏厮养,皆受命。钱邦芑言:『元子诞生,正浙东新破之日;且爵赏不宜太滥』。不报。皇子寻薨,芝龙亦无戴德意。

  再加张肯堂督师命,而军资、器械无所出。肯堂不得已,自募军六千屯鹭门;使僧广济征海外兵,亦无济。

  金堡入朝上敕印,郑芝龙惧其将大任,愈嫉之。曾樱言:『必全堡者,宜听其去』。堡旋行。

  侍郎于华玉为贼黄通袭执于宁化,苏观生军亦溃于南安。

  秋七月,隆武帝御午门,使内侍出小匮;曰:『朕本无利天下心,勋辅戴翼,遂尔勉循。粝食粗衣,有何人君之乐;所期上对祖宗,下慰百姓。今守关吏得诸臣迎降书,盖二百余,俱在于此』。遂命焚之;曰:『朕不欲知其姓名也』。盖均诱于芝龙者,隆武帝知之而无如何。李鲁谓今国势,宜固汀州。单骑入上杭图之;至,已不可为。

  八月,博托军自衢州、广信分道入福建。前锋至仙霞关,无人;迟回数日,乃敢进。人为语曰:『蒨峭仙霞路,逍遥车马过;将军爱百姓,拱手奉山河』。博托遂以兵陷建宁。隆武帝闻之,决计幸赣州。闻郝永忠来迎,欲改之韶,以道阻。仓猝行,侍郎曹履泰留守。甲午,发延平,宫人皆骑从,犹载书数十簏;从臣大学士朱继祚、何吾驺、黄鸣骏数十人,而无兵卫。乙未,博托踰仙霞,遂入浦城,行在益警。丁酉,隆武帝至顺昌。是日,博托将杜尔德入延平,至于剑津;隆武帝闻之,弃御舟器用行,妃嫔有三人并骑者。吾驺等皆溃去;福清伯周之藩、给事中熊纬以兵从,纔五百人。博托闻之,使降将李成栋来追,自趣天兴。庚子,隆武帝入汀。博托将努山伪称何吾驺兵,昼夜急驰;辛未昧爽,至汀州,先以数骑叩宫门曰:『我扈跸者也』。门启而众入,呼索明皇帝;隆武帝及曾后遇害于汀州之府堂,总兵姜希声溃去。隆武帝长身丰颐,音类宏钟,恢廓大度。少遭悯凶;即位后,慨然以兴复为己任,勤于听政。阅章奏,丙辰不休。上书陈事者,手诏批答。敦风节,恤民隐,惩乱军,收召名士不次用,将大有为于天下。尤喜读书,披览不倦;手下玺书,词意真切,人不能及。复尚节俭,行宫之葺,出金五百使苟合,毋役民;以选女厨,谓扰民不许。郑芝龙进美女十二,留之绝不御。矢志亲征,冀若汉之世祖。后亦贤明,护卫高墙中,剖股以疗隆武帝疾。以无嗣,选淑女以侍。居恒,共决章奏。徒于芝龙所制,以至于败(或曰:后投九龙江以殉)。永历帝即位,遥上帝号曰「思文皇帝」、后曰「思文皇后」。其后刑部侍郎王虞石之厦门,言实自至五指山,隆武帝固在,为僧山中,赖垓、熊纬从。汀州死者,为聿钊。俄以敕至,群臣不能决。其后使复至,询问诸臣;且言已去五指至平远,将起兵。诸臣为公疏求敕旨,不得要领云。

  博托兵陷崇安,遂入福州。唐王聿钊以下皆走去。博托使谭泰徇各邑,福州府、县皆降。

  九月,谭泰兵至泉州。郑芝豹先闭城,拷索助饷;不予者,杖杀之。欲焚城,闻兵逼,遁走。郑芝龙在安平,使进降表于博托;博托受之。上杭人执李鲁以降。张肯堂以周芝鹤言,出鹭门;降将周洪益袭败之。

  冬十月,博托兵取兴化。辛卯,入漳州;八闽全没。惟芝龙踞安平城街衢,船炮亘数十里,尽迁其财贿于海。又负撤兵功,思督两广,而以立隆武帝及谭泰兵逼之为词。博托使降臣郭必昌招之,檄谭泰退军三十里;曰:『吾重将军,正以立唐藩也。今两广未平,已铸「闽粤总督印」相待』。芝龙大喜。朱成功谏曰:『闽、粤非北方,收人心、贩海口、选将练兵,号召不难;鱼不可离于渊也』。弗听。出告鸿逵,鸿逵壮之;入告芝龙:『人生若朝露,能垂大名,则不可止。果不可为,则亦不敢以劝。今带甲十万,号召天下,不难也;何为委身于人乎』?芝龙谓以一隅敌天下,不听。鸿逵终虑不可测;芝龙曰:『我以诚往,何害焉』!使召周鹤芝;鹤芝流涕曰:『某海隅亡命,所惜明公二十年威望,一旦扫地为天下笑。请效死于前』。抽刀自刺,芝龙持之。监军朱永佑忿芝龙甚,使赵牧刺之;不克。俄闻郑彩奉监国鲁王至,〔芝龙〕又使彩执献,将以厚己功;彩不可。芝龙使朱成功偕降,鸿逵教之逸。监军陈士京更说之,乃与所善陈辉、张金以二舰入于海;芝龙哂之。

  十一月,郑芝龙以五百人入福州降;博托燕之。使招成功,复曰:『教子以忠,不闻以贰。至今有变,儿惟缟素以从』。博托曰:『芝龙黠桀,今单骑至,实观望;挟之北,其众无首,不能为矣』!分其从卒于各旗,禁不相见。夜半,蹴芝龙行;求别亲族,亦不许。芝龙曰:『吾子弟非驯者,脱弄兵于海,将奈何』?博托不听,芝龙遂北。

  所娶倭妇犹居于安平;谭泰入城,大淫掠,倭妇以污缢。成功闻之,躃踊号痛,拥众而至,谭泰走泉州。成功剖母腹敛之,出屯于金门;鸿逵屯白沙、彩屯厦门、联屯浯州,各自立。惟芝豹复入居安平,张肯堂、周鹤芝北趋镇东卫(见前)。

  十二月癸酉朔,招讨大将军忠孝伯朱成功起兵海上。成功以变故,悲歌慷慨,携儒巾至文庙哭,焚之;曰:『昔为孺子,今作孤臣。去就之间,惟先师实昭鉴之』!自金门返安平,会曾樱、路振飞设高皇帝位,誓师恢复;略言:『本藩乃故明之臣子,缟素应然;实中兴之将佐,披肝无地。冀诸英杰,共伸大义』。移文仍称「隆武二年」,自称「罪臣朱某」,钤以「招讨大将军印」;出私财以犒军。以洪政、陈辉为左右先锋镇,杨才、丁镇为亲军镇,郭泰、余宽为左右护卫镇,林习为楼船镇,柯宸枢、杨朝为参军,杜辉为协理;移军澎屿,练士卒、聚船艘,往来海上以观变。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鲁王监国二年、朱成功仍称隆武三年)夏四月,朱成功及郑彩、杨耿入海澄,破九都。魏一桂亦自江西袭将乐,破之;与诸室堂王共攻建宁(详「诸方义旅」)。

  五月,诸将岑本高、王思忠、江中英、江中元、林文耀、林国球共攻浦城,约原任监军吴承昊、徐元、毛文杰、张裔元为内应;谋泄,诸人皆死,本高诸人亦败没。朱成功以兵助监国鲁王攻福建。

  秋七月,李长蛟复建宁。朱成功使烧江东桥,分攻长泰、海澄、龙溪、南安、安溪诸县。

  八月,朱成功在海澄。郑鸿逵语之曰:『安平弹丸无可恃,吾助汝攻泉州乎』!使其部守海澄,自会鸿逵于桃花山,沉佺期诸人皆应之;进逼泉州,击降将赵国祚败之。降将解应龙守溜石寨,成功为所掣;乃使鸿逵攻城,而使桑筠、杜辉袭溜石,伏兵邀之,斩应龙而寨破。国祚大惧,其将杨义阴约诸葛斌降,不克死(详「义旅」)。成功军屯刺园、浔尾;自军于五陵,使林顺等攻泉州。降将王进在漳州,三分其军,称合潮州兵数万攻安平而宵行,道冷井、何坑,出荆安,突及泉州。洪政战败,鸿逵惧,走揭阳,旋入金门;成功亦退。谍知进兵少,大悔;以兵邀之不及,成功反安平。故浙江巡抚卢若腾、进士叶翼云、举人陈鼎来谒,成功礼之。海澄人甘辉、漳浦人蓝登、安南人施琅及弟显皆来附,成功任之训兵佽食为后图。

  九月,郧西王常潮入松溪,庆元、崇安、政和、光泽、建阳山寨多应者。马得功自浦城来攻,却之。又复将乐、顺昌。寻败于松溪(详「义旅」)。

  冬十月,监国鲁王颁戊子大统历于海滨;朱成功以隆武帝故,置不用。已从路振飞、曾樱言,称隆武四年,钤以文渊阁印。

  十二月,马得功攻大尾溪;成功军败。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鲁王监国三年、朱成功称隆武四年)春正月,朱成功奉淮王常清监国于其军,改元「东武」。

  五月,朱成功〔取〕同安,降将折光秋、廉朗、王彪等出战,甘辉击败之,杀其将王庭朗与知县张效龄;弃城走。成功入之;以叶翼云摄县事、陈鼎为教谕,使邱缙、林壮猷、金作裕守之。

  秋八月,佟国器及降臣李率泰、陈锦分道攻同安,缙及壮猷军大盈岭、作裕军芒溪、翼云城守。降卒黄有信射缙,中之;壮猷不能支,与作裕入城守。国器、率泰、锦昼夜攻,陷之;遂屠同安,死者无艺,缙、壮猷、作裕、翼云、鼎皆死。朱成功在铜山急来救,至金门而同安覆(详「殉节」)。成功乃还。

  漳浦守将王起凤谋应成功;事泄,弃家奔铜山。成功使及何宸枢谕诸境募兵求饷,诏安林日灼拒命;成功使甘辉击其寨,寻灭之。

  林察以唐王败,航海依成功;始知永历帝已即位,成功额手曰:『吾有君矣』。使光禄卿陈士京、中书舍人江于灿、黄志高往,称臣进表,供献有差。

  时郑芝龙至北京,授子爵;其弟芝豹及子世恩留安平守祖墓,尽征其妻妾、诸子入北京,隶正黄旗。

  冬十月,永历帝在肇庆;使晋成功威远侯,招讨大将军如故。成功改称永历,号召远近,军声颇振。淮王逊位。

  是月,成功攻云宵,击降将张国柱败之,遂克其城;擒姚国泰,以其勇,疗其创而用之。

  是岁,德化王慈烨攻大田、龙溪、顺昌诸邑,寻退守将军寨(详「义旅」)。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监国鲁王四年)春三月,降将某陷宁德,朱成功使黄廷、洪政守罗山岭,何宸枢守盘陀岭;自以兵下诏安,屯于分水关。使杨干生招郝尚久于潮州,弗应;将攻之。黄海如曰:『潮州有备,不如取诸邑』。乃击杨广、许隆于达濠、于霞美,阵斩黄礼,略定新墟、金田诸寨;使黄山自靖海入惠来。以陈斌勇武,擢为后劲镇。

  夏四月,福安陷。

  秋七月,永历帝晋朱成功广平公。

  郑彩、郑联各弃监国鲁王,自屯于金门。

  冬十一月,郑芝鹏弃溜石城走。成功在海上。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监国鲁王五年)春,朱成功取潮阳,知县常望凤降。使洪旭征粮于和平,不应;右镇杨才屠之。不数日,才暴死;以林勇将其军。

  夏四月,朱成功以施琅为左先锋镇、其弟显为右先锋镇、黄廷为右援剿镇、王秀奇为戎旗镇、甘辉为亲军镇。复自揭阳攻新埠,其长请输赋,许之。诏安人万礼拥众数千,因施琅降。

  六月,朱成功讨苏利于碣石镇,风逆将去;黄海如使来结,更破揭阳及大埔,进围潮州。使陈斌烧康济桥,昼夜击之;郝尚久死守,降将王邦俊来援,攻分水关。黄廷、洪政弃罗山走,柯宸枢扼险守。邦俊以骑军诱之,而使降将王之纲、张胜自间道入;宸枢分御之,炮矢皆尽,一军遂烬。宸枢自参成功军,屡出奇计;自是败死,云宵、诏安皆没。成功大痛曰:『吾不惜两县,恨失宸枢耳』。解其围,屯潮阳。黄亮采闻诏安失,遂谋叛;甘辉击斩之。

  郑芝鹏说成功取金门及厦门,成功曰:『若不成者,反以我为仇』。郑芝莞曰:『彩入浙江,惟联在此』。其时也,彩固戒联备成功,联少之;又嗜酒,不为备。施琅请以少舰泊鼓浪屿,饰余舟为商舶袭之;成功从其策。芝莞遂请杀联,曰:『不见太宗之于建成乎』?成功乃行。秋八月,成功率甘辉、施琅、洪政、杜辉凡四艘,宵泊鼓浪屿。联方醉万石岩,阍不能达。明日醒,握发以迎。成功遽请将其军;联未及答,其众竞入,联部莫敢动。成功燕联于虎坑,归而杀诸途;哭踊入城,斩其用事者章云飞。而以兵守联及彩门;曰:『擅入者死』!于是联将陈俸、蓝衍、奚豪皆降,彩将杨朝栋、王胜、蔡新、杨耀及故将蓝登等闻之皆来归。乃使洪政折矢以招彩。彩方以联死自咎,上疏监国鲁王以求救,张名振、阮进皆恶之,击之沙埕,败其船众,彩无所归;闻政至,曰:『吾老矣!诸子皆幼,能继志者其大木乎!吾将让之』(大木,成功字也)。使其弟斌复命。成功遂有两岛。

  秋九月,郑丹国入兴化及仙游、惠安,马得功败之;丹国及赵子章皆被擒。

  冬十月,降将苏利以成功在厦门,袭惠来破之;守将卢爵以下多战死。

  成功使洪政招铜山、闽安、南澳及诸岛,皆下之。分其军为五,自将中军,以冯澄世、潘庚钟、纪国林、林俞卿、林奇昌、诸葛倬、蔡鸣雷为参谋。

  十二月(明闰十一月),永历帝诏朱成功援广东;乃使黄大振军海澄,郑芝鹏、阮引、何德、蓝登守厦门,自率诸军以勤王。将至虎门,入次于潮阳;施琅、陈斌以事隙,成功不能进。有言黄海如阴叛者,使林习袭杀之,分其军隶诸镇。

  顺治八年春正月(永历四年十二月。自二月后为永历五年、监国鲁王六年)、闰二月(明二月),朱成功帅舟师至白沙湖,以风故,却碇盐州港。寻次大星所,击惠州兵,败之;遂攻大星,下之;进次平海卫,使黄梧西掠至琼州。虑厦门弱,使郑鸿逵归助芝莞。

  初,芝龙盗海中,舶责金三千,畀一旗,即无虑;以是富无艺。比握闽柄,复得闽、粤正供捐输之金数百万。降臣黄澍涎之,蹴降臣张学圣攫其积;使马得功自五通济,阮引遽遁,芝莞闻之,尽其珍物入于海,群臣走浯浔。学圣登五通山以望,骇曰:『此绝地也』!亟引去。得功亦走篔筜港,鸿逵将吴渤、杨杼素兵已至,截之;得功死战,渤败死。施琅部陈纁、郑文星复击之,得功急,以尝隶鸿逵戏,冒死谒之曰:『某死,两岛必不获安;芝龙之室,犹有在安平者。乞思之』!乃纵之逸。成功闻之,急返救;未至,鸿逵已告捷。夏四月,成功入厦门,得到走五日矣;大悔恨。移军白沙,以郑擎柱知白沙州;亲渡海口为炮台。丁未,大会文武,赉施琅、郑文星、陈纁银有差,杖阮引及何德,厚恤吴渤孥,责芝莞罪。芝莞欲辩,成功已出隆武帝尚方剑,斩之;曰:『我无少私,尔勋臣统将,其各努力』!士卒闻之皆股栗,其势复振。愤鸿逵纵得功,责诸将无往谒;鸿逵惧,尽其所部付之(后为王进功所袭,成功移之金门以老)。方芝莞弃厦门走,成功妻董氏奉其祖祏出,芝莞屡使入他舟,将以弋其贿;董氏不肯动,所积得无恙,军食以充。董氏固无宠,成功以是礼之。

  施琅用法严,有得罪者走匿成功所,琅捕获之。成功驰使使勿杀,琅言『法非琅出,不敢私』。促斩之。使者怒,构之;成功收琅父宣及其弟显将杀之,显促琅遁而己死。琅乃诳其党以走;追者将至,苏茂匿之,琅遂入降。成功赦茂,使典琅职;而谓琅必为己患,后果然。

  五月,朱成功责偿于张学圣等,遂帅中军提督甘辉、左先锋镇苏茂、中冲镇蓝登、左宣毅镇杜辉、后援剿镇陈魁、左冲镇郭义、右冲镇蔡禄、后冲镇林明、前冲镇余新(兼统领)、奇兵镇杨祖、智武镇蓝衍自南溪登,大掠郡邑,驰檄远近。降将王邦俊阵磁灶,杜辉、蓝衍争奋击,矢尽少却;余新、杨祖、蔡禄、陈魁左右纵,邦俊大败,退守漳浦。

  秋九月,朱成功攻漳浦;邦俊来救,甘辉败之,追至马口而还。

  冬十一月,降将杨名高以兴化、泉州诸军击成功,曰:『天寒海兵皆白足,可大创也』。至小盈岭,战未决,成功鸣炮三,伏兵四出;名高大乱,死者甚众,遂走泉州。

  十二月,成功乘胜攻漳浦,守将杨世德、陈尧策以城降;海澄守将郝文兴亦请降。张名振军亦至。

  成功军盛而寡食,纳冯澄世策,以甥礼事日本,即其产通市交趾、暹逻、吕宋,大得铜铅之助。以黄恺司税敛,立官商五。漳、泉、福、兴化之民一田两赋(一输大清、一供郑氏),不堪其惫,而莫敢问。

  时永历帝在广南,有议幸成功军者;永历帝惮而止(详「永历奔亡」)。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监国鲁王七年)春正月,朱成功攻海澄之中权关,乘潮而入,郝文兴迎降。

  有周全斌者来谒,问以策;曰:『藩主志勤王,宜首通行在,会李定国、孙可望从洞庭以取江南:上策也。今成栋死,广东新破,粤西之道无由至。且守各岛,上踞舟山、下及南澳以遏南北,贩洋中,足兵食;然后凭漳、泉道汀州、福兴,水陆并进,则八闽可有也』。成功大悦,以为房宿镇。

  二月,朱成功攻长泰,自江东桥入;遇王邦俊于西溪,邦俊复败。王进号老虎,闻甘辉善战,独搦之酣斗马上。辉投以戟,进避之;进彀,辉拂落之。自辰至午,以救止。进入长泰,辉急攻之弗克。三月,朱成功击降将某于江东桥,败之;余众保泉州。成功攻长泰,吴世珍先登,死。成功使火器镇何明掘地隧;闻陈锦至,敛其精锐于江东桥。陈锦欲击之,张玉谏曰:『成功虽少,英勇多智策;宜固垒待之,而以漳州兵断其势』。锦狃同安之胜,叱弗听。甲申,战于江东桥,大败不能军,遁入灌口。王进闻之,以数十骑弃长泰走;和平、诏安、南靖皆下。成功围漳州,锦败而愤,用法益酷。其奴库成栋、李进忠刺杀之,以其首奔成功。成功曰:『以奴刺主,是不义也』。赏而斩之,闻者皆服。

  五月,降将马逢知援漳州。成功问策于诸将,甘辉请战;成功曰:『不然。陈锦新丧,逢知恃勇,无制之者;至必力战。宜纵之入,然后围之,人多乏食,外应终迟,破之必矣』!麾龙江、万松关兵去而伏。逢知至,不见一幕;将驻师,呼噪四逼,终夜不解甲;登高望之,营栅满山,惟入漳径无所阻,遂入。成功复围之。逢知出战,成功使陈胜、陈斌、苏茂、萧泗共敌之。自帅甘辉、周全斌、陈尧策、郝文兴梯其城;逢知骇走,死者遍地。

  秋八月,成功军犹围漳,降将宜永贵以舟师攻厦门以救之;遇陈辉于崇武,败而走。成功急攻城,逢知随所坏筑之。秋霖日盛,山溪竞涨;成功塞镇山门以灌之。城中食又尽,人相啖炙,死者七十余万,门巷如墟墓。降将张着等犹死守,成功不能克。

  九月,金砺救漳州,曰:『成功兵精,尽注之恐不克;使骑兵出大道,而以步卒间邀之』。成功使周全斌战,矢下如雨;砺军忽自长泰至,全斌急退,砺疾追之,全斌军乱,万松、九龙之险皆失。成功退军于故县,漳州之围始解。

  冬十月,朱成功军在故县。金砺、马逢知、王邦俊谋使成功出三■〈氵义〉河,断江东桥,别自赤岭入,必再困矣。分其军为三,急攻之。成功以火器军战,逆风骤起,烟焰自翳。降将吴汝玠陷阵入,柯鹏接之,败;陈凤援之,亦败;右武卫周全斌援之,又败。成功败绩,退守海澄。是役也,成功不去其盖,是以甚败。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是岁三月,鲁王自去其监国号,不纪其年),郑芝龙使其仆李德招成功;成功不奉表,以家书口语答芝龙,词并不屈。

  三月,朱成功以兵二万、米三舟助名振入长江;旋召还,更使其将与北去。至于羊山,飓风折军,损十之一;成功军乃还(见前)。

  夏四月,郝尚久以潮州来请降;成功为之亲攻惠来诸县,不克。

  五月,金砺攻海澄。成功使王秀奇、郝文兴、陈尧策守镇远,使甘辉、黄廷屯关帝庙为犄角;使黄梧、苏茂伏城外,尽撤其备以诱之。砺军骤至,伏发而败。俄以大炮急攻城,后冲镇叶章死、后劲镇陈魁亦伤,城之坏者百余丈。成功坐台上,意气自若;曰:『吾岂避炮者』!甘辉翼之下,甫离席而台碎。金砺移军攻镇远,墙坏及地;秀奇窟拒之,卒不克。砺复为隧攻海澄,一夕炮作,成功咤曰:『将薄城矣』!以万人持斧俟。砺军将登,有厮养卒首纵斧,万众从之,随斧随堕,濠为之平;则既旦矣,砺军走,隧中药发,死者无艺。砺走漳州,成功擢厮养卒为都督。

  六月,永历帝使封朱成功为漳国公。

  秋九月,郝尚久求救于朱成功;成功怒其不会兵援广东,不应。周全斌曰:『倡义,当纳降。郝尚久来归,拒之失天下心』。乃使陈六御入揭阳港,至于南澳;尚久卒以郑鸿逵前攻潮州故,不纳其军。尚久俄没,六御攻鸥汀诸寨而还。

  是月,大清使封朱成功为靖海将军、海澄公,再使李德之福建谕成功降,且许提福州、漳州、泉州市舶,捍海寇。使金砺还浙江。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春正月,朱成功使戎政司马陈六御、都督陈应璠自平阳攻舟山,克之;进攻崇明,不克。寻入吴淞,夺其战舰;遂入泰兴、靖江、丹徒,次金山,取其炮;又焚金山、瓜洲舟而返。别使李增、苏茂、黄梧趋广东,攻大埔、饶平诸县。

  二月,李德至思明,具述芝龙指;必不可,则执鲁王以献。且言『天下已定,徒劳无功』。成功叱曰:『小人敢鼓舌』!德惧,不敢言。佟岱及降臣刘清泰亦与书,略言『天命所在,不待智者而决』。成功托言无屯军地;而遗清泰书,将以权宜取饷于漳、泉。因约三事:割四府地,不受制于抚部,不预征调,不去其发,一切如高丽;且请屯兵于浙,取温、台、宁波之食;亦不允执鲁王。使其将大掠福州、兴化、泉州、漳州;清泰敛军避之,而言其后必致变。

  夏四月,李增等攻饶平、大埔,江龙、刘道璋约内应;拒于吴六奇,不克,还。

  五月,朱成功杀督饷官黄恺。恺,泉州人;滑稽多智,毒于聚敛。成功杀之,沿海民始苏。

  秋八月,叶成格、阿山及郑渡至福建,再招成功降;且封芝龙同安侯、鸿逵奉化伯、芝豹左都督。鸿逵亦受命,惟成功不从;大陈水陆军数十里,设伏警卫而后见,不伯、芝豹左都督。鸿逵亦受命,惟成功不从;大陈水陆军数十里,设伏警卫而后见,不去其发。索诏书,阿山、叶成格不予,遽还入泉州。成功笑之曰:『事可知矣』!与芝龙书,言『不敢通只字,惧为累。使者猝至,四府无增,疑购父之故事。自古豪杰,利不能动、害不能怵。今惟以「去发」为言,岂不称臣而可去发者?大丈夫作事,磊磊落落。自今以往,父听儿言,则儿为孝子;不听,则儿为忠臣』。又曰:『前使至,盛馆之;不信宿侦骑四出,能无疑虑!父全至今,幸也;万一不幸,惟缟素复仇以结忠孝之局』。亦与渡书绝。芝龙更使鸿逵言之;鸿逵曰:『侄居中左,己次白沙,相见希也』。

  冬十一月,朱成功使林云璇疏奏永历帝,上诸将功;使林察、王秀奇、苏茂以舟师卫之。因会李定国于广东(详「湖广之乱」)。

  芝龙以成功无降意,惧及祸,乃自首;言『成功请地益军食,且不去发;两寄己书,妄诞无忌,臣不敢隐』。众议芝龙罪,尽夺其秩,锢之高墙;窜芝豹宁古塔。议攻成功。

  十二月,朱成功自梅溪、自飞鸾白鹭间道取罗源击吴六奇,大破之;遂取揭阳、澄海三县。

  汀州人刘国轩,雄伟有智略,以把总司键漳州,心怏甚;屡说其将朴世用附成功。世用即使国轩行,因冯澄世以见;澄世先与语,大悦之,以为义子,使归为间。是月,成功趋漳州至海澄,甲夜勒兵,莫知所指;漏四下,次州城,国轩启门应,张世耀、朴世用等皆降。分攻泉州,旁掠各邑,于是漳州之县十成功尽下之、泉县十降其七,惟仙游、龙游(?)未即下,成功几有闽地之半。以国轩为护卫后镇。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春正月,朱成功在泉州。降将施琅、韩尚亮固守,郝文兴请击之;成功曰:『善战不如善守,徒损士卒』。使甘辉督诸镇攻仙游,降将陈有虞誓守,炮石如雨,不能克;辉怏甚。神器镇洪善曰:『此葫芦城,宜穴地入』。从之。遂拔仙游,军声益振。

  成功承制封拜,以潘赓钟兼户、吏官,陈宝钥为礼官,张光启为兵官,程应璠为刑官,冯澄世为工官,理庶事;改中左为思明州,以邓会知州事。设馆曰储贤、储材;又制察言司、宾客司、军器局、制印局。劝学取士,得黄蒂臣等为六官属及监纪、推官。奉前监国鲁王及泸溪、宁靖诸王于金门,有加礼;以遗臣王忠孝、卢若腾、沉佺期、辜朝荐、徐孚远、纪许国为上客,大事必咨之。分其军为七十二镇,戈船之士数十万。凡封拜,辄朝服北面稽首,焚疏于永历帝座;称为恢复之师。

  芝龙在北京为佟国器及降臣龚鼎孳所劾,下之狱。

  夏四月,朱成功城浯洲。

  五月,朱成功视陆师,凡骑兵五万、步卒亦五万;再视舟师,亦五万:戈铤耀日。别以万人为策应。又铁人万,镔甲彪文,战居于阵首,驰斫马足,铳矢不能入。

  已而林察自虎门至,闻李定国败(详「湖广之乱」),周瑞不敢进,乃旋师。成功责察戴罪、立功名,杖瑞而后斥其职。拜张名振为元帅,以陈辉、洪旭、陈六御二十四镇隶之,趋浙江;以黄廷为帅、万礼副之,督二十镇攻广东。名振至舟山,守将巴兴臣举军降;使陈六御守之。洪旭攻台、温,守将马信、张洪德皆遣使降。成功招兴臣入思明州(互详「浙海遗兵」)。黄廷至广东,吴六奇、苏利合兵战;成功诱利降,因击六奇,大败之,屯桃花山。降将刘伯禄军鹰嘴浦,廷挥其部填濠砍栅入;伯禄大败走。遂合陈霸之师围揭阳,守者遁,廷、霸取揭阳;又攻同安,入之。惠安、南安诸邑皆克,晋宁亦降。

  刘清泰在福州,再以书招成功。略言芝龙列大臣,祖母风烛,而隆武帝无顾命;灭不可议之亲而从不必然之义,忠孝俱失。语多讥刺,且震满洲兵强盛。成功笑曰:『彼以劲旅言,吾岂畏一固山哉』!时济渡方以定远大将军入闽攻成功,故清泰以为言。成功亦召诸将计进退,郝文兴、陈尧策请战;冯澄世曰:『北来之军便弓马、裕储蓄,我一失锐,人心易动,不如还也;固守厦门,水战非其利:此以逸待劳也』。成功然之。堕安平镇及漳州、惠安、南安、同安城;留文兴守海澄,敛其军还思明。

  冬十月,宜尔都以宁海大将军之浙江。马信、张洪德已阴降,且送其母于成功以为质。成功遗信蟒衣、玉带、白金五千,遗其母妻皆珠帔、白金各五百;且亲诣之,阻于风涛不得达。信闻,益倾心。

  芝龙被废,悔;遗书成功,使无以为念。其仆尹大目(器?)首之,因使招成功不至,则族;成功不从。

  十一月,朱成功至台、温,掠昌石、定关诸处。

  十二月,济度自漳洲遗书成功,譬以祖大寿、洪承畴;成功依违答之。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春正月,马信劫冯国用入舟山降,遂掠临海。

  降将尚可喜在广东,使刘伯禄掠揭阳;苏茂欲战,郭遂第曰;『踰桥脱不胜,奈何』?黄梧云:『必捷』。降将徐成功旁冲之,梧大败,黄灿、林文灿皆死;惟遂第军得完。

  二月,陈六御告舟山城旦哭,成功使毁之(见前)。

  黄廷在揭阳为吴六奇所攻,舟师多毁;廷中二矢,走新墟。揭阳、晋宁、澄海皆失。

  夏四月,济度大举攻厦门。成功使林顺以十六舟据上风,前锋韩尚亮少却。济度以大军至围头,飓风大作,满汉士卒皆瞑眩,亟使反棹,柁者曰:『外洋非江湖,不可动』。风雨益骤,舟皆坏。成功乘之,济度大败;有被风飘至金、厦者,成功殊其掌纵之。

  或请于尚可喜:若攻郑鸿逵于白沙,积可得也;从之。使王进功往;甫行而与洪旭遇,大战海中。郑师齐至,进功走入港。

  五月,苏茂至自揭阳;成功斩之,忿其纵施琅也。众不知,谓其枉;成功祭之,比之王恢、马谡,厚养其母妻。罚黄梧甲五百。以周全斌为左〔先〕锋镇、郭华栋(遂第易名)为右冲镇。

  时成功纳马信言,将北出取浙江;使梧及苏明、王秀奇守海澄。梧怨成功,既受命,则使赖玉阴入降;犹惮秀奇,不敢发。六月,王秀奇如思明。梧饮明酒,言苏茂死,明叹;梧因曰:『成功待士如豢豕,肥则食之』!遽促其叛。明以为戏也;梧免其冑,则去发矣。其党皆操刃起;明不得已,从之。袭华栋杀之,尽歼其军。其副将康雄跳城走,梧卒追之,断其腕;卒驰去。郑纯亦从降。张协闻之,使遽告于秀奇。宵白成功,使甘辉、洪旭急追之;旦及城,居民四溃。辉顿足曰:『败矣』!张协请急援五都,从之;使陈斌、陈鹏伏于隘,尽迁五都之佽入于舟。将攻城,辉与旭谋曰:『梧志久矣,非无备也』。乃还。梧既入降,封海澄公;疏陈五事:屯海口、制小舟、夺官商、禁米艘、掘郑墓。于是芝龙祖墓皆被抉,惟所称「五马奔江」者不知所在。亦授明秩,使入北京。成功以明非叛者,养其母如故。

  初,成功语诸将:『济度、李率泰皆在漳,吾乘风入闽安、取福州,则漳、泉不可守;还师以救,是自困也』。以甘辉为帅、万礼副之,率杜辉、陈斌十五镇行。甫解维而梧叛,诸将失色;成功奋然曰:『吾谋大事,岂为海澄阻乎?不行者杀无赦』!秋七月,朱成功军至闽安,守者望风遁。成功使黄廷、陈鹏、周全斌守思明州,洪旭、郑泰守金门;使王秀奇攻南桥,再战再胜,遂取连江、围福州。东壁于乌龙,绝漳、泉救;西壁洪塘及水口、北栅连江,延平、建宁、温州、台州之径绝;惟南门逼于海,不之锢。降将田胜、宜永贵守。成功并军攻乌楼,克之。城中益急,出降臣周亮工及王进于狱,询之。亮工登城射,攻兵殪;曰:『今惟南门可出耳;宜使王进潜袭之鼓山,夺其舟;李成、田胜出西门、南门夹攻之』。

  是月,林忠复取永春诸邑,至于大田;寻败(详「义旅」)。

  八月既望,王进宵出,旦而大噪,城中发炮以助之。成功军出不意,弃其械,走入舟,乘潮还闽安。其攻泉州者,亦败于李率泰。成功返思明,闽安、海澄诸县复没。

  是月,陈六御败死于舟山(详前)。陈宝钥、黄开泰皆畏成功严,先后降,大致显贵;将以招海上,人心蚁动。亦以成功赐予厚,衣服、邸帐与己侔,故郝文兴等死不贰。

  冬十二月,朱成功再攻福州,不克;大掠泉州惠安、闽安、漳浦、罗源诸邑。败降将杨捷兵于铜山,斩其部张韬。遂掠温州、台州。

  芝龙再使谢表至,邀成功降;巡抚佟岱大陈兵势及河北水溢、关中地震皆无足虑,将以促之。成功使表即还,与芝龙书,言表跪白日夜泣,而责芝龙自致祸;必不得已,益地以居其部,己则为巢父、严光,优游林壑。词意重叠,皆曰为父故也;事讫不成。

  成功兵攻罗源,又攻宁德,阿克襄救之。成功亦虑招抚者携其众,乃旋师,甘辉为殿;阿克襄追之。辉与战竟日,无胜负。诘旦,阿克襄出见负米者散入舟,使骑逐之;及于桥,魏进忠来战骤退,陈谦援之亦退,追者止;谦更踰桥搦之,阿克襄怒,自逐之,分兵击诸伏者,皆走。降将柯如良曰:『此诈也!宜速止』。阿克襄叱之。甘辉瞭其至,突斫之,阿克襄堕;辉急斩之,首重钧有奇。遂纵战,追者大败,获其辎重及马无算。遣使告捷于永历帝。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春正月,朱成功攻温州。

  三月,郑鸿逵死。黄梧言:『不杀芝龙、成功不死,投诚者亦不决。请取芝龙及芝豹、世忠、世荫皆斩之』。世祖嘉之,不遽用其说。

  夏四月,朱成功使施举入松门招渔舟,谋大举入长江。风飘其舟入定海港,举战死。

  黄梧再言:成功之众,东取潮、惠之米,中取兴化、泉、漳之货,北取材于温州、福宁,故兵食、舟具无或缺。请使滨海各严守,己力击之;而禁芝龙毋与成功通简札。乃流芝龙宁古塔及其孥。

  秋七月,朱成功使洪旭、陈辉守思明及金门,陈斌、卢谦、余程守罗心塔,自以舟师攻闽安入之;进攻福州不下,北屯于兴化之琅琦。部众攻黄岩,王戎败绩,执知县刘登龙以降。成功围台州,田雄来救;成功设伏大败之,尽破天台、宁海诸邑,太平、海门卫皆降。遂陷台州,降臣蔡琼枝遁。江南大震,尽填诸港口,待援军。值李率泰陷永春(详「义旅」),乘胜攻闽安,降将张蕴玉又绝长乐港截成功军,余柱战死;率泰诱陈斌、卢谦以五百人降,至福州尽杀之。成功乃使陈尧策守琅琦,还军思明。陈德容等叛,入降。

  芝龙在宁古塔,大清虑其近海逸,严梏手足,颈施三索;使卒严逻之。

  冬十二月,朱成功攻南澳,陈霸请取鸥汀以足食;纵火克之。林胜忿其屡拒命,屠之。

  成功议大举,曰:『入南京,则东南半壁皆吾有矣』。马信力赞之。或曰:『地远而城固,攻之必数万人;不如近取』。潘庚钟曰:『泉、漳之民苦于争战;且偏隅也,不足以召天下。若自瓜洲入金陵,则闽、粤、滇、蜀必将响应』。甘辉言:『空国而出,思明必危』。庚钟曰:『敌不我攻,虑滇、黔耳。若悉天下兵至,岂能独全!今入长江截粮道,彼自救不暇,岂能攻我』?冯澄世言:『不取南京,敌亦未必忘我』。陈永华言:『取江南,则金、厦自安。偷安岁月,自老其师,非策也』。惟甘辉执不可。成功曰:『吾亦有心久矣。昔武侯言不两立,清岂每饭忘我者!当取朝旨,合滇、黔、楚、粤之师出洞庭会江南,使天下跂足相从耳』。使杨廷世、刘九皋自龙门间道入云南;至,永历帝下廷臣议,冷孟饪言:『成功仗义,通贡不绝。且赐姓宜王爵』。乃封成功为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赐尚方剑,便宜行事。手诏进师江南,以六部郎中各一人随军纪录。使总兵周金汤、太监刘国柱赍册东。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正月,永历帝诏至,成功拜受;亦封王秀奇祥符伯、马信建威伯、甘辉崇明伯、黄廷永安伯、万礼建安伯、陈辉忠靖伯、洪旭忠正伯、郝文兴庆都伯,余进爵秩有差。成功始设长史、典膳官。谢表以恢复无功,辞王爵;称招讨大将军如故。

  二月,朱成功攻南澳,吴六奇拒之鲍浦;复击耿继茂军,苏兴、黄亮战死。

  夏五月,朱成功将陷海澄,刘进功降。

  成功引兵北,舟师蔽海。别使步卒自平阳入瑞安;已亲射书于其城,守将汤志道降。以雷震其程山,军还。

  秋七月,成功大学攻南京。故都御史陈士京及黄廷、洪旭、郑泰留守;左虎卫陈魁以铁人军先,甘辉、马信、万礼继之,自帅林胜、余新及诸镇从,甲士十七万。甘辉请俟滇师而后行,成功曰:『会师示牵制耳。兵马云集,日费万金,岂可少延』!遂合张煌言军进至平阳,守将单任暹降;至瑞安,艾诚祥降。进取乐清诸邑,雄不敢出。成功次羊山,俗戒惊震;成功不听,鸣金发炮,军士又执其山羊食之。俄大台飓,雷电水立。成功冠带祝曰:『将帅三军以复中原,若天命有在,其尽沉诸舟』!风亦遽止。碎舰数十,义阳王某及成功幼子浚、浴、温皆溺死,丧士卒八千;乃还舟山,图再举。马得功伪言:击败之于白沙。

  九月,朱成功取象山,知县徐福率父老降。时郑师多逃者,军中讹言新附者将尽叛。援剿后镇贺世明朱其樯,成功疑之,代以他将;且使夺新附者军。刘进忠叛入黄岩,周全斌追之;进忠宵突西门去,全斌拔其城。寻取盘石,入乐清,以兵守。明年五月,乃归。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朱成功在思明州。闻信郡王铎尼三路入云南(详「黔滇之乱」),议大举攻江南为牵制,植二旗于舟首明其志。

  二月,次温州。别将黄昌攻洛阳桥、黄色卿攻湄州,不克。

  三月,朱成功攻太平,入之。

  五月,至崇明。张煌言、冯澄世皆请先取之;成功曰:『城小而固,攻之淹留。吾得瓜州,崇明可不战而下也』。守将梁化凤,亦降将也;伪请服于成功,受之。又使刘澄招马逢知,亦请降于成功。无后虑,遂径进。己卯,踰江阴。

  六月丁酉,朱成功次丹徒。壬寅,泊焦山祭天,旗甲皆朱;癸卯,祭地,皆黑。更以吉服祭太祖,望如荼;素衣祭崇祯帝及隆武帝,望如雪。既毕,大呼高皇帝者三,诸军恸哭。成功语其下:『瓜洲、仪真,金陵门户;曷先取之』!

  丙午,成功将张亮斩滚江龙,张煌言、罗蕴章从之进(见前)。成功自帅甘辉、翁天佑,建大将旗鼓行。使周全斌攻瓜洲;戴甲浮趋,身中五矢,气益奋。斩降将贾质、左云龙于阵,擒朱衣助;韩英夺门入,树旗睥睨。全斌望之,陷西北隅入,以刘猷守之;即其炮击谈家洲军,马信、余新夹击之,守者皆遁。飞火烧木城,蒙古军毕溃。

  丁未,成功攻镇江。即谈家洲炮击之,堞皆碎。管效忠来援,成功上下诱之,效忠疾甚。翼日大战,成功列卒为五行,别使其军拥被御弓矢;效忠三突之,阵坚不动。俄而裂其军,巨炮猝出,杀效忠骑甚众;步卒以撒星阵进,其法三人为队,一持牌先、两人挥刀继,驰突如风,斩铁甲马军皆立断。效忠犹斗,甘辉、马信急攻之,效忠跳而走,止于银山门。辛亥,陈魁以铁人军攻之;射弗入,守者皆骇绝。铁人军突入,效忠走。再战于北固山,效忠身督阵,士卒皆下马战。其阵忽变,首尾逆击,效忠大败;部兵四千,免者百四十人。成功大举围镇江,五路传麾而阵,声沸江水,屋瓦皆震。知府戴可立以下降,金坛亦降。成功大享士于京岘山,使周全斌守镇江。仪征、六合至于泗州,皆为明(详「浙海遗兵」)。降将亢得时自沉死,巡抚以下官各思遁。世祖亲幸南苑,议亲征;群臣谏而止。

  甘辉语成功:『瓜洲、镇江,南北咽喉。以我守之,山东之师不能下、两浙弗通,金陵可坐定也』。成功召诸将议;潘庚钟、冯澄世皆请毋轻进,曰:『北京满、汉之人数十万,待漕而食;我扼其径,不两月将致变』。成功曰:『时有不同,若我自老师,援兵四集,首尾受敌,危矣』!张煌言以书促之。癸已,登舟传檄远近。丙寅,至观音门,使黄安垒三■〈氵义〉河。戊辰,使罗蕴章招苏、杭。己督诸军屯狮子山,列其舟于江东门;自以亲军数十徼城下,相形势。使林明、林胜、黄昌、魏雄、杨世德军旱西门,马信、黄昭、萧拱宸援之;使陈鹏、蓝衍、蔡禄、杨好屯东南,阻水壁;使刘巧、杨正、黄应、戴捷、刘国轩屯东南山麓,使张英、陈尧策、林习山屯岳山,以为卫;以甘辉、余新军狮子山,万礼、杨祖屯第二桥,翁天佑军仪凤门,深沟树木以围之。亲祭孝陵,操文激烈。梁化凤之降也,成功未使从;化凤潜自丹阳入金陵,与郎廷佐共守之。乙亥,廷佐以骑军数千出,余新击败之;城中益惧。朱衣助既被获,成功鄙其人,纵之;衣助告廷佐:『成功兵不数万,请绐之以待援』。乃伪降,曰:『逾月,则妻子得免死』。潘庚钟、甘辉訾真伪,与张煌言皆谏;不听。

  余新轻锐,士卒樵者,空其壁;或浮后湖嬉。甘辉力谏曰:『严城师老,猝不得拔,必有变』。余士信再言之,乃勒兵三日必入城。有管甲吏犯法,叛告廷佐曰:『翌日成功诞,诸将必贺。请急袭之。不然,必败』。且请为导。乃凿神策门出。秋七月癸未,梁化凤、哈哈木首攻新壁;新不及甲,走萧拱宸军。拱宸部亦惊溃,新被执,翁天佑援之不及;廷佐尽其骑兵出。甘辉、潘庚钟请退军观音门,围再举;成功不可。使姚国泰、杨祖、蓝衍、杨正阵山上,甘辉、张英伏林谷,林胜、陈魁阵山下,陈鹏、蔡禄军游击。哈哈木、梁化凤攻杨祖,祖力战,三合三却;杨正、姚国泰亦败,蓝衍战死。山高而阻,陈鹏、蔡禄不及救。化凤驰下,忽被却;廷佐急使骑兵夹攻之。成功兵望山上麾盖植不动,不敢退,亦不敢救。林胜咋而谓金岸、康龙曰:『敌无多骑,藩王不合击,误矣。尔死战,吾助尔』。龙、岸共搦化凤战,骑兵忽后至,胜还御之,魏雄战死。成功鸣鼓收其军,步伍犹不乱。化凤、哈哈木纵,郑师不能止,乃大溃。成功方语潘庚钟,自往促水师;比及江,望诸军迸如雨。知不可为,乃顺流走。庚钟以护卫军力战,至死不去其盖。陈魁援成功于中军,亦败没;张英中流矢死。甘辉斗且走,左右皆尽;所杀亦数十人,马蹶被执死。诸将龙操、朴世用、洪复亦战死,惟左右护卫镇、右虎卫镇、右冲锋镇、援剿后镇凡六军得全。

  成功至镇江,黄安军亦至;益之以周全斌诸军,犹数万人。成功大恸。将自镇江归,诸生罗子木抱其足,请及其不意再攻之。成功不可;弃瓜洲、镇江,军于排沙。使马信、韩英截江口,周全斌、黄昭、吴豪殿,以次毕登舟。八月,至崇明;梁化凤复入守。成功力攻之,城崩数十丈,化凤死守。乙亥宵,梯之;韩英、王起凤中炮死。周全斌曰:『多杀士卒,无益也』。罗子木以父被执,弃成功去;旋归张煌言。马逢知谋亦泄,黄征明等被执死。成功乃东。

  九月,朱成功至宁波,将攻之,垒于定海关;不得入,乃旋师。至舟山,拔之,以陈辉、阮美、罗蕴章留守;己还厦门。其将刘猷征饷温州,水浅舟胶;骑兵骤至,力战不支,一军皆没。

  冬十月,朱成功至思明州。哭甘辉而后入曰:『吾早从其言,不及此』!上表永历帝,以败军请罪。庙祀死事诸将佐。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夏五月,明安达理出浙江,达素、李率泰出福建,共攻朱成功;以其屡出也。明安达理军遇疫,死者过半。达素以大舶出漳州、别舰出同安,许龙、苏利、吴六奇皆来会。成功使陈鹏军高崎、郑泰出金门拒苏利,自督诸军当达素。陈鹏忽变,请自五通入金、厦,己为应;成功不知,方椗海中,按兵以待。漳州舟大,乘风骤至,周瑞、陈尧策战死;陈辉被攻,急烧火药以拒之。攻者踊入,却;辉得免。日加午,成功问曰:『潮平乎』?曰:『平矣』。曰:『平则转,转则风』。下令举椗。风果大作,成功手自搴旗起,麾巨舰横冲之;郑泰亦自浯屿出。军士呼声震天地,波涛吼立,海水皆动。达素大溃,成功纵击之;僵尸蔽海。有满洲精卒数百走圭屿,成功折箭招之降。率泰恃鹏应,挥军直进;鹏戒其部无动。陈蟒骇曰:『事急矣』!挥军进,炮作。陈璋以为鹏战也,亦鼓噪出。率泰兵不支,退入于淖;蟒、璋共攻之。鹏知失计,亦伪出,擒哈唎土星及诸校,两路皆大捷。成功磔鹏,以蟒代。吴六奇后二日至,闻败遂还;达素走福州。自是,无或议金、厦者。

  率泰又先贿成功之厨者,使毒之及诸将。其徒王四将置毒而身栗,止则否;如是者数。告其父耀;大惊曰:『事主而害之,不忠;诺而背之,不信。然可负信,不可以不忠』。首之成功,杀厨而赦四父子。率泰曰:『天也』。

  成功寻攻广东,兵以刀牌相继进,一人鸣鼓以号之。鼓震,则疏立;马军至,急绕袭之:是以辄胜。张应元以铁棓击之,乃旋师。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春正月,朱成功在思明州。崎岖海澨十余年,无所得;又苦金、厦弱,谋他适。有何斌者,以取台湾说进。台湾在海中,横亘千余里。隋以前,无闻;大业初,虎贲中郎将陈棱履澎湖而返。宋为毗舍那国。元设巡检于澎湖,无居台湾者。明初,废巡检。嘉靖中,海贼林道干止其地;寻被逐于琉球。天启中,日本又逐琉球而有之。郑芝龙纳倭妇室于此;寻入降。荷兰以求香山求澎湖于明而不得,乃重啖倭,就台湾求一互市地。旋诱以天主教而有之,筑赤嵌、淡水、鸡笼凡三城及炮台。值闽大旱,芝龙请于熊文灿,以舶徙饥者往垦之;土膏产众,闽民麇至,广立村市。荷兰惟治市舶,不之问。及成功时,荷兰市益利,占城、吕宋舶皆道此为都会,置揆一王守之。斌为之主计;会蚀其息二十万,乃说成功曰:『公虑思明弱,曷不取台湾乎!其地键四省,产饶,又富硝磺、铜铁;得台湾不虑无兵饷,且固君家土也』。因以图进。

  成功览之,慨然曰:『此亦海上扶余也』。集众议之,竟日不能决;惟马信、杨朝栋请行。乃使洪旭、王秀奇、黄廷辅其子经守诸岛,己亲行。

  二月,至澎湖;下令曰:『视吾鹢首而行』。至鹿耳门,台湾之外障也;沙淤水折,荷兰又沉大舶阻之。乃祝天曰:『成功受先帝命,寸土未得;天果佑之,敢以水请』!潮涨逾十尺,乃使斌按图先,金炮齐作。其酋方持镜窥郑师,曰:『唐船及炮台,必无遗矣』!而成功舟倏东北,群舟挟潮衔尾翔溢,或无当炮。酋骇呼其党英黎三截击之,不及阵,成功已拔赤嵌城。明日,其揆一王阵七鲲身,杨祥以藤牌卒跳荡击之,荷兰大败,走入城;攻之弗克,为竹篱、炮台环七鲲身而围之(鲲身者,海沙也)。

  秋七月,降将黄梧诱郭义、蔡禄以铜山降。成功微闻之,急告洪旭檄两人之台湾;义将行,禄言『藩王疑我,汝能无恙乎』?义犹不忍叛;其党万五卓刀誓必走。乃伪为许龙军防四城,并劫张进降,不可;禄、义自八尺门降。黄廷、陈豹追之不及,设守而还。

  成功围荷兰城犹未克,土番阿德狗忿杨高虐,杀之;杨祖往讨,败而死。且将应荷兰,黄安诱斩之。

  冬十月,郑芝龙伏诛,并其子世恩、世荫、世默,无少长皆死。李率泰复迁方田、排头、香港八十八堡民于内地,禁商舶、渔船毋入海;距海三十里无人迹。春燕来归,巢于舶上,商民大困。

  十二月,朱成功攻荷兰城,犹不下。其城皆乱石煅火而成,炮矢不能入;已焚其夹板船,亦不去。然荷兰纔千人,环而居者率闽产;其父老说成功曰:『城无水,仰诸南北山;塞而断之,必困』。从之。且语荷兰曰:『是我先人土,予我城者,器用他物不汝校』。荷兰乃迁去。

  成功入台湾,以为东都;字赤嵌为「天兴府」,使郑省英为府尹。立县二:曰天兴、曰万年。亲巡里舍、锡之蔫布,番民尽服。使刘国轩、何斌、吴淑为典兵,水陆训练;大兴屯田,按镇分地,即地垦田。教以牛耕,诛茅竹为塍社,尽以火。兵补正伍三年,而后税之;曰:『居常而耕、临警而出,此即「寓兵于农」也』。诸将大善之。礼闽人陈永华为谋主,掌书记;永华为约汉夷、制文武、宣律令、兴学校、起池馆、修战备。成功曰:『使吾徇诸人说,不得此一块土,何以武为?今沿海万里无君而望哭者不可计,皆以吾故。至今当移残黎辟土养锐,以待天下之清』。乃益辟诸荒土,招惠、潮、漳、泉之民塞之。待宗室遗臣有加礼,台湾称治。惟用法严;马信谏。曰:『立国之初宜若此,后之守者自易耳』。

  诸将陈文达、阮禄等四掠温、台、闽、粤间,苏纳海等遂再迁沿海民入内地,尽弃各省岛屿不之守。

  康熙元年(是岁永历帝亡,台湾犹称永历十六年)春二月,有谮陈豹于朱成功者,曰:『是通于尚可喜』。成功使周全斌击之。豹军澳门,与吴六奇、许龙、苏利大小数百战,畏之如虎;至是,集其部曰:『是必奸人反间我也』。众曰:『白诸』。曰:『不及』。曰:『拒诸』。曰:『是真叛矣!我从郑氏数十年,惟天可表此。藩王自惫,非我悸也』。帅其众,赴广州降。不数月,两目俱瞽。

  夏五月庚辰,招讨大将军延平郡王朱成功卒。成功感寒疾,诸将犹不知。子经在思明谦恭下士,好学善射,共爱之;生子克■〈臧上土下〉,乳婢出也。成功怒,使杀之,且及监刑者。又使周全斌自南澳至,众益恟惧。已闻成功疾,曰:『此乱命也』。与郑泰谋曰:『子不拒父、臣不拒君,礼也;君与王为兄弟行,可以行矣』。伏兵大担,诱全斌而执之。时成功疾已甚,犹强登台,持西洋远镜望金、厦诸岛,眷眷不止。庚辰,登台罢冠带,坐胡床,进酒诵「洪武圣训」;及第三帙,叹曰:『何面目见先帝』!以手掩面卒;年三十九。建威伯马信哭之恸,未几亦卒。台人恟惧,诸将奉其弟袭护国事。

  袭之私人蔡云、李应清、曹从龙、张骥说黄昭,使立袭;先餂之曰:『公勋高,世子恐不知』。昭有怨词。骥因言:『台、厦已水火,彼岂忘公乎』?昭请谋之萧拱宸曰:『今子也可以拒父,弟不可以承兄乎』?拱宸许之。袭大喜,割襟于昭,定婚媾;遂奉袭称东都王。黄安阳附之,阴语经速济。经及洪旭谋出周全斌为五军都督,陈永华为咨议参军,冯锡范为侍卫;伪使杨来嘉求降于耿继茂、李率泰,羁其兵;自以军东。次澎湖,使郑斌入台湾布告奔丧,众莫敢抗;惟昭、拱宸曰:『经乱国,致先王饮恨卒。护国承诏命,谁敢逆之』!斌还告,经问进军之路于周全斌;曰:『安平天险,请自潦港、洲仔登。萧、黄猾贼知兵,必自守此。然使谕诸将:「叔侄至亲,萧、黄构煽,其各倒戈,共扶王室」;则可以济』。从之,乘雾而攻。昭已先围经垒,经几不支;周全斌呼曰:『今逼水战,大丈夫可死于水乎』?奋身陷阵,昭众反助之,呼声震地;全斌手射杀昭。俄雾齐,全斌急呼:『世子至,黄昭已死』!黄安自阵出,经免冑示之,诸将皆降。全斌急据昭垒待拱宸,复呼于师曰:『罪惟拱宸,众无与焉』!拱宸军皆散,遂执拱宸及蔡云等斩之。

  十一月,郑经入台湾,抱袭而哭曰:『几为奸人所害』。待之如初,众大悦。使颜望忠守安平、黄安镇台湾,督诸军;己还思明。其将杨宣居小埕、万安者多溃,总兵林俊奇六十一人皆入降;尚可喜称获成功之弟赐云。

  是月,永历帝讣至台湾。张煌言遗经书:使奉鲁王复监国,勉以三矢;经不从,仍奉永历号,自称招讨大将军、延平郡王。以翁天佑为转运使。立肆市、庙宇、新街、横街,并所建置。其将王世鳌则叛降。有陈文敏者拥众海中十余年,至是亦降。

  康熙二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经至思明州;以内难平,祭告朱成功,申汛守。

  待故辽王朱述桂以下有加礼。

  夏,郑泰在金门总兵柄,封建平侯。黄昭之死,经得其交通书,秘之;耿继茂亦招泰降,使杨来嘉与约。经闻,欲讨之,虑受敌;陈永华为谋曰:台湾新定,将亲奠之;金、厦无人,泰为郑长,请总制之。铸印以待泰。泰喜,六月诣思明谢;伏发执之,泰缢而死。其弟鸣骏哭之恸,曰:『乃杀吾兄』!引其军八千走;周全斌追之不及。鸣骏出降,封遵义侯;亦封泰子缵绪为慕恩伯。

  时成功新亡,复有袭、泰之役,郑氏将佐多生心。江、浙、闽、广四省复有满、汉户兵部郎中各一人,专司招抚;无问真赝,降四级铨实官,或以武资换文秩,人心浮动。于是郑广及忠勤伯陈辉、庆都伯王秀奇、武卫杨富、虎卫何义、都督阮美、郑殷、陈舜穆自台湾,林顺自镇海,周家政自温州,吴升自某岛及文臣蔡鸣雷百余人、将士军民数万先后降;其别部入梁山者,亦为降将折光秋所败,经势衰乱。圣祖决讨经,使约荷兰相助。

  冬十月,耿继茂、李率泰出泉州,马得功出同安,黄梧、施琅出漳州,荷兰夹板亦至。经议分兵御;周全斌言:『海澄之兵不敢猝至,惟泉州军合荷兰舟势甚锐;破之,则皆惧』。洪旭言:『先王破达素,空军出』。乃使家口及宗室遗臣椗各屿,列舟师于大担,周全斌为援。战于马沙,荷兰之舟巍然海上,群舟三百箕张进;全斌以十二舟冲击如飞,荷兰之炮无或中。降军云集,不敢动。杨富忽至,全斌大诧,冲入水;马得功援之,全斌以为鸣骏也,合攻之,斩得功于海。已知其误,叹曰:『是未合死耶』!会日暮,高崎守将陈升叛,密请兵于施琅,宵赴草安山直攻金门;耿继茂亦使杜永和绕古浪攻之。经猝不及军,及全斌退屯于铜山。继茂屠金门及厦门,婴稚皆烬;而尽掳其妇女、财物,两岛为墟。黄梧请遂攻铜山,率泰曰:『急之,必入台湾;即其未定,使布威德』。许擒经者封同安侯如海澄公,世镇泉州;洪旭笑却之。经之别将纪凤、林维掠云霄、海门、诏安者,亦败没。

  康熙三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杜辉以南澳叛,入降。张灿,吴胜亦降,经将追之至于陆鳌、下蔡,不及。尚可喜更责招抚于吴六奇,使专任之。洪旭谓经曰:『金、厦新亡,差官仆仆,非为招抚,实散人心。宜入台湾;不然,将有肘腋之变』。从之。以重军屯澎湖,使周全斌、黄廷断后,遂入台湾。

  改东都为东宁,升天兴、万年为州。益垦荒落,招兵民,立学校。造亭馆,以处宗室、遗老。兴渔盐、申法禁、通商舶、安士民,兵甲不动:皆陈永华为之。

  李率泰闻之,使黄梧、王进功趋铜山;至八尺门,总兵翁多球以其军民降。梧、进功宵济至铜山,黄廷、周全斌忽不协,遂及周宽、杨泮、周珍、曾傅、黄宝、林英、张隆、阮星、欧瑞、陈麟、赖工、张岳及兵民三万六千有奇先后降;南山、镇海、佛潭桥诸屿皆没,台湾属地几尽。率泰再使孔文举招经降,不从;曰:『思明之役,失由粮尽。今风帆所指,南极高琼、北指辽海,募兵索饷,随在而能;所以横绝大溟、迁国东宁者,诚悼士女仳禽耳。贵国不察,尚严海禁,使四省邱墟,不已过乎?使来更约剃发,以八闽沿海相诱;经何贪于土地、何慕于爵禄,而为此哉』?卒不屈。率泰复徙沿海民,筑墙置隧以限之;凡五里一烽堠、二十里一营将守之。空庐墓、禁出入;士卒睚眦杀人,得贿始纵之,良懦益困。

  秋八月,耿继茂及荷兰舟十,次闽安。九月,继茂及荷兰舟至围头,期十月至澎湖,俟风攻台湾。寻罢。

  康熙四年(台湾仍称永历),以施琅为靖海将军,攻台湾;降将周全斌等从。再约荷兰舶,不至。琅遂出铜山,飓风大作,舟楫尽碎;乃还。琅及全斌征入京,分诸降卒屯各省,罢攻台湾。

  康熙六年(台湾仍称永历),施琅进攻台湾策,期灭郑氏;众以风涛不测,止。时经众间出掠,不大肆。其将乌角车被擒于杜永和,都督朱英亦自澎湖降。

  冬十二月,郑经掠铜山、铉钟;遂入广东,直攻甲子门,常进功不敢拒。

  康熙八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明珠、蔡毓荣使慕天颜入台湾招经降,不可;复书言:『迁界以来,五省流离;是以不谷不惮远引,庶几寝兵息民。岂意贵朝尚不忘情于我』!语多不屈;且请用永历号,不去发、不易衣、不称臣,亦不登岸,与朝鲜、琉球同。使柯平、叶亨来泉;令自角门入,不可,曰:『国无大小,使者一也』。相持数日,天颜为策,使会于至圣庙中。平、亨不得已,自东门入;仍持议如朝鲜。再使天颜入台湾谕之;经言:『死不去发』!遗李率泰书:『建国东宁,别立乾坤,自谓将安于无事;不意阁下驱我叛将,再启兵端,岂不闻蛇足之喻?田横,匹夫耳;犹守义。况世受国恩,承先王之训者乎!永世「袭封」之语,岂足移孤臣海外之心哉』?答耿继茂书言:『方国安、孙可望皆倾心贵朝,今并何在?可为寒心。疆场之事,一彼一此,有天命在;毋赘说也』。以其间,据步头,通市广东,不复用兵;沿海之民,少安枕。

  康熙九年(台湾仍称永历)秋,台湾禾大熟。

  冬,经将林柏馨、都督施轰叛,出降。

  康熙十二年(台湾仍称永历),耿精忠使黄镛入台湾求济师,台湾人皆喜。经亲督师至澎湖,待之;已来辞师,经还台湾。

  康熙十三年(台湾仍称永历)春,黄镛复入台湾,割泉州、漳州以赂经,且请尽师船归之经;曰:『王将水、吾总陆焉,江、浙不足平也』!夏四月,经使柯平入福州报聘,精忠已据全闽,悔割地,且耻乞援;遂叛约曰:『将分地战耳』。经恶之,留陈永华守台湾,自帅侍卫冯锡范、左武卫刘进忠、右武卫刘国轩、参军陈绳武、吏科洪磊,称永历二十八年,发台湾。

  五月,郑经取铜山及金门,至于思明州;父老姻故,咸与问劳。闽中故多郑氏部,又不直精忠;闻其至,海澄总兵赵得胜首以其部降;会兵攻同安,华尚兰亦降。得泉州将张学尧孥,厚抚而招之;学尧、施凤以水陆军先后降。精忠键福州,而使王进守泉州;进与降将赖玉、戴国用恣不义,王进功子锡范阴约经师,诱玉执之,遂攻进。相持竟日,经舟大至,进遁惠安。

  六月,郑经入泉州;杀赖玉,亦绞杀国用,民大悦。黄梧已疽死,其子芳度守漳州;经招之曰:『果抒悃,当弃前愆』。芳度杀刘豹降;经封之为德化公,所乞无不应。芳度卒自畏,阴使通表于大清;经羁縻之。降将刘炎在漳浦,经使赵得胜、冯锡范、何佑击之罗山,刘炎及降将刘成福、余鸿弼皆败绩;得胜急攻之,三人皆降。值精忠党刘进忠被围于潮州,精忠不能救,乞降于经;使金汉臣援之,败绩。

  秋七月,精忠再使来求和,且乞泉州;不许。

  九月,精忠使王进攻泉州,步骑二万,杀掠及惠安;刘国轩严阵待。相持旬日,进却,屯枫亭,连营三十里。国轩轻骑觇之,猝遇诸涂,许耀战少却;国轩分其军自辰加巳,搏击不已。进大败遁,全军尽失;追之,三日夜不止。进大奔,国轩师次兴化城,乃止。

  尚之信攻潮州,城坏逾百丈,进忠誓守。赵得胜援之,击其兵于黄冈,大破之;其众烧营走。

  初,吴三桂自立于云南,遣使通台湾;经遣推官陈克岐、副将陈文焕报之。三桂再使钱黯来通好,闻其与精忠恶,使周文骥来言:『毋操戈,遗敌笑』。精忠亦使潘日兴来和,经曰:『耿王能如约者,听』。精忠再使张文韬如泉州贺,馈以五艘;经使郑斌往立约,以枫亭为界。旋复隙。

  康熙十四年(台湾仍称永历)春,广东将苗之秀、张国勋皆赴经降,经取韶州;以惠州弱,使刘国轩并夺之。之信愬之吴三桂,三桂使以惠州与经,且与和;国轩入守之。

  三月,经使薛进忠攻吕花于马跳,永春知州郑时英谕之降;经杀花,没其产,恶其拒命也。进忠攻沉瑞于饶平,不克;何佑至百子桥,遇尚之孝兵,击败之,瑞乃降,尽执诸降官畀经。经封瑞怀安侯。进忠密请封黄芳度,经曰:『芳度必死之寇也』!夏五月,经自泉州如海澄,觇漳州;旬日,芳度不入见。使郑斌说之,不听;阴使乞师于尚可喜。

  刘国轩入潮州,遂与何佑、刘进忠徇广东郡州之未下者;至于东莞,守将赵天元降。国轩以师老将还,尚之信纠步骑十万人攻之;晨压何佑军,战于鲎母山。佑以身先,挥旗贯阵;国轩纵步骑驰之,斩首二万有奇、捕虏逾七千,奔踣遍山谷。之信大败,走广州;国轩、何佑之名震南粤。

  六月,经攻漳州,黄芳度叛守,后镇万宏中炮死;经益围之。复以军趣兴化,马成龙降经,使许耀守之;寻以赵得胜代。冬,经兵围漳州逾二百日矣。其将吴淑开门降,芳度入井死;经执其孥,尽杀之;凿黄梧棺,戮其尸,以报海澄之役。进至邵武,杨德以城降。何佑自潮州攻和平,赖升亦降。经有泉、漳、兴、邵及广东之惠、潮州;又入浙江掠温、台至于舟山,其势特盛。

  始,经在台湾,文吏惟立御史总制,以陈永华为之;协以五官,洪磊为吏官、杨荣户官、郑斌礼官、柯平刑官、杨贤工官暨六科都事、承宣、宾客诸司。既入福建,则以郑省英为宣慰使,督各郡租赋。易丁租曰毛银,人月敛银五分;舟船计丈尺税之,曰梁头。以吴慎为屯田使,清收屯税;以陈达章榷泉州盐、冯锡圭榷漳州盐、郑珍英榷潮州盐,石税四钱;以六官征富民缙绅赀,以饷司征杂税。以诸州令司抚字,以诸将分守各邑。其亲军曰侍卫,冯锡范掌之;曰勇卫,留守陈永华掌之;曰左、右武卫,刘国轩、薛进忠掌之;曰左、右虎卫,何佑、许耀掌之;曰五卫,施福统之;曰銮仪卫,艾征祥掌之;别立果毅、折冲、五卫、五行、五兵、左右先锋、前锋、后劲、中权、戎旗诸镇及角、亢、氐、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奎、娄、胃、昴、毕、觜、参、井、鬼、柳、星、张、翼、轸凡二十八营,五提督节制之。凡台湾政事,陈永华为主;军中文武事,则参谋陈绳武及冯锡范主之。使转台湾之米食闽民,大收水陆部众益其军。英吉利、荷兰、万丹、暹逻、吕宋、安南各致其物互市于思明,烟火里市几复旧。

  康熙十五年(台湾仍称永历)夏五月,郑经取汀州,刘应麟降。耿精忠所据,建宁、延平及福州一城而止;经且涎之。时杨捷以兵攻舟山,经将走去。韩大任至汀州,将与经合;姚启圣诱降之。

  秋九月,康亲王杰书入福建,耿精忠腹背急,请复降;许之。益仇经,导杰书军入福州。许耀屯乌龙江,杰书攻之;耀醉,淫于尼庵,仓猝接战,弃其甲仗走。

  冬十二月,经使吴淑攻延平,将断入闽径。淑自邵武出,沃申击之;淑将阮信叛,出降。淑走还邵武,沃申就攻之,淑弃城走;汀州亦没。

  康熙十六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杰书攻兴化,何佑、赵得胜誓守。佑疑得胜贰,得胜指天誓,佑犹不释。及战,得胜抽矢射,无不中;见佑军不动,曰:『吾不幸遇若辈,偕死固宜』。下马据胡床,挽弦杀数十人,死。佑蓬其发,奔泉州;兴化遂没。郭维藩又以仙游降,赖鼎球弃其城走江西降。杰书兵益南,使穆林赫等分徇泰宁、长宁、长杭、清流、归化、武平,守者皆弃城遁。使黄芳世陷和平;进攻漳平,陷之。使耿精忠攻泉州,屡日不去;然惧兵分势必弱,乃自泉州堕同安城,屯于西溪。杰书尽满洲汉军降卒攻之,自辰至巳,国轩步卒饥,又突于劲骑,收其军,弃长泰诸县;出江东扼水头、三、玉洲以守。经以杰书军盛,并弃漳州,执沉瑞还思明;知府程梦兰、副将孙绍昌皆降。惠州将陈槤亦降。国轩犹军江东桥,寻亦去;闽中无郑卒。

  夏六月,刘进忠、苗之秀复以潮州降。

  秋九月,陈谕侯自台湾出降。时林凤等遥结经,而自屯长泰之天目山;降将魏茂击破之,又杀吴培等于东渌塔潭。降将黄蓝败经舟师于小盈,李复贵、林日回被执;已围泉州之小营,总兵黄忠等被执。

  冬十月,杰书使张雄入思明招锦降;不从。

  十一月,杰书复迁沿海民;自福宁至诏安,逾二十里即设砦堡,禁出入。滨海杳然,无复烟火。

  十二月,郑经将掠泉州,降将杨凤翔等逐之。

  是岁,经将战舟山、掠台州、温州;西攻广东至于钦州者,皆旋去。

  康熙十七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郑经在思明。闻迁界急,使刘国轩、何佑分道入,尽下玉州、三■〈氵义〉、下浒诸堡。

  二月,攻石马,趣海澄;以张廷辉知县事。使吴淑军果塘,林英以军攻泉州。杰书使穆林赫、喇哈达出福州,塔赖出潮州,段应举出泉州,郎廷相、黄芳世、胡兔出漳州,四师并进;国轩、何佑兵才数千,纵横剽锐不可当。以思明、金门民赋重,人月输米至三斗犹不给;国轩首辞俸,自饷其军。何佑、吴淑皆效之。

  夏四月,蔡寅击穆林赫、黄芳世于腰湾,大败之;遂克石马、和平。国轩击胡兔于镇北山,击段应举于祖山、姚义于三■〈氵义〉河,皆败之;裨将朱成、高荣分掠泉、漳诸县邑。国轩已先入,自靖平举军围海澄,断堑环桩,飞鸟皆绝。郎廷相、胡兔兵来援,国轩纵一角,兵入;围骤合,城食益罄。

  陈永华语经曰:『克■〈臧上土下〉长矣,莅事明达;请以「军行则守」礼,立为监国』。许之;号曰世孙。

  五月,郑锦将攻潮州;不克。

  六月,刘国轩在海澄;城中食尽,人不能兴。国轩执希福、穆林赫、黄芳世、段应举数十人及兵三万,尽斩之;获其马万余。乘胜入漳平、长泰、同安,雅塔里弃城走,遂围泉州。分掠南安、惠安、安溪、永春、德化诸县,进围漳州,断万安、江东桥。杰书在福州,不能救。

  经别将入浙江,掠乌洋、潮巅诸处;寻入舟山,守之。南道广东至于钦、廉,多所帆帜。

  六月,经以郑时英理盐法,驻东石;姚启圣军城灵水逼之。杨忠掘其盐,深入二日;启圣兵骤至,忠力战中炮,死于海。

  秋七月,刘国轩城浔尾,土、石各一,一夕而成;姚启圣军争之不得。国轩更筑丙洲城,守之。使何佑、吴淑围泉州,号十万。

  八月,喇哈达攻漳平,经将黄镳力战不少衄;至是,以无助降。吴兴祚亦自仙游陷永春,杨捷自兴化趣惠安。降将林贤、黄镐以舟师出闽安,刻期救泉州;贤军至定海,经将章元勋战死;萧琛走海山,经斩之。使陈谅、陈启明、朱天贵往御,贤乘风出海坛,别以舟百列五虎,天贵、启明以熕船先,大败贤兵。杨捷出万安桥背,夺何佑所立桥。王一鹏弃惠安走,叶明、萧武军于永春、德化、湄州间相呼应,捷拒之。喇哈达、吴兴祚至长泰,阻水;李光地使自安溪小径入,导以乡勇,何佑、吴淑解围走。

  九月,何佑、刘国轩并军围漳州,凡二十八镇;国轩以十七镇军龙虎山,佑以十一镇军蜈蚣岭。耿精忠等战辄败,姚启圣五檄兵来救,各不至;众汹惧,欲弃漳州走。精忠悔其降,大恸;启圣独曰:『彼恃胜骄,将谓我不能战;请不战以懈之。阴以奇兵出,平经在此役矣』。尽阖城扉,韬弓甲。一日大雾,挥众急出。国轩兵锐斗,胡兔接之,溃;启圣援之,亦溃。耿精忠仇经甚,斩退者三;援矛突阵。降将马维兴济之,跳荡冲决,斩四十级,陷垒十六。经将郑英、刘正玺皆战死;国轩大败,走江东桥;长泰、同安诸县并没,守将林钦等多死。蔡仲遁入泉州降,纪朝佐等先后死且降。

  冬,塔赖攻万松关;吴淑击其将瑚图于石街,不胜。国轩犹军江东桥,与姚启圣、吴兴祚大小百数十战,少负而多胜;杨捷夹攻之,亦不能胜。众知其难拔,再使张雄、黄志美语经:以生民涂炭,宜息兵归台湾如成功时;不可。

  康熙十八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刘国轩在海澄。其地三面受攻;纔一径,国轩犹断之,引海潮以自阻,檄舟师屯各屯为声援。使吴淑攻长泰,不克。

  夏五月,国轩自江东桥窥漳州。自春徂冬,拥兵万余;启圣及诸军十倍之,国轩发纵指使如无人,一时畏如虎。

  精忠等谋大举直攻思明及金门,且约荷兰助。杰书言:宜大集舟师,乃可为。寻使约荷兰者还,言至赶塘、石■〈氵卑〉洋,阻于郑兵不能进。杰书攻太平寨,刘国轩拒之,少衄。衄。

  秋九月,经将施廷、林申在东石调发之余兵才二百,降者以告。启圣使步骑数千填濠登,廷伤、申斗死。经以失险,擢吴桂协理五军,与康雄守思明州。初,国轩以果塘险,筑版尾城于其后守之;诸镇莫敢屯,吴淑毅然请。杰书兵数万至,国轩、淑以军二千凭城进,且战且守,势若率然,杀章京巴名克。杰书军炮攻之,日夜不绝;淑自若。会霖雨,所居之墙坏;挥左右出,独据胡床寝其下,竟压死。经哭之痛,以其子天駉为建威镇,统其军。石井、白沙诸寨亦多没,林英生等并溃死。童耀及诸将在温州、象山孝顺洋者亦多溃。

  姚启圣自辟修来馆于漳州,日恣金帛供帐诱经众。获谍,亦厚贿之;反以情告。或伪书于门,曰「某来降,预为之馆也」。经众猜忌,自相杀。又曰:『经居台湾必不降,其骁将吴淑、刘国轩,若赉国轩以公爵、淑侯爵,林升、吴潜、陈昌、江钦皆总兵,则经无助』。而淑已死。吴兴祚为舟三百、万正色复以舟三百助之;曰:『子沿海与之上下,我以水陆军注海坛,破之必矣』。

  冬十月,启圣拔萧井,经五镇将黄靖、廖屿、赖祖、金福、廖兴皆降,林麟、詹天枢、陈彬、郑奇烈、林翰诸人亦先后降。经凡失文武官四百有奇、兵万有四千,皆为启圣所诱也。江几等亦降于吴兴祚。

  康熙十九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姚启圣攻海澄,不克;苏利复以海坛降。启圣决大举,再使约荷兰,竟不至。然自吴淑死,国轩军狮山、鸟屿间者益败,经势益折。启圣遵陆窥厦门;万正色诸军趋海坛,吴兴祚助之。舟师六队以进,凡艘六百。经闻之,尽发公私及荷兰炮,以林升为总督,江胜、朱天贵副之,配舟以出。至海坛,升大惧,走辽罗;天贵争之不得,诱马兴龙于海,举其军降。别将卫升、江志军崇武、大定者,亦不战溃。正色、兴祚趋玉洲,塔赖、李率泰、姚启圣亦破吴丙、林勋等兵,尽下湄洲、南皋、平海、陈洲、马洲、湾腰、观音、展旗十余寨,诸将杨彪以下先后降。启圣尤厚待天贵军,遂获其力。正色攻丙洲、陷浔尾,国轩留苏堪守海澄,己还思明州;堪即以城降。正色攻思明及金门,国轩知难守,弃之;奉经入台湾。其母董氏责之曰:『黄洪之罪,其可贳乎?不才子徒累桑梓,则如勿往』!经不敢辩。江钦及诸将攻广东者亦败。

  秋八月,塔赖贻郑经书曰:『自海上用兵,招抚屡至,事竟不成,则以封疆之臣拘于薙发、登岸也。台湾非中国版籍,君家父子自辟荆棘,且睠怀胜国;本朝何惜海外之地,不令田横将士逍遥其间乎!今三藩殄灭,中外一家;豪杰识时,必不吹已灰之焰,荼毒生民。若能保境息民,则自今以往,不必登岸、不必去发、不易衣冠,称臣入贡可也。否,亦可也;以台湾为箕子之朝鲜、徐市之日本,与世无争。而沿海生民,永护休息。惟足下图之』!经报书如约,惟请互市于海澄。姚启圣不可,乃止。

  时杰书、塔赖及将军都统十余人住闽中,占民居、搜民财,奴其丁男而浮虐其妇女;杀掠所至,不识谁兵。惟傅拉塔有纪律,而不久卒。姚启圣日夕谋亡台。有施亥者,经襞人也;启圣使诱经入海口,伏甲擒之。又贿其庖人,使值享士尽毒杀之。事泄,皆被杀。国轩在台湾被刺者再,亦启圣所使,然卒不克。其将刘天福等降。

  康熙二十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嗣延平郡王郑经卒。经自还台湾,知不可为,筑室洲仔尾,莳花石、近醇酒妇人。国事并决于克■〈臧上土下〉;礼贤恤下,赏罚严明,众望归之。惟群小则惮甚,媒孽百至。冯锡范,憸壬也;有私憾于陈永华。先谮之经,罢其柄;永华郁郁卒,克■〈臧上土下〉失助。及经卒,锡范谮诸董氏曰:『彼乳婢子,何能君!克塽质美,真君主也』。董氏亦贱■〈臧上土下〉,锡范遂执克■〈臧上土下〉,绳其喉而弒之。其妻陈氏,登台自缢。乃立克塽为延平郡王;幼不能政,权归锡范。行人傅为霖与总兵十三人将作难,事泄,锡范尽杀之,并杀沈瑞,人心大震。

  启圣闻之,请急攻台湾,且以施琅荐;李光地谋亦同。琅遂之福州,将以南风出铜山;启圣欲以北风直取台湾,各不协,止。

  明年,琅自请以三百艘攻澎湖;而谓光地曰:『郑之将,国轩其杰也。使守澎湖为他人,虽败未即灭;如国轩守,或死、或败,则瓦裂矣』。

  夏四月,克塽将蔡某掠琼州,败还;分道闽、浙间者,亦无获。

  康熙二十二年春正月,刘国轩闻施琅兵将出,遗书姚启圣,请自比于琉球;不报。

  夏六月,施琅出铜山,至八罩湾礁溜,潮忽涨,遂及澎湖。国轩已严守,筑垒二十里,鎗炮环之。蓝理陷阵,中炮肠出,跃而更斗;国轩将飞天鼠被杀。数日复战,琅使曾诚、蓝理、吴启爵、张胜、许英、阮钦为、赵邦试入,以火焚郑师;风发,皆飘散。琅自以大舰冲而入,国轩以两翼兵夹击之,矢及琅目;蓝理、吴英以死拒。天大雨,飓风遽作,乃得脱;琅大惧。其夕,经将吕韬降,且请为应。澎湖固咸水,忽甘冽,以故能驻军。越七日,琅大举。国轩屯牛心湾以拒之,别列万人于鸡笼屿;沿海三十里皆筑短垣,置炮台十余以誓守。琅使陈蟒、祝明玉东,康董也西拒;自以军八队,朱天贵、陈龙、吴英、陈昌、林贤、杨嘉瑞将之,皆降将。琅约以义,五舟攻一舟,人自为战。国轩射火矢、喷筒蔽空,鎗炮呼噪之声,达百十里,斩天贵于海中。时云起蔽天,郑师相贺;以海洋占:雷鸣风止、云起风生,可乘战也。俄,大雷电,众骇而溃。国轩推案哭曰:『天也,夫何言』!遂突吼门去。琅焚其舟,林升、江胜、陈启明、王隆皆力战死;杨德及诸人降。

  琅进攻台湾,众议更战。姚启圣已使黄性震说国轩降,又故泄之;克塽众互忌,不能军,乃守鹿耳门。琅至,舟胶不能入。住军旬日,昧爽大雾,潮增十尺有奇;巨舟浮,进。其众骇曰:『先王取台湾,鹿耳门涨;今若此,殆天数也』!决计降。使郑平英来请,许之。

  秋八月,施琅入台湾。刘国轩、冯锡范、何佑以克塽及明鲁王子朱桓降,籍其府库、军实及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金印各一、公侯伯银印五。琅复招黄锡鹏、周云飞、阮继先诸人于浙江、广东,皆以兵舶降。以台湾为府,立凤山、诸罗、台湾凡三县。以克塽及成功、经之柩入北京;至,授克塽公爵,隶汉军正黄旗。国轩、锡范皆伯爵,何佑副将。寻使以成功及经之丧归葬;克塽卒,爵除。

  襄皇帝以仁武之姿,奋志藩服;非永璘也,而被沉废。遂致赧帝坐送南服,岂非天哉!福京正位,涕泣枕戈。宫中无嫔御、行在绝玩好,柄任清流、匿瑕朝士,洞烛军民、敦席祖德,才嫡仅怀乎天末、玺书遍下于宗盟:深维大义,何如人耶!「东南纪事」言之的矣。而世以杀陈谦、幸延平,为帝之罪;抑思谦死郑叛、不死亦叛,延幸明亡、不幸亦亡。盖郑芝龙以欢、泰之权,怀曦、桧之志;洪承畴以反颜之恶,工毁子之谋。少康、光武,遇曷及此哉!夫中兴之主,患不武决;偏安之日,必竞共驩。闽中之立,皆不堕此。卒致江陵尸幕下之君、义士碎西台之竹,则彼枭徒几希,尽绝而已矣;曩非妻孥雪掠、少长横尸,瞽目索涂、贰臣入传,此曹尚少悔哉!成功痛母、拒父,弃鲁、从滇,势有所厄,人亦议之。然周瑜非口舌能动、熊飞从岭峤起兵,故老遗臣,比以共和之治焉。虽操文徒祝、植旗无功,弃甲江滣、漂血海口;然且赤羽耀日、铁骑嘶风,电激飙驰、涛奔云立,大义申于南北、高皇鉴此牲毛:此闽中所以为明、成功所以不折也。台湾南迁,鸿毛借寓;礼贤才、屯军民。孟珙置江汉书院,流人栖息而安;窦融称五郡将军,河西拱手而服。搜〈衣,代亠〉下〉甫定,膏肓弗痊!太原仗仪,莫传三矢之遗;尼山泣麟,徒拥反袂之痛。延平有知,当亦赍恨九泉、自伤弗禄乎?三藩构叛,八郡旋亡;鼓角鸣于岭上,旌旗逼指鲲身。王孙之母,施责于倚门;仲连之矢,犹射夫燕将。虽在兴朝视殊残寇,盖三齐亡而田横不屈于岛中、炎运衰而邴原求之于海外;狡童之歌,宜西周不以为罪也。卒后憸人篡戴,天泽自亡。鸡笼议师,施琅反噬,败纲裂维,厥祸宜及;岂必「生女」碑谶、鼓山僧偈,斤斤前数乎?惟是明运终于南台,而新竺实辟于郑延平;泽不三世,而庙祀已蠁于闽。天事、人纪合而观之,固「屯蒙」之机,顽懦所激已。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八

  江都倪在田甫辑

  ·江西之乱·

  宏光元年夏六月,阿济格入九江,左梦庚降。其部金声桓进曰:『江西无兵,请偏师以招之』。使偕王体忠往。体忠,流贼白旺党也。旺军枭整,体忠刺而代之;先梦庚降。至是,与声桓偕。江西巡抚旷昭懦无备,声桓檄之降。其将王得仁以百骑自九江、南康趋南昌,昭使吏民迎得仁,自遁于临江,再走万安;南昌、临江、瑞州、袁州、饶州、吉安皆没。声桓居省城,纵兵四掠,士皆不附。艳刘天驷富,尽抄之;降者亦家破。闻隆武帝立福州,谋应者众。旧巡抚将邓武泰、白之裔壁峡江固,未降。

  秋七月,隆武帝以黄道周为督师大学士,出江西;赐剑,便宜行事。道周将自衢州入徽〔州〕、宁国,上疏:『关内之扼在建阳,关外之扼在广信』。值御史詹兆恒、广信知府解立敬使迓道周,陈说利害。道周遂行;无食、无兵,徒手号召,得扁担兵千,历铅山长玉以进。隆武帝使张家玉屯金溪以助之。道周夫人蔡氏亦聚兵,号夫人军;旋以无食,罢去。

  时益王由本首以兵复建昌,止云南援将赵印选象炮兵以自助。刘士桢复泰和、庐陵,曾应亨起抚州,张述载击声桓部于密浑,败之。刘士桢、胡定礽、李含初、郭贤操各以兵复郡邑。左庶子杨廷麟开忠诚社于赣州,招檄士与守吏以死守;隆武帝嘉之,擢廷麟吏部右侍郎、刘同升国子监祭酒:江西义兵大起。声桓使刘一鹏御峡江、王体忠备抚州、高进库攻建昌;赵印选袭其屯破之,尽杀其妻子。旋出战,降者某潜通进库兵,以火矢射象军,益王败绩(已上详「义旅」),建昌遂没。声桓兵西至于皂口。

  是月,永宁王起兵复建昌,遂复抚州(详「义旅」)。副总兵施福入弋阳。新城已降,总兵杨武烈潜复之。隆武帝使李翱知县事,兵民相杀者累日;翱擒杀其党及佃民乱者,新城复定。九江、临江、饶州、瑞州、袁州、广信间义兵复起,南赣巡抚李允茂又使徐必达复泰和。声桓使王得仁趋抚州,王体忠趋建昌,刘一鹏、王进才、郭天才、高进库、汤执中、柯永盛分击义旅。诸将多良玉部,既降,受制于声桓。寻陷宁都;进攻吉安,陷之。允茂走赣州,告急于闽;隆武帝使福建巡抚吴春枝自邵武为之援,命总兵陈秀救建昌,詹事罗大任、大理寺少卿黄云师、兵科给事中曾应遴募兵复九江、南昌,且援赣州;命张家玉监郑彩军出广信,促定江西,招土寇邱华、谢朝恩等于湖西、湖南。援将黄朝宣始逗留不肯进,至是噪归。声桓亦忌体忠兵精,诈杀之;一军大哗,飞矢四射。声桓击定之,使皆隶王得仁。得仁辽东人,发五色,军中呼为「王杂毛」;骁勇善战,声桓尤爱之。得仁为效死,故声桓兵众而益强。

  八月,万安军乱,杨廷麟告急。刘一鹏至峡江,白之裔叛降,进攻袁州;李时兴固守,蒲缨战,败绩,袁州遂没。之裔更导一鹏陷吉安,乘胜攻万安,执旷昭杀之。曾应亨被袭于临川(详「义旅」)。

  郑彩距广信而军,不肯进。声桓攻广信,知府解立敬、铅山典史周寅生固守;张家玉使洪旭、林习山援之。

  大学士苏观生忿郑芝龙状,自请经略湖广、江西;隆武帝亦思自赣州入湖南,命为总督,募兵南安以待。

  九月,命太仆寺少卿林兰友巡抚江西;曰:『虔民之憔悴久矣,卿宜振厉;先教后刑,先情后法』。又曰:『小贪必杖、大贪必杀,其力行之』!徐必达击刘一鹏于泰和,败绩。杨廷麟、刘同升击声桓兵,大破之;乘胜复万安、抵泰和,尽克吉安境。又复临江。上疏:『赣州山川上游,仰攻不易;左湘楚、右闽浙、背临粤东,控制三面。乞赐临幸,使天下知朝廷有兴复之计』。隆武帝然之;阻于郑芝龙,不果行。加廷麟尚书、大学士;赐剑,便宜行事。召李允茂入为兵部侍郎,代以张朝綎;旋召朝綎,以刘同升代之。

  督师大学士黄道周至广信,使夏学先取东乡,赵之玺复安仁、余干,沉和击土寇胡沛然,降之;旁趣饶州、抚州。闻金声被执,遣将守马胫岭。使黄奇寿出牛头湾,战大捷。遣王嘉封出婺源,败死;游击李忠被执。俄,奇寿、李瑛、倪彪亦溃于童家坊。道周上疏:『敌掠暖水,去广信可百里;臣军入郡者千许人,东出马胫可七百人,之抚州、饶州者二百人。臣之现军千余而止。今势急,请使方国安出严州老竹岭,攻徽州牵制之』。隆武帝无兵、国安又浙军,是以不能应。

  郑彩在广信羸卒数千,数月不一出。黄朝宣入掠袁州、瑞州、临江诸郡,土寇谢忠良等所在焚掠,福建土寇阎、罗、朱三姓纵掠及抚州,别贼掠南康,重以金声桓淫掳屠杀,江西大乱。

  冬十月,金声桓兵攻吉安,徐必达援之,战败而死。侦广东兵至,声桓众退入于峡口。杨廷麟击王得仁等于樟树镇,又败。遂弃临江,守吉安。时隆武帝以万元吉总制江西七省军务,入守赣州。

  十二月,赣州巡抚刘同升卒。元吉适至,隆武帝使兼巡抚事,与杨廷麟固守。赣州居江西上游,水陆达广东;地数乱王得仁,讨定后,势少戢。终明世为重镇,故廷麟等扼之。

  是月,黄道周军溃,张天禄追之至于江西之开化,乃止。

  金声桓兵陷抚州,郑彩不之救;张家玉切言之,下诏严责,迄不惧。右佥都御史陈泰来以兵取上高、新昌、宁州(详「义旅」),进围瑞州,不克;遂取万载。声桓攻之,新昌守者以城叛。泰来走界埠、攻抚州,败死(详「义旅」)。声桓东至许湾,张家玉结陈辉、蔡钦、林习山三道御之。军中夜火,家玉斩救者,设伏以待;诘旦,声桓兵果至,旭先疾战,家玉亲督黄虎等继之,斩其二将、首级四百,家玉将陈有功亦战死。日加午,声桓兵大至,矢下如雨,烧诸山毕赤,家玉坚不动。王得仁驰书招赵珩降,众偶语,珩大惧;家玉执其手,拔剑誓曰:『当共死事此间耳,敢疑谤者齿此』!夜半,设太祖高皇帝及关壮缪位,率诸将哭拜之;悬金于前,使珩及郭毓卿、李明忠、陈良各以百人伏山谷。己伪走,声桓逐之,毓卿等四击,家玉反军斗杀其步卒五千人,骑军溺死亦过半,抚州复立。又使永宁王袭声桓垒,自以兵夹击之金家坡,斩首五百;还妇女、收酒米,给免死牌以生薙发之民,民竞饷之。遣使告捷,且请乡民能复州县者即官之,而斩逃将许象干以徇,军声大振:为江西战功第一。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是年永历帝即位)春正月,江西巡抚刘广久招土寇阎某降之,杨廷麟亦招张安等。闻隆武帝幸赣州,疏迎迓;诏廷麟如行在,以万元吉城守。时吉安有民兵、峒丁凡六万,广东援军亦数千,中书张同敞征赵印选、胡一青兵四千。元吉申定军制,诸将不乐。张安前从廷麟复吉安、抚州有功,赐「龙虎新军」号,元吉倚以战。然安盗贼,居赣淫掠;使援湖西,所至残破,亦不用其命。元吉苦之,别募土练以战,诸将益解体。

  是月,声桓陷宁州,围奉乡不下;使李士元攻吉安,败去。王友才继至,赵印选斩之。元〔吉〕故识声桓,劝反正;及其受总制七省命,声桓亦心动。得其仆菁华,宵脱其桎,询元吉起居;昧爽纵之。及友才死,问乃绝。

  苏观生至南安大征兵而乏食,不能进。

  三月,命大学士傅冠恢复江西;赐剑,便宜行事。以冠无将才,使揭重熙、傅鼎铨监其军,以张安、邱华兵隶之。重熙方与徐祖绶等援抚州,击声桓兵于许湾,败绩;主事王兆熊劾之。大学士曾樱荐其才,隆武帝亦知之,各兼给事中;与鼎铨偕。冠至五福关,不敢前。闻泸溪警,反檄其兵归。已而,凡警皆然;人共谏之,不听。惟乞罢,疏十二上。江随、重熙皆劾之,乃罢冠,以重熙统其军。

  是月,金声桓兵陷奉乡;又攻吉安,胡长荫违节制,总兵邱龙、张魁皆战死。张安在湖西不能救,吉安军自溃。元吉退皂口,所部惟安远军三百;欲入水死,知县林全春止之。苏观生助以兵,名「新威军」;亦三百人。元吉使监纪陈亮督守绵津滩;高进库至,新威军先遁,安远继之。元吉入赣州,城中大扰;其妾已出署,斩之,众乃定。张安军一至,走湖西;赵印选愤元吉诋其罪,拥兵遁,城中岌岌。值给事中杨文荐使湖南至,以事急,自请助守;综理研密,昼夜不息,元吉倚之。进库并陷万安县。

  夏四月,命包象干籍石城、瑞金、宁都、建昌无赖民为兵,汰其老弱,备福建。

  郑彩闻博托兵出江西,弃广信、杉关。永宁王固以蛮峒兵守抚州,金声桓更围之,乞师于彩;张家玉以三营援之,围解复合。至是彩遁,蛮兵亦溃,抚州遂没。声桓兵攻铅山,陷之;又陷贵溪,总兵汪硕画败死。遂攻广信,周定礽击之连湖,却之;再战于箬渡及师口,败绩。诸军皆溃,广信遂没。詹兆恒收其众,屯玉山。彩遁至新城,众犹数万;将复走,张家玉止之曰:『新城,杉关之障、福京之门户也;必不可弃』。彩不顾去。张家玉、徐伯昌会李翱痛哭守之,以乡兵三百乘城守、亲兵百人战,荡决数十,杀其军累百。声桓兵纵围之,家玉中流矢陨绝;都司林雄蒙絮入,杀一将,挟家玉走,伯昌、翱皆死,新城遂失。家玉血书召阎龙兵于广昌,不及;安仁诸县先后没。

  进库乘胜至赣州,巡抚刘远生出要张琮于雩都,赣人诬之,火其舟,拘捉及妻子。俄,远生以琮至,赣人悔还其孥。远生忿,以琮渡;陷于伏,大败;及河,争舟死者甚众。远生益忿。五月朔,再渡河战,身先士卒,竟不胜;远生被执。俄脱归,屯于雩都以拒吉安、障赣州。杨廷麟檄狼兵于广西,自以张安及诸军再战于梅林,皆败。乃散其军,入城守;声桓围之。隆武帝加元吉尚书、文荐佥都御史,令尚书郭维经总理江西、湖南六省军事,与御史姚奇允缘道募兵以助守常山。急诏朱大典、顾应勋兵入援,以其距关近也。大典已被围(见前),惟揭重熙以傅冠军克金溪,再复抚州,有众十万;隆武帝嘉之,擢抚江西,代刘远生。以诸将专进止,不得已退军泸溪。尝击声桓兵于铜铺隘、师姑岭及高田、孔坊,皆大捷。是为湖东之师。声桓使王得仁逐邓云龙军于余于、乐平,遂自水口入光泽;还入抚州,掠东乡、安仁诸县。

  六月,吴之蕃、张国祥以广东兵五千至,大战于李家山、牛头山,击斩千计,赣州围解。已复合,城中易子析骸以守。隆武帝嘉叹,赐名「忠诚府」。然势益棘,元吉断指入函中,乞救于湖南、广东,何腾蛟、堵允锡、苏观生、丁魁楚不能救。

  秋八月,傅鼎铨军复宜黄,驻于乐安;以闽事急,援之不及。揭重熙在泸溪,将以兵援福州。闻隆武帝趣赣州,倍道趋行在。降将某要击之,重熙大溃;急收散卒攻抚州,入之。其将洪深没于阵;遗卒千人次于玉洞,间行安仁、东乡、金溪、贵溪诸寨,使聚兵;己为日者装,躬入南昌觇焉。郭维经、姚奇允以兵八千至赣州,胡一青、赵印选复以滇兵至,丁魁楚遣广东兵四千至,苏观生募南安兵五千至,杨廷麟召其溃卒,而元吉旧将汪起龙亦至;惟中书袁从鹗募沙兵,主事龚芬、黎遂球督舟师屯南安不及至。诸将欲战,元吉期水师;主事王其■〈穴上弘下〉曰:『罗明受,海盗也;芬、遂球奉若骄子,不可恃。且水竭,巨舟难入』。不听。及师至,声桓使郭天才截诸江,尽焚其艘,死者无艺;明受遁,诸军骇溃。万六吉以广西兵八千至南安,闻之,亦不战溃。降寇谢志良在雩都不敢进,城中惟郭维经部四千、舟师二千列以守。及汀州耗至,赣人益悬。

  冬十月,奸人黄震象、黄鼎象自城中潜通于声桓,请为应;散卒助之。丙子,夜雺雪,声桓兵攀堞入;乡兵巷战。及旦,兵大至,守者爇炮皆自裂;乃共拥元吉去,死于东关。廷麟以下,文武殉者数十人(详「殉节」);惟曾应遴为廷麟招兵闽、粤,郭应铨驻兵于龙泉,久乃死之(应铨,维经之子也)。元吉监杨嗣昌军,敏练多奇画,号知兵;及是,昏如睡,接诸将无一言,指对山救垒为空屯。言军事者,趣杀之。精神芒■〈忽,月代心〉,识者异焉。声桓屠赣州,使徐元仁、胡有声、高进库守之。进陷南安府,苏观生走广东。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三月,詹兆恒自怀玉出开化,为降将李荣所杀。林质再以兵复德化、攻建阳,败死。揭重熙、傅鼎铨军先后溃,郭应铨败死龙川。杨廷麟部溃入湖中者,不肯降;然伏匿无能为。泸溪魏一桂等亦然(详「义旅」)。

  金声桓益肆,大发兵,使王得仁等将之搜诸宦室民砦;皆诬以抗命,淫杀如流寇。乐平、余干、浮梁间民固忍健,得仁屠之,死者无艺;道、府守令多出降附,各肆捕获,弋人孥贿。降臣李凤翔、孙之獬、董学成为抚按,皆恶虐;檄徐文灿、汤执中、刘一鹏攻广信、吉水、弋阳、铅山、崇仁、龙泉、泸溪、东安诸村寨,尽屠之。降将刘武元巡抚南赣,使其部刘伯禄、徐起仁攻瑞金、石城、兴国、龙安、上饶诸邑,都督叶之南等皆死(详「义旅」);平骨、莲花、钓力、丁田诸寨皆没。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金声桓复以江西降。声桓负定江西功,日夕盼侯伯,仅得总兵摄提督;王得仁功亦不与,心怏怏。凤翔又痛抑之,孙之獬遽易其将佐,声桓不能堪;客胡以宁、胡澹、陈大生、僧德宗各劝反。德宗尝告声桓曰:『二十年后,变江西为红头虫』。至是,以朱缨丹顶镇九江,特信之。觇王得仁私居恒作故明服为梨园,知亦心动。会凤翔死,降臣章于天代之;与董学成等索声桓、得仁贿无已。尝大燕,文吏毕坐,屏声桓、得仁不得与;得仁愠,于天戏呼为「把总」,曰:『欲遂反耶』?及得仁攻建昌,于天索贿三十万;得仁大诟,目迸出;已知不敌,予之;心益怫。其客黎士彦为「公」「侯」玉印各一,玉刚卯;一宵,遗声桓及得仁曰:『隆武帝故在,以此贻之』。得仁受印,声桓且佩其刚卯。使赵旗鼓入湖南觊降将孔有德兵势;犹以妻子在辽东,不敢发。学成廉其状,阳欲举劾、阴索其贿及得仁之侍妾。得仁虑妾去,谋益泄;坚不予。是月,声桓孥至。于天方以数骑出瑞州捕掠富室,或告得仁曰:『于天此去,欲结赣抚以图公耳。前此满骑千余去矣』!声桓计决,阴约降将李成栋、马逢知、刘泽清、徐勇复为明。王得仁将自出建昌,结遗臣余应柱、揭重熙。或告得仁曰:『声桓多诈,宜居省垣以逼之,乃不敢违』。得仁从之。夜勒兵执学成出,始告声桓,遽解发辫、易衣服;旦杀学成于市,及降人副使成大业。执于火于江,请降;使为炮车。督居民还明服,迎故大学士姜曰广为军主。隐士徐世溥止之,不听。揭重熙、傅鼎铨亦至,声桓自为豫国公,得仁侯。以其客黄人龙为总督,幕客陈方、吴尊周为抚按,以得仁妇弟黄天雷为侍郎;遣丁遇时迎隆武帝。移檄远近,称隆武四年。会遗臣某至,言粤、闽状;改称永历,使亲信雷德匿其表于佛经以进。

  宗室宜春王朱议衍自江西入汀州,降将于永绶袭杀之。

  二月,金声桓徇九江,南康、饶州皆下,江西属邑率为明。胡澹因说得仁:『九江既下,江、楚中断,宜乘破竹之势,袭取建康;下流无备,一举必克。则鲁、豫之间亦将响应,中原可传檄定也』。得仁不听。还语声桓,客皆曰:『此上策也,请急从之。不者,西蹴武汉、湘衡,以联何氏(谓何腾蛟);中策也。不者,攻城冲邑,过而不留,重为流贼;下策也。若俟西粤驾临,北兵猝至,膺城自困,必无策矣』。宋奎光亦请从澹策。黄人龙独言:『江西四接,赣居上游,文武并列;我道粤,赣实隔之。他往,则议其后;宜急取之』。降将罗锦绣在湖广,虑声桓攻之;诳以书曰:『赣州东西要隘;赣定,楚将不费公力』。声桓信之。时声桓、得仁称东、西府,各置吏;新旧客交构。姜曰广又恶诸客非进士科,诟逐之;陈大生等皆被桎梏扑拽走。或自称隆武帝所授官,收众湖山以自立;众判为三。声桓以江、粤势阻,将求益王世子以监国,未果;诸义从官或谋戴鲁王,人心蚁动。声桓使吴高守九江,潘永禧守饶州,白之裔守南康,宋奎光、刘一鹏、郭天才守南昌,己及得仁攻赣州;刘武元欲降,高进库亦观望。声桓以进库勇,欲其归己,陈说利害,且为侯印畀之;进库反怒,曰:『彼天子耻』?不肯降。

  声桓使白朝佐攻之;曰:『战酣,吾助汝』。及败进库兵,声桓不至;朝佐怒曰:『将死我耶』?弃其军为僧去;进库得死守。声桓围之,以兵复南安及广东韶州诸郡邑。使约降将高第于归德,第不从。傅鼎铨、揭重熙一赴声桓约,雅不欲居南昌;永历帝使重熙救王祁,径取浦城,断福建、江西径。而王益八在抚州、徐伯昌在宁都、余应柱在东湖及刘季矿等招降属邑,西及湖南之酃县、耒阳、郴、桂阳诸州;姜曰广思援之,声桓不从。吴高兵入湖口,规池州。

  三月,潘永禧、陈九思复祁门、黟县、休宁;遂自徽州北济江,入无为、巢县、和州、含山,以傒永历帝还。降将胡茂桢复陷黟县、休宁,降将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等尽湖南兵还救。江西谭泰更大佥满洲及降军西,步骑二十万,舟车、驼马、西洋炮无算,将援赣州。洪承畴曰:『直攻九江,则赣自解;此围魏救赵之策也』。从之。谭泰兵历淮入江,水陆数千里,捕掳、拘杀、淫虐、斥卖,男妇悲号,尸被洲渚,天为黄霾。

  夏四月,谭泰使和洛辉及降将刘良佐攻湖口,自趣饶州。九江守将吴高弃城遁,良佐、和洛辉入之;尽屠城外民,死者无艺。明日,入南康;白之裔亦遁。潘永禧在饶州,再以兵攻婺源,为敖童所拒;谭泰至饶州,永禧亦弃城遁。谭泰趋南昌,使其将先自西山入,青岚、麦源诸寨尽没,杀人盈野。揭重熙攻汀州,亦败还。

  五月,谭泰围南昌,揭重熙乞救于行在,傅鼎铨督两军遥相应。姜曰广、吴尊周则皆惧,不知所为。宋奎光、黄天雷誓守,屡击败谭泰兵。得胜门坏已数丈,奎光囊土补之;大出神枪、火箭,焚攻具。声桓兄出降,奎光捕斩之;部将楚国柱、贡鳌以军叛,奎光追及,杀无遗。使告声桓于赣州。时赣围逾四月,城中斗米六十金,人不及百;降将胡有声将复降,进库不可。声桓攻益急,城坏数处。进库乞降,期以三日;日夜缮补,城复完。南昌使至,王得仁曰:『吾闻先发者制人,今宜闭来使,督士卒锐攻城;彼食乏,又不知外援,不三日必破。赣破。以一师守之、一师入粤;粤闻赣破,必望风靡。然后南通岭表、西道粤西,邀彼来争,我以逸待之;而以奇兵绝其粮道,十万之众可覆也。若弃之而去,强敌在前、赣兵乘后,此危道也。不见宁王覆辙乎』!声桓不听。使盖遇时守袁州、吉安,遽以兵退;部众争溃,得仁斩之不能止。进库出追击,声桓兵自相践死者千计。未至南昌十余里,闻前锋刘一鹏已败谭泰,获其炮六;益轻进。至七里街遇伏,力战,乃得入。得仁别以兵二万趋九江;姜曰广召之,得仁曰:『敌数十万深入腹内;若粮道绝,不分兵击我,则引而西;分则力弱,撤则憋矣。九江城小而固,以我守之,必不能破。以是锁扼大江、遮绝敌粮,犄角南昌,可以制胜;何必同聚孤城坐毙乎』?曰广不听,一日夜数十檄。得仁叹曰:『是惟欲我偕死耳』!乃归。谭泰以舟师截诸江,弓矢枪炮夹岸阵,绵亘数里。得仁转斗,锋锐无敌;斩首数千,获炮械无算。声桓出应之,得仁遂入南昌。城临江,其三门依山立。诸将中郭天才善战、宋奎光善守,而得仁尤锐。声桓欲尽掣其军入;天才不可,自以其部屯黄泥洲。兵皆川产,骁果剽利,为声桓攻福建自杉关长驱及福州,驻于洪塘伪为援军,露米舟上,将俟城中出而袭之;李率泰泄其计,天才掠就食十人归。其援南昌也,以兵冲谭泰,三战三捷,共惮其勇。尤畏王得仁,终夜呼「王杂毛」来。及声桓入城不一战,知无斗志,乃作长围;东起王家渡属于灌城、西绝鸡笼迄生米渡,堑山列舰,周接飞桥,尽枭死者首,取其槥为柱栅,章江之潮亦不至。又纵军虐,四出杀人,而朋淫其妇女,死者数十万。曰广清正无将略,声桓亦自悸,惟务坐守,置城外不复问。盖遇时以粮至,高进库遮之,不即达;谭泰亦扼之丰城,别为粮舟绐声桓众,伏起杀之。由是益闭壁,一鹏、遇时无如何。声桓外援,其近者张启详在瑞州、邓云龙在武宁,然不能为。陈九思历战五年不少衄,然薄声桓不通尺素。其幕客多托乞援遁。胡澹上书姜曰广,沥陈情势;曰广不悟。湖广总督何腾蛟受命援南昌,至于吉安,不能进;城中益匮,斗米八十金。谭泰设南昌令于白沙、新建令于蛟溪,征赋困乏。

  夏六月,广西巡抚瞿式耜疏:『声桓举军反正,宜命重臣宣谕号令。若失缓急,必涣人心。巡抚刘远生,秦人也;久领节钺,使之江西必无误也』。不报。声桓表中自称豫国公,永历帝改封昌国公;封王得仁建武侯。声桓不乐,遗书朝贵,请还故封。是月,诏封为豫国公,得仁号如故。草疏者复侈称声桓,而不及其危迫状;永历帝喜,擢其使陈方、吴存周官,而兵不至。

  是月,谭泰烧生米渡,明日烧市渡■〈氵义〉。秋七月,烧黄土墩,死者无数。

  八月,谭泰决松湖围南昌,城中陆径绝。李成栋自广东援江西,先攻赣州,士马甚盛。高进库复伪降,日夜缮守;成栋不知,退军南安以待。旬日无耗,还军岭上。

  冬十月,南昌围益急,郭天才敛其军入。已食罄,纵居民出;状益泄。谭泰分兵攻吉安,张启详遁;东拒余应柱于吴江、都昌。又复宁都,邓云龙以城降;朱议潀被执死。破梓溪,杀刘斯嵊;击丁家塘及林亮、殷国桢诸义师,并破之。东收湖盗,守将徐光程等亦叛降;洪国玉、李安民虽屯湖东,不能救。潘永禧部在祁门、歙县者,复为敖童所败;吴国桢被执死。胡澹忿曰广、声桓弃其策败恢复,自噎死。

  永历帝再使李成栋援江西,大檄峒丁、降众及己部统以十总兵,凡二十万、号百万;过岭执人,士夫不免。既至赣州,栅未立,众已饥憋;成栋骄甚。昧爽,闻城堙呼「董大哥」者三;骇曰:『董大成,我中军也;我军岂尽附彼耶?乘马急奔,不作一语;穷一日力,至于南安乃止。诸将不知故,惟从之奔。士卒大溃,弃辎重、器械若山集,实未见敌,为自古败军所未有。成栋迁怒于杨大用,杀之。

  南昌益急,宋奎光请战至于再,不许;将以己部独出斗,声桓固止之。就曰广询军事,惟约死守无一策。谭泰使入,伪称巡按江西,声桓磔之,并杀章于天。声桓旋夺曰广印,以全时鸣都督内外诸军事;时鸣亦能军。谭泰馈米于声桓,诮其匮;声桓报笋百斤、橘盈石,示充足。居民请舍命战,声桓卒不许。时城中草木尽,父子、夫妇相啖食,富者至键户枕金毙;外兵亦不致。一日,闻金鼓呼噪声,骇窥之,则王得仁娶妇也;犹以其火器锐,不敢逼。是月,潘永禧将李伯升、汪老五败死于徽州。李成栋在南康忽见杨大用射之,惊悸;止于信丰不进。督师堵允锡以忠贞营救江西,至于袁州,亦不进。谭泰使肉薄攻南昌,金时鸣为铁网,兵至,蒙曳之,杀伤颇甚;谭泰兵却。汤执中部杨国柱已约降,声桓、曰广皆不知。揭重熙、傅鼎铨合军援南昌,战于三江口,败绩;刘士桢、孔元彻亦溃。余应柱躬督舟师至,战于落星洲;亦败绩。独九江生员金志达以兵复东流、建德,然不能救南昌(志达事详「义旅」)。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金声桓在南昌无日不被攻。值大雨,垣堞皆坏。戊寅,谭泰炮攻得胜门,声桓摘精锐御之。汤执中已开南门导之入,须臾城陷。声桓预作数十棺,全家汉服坐其中,自焚死。王得仁以三百骑突得胜门,三入三出;与谭泰再相值,各不知。得仁遂自澹台门去,不知所终。宋奎光被执,诱之降,不食死;陈方、黄人龙皆死。谭泰屠南昌,遗孑皆尽。

  二月,谭泰兵入抚州,刘一鹏走山中;又入建昌,诸将张士举、盖遇时在袁州、吉安间者走湖南。张自盛、洪国玉、曹大镐、李安民在湖东西者各据险守,号四家军。谭泰使觉善等溯流上,遂自赣州蹴信丰;诸将欲走,成栋不可,使炮兵三百伏,曰:『敌至则鸣』。及旦,兵未至,故无声;诸将骇曰:『火军叛矣』!则皆走,去者过半。成栋醉而骑,溺死。觉善等略地至南雄而还。刘武元使降将徐启仁、鲍虎、左云龙攻瑞金、雩都、崇义,破之;进攻梅岭,执总兵刘治国。惟宁都固守,不能下。

  揭重熙入朝于肇庆,永历帝欲留,不可;以为兵部尚书,总督江西军务。亦擢傅鼎铨职,使共援南昌。声桓已没,重熙缘途名募,猝遇谭泰兵于程乡,躬自搏战,锋势锐甚,连中三矢,不退;中军桂洪则战死。谭泰兵败去。

  三月,重熙驻师宁都、石城间;诸将闻其受总督江西之命,皆归之。永历帝又召傅鼎铨如行在,鼎铨疏请终江西事,不行;重熙亦疏留之。使监军陈化龙驰檄远近,徐孝伯来会。遂奉鼎铨居徐博;张自盛居汀州,曹大镐居铅山,洪国玉、李安民各居其地。重熙因合大镐于广信为犄角,屡及鼎铨将四家军掠广东、福建、江西境。尚可喜屯吉安备广东,兼御诸军。

  秋七月,杜永和以兵数万三路攻江西,掠南安、信丰,至于崇义。尚可喜等击之,烧其木城;永和走。

  冬,张自盛在湖东,其部董明魁叛之降。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正月,王之纲陷杨坊诸寨,杨奇、杨昌期皆被擒。

  二月,宁都州陷。徐孝伯固守经年矣,至是乃破;人谓守城之冠。有彭顺庆者,亦居宁都州;刘武元招之,不从。使高进库攻之;至是,亦被杀。

  总督江西军务揭重熙如邵武,约张自盛使结曹大镐于广信;甫入闽,攻者猝至,重熙诱入,伏前后击之,斩馘殆尽,遂破诸郡。追杨捷于抚州,几获之。

  夏六月,降将高守贵陷石城,又破冲天、仁石诸寨。

  秋七月,张自盛、洪国玉、李安民合兵攻邵武,城中固守;自盛等攻之屡月,不止。得兵数万,势颇盛。

  冬十二月,降将张学圣攻张自盛,败之;自盛及洪国玉、李安民走新城之老山岭。学圣攻之,国玉、安民皆战死;惟自盛走免。

  时流贼罗自荣有众数万据大庾之云山,北掠上饶、崇义、南康、信丰、龙南无宁日。刘武元使降将杨遇明、刘伯禄、贾熊、董大用分攻之,斩杀殆尽。

  顺治八年(永历五年)夏四月,兵部侍郎傅鼎铨赴曹大镐于张村,被执死。

  五月,余应柱援吴江于星子(详「义旅」)。杨捷掩至,应柱被执;湖东尽失。

  揭重熙以数十人至贵溪,将会曹大镐于百丈磜。值大镐还铅山,就炊其空堡中;追者骤至,射重熙中项,获之。大镐寻败,没于崇阳。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张自盛自江西攻邵武,又攻延平。

  李定国入江西,取安福、永新;寻还衡州(详「荆湘之乱」及「李孙之兵」)。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都督陈文魁等被执于南丰、都督宋献忠战没于乐安、金简臣败死于宁都、张自盛亦被擒于邵武。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春,徐敬时败绩于广信之九仙山(详后)。夏,曹志鑻、汪文生自饶州、广信降。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夏五月,降将胡有声攻陈其纶于瑞金之大相山,其纶走宁都之天心寨,被执。其纶当江西再没,遥附朱成功;至是死。

  秋七月,张煌言以兵至芜湖;将入鄱阳,合杨廷麟余军图再举,不果。廷麟子弟寻散尽。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冬十二月,宗室朱议滃、都督王佑、经略彭坤皆以其众降。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冬十二月,陈九思闻朱成功入长江,及金晓等击浮梁,不克。九思始终江西,且知兵;故久而不败。未几,亦降。江西之众尽。

  江西上通湘、楚,下道全闽,左捍皖、浙,右固粤东;其山阻而丛,其水潴而急。其民多文采,擅勇劲。固而守之,北江、南岭之壮也;据而用之,舟师、步卒之产也;攻而图之,山林、水陆之异也。左良玉首乱以兵,袁继咸志不获展;而幽、冀之师一旅,江唇便反辕旆。盖公孙陇西,权置度外尔。金声桓志在俘掠,又知南朝未必有备;急风四摇,长箨遽脱。列城溃而不支,守吏望而解绶。因势射利,彼之愿也;而鄱阳之墟,鼎沸而已。刘同升、杨廷麟倡结忠诚,邅历岁月;郁章贡为胥涛、保吉安为脾泄。郭维经、万元吉连翩督帅,镇坐峡口。方诸义旅,则太行张所,乃是客兵;例彼守臣,则有夏臣靡,实收余尽。岂谓天命靡常,横尸化碧乎!同时黄道周出广信、傅冠在湖东,一则徒手号召,成卵石投击之形;一则白面书生,徒慷慨悲歌之气。惟鼎铨、重熙往来击斗,孝伯、应柱展转撑支,张皇舆尸之余,号召山寨之内;流离摧折,志气不衰:未始非挽颓波之欲东、愤渑池而奋翼也。内隙既生,金、王革面;李毡以山东归宋、姚苌举所部附晋。九江、饶州,偏师即下;和州、无为,江表震惊。金陵有席卷之势,湖口有深入之军。进攻退守,胡、王之策,天下之计也;充耳不闻,天夺之魄。复值姜曰广忠愤自摅,事机罔测;李成栋、堵允锡近者丧师,远者不及。至于飞桥圜列、毳帐如云,井蛙坐困、楚歌四闻,束手抚膺,终于破灭而已。南昌既没,列郡偕亡;济尔哈朗、孔有德再问广西,耿仲明、尚可喜兼出庾岭,亡国之蘖萌兆于斯。其后抚州一城,摧锋再捷;鄱阳义旅、苍水思求,必至沮海将亡、中原地尽:江西之旅伏莽,斯无百折不回有如此者。且赣州之役,得谥者二十余人;义兵之堡,主之者且数十辈:以忠则如彼、以义则若此,岂非敷浅!匡庐秀毓人哲,庐陵、文山师表,乡闾接踵,闻风回翔挺发;后之起者,其亦神往于斯!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九

  江都倪在田甫辑

  ·荆湘之乱(陕西附)·

  崇祯十七年春正月,总兵官左良玉复监利、石首、公安、随州、枣阳、均州、房县、惠安。

  三月,命左良玉功成世镇武昌。时李贼逼京师、张贼走四川,良玉以其间复承天、德安。

  夏五月,宏光帝以张应元为承天总兵官。湖北巡抚何腾蛟疏陈兵贼状;且请湖广总督速之官,收士卒。报闻。

  秋七月,左良玉复襄阳诸邑。

  八月,左良玉开藩武昌,分其将驻汉阳、随州、兴国诸郡邑;己屯武昌,以提督官制全楚。楚将张光璧、黄朝宣、杨国栋拥溃卒数万劫掠蕲、黄间,袁继咸以恩抚之;疏请湖南总督急之任。不听(见前)。

  是月,副总兵孙守法、郧阳总兵王光恩合军破李自成众于兴安州,复平利、白河、上津。光恩又大破贼将路应标,再使苗时秀、王光泰战败之;又烧其均州粮。贼乃遁。

  罢偏沅巡抚,以杨鹗总督川、湖、云南、贵州、广西军务;实无能为。起丁魁楚巡抚承天、德安、襄阳诸处。员外郎李向中疏:『湖广穷民散乱,军旅空虚;若贼入武昌,江南岂得安堵。宜募兵、设重镇,与凤阳、淮安相犄角。承天,尤陵寝之地。左良玉屯军武昌,俨有在山之势。抚臣何腾蛟忠国而民任之,闻当他除。夫保江南在扼要,则荆襄为急。任荆襄者,拒贼犹后、驭兵为先;则腾蛟不可易』。从之。

  九月,以牟文绶为总兵官,屯荆州;王允成摄总兵官,镇岳州。移丁魁楚总督两广;使何腾蛟仍抚湖北,寻命以兵部侍郎兼抚湖南。荆州陷于贼,文绶自施彝以土兵出图之。御史徐养心疏:『贼使孟长庚城江陵,张贼檄言将犯荆州;若顺流而东,浔阳、芜湖单弱,不几以金陵为孤注耶』!

  冬十月,命急饷承德军(详前)。

  十一月,左良玉击华容、石首贼,胜之。诏杨鹗回,以何腾蛟总督川、湖、云南、贵州、广西军务;移高斗枢抚湖北,使徐起元巡抚郧阳。左良玉请留腾蛟抚湖北;宏光帝言:『五省总督之设,不惟恢复荆、襄,且应巴蜀;宜俟斗枢至,乃行』。

  十二月,以固守郧阳功,加巡抚高斗枢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宏光元年春二月,贼复犯郧阳,水陆二十万。光恩使别将扼江渚;自屯城外,伏卒榛莽间,贼苦险翳不能驰。光恩步卒战如神,及暝,缚荻树杪,火光掩映,乃以死士冲贼垒,短兵接;伏兵四出,呼声震地,贼弃垒溃。光恩循江冲贼水营,与别将夹击之;贼弃舟遁,尽获其骑舰。郧阳孤悬陕、楚之交,并受贼围;以光恩善战守,竟得全。

  是月,孙守法自兴安入终南山,以豪格兵逼故也。寻复出奉秦藩第四子开邸于五郎。

  李自成弃陕西走湖北,道郧不胜,则益南。左良玉不能御,遂陷承天;马进忠弃城遁。王骥受命抚湖北,辞不行;宏光帝亦不问。

  阿济格及吴三桂追贼入湖北。徐启元、王光恩击均州、光化、谷城、南漳遗贼,走之;遣使迎降,且具舟导其兵,郧阳遂没。

  土贼陷湖南之永光。桂林王亨嘉疏劾抚按,匿不闻。

  三月,李自成陷潜江,左良玉告急。

  戊申,左良玉军反;烧武昌府,尽弃湖北地而东(见前)。执何腾蛟入其军,将自杀;良玉将反持之。及汉阳门,跃入水,守将四惧诛,亦入水死。腾蛟浮沉十余里,渔舟拯之;其仆亦怀印至,返视渔舟,则无有。乃入宁州,自浏阳入长沙,集属吏痛哭盟誓,以便宜假堵允锡巡抚湖北、傅上瑞巡抚湖南,章纩为监军,严起恒调兵食;檄张光璧于溆浦、黄朝宣于燕子窝、刘承允于武冈、曹志建于道州及董英军,皆隶其戏,谋恢复。而武昌、江北无一军,贼遂掠舟从容济,陷武昌城居之;分其党杀掠湖南、北境。

  夏四月,阿济格自郧阳击承天、德安、邓州及江北诸贼,皆胜之;遂收其地。

  五月,何腾蛟谋出湖南、复湖北;贼弃武昌,走通城死。尚可喜、徐勇尽击败荆、沔贼(详「遗乱」)。

  闰五月,阿济格渡江取武昌,兵贼无守者;阿济格遂尽下湖北地,留兵守武昌、荆州而还。

  秋,马进忠、王允成、卢鼎、马士秀自湖北入岳州。四人已从左梦庚降,使军湖南北,遂走岳州。傅上瑞闻之,大惧;章纩曰:『此军无主,可抚也』。入其军,与指水誓;进忠从命。

  李锦亦自湖北入湖南,至于洞庭;岳州、常德、澧州皆被其毒。

  九月,贼党刘体纯、郝摇旗、袁宗第、张光翠、牛万才、塔天宝、蔺养成、王进才先后赴何腾蛟军前降,兵几五十万;李锦亦降于堵允锡。隆武帝进腾蛟尚书大学士,总督诸军。腾蛟裒旧部参以降军,请授黄朝宣、张光璧总兵官,与刘承允、曹志建、董英(腾蛟旧部)、马进忠、马士秀、王允成、卢鼎(左良玉故部)、李赤心、郝永忠(即摇旗)、袁宗第、王进才(闯部)并开镇荆、湘,谓之十三家营;划湖以守。而以朝宣为总统,己与允锡分督之;从傅上瑞之谋也。转输不足,加派义饷;公私嚣然。然朝宣、进忠、允成索食于民,无异寇盗;别将熊兆佐等,并贪黩。腾蛟内外支吾,不暇给。永忠、赤心部日杀掠湘、湖间,民无所诉。岳州阻湖,上达武昌、下入长沙,为南北之键;诸将置不顾,岳州遂墟。

  冬十月,何腾蛟总师北伐,志气锐甚;拜表即行,使监军道李膺品期会堵允锡于岳州。黄朝宣首抗令,惟监军道章纩以马进忠、王允成至、张光璧自靖州至。纩以军先,腾蛟自帅满大壮、吴胜军继之。堵允锡亦使李赤心自湖北至,与尚可喜等遇,三战三败,腾蛟威望为之损。允锡在澧州,与腾蛟各疏行在,请幸湖南;隆武帝决就腾蛟军。

  十二月,孙守法攻西安,降将孟乔芳以七百人守;曹三俊等约内应,不克(详「义旅」)。守法围西安,明年正月乃解(详「义旅」)。

  是月,刘体纯等掠襄阳,降臣徐启元击败之。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春正月,何腾蛟攻岳州,傅城力战,大破可喜等军。又使张光璧战藤溪,诸军力斗,杀获遂盛。又使马忠攻湘潭,皆大捷,山寨响应。是役也,刘承允〔畏〕葸不进,赏故不及,承允反怨腾蛟。张光璧、王允成固有隙,至是复哄;腾蛟右允成,光璧大愤,以其众走。副将黑运昌赴尚可喜降。允成亦拥众走,声言寄室于湘潭,马进忠托就食湖西。腾蛟不能制,退屯湖西,划湘以守;满大壮、卢鼎从之。堵允锡攻常德,下之;东复松滋各郡邑,渡江围荆州。满洲军固守、忠贞营又毒掠,以故不能下。

  二月,隆武帝封孙守法、武大定皆伯爵;宁夏、甘肃、神木、靖边兵皆附之(详「义旅」)。

  命堵允锡巡抚湖南;觉罗郎球以兵救荆州,允锡退走(详「遗乱」)。使杨国栋、张光璧扼回子河。孔有德入岳州。

  三月,以傅冠总理湖南剿抚事宜。冠不能军,寻罢。

  夏四月,刘体纯、袁宗第等掠襄阳、樊城,围邓州;渡汉,北掠兴安,入汉中;南入归州、彝陵,旋走入川。

  五月,隆武帝以章纩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南。纩有智略,行军不避敌;腾蛟以覃遇春、吴胜军隶之。遇春夜袭尚可喜、耿仲明兵于新墙,逐北三十里,屯于潼溪;伏火器于垣内,攻兵围之数十重。遇春酣战自辰至酉,可喜兵退;遇春追之,满大壮、陈友龙翼而进,杀伤殆尽:南北用兵捷始此。俄,降将杨幺以舟师入洞庭,纩使马进忠御之;幺亦良玉将,进忠伪与盟,执而杀之。南北相守经年不败者,纩之力也。尝攻岳州,以无继还;又大战于大荆驿,隆武帝嘉之。至余诸将黄朝宣屯燕子窝、张光璧军攸县、郝永忠在宁远、马进忠止沅州、王允成入常德、卢鼎居衡州、刘承允据武冈、王进才营长沙,各不用命。

  六月,孙守法退保五郎山,武大定败绩于兴安(详「义旅」)。

  秋七月,何腾蛟使张光璧、郝永忠自湖南入闽迎隆武帝;光璧止攸县不进,永忠屠桂阳州。或曰腾蛟阴憾于隆武帝,故止两军使不行;盖蔑之也。然腾蛟于诸将独喜永忠,曰:『吾阅人多矣;能助我者,其郝安南乎』!次即光璧。人颇怪之(详「遗乱」)。

  秋八月,孔有德、耿仲明及降将沉志祥、金砺以兵入湖南;黄朝宣御之燕子窝,大败之。而军乱甚,纵掠永兴、萍乡间,至于褫人之革;淫杀焚掳,无异诸贼。士卒为乡民忿杀者,更募足之;湖南、江西重被祸。

  冬十月,何腾蛟、堵允锡各以疏至肇庆劝进。永历帝封刘承允为侯,使镇宝庆。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孙守法退守石子城。

  孔有德出岳州,章纩战不利;何腾蛟使王允成及诸军援之,皆不至。覃遇春走长沙,章纩守湘阴。

  二月,孙守法退守石鳌谷(详「义旅」)。

  章纩谒何腾蛟议战事,将以舟师返。胡一青兵至,纩抚之;使王进才、覃遇春、姚有性、熊兆佐共奉督师守长沙。进才、有性兵复哄,腾蛟出询之,伤于炮,仆;纩驰出,使一青救腾蛟,免。遇春等皆四溃。有德闻之喜,骤以兵攻湘阴;胡一青奉章纩入衡州。有德攻长沙,腾蛟创甚,誓死守;王进才部掖之,骑而走。长沙知县王宸开门降,湖南省治遂没。腾蛟至衡山,创甫愈,使章纩征诸军;王允成已弃常德走,黄朝宣走衡州,马进忠、王有才遁五溪山中,湖南镇将一时奔溃。张光璧自茶陵使满其兴以千兵卫腾蛟;有德至,其兴战死,腾蛟单骑走衡州。

  三月,孙守法复宁州,屯于乔麦(详「义旅」)。

  孔有德至浏阳,尚可喜攻燕子窝,黄朝宣以陈士明等降。可喜略诸县,会有德于湘潭。

  夏四月,孙守法败没于兴安。武大定亦自紫阳走,贺珍入郧阳、襄阳;寻败于竹溪(详「义旅」)。

  孔有德陷衡山。衡州固卢鼎分地;张光璧突掠之,鼎走永州,光璧踞衡州。有德踵至,光璧挟腾蛟、章纩走,且先遁;腾蛟使纩招溃军留四日,走祁阳,衡州遂没。有德取黄朝宣父子,车裂之;恶其荼毒江西、湖南也。张光璧自祁阳复挟腾蛟走。

  腾蛟脱身走永州。章纩追至,责之曰:『长沙不溃,犹可以守;今瓦裂矣,何以慰三年中输将之百姓乎』!腾蛟谢之。檄王凤升守永州,约堵允锡谋恢复。时永历帝遣使劳腾蛟,征其兵入卫;腾蛟以军事急,辞不行。值孔有德兵逼,西走永定。卢鼎守永州,其部武士强、白良劫以降;不果,遂合郝永忠大掠去,鼎仅以身免。良、士强走降于孔有德,促使进兵;有德使掠祁阳陷之,径趋郴州。腾蛟走白牙市。

  章纩在东安,以积雨涨,使张朝复祁阳;朝不应,将斩之,乃克祁阳。纩复招土寇降,使守雄飞关及永州;自军石溪,降将谢君锡扼之,腾蛟击之,获君锡,乃济。明日,严起恒至;又明日,吴晋至;言郴州、桂阳皆没,马进忠遁沅州、王允成走辰州、郝永忠匿道州,有德尽陷安化、新化诸处。

  是月,王光泰在湖北,复为明。光泰,光恩之弟也;光恩降,以原官驻郧阳,降臣李之纲虐之,光恩死。光泰以其军入襄阳,遥奉永历帝号,自称镇武伯;杀降臣甘文奎、刘开文及降将杨文富数十人。还取郧阳,杀降臣董有声及保康、竹山、郧阳知县官,尽取其地。使结贺珍、武大定于陕西。降将孙定远来攻,光泰阵斩之。

  何腾蛟在湖南,承永历帝使朝桂林,以余军付章纩图湖南。

  五月,孔有德军屯衡州,章纩使王凤升图之。

  张光璧径至武冈州,与刘承允争劫驾;不胜,大掠新宁。承允请敕解之,光璧定沅州。

  总兵杨国栋以舟师入洞庭,攻长沙;耿仲明还击之,国栋败走。有德陷龙阳,进陷常德,放兵四出;堵允锡匿永定卫,张光璧遁宝庆,马进忠走五溪,李锦入施、巫(详「遗乱」):率望风遁,空其城以待,有德徐入之。惟周金汤诇永州无备,夜噪而入,遂复之。

  六月,何腾蛟请檄马进忠、张光璧、王有才、牛万才、袁宗第、高必正兵五十万攻衡州;扼于刘承允,惟隶以赵印选、胡一青兵。一青因说腾蛟曰:『长沙之失,非战之罪,直开门揖盗耳。诸将望公如云霓,迟则解体』。腾蛟然之,即日行;赐之银币,命廷臣郊饯。承允伏甲攻之,一青、印选尽杀其军;永历帝不问。会张光璧入朝,劾承允;承允惧,请使腾蛟屯衡州。堵允锡亦劾承允劫杀状,高必正复至,承允益惧;思以允锡制之,请加允锡大学士,赐剑,总督江楚军务,屯长沙。其地并没,承允以空名扼之。流寇王明俊以众降,封为侯伯有差。

  秋七月,章纩以兵徇永明;愤诸将横虐,闻警先逃,郁郁成疾卒。何腾蛟亦至,哭而葬之石溪;自军于白牙市。

  郝永忠自桂阳走,遇尚可喜军自长宁至,大掠走道州,张学孔被执。

  八月,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复以兵陷宝庆,遂入祁阳,杀宗室王兆鼎、世子干生、总兵李茂功、黄晋兴数十人;进逼武冈。刘承允屯紫阳江,使陈友龙军石羊渡;友龙扼水阵,有德三攻之,皆败绩。承允忽至,颦蹴久之;友龙侦其壁,则举军降矣。友龙恸哭从之。承允蟒玉乘舆出,有德使去发而后见,从之;且约为平行礼,有德许之。承允遂以武冈降,且请急追永历帝。有德疑不厅,承允自以兵追之;及靖州之王家堡,谢复荣力拒之,乃走(互详「永历奔亡」)。他日有德宴诸将曰:『使皆如陈将军者(谓友龙),吾安得至此』!承允不能对。

  湖南、北文武闻武冈州陷,又不得永历帝耗,督师堵允锡、巡按熊麟将立荣王于辰州;腾书故大学士熊开元,不可,乃止(互详「永历奔亡」)。刘体纯等掠郧阳。

  冬十月,孟乔芳陷兴安之白土关。王光泰击降将王平于内乡、房县,皆败绩;平陷郧阳。墨特根亦攻甄川钟于房县、方国成于合口,光泰走入川(详「义旅」)。

  耿仲明以兵攻永州,何腾蛟、胡一青守之,背城力战。一青忽言内外援绝,徒死空城无益;挟腾蛟走全州。王进才巳先走,尚可喜追之,陷桂阳。鳌拜入沅州,张光璧遁,傅上瑞出降,岷王埏垓二十余人皆被执死。上瑞说腾蛟立十三家营,卒乱湖南,性又反复;至是降,居刘承允军中,屯于武昌。有德使降将线国安及陈友龙攻靖州,陷之;杀姚有性,何腾蛟奔广西。堵允锡、马进忠等走永顺、保靖土司境,寻入贵州,乞师于皮熊。王祥复入施州,胡一青、赵印选遁广西。于是武冈、宝庆、常德、沅、靖、郴、桂阳县郡皆没,总兵周思仲等降。腾蛟闻之,使周金汤、熊兆佐屯东安路、王凤升屯永州路以备之。耿仲明复自永州陷辰州,西。

  十二月,何腾蛟自永福传檄诸将,大举攻湖南;遂出师攻取诸路(详「两广之乱」及「遗乱」)。堵允锡自走永顺,愤不得恢复;至是,刺血书二祖、列宗神位,恸哭欲自杀,众皆哭。张光璧、牛万才奋兵出,再攻辰州,克之;王进才亦至。允锡以忠贞营赴长沙,线国安拒之。允锡及其犹子正明亲甲督师,血战三日,国安大败遁;遂取衡州,自益阳东。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张光璧及贵溪王攻沅州,败绩;永宁、黎平间义兵亦没(详「义旅」)。

  二月,孔有德再以兵陷永宁及辰州。

  夏四月,永历闰三月。

  五月,张光璧复靖州及沅州,戴国士复降。其人即陷陈泰来者,昵于光璧;请以为湖南巡抚,永历帝亦从之。

  贺珍战败于竹山及黄泥港,又败于石梁,遂自湖北走入川(详「义旅」)。

  陈友龙诱降将某于辰州,杀之;尽歼其众,复为明。遂自靖州复黔阳镇筸,东攻武冈,拔之;斩诸叛者,以祭傅作霖。进围宝庆,孔有德兵来援;友龙大破之。

  腾蛟檄曹志建等攻永州。线国安攻辰州,亦不克。

  六月,堵允锡复常德、宜昌、桃源、澧州、临武、蓝山、道州诸郡,兵势大振;忠贞营亦入荆门、宜城,告捷。允锡闻有请议和者,上疏宜绝口不一言;时论壮之。

  俄,金砺军至湖南,别以舟师浮洞庭入沅江,马进忠御之麻河;侦其状,使皆断长矛为短戈,巨斧继之。刘子良先,马维兴、杨进喜继,猝压其垒,奋矛呼刺,万斧继之,人皆靡。自以骑兵张两翼,纵斩降臣黄廷伯、宗尚勇、马汝弼、高捷及士卒七千有奇。比舟师至,进忠空其城,使杨国栋伏苇中待之;兵至伏起,大骇悉降,逸出者又尽获之。知马蛟麟所在,与郑古爱往降之。

  刘承允在武昌,以陈友龙复降,守者疑之;使屯山上夜攻之,一军为靡,傅上瑞亦死。

  八月,兵部右侍郎刘季矿复酃县;旋没(详「殉节」)。

  李成栋出南安,闻降将田起凤在郴州,迂道乐昌、宜章以招之;起凤复降。两军在途骚扰无状,居民结寨自保。成栋戏起凤曷攻之?守者炮发,成栋怒,屠之去。

  九月,何腾蛟亲督师攻永州,降将余世忠出战,胡一青击败之。孔有德兵来援,一青伏兵文明铺,夜分兵至,伏起攻之,大败而去。世忠及降臣李绍祖死守,自夏历秋,大小三十六战;城中食绝,咽草啖人,弃所割妇女之私十五石,犹不肯下。

  冬十二月朔,何腾蛟拔永州。时城中人尽,满洲军知不守,杀在籍降官刘兴美等,突围走。杨国栋追至冷水滩,斩世忠;执绍祖及林国栋械至桂林,瞿式耜数绍祖罪而斩之。腾蛟攻衡州,守者遁去,遂复衡州、东安、永明、江华、道州、宁远。监军御史余起鹍、职方主事李春甲复宝庆(详「义旅」)。于是永宁、茶陵、酃县、安仁、新宁、耒阳皆克,宝庆、衡州捷书且同日至。腾蛟驰檄长沙,聚苗、汉兵食以进。

  马进忠以兵复常德,大集刍秣于城;李赤心自湖北至,羡其完富,欲据之。堵允锡强进忠使让之,且托与盟;进忠忿,终歃无一言。甫还,即促士民走,纵火烧城,不遗一甓(详「遗乱」)。以胡一青屯衡州,乃西走武冈,杀掠五百里;王进才亦弃宝庆走。赤心至常德,城空无所得,亦弃之。诸屯将闻其至,皆弃地走,湖南为空(详「遗乱」)。允锡使毛寿登、杨国栋守常德,自以兵东。

  腾蛟方疏进功、赤心必不合,湖北千里皆空非策;且聚数十万兵共食湖南,兵哗民尽,瓦解之势将在目前。欲使进忠辈分道立功,亟请圣断。给事中金堡因请命腾蛟督进忠及诸将围长沙,允锡以忠贞营救江西;从之。命甫下而变作;腾蛟在衡州大惊,急檄马进忠出益阳,招王进才等约堵允锡以忠贞营攻长沙,己督赵印选、胡一青等来合。时孔有德等还江西(详「江西之乱」),仅使降将徐勇守长沙。允锡兵以争常德故,不能进;忠贞营惟掳杀,勇得以守。允锡不能下,东次郴州,至于吉安而还。俄,忠贞营弃长沙走,曹志建首以其部还龙虎关;诸将毕溃,大掠衡州、宝庆、宜章间。腾蛟顾事急,将自邀赤心入衡州,马进忠使杨喜往卫之(详「遗乱」)。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何腾蛟至湘潭,空无人;以日暮,止之。李绍祖子以告徐勇,猝执之;腾蛟抗节死。马蛟麟等复陷常德府。

  二月朔,张光璧攻辰州,不克。济尔哈朗、孔有德再以兵入长沙,攻湖南。

  三月,李赤心大掠衡州、永州、郴州,西(详「遗乱」)。

  永历帝方诏堵允锡守衡州。命未下,允锡已驰至,使尹具瞻、堵正明守永兴,陆士毅守安仁,龚龙守攸县,胡一青、陶养甫屯衡州;檄赵印选来助,不应。俄,济尔哈朗追赤心至永兴,陷之;堵正明力战死(详「遗乱」)。

  廷议:代腾蛟者,无若瞿式耜。永历帝然之,诏式耜总督诸军,赐弓矢斧钺;永、宝、鄂、岳上下三军之在行间者,生杀唯命。式耜疏辞,不许;乃建大元帅旗鼓,申严号令。疏请兵科给事中吴其雷监其军,荐张同敞知兵下士,宜重奇,大收人望;曰:『凡重茧跋涉而来者,非忠义、即功名之士也;岂可假人哉』!

  王永强为降将李国翰所败,宜君、同官、蒲城、安塞、清涧皆没。延安、绥德亦旋没(详「义旅」)。

  夏四月,尼堪击刘体纯等于西乡、平利,大败之。

  孔有德薄衡山,王永祚大败之。再战于草桥,自辰至酉,杀伤相当;有德忽以轻骑出阵后,遂不支。有德陷衡州。

  堵允锡走耒阳,将之永兴;闻城陷,尹具瞻、陆士毅、龚龙皆先遁,诸县尽没。允锡走郴州,遇孔有德兵,几被获;日中而雾,宵得萤火烛,乃入桂阳。五月,至龙虎关。曹志建咎其召赤心,朱谋烈又谮之;允锡将之道州,志建击之。大战,尽杀其部,执允锡入镇峡关;将害之,允锡逾垣走广西(详「两广之乱」)。然是战也,志建精锐亦尽,悔无及;遁于永明,不敢出。桂阳诸邑亦旋没。

  秋七月,焦琏、赵印选攻永州。尼堪至宝庆,马进忠走武冈;弩山追王进才至沅州,守者先遁,遂入靖州。济尔哈朗兵自永兴取辰州,使达尔趋永州;周金汤、熊兆佐立栅大松桥以拒,不胜。又战于王公岭,败绩。胡一青、王进才合兵拒河岸,亦溃;金汤、兆佐走新宁,牛万才自湘西掠新化、溆浦,攻苗砦,不能入而走。王进才、马进忠匿于武冈山中。

  冬十月,降将马蛟麟攻道州,曹志建败;出金二十万,曰:『斩一级,金一锭』。军士争赴敌,蛟麟大败,俘获无算;遣使告捷。马进忠复攻武冈,克之。寻趋宝庆,又克之,遂复靖州。巡抚郑古爱使总兵刘禄、胡光荣、林国瑞、黄顺祖、尚文明徇永、郴诸属邑,及于桂阳。

  十一月,瞿式耜、焦琏分兵三路趋湖南,攻永州、沅州及广西之全州,谋恢复。勒克德浑、孔有德兵亦至,复取燕子窝。有德至白虎关,曹祯走道州、马进忠走武冈,宝庆诸郡复没。胡一青、周金汤、熊兆佐、王永祚、张明围永州匝月矣;其地三面河,永祚垒其陆,路复绝,降将李东斗誓守不肯去。

  十二月,孔有德援永州,自以骑兵绕河外至。永祚军淫掠,敌至争遁;有德纵,居民含怨者复助之,死者千计。一青、金汤、兆佐不战溃;惟张明全师归广西(明,焦琏部将也)。有德破长宁诸邑,兵民多死,湘西复没。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正月,线国安陷新田。二月,陷新宁,向文明降。有德攻武冈,马进忠败绩,负创走;总兵胡光荣被执。进忠走靖州。

  三月,兵部尚书张同敞围永州,不克。孔有德入龙虎关,曹志建奔广西;有德兵至郴州,周金汤又溃。会有德还衡州,势少辍。

  夏六月,孔有德陷桂阳,张士举、盖遇时降之。有德攻镇峡关,总兵惠延年力拒;有德出间道,猺人之被虐者导之,曹志建大溃,死者蔽地。

  袁宗第等分掠宝庆、荆州各郡(详「遗乱」)。

  秋八月,牛万才及线国安战于万阳山败绩,旋降(详「遗乱」)。

  九月,孔有德兵益西,永明诸县皆没。进忠走城步山中。

  冬,郝永忠等掠房、竹(详「遗乱)。

  顺治八年春正月(永历四年十二月。自二月后,为永历五年),孔有德使马蛟麟攻郴州,寻入之。时湖南所存沅州以西数县邑靖州、郴州、桂阳、蓝山、宜章、兴宁间复有白头、红头、梅獠诸贼,忽此忽彼,随在蹂躏,不胜纪。

  冬十月,于大海至彝陵降(互见「四川之乱」)。

  李来亨皆受封,分掠湖北之边(详「遗乱」)。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三月,孙可望使李定国、冯双礼攻湖南;自出贵州,期会于武冈。定国至沅州,沉永忠遁;定国入沅州,取遂平、蓝山。

  夏四月,李定国攻靖州,击降将张国柱、许天宠,大败之;遂入靖州,执降将杨国勋杀之,东入宝庆。

  秋七月朔,李定国克宝庆,沉永忠走湘潭。定国使马双礼率前军都督高承恩、铁骑营王会、武安营陈国能、天威营高文贵、坐营靳统武击孔有德兵于驿湖,斩其骁将李四;自以左军都督王之邦、金吾营刘之讲、左协营吴子圣、武英营廖鱼、骠骑左营卜定唐出武冈州,攻桂林(详「两粤之乱」)。白文选亦攻辰州,军于荔溪,距城仅十里;徐勇攻之,张景春被杀。文选攻益急,勇固守;粮尽援绝,勇犹不退。李定国复自广西入湖南,取永州;执降将纪国相、邓允昌、姚杰数十人,皆杀之。

  八月,明湖南军取彝陵。

  冬十一月,李定国取衡州,入长沙;西取湘阴,入岳州,以为进忠守之;定国还长沙。孙可望以猓猡兵五万助白文选攻辰州,斩降将张鹏、吴光鼐;急攻其北门,而使白文选自东入,执勇斩之,遂取辰州。李定国遣兵攻郴州,执降将金汉惠杀之,知州郑元勋降。定国益东,至于江西之境,皆为明;俄为孙可望檄还湖南。

  时尼堪、屯齐以兵入湖南,马进忠弃岳州西。尼堪逐之,战于湘潭,进忠败绩,走宝庆。定国闻之,谋弃长沙诱深入而覆之。尼堪入长沙,恃胜穷追至衡州;定国使进忠及冯双礼伏白果,己夹蒸水军。尼堪骤至,定国与战,自晡达旦凡数十合。尼堪恃锐,丹顶龙旗登山望战,定国卒自丛筱中斫之,顶踵分裂,从骑尽没。山下军不知,犹力战。马宝中流矢,少却;讶双礼军不至,侦之已西去。马进忠不知故,亦从之(详「李孙之兵」)。定国大骇,阳却收其军,走宝庆,尼堪军亦止。定国复谋出间道攻之,不果;还军武冈,长沙东北复没。

  十二月,封湖南总兵莫宗文为安仁伯。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春正月,屯齐攻辰州;李定国再以兵出湖南,使马进忠攻永州。

  二月,屯齐救永州,李定国不退;闻孙可望亲追已至于靖州,惧,先自龙虎关去。

  三月,屯齐入永州,言败定国众四万。

  是月,杨国栋、莫宗文合兵攻常德,不克。孙可望亦冀以战胜詟其下,至宝庆闻屯齐方军坌路口,自以轻骑往袭之;阴雨绵缀,三日始及之周家坡。屯齐无备,骤遇之,惊且溃;可望军杀数人,遽掠马,乱。屯齐还攻之,可望扼山岭。文选、双礼左右拒,可望建龙旗鼓吹为中军;屯齐尽锐注之,可望大败、文选亦溃。走辰州,阿尔津又败之;惟双礼阵不动,得引去,屯齐亦不进。以其军陷宝庆,分掠永州、辰州,至于黎平。自春及冬,兵锋四及,死者百万。

  十一月,屯齐兵陷郴州,还。湖南州郡皆没,惟武冈、沅、靖、辰犹为明。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春正月,永历帝改辰州为沅兴府、沅州府为黔兴府。刘文秀以兵出湖南,孙可望自按沅靖军。尚可喜尤畏李定国,请使洪承畴以满洲兵自衡、桂入,自以诸降军自永州入图广西;不许。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夏,刘文秀入湖南取辰州,进攻常德;凡兵六万、战舰千余。降将李本深拒之,文秀还辰州。

  五月,文秀再自辰州趋陬溪、龙湾,攻常德;分遣卢名臣、冯双礼以舟师攻岳州、武昌,亦为辰泰所拒,还军西。本深伏兵河濮口,视其半济而击之,六战皆胜,焚其舟。又败之龙阳,名臣堕水死。文秀、双礼还贵州。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辰泰攻辰州,李定国使廖凤、李先芳援之;不克。

  秋九月,辰州破,土司彭宏澍亦降。其诸姚、黄贼在彝陵间者,屯聚不一;阿尔津大败之,招降殆尽。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冬十月,孙可望走靖州降,武冈州亦没;李定国守沅州、靖州(详「李孙之兵」)。时洪承畴驻长沙,辰泰、阿尔津驻荆州,守而不进。及可望降,承畴自请攻永历帝于云南,使偕洛托出湖南。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夏四月,洛托将出师,洪承畴先使降人袁廓宇招沅州、靖州,下之;贺九仪等溃,湖南尽没。惟湖北边郡错出四川者,犹为十三家营所据;久之乃灭(详「遗乱」)。

  武昌、汉阳,中原枢纽;偏沅、膏■〈石匧〉,黔、滇屏藩。良玉一去,全楚坐亡,而洞庭以北皆墟里矣;赤心骤来,施、宜横虐,而白帝之东且贼穴矣。何腾蛟、堵允锡缀拾残烬,皆纳群仇、立军府、委文武,职固宜然;讵非忘寇哉!且夫温韬降而拥麾、铜马破而称帝,瑾瑜匿瑕,史或一辙。然必指挥惟我,金石坚心:一军下归、巫,以瞷河、洛;一军出袁、瑞,以趋江、皖;一军问汀、韶,以接澎、台:奔命不遑恢复故圉也!岂意四镇之祸,十三家起而踵之;宁南之乱,忠贞营驾而上之!且虔,上游也;而南昌不能救;闽,行在也,而汤阴不复还。堵与何歧,何亡而堵亦覆;贼与兵竞,兵悸而贼亦靡。不知新立之国,其臣宜于和而奋,不宜孱弱与睚眦;其军宜于简而严,不宜恣睢与冗聚也!或谓承允、上瑞自有归狱,降寇诸镇此遽易弭乎!又不知楚督、沅抚,兵饷自操,法令犹在。曩令汰顽弱、第功罪,枭何樊之首以立军威、取横海之军多建支帅;若章纩、若张同敞、若萧旷、若陈友龙亦心膂之臣、爪牙之士也,则厚其籍、重且权。韩岳统军,夜叉亦隶其戏下;仆彘自怼,公孙得用其便宜。军事多算者胜,故打死仗者危;兵事不竞亦凌,故斩乱丝者是也。乃数奔则不罪、荼民则不诛,以任人则郝、张比于耿、贾,以核兵则牙、卫等于莒、邾。卒至羽书纷出,师相已俘;偪阳力攻,连城顿失。湖督之命,譬之而如赘;衡、施之域,弃之而如遗矣!定国再来、文秀更出,平阳横马倒之尸、王浚下楼船之卒;而蒸水忽奔、河濮甚溃。则以内讧败谋、以轻进失助,何怪矢下聊城、地无黑子乎!然而郴、桂流渠,沅、靖撑骨,兵寇皆飧人而食,南北抚遗孑之存!湘水之屠,实类川蜀;岩壑之匿,亦复几何!顾蚩蚩者,竟何罪乎?呜呼!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

  江都倪在田甫辑

  ·两广之乱·

  崇祯十七年秋八月,宏光帝命杨鹗总督川、湖、云、贵、广西军务。

  冬十月,命丁魁楚总督两广;贪庸无状,遂为亡粤之本。

  十一月,加广西总兵刘承允右都督。

  十二月,召杨鹗回,以何腾蛟总督川、广、云、贵军务;以瞿式耜巡抚广西。

  宏光元年春,土贼陷全州;靖江王亨嘉以闻。

  三月,以黄斌卿挂印总兵,镇广西;未行。

  秋八月,亨嘉反。以其党杨国威为大将军、推官顾奕等为心腹,檄广西四十五洞狼兵标勇奉之。亨嘉,朱文正裔;袭封靖江。闻宏光帝被执,谋自立;自是称监国。隆武帝诏至,不受命;举兵将东。巡抚瞿式耜自梧州书责之,檄陈邦傅及狼兵毋受命。亨嘉至梧州,式耜不朝;挟入小舟,索印敕。曹升刃胁之,式耜不予;拽逾数舟,卒不予。坐定,复斥之。隆武帝诏丁魁楚讨之,乃挟式耜走桂林,闭之府中。式耜不食;标将徐高之子窃饘粥进,乃食之。进表闽中,隆武帝闻之喜。邦傅时受檄讨亨嘉,亨嘉拒战,败绩。改馈式耜衣食,瞑不视;乃迁之刘仙岩。檄狼兵,并不至。邦傅急攻之,亨嘉复迎式耜,还其敕印。焦琏为杨国威旗鼓,密输款于式耜;使夜入邦傅军,复缒邦傅入,擒亨嘉械送福州。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是年永历帝立于粤)春三月,亨嘉至福州,贷弗诛,废为庶人;国威、顾奕、吴之琮等伏诛。擢式耜兵部侍郎;辞曰:『国家构祸,岂臣子称功地耶』!会曾樱荐其才,隆武帝命晏日曙巡抚广西,诏式耜入行在;式耜乃东至肇庆。

  夏,丁魁楚使吴之蕃、张国详援赣州(详「江西之乱」)。苏观生奉命至南安募兵。再命尚书黄锦至潮州,计议援赣州。

  广西土司侬国琦作乱,晏日曙平之;获国琦,命散其众,毋献俘,示仁恤。

  秋八月,丁魁楚再遣兵援赣州。土寇黄元吉降复叛,破永定;张家玉斩之。又降镇平贼陈靖众十余万。

  冬十月丙戌,永历帝监国于肇庆。时惟两广不及兵,丁魁楚、瞿式耜诸人共立之。

  十一月,苏观生复立绍武帝于广州。肇庆立君,观生欲与共;丁魁楚叱其非甲科,不许。观生愤走广州,值唐王聿■〈金粤〉浮海至,观生曰:『此吾君之弟也;兄终弟及,不亦可乎』?关捷先、梁朝宗和之,及巡抚何吾驺、布政司顾元镜、侍郎王元华、曾道唯、总兵林察奉王监国。越五日,即位;改元绍武。以都司署为行宫。封观生建明伯,守兵部尚书;捷先以下各授职。招四姓海蛟,降之(郑、石、马、徐四姓)。制卤簿,宫室除授千计。永历帝使给事中彭耀来诘,耀谓观生:『今上神宗嫡嗣,奕叶重光;大统已定,谁敢复争?且虔、闽既失,强寇日增;公不协力同心以卫社稷,而操戈同室,此袁氏卒并于曹瞒也』。观生忿,杀之。及陈嘉猷、陈邦彦至,再以永历帝册印授观生,譬说利害;不从。使林察攻广西。永历帝以林佳鼎为兵部侍郎,督师;陈子壮为中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节制两广、江西、福建军务。子壮在广州通书瞿式耜,言兵事;故有是命。佳鼎使李明忠击察将陈际泰于三水,败之。

  十二月,林察使盗伪降于佳鼎,信之;乘胜追逐至三江口伏发,炮碎其舟,佥事夏四敷、游击管灿皆死。明忠军于岸,淖深三尺;察攻之,一军尽殁,明忠仅以身免。行在大震,使瞿式耜视师峡口;以王化澄代佳鼎督师。

  观生亦使陈邦彦来议和,未决。观生清励无才略,既总大事,苦瞀乱;日议郊祀、学校。有杨明山者,大言有精兵十万在潮、惠;即擢抚其地。谓梁鍙才,授吏科给事中,大纳贿赂。所招海盗,白昼杀人,悬于门;观生不能问。降将李成栋在福建,固无入广志;在籍巡抚辜朝荐与何吾驺隙,叛投之,献入广策,期两月至桂林。成栋从之,以兵入惠州,守者遁;潮州亦降。即其印为牒告无事,阴自花山小径薄广州。先使数骑作洋舶长年状,阑入城,露辫发呼杀,击伤一人,广州悉溃。或告观生以敌至,叱斩之。俄,骑兵至,仓卒召兵不及,观生死。顾元镜首椎髻号于市,令军民降;又张示谕陈威德。人疑成栋之来,元镜实召之。绍武帝出走,匿于王永华家;寻如洛城里,众挽之。时成栋骑纔数十人;又数日,前锋杜永和至;又半月,成栋始至。元镜仆以绍武帝告,永和执之。与之食,弗御;曰:『饮汝杯水,何以见先人于地下』!成栋杀之;又执周、益、辽、惠二十四王及宗室世子皆杀之。梁鍙诳观生死,而举其尸降;何吾驺等皆降。

  成栋徇东莞、香山诸县,尽下。遣将掠南安、韶州,自攻肇庆。永历帝走梧州,并弃峡口,不之守;瞿式耜争之不得。使朱治■〈目简〉总督两广。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李成栋至肇庆,朱治■〈目简〉弃城走;成栋遣杨大用、张月、闫可义徇高、雷、廉诸州。张家玉、陈子壮起兵攻广州,降臣佟养甲呼救,成栋还军,声攻甘竹滩,子壮、家玉军皆溃。成栋复西(详「义旅」);至梧州,巡抚曹烨肉袒牵羊降。丁魁楚遁岑溪,亦降;成栋杀之,而有其孥贿,东趋平乐。湖南副使陈象明以所征饷金无所止,尽以招土兵,约陈邦傅于榕树潭;及成栋大战旬日,土兵尽溃。邦傅走,成栋从之;邦傅走南宁。布政司耿献忠以平乐降,总兵李明忠、李成志以浔州降,行在大震。

  二月,征刘承允兵于全州,使入卫。永历帝复弃桂林如全州(详「奔亡」);瞿式耜力谏,不听。请留守桂林,许之;以为文渊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赐剑,便宜行事。以焦琏兵隶之,屯于黄沙。晋承允安国公,使陈邦傅守昭平。承允恃膂力,凶横无臣礼;邦傅亦如之。永历帝倚任,遂增其焰,以致于败。

  陈邦彦使马应芳督舟师会余龙攻顺德,再复之;遂取高州,入龙门。

  三月,李成栋还军陷顺德,邦彦屯下江门(详「义旅」)。更攻广州,入清远;十日城陷,邦彦死,成栋谓无虑。闻永历帝走,急趋桂林;总督朱盛浓、巡按御史辜朝泰、布政司朱盛□皆先遁。

  永历帝闻之,以丁元华代盛浓、鲁可藻代朝泰;未至,而成栋兵已至。四厢民皆去发,惟留守大学士瞿式耜、通判郑国藩、都司林运昌、李当瑞、沉煌誓守;檄焦琏来救。琏以三百骑先,山水骤涨,士卒浮行百余里,深及马腹;至榕江,无舟济,散搜村落,得鱼艇二,乃更番渡毕,琏乃济。式耜迎劳如父子,苦无食,縻粥以饲。议使取大墟谷,未至;成栋兵已入,飞矢四射及式耜巾;琏急引弓入,控弦一发,射一人颠;再发再颠,矢无虚彀;顷刻杀数十人。余骑下城斗,琏以一骑躏之,绕城奔逐,又杀数十人;军士以外兵入,尽合四门,故成栋兵不得出,黠者弃马逾城遁。琏即麾骑自文昌门出,成栋兵方骇愕,琏直驰入其军,左右冲击;三百骑翼之,所至洞溃,断其军为三。俄复合,琏益大呼入;部将白贵、白玉亦开门出,追奔数十里,斩首数千级。是役也,琏以三百骑破成栋众数万,桂林得全。成栋遁昆阳,旋走阳朔。赖熊复建阳;张家玉再攻东莞,复之(详「义旅」)。

  夏四月,以张家玉总督岭东军务。

  刘承允虽重瞿式耜,遣兵卫之,而恣睢甚。以长沙陷,请罢何腾蛟为户部尚书;不许。张光璧请讨之,亦不许。承允起小校,受腾蛟荐为大将;屯溪之捷,怨张光璧、郝永忠擢将军,己不得与。驰入黎平,执腾蛟妻子以索饷;腾蛟无如何,使章纩慰之,为请伯爵,与联姻。比至全州,加公爵,赐尚方剑,权势逾腾蛟而犹恶之;至是,径请罢腾蛟,诸镇皆怒。永历帝亦愤,使召腾蛟入图之;腾蛟自白牙历全州、道州,朝行在。

  五月,李成栋兵陷和平。

  刘承允兵哗饷于桂林,瞿式耜竭公私财贿与之,犹不止;夫人邵氏出簪珥以佐,犹不止。与焦琏军斗,击伤琏;式耜劾承允,兵掠而去。孔有德闻之,急以兵陷兴安,突攻桂林;大雨城坏,吏士失色。焦琏入守,矢贯于肘,愤呼拒敌;式耜躬立矢石中,以西洋炮轰击,敌少却。乃大战,自辰至午,不及食;式耜亲持饭哺之,士益奋,以大雨止。明日再战,琏奋长刀砍除,步骑从之,左右冲击;有德大败,收余兵走。琏军逐北,日数十里。有德望虞山草木,皆以为兵,几为追骑所得。其别将出栗木岭者,式耜使马之骥伏江岸,瞷其至,怒马而渡,□矢掉槊,杀数十人,追北二十里乃还。有德以是不敢轻桂林。论功,进式耜少师兼太子太师,封临桂伯;式耜辞,不许。鲁可藻实与式耜共守,以为广西巡抚。焦琏叹曰:『文臣若此,吾侪宜愧死矣』!

  是月,李成栋兵陷琼州。

  六月,何腾蛟入朝。陛辞,群臣郊饯;刘承允伏甲将攻之,胡一青、赵印选杀其众。承允讳之,腾蛟乃行。

  秋七月,张家玉复龙门、博罗、归善七邑,陈子壮败于高明,李皇一攻肇庆(详「义旅」)。焦琏复阳朔、平乐;鲁可藻复贺县、富川,引其兵与琏会约。陈邦傅入浔州,降臣耿献忠遁;琏、可藻乘之,复梧州。怀集县丞徐定国当城陷走山中,不去发;至是,以计复其城,广西全复。

  八月,李成栋陷清远,大学士陈子壮死之。李皇一等亦死于肇庆(详「义旅」)。

  冬十月,郝永忠走桂林,何腾蛟、瞿式耜力抚之(详「遗乱」)。

  土司覃鸣珂恶守道龙文明,攻柳州;陷之,文明遁。鸣珂大掠去。

  李成栋攻博罗,张家玉败死于增城(详「义旅」)。

  何腾蛟闻湖南急,出屯于黄沙镇,卫桂林;孔有德攻之,连战数四,腾蛟入兴安,使周金汤等备湖南。

  严起恒、刘湘客说式耜分屯诸部及焦琏、卢鼎于平乐、义宁、灵川间。琏军最整,诸将钦服;惟郝永忠起盗贼,极恶之,琏不与较。卢鼎少戢,尝大雨衣笠哨敌垒,昼夜栅守;部将恶之,而不敢动。式耜、起恒悉重之,下诏褒美。

  是月,耿仲明陷全州,总兵王某、蒋某御之黄沙河,先遁;守道马鸣鸾以城降,总兵王允成、唐文灿亦降。允成之降也,一军恸哭而散;何腾蛟使何有奇援之,不及。仲明入兴安。

  冬十一月,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攻全州。何腾蛟方按部于永宁,瞿式耜使迓之;集焦琏、郝永忠誓神前,转饷给之。腾蛟帅胡一青、焦琏、郝永忠出全州,血战三昼夜,尽溃诸垒,杀获万计,大得名马、橐驼、珍异。有德等走湖南,佟养甲兵亦溃,广西始可守。腾蛟督诸军进,连营三百里。惟陈邦傅自梧州以舟师攻肇庆,猝遇李成栋游骑,即惊溃;骑因逐之,抵梧州。邦傅不知所为,急走浔州;且乞降,而不去其发。永历帝亦不知,惟嘉全州功,议进腾蛟兴新侯,亦侯焦琏;印选、一青皆伯爵,周金汤、熊兆佐、马蛟麟挂印有差。

  十二月,何腾蛟自全州大举攻湖南,马进忠等皆莫应。瞿式耜叹曰:『勋帅观望,得非朝廷位置无以慰之』。又曰:『既不能挽治时政,又不能辑和诸镇;内外两无所得,奚补哉』!然诸将起盗贼,志俘杀而不乐战;郝永忠更屠水西四十八堡,横死无艺,时不能问(详「义旅」)。

  是月晦,永忠忽南走;焦琏不知故,退兵平乐。诸镇哄溃,腾蛟不及制(详「遗乱」)。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命大理评事朱宿坦谕广西左、右江土司勤王,皆听命。再命何腾蛟出全州、焦琏出平乐,谋进取。

  是月,郝永忠入兴安。

  二月,郝永忠入桂林,劫永历帝;大杀掠(详「奔亡」及「遗乱」)。瞿式耜至,裸坐;仆假何腾蛟令矢至,乃得出。

  孔有德再攻广西,赵印选大惧,弃灵川,走桂林。是日加午至,焚掠益杂,烟焰踰橹楼。焦琏使告瞿式耜,愿以兵屯桂林;曰:『强敌外逼、奸宄内讧,势不能全。然贼乏食,必出掠;因四击之,不过数日,贼可尽矣。然后保全、梧为门户,协力守之,可以无虑』。式耜虑伤民,且惧为有德乘;不听。侍郎刘远生、给事中丁时魁、万六吉、刘湘客皆请下平乐,使琏军入援,禁远近薙发;更入城,收储峙,毋为乱人得。乃入民舍草檄。翌日,使蔡之俊、朱盛凝先入敛尸赈民,永忠、印选已入郴州、永州去。全州诸将闻之惧,议以城降于孔有德;监军中书不可,众杀之。永历帝诏何腾蛟却守桂林,孔有德闻之,急趋兴安;城中无帅,立陷。有德执兴安文武及宗室朱寅衡数百人,皆杀之。闻桂林状,则益喜;使线国安等入灌阳,尽下兴安诸峒。急趋严关,杀明总兵三,士卒死者以万计;逼乡兵使去发,势及桂林。

  三月,瞿式耜在桂林;何腾蛟自永福至,周金汤、熊兆佐、胡一青等先后至。腾蛟鉴前事,下令诸军曰:『敢有一人只骑入村落者,死无赦』。人心乃定。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趋桂林,丁巳薄城;焦琏自平乐昼夜驰至,未解甲,有德兵已至,琏逐去之,合门而守。腾蛟部诸将,使胡一青出文昌门,周金汤、熊兆佐出榕江门,焦琏、瞿式耜出北斗;战甫合,琏奋臂顾其侪曰:『吾为诸军破敌』!跃马持矛直突阵。有德兵围之,矢下如雨;琏左右击若游龙,有德军为合而散者数四。刘起蛟虑琏独深入,大呼驰进,与琏合;贯其阵出,杀数百人。胡一青至,腾蛟抚之曰:『若好为我一击』!一青跃马斗,杀数十人,掣其槊而驰。一青骑,必去其鬣;共曰:『此骑牛蛮子,不易敌也』。琏、一青合兵前,周金汤、熊兆佐横击之,琏将白贵、赵兴四面入,士皆死斗;有德军大溃,逐北二十余里,压其垒而军。线国安亲出决,刀拟一青;一青冲其胁颠之,国安遁去。大风忽起,尘涨天。琏、一青以死士奋力击,尽溃其屯,斩馘千计;有德自甘棠渡遁。式耜、腾蛟互相劳,遂檄诸军屯榕江,趋全州。式耜日招徕流亡少集,且竭力饷诸军;遣使告捷于南宁。永历帝谓式耜已兵死,欷歔泣下;比捷闻,乃大喜,赐玺书、纱縠、「精忠贯日」图书,太后亦赐夫人邵氏银币。当战时,赵兴浴血出,起蛟马项悬首级如贯;白贵战死,焚其尸,得镞升余,人骇为杨贵后身。式耜分恤诸死者,为坛祭之。

  鲁可藻乘胜复梧州。

  南宁巡抚赵台颇得民,陈禹玉欲得其城,攻之;台固守。邦傅又欲世镇南宁(禹玉,邦傅子)如沐氏,瞿式耜等争之。

  夏四月(永历闰三月),何腾蛟、瞿式耜以兵济榕江,有德分其军为四部战。一青以马槊首陷阵,驰逐咤叱,动山岳;有德退屯于严关,坚壁以待。诸将力攻之,僵尸被野;自午至酉,溽暑枵腹。将敛军,一青单骑追杀,至于兴安之三里桥;众从之,遂入兴安。越三日,至凤凰坪。有德为三伏于松林;腾蛟四面入,胡一青、赵印选、王永祚、吴朝兴、马养麟往来驰击,周金汤、熊兆佐自东山下,横突破阵而出,鸾桥之水皆赤。腾蛟攻全州,已有德瞷其师少懈,袭之。兵甫交,遁;诸军逐之,至于北关,阻于矢石不能进。

  李成栋既陷广东全省,思上赏,仅提督;佟养甲乃以总督节制之,心怏怏。闻粤西屡捷,大惧;广东盗又大起,布满山谷,阴思复降。其子若妾耸惥之,计决。与降臣袁彭年登楼语:『每念少康,至今正统朝败必终复。今靖国兵无前,焦琏以二矢复七郡,时势可知矣。且闻新主龙表,酷似神主;若以兵辅之,成则侯王、败亦得为忠义鬼』。

  有胡奇者,尽以其谋告;养甲不之信。赣州来求救,养甲使成栋往;彭年故吝其军佽,又苛索之,军士皆怒。成栋阴使花山盗纵火掠,以内外急恐养甲,宜用权复为明;且杀其亲吏凡数人,养甲解辫发以媚之。成栋已去其纛、立己帜,养甲请降;耿献中以巡抚驻梧州,亦降:广东悉为明。成栋使洪天擢、李绮诣广西,奉表谢罪,请迓乘舆。时南宁危迫,得成栋疏,上下相庆。

  闰四月(明四月),遣使劳广东军;封李成栋惠国公、养甲襄平伯;其部杜永和江宁伯、罗成耀宝丰伯、董方策宣平伯、郝尚久新泰伯、张月博兴伯、闫可义武陟伯;进黄应杰、张大瀛、杨大福官秩有差。使吴贞毓奉敕如广州,慰劳之。群盗闻之,皆入贡请命;永历帝尽官之。陈邦傅闻之,忽揭旗称己所招抚,上疏侈绩;成栋大憎,马吉翔为弭之。瞿式耜虑永历帝之广东,遂制于成栋;上疏争之。成栋使沉清源再至,刘远生说之;请奉永历帝跸端州(详「永历奔亡」)。

  是月,陈邦傅谋要驾;事泄于杜永和,不敢动,自称「世守广西」如沐氏。

  五月,孔有德益募耙手于全州,凡二千人;驱之战,水陆攻注。赵印选、吴朝兴斩其将黄尚贤,裹创不肯退;腾蛟以军济,纵而棒其两翼兵,尽诸耙手杀之,有德又大败。腾蛟为云梯以攻,焦琏发炮无不中。诸将为排栅遏西北,而专攻其东南;有德突之,众几溃。何腾蛟单骑殿,得不败;乃购先登者予千金,卒不克。腾蛟以五将兵出东安,绝湖南援;使林某遏黄沙、六塘,绝有德食,皆克捷。已命赵印选宵攻其北、焦琏攻其南、蒲缨攻其西,有德大惧;诘旦,弃城遁,遂克全州及灌阳。

  六月,瞿式耜劳军于全州,皆帕首弓刀伏马前;曰:『微公,无有今日』。

  秋八月,永历筑台于肇庆,拜李成栋为大将军,出援江西。成栋尝侈言南雄以上,诸臣共之;庾关以上,己独战守。至是,又言:『天下事在人为之』。以兵数万出南安;至赣州,诳于降将高进库,还军岭上(详「江西之兵」)。其在广州,有无赖子歉大姓酒薄,谮诸成栋欲屠之;广州文武皆跪请,犹使逻者肆杀人。保康知县不赂,其圉谮之曰:『知县谓公但杀民耳』!立执杀之。其无状,率类此。

  冬十月,永历帝再命李成栋援赣州;兵号百万,不战而溃(详「江西之兵」)。耻入肇庆,因至广州。上疏陈计,定期再出;实利俘掠。

  时广州十府制于李成栋,南宁、浔州据于陈邦傅,桂林、平乐隶瞿式耜,柳州、庆远隶焦琏;军食嬴绌、士马升降,永历帝不能问。式耜所恃运盐、鼓铸以饲诸军;琏地最瘠,故军劲而不能多;成栋拥多军,无一健士,比金声桓尤劣;陈邦傅惟私斗,赵台被围,急弃城走土司。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李成栋败死于信丰。时何腾蛟、金声桓皆死,人心骇震。李赤心将逼桂林,旋走横州;高必正屯浔州。使刘远生抚李成栋军于广东;给事中金堡方注籍,亟上疏:『闫可义军南雄、李栖鹏军韶州,势分而孤;则杜永和当移镇。董方策以全师归,气未堕;宜使军清远,应南、韶。广州文武势不相下,刘远生已着诚信,请使节制。三水以上必集舟师;今千人耳,宜增。闻王兴材可用,请使连城璧往;崇阳王军可用,请使朱盛浓往。怀集之途实通德庆,轻骑突至,东西径断;叶承恩守之兵少,宜檄助。京营不饬,盖马吉翔、李元允之过;岂有天子所在,无精兵万人可供一战者乎?宝庆告陷,粤西剥床,胡一青孤而无援,焦琏力不能顾;粤东刘才鼎有众三千、马五百,请敕使备缓急。瞿式耜已出全州,粤西抚臣宜急推定』。时不能用。

  二月,李成栋军之还广东也,杜永和挈其印归。因贿诸将请以为「留后」,许之;以为广东总督,统成栋军。以罗成耀为巡抚,守南雄。

  堵允锡自镇峡关走富川之猺岗(详前);监军佥事何复图导之,走梧州。复图方散赀抚猺寨,思有为;曹志建执而磔之。瞿式耜使吴其雷诘志建:『奈何迫大臣』?允锡乃免。

  李赤心自湖南将犯桂林,抚之;走宾州(详「遗乱」)。

  夏五月,以兵部侍郎张同敞总督军务;用瞿式耜荐也。同敞,居正之曾孙;有文武才,敢战冠诸军。往往独坐胡床,不避敌;败军见之,因反斗。持身坚苦,四十丧其偶不复娶,萧然一榻;惟笃军事,士卒人人服之。

  赵印选遁,而遇胡一青;曰:『何督部亡,吾侪欲死封疆,非其职;降,则如出滇之志何?瞿留守仁慈爱士,曷往从之』?收诸溃卒,宵走桂林。式耜郊迎之,为请于朝;封印选开国公、胡一青新宁侯、王永祚伯,谓之滇营。印选兵尤无律,缘道淫掠,阑入平乐;焦琏将赵兴性刚直,恶之,杀数人,几大哄。式耜语焦琏:『国家危在旦夕,惟赖诸将一心;而私斗乎』?琏按杀赵兴以悦之。每与式耜语及兴,辄泪下;印选兵截其拏贿于封川。

  赤心掠德庆,称入清侧(详「遗乱」)。

  六月,堵允锡自梧州入朝,以为督师大学士(详前)。有劾丧师失地者,乃命总军于梧州,节制忠武(马进忠、王进才、张光璧、牛万才诸军名)、忠开(于大海、李占春、袁韬、武大定、王光恩、王友才、王昌、王祥等)、忠贞(李赤心十营)营诸将,分屯川、楚。湖南、广东西境,亦非允锡所能令。

  赤心党分掠湖南、广西,至于南宁(详「遗乱」)。

  秋七月,命杜永和以广东军攻江西。

  杨大福闻李赤心至,烧营走,大掠四会、怀集诸县。诸军思溃,行在大震。闫可义断指自矢,乃定;永历使内侍赍敕奖之。大福至肇庆,李元允斩之。

  杜永和甫至江西,败归;总兵杨国治等被擒。

  胡一青闻孔有德兵至,惧;弃永宁走,有德入之。一青走桂林,瞿式耜使屯于榕江,一青呼饷。时军籍冗猥,月食不赀,公私罄竭;永历帝至废食,诏群臣计会,出慈宁宫金万两给之。

  八月,瞿式耜使赵印选出全州,杨国栋、焦琏军截海洋埠。琏至兴安,病不能兴;其将刘起蛟奋兵出,急趋而前,遇伏而败,琏诛之。起蛟善战冠诸将;自白贵阵没、起蛟及赵兴以诛死,琏遂弱。瞿式耜疏:『兵骄将悍,有身先士卒、一往不顾者,忠义可嘉。请以其子嗣军职』。从之。

  九月,陈邦傅将曾海虎劫监军御史毛寿登,丧其册印;瞿式耜捕海虎,斩之。

  冬十月,以刘远生为兵部尚书,总理戎政;以金堡监羽林军。节用储饷,厚募亲军,将以亲征;事旋罢。

  是月,尚可喜自江西瞷广东。至梅岭,高进库先至枯树屯,焚之;降将柯永盛以六骑达广东,军四百皆奔迸还,曰:『南雄,即日可下也』。进库索其贿,不应;攻亦罢。肇庆大震,使罗成耀戍南雄以备之。成耀止于韶州,不敢进;可喜屯中寨。

  堵允锡自如梧州招其军,稍稍集;期忠贞营不至,允锡郁郁卒。遗疏请恢复,永历帝不省;多命广东、四川总督巡抚,而视湖广总督如具文。忠贞营自广东,西走黔、川(详「遗乱」)。

  十一月,王永祚等败绩于永州。张同敞急使杨国栋趋全州卫广西,有德解去。一青走严关,军士采菽而食。

  十二月,郝尚久自潮州乞降于尚可喜,导入庾关。除夕,趋南雄。

  李建捷自信丰还,入肇庆;封安肃伯,使助守广东(建捷,亦成栋养子也)。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正月朔,尚可喜陷南雄;守将江起然遁,副将杨伋三十余人皆被杀。可喜使班志富趋韶州,罗成耀尽弃辎重遁;将走高州,缘道劫掠,夺及饷金,且谋取肇庆降。永历帝使李元允数其弃地失律罪,即席斩之。总兵吴六奇以韶州降;可喜兵东及于潮州。

  潮州固有流贼,张达、苏利皆是也。绍武立,皆降;为总兵。又降于李成栋;成栋使车重任往镇之,凶虐无礼。知县岳桂以事挞其卒,重任怒,伪为山贼,执桂及守道李光坦、知府凌犀渠,皆杀之。成栋使郝尚久代之,杀重任;而虐如故。杀掠所至,兵贼不别,惠、潮、嘉应至于南澳咸被其祸,民无所诉。朱成功自福建来攻,破惠州;击张达于美濠,走之。成功去,达等复纠众掠。既而皆降于可喜,官都督总兵而不去发,杀夺自如;可喜羁縻之。

  夏国祥闻广东状,日促永历帝西行;李元允曰:『百官皆去,将以空城予敌耶?上自西来,今更西归。独广东一块土,臣父立功、陨命皆以此。若上念东土,留臣肇庆,与杜永和共守广声势,则臣之职也』。永历帝手诏,以元允督诸军;擢马吉翔兵部尚书,共守肇庆。使刘远生、金堡谕诸镇,督杜永和出师。永和在广州,闻梅岭失,即与三司江槱等遁入舟。李元允檄责之,不应。月余兵不至,乃复入。可喜使降将许尔显、江定国以舟师趣清远;自与耿继茂徐行至广州,无一卒拒,乃围广州。尔显入水南,永和告急;命马吉翔、陈邦傅援之,止于肇庆不进。罗守诚谋叛,元允计杀之。

  二月,尚可喜攻广州,总兵吴文献以舟师营东门及南门,可喜不敢逼。张月、李建捷屡击之西南驿,建捷战尤力,多所斩获;捷书往来不绝。可喜强市籴于广州龙眼洞人,炮拒之;许尔显怒,屠之,凡五百户。乡民惧,可喜乃得籴。总兵邹文光以侦敌死。降人李士琏导可喜兵陷惠州;已及总兵黄应杰、知府林宗京执赵王由棪及郡王十三人以献,皆被杀。江右宗室止其地者,士琏尽杀之而有其孥贿。

  曹志建将刘成玉肆掠及丁忧总督鲁可藻舟,焦琏讨之;志建怒,两军几斗。瞿式耜曰:『今天子蒙尘,强敌西逼;忘大仇而修小怨,其谓之何』!志建乃杖杀玉;主将嫌释,而军士益水火。孔有德攻之,志建奔灌阳,溃兵阑入恭城、阳朔;瞿式耜犒之,乃止。式耜以桂林瘠薄,正赋苦不足;请募兵屯田,格不行。陈邦傅、郝永忠又掠之。焦琏请分军一守全州、一出战,余众屯田;赵印选梗其议,且忌琏军,整日构之。式耜不得已,使守平乐;驯至于亡。

  夏五月,李元允自肇庆入朝还,以兵救广州,遂入守;降将张大奎至,立斩之。广州两面皆拒水,舟师守之;西山之麓,栅而为木城,又重沟之,海潮以达。可喜不能逼,暑雨郁蒸,弓弦胶解,将退师。而陈邦傅将马宝、马维兴攻清远者皆败,马吉翔不敢进,何吾驺受命督三水军亦不进,清远参将郦文龙、东莞总兵张道瀛、参将张善、南雄副将覃养志皆叛降;可喜以兵陷三水。高必正再受命援广州;陈邦傅恶之,又恶李元允,使姚春登结土司以自固,因击必正。必正俄去(详「遗乱」)。

  朱成功击苏利于潮州,亦不克。

  张月、李元允犹疾战,尝大破可喜军,获其战舰逾三百、赀械无算。杜永和运矢石,陈金银、缎玉于城上励士卒,故相持不失。

  大学士王化澄等闻警无一策,万翔、鲁可藻等惟思结诸镇(见「党祸」),乃封永和诸人侯伯以慰之;又晋焦琏宣国公、胡一青卫国公、曹志建保国公,而置败绩丧地者罪于不问。瞿式耜以兵定南宁,化澄等反恶之,并及张同敞(详「党祸」);先后以于元煜、来嗣敏督广西军。元煜至,以女妻王永祚子,使戴己;促赵印选等无受督师令。式耜、同敞疏解兵柄,亦不报。印选复夺元煜女,永祚忿,将攻之;胡一青寝其事。印选又与一青争总统,大哄;一青军出防。印选居桂林恣酒色,一青衔之。

  秋,瞿式耜遗书大学士严起恒曰:『东疆危矣!天下事殆不可为。吾与公徒以一死塞责,何面目以对天下士』?起恒奉书而泣。

  九月,孔有德入灌阳,曹志建奔恭城;焦琏曰:『灌阳,浔、贺、柳、梧之障也』!亲往救之;资以马仗,视其军立,乃还。有德军益前,马进忠战,败绩;再战于瓜里,又败,走城步山中;桂林大震。有德益兵攻广西,民苦抄掠者争导之;胡一青、赵印选、王永祚皆先遁,全州复没。

  十月,降寇苏利陷惠来,朱成功入南澳。

  瞿式耜使其孙文昌告急行在,莫或为计。集诸镇议搜劫以悬赏,亦莫应;惟以忠义激将士。马进忠战于西延,败绩,走贵州。诸将相顾不一救,于元煜亦不问。焦琏将以兵守桂林,赵印选恶之;乃以总统令止琏曰:『平乐失,谁执其咎』?琏不得出。

  十一月,尚可喜、耿仲明围广州久不去。其城虽坚,水师总兵梁清标叛,出降;降将吴六奇更为可喜招徐安,降之。可喜因大治水师;永和惧,阴乞师于苏利,不应。张月等犹击败可喜军,烧其铁甲去;又以炮碎可喜及耿继茂案,二人方共食,幸不死。可喜以兵攻西门,月以大炮击之,杀其兵千人。西城守将范承恩,故皂隶;杜永和以「草包」呼之。承恩大恨,阴约降;夜决炮台水涸,可喜兵填淖进,遂焚木城,移其炮以内击。永和、建捷突围出,及张月、殷之荣、吴文献以舟师走廉、琼;建捷旋入朝于南宁。可喜屠广州,孑遗无留;逸出城者,挤之海中。马宝攻清远垂破,闻之遁。陈邦傅亦遁;遂掠藤州,烧民舍千椽,走南宁。可喜使班志富及降将徐成功等以兵西;降将郭虎略肇庆,马吉翔先遁,李元允走南宁,守将马裕昆降。

  是月,孔有德自全州陷兴安,直攻桂林。胡一青、王永祚托征饷,走榕江、再走甘棠渡,遂入桂林。焦琏在平乐,猝不能至;榕江上下无一壁,式耜无如何。有德从容济,至于严关,复无一卒;有德长驱入桂林。瞿式耜使赵印选出战,不应;再促之,则尽室行。王永祚迎降,胡一青、杨国栋、蒲缨遁,诸军大溃;烧掠内外,烟焰障天,而城守无一卒。张同敞适自灵川至,式耜留;共死。明日,有德陷桂林,靖江王、杨国栋、马养麟皆降。

  十一月,胡一青、赵印选走宾州,再走南宁,两广省治皆没。

  十二月(永历闰十一月),永历帝以张孝起巡抚南宁、兼高、雷、廉、琼四府军门。宣国公焦琏在平乐,谋恢复;故留守瞿式耜仆奉其遗书至,勉使为力。琏遂三分其军攻全州、永州、沅州,皆不胜;及勒克德浑自灌阳至,琏以军防梧州。征西将军朱旻如守平乐,高必正走贵州(详「遗乱」)。

  朱成功以舟师援广东,不克而归(详前)。

  顺治八年(永历四年冬十二月。自二月后,为永历五年)春二月,徐成功、高进库攻高州,至于盱口,李明忠自溃。进库追至电白;遂攻海丰,都督薛进拒守,死。

  有德自桂林陷梧州,焦琏走浔州;有德使马蛟麟陷柳州。

  三月,徐成功、高进库陷高州,巡道郭光祖、吴人龙、知县文振义、副将王邦友皆纳降。

  孔有德兵陷象州、马平、雒容、柳城、融县、怀远、苍梧、岑溪、北流、怀集。

  李元允愤孙可望状,请出灵川,收兵雷、廉,奉帝入海;许之。疏请移跸于防城;不许。元允遂行,招兵攻广东。

  夏五月,永历帝命朱天麟经略左、右〔江〕土司(详后)。

  六月,降将李栖凤陷和平、兴宁、龙川、惠来、遵化、海澄诸县。

  秋九月,孔有德兵益东,陈邦傅及子禹玉阴约降;诱焦琏杀之,挈其首及诸文武以浔州郡县降,且为有德攻平乐。焦琏部犹未知,有德乘之,平乐遂没。又为有德袭破白常灿于清远(详「义旅」)。武宣、郁林之间皆没,有德兵地接粤东。

  冬十月,孔有德使线国安、降将马雄趋宾州,徇上、下江地。

  十二月,线国安陷宾州。降将南一魁、张国柱入南宁,永历帝已先去(详「奔亡」),赵印选、胡一青走思南。有德陷太平,印选走钦州、一青入思明山中。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正月,耿继茂入廉州,总兵蔡奎降。

  二月,孔有德使线国安、马雄及降将全节守南宁、庆远、梧州,自以七百骑入池河,窥贵州。诸将曹志建在贺县、马宝在阳朔、胡一青在山寨,各无可为。

  夏四月,徐成功、耿继茂入雷州,遂入廉州,分掠灵山、钦州。赵印选遁,旋降;李元允、李建捷皆被执。继茂等逼琼州,杜永和以其众数万降;广东尽没。

  秋七月,李定国使冯双礼分兵攻全州,自自武冈督诸军入广西。在道,复分军为两道,使其部西胜营总兵张胜、铁骑营总兵郭有名自西延、大沽间道趋严关。在道闻其部捷驿湖,虑全州兵救桂林,下令卷旗倍道疾进,无攻城,直袭桂林。至则冯双礼已克全州,出与合;张胜、郭有名亦击降将孙龙于严关,走之。孔有德自桂林悉兵至,炮声夕作,诸军欲赴之;定国曰:『无庸』。侦之,果伙军,有德置之以约全州兵者。以定国军已入关,有德兵却阵于关内。明日大战,定国蓐食麾军驱象出锋;甫交,象反走,定国大怒,斩御者,亲执巨刀奋力陷阵。诸军争搏敌,象亦突阵,呼声震地;天大雷雨,定国兵躏而入。有德大溃,死者无艺;追至大榕江,有德遁桂林。定国急追之,信宿即至;垒其北山,俯瞷城中。有德出,定国兵射之,中其脑,不死;还其居,茫无策。马进忠复招王允成降,有德自烧死。子庭训幼,其妻付诸婢曰:『脱免,使为僧』。旋亦被杀。有德以毛文龙部首乱登、莱,叛明渡海,得「天佑兵」之号;比入湖南、广西,杀明宗室不可纪。自是死,裔亦绝。

  定国入桂林,遣使告捷。其人昼夜易骑驰,比至晕绝,苏而以告;上下骇抃,永历帝为之大宴三日。定国械陈邦傅及其子禹玉至贵州,数以迫胁乘舆、诱杀焦琏罪;褫革以徇,传尸安隆。降将董英、袁道先、曾盛、祖秘希、孔承先、孙龙、孙廷世,皆伏诛。闻全节遁梧州,尚可喜使降将强世爵以舟师巨炮援之;乃自间道袭其城。节合线国安、马雄来拒;定国悉锐围之,节遁,雄、国安走封川,定国克梧州。进攻柳州,克之;浔州亦下。遂攻平乐,克之。于是宗室朱盛浓、丰城侯李茂先、总兵龚遂在富川山寨,胡一青及义宁伯龙韬、总兵杨武在永福、阳朔,皆以兵应;庆远、思南、南宁、太平诸府皆下,广西全复。

  定国趋湖南(详前)。永历帝封定国为西宁王、冯双礼兴国侯。以陈经猷为经略尚书,守桂林;将军王应龙等助之。

  九月,马宝复连州,斩降将茅生蕙;郭虎救之不及。张月执李明忠叛降于尚可喜。

  线国安、全节乘李定国入湖南,乞师尚可喜,助以舟师,遂覆梧州。未几,全节、马雄陷浔州。

  冬十二月,线国安入藤县;又攻平乐,陷之。贺县亦没。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春二月,李定国走广西(详李孙之兵」)。

  尚可喜再以兵陷廉州。线国安败胡一青于宾州,全节入象州,合攻桂林;陈经猷不能御,桂林复没。一青、龙韬、杨武走。

  三月,李定国自梧州攻广东(互见前及「李孙之兵」,复开建、顺庆;遂攻肇庆,连营北山。别将入四会、广宁,至于三水。于是宋国相自岑溪出,掠罗定、东安、西宁;朱成功入新会、顺德诸海口,至于九江村,期会定国;清远山寨亦声导定国渡河走从化,以袭广州。

  夏四月,李定国围肇庆,溃其堞凡三面;又穴北城攻之,为土囊、木栅、藤牌拒枪矢。许尔显堑城中而守之,月余不能下。尚可喜畏之,且虑定国自木棉渡合郝尚久兵,则北走之径绝;使耿继茂以重兵扼三水。尔显旋凿东门,焚其隧;定国兵多死,退军五里。尔显复潜夺龙顶冈,以钩枪弋定国兵徇于城下;定国引而西。

  郝尚久屯潮州,隙于班志富、郭虎;可喜使刘伯禄往代之。尚久遂执降人薛信辰复为明,与故南京礼部侍郎黄锦、襄阳知府邹鎏、参议梁应龙奉永历正朔,自称新泰伯;垒于金城山巅极高固,凿井深百尺,容万人,大集粮糗、兵械为久计。旁攻揭阳、大埔诸县;惟潮阳、惠来、镇平为吴六奇所守,不能入。尚可喜、耿继茂、吴六奇、苏利、许龙合图之,诸县复没,惟守一城。

  胡一青,杨武合兵围桂林,败绩;死者千人。

  闰六月,李定国攻肇庆,与尚可喜战于四合江,不胜;还屯柳州。周金汤复遂溪。

  秋七月,李定国自怀集攻广东,步骑四万;复化州、吴川、石城,以施尚义守之。

  又取贺县、乐平,西攻桂林。时省垣虽没,山寨义兵十百起,陈经猷、王应龙亦故在;闻定国至,皆响应。线国安固守;定国攻之七昼夜,不能克。将为鳌翻,骁将王国仁入视,爇死隧中;援兵复将至,乃解围还柳州。孙可望来攻,定国大败之(详「李孙之兵」)。

  九月,郝尚久在潮州围未解,而酷信诬说;其下王安邦知必败,夜导外兵入。尚久将走金城山,攻者突至,门不及合;尚久投井死。朱成功将陈六御至广东援之,不及(详前)。

  冬十月,尚可喜兵陷吴川、石城。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春正月,孙可望使冯双礼以步骑万人逼柳州,定国攻广东以避之。双礼攻桂林,不克。

  二月,李定国至高州,张月复出降,尚可喜惧甚;耿继茂移其军入福建,可喜益惧。

  夏四月,李定国入廉州,取雷州;使赵延生徇罗定、新兴、石城、电白、阳春、阳江诸县,下之。

  六月,李定国遣兵攻梧州,不克。

  秋七月,陈武起兵复临高、昌化(详「义旅」),张国柱败之。李定国取恩平,前锋至肇庆,谋大举;将以郴、桂之军出韶州,江、楚之军入岭上,约朱成功取潮州。可喜不敢出,惟使郭虎及降将杜豹、田云龙守新会、高明。凡三日,定国兵至,可喜再使降将吴进功入新会以助守;定国以舟师扼江门,为炮台于陆以断之。可喜使降将刘秉功以水陆兵至,李定国少却;秉功乃得入。定国分兵攻高明,穴地入之;垂克,而可喜之军至,望定国军,遽退。定国自追之,以精锐五百急蹑可喜,期必得;遇伏而败,失总兵武君禧、王天才十六人。可喜以兵还广州。

  是月,尚可喜部兵陷平远。

  九月,李定国猝以兵入高明,执郭虎;获杜豹而杀之。

  冬十月,李定国合兵围新会,环屯珊洲、金利、富湾、罗漳诸隘,势大振,兵锋及广州。新会食绝,至于萍木皆罄;许尔显、吴进功犹死守。定国先约朱成功取南京;至是,林察至,定国已退据新会之险以自守。

  十二月,尚可喜、耿仲明、珠玛喇以兵援新会,定国击之珊洲陷伏,力战乃出;副将梁大勋战死。明日,定国阵山巅,下列象炮;珠玛喇以索伦劲骑斗,定国自部铁骑四千横冲之。珠玛喇不退,降将盛登科、尚立智袭据其西山,定国阵动,降将连得成、田云龙、栗养志等以步卒进,定国之象惊于炮,走。可喜纵击,定国大败,亡十三象、马三千、士卒四万;得脱者半。定国遂檄高州、高明守兵皆会于郁林,并诸厮养籍为兵,复得万人,自兴新南;可喜追之不及。总兵孙继昌走土司,定国使吴三省等以象一、步骑千追及之,遂引兵攻肇庆。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春正月,李定国至兴业;尚可喜追之,定国失象一。至于横州,鳌拜、塔赖以满洲、蒙古兵大至,定国甚败,老营皆失,余象二、马二百八十。至于横江,烧其桥走。可喜蹑之,定国以千人走宾州。于是广东之罗定、肇庆、高、雷、廉五府州十有八县及广西之平乐、庆远、太平、思南、浔州、郁林、横州、北流、兴业、容县、岑溪先后没,诸将阎维经、赵延生、施尚义各弃地走,马宝叛附于孙可望,王允成、张士禄再出降,中书杨琳俊、白长、王之臣三十余人皆降。线国安亦自象州、武宣至,合兵罗定州,至于界化土司而还。定国入南宁以守。闻湖南警,使李先芳等自容县救之;拒于马雄,不克进。遂攻平乐,不克而还。

  秋七月,徐成功、许尔显城揭阳,畏朱成功之至也(凡成功攻广东事,皆见前)。

  陈奇策、冯士骝犹居雷、廉海中,击降将盖一鹏、刘良卿,斩之。总兵龙韬驻柳州,声结定国。

  冬十二月,宗室朱盛浓屯富川,降将于时耀攻之,尽破两都九团百九十余寨,死者无艺。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春正月,李定国大败孙可望于田州,遂入安隆(详后)。

  三月,永历帝入滇,安龙复没。

  七月,龙韬败没于柳州。

  冬十二月,李定国复以兵取安隆及南宁、横州。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马雄陷横州。时卓布泰与四川、湖南兵三路趋云南,先攻融县,陷之;降龚遂于怀集,诸将胡一青、龙韬、杨武奔贵州。

  夏四月,卓布泰下罗城、天河、河池、南丹、那地、抚宁汉土地。

  秋,卓布泰取荔波、独山州汉土地;引其兵西,无拒者,遂军于罗颜渡。总兵吴子圣尽沉公私舟,扼险守。泗城土司岑继禄导其兵自间道入,子圣骇遁;卓布泰即所沉舟济。总兵周文疆弃南宁,奔田州;卓布泰入南宁。追之,文疆以田州降。卓布泰遂自黄草坝入。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夏五月,李栖凤尽平南宁、太平、思恩境,姬玿、陈奇军及江夏、王某皆降。

  顺治十七年,尚可喜使招虎贲将军王兴于文村,不屈死;执总兵周金汤。邓耀走交趾(详「义旅」),李常荣降,两广尽没。

  昔者尉陀自大,延历三世;碙山匿迹,联且二君。盖弃西北而至东南,粤其尾闾乎!永历践位,方诸南汉,名正一时、地复不少;靖江、绍武比于驱除,至于彦舟数奔、李全眺首。此时帝有铜马之称、国擅府海之富,筹画转输,则蛮乡多其宝玉;料问士马,则熊耳积其甲兵。势必鼓舞亲征,决策军事;分道湘、闽,擢拔贤豪。加以健士摧锋、儒帅复守,师出全州,则阁道状其形势;地尽南海,则五羊固其隍池。乃广州为辅车之依,而吉翔不能救;肇庆为先王之国,而永历不能居。何况于元煜、杜永和节钺之寄,则犬矢金杯,莫喻其失;赵印选、焦琏爪牙之任,则右朱左李,殆于同府。曩使东师得帅、平乐能来,作修之之滑台、变郭公之壁垒,天南半壁,宁不少延耶!武冈猝攻、新会屡逼,平阳负马革之尸、海角断平安之火;而临桂辄没,横江大崩。则滇师之锐,未逾文昌之兵;经猷之才,岂比稼轩之一。孤注作势,内讧又闻;运固丁乎阳九、国亦尖入牛角矣!若乃邦傅、承允,并以恶死;元允、建捷,独以忠名。至于峒寨征兵、山海列寇,忠者志殉乎君国、顽徒貙生于封狼;竞长一时,殊迹千古尔!然而桂海宵沉、滇云夕散,匿宜中于海外、执九江于朝堂;灾者覆之,其固然欤!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一

  江都倪在田甫辑

  ·四川之乱·

  崇祯十七年夏四月,参将曾英在忠州,贼张献忠攻之。英以水师逆击,焚其舟百艘,贼死千计;遂屯忠州。贼亦屯忠州之葫芦坝。英得黔、滇饷金数十万,大募士卒,旬日十万,拔其豪余仲、李占春、于大海、张天相为稗将;刁化龙以士兵助之,垒于涂山。

  五月,宏光帝命赵光远镇四川。时光远屯阳平关,赵荣贵屯梁山,都司王祥在遵义,总兵屠龙在纳溪,及侯天锡、马应试、余朝宗、杨赓、莫宗文各拥兵立。贼攻梁山,荣贵望风遁。曾英次江口战,败绩,退军五里,至于望江关。贼斫其颊,英杀数人跳而免。

  六月,晋赵光远提督四川。光远已降贼,龙文光却守,余众二万人。

  秋七月,贼党朱朝臣犯保宁。家居主事郭献珂召故将张成击之杜胜集,大破之;斩朝臣。

  八月,命杨鹗总督川、湖等处军务。先是,总督樊一蘅受庄烈帝命,总川、陕军;分巡道马干以贼陷成都,抚按皆死,干遂自为巡抚:然皆不能定贼。乃命大学士王应熊为督师兵部尚书,总督川、广、云、贵军务,赐剑,便宜行事;命兵部侍郎俞思恂、提学道王芝瑞辑兵食,巡道刘鳞左右之。思恂旋卒。

  冬,王应熊承制治蜀军;旋言重庆、成都二府小民敲骨吸髓,所供七、八十万并归于贼。佥事张一甲言张献忠自夔门入忠、万,北则李自成逼汉中,广元、昭化以南已降贼;巴、通之际,又为诸贼所掠。时献贼僭号于成都,屠戮郡县无虚日;马科、刘进忠辈分附闯、献,姚、黄贼又布于川西。姚、黄者,汉中土贼姚天动、黄龙长之;赵荣贵擒其党一斗麻代王等,天动等穴蓬州、仪陇、南部间,众数十万,以人为食。久之,分十三家营:袁韬为首,其次呼九思、马潮、王昌、陈林、王友进、王兴、杨正宗、张显、刘惟灵、白蛟龙、杨炳英、李世杰,流劫及保宁,杀戮所及,千里为墟。已更相贰,十三家目多非旧,而作贼如故。酆城、金简间,别有胡明道、姚玉麟等皆作贼;有土暴子者,屠戮不异于贼,民尤畏之。朝廷兵力不能及,惟遵义得完。王应熊、樊一蘅止其地,因以命之。巡按御史米寿图奉命择能任监司者与偕行,亦至。乃发丧,大举传檄讨贼。朱化龙击贼龙鹳山,大破之;追至成都,互战屡月,还守大山关。复以劲卒败贼,复荣经县;俄陷于贼。化龙军小山关,贺珍往来兴、汉之间。

  十二月,召杨鹗还;命何腾蛟以原官总督川、陕、云、贵军务,使贾联登为四川总兵官。

  宏光元年春正月,贺珍击贼党于广元,败绩。时川北兵数,不能及贼之少半。刘道贞、朱化龙击贼于小山关,大败。道贞攻邛州,不克(详「义旅」)。

  二月,贺珍以兵趋汉中,贼党马科拒之;珍不克,科踞保宁如故。曾英取盐于遂宁,以食其军。

  三月,王应熊疏:『四川北接郧阳、西次彝陵,南自建昌道云南,东南自遵义道贵州。今贼踞成都,蜀无人迹。闯贼劫保宁、顺庆之民,而为献贼所驱。宜令川陕总督复保宁,臣合黔、滇之力批其虚。广西、郧阳许臣节制,则缓急可以呼应』。从之;以应熊节制云、贵、湖广、广西、郧阳、偏沅巡抚。应熊以曾英兵无律,多劫绅贾;不重其秩。劾马干淫掠;诏逮干,以耿廷箓代。值沙定洲乱,廷箓不果行(详「黔滇之乱」)。何腾蛟亦不克至(详前),干为巡抚如故。

  都司杨展自贼中泳出至于嘉定,乘间入犍为,杀伪令;进攻嘉定,遗民开城纳之。其地险阻而近贼,展工抚驭,远近归之。罗徽堡千总廖佐及杨世泰起兵峨嵋,余登皞胜贼于眉州,朱化龙及同知詹天颜复龙安、茂州(详「义旅」)。樊一蘅亦至,乃共起旧将甘良臣为总统,副以侯天锡、马应试、屠龙、余朝宗,凡三万人,攻叙州。杨、屠军干溪,马应试夜济;及旦,展军亦济。贼方败应试军,展断其桥,贼大惊遁;展、应试逐北,生获二千、溺死过半。其酋张化龙遁去,遂入叙州;一蘅犒军江上。贼党冯双礼再攻叙州,陷之。展使苏宝以猓兵击之,自攻其白塔山屯。半济而令:『今日必死战』;尽沉其舟。使张胜、余朝宗攻山左,曹章、郭崇烈攻山右,姚之桢、李朝贵军其后,自当其前。曹章先登,之桢败而更胜;贼大溃遁。苏宝战双礼而败,展以胜军至,又破之;逐北三十里,再复叙州守之。贼党孙可望众又至,一蘅军江上,相持一月;粮尽,退屯蔺州。展军屯江津,贼易杨展,谓『重庆不可失』,使二万贼水陆攻合州,屯于多功城;别以精锐道佛图关,将夹击马干军。曾英、刘麟长救之,使遗民下涪州避贼;使于大海拒水军、张天相阵于陆,戒勿战,自以精卒五百往击多功贼,大败之。即其帜萆山出贼后,大破之亭候。贼怒,坑降卒三千于大仪;英遂屯重庆。贼又截朱化龙及佥事蔡肱明于羊子岭,化龙以蕃骑数百直冲之,贼大溃,尸蔽山谷;别将复败贼于摩泥滴水。又其时范文光在洪县,詹天颜在松潘,权演在广元,谭洪、谭诣、谭文在夔州,皆举城邑奉征调。宣慰使马京、守备杨起泰又大破贼于观川,文光亦使黎武勋击艾能奇走之(详「义旅」)。于是四川之民,大杀贼官;或刺于庭、或付诸水火。凡贼所设守牧令,判死者无算。惟雅州知州王国臣固通贼,至是与下南道胡寅隙,将执寅畀诸贼;寅走,国臣遂降贼。

  夏五月,王应熊檄杨展入遵义,及侯天锡、张熊攻永宁,克之;军于鱼腹阙。

  秋七月,杨展大破贼梁一训于纳溪,溺死数万。镇安千总周鼎昌被围,贼聚诸舟锁困之;鼎昌断其索,贼大败走。孟乔芳击姚、黄贼,屡破之;袁韬走川南。

  八月,甘良臣、余从奎、杨展以千舟击贼于蔡坝,不胜。越五日,又败;贼追之纳溪,士卒皆入舟,余从奎走江津,良臣、展以数百人入永宁。贼陷乐用寨,奢香之故穴也;罗从文以兵五千拒囤守。孙可望围之屡月,不能克;乃诱之降,尽坑之。良臣、展闻之,退于怀仁。贼蹑之怀仁,土城不能守,军于小山关;贼又陷之,良臣、展居山中,杀马而食。良臣及王祥谋自筹中走遵义,曹章曰:『我弃大营入遵义,大军若退,进退棘矣!曷自间道入江津乎』?祥及良臣不从,遂走遵义;展、章及向成功、黄国美窃出贼后,渡合江归。

  九月,李巽德在西充,奉隆武帝号;降将严自明败之,张定邦降。贺珍以兵攻阳平关,自明复拒之;孟乔芳使自明等以诸降军争兴安、汉中及川东北。

  冬,贺珍、孙守法自汉中攻长安,不克而还(详「义旅」)。马科自保宁攻汉中,贺珍大败之。

  十一月,郝孟旅在雅州佯为贼,上川南道;阴聚兵卒,将通使于曹勋,不果。程凤翔招之,孟旅遂杀贼将,以雅州复为明;奉范文光、曹勋主军事。诸军反,大掠之。孟旅自以兵复黎州;进攻邛州,不克。寻败死于花溪(孟旅,绵州诸生也)。

  十二月,贼复攻叙州;至东关,杨展欲攻之,前锋汹而溃。贼陷叙州,追展至泸溪;展谓诸将:『不战,则贼益进』。伏兵深箐以待之。贼不敢入,展还屯永宁,招兵饷士,大修战守之具。

  曾英自涪州趋江津,合刘麟长、刁化龙之兵进。知贼将殷承祚在顺庆有降志,使人招之;为贼所得,殊其耳、目、手各一,纵之还。承祚以顺庆降,英使焦应瑞、冯有庆守之。

  时大顺、峨边间复罹胡銮等祸,遂有里兵、皇兵之名,民不聊生。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是年永历即位)春正月,樊一蘅遣使入福州朝贺;隆武帝使赐王应熊玺书,便宜行事。应熊复犍为,督诸将取川南。

  刘体纯等自襄阳转掠入归州、彝陵,至于巴东;阻川东以自守(详前)。

  三月,杨展、马应试攻川南地,尽定之;嘉定、眉州、雅州、邛州属邑缓复。贾联登、杨维栋攻资州、简州,复之。侯天锡、高明佐复泸州。曾英使于大海、李占春守忠州、涪州。樊一蘅移军纳溪,居中调度;王应熊亦出遵义,会一蘅于泸溪,檄顾忠、张天贵、侯天锡、马应试、莫宗文连兵叙州、犍为间,谋进取。杨展击贼于彭山,大败之,焚其千艘;辎重、金宝沉于江,展使取之,以益军实,强富冠诸镇。曾英、王祥合谋趋成都。

  夏六月,武大定败绩于兴安,走入川。

  秋七月,贼弃成都走,攻贾联登于中江,陷之;进攻顺庆,焦应瑞、冯有庆负其勇,曰:『贼不足惧也』!比及至,守三日而城陷,死者五十万。

  徐孙彦自蜀还福京,具言王应熊、樊一蘅、李干德、马干及米寿图、刘麟长、万年策、郑逢元、刘泌、范文光、牟道行、田华国、莫宗文、曾英、贾联登、谭宜状,且言贼屠川民,惨酷无似。隆武帝涕泣久之。

  是月,王应熊、樊一蘅以曾英、王祥趋成都;诸将皆至,尽复属邑,至于成都。街衢杂木成拱,野行百里,不见行人;众谓残破不可居,曹勋、杨展独屯守。勋居成都,展督其兵亟追贼,至于汉川,不及;封遗骨而识之曰:『怜尔白骨之惨,用加黄壤之封』。师还,苦遗民不得食,使百辈如滇、楚告籴,先后得米数百万,自乡老、博士、弟子具赡之。予耕者以牛谷,释甲而田;欲从军者,乃隶尺籍。百工杂流,各以艺食;贫无告者廪之,民大悦。是秋,展地大熟,军食益饶。

  时豪格、吴三桂入汉中,贺珍战败于鸡头关,走川南;严自明招贼李旺降,又擒贼张黑子。

  冬十二月,豪格兵入顺庆,贼党刘进忠降。指示雅布兰射杀,贼部兵百三十屯皆溃,遂取保宁。孙可望及诸贼皆南奔,将至重庆。曾英所屯水陆成市,尝请屯田于王应熊,不可;及可望至,英死(详「李孙之兵」)。余仲复叛,烧其营走。一时讹溃,崩声如雷,官军、男妇残溺万计。于大海、李占春以余卒二千走涪州,仲及李定、王祥遁綦江,旋走贵州。贼入綦江、陷重庆而居之,王应熊走毕节。至余督抚樊一蘅已衰老,诸将又不受其命;马干果锐,然不能束兵,惟侈招募。川北尤残破,军食必自东南出,亦无济之者;干德尚纵横,卒致败。寿图移抚贵州,麟长以下号令亦不一。英死,武帅推杨展。王祥亦着,然材武不若展。谭谊、谭洪、谭文行止介兵贼,不足恃。豪格使铎尼、准塔、吴三桂、孟乔芳、李国翰及降将卢光祖分击,贼遂入龙安、松潘、维州、保元、顺庆诸郡邑,至于遂宁。呼九思、马潮走死;袁韬走夔州,人竞呼为贼。王名臣在顺庆,降将柏永馥、马化豹、左勷复陷之。孟乔芳围茂州,朱化铎固守。

  铎尼、准塔、三桂至成都,杨展屯嘉定、曹勋还雅州。铎尼入成都,设三司以下官,以降贼人梁一训等为之;遗民千数百人而已。进攻嘉定,杨展拒之;凡五日,铎尼军不能胜,遂趋重庆。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程源言于朱容藩:『川中之兵数十万,若公督东北、我督西南,蜀贼不足平也』!容藩疏荐源经略三省,永历帝从之;亦命容藩督川东。容藩觊入相,蹴所亲给事中唐成疏:『容藩、源拥戴之臣,不可出』。永历帝怒,欲杀之;容藩贿太监庞天寿,祈免于太后,帝不得已赦之。容藩走四川。

  孟乔芳围茂州,城中食尽,啖人;男子肉一斤值七钱、妇女八钱,并枯骨亦屑而食之。化龙力竭,降;寻合赵荣贵,以龙安、阶州复为明。

  孙可望毁重庆城而遁至遵义;王祥走永宁。吴三桂窥重庆,巡抚马干趋内江拒之;或曰:『内江当敌,曷可往』?干不可;力战死,重庆再失。巡按瞿永及贾联登、侯天锡、邓九韶、王廷献先后降;天锡且使人招王应熊降,应熊斩之。铎尼兵趋遵义。

  姚、黄贼在夔州,粮绝几三月;遮于官军,不得南。邓希明劫副将胡云凤室于江中,其妾赴水死;云凤将复仇,招姚、黄贼自万县之小溪口济,贼遂及南岸。

  三月,贺珍之入川也,亦求渡夔江;程正典拒之。同知李习达以宗室德阳王在夔州,欲辅之,潜具小舟使珍济,亦屯于江南。铎尼、吴三桂兵至遵义,孙可望已入黔(详「孙李之兵」)。三桂陷遵义;以王祥在永宁,围之。祥颇善守,群贼畏之;其妻尚祖饶智略。三桂不能克。

  夏五月,李赤心自巫山入川;谭诣以水师御之江,溃。贺珍亦畏赤心至,复渡江北,屯于下关城。赤心遂陷建始县。

  铎尼兵自遵义东入,荣昌、富顺、内江、资阳、达州、夔州、忠州、万县多没。袁韬遁山中,逡巡走彭武、掠婺州;李占春、于大海亦遁。铎尼去,占春、大海复以其众入夔州守之。

  秋七月,容藩至川,自称楚世子;王光兴不知而奉之。光兴,光泰之弟也。以其部往来楚、蜀;谓容藩为真,移檄于大海、李占春共戴之。铎尼兵至万县,容藩使大海、占春逆击之;轻舟四出,炮火纷鸣。满洲及降兵皆大骇,争上岸走;占春乘之,杀伤大半,乃自达州小径走保宁。李干德既说袁韬降;是役也,韬以其兵入佛图关。

  八月,王祥自永明入赤水,招诸降溃及贼之散败者,得兵数万;击吴三桂,大败之。皮熊兵亦将至,侯天锡以永宁复为明。三桂惧,杀降将贾联登数十人,遂及诸军弃城走。王祥入遵义,抚谕郡邑及綦江、内川,皆下。遵义地阻而饶,四川避寇者多依之,户口充实;祥居之,贡献不少缺。妻亦致献于中宫,恭谨胜诸将。侯天锡、李开藻击三桂别部于泸州,亦大败之;复马湖。

  九月,王祥使告籴于皮熊,熊不应;且谓祥诇己,夺其金。祥怒,自以兵出遵义围之三日而还。已而屡战,大败;祥上疏自理,诏和解之,乃共盟于马江(详「黔滇之乱」)。梁应奇、辜朝泰先后至行在,盛称祥材武,一时信之。

  十月,杨展攻柏永馥于重庆,大败之;再战,又大胜。永馥弃城遁,展复重庆。李干德亦自涪州至,诸将共戴之,遂居重庆。袁韬狂悖,干德独爱之,使居于山坪。朱容藩既得王光兴、于大海、李占春兵,又得谭文、谭洪、谭诣及呼九思、陈林之遗,至重庆,遂谋叛。讽干德,使推戴;干德阳不知,容藩衔之。

  十一月日长至,诸将贺。袁韬与朱容藩同拜舞,容藩怒,李占春亦不平;容藩即使占春袭韬军,且杀干德。干德知星气,咄咄称变,夜走山中。占春袭韬军不得入,又失干德,大惊;执其一妾、一女去。韬闻之谓干德已死,大哭;已知犹在,集兵与占春斗,连日不解。占春走涪;韬亦粮绝,掠遗民以自给,遂不能战。容藩走忠州,移书钱邦芑两解之;占春亦归干德孥。于是韬、大定屯重庆,占春屯涪州之西平坝,于大海屯忠州之花凌河相比附。容藩不得志于干德,乃铸「锦江侯印」予王祥,使击韬;祥从之,以兵出遵义。

  十二月,杨展使杨荣芳、李一进、陈应宗、黄国美趋成都。吴三桂等兵屯资阳、简州者全盛,万璟搦击之,大败;其众连战,皆捷。展兵长驱至成都,梁一训驱遗民数千走至绵州,尽杀之;于是成都之民尽矣。展复成都。王名臣、冯启以兵攻顺庆,守者弃城遁;赵荣贵在保宁,复会武大定于广元。三桂闻之,弃保宁,走汉中;全川皆复。钱邦芑以告,言定九州、百三十余县。永历帝受群臣贺;分命李干德、杨乔然、江尔文总制,巡抚四川。樊一蘅再至江上,以诸将之捷告。王祥击袁韬于重庆,三战皆不胜。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晋樊一蘅太子太傅、户兵二部尚书,擢钱邦芑巡抚,以詹天颜巡抚川北;封赵荣贵定随侯、杨展华阳伯、王祥綦江伯,诸将进秩有差。

  谭洪再攻武大定、赵荣贵于保宁,王名臣、李开藻复谋攻洪;开藻旋死。

  容藩以江干有天字城,易曰「天子」为己忏;始称楚王、又称吴王,自是遂反,自为监国天下兵马副元帅,铸印佩之。以忠州为大定府,建行台。承制封拜,以张京为吏部尚书、程正典为户部尚书、胡平表为礼部尚书、刘道开为祭酒。京降流贼,败走大宁,首劝容藩称号;正典起家夔州府,而富于财;平表嗜进:故用之。以朱运玖等为巡抚,大封王光兴诸人为侯伯。然性刻忌,尽杀宗室之寓于夔者。杨乔然令无为祸首;堵允锡寻至,责以大义,不听。钱邦芑劾其罪,传檄讨之。王祥谒容藩,坐甫定,李占春亦至;祥思并其军,亲搏占春,拘诸军。占春脱走,祥无所得;又乏食,杀马而哺。至于四月,还遵义。于大海谑,容藩亦无如何。惟谭洪、谭文、谭谊坚从之。

  二月,降将李国英以谭洪隙,攻保宁;先败洪兵,保宁复没。

  三月,李国英水陆攻顺庆,王名臣走;顺庆亦没。国英击马超、邢十万于潼川、绵州。

  是月,王应熊卒于毕节卫。诏进吕大器少保,督西南诸军事;赐剑,便宜行事。

  闰四月(明五月),总兵胡敬以潼州、刘惟明以绵州、达州降于李国英。

  秋,杨乘渠败绩于渠县,弃城走;袁宗第等亦败还。王祥在遵义,复与皮熊隙。赵荣贵在文县,降将南一魁攻之,荣贵弃城走。

  八月,容藩大封石柱、酉阳诸土司为伯、挂印将军;蛮貊厮养皆巍秩,附者益众。邦芑寓书堵允锡合讨之。允锡督马进忠以舟师入蜀;容藩曰:『圣驾播迁,聊假名号压川众耳』。允锡呵之曰:『自作贼,乃能服逆乎?果不惧,钱公东下、我截其后,谁与尔作贼者』?督师大学士吕大器亦至涪州,李占春来谒;大器为言『天子无恙,容藩僭窃,当死』!值容藩以牌至,大器笑曰:『天下兵马副元帅,非亲王、太子不敢称;天子在上,国何以监?此决反矣。若受其官,必坐罪』。占春悟,首以兵攻天字城;李干德亦檄诸将讨之。容藩走夔州,使谭洪、谭诣攻石柱;李占春击之,大器督诸军进。容藩众散败,尽遁入云阳山中;穷搜两日,土人执以献,斩之。

  冬十月,堵允锡遣使招李赤心于夔州,入湖南(详前及「自成遗乱」)。

  皮熊复以兵攻遵义,至乌江,为祥所溃。洪雅镇将汤国聘与义兵将熊振生斗,洪、雅之间无宁处。诸将甘良臣在岳池,朱化龙在茂州,曹勋在雅州、荣经,杨展在嘉定,侯天锡在永宁,马应试在泸溪,贺珍在安县,武大定在彰明、石泉,于大海在云阳,李占春在涪州,赵荣贵在龙安,谭诣在巫山,谭文在万县,谭洪在天字城,王光兴在巴、巫间,莫能相下。起于盗贼者,胡明道在酆都,姚玉传在金城,袁韬在重庆,其党在蓬州、仪陇、南部,党守素、刘体纯、袁宗第、李本荣、李赤心在巫、施、巴、渠、开、达间,所谓西山贼也(详「遗乱」)。袁韬虽降,其党更增王有进、景果勒、张显宗诸部分踞夔州东西岸,杀掠不可纪。益以溃兵、乱贼、土暴子及叛奴杀主、寨民自斗者,日必屠戮。重以奇荒,雅州、大渡、越隽间斗米二十金,嘉定三十,成都、重庆凡五十;吴三桂在保宁,运米陕西,斗米六十金。率惟食人,父子、夫妇皆相啖;猰犬啮人,顿成狞兽。虎豹魑魅,白日形现;发床穿屋,无或畏避。遂有旬日之间,一县之民无遗孑者。叙州之民入深山,草衣木食,遍体生毛;见人迅走,以为流贼复至。如是十余年,成都虽复,枢臣疆吏无或之任;樊一蘅名督师、李干德居其官如故。杨乔然、江尔文又先后至,又以命朱天麟;皆分署官吏、檄镇将,号令棼然。一蘅所制,叙州一郡而止。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李廷明攻剑州,未克;豪格兵攻龙安,赵荣贵战于百峪口,败绩。吕大器按诸军还,谓监军陈计长曰:『杨展志大而疏,袁韬、武大定忍而好杀,王祥庸懦;川事岂可为乎』?祥时以兵胁诸土司为三十六营,势颇盛;然非将众才。展足于军食,什邡以西、叙州以南皆奉其令;性复忠勇,亦故坦易。大定较韬善亦嗜杀。大器俄卒。

  夏四月,孙可望以秦王檄至四川,杨展疏劾之;且谋以兵入滇讨可望。寻攻保宁,为吴三桂所拒;不胜而还。

  秋八月,李干德袭杀杨展,破其军。王祥之胜于乌江也(详「黔滇之乱」),展子璟新在乐英,为所执;既而释之,展由是怨祥。皮熊使约展攻祥,展不可。而使璟新以诸将兵略川地,皆不受命;璟新怒,至纳溪执马应试杀之。至永宁,侯天锡固守;攻之不克。祥以兵援天锡,一日大雾,祥兵猝出,璟新大败归。李干德亦忌展,而袒袁、武;诸将贼韬,干德辄拒之。以其乏食,说展使及两人为兄弟,资以兵糒,乃徙韬健为、大定青神,展从之。然颇善李占春,于韬、大定所求多不厌。干德怒,使杀展而分其蓄。值展往寿韬,置酒高会,展从长刀甲士百五人,韬酬之;入夜,执展囚之别室。展乞为僧,韬将许之;干德曰:『纵之易,搏之难』。韬遂杀展;其妻切谏,不从。展死,韬妻亦自缢。韬攻嘉定,展部奉其妻陈氏及璟新守。久之,饥;城破,璟新以三百骑突围去。展妻指韬而骂曰:『尔穷来归,我何负于尔?今狗彘也』!韬又杀之。李占春为展复仇,不胜走;曹勋善展而无如何。樊一蘅切责李干德,问展死状曰:『嘉定、峨眉间二三遗黎不与敌者,杨将军力也。背施弃好,取人杯酒之间,天下其谓我何』?干德哂之,而以丧师失地文展罪。然展勇绩冠川中,东西之兵以为长城;展死,川事益坏。王祥在遵义,亦忿;将申韬罪。韬亦欲取祥遵义,遂与战,久而不决。祥兵乌合,又乏食,保其境内而肆掠邻封。是月,以兵掠贵州(详「黔滇之乱」)。

  冬,永历帝晋王祥忠国公,将以御滇;然不足用。

  济尔哈朗击郝永忠,大败之;遂自贵州取川之乌撒军民府(详「遗乱」)。卢光祖陷邻水、大乌诸县,总兵朱洪德、陈三台降;李国英亦使降将陈敦陷安县、使曹光明陷彰明,夺曲山关;遂入石泉,杀知县谢光祖。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总兵马寿攻川北,李国英使降将曹纯忠等击败之。国英及降将张勇击川北,诸军与诸流贼、土寇并称捷。

  杨展将葛佐明在九溪,为讼冤击袁韬、武大定;不能定。刘体纯等大掠重庆去。

  秋九月,孙可望攻遵义,王祥屯乌江以拒之。可望使降贼总兵温某伪求和;祥旧隶温戏,至是踞见之,斥可望为贼。温怒,蹴可望急攻之。其党贺九仪至永宁,侯天锡再降之;而诳祥曰:『将以二十万众渡江夹击子』。祥惧,召诸将谋。李定国慨然曰:『二、三年操刀同室,虽捷,耻也。今攻贼望,胜则取西南,败不失为忠义鬼,复何疑乎』!不听。将自真安入武、彭间,据险自守;因结李占春、于大海,使其牙将以财贿先。其客谏之,比之董卓、公孙瓒;祥不能决。可望急攻之,祥夜走,部卒七、八万及张光璧、马进忠诸将皆降。祥所遣将,已先盗其金去;祥余百骑,顾而哭。追者至,马蹶,自刎死。樊一蘅知不可为,谢事入山,郁郁病,遂不起。孙可望复假讼杨展冤,使王自奇入川南。刘文秀、白文选前自金沙江济,逾大、小相公岭,绝大渡河,连陷建昌、越隽、黎州、荣经,至于雅州。范文光自杨展死,忿入山,不视事;刘道贞亦卒。曹勋孤立,无能为。文秀突至,执勋置军中;杀土司华亭等(详「义旅」),屯于天生桥。

  十二月,高必正,李来亨之众入川东(详「遗乱」)。

  是年,袁韬尽括嘉定、叙、眉田。占民妇;有夫甫死,即强赘之。

  顺治八年春正月(永历四年十二月。自二月后,为永历五年),文安之以广西日蹙、云南又踞于孙可望,冀川中诸将或可用;自请督师,奖王室。许之。加安之太保尚书,总督川、湖军务;赐剑,便宜行事。封十三家营及谭文、谭洪、谭谊皆公侯。孙可望阻之,不克行(详「李孙之兵」)。

  冬十二月,刘文秀使王自奇攻嘉定,袁韬、武大定力拒之;自奇伪败,韬等六胜,轻之。刘文秀自成都出其军前夹攻之,韬、大定亟还;自奇又至,韬、大定败绩,皆被擒,遂降。

  李干德走威、茂,中道被掠;比至,土人执之,致诸白文选。干德以父死西充,谓其弟曰:『吾不可以再辱』!入水死。蜀人恶其杀杨展也,曰:亲见展入其舟云。

  文秀兵益东,谭洪、谭诣、谭文降。其将卢名臣至涪州,使招李占春;曰:『杀吾父(占春,曾英养子)、幽吾君,是禽兽也』!拒之群猪寺,败绩;固守涪州七日而溃。于大海在忠州闻之,引其兵出夔门,将北降;占春以遗民从,众怨之。占春愤呼妻子痛饮,夜半走华山为道士;众皆降于刘名臣,曾英遗众遂尽。后三年,占春以故入武昌;有欲官之者,卒不受。总制杨乔然依占春以居;占春去,文秀招之,乞返里,许之。文秀使李廷芳守成都、刘正国守雅州、白文选守嘉定;至余郡县,除守吏、屯士卒,或仍其降职使居之,己还云南。

  是月,李国英攻眉州,总兵向成功以部五千守石佛栈,国英陷其栅;成功中流矢死,国英陷眉州(成功,杨展部将也)。是月,高必正、李来亨自泸水东渡杀掠,至于嘉定、眉州,据川东以自给(详「遗乱」)。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正月,吴三桂自保宁攻成都,降将戴郁等先;李廷芳战败,成都遂失,廷芳被杀。

  二月,吴三桂等兵东,白文选弃城走,总兵李明廷、金养时被杀。李国英攻龙安、茂州及于松潘、漳腊。

  三月,吴三桂等至嘉定,王复臣弃城走;刘正国挟曹勋走叙州。三桂入佛图关,遂陷重庆。其城依山,即巅岫累石为堞,尤绾川江水陆。所走诸将不守险势,遂失。

  永历帝惟日促可望出师,使者敦迫;可望知不出无以压人意,乃使刘文秀、白文选、王复臣再以步骑六万,分道叙州、重庆、成都,图四川。

  夏四月,吴三桂至叙州;王复臣、白文选以刘文秀兵未至,弃城走永宁。提学道任佩弦以城降。

  六月,吴三桂陷石泉。

  秋七月,刘文秀至叙州,治军严整;蜀人闻之,所在响应。击卢光祖兵,破之,执南一魁;遂入叙州。三桂急使降将白广恩、白含贞御文选;自当文秀,战于山下。三桂大败,文秀围之数重,自辰至午不得出;三桂急亲骑突围,乃得走至绵州。白文选亦大败广恩、含贞军,两人皆被擒。三桂惧甚,文秀追至,三桂遂弃绵州,走保宁;丧军资、士马数十万,皆不顾。曰:『生平未见此恶贼』。成都、潼、绵文武降人亦皆遁,文秀军大获复诸郡邑,鼓行追之如不及;王复臣言:『军骄矣,三桂劲敌不可忽也』!不听。

  九月,樊一蘅在山中,闻范文光、詹天颜皆没,亦卒。

  冬十月,文秀追三桂至保宁,王复臣请不围城,但以游兵断饷道,三桂必不能守;围则兵分,分兵则力弱。文秀轻三桂曰:『何怯也』!使张光璧军其西、复臣军其北。其地阻水,复臣又争之;亦不听。光璧,即流贼黑杀神;勇而轻敌。三桂遥望之曰:『是可袭也』。以精骑捣其军,果惊溃;转赴复臣屯,众大乱。复臣欲出,阻于水;三桂击之,复臣曰:『大丈夫不能生擒名王,岂可为敌所辱』!自刎死。文秀围解走,三桂不敢追;曰:『如复臣言,吾军烬矣』!敛其兵还汉中。文秀以兵戍成都、连昌、雅州、黎州、泸州、叙州。白文选使总兵杜子香守重庆,与谭文、谭诣、谭洪及十三家营相结。文安之自毕节入川东。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秋七月,赵文贵在安龙,执巡道孙允干降;总兵胥荣明等亦降。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春二月,刘文秀入川南,大征士卒;制舟楫,将以东出。寻自湖北败还。

  李国英上取四川状,请使吴三桂、李国翰以重兵屯保宁,先取成都;因其肥沃,且屯且守。次取重庆,以顾门户;然后顺流而东取夔门,通荆、襄之道,撤黔、滇之防。从之。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夏四月,四川总督魏勇以兵攻顺庆,降将霍光先击败之。

  冬十月,夔州巡抚邓希明、总兵张志凯叛,出降。希明因乱屯田开县,入觐安隆;擢抚夔州。自是出降。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冬十一月,田国兴、黄世鉴、邓昌基及孙可望将赵世超在巴东者,皆出降。

  十二月,总兵谭新传降。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二月,洛托、洪承畴出湖南,卓布泰军及线国安出广西,吴三桂、墨尔根、李国翰出四川,三路趋云、贵。李定国闻之,使刘正国、杨武守四川之三陂及红关。

  三月,吴三桂出汉中,历沔县、宁羌,顺流下至保宁;途中所见,一二烟火。比自西充至顺庆,刊山伐木,行无人径者千有余里。至于合州,杜子香以轻舟哨江上,三桂跨马挥军济;子香大骇,弃重庆遁。三桂偕墨尔根自铜壁、梁山入军重庆,使降将陈廷俊守之。招总制杨乔然,将官之;乔然仰药死。时成都、建昌、叙州、马湖、嘉定、雅州、黎州及资、简、蔺诸州犹为明,贺珍、王光兴、谭洪、谭谊、谭文、向希尧、杨秉允、徐邦定与十三家营在归州、巴县、大昌、大宁、万县、施州、巫山、忠、夔、达间者兵且数十万,各不能救。三桂亦不顾,惟使严自明助廷俊守重庆;自以兵进次黄葛江,为浮桥以济。溽暑蒸熏,军士多疾。明日,济綦江,历滴溜、三坡、石壶,皆峭壁重崖,一夫可守;李定国不及备。

  夏四月,三桂次梓橦,总兵郭李爱等降。是月晦,陷遵义;刘正国、杨武望风溃。三桂降兵五千、得粮三万石,遂入贵州;寻还屯遵义(详后)。四川所属酉阳宣慰使冉奇镳、蔺州宣慰使奢保受皆降。

  秋七月,文安之闻滇急,急督十三家营攻重庆;师由水道进,袭三桂后。严自明力守,安之再以兵攻重庆。李国英攻川南郡邑在忠、万间者,多破败之。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文安之再以兵攻重庆,谭洪、谭谊固不悦;谭文行至合江,谊杀文,洪助之。安之将率十三家营讨杀文者,谊即赴李国英军降,洪亦降。安之愤恨,遘疾卒。

  二月(明闰正月),雅州将高承恩闻永历帝已西行,独不降;敛其部及诸土司兵以拒守。凡五月,其弟承裔杀之。

  闰三月(明三月),狄三品、冯双礼自金沙江溃入四川之建昌卫,吴三桂招之,且使诱川中诸将;三品执冯双礼降。白文选将王安亦自建昌以其金印降,延长伯朱养息、总兵龙赞阳、吴宗彦以嘉定州城降。

  六月,三桂兵至马湖、叙州,提督陈希贤降;杜子香、陈进贤以成都省治降,总兵赵友鄢、御史庞之泳、主事贺奇及乌撒土司安童圣皆降。时三桂等自云南返取四川,所过崩溃,曾不血刃。严自明在永宁,亦招杨国明、武国用等降;忠州副将陈世凯亦降。

  降臣高明瞻又尽定川西北地。惟朱化龙在茂州固守,不肯降;寻城破,死。

  冬十月,高承裔以邛、眉、雅、黎、资、简州降;王友进亦降。而川南之地,尤躏于降将李应林等。复有抹脸贼,剜人面;盖妖党也。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秋八月,高承裔以雅州复为明;李国英攻之。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夏四月,李国英攻承裔于竹山关,承裔走黎州;又败,匿于篁中被执,死。

  十三家营在川、湖边者,当文安之卒,即佥都御史毛寿登奉之;其掠耕种如故习。寻入夔州府。

  康熙元年夏四月,故石泉王朱聿■〈金粤〉复以兵攻马湖,入叙州;旋没(详「义旅」)。贺珍已卒,其部贺明全、李进忠、王继祖、崔光一八十余人及兵数万降;贺道宁、谭文贵亦降。

  十三家营攻巫山,寻弃夔州走(详「遗乱」)。

  康熙二年,王光兴及巡抚蒋尚膺等以其敕印降。

  冬十二月,故明东安王朱盛蒗被执于川东(详「义旅」)。

  明年,毛寿登及其众降。李国英及诸军攻茅麓山,李来亨自焚死。四川皆靖(十三家营均详「遗乱」)。

  夫曹操殊绝智计,犹苦天狱之行;武乡开济炎刘,而遗八阵之迹。自来谈川疆者,不在剑阁,而在汉中;不惟两川,而兼忠、涪、云、万也。明之晚叶,长安西倾、成都内戮。开江无使,谁舁山后之舟?阁道不焚,已断关东之驿。蚕丛虽险,岂可恃乎!王应熊、樊一蘅因地治兵,吕大器、文安之才略非拙;然而寄命虎口之中、受命败军之际。言乎帅,则登坛秉节、号令纷拿;言乎将,则跋扈跳梁,兼并尤着;言乎兵,则土寇叛众,风起瓜分;言乎贼,则卧榻萧墙,星罗棋布。而又可望、文秀,假名而来;汉中、保宁,关弓而待。矧又蓬蒿遍地,骸子相煎;泽潞无烟火者十年,斗米易黄金者累镒!斯即将伏波、相忠武,起锦江而问中原,殆亦落落难合耶!且夫残破之余,社虽墟而枢不可弛;纷纭之会,兵虽急而农不可荒。以故扬展之略,在兴屯田,推食遗孑;国英之策,后图重庆,先扼成都。永言时事,岂或无征哉!当夫赭寇纵横,武昌荡覆;公私扫地,烽火频更。胡氏润芝屏迁省之谋、定楚都之节,招兵训农、通商惠工,东建吴、皖之瓴,西取湘、川之积,卒使三路铭功,凌烟媲烈。持衡挈领,舍此奚图?惜乎!明之臣子,莫识此也。至于珥海旋师、乌撒自溃;蜀江再问,东川悉降。江南立信,寸土无存;端平关外,往事更烈。瞿塘滟预,吊罗汨而无魂;剑阁峥嵘,叹刘禅之失国。虢以岩亡六,且不祀而已。若夫重庆地尽髑髅、成都木皆成拱、永昌杳无人迹、叙州民作毛人,鸱鹗毁室、■〈豸契〉■〈犭俞〉食人,天毒岷蜀,何其酷耶!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二

  江都倪在田甫辑

  ·黔滇之乱·

  崇祯十七年春,贵州何兆仰作乱,官军讨平之。

  秋,宏光帝命杨鹗总督川、湖、云、贵、广西军务。

  冬十二月,宏光帝命募兵于云南。

  宏光元年秋八月,云南土司吾必魁反。时成都告陷,云南震动;共议守金沙江,增土司盐税以助饷。必魁遂反,屠楚雄,旁掠武定、禄丰;镇守云南黔国公沐天波使石屏土司龙在田、宁州土司禄从命、鹤庆土司沙定洲讨之。初,土司普民升反,其妻万氏实使之;民升毙,万氏自妻于定洲,教其众攻击如民升,故定洲兵冠滇中。受命甫出,在田、从命已合击必魁,大败之;尽复诸邑,围之楚雄。

  冬十一月,龙在田、禄从命克楚雄,必魁伏诛,党羽皆净;改土归流,檄定洲兵归。奸人余锡朋、饶希之逋天波金巨万,不能偿;绳其富于定洲,使取之。乃径抵省城,结都司阮咏嘉、张国用、袁士宏伏兵云南城中;三人,亦固土司也。

  十二月,定洲伪入辞,遽击天波于座;天波仓卒自窦逸,母陈氏、妻焦氏走城北自焚死。土司禄永命方以兵击定洲,天波已西走,从官周鼎止之,被杀;永命之军溃。定洲踞沐氏邸,执巡抚以下官,求世镇;使沐天泽诬其兄反,定洲讨平之。驰执家居大学士王锡衮至,使作奏为之请。万氏在阿迷闻状,骇曰:『此灭族计』。驰入云南,将刃定洲以赎;比至,羡其烜赫,更为夫妇如初。定洲尽辇沐氏珍宝入其峒,环异千万;滇中大乱。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是年永历帝立于粤)春正月,天波至楚雄,金沧副使杨畏知曰:『公在此,贼必力攻,城不可守;不如至永昌,留畏知守此。贼西,则虑楚雄议其后;留,则畏公来。是我牵其首尾也』?天波走永昌。定洲兵追之至,畏知阳款之;定洲自至,则拒不纳。定洲知被绐,恐失天波;伪及畏知盟。使其党王朔、李日芳越而前,陷武定、攻大理,叛响应之。朔屠大理,死者七千;更陷通海,屠蒙化。畏知以其间,清野缮城,檄兵讨贼,景东、姚安皆响应;龙在田、禄从命、玉克猷兵亦起。定洲不敢问永昌,还围楚雄。隆武帝始得抚按疏,谓天波果反,尽削其职。俄,中使某自至滇,乃得其故;复天沐官。定洲围楚雄久,纵巨炮,烟■〈冖八卓,上中下〉畏知,喜谓必死。烟去,畏知端坐如故,则大骇,以为神。畏知伺间出击,杀伤颇甚。定洲解围走,还掠迤东;攻龙在田于石屏,不克。破宁州,入峨嶍,玉克猷走死;在田亦弃其州走。贼自计无虑,再以兵围楚雄;众至数十万。楚雄世袭指挥使王承宪任城守,遂帅那钥兵出击,贼众披靡。俄而亦败;定州分其众为七十二营环城肉薄以攻之,卒不胜,乃沟而困之。畏知誓守;隆武帝擢畏知左副都御史,总督云、贵军务。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孙可望自遵义走乌江,将入黔。总兵皮熊使其将杨吉军江南,山水湍急,谓贼不能渡;刘文秀泳而登,吉军骇溃。可望使贼伐竹木为桥,一夕济,直趋贵州;皮熊遽遁入都匀。布政司张曜请于巡抚米寿图,亟以民兵守;筹图不听,走偏桥。按察司唐勋走定番、副使曾益走安平,居民斩关遁;凡二日,贼犹未至。诸苗及种家闻之,乘机入掠。贵阳完善、风景擅胜,种苗饱掠遁。又数日,贼始至;曜督家丁以守。

  二月,孙可望陷贵阳,纵兵四掠,搜及箐洞、青岩、龙里、高堡之墟,至于威清、平坝、安顺,千里为墟。旋屠贵州及诸邑,男妇几尽;幸不死者,率去耳、抉鼻、断腕,无或全体。遂陷镇宁,屠之;又屠南安、普安及诸邑。又陷定番,居之。进陷永宁,盘江天险皆失,黔西州县望风溃。可望谋入滇,取沐氏积;闻沙定洲乱,击几呼失,下令急行。

  三月,皮熊瞷可望去,以兵入平越、贵阳;总督范矿入居之,属邑皆复。川、湖、两广败军至者,皆隶其戏,众遂一万。苗贼蓝工反,陷湄潭、黄平,围平越;熊使张才竜击走之。

  是月,可望掠入滇,云南不知其为贼,昕夕盼之灭定洲,龙在田且使往乞师。沙定洲闻之,解楚雄围,来争战于革泥关大败,走阿迷;使其党李阿楚守临安。可望追定洲至蛇花口,又大破之;定洲据佴革以拒,相持二月。可望趋交水,屠之;使李定国攻临安。

  夏,可望至曲靖,御史罗国瓛督众守。三日城破,可望屠之。定国穴临安,崩其城;阿楚自烧死,定国屠临安,死者七万八千。可望自陆良、宜良趋省垣,城中已执阮咏嘉、袁士宏送楚雄杀之。巡抚吴起元郊迎,可望入,尽杀定洲所署吏,车裂余锡朋等。进陷南宁,屠沾益、入广通,破姚州、武定、师宗,至于禄丰。杨畏知逆战于启明桥,败绩;赴水不及,可望诱之降。与折箭,约三事(详「殉节」);从之。乃与入楚雄,使招沐天波于永昌,索守吏印。天波使其子显忠赴可望军,请得居永昌,可望佯许之,且尽返沐氏赀。而使刘文秀攻大理,陷之;龙在田、许名臣皆降。又陷鹤庆及丽江,将图永昌;文秀自杂显忠之仆中,夺铁索桥,遂疾驱,执天波于永昌城上。以复仇,诱天波降,使檄未附诸郡邑;云南二百年惟奉沐国公,闻其降,无不解体。可望归,以天波为门官;寻复之。定国在临安,将袭定洲于阿迷;闻晋宁义师起,尽驱临安子女渡河西攻,破之(详「义旅」)。进屠川江、威宁、呈贡、富民、归化,死者数十万。于是迤西八府,以杨畏知得全;迤东杀掠,殆与蜀同。可望踞云南。

  定州踞佴革竜,与万氏分险守;使其党汤嘉、陈新命踞山垒,相距数十里为犄角。

  秋八月,降将刘承允使陈友龙陷黎平,执何腾蛟眷属去。

  九月,王祥自遵义攻贵州,三日而去;皮熊追之至乌江,互战不已。祥大败,熊兵深入;两人皆上疏自理,永历使和解,乃盟于乌江(互见前)。孔有德自黎平而还。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命大理评事朱宿垣谕云南土司勤王;宿垣所至,谕以大义,土司皆感激。命总兵皮勋以兵守平溪。

  二月,线国安掠思南、石阡;使降将田起凤攻平溪,陷之。崇阳王某合苗兵十万攻黎平,败殁。

  是月,郝永忠溃入黎平间(详「遗乱」)。

  夏,陈友龙以黎平复为明(详「荆襄之乱」),遂复镇远、清溪。

  秋七月,李定国围沙定洲于阿迷。一日,闻其宴汤家宾寨,猝攻之,四山树木尽断其路。相持三月,定洲请降;遂械之,及万氏还云南,褫革以徇。及沙氏亲族数百人,尽杀之。

  冬,皮熊复以兵攻王祥至于乌江,为祥所溃;贵州郡邑颇没于祥。

  郝永忠猝攻陈友龙军于黎平,尽杀之;友龙单骑走,诉诸朝,不之问。惟慰谕之,使收兵复楚西。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吕大器自川入思南;以诸将不奉命,行次都匀,郁郁而卒。

  夏,陈友龙出楚西,招其故部,军势复立;郝永忠诱而磔之(详「遗乱」)。友龙骁锐,南北交战不少衄,诸将无与俪。永忠必杀之,永历帝亦不问。

  孔有德以兵入永宁,胡一青弃城走。

  可望遣使求封于安龙。时可望踞全滇,任僎等导之,以朝命摄其偶,故有是请(详「李孙之兵」)。

  五月,云南铁索桥营义兵起,孙可望屠之;横戮诸郡,迤东八府复被惨刈,至于丽江皆不得免。

  王祥兵掠贵州,众议使清威道黄应运抚之。应运居安顺拒孙可望,贼瞷其去,急使李定国入据之。应运还,与定国盟而止。白文选自间道掠青岩、白纳、燕楼诸峒,尽破之;安顺益残破。

  冬十月,封皮熊为匡国公;与王祥同受命,皆以备滇。

  是月,济尔哈朗自湖南攻黎平,郝永忠望风遁。济尔哈朗追之,永忠大败,走入川(详「遗乱」)。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秋九月,孙可望复以兵趋贵州,范矿降之。可望入贵阳,执巡抚郭承汾;陷平越,执清威道黄应运。皮熊已走清浪卫,追执之。贵州全没,可望居贵阳。张光璧、马进忠、胡一青、蒲缨军皆附之,分屯云南、贵州。

  冬,高必正等入贵州;孙可望击之,必正等走(详「遗乱」)。

  顺治八年(永历五年)春正月,文安之被执于都匀(详「李孙之兵」)。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三月,李定国趋黎平。夏四月,复黎平,斩降将郝效忠于四望所,遂入湖南。

  是岁,孙可望杀诸宗室在贵州者尽。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夏,刘文秀至贵州,可望力与结;赐旗、奠爵。使自四川攻湖广。

  五月,刘文秀按诸军。

  秋七月,刘文秀为自平越军于大楼。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夏五月,刘文秀败绩于湖南,还贵州;使守云南(详前)。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春三月,李定国奉永历帝入云南,孙可望踞贵阳。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秋八月,孙可望反。以兵攻云南,李定国大破之(详「李孙之兵」)。

  冬十月,孙可望弃贵州,降于洪承畴;且请取云南。承畴自疏请大举灭明,从之。

  刘文秀在贵阳,方合精锐,日夕训练成劲旅。李定国召之还,日第诸将功,分镇黔、滇;兵将不相识(详「李孙之兵」)。

  太监庞天寿奉西洋天主教剌罗帕以象兵。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夏四月,叛将关有才、王自奇复以永昌反。二人虽降列爵,卒不乐。定国自攻之,穷追至腾越,执而杀之。

  时洛托出湖南、吴三桂出汉中、卓布泰出广西,三路趋贵州。洛托至贵州之镇远府,守者先溃湄潭瓮,安之军次第遁。马进忠直弃偏桥,走贵阳;洛托乘之,徇太平、都匀、石阡、思南州,皆下。所经天险,重关峻岭、石径尖斜,大雨兼旬,淖深三尺,士卒携杖曳马行,肿足堕孕;满洲军言前此未之历苦。明总兵罗大顺、冯天裕、卢正友等皆望风走,州县卫所直空城,间呼救亦罔应。洛托平行至贵阳,马进忠又遁;文武居人斩关走。洛托入贵阳,获米万石,不足食;洪承畴勒诸土司苗民纳明年赋,使士卒躬挽运,仍弗给。乃分诸军于天柱、会同以就食;且徇诸支郡,尽下之。吴三桂至梓橦,郭李爱等先后降;于是四合以北无或守。三桂自新站渡乌江,逐杨武于开州之倒流水;总兵朱守合降,开州遂没。三桂使招水西诸土宣慰使,安坤等降;总兵王兴、王者臣等亦降。三桂犒以甲冑、名马、金玉,以诱诸将。

  秋七月丙申朔,永历帝命李定国为大元帅,救贵州,屯于炎遮河。或曰:『宜夺独石关,一夫之险也』。不听。使冯双礼扼鸡公背,瞷贵阳;张光璧扼黄草坝东路。白文选以军四万出天生桥,距镇远数十里,将以缀吴三桂;且使马宝屯可渡河助之。定国自军铁索桥,期复贵州。及东路急,复移军黄草坝,与张光璧合。鸡公背绝险,粮道艰难,虽瞷贵阳不易守;黄草坝孤悬滇、粤。识者忧之。

  十月,铎尼至贵阳代洛托,吴三桂自遵义驰六百里会之平越之杨老堡,定师期。铎尼发贵阳,留洛托、洪承畴治军饷;自督三路兵南。先是,吴三桂还遵义,卓布泰迟未至;惟洛托居贵阳,孤军乏食,定国不即进。至是,三桂趋毕节、卓布泰出平浪、铎尼发贵阳,三路所逼,州县皆没。

  十一月,白文选在七星岩,壁于关外之天生桥;丛箐峭壁,下带飞湍,而实无桥。三桂不能渡,厚赂乡导出土司境,反击关背;文选惊溃,走可渡河。马宝已先遁,乃焚其桥,走沾益州。卓布泰自独山州追总兵吴子圣至津梁,部将某战死。定国闻之,自以兵三万倍道至;进踰独石关,战于炎遮河,杀伤颇甚。明日,悉众压卓布泰军,风北至,炮火遗草间,野烧济之,须臾益四炽,烟焰涨天;卓布泰军乘而射,定国惊惧,弃屯保盘江,卓布泰陷普安州。冯双礼在鸡公背绝顶乏食,闻败,亦弃险遁;诸将竞溃不相顾。铎尼追之,至铁索桥,定国烧以走。洪承畴使张勇作浮梁,终毕济;贵州之地尽没。

  铎尼以三路军入曲靖,知府盖世禄降;李定国微服入滇都,劝永历帝弃滇出幸。白文选自松岭卫遁,李定国将守罗炎、凉水井者亦遁。永历帝弃滇都走,时十二月丁丑望也(详「永历奔亡」)。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永历帝至永平。越二日,入大理;留李定国守之,西走永昌(详「奔亡」)。

  是日,铎尼军入滇都,吴三桂、卓布泰从;卫国公胡一青、光禄少卿黄复生、提督刘之扶、总兵许大元、王宗臣、王有德、副将朱文彩、朱文盛、土司龙世荣皆降。

  闰正月,永历帝走腾越,决计入缅(详「奔亡」);中原土地,弃置尽矣。铎尼使尚善、吴三桂西追之,连陷罗平,次嵩明镇。辛丑,入普洱,追至澜沧江。定国使人烧其桥,三桂筏以济;至永昌,无人。丙子,至大理;白文选、张光璧、陈胜屯于玉龙关、丁当山,皆不守。文选走镇康,遂出木邦土司。总兵吕三桂被杀,张光璧降。尚善、吴三桂济怒江,甚败于磨盘山(详后)。闻李定国去,旋兵西南。时入滇之兵,杀掠无忌;比三桂等出边,土司、苗寨亦被掠,至执土妇、苗女以侑饮。军锋所过,土地萧然。至是,徇蒙化、腾越,逾南甸、入孟甸,尽迤西之界而还。

  闰三月,尚善、吴三桂下姚安诸府。东阁大学士张佐宸、尚书孙顺、侍郎万年策、少卿刘泌、兵科胡显、翰林刘茞百五十九人先后降;景东土知府陶斗降,蒙化、丽江、东川、镇雄诸土司皆降。三桂使张勇屯普洱,备定国;自还云南。大学士扶纲、侍郎尹三聘、淮国公马宝数十人皆乞降。总兵贺九仪、李成爵、祁自贵、马得鸣分居沅江、顺宁、云龙边外,及李定国、白文选之众犹为明(详「李孙之兵」)。

  冬十月,李定国承制加云南诸土司爵,使为明;或观望,或首之吴三桂。惟沅江土司那嵩受命,且密致诸土司,遂及故将朱养思、高应凤、许名臣、龙赞扬复为明。三桂攻之,嵩拒守不肯下。

  十一月,三桂陷沅江,屠之(详「义旅」)。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马乃土司龙兆佐复为明,三桂使降将马宝、高起隆、赵良栋攻之。大学士方端之、颖国公杨武先后降,德阳王至浚亦自交趾之高平降。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春正月,吴三桂以书招祁三升于户腊,降之。陷马乃,诸土司先通永历帝及观望者皆降。惟李定国、白文选军居滇之边外,吴三省等流孟定、耿马间。三桂使降将何进忠、沈应时出腾越至孟卯攻定国,以瘴发止。

  秋九月,吴三桂再出滇,将至缅甸;驻军待之。

  冬十一月,白文选降。

  十二月,吴三桂以永历帝入滇边(详「永历奔亡」)。

  康熙元年春三月,永历帝还滇。

  夏四月戊申,吴三桂弒永历帝于滇。

  六月,李定国卒于景线。故明遗兵无或在,云南始定(互详「永历奔芒」及「李孙之兵」)。

  谚有之:『贵州无天理,十里作五里』;史有之:『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岂不曰梁州之域,峭壁丛峰、淫霖积淖,比于天狱;不但羊肠矣。中原鼎沸,边省池鱼。贵阳东视,遂起假道之途;洱海西倾,岂意女戎之祸。横尸亿倍,历劫星移;呜呼!酷矣。尤可惜者,吴起元、范矿仗节封疆、倾心盗贼;黄巢至而班迎、契丹来而入觐。王灵不及,臣节都非;须眉在躬、金夫遽事:「廉耻」二字,扫地尽矣!李、孙既隙,交水大崩;譬若抟沙,亦将合璧。乃鸱鸮垂翅,而药师之计已成;茅土分功,而火济之徒已入。祸福之机,影响有捷。然而承畴、可望,罪可贳耶?若夫永历君臣,跨带两省;见兵多于十万,固国大有山豁。乃不思剑阁西封、安龙东顾!行间将帅,多是九公之流;天子玺书,不下五华之殿。乃知诸葛之略,曰讲武治戎;费袆之筹,曰保民治国!今兹并失,翘足而亡矣。洎乎三路视师,一军先至;所拔皆空城、所行皆绝地。又不剑履奋兴、雀鼠罗掘,效石勒之合围、作王清之力斗;望风黔蜀,归狱关王。岂高平按辔,不由世宗之躬;举势张旗,必待宰臣之至乎?至于杨老会期、鸡公自溃:金枪野烧,助昆阳雷雨之师;天生一军,即邓艾阴平之策!信乎!天时地利,不若人谋;而亳社殷遗,罔邀神听矣。然而滇都骤弃,缅甸亲行;一人偾事,百辟糊心。盍亦思徐偃海上,虽无骨而能□;宋世碙山,数四广而更立乎!则夫走交趾、召针罗,合延平以图存,若晋宁之故辙;彼善于此,则亦有之。惜乎,其不用也!昆明再来,立锥无地。反首茇舍,语大夫以徒言;麦秀禾油,泣狡童之弗祀!天南忏应,沙州不行。吁!可痛哉。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三

  江都倪在田甫辑

  永历奔亡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冬十月,桂王即位于肇庆。王讳由榔,桂王常瀛子、安仁王由■〈木爱〉弟也。安仁王卒,王嗣封。隆武帝贤之,曰:『王神宗嫡孙,朕无子,后当属之』。汀州变闻,巡抚瞿式耜曰:『朝廷裂矣,曷可一日无君』?说广东总督丁魁楚以下,共立王于梧州;太后王氏辞曰:『诸臣何患无君,吾儿仁弱,愿更择也』。固请,许之;遂行。是月丙戌,监国于肇庆,即府署为行宫。颁诏楚、滇、黔、蜀。擢丁魁楚等秩有差。封吴继嗣为锦衣指挥使。王之奔粤西也,经道州,吏不之纳,且索贿;继嗣夫妇以肩舆奉王及太后,王失金册、继嗣亦亡其印。及亨嘉败(见前),继嗣获册以献,故擢职。俄,金声桓陷赣州,云并南安覆之;行在大震。

  十一月癸丑朔,太监王坤倡奉监国幸梧州,丁魁楚和之。瞿式耜言:『宜为祖宗雪耻,奋大勇以招远近。若外弃门户、内构萧墙,国何以立』?不听;遂行,群臣星散。旋侦其误,乃止。召尚书李用楫、御史陈源责之,皆服罪。

  陈邦彦亦至;苏观生以别立绍武于广州,使邦彦来。邦彦言:『宜还肇庆,正大位以正人心。令或不然,粤东郡十、我制其七,割其三俾绍武,使代受兵,不亦可乎』?瞿式耜且来迎。甲寅,返肇庆;使靖江伯严起恒卫三宫居桂林。

  丁魁楚言:『不即位,无以压人心、号令天下』。从之。庚申,监国桂王即皇帝位于肇庆,改元永历,大赦天下。是日,五色云见,大乌五色止厅事,咸谓中兴可卜。

  十二月,林佳鼎败绩于三水,行在大震,将复幸梧州。吕大器请留守,且东入韶州。俄闻广东没,瞿式耜请壁峡口,誓师督战。王坤谓危甚,不可从。式耜待命不得,轻舟夜至,曰:『我军见至三水,上下扼制,可以无忧;成栋不足虑』。不听。式耜请自守肇庆,朱容藩不可;乃以朱治■〈目简〉总督两广。丁酉旦,谢恩者盈门;忽肩舆出,传他幸,城中大溃。式耜部署五日始发,则永历帝益西矣。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癸卯朔,永历帝在梧江,免朝贺。

  戊午,李成栋至肇庆,朱治■〈目简〉弃城走。永历帝溯府江行,略无兵卫;梧州知府陆世廉募挽舟者进。俄,成栋兵蹴梧州,永历帝走平乐。丁魁楚已入苏聘说,阴约降;而装其舟四十,走岑溪。王化澄携大学士印走浔州,李允茂、晏日曙走博白。太仆寺卿田芳等不及从,随扈唯瞿式耜一人。

  癸亥,永历帝自平乐如桂林。会李成栋还兵救广州(详前),故得达。至,遣使劳何腾蛟于湖南,命以兵入卫。瞿式耜分谕诸将曰:『粤西山川上游,兵士云屯。南宁、太平出滇,柳州、庆远通黔,左、右江四十五洞,土狼标勇詟国家威德三百年,足资内备。播迁三、四,何以示民』!

  成栋兵复西出,王坤益议幸湖广。瞿式耜言:『半年之间,播迁三、四,何以示民?且皇上在粤则粤存,去粤则粤亡;我退步则人进步,我退速则人进速。皇上纵不计社稷,独不为容身计乎』?又言:『楚不可往、粤不可弃,海内祗此一隅,以全盛视粤西则小,以粤西言恢复则甚大。若弃而不取,愚者亦知拱手而送』。已会有言宝庆、常德、衡州、长沙地无所属,方以智以告;永历帝决幸之。式耜不能夺,请留桂林;许之。已更议,挟式耜行。式耜曰:『奉命守土,当以死殉』!乃命为文渊阁大学士、吏兵二部尚书,留守桂林;以焦琏军隶之。故式耜独留。

  武冈镇将刘承允朝于桂林,屯于全州;王坤信之,更劝永历帝依其军。永历帝从之。丙戌,如全州,即岷王府为行宫;遂为所制(详「党祸」)。张光璧以不得援剿将军命,恶承允;遽以军攻全州。承允拒之,日以犯驾、别驾相诟,厉斗不已;永历帝和解之。

  夏四月,李成栋兵逼全州;承允惧,劫永历帝幸武冈州。从臣毛寿登、万六吉、吴德藻、刘湘客请还桂林,永历帝褫四人职,且将杖之(详「党祸」)。瞿式耜疏略言:『郊祀毕即行,将临幸桂林乎?抑武冈、辰、沅乎?以恢复言,不独粤西无可移;即粤东不复,亦宜暂跸全州也』。承允诬式耜将以帝款敌,促即行。张光璧闻之,伏兵城外,谋劫帝;承允严兵殿,光璧不敢动。将至武冈州,承允宣言桂林已没,式耜且降敌;永历帝颇信之。

  五月,永历帝至武冈州,定居之;改为奉天府。使马吉翔、庞天寿奉三宫跸荆南。及瞿式耜大捷于桂林(详前),疏请还跸。且言:『自皇上西行百有六日,凡遇敌二(李成栋、孔有德)、兵变一,惟矢一死,亦遂不惧。臣所恃为皇上,皇上跸全州,犹有见日;今幸武冈,臣复何望』!永历帝制于承允,不能从。

  秋七月,瞿式耜再请幸桂林;且言:『兴陵近在,曾不得一盂饭,亲奠松楸;于心忍乎』?不报。

  八月,孔有德兵逼武冈。皇太后刺血书,诏总兵侯性军入卫;谢复荣以五百人先,未至,承允已约有德执永历帝降。其部陈友龙扼之石羊渡,有德不能济。承允劫友龙降;又使其党守四门秘侦报,无或以状告。通山王蕴舒入白帝:『敌在三十里外』。乃大骇,急召承允至,则大言:『谁为此者?方捷紫阳渡,行复宝庆府』。出遇蕴舒,毒殴之。永历帝不之信,使中官觇之,则束载迎降矣。上下骇惧,大学士吴炳请自古泥入柳州。辛卯,有德兵抵城北,守者尽溃,一时鼎沸。永历帝用人言,自西贤山中小径出。

  至二水渡,距有德兵可三里;甫濠(?)而桥绝,长公主、皇幼子皆失。永历帝徒武三十里,体重行迟,又不得食;天复大雨,困惫不可状。妃嫔内侍,各无人色。值侯性至,以小轿奉永历帝入舟,储备供帐;且以兵遮峡口,而奉永历帝及三宫行,道古泥。闻谢复荣力战死,哭而恤其家,乃行。明日,次信道县,取径蛮中如柳州。

  九月己亥,永历帝次靖州。居一日,将西行;策乱兵必自全州、灌阳至,乃间出庆远,以舟跸三宫。乱兵又至,摽掠无度;从官欲散,马吉翔力挽之。永历帝固愞懦,务避敌,弃地弗顾;王坤等图自免,闻警辄促行,不复为计。亦幸承允说不行,又得复荣以死拒,乃得免(详前及「殉节」)。

  川、楚诸将不知永历帝耗,堵允锡等将立荣王;预书熊开元,位以元辅。开元言:『今日在战守,不在立君;若一参差,唐、鲁之辙可鉴』!张同敞、钱邦芑、郑逢元、杨乔然皆力争,乃止。皮熊在贵州,亦谓永历帝已没,将奉宗室某监国。值永历帝次清远县,遣使谕之,止。

  冬十月,永历帝次沙泥潭。何腾蛟以兵入卫,大学士严起恒亦自万屯至。土司上金刀、民间献鸡黍,皆慰劳之。瞿式耜使赍书至,请还象州;言『不可更移:黔荒远,忠义涣人心;三百年土地,仅存一隅。请还跸号召,以粤兵复江、赣,楚师复荆、武』。且言粤西山川、形胜、人心皆可恃。不听;止于柳州。式耜闻之,增糇粮、励士卒,再请还跸;不从。惟曰:『西陲根本,先生力守!他日再造,功绩多矣』。式耜又言:『柳州獞猺杂处,地瘠民贫;庆远壤邻黔、粤,南宁地逼交夷:皆不可以行幸。迩来将士以桂林为杓枢,臣僚以桂林为会极,江、楚民情以桂林为拯救;何腾蛟、卢鼎、焦琏分防驻汛,必无可虞』。永历帝卒不听。

  有谭鸣珂者,土司也;其父以淫掠诛。鸣珂诬诉,永历帝竟不辨,使统旧部。是月,鸣珂假复仇名,攻柳州大掠,矢及御幄。永历帝出走,值陈禹玉兵至,复次象州止焉。

  十二月,李成栋兵薄浔州。永历帝大惧,将走南宁,为乱兵所阻;群臣皆微服行。瞿式耜疏再至,力言十八滩之险,不可行;广西可恃。乃分王化澄、吴贞毓、庞天寿护三宫如南宁;至,即道署为行宫。恶少逼视,语无状;执赴有司,竟以讹免。后藏空敕数十,盖永历帝赐之俾缓急调兵食;王化澄、王维恭窃之以贩鬻,入土司金数百,即除宣慰使,汉夷哗然。永历帝独与马吉翔趋桂林,舟浅,吉翔亲挽之以助力。永历帝以为忠,至于泣下。

  十二月己巳,永历帝至桂林。以瞿式耜功高,慰劳倍至;赐坐于殿上,比之裴度、诸葛亮。时桂林新破,途鲜行人;薪米腾贵,营市商廛,度日如岁。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永历帝在桂林。以朝臣星散,免朝贺二月,郝永忠兵猝至,议西幸。瞿式耜言:『督师无警报,必无虑。播迁不已,其何以守』!左右争劝行,式耜言:『无已,俟腾蛟至;果势迫,正宜亲征。天威咫尺,激厉将士,背城借一,胜负尚未可知;若以走为策,则桂危、柳岂不危?今日敌至桂林,明日不可至南宁、太平乎』?反复开导,卒不听;且曰:『卿不过欲朕死社稷耳』。式耜泣下,严起恒请再议。夜漏三下,永忠兵毁宫门入,劫帝衾中,裸拥出城,置御舟去;遂大掠。永历宵行;明日,至平乐。以城破,不可居;且三宫在南宁,赴之。布袍竹轿,举枝濡足而行。

  三月乙巳,永历帝入南宁;从者严起恒、尚书萧瑜、席珍十余人。永历帝将入土司,萧瑜陈十不可;乃止。田州果化诸土司皆来朝。苦用乏,悬示卖官于二十土司,贩夫、乐户皆注籍。重以陈邦傅、赵台之乱,人心益悸。安南贼莫、黎二部入犯,旋走去。

  俄,桂林大捷,留守瞿式耜疏告,且言蛮乡不可居;檄所司驱溃兵、储供帐,请还桂林。不听。式耜之事永历也,五鼓入朝,事毕而退;尚方未食、亦不食,如孝子之事亲。既留守,问起居、求反跸,比于宗泽之请还汴。永历帝知之不能用。

  夏四月,永历帝在南宁。留守瞿式耜以经筵无讲官,为「八箴」以进;永历帝嘉之。

  闰四月,李成栋复为明;使洪天擢等入朝,请跸广东。瞿式耜疏请跸桂林;言『兴陵两载隔陷风尘,成栋遣使修葺,巍然天寿。慕天之忱,非有可虑;然爵赏大权一归成栋,朝廷徒拥虚位,非治理也。滇、楚列兵百万,何腾蛟翘首威灵;车驾既东,将土疑谓皇上实弃之,成栋亦有邀驾之嫌。请一使东诸侯瞻仰圣容,责使恢复;此上策也』。且使蔡之俊、蒙正发言:『粤东未复,皇上宜住粤西以谋楚、粤;江、广反正,宜跸桂林以谋荆、楚。事机所在,毫厘千里』。吴贞毓独信李成栋,力请行;式耜疏皆不省。

  六月甲辰,发南宁。永历帝及三宫皆溯邕江行,飞湍迅速。两日至浔州,会后宫有疾者,为止数日。陈邦傅面责永历帝:『丁亥二月微臣父子,何有今日?皇上负恩、赵台负义,彼且不随扈,何足留守?至今皇上无复为臣下作奴才』!永历帝不能答。更索饷,使部卒殴主事王诸死;环尚书萧瑜、顾之俊舟而詈,又纵掠之,两人愤欲死。且请世镇广西如沐氏;朱天麟不可。邦傅使胡执恭言:将掷其册印、尚方剑于天麟舟,邀必得。卒不与;中书舍人张立光纳其贿,代以「居」字。邦傅遂创钦札、用御宝,鬻文武;声供扈从赏赉,皆入于己:尚书、总兵百金即得,都司、知县无有过问。耕童、樵叟,联翩赴职。给事中吴其雷劾立光,何腾蛟、瞿式耜、鲁可藻、曹志建及吴德藻等交章劾;「世镇」之说乃止。即浔州府署为行宫,截永历帝居之。李成栋使其将罗成耀来迎,甲士三千,水陆警卫;疏言:『天下者,太祖之天下。陛下中兴,宜亲总六师;岂可偏安粤西,使豪杰解体?此臣至计,非冀邀驾也』!邦傅畏之,不敢留;乃更迫促詈怒无状。众惧而行。

  秋七月甲子朔,永历帝至梧州。谒兴陵,进次鸡笼山,泊端州。自梧至斯数百里,舳舻衔接,旌旗炫空,一时罕觏。又言庆云现跸口、海中黄龙见,吕宋献方物、欧罗巴人进图忏;永历帝大悦。成栋亦喜,亲帅将士筑沙堤为跸路,将改两广军门署为行宫。瞿式耜终以成栋为虑,上疏力争;朝士重违成栋意,乃议肇庆本封地,且居两广中,请移跸。式耜又使刘远生说成栋,广东近敌,修葺劳费;成栋乃止。永历帝如肇庆。

  八月癸巳,永历帝至肇庆。李成栋率百官郊迎,手奉乘舆入行宫;赐之袍带、尚方剑,抚其背曰:『惟恃卿力』!封为大将军,养子皆授显职。成栋言式耜拥戴元臣,不宜在外。永历帝召式耜入;式耜愿留桂林,终不行。永历帝定居于肇庆。

  冬十月,瞿式耜再请幸桂林。时湖南四捷,式耜因疏:『天下大事在楚而不在粤,今衡、永恢复,粤西之背益固;江围未解,粤东之齿尚寒。成栋宜奉皇上去危就安,毕力以图赣州;楚师得皇上亲临,勇气亦将百倍』。不从。

  十一月,瞿式耜疏:『何腾蛟谋攻长沙,请还桂林,为出楚之计』。不纳。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庚申朔,永历帝在肇庆。大风、雷雨电,免朝贺。

  二月,何腾蛟在湘潭、金声桓在南昌、李成栋在信丰,皆死;行在大震。或冒雨走;马吉翔怵西幸,给事中金堡力争之,不听。杜永和请幸其军,永历帝畏之,使刘远生往谕:还言『上遂西行,则付广东于度外。宜奉三宫跸梧州,车驾少留,号召远近』。从之。赠腾蛟湘中王,赐谥「忠烈」;李成栋宁夏王、金声桓南昌王。设坛祭之。

  时宫禁湫隘,妃御不备;宫膳日限四十金,赏赉亦取之。永历帝复厚赐告捷者,辄命予十金;司礼监吴国祥等以为苦。输贡之金,惟梧州及金花银充上用;夏国祥等复恣蚀。御营十,则庞天寿自饷之。营设总兵一、副总兵二、参将四、官头二、卒一,凡十人为一营;合十营,凡官九十、兵十人而已。欲稍增募,无所出。后族王惟恭等饰梨园,竟夕演燕无虚日。吏部选守吏,惟务纳贿。兵部临警,无侦探;一切视马吉翔等指。

  冬十月,永历帝下诏亲征;从大学士严起恒之请也。俄罢。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正月己卯朔,永历帝在肇庆。越五日乙未,闻南雄陷,行在大震。永历帝问策于群臣,且议西行;皆曰:『车驾不宜轻出』。金堡、彭佺尤力争,不听。瞿式耜急疏:『粤东水多于山,铁骑难合。自成栋来归,上下守辑,土宇财富十倍粤西;衣甲、糗粮、材官、士卒,可战可守。肇庆、韶州相距千里,强弩乘城、坚垒自守,亦可待勤王之师。「传」曰:「我能往,寇亦能往」。以天下之大,止此一隅,退尺失尺、退寸失寸;今朝闻警而夕登舟,不知欲退于何地』!马吉翔趣弃肇庆走,从之。辛酉,式耜疏再至,永历帝已登舟行。上下奔溃,尚书晏清、吏科丁时魁挟赀皆被劫。永历帝走梧州,定安伯马宝以军扈,军容甚肃。

  二月甲辰朔,永历帝次梧州。时三至矣,百官请莅行台;永历帝难之,以舟为宫殿。陈邦傅使其将茅宪来入卫;焦琏讨乱将刘成玉,帅师东下,亦护跸焉。

  夏五月,高必正来朝;以其兵五千为护卫。

  秋八月望,永历帝在梧州,与三宫置酒、陈箫鼓;严起恒手书「水殿」榜以进。中夜,马宝败书至,群臣不乐而罢。

  冬十月己未,永历帝闻两广陷,瞿式耜、张同敞皆没;遂弃梧州走。从官奔溃,将自藤江趋南宁。陈邦傅先自广东遁,飞帆追至,将劫驾;值永历帝舟冲雨去,不及,乃劫卤簿及从官之在后者,妻子皆不保。员外郎潘观俊被杀,人心骇溃。王化澄、晏清等皆弃永历帝走,或入北流、或绕容县行;惟吴贞毓、严起恒、李元允、马吉翔追从。至浔江,将入城,遇乱卒焚掠,火光竟天;不敢入。冒大雨,仓猝入南宁;百官稍集,皆饿冻无色,括行囊及马吉翔所献可四千金分给之。赵台已弃南宁走土司,化澄及户部尚书董天阅且降于孔有德;永历帝以张孝起巡抚南宁。李元允以所部护跸。

  顺治八年(永历四年十二月。自二月为永历五年)春二月(永历五年春正月),永历帝在南宁,免朝贺。

  时警报少息,从臣多自间道至。俄闻柳州没,永历帝惧,走田州;寻还南宁。孙可望以兵入南宁,杀严起恒等(详后)。

  夏五月,孙可望请跸于云南,诏群臣议。御史王光庭、徐极请之钦州,依李元允;不胜,则航海。或言郑成功雄于闽,请依之;或曰南宁僻壤,可居。马吉翔、庞天寿皆结孙可望,力请入滇;朱天麟言:『元允残败,不足恃。云南山川险阻,雄师百万,适楚、控川;宜急往,以坚可望志』。吴贞毓闻赵延生言可望悖逆状,力陈不可。永历帝固不乐就可望,乃出天麟经略土司。李元允请出海,永历帝惮险远。诸臣以两江瘴厉秋甚于夏,请俟霜降而后议行;遂并南安之行亦不决。

  秋九月,陈邦傅以浔州降。永历帝大惧,仓猝走南宁府。

  冬十月辛亥朔,永历帝次新宁县。

  十二月,赵印选弃南宁走,行在大震;马吉翔请急行。永历帝固舟居,乃溯流取小径入土司,抵濑湍;胡一青、赵印选以兵殿。至,曰追骑相距仅百里,上下骇惧,多溃去。群臣请遵陆,乃弃龙舟、重器走。已次罗江土司境,距追骑纔一舍。会日晡,孔有德、尚可喜兵引去,乃略定。将入广南,群臣畏瘴,请少止;乃徐行历下、雷归、顺州土司,诸蛮供给颇备,并饷从官。会孙可望使狄三品、陈国宝、高文贵以兵至,致书群臣,当跸安隆;从之。时岁尽矣,遂次龙英州。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正月癸酉朔,永历帝在龙英州。明日,遂行。乙亥,次皈朝。甲申,次富川。乙酉,次沙斗。丙戌,次西洋江。丁亥,次宝月关。戊子,次广南。可望再使王爱秀至,疏言:『广南邻交趾,虑叵测;安隆绾黔、滇,请居之』。遂劫永历帝行。丁酉,发广南;是日次童卜。戊戌,次晒利。己亥,次鼎贵。庚子,次加蒲。辛丑,次那羊。壬寅,次侄堂。

  二月戊甲,永历帝至安隆。地固苗疆,宫室卑薄,服御粗恶;可望定大官及群臣岁廪米百石、银八千两。曩称城郭完固、行宫修葺、粮糗充裕,皆伪说;然无如何。其党弹射直入宫门,文吏呵殿不避禁御。范应旭知府事,尤希可望指,至称皇帝一员、后一口;无状若此。可望屡谋弒永历帝,惮于灵异不敢动。予以銮卫,则猝病不能起;坚辞之,立愈。可望曰:『是尚有历数耶』!尝疏:『人言臣挟天子令诸侯,今天子且不能令,臣更何挟、令何人乎』?狂悖若此。马吉翔等犹戴之。寻起太常卿吴之俊,促可望及李定国、刘文秀出师复广西、四川、湖南、湖北。

  夏六月,张光璧、马进忠入朝;封光璧为沅国公、进忠鄂国公。

  冬十一月,永历帝在安隆府;涂薄自蔽,日食脱粟,益困。可望愈横,其党方于宣劝称帝;可望期劫永历帝入黔乃为之。及久跸安隆,其党任僎、于宣等更劝进;乃设内阁等官(详「李孙之兵」),永历帝不能问,议召李定国之兵入卫(详「李孙之兵」)。坤宁宫常在郭氏有罪,诛之。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春正月,永历帝在安隆;寻改为安笼府,盖可望为之。

  夏六月,永历帝再使召李定国(详「党祸」及「李孙之兵」)。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春正月,永历帝在安隆。寻改云南府为云兴府及沅州、辰州(沅、辰二州详前)。

  十一月,试士于安隆,凡释褐四十人。

  三月,孙可望杀吴贞毓十八人,受禅之议熄。人谓永历帝未及难,盖十八人为之云(详「永历党祸」)。再使萧尹赍血诏命李定国迎跸。

  冬十一月,改安隆为安龙府,升都康、万安、平安、龙安诸州皆为府。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春正月,永历帝在安龙府。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永历帝在安龙府。

  二月,李定国以兵入卫。未至安龙,孙可望已使白文选劫永历帝入黔;太妃闻之哭,阖宫恸哭,文选亦恻然,尽以可望之谋告。请迟行,以待定国;而以夫马不及备,使可望心腹叶应潢先归。及定国至,言:『南宁危迫;云南沃野千里,宜取之为根本』。

  三月,定国、文选合军出安南卫,间道抵曲靖。刘文秀阳与王尚礼、王自奇谋,阴以数骑迓永历帝于龙马驿,奉之入城。

  是月,永历帝入云南,即可望第为行宫(实五华);改云南府为滇都。封李定国为晋王、刘文秀蜀王、白文选巩昌王,擢任有差。文选受封后,还贵州;可望欲与定国战,文选止之(详「李孙之兵」)。可望再使入云南。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年)春正月,永历帝在滇都。

  九月,孙可望反;攻滇都,李定国大败之。可望弃贵州降(详「李孙之兵」)。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正月,永历帝在滇都。

  秋八月,以邓凯为随扈总兵官,守大明门。寻褒凯曰:『忠义老成,其扈东宫乎』!赐白金百、杯斝各一;盖闻铎尼兵逼,将出幸也。

  冬十二月,李定国败绩于炎遮河,请出幸;通政司任国玺力言『滇城坚,昆明鸡公水陆可恃,请死守;而以永昌、建昌军合击之,可无虑。西南外域,何可往乎』?定国是其言,永历帝不听。定国顾事重不敢执,乃曰:『前途尚宽,卷土重来,亦或未晚』。明日,更集群贤议;陈建、祁三升举刘文秀遗疏,请幸建昌;太仆寺卿辜延泰亦如之,且陈开荒屯练状。金公趾执不可;定国曰:『建昌蕞尔,何可容十万人;不如之楚雄,入山峒。乌里、车角诸蛮无所统,今我临之,必无所拒。安跸于内而设御于外,胜则云南复为我;不胜,则走交趾,召针罗诸舟航海入厦门,与延平王合』。或曰:『敌逾黄草坝,偏沅、广南路皆绝;且我新败丧,岂能御之』!沐天波请自大理达缅甸:『其地沃野,糗粮可资;边外穷荒,无穷追理。待其少定,踞大理两关犹可以为』。蒙段、马吉翔等是之。定国不敢争而泣,请留太子督师,牵制缅甸;永历帝不忍。定国知无济,谓天波曰:『公其努力,无后悔而忆予言也』!不听。

  丁丑,永历帝弃滇都走。李定国以大军殿,文武群臣男妇从者数十万。艾承嗣、狄三品将劫永历帝及定国降,伏骁骑于古寺中;定国严军西,承嗣不敢动,永历帝得行。日不三十里,崎岖甚。兵士鲜食,争抄掠;所在遁匿,供献匮,诸臣多不能前。时岁暮矣。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癸巳朔,永历帝次永平。乙未,至大理;使李定国留守之,己益西。丙申,至永昌;下诏罪己。李定国以白文选任留守,乃追扈,是日亦至;始识滇都之没,上疏请罪,永历帝不许。

  二月(永历闰正月)丁丑,李定国使其将孙元雅、靳统武以兵扈永历帝,自永昌走腾越;沐天波、马吉翔从,文武四百余人。己卯,至腾越。马吉翔、李国泰挟重赀虑被劫,促行不已;永历帝惟所指,诸臣无敢异。壬午,永历帝弃腾越走。迨夜,入南甸。凡行二日,犹未知定国败(详「李孙之兵」)。方野次,统军杨武骤至,言定国自磨盘遁,追骑将至。接淅而行,昏夜盘■〈足辟〉山谷中几数十里;及明,距故处一望耳。武伺永历帝去,即大掠,公私尽失;元雅掠尤酷,至于宫人及从人妻女不获保,后至者悉俘去。惟吉翔等赀无恙,统武亦自去。

  永历帝顾从者皆离叛,决计入缅甸。丁亥,至铁壁关,即缅境;盖至此而明地尽矣。永历帝复西行;戊子,济曩木河。庚寅,次铜壁关。缅酋使来称臣致贡,而请从者无佩兵;马吉翔许之。众共谏曰:『猛虎之畏百兽者,爪牙也;今弃之以启戎心乎』!不听。是月晦,永历帝至蛮暮;其酋思绵缈迎入城,供帐颇备。沐天波、王维恭、李崇贵请奉太子入关,自茶山出鹤庆,节度诸军为声援;后以太子幼,不可。

  三月(明二月)壬辰,永历帝至金沙江。缅以四舟进,永历帝乘舟一,后及太子共一舟,庞天寿、马吉翔各踞其一;太后不得渡,怒曰:『并我不顾,可谓人乎』?吉翔等乃奉以行。从官不得舟,令自计。丁酉启行,从者千四百七十八人,自买舟者六百六十四人;故岷王世子及总兵潘世荣、内监江国泰九百人、马千匹别自陆行,出间道,期会于缅。

  时李定国自磨盘出,即使讯行在;告曰:『西行去腾越且百里,在茶山、缅甸间矣』。定国乃别行就白文选于木邦,议不合;走缅甸,与行在声息不相闻。文选渡潞江求永历帝于阿瓦,不得而罢(详「李孙之兵」)。

  己酉,永历帝至井梗。缅辞宫室未修,止不进;距白文选兵六十里,无知者。盖自永历帝出,君臣上下皆以缅为干糇;然缅非真戴明,其众顽叵,非沿边土司犹知名分之比。俄,缅邀大臣渡河议,马雄飞、邬昌期往,其酋不亲出,而诘敕宝视神宗时小;沐天波举所佩「镇南将军印」勘之,乃止。缅惟时遣通事相传语,昌期等不以为藐;两人又不学,缅询神宗事不能对,缅人哂之。吴三桂闻永历帝已走缅,即檄之曰:『速缚之来;不然,将屠尔阿瓦』。缅大惧,将弒逆;惮于外兵,不遽动。又虑非真永历帝,执之反为笑。故以册宝为言,且示未尝受明恩;永历帝瞀不知。

  闰三月(明三月),沐天波、蒲缨、王启隆邀马吉翔于大树下,曰:『缅酋事我不如前,急走孟艮就李定国,庶可存乎』!吉翔不可。曰:『果若是,不复能共事。将以三宫畀卿等』。乃止。陆行诸臣不知井梗状,竟抵阿瓦;缅谓图之也,以兵围之。潘世荣降,通政司朱蕴金等皆被杀;余窜之远方,或掠为奴。久之,无存者,惟岷王子及温如珍等八十余人走暹罗(详「殉节」)。当永历帝出滇时,公私数十万人;及永昌,余从官妇寺四千余人;及蛮暮,乃千四百余人;至是,乃数百人。

  夏四月,咸阳侯祁三升来迎,距者梗数十里;诸溃军亦集。缅惧,请止。天波曰:『此我君臣出险时也,请婉辞。缅外挟三升,彼不敢异』。马吉翔务徇缅,敕兵自散。任国玺、邓凯请奉敕如三升军,马吉翔不可;别使丁调鼎、杨生芳往曰:『朕已航海,军善自计』。三升奉敕恸哭去。马吉翔与缅酋敕:『后有官兵,一切杀之』。而进调鼎、生芳官,嘉其能止迎扈兵也。

  五月乙丑,缅遣其都官以龙舟鼓吹来迎。永历帝发井梗,历新街、老官屯。丁卯,至阿瓦;止于河外,不入城。阿瓦者,缅酋之所居也;亦不来谒。戊辰,永历帝舍舟行五、六十里,次者梗;即鹧鸪城,界金沙、大盈两江间,地险而饶。其酋为竹城、茅屋以居帝,盖虑三桂及明诸将挠灭之。又见三升以敕退,疑永历帝令犹行,益畏忌;故居之内地,阳致礼而于数十里外环兵围之,音耗断绝。永历帝不知;群臣幸得地延残喘,自构竹木,结宇相环。缅妇来市者杂沓,诸臣短衣、踪足与谐谑,或席地呼卢、纵酒;缅人笑之。其译者云:『曩不去兵,缅犹敬畏;今已矣。其尽废中国礼,异日不知所终也』。任国玺请设官任巡卫;诸臣不省,无复逊荒之虑。

  秋八月望,缅俗为中秋节;大会诸蛮,招沐天波以夸之,且索贺。永历帝欲结缅,使天波往;至则劫使椎跣,且跪拜之。天波归,泣曰:『我为皇上,诸臣其罪我乎』?事闻,给事中杨在及任国玺劾之;不报。永历帝得足疾,呻吟甚。马吉翔、李国泰共当国,略不顾;召优人黎应祥演庆中秋剧。应祥曰:『行宫密迩,圣体不安;且此何时而为此乎』?死不奉命。吉翔痛鞭之。

  九月,缅人进新谷,令赐从官;吉翔惟私其所亲。邓凯詈诸朝,吉翔旗鼓吴承爵仆之,折一足;及咒水祸作,凯幸以免。

  冬十月戊子朔,颁大明历于缅甸;从邓凯请也。

  顺治十七年(永历帝十四年)春正月,永历帝在者梗。

  秋七月,白文选济锡箔江,击缅兵于瑞羊,大破之。进围阿瓦之新城,索车驾、假觐道,期必得;垂破矣。缅人惧,复招沐天波,固辞不行;其酋请以冠带往。至,遇之有加礼。归言:『缅人请敕止文选军』。马吉翔即使人往;文选不奉诏,曰:『祁将军来言已航海,若前事真,此必伪矣;若不然,航海之后,何自而来?蛮人不足信也』。使者依违去。文选旦夕盼敕不可得,望其城痛哭去。定国亦募缅人赍疏至,略言:『臣先后奏疏踰三十;今驻缅境,请约地得迎驾』!诸臣梦梦无或谋,使者迟;久之,定国引去。

  永历帝自罹杨武、孙元雅之祸,乘舆荡尽;惟余金银盆、碗各一,舆人又窃之遁。群臣窭者,饥寒不免,或三日不举火。马吉翔、李国泰共以语激永历帝,永历帝怒,掷「皇帝宝」使碎之给从臣;太监李国用叩首,言『死不敢奉此诏』。吉翔、国泰竟凿之。然吉翔、国泰皆厚资,饮博达旦。尝饮王惟恭家,酗酒肆詈,声达御前;永历帝责之曰:『纵无君臣之分,何不自爱』!竟不惧。蒲缨张赌肆,日夕呼卢;命毁其居。王惟恭与太监杨荣、某博而拳殴,声澈于外;永历帝使谕之不止,使锦衣卫毁其居一角,两人亦不惧。

  吴三桂尝问自全之策于洪承畴;曰:『滇中不可一日使无事也』。乃疏言:『李定国、白文选假名拥戴,患在门户;土司反复,患在肘腋;投诚将士岂无悬念,患在腠理。且滇土瘠,非翦渠魁,必贻后患』。从之。于是爱星阿等以兵进,且令土司入缅示师期,诱其生执永历帝;分遣降将马宁及何进忠、沈应时趣腾越、过陇川,期会于孟卯。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春正月,永历帝在者梗。白文选再使缅人赍书至,言:『臣不敢深入,虑致变』;欲其扈从出为上策。『何诸臣泄泄,不以为意乎?请速定计』!永历帝惟下玺书慰劳之。文选日督众作浮桥、侦路径,为迎跸计;距行在三十里。马吉翔不欲永历帝出,文选亦不知;大败缅兵,遂渡锡箔江,缅终不出永历帝。定国、文选进至大金沙江,谕缅人以假道入觐,犹不克(详「李孙之兵」)。

  夏五月,缅人以兵故,日咎其酋;酋曰:『贼祸我,帝不祸我』。众不听。会其弟莽猛自景迈至,大出金帛劳缅众。吴三桂檄又至,使献永历帝。其酋曰:『因人之危而为之利,不义;不如全之』。众益怒,莽猛因之执而沉诸江,自立为缅王。使来告,且索金贺,词不逊;群臣不能对,缅人怫然去。

  秋七月,缅使招从臣饮咒水;曰:『今后令诸人自市易,我岂能久供哉』!诸人不欲往;马吉翔、李国泰曰:『蛮俗尚鬼,是必从之』;尽劫以行。至则,缅人围诸幙,次第以出;出以三十人缚一人,杀之无或免。永历帝闻之,及后将自尽;邓凯及内官言:『固当死,如太后何。请少待』!俄,缅兵入搜及寝室,宫嫔、命妇死者累百。永历帝及太后以下聚小室中,所余邓凯及宫眷二十有五人,缅移之沐天波室,供馔悉绝;寺僧以粗粝进,因悉诸臣死状,痛哭久之。已缅洁衣衾、什物,奉永历帝还故居,诡词以白;永历帝颔之。是役也,吴三桂实诱缅执永历帝以献,使人往来无虚日;缅犹畏帝从官多,故先杀之。

  秋九月,爱星阿、吴三桂以兵五万出南甸,降将马宝、王辅臣、马宁等兵二万出姚关,合诸土司兵及炊汲余丁万趣缅甸,再使缅执送永历帝;否则,以兵临其城。

  十月丙午朔,三桂至奋挽坡,距阿瓦六十里。缅以金贝文降,请驻师于锡箔;别以百人壁鸠兰,自以永历帝献。时白文选降,李定国在景线不及救。永历帝知不免,使人与三桂书曰:『将军新朝勋臣、旧朝之重镇也,世膺爵秩,封藩外疆。烈皇帝于将军,可谓厚矣!国家不造,闯贼肆恶,覆我京城、灭我社稷、逼我先帝、戮我人民。将军志兴楚国,饮泣秦庭;缟素誓师,提兵问罪:当日之本衷,固未泯也。奈何遂凭大国、狐假虎威,外施复仇之名、阴作新朝之佐?逆贼既诛,而南方土宇非复先朝有矣!诸臣不忍宗社之颠覆,迎立南阳;枕席未安,干戈猝至。宏光殄灭、隆武被诛,仆于此时,几不乐生,犹暇为社稷计乎!诸臣强之再三,谬承先绪。自是以来,楚地尽失、粤东偕亡,惊窜流连,不可复数。犹赖李定国迎我贵州、接我南安,自谓与人无患、与世无争矣。而将军忘君父之大德、图开创之丰功,提师入滇,覆我巢穴;由是仆渡荒漠,聊借缅人固吾圉耳。山遥水长,言笑谁欢?祗益悲矣。既失山河,苟全微息;亦自息矣。乃将军不避险阻,请命远来;提数十万之众,穷追逆旅:何其视天下之不广哉!岂天覆地载之中,独不容仆一人乎?抑封王锡爵之后,犹欲歼仆以要功乎?既毁我室,又取我子;读「鸱鸮」之章,能不惨然心恻乎?将军犹是世禄之裔,即不为仆怜,独不念先帝乎?即不念先帝,独不念二祖、列宗乎?独不念己之祖若父乎?不知「大清」何恩、何德于将军,仆又何仇、何怨于将军也!将军自以为智,适成其愚;自以为厚,适成其薄!千载而下,史有传、书有载,当以将军为何如人也!仆今日兵衰力弱,■〈茕,去冖〉■〈茕,去冖〉之命悬于将军之手矣。如必欲仆首领,则虽粉骨碎身所不敢辞。若其转祸为福,或以遐方寸土仍存三恪,更非敢望;苟得与太平草木同沾雨露于圣朝,纵有亿万之众,亦当付之将军矣』。三桂得书,不顾。永历帝犹语邓凯曰:『太后病矣,未卜得归骨于故里?马宝、白文选未封王,我负之;黔、滇之民,兵躏之,不知何状』?其仁而无断犹如此。

  戊申,缅称『李定国兵至,将御之于此,请他适』!遽舁座行,合宫恸哭。继以肩舆,奉太后、中宫从;余逼徒步。行五里,次江口。时曛黑矣,叛将高得捷负永历帝登舟;叩之曰:『平西王前锋某也』。永历帝默然。至三桂营,南面坐达旦;将佐入见者,跪拜犹如礼。顷三桂入,长揖不拜;永历帝问为谁?噤不能对。不觉自跪;三跪,乃以名应。永历帝切责之良久,叹曰:『朕本北人,欲还见十二陵;尔能任乎』?对曰:『能』。麾使者出。三桂不能兴,其下掖之去,汗出沾背;自此不复见。明日,邓凯匐匍入,曰:『事至此,皇上宜行大烈,使老臣获死所』!永历帝虑伤太后,且曰:『洪承畴、吴三桂皆受国恩,未必毒我母子』。不从。

  甲寅,三桂拥永历帝行,供帐华腆,宫眷皆骑从;盖生致之以献俘也。

  康熙元年春正月乙亥朔,永历帝犹在吴三桂军。

  三月,吴三桂以永历帝至云南,居之故都督府,严兵以卫。民有呼迎者,泫然却之。其下有见永历帝仪表者,阴结满洲及汉官谋拥立;事泄,皆被杀。

  夏四月,吴三桂请献俘,不许;遂缚永历帝于篦子坡,绞弒之,及太子、皇侄。太子将死,骂曰:『逆贼吴三桂!我国家何负于尔,我父子何负于尔?而为此乎』!是日,大风霾晦,雷电交作,兵民雨泣。三桂皆焚其骨,扬之。逼两宫北上,次黄茆驿,軨铎相望,而禁不得语;各以手示,同时自扼死。邓凯去为僧。

  天不祚明,安仁早世!永历帝仁柔之质,太后知之;瞿式耜、吕大器翼戴不遑救臣节也。岂年钧德卜,可议廷和之疏;抑失德彰着,已似赧王之迹欤!然帝即中材,果思奋志,张虚声之势,则次平江以誓之;作六师之气,则固太原而守之。矧此残疆,枕戈不暇乎?乃班行甫缀,宫车骤行;非承麟之受贺登陴、奉天之攻车增堑也。先去民望,何其速哉至是!厥后三下梧州、两入南宁,冒雨浔江之滨、徒步武冈之域;虽宋高泥马、汤阴寒桃,未惫于是。李元允、瞿式耜辗转执言,至谓『纵不思及社稷,当为身谋』;言尽于此,蔑以加矣。而帝不从,甘于■〈足辟〉惫;虽曰桂林之军变起仓猝、承允之罪岂复容诛,然三水之阨、肇庆之隍,曷为而不守;亲征之请、御营之卒,曷为而不筹乎?以此责人,虑孔、尚、马、庞,亦不受过也。夫羽林在前、属车从后,除道警跸而出者,无事之贵也;固守荣阳、纵观枭骑,万乘亲在行间者,能事之主也。即轻率如齐侯、数奔如守绪,必其重臣、战将、地利、兵威,或无可执词、或燃及眉睫;岂谓相距千里,掉首弃之,有类庶民避仇亡命?帝则劝驾之言易入、断鞅之谏不行,临安远跸,空陈宗泽之言;庚申北行,勿恤宰臣之议!至于滇池驻跸、安隆奉迎,地纵偏偶,岁且更始;犹不思碇海誓师,飞鸢计守。金册掷于蛮疆、黄幄飘于瘴雨,无鄩灌之烬可收,乃起漫之行是踵。汉高柏人闻名而不驰,光武邯郸鸣鼓而却坐;此时四海无家、一城莫守,将以求立,岂不难欤?然庄烈自殉于天寿、宁靖飘泊于海中,远法近师,乃非无策;况胜负之未可知、针盘之犹可招乎!乃东隅之失,直无能断大事之人;骠国之跧,反似棫林迁延之计:前固憋于轻脱,后更死以濡迟。至于三升痛哭于泛海、文选雪涕于鹧鸪,明鉴忠而化碧徒然,国玺疏而充耳罔识!固以貂珰炀蔽、游棍横行,然太阿倒持,谁实尸此?及观其移书叛逆,本末自摅;乃知帝之见解,惟欲与世无争,保全微息耳。岂知难测者,事也;不同者,势也!诸葛未顾,则苟全性命;及天下三分、益州疲惫,而犹抗斥偏安,躬自北代。盖死灰惧燃、睡榻防卧,自古英雄,势不两立;且三代兴亡,勿俾逸种,亦较然也。矧即野井是唁、太上奉名,而饩牵之竭谁供?果蠃之非类我!生讥龟兹之王,死作蛮夷之鬼;苟或深思,不可终日矣。■〈亻涀〉■〈亻涀〉偭偭,斯何为乎!悲夫!三百年付托舆图,一旦拱手;祖宗栉沐、臣子敝屣,疆臣抗御、天子倡行。加以朋党中朝、跋扈外镇,敝〉■〈徙,足代彳〉江蜀;爵赏寇仇,干断弗伸,国祚自覆。山遥水远,言笑谁驩?既足自悲,更用祈乞!叔宝无心、姜维难辅,帝之始末,千古赧已。虽或兴「悲龙逝,有目斯瞻桂厂;仍延绵,历百岁而藁葬」之说,厥址何存?幼子使携,余生何往?句容一脉,至帝斩焉。「诗」曰『日蹙国百里』。「传」曰『亡也忽』。然可痛已,可鉴已!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四

  江都倪在田甫辑

  ·永历党祸·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冬十一月,永历帝即位于肇庆。以丁魁楚为东阁大学士兼戎政尚书、吕大器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瞿式耜以大学士兼吏部右侍郎。将以李永茂为东阁大学士,永茂以居忧辞。王化澄、晏日曙、汤来贺、董天闳、朱治■〈目简〉、方以智、程源等各以翼戴功,进擢有差。

  以王坤为司礼监秉笔。坤骄恣坏法,事宏光帝不改辙;入闽不用。自是入朝,永历帝谓坤熟故事,使典今职,遂通权贿。以内批,擢周鼎瀚为给事中,以马吉翔、郭承昊、严永从为锦衣卫使。吉翔,京师游棍,夤缘为参将;丁魁楚使奏捷于福州还,便佞得永历旨,使掌丝纶房司票事,与太监庞天寿、王坤皆幸用。又以朱容藩掌宗人府。容藩不齿于楚宗,又降贼伪称世子,贼将立之;已知其伪,走粤东。丁魁楚任荐之,故有是命。俄,命萧琦为兵部尚书、晏日曙为工部尚书、周光夏为都御史。萧琦为瞿式耜所取士,后卒召乱(详「自成遗乱」)。

  十二月,内批以王化澄为督师,代林佳鼎。瞿式耜疏:『内批用人,宏光弊政,非美事』。不听;且进化澄兵部尚书。化澄以巡按御史骤督两广,入为兵部侍郎,掌中枢印;自是以墨敕升尚书,人以为异。王坤益乱政,恣意颠倒;皆用内批授官,诤之者并不听。

  起复李永茂为东阁大学士;以未除丧,专知经筵,不入直。永茂荐所知十五人,刘湘客与焉。王坤先启封视,不悦;朱十四人,更黜湘客。永茂怫然曰:『荐人非私;斥湘客,即斥茂也』。即日解舟去。瞿式耜疏:『大臣论荐,司礼窃去取,何以服众』?坤亦疏荐人望数十人;式耜言:『司礼抑人非,荐人尤非』。吏科都给事中刘鼒直劾坤,永历帝怒,夺鼒官;式耜力持之,乃已。寻以检讨方以智为中允;改湘客编修,进讲经筵。坤不悦;又疑鼒疏为方以智所草,恨之。御史童琳劾周光夏越资题授,紊台规;永历帝怒,下琳廷杖。式耜言新政未布,乃杖言官,不可;乃止。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永历帝在梧州。丁魁楚遁去,旋出降。王化澄等各遁去;从者惟吴炳、方以智、朱天麟、吴贞毓、给事中唐澄、御史程源、中书吴其雷、洪士彭及马吉翔、庞天寿数人。

  二月,召前礼部尚书文安之、前大学士王锡兖入阁,命周堪赓为户部尚书、郭郁贤为兵部尚书,皆不至。以刘远生为刑部尚书、方以智为东阁大学士。以智知不可为,弃官去。时朝政凌乱,惟瞿式耜设守御、说诸镇、抑权阉、招俊哲;疏荐人望可达行在者,请官之。于是丁时魁以言事擢给事中、王夫之以学行擢行人。

  亦擢故知州金堡为给事中。堡疏得失曰:『朝政独卑,勋封无等。罪镇久纵,中旨频传;内廷贪墨,言路调停。义兵摧折,奉使非人』。言皆切中。大意『今日之患,莫大于阃外不知有朝廷,朝廷复以匪人持政柄。郝永忠杀掠武、靖,陈邦傅无功列爵,宜诛;马吉翔扈从,已酬锦衣,毋使挠政。不然,臣不知所从也』。李成栋在广东闻之曰:『朝廷尚有此人乎』!吉翔怒甚,以词激两宫;永历帝亦怒,使朱天麟责堡。群臣更狂之。堡又疏时势:『于闽言,朱成功忠而果,宜使通浙,且制东粤;于吴言,财富之区,义烈所倡,至今未尽;于湖南言,曹志建、赵印选宜出茶陵,以合豫章之师;于湖北言,马进忠、张光璧宜为三路直走武昌,何腾蛟居中节制;于蜀言,谭文等宜易地立功』。马吉翔等衔刺骨。侍郎严起恒以分巡道入谒,永历帝异之;语兵事,对甚悉,受今职。瞿式耜谓其委随甚,而推朱天麟、金堡以告御史刘湘客。及永历怒堡,天麟亦言堡使湘客结己攻马吉翔;惟严起恒救之,堡得免。陈邦傅亦疏劾堡,其势横甚。

  刘承允受命镇宝庆(事在去年)不行,而骄恣甚;屯军武冈。给事中刘尧珍过与语不合,拳殴之;锦衣指挥张同敞、御史傅作霖责之。丙戌,永历帝至全州,承允入朝,无臣礼;御史瞿鸣丰劾之。承允遭都御史杨乔然于道,叱曰:『若作台长,任人妄言,何用于尔』?乔然与争,承允挥拳竞;冠裳毁裂,犹不止。众谓此武臣态,置不问。前四川巡抚毛芝瑞力遏承允,几被害;走广东。承允亦恶王坤甚,逐之;坤惧而匿。面詈周鼎瀚仰阉鼻息,时更多之。旋晋爵安国公。

  瞿式耜自请留守;诏拜文渊阁大学士兼吏、兵二部尚书,留守桂林。亦封陈邦傅为恩平侯(互见前),而以吴炳兼东阁大学士。

  夏四月,刘承允请封郭承昊、马吉翔、严永从皆伯爵。三人与承允为表里,故请之。朝臣媚承允者,腾章扬颂至不可极,所欲无不从。毛寿登独斥之曰:『金吾无矢石功,不可』。吉翔疑其疏草自刘湘客;其党周鼎瀚为蜚语:『将有如董卓、李■〈傕,氵代亻〉事』。承允方忿,寿登等复请返桂林;承允益忿,逼永历帝杖寿登、湘客,跪吴德藻、万六吉于午门。诸臣伏地请,乃止;仍落职。太常寺卿潘应斗度不能与承允抗,弃官去;其弟主事潘星、中书舍人管裘嗣、邹统鲁先后洁其身以老。

  五月,以周鼎瀚为大学士,与刘承允同入直。武臣平章事,开国后罕其人;永历帝特行之,承允益恣。

  程源自楚入贵州,伪称侍郎、总督三省,累赃巨万;为巡按御史钱邦芑所劾。永历帝怒,削职逮问;源走去,旋复出。

  陈邦傅在南宁遇敌不敢战,惟拥兵毒民;且横恣无臣礼。瞿式耜、严起恒使其部茅宪、胡执恭阴掣之,得不犯上;故邦傅尤忌之。四方幸进者阻于起恒不得逞,皆夤缘马吉翔及太监夏国祥以中旨用。张同敞、刘季矿皆自辞去。

  秋八月,以严起恒为东阁大学士。刘承允将执永历帝降,不果;遂以奉天降。永历帝仓卒走,马吉翔等从,颇着力(详「奔亡」中)。刘湘客等止桂林。

  冬十二月,永历帝入桂林。庞天寿固奉命征兵桂林,至是来迎。嘉其供帐,使掌司礼监;又命与吴贞毓、王化澄、严起恒、瞿式耜同入直,枉直不能别。幸柳、象时,睹从臣崩溃,惟马吉翔一人掌阃事,大权悉为握;既至桂林,益用事。瞿式耜疏请揽朝政、明赏罚、亲正人;不从。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丁酉朔,以朝臣星散,免朝贺。

  三月,永历帝如南宁。以严起恒、王化澄入阁办事,起恒兼吏部尚书;从者惟萧琦及科臣许兆棠、吴其雷、尹三聘、洪玉鼎、洪士彭及马吉翔、庞天寿等。周鼎瀚以附刘承允,先劾于言官;瞿式耜拟票持大体,谓鼎瀚宜乞免。鼎瀚不肯去,惟请假。至是,式耜复论之;鼎瀚遂罢。式耜虽居外为留守,朝事有缺,必疏论之;尝言『臣与皇上,患难相随、休戚是共。一切大政,当得与闻。朝议可否,四方之则。本乱未治,末之有也』。

  朱天麟讲学居平山,以今职召,不赴;疏请亲征,倡率诸将。永历帝命为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天麟不至;请如左、右江召募,不许;乃入直。或谓天麟之入,以厚采木,内监得之(?)。又营其弟天凤为给事中,子日生御史、月生中书。其性躁进;化澄庸懦,皆非可相。天麟亦颇通陈邦傅,其子禹玉负迎驾功,欲得南宁;邦傅在浔州,请世守广西如沐氏。瞿式耜疏:『宇内剥削,惟粤西一隅,为皇上驻跸。楚、滇数万之师,取食桂林;辄思独拥,岂老臣所知乎』!论者以为党(陈禹玉事,互见前)。

  夏四月(明闰三月),李成栋以广东复为明,遣其下洪天擢、潘曾纬、李绮赴行在。时赵台、陈禹玉争南宁,人心惶遽;闻成栋反正,益惊惧。天擢等力陈成栋志,乃安。诏进天擢、绮及潘曾纬、袁彭年官。彭年既降为布政司,成栋反正复与谋,故官之。粤东诸臣争迎驾,成栋尽遮之;惟降臣耿献忠巡抚梧州,得通款。

  闰四月,李成栋再使沉源渭来迎驾,遍贿群臣;朱天麟、王化澄、马吉翔皆劝永历帝东。擢源渭为御史。瞿式耜虑为成栋制,将复如刘承允、陈邦傅;疏争之,使者络绎(详见前)。马吉翔恶式耜,力请依成栋。楚师解体,式耜再使蔡之俊、蒙正发至,不听;留两人内用。而成栋将杜永和适来朝,与正发争御前,称欲杀之;给事中欧阳霖疏劾,永历帝令勿问。朝臣出争出(?)。

  晏清自田州至,以为吏部尚书。命兵科张凤翼兼修撰,以张佐宸为文选司、扶纲为考功司、董云骧为行人、潘观骏为职方郎中、王绪为户部主事,张起孝、王者友、朱士鲲以原官待选。臣僚济济,党祸亦基此。

  六月,封陈邦傅为庆国公,屯浔州;设官征赋,惟所令。赵台荐自邦傅,及邦傅谋世镇广西,劾于瞿式耜等;台亦诋之,且绝其婚。邦傅宣言必杀台,面责永历帝『纵两衙交构于本爵,无加恩;台既负义,反予优容。且南宁臣辖,更立巡抚为何』?永历帝面赤,不能答。邦傅锐欲有广西,扼于朱天麟而止(详前)。

  秋八月,封李成栋为翼明大将军,养子元允以锦衣指挥掌丝纶房。成栋忮瞿式耜,请使入相;从之(详前)。式耜不可;疏辞骸骨,亦不许。使仍守桂林。以降臣袁彭年为左都御史,奖其助成栋反正也。

  以曹烨为兵部尚书、耿献忠为工部尚书、洪天擢为吏部侍郎、潘曾纬为大理寺卿、毛毓祥为通政司、李绮为广东提学道,朝臣略备;然事无钜细,皆决于李成栋及元允。上下尸素而各自为党:严起恒、朱天麟、王化澄、堵允锡、吴贞毓、晏清、吴其雷、洪士彭、雷夏、洪玉鼎、尹三聘、许兆进、张孝起从患难、蔑降臣为一党,曹烨、耿献忠、洪天擢、袁彭年、潘曾纬、毛毓祥、李绮矜归附、凌朝士为一党,刑部尚书吴憬、副都御史刘湘客、光禄寺卿陆世廉、太仆寺卿马光仪、吏科给时中丁时魁、户科给事中蒙正发、兵科给事中金堡、李用楫、郎中徐世仪、施召征皆自诸路赴行在为一党,翰林学士陈世杰、太仆寺卿杨邦瀚、光禄寺卿王应华、给事中李贞、御史高赉明、郎中吴以连、唐元楫皆粤东人、官本州为一党。已为吴、楚两党:吴党以朱天麟、王化澄、吴贞毓、朱用楫、张孝起、万翱、程源、郭之琦主之,皆内援马吉翔、外倚陈邦傅;楚党以金堡、刘湘客、丁时魁、蒙正发、袁彭年主之,皆外联瞿式耜、内恃李成栋。邦傅之镇广西也,王化澄实诺之。马吉翔又使举七郡赋无属于留守,将以死式耜;式耜及李成栋皆劾之。邦傅恃吉翔,迄不惧;朝士无耻者媚吉翔无不至。成栋、元允方握政,彭年恃之,卖官入货门如市。已除之人,无地可授,故非成栋札,莫之官;彭年益炽。

  瞿式耜请开经筵,以刘湘客为讲官、黄运奇副之。湘客擅文墨,故式耜荐之;然多智。袁彭年等知不及,举动必咨之。时魁富而嗜利,复刚狠;并其党亦恶之。正发唯阿陈邦傅,始降谓人不知,其部浔州、南宁、庆远、太平四府民未薙发,益以是鸣忠绩;李成栋尤恶之,科道争纠劾。彭年等亦谋去吉翔、邦傅,独揽政令。金堡疏八事,劾邦傅十可斩罪,旁及王化澄、严起恒、马吉翔、庞天寿。吉翔亦惧,请罢诸务,化澄、起恒并乞去;朱天麟请止之。堡及时魁劾不已,太后使语朱天麟:『武冈之难,吉翔有功』。使票责堡等;天麟亦解之。袁彭年、丁时魁怒不息。永历帝知群臣水火甚,使入太庙盟,而怒如故。民为虎邱假山图,以元允贾氏子也;而以正发为喉、湘客为皮、金堡为虎牙,并及瞿式耜。然式耜迎跸疏关大计,亦未隙于成栋;成栋言厂卫不可赞机密,言亦是。马吉翔大忮,故外合元允而中间之。堡颇清持,才资衣食于时魁、湘客,至余一物无所取;李元允折节事之。

  秋九月,复召何吾驺、黄仕俊为大学士。

  冬十月,李成栋使元允将卒三千入宿卫,为禁旅。佟养甲悔其阴降,使人赍表北;元允以白,请以养甲充兴陵时祭使,使陈纯来杀之白沙洲,及其党刘显允。诏元允署吏部尚书,威势益炽。时文武竞进,投牒通政司者日千计;皆假迎銮扈跸名,或冒白身为原任。朝谒之时,章服错乱,同官至不为礼;亦不言供职及守御事,惟乞升迁、封诰。阁臣及文选亦虚名,票拟惟署「着议」字。惟李用楫三荐辜朝荐,竟不报;以李成栋薄其请陷广东也。何吾驺始降于李成栋,署其门曰「修史」,人咸笑之;而李元允奉为师,因说成栋荐之。成栋将入朝,马吉翔惧,构蜚语「将有朱温、董卓事」;上下骇惧,使鸿胪寺卿吴侯往止之。元允阴以其状告,成栋太息止。众知其诬,而蔽于马吉翔。吴其雷特疏言:『匪徒猥进,贿赂公行。请清文武,以肃朝纲;厉廉耻,以别人品。请凡三朝、四朝、五朝、六朝之人各建功勋,以昭靖献』。李元允、袁彭年含刺骨,其雷走桂林。有贾士奇者,楚党也;愤施召征不之揖,詈而殴之。严起恒议亲征,以刘远生协理戎政、金堡为监军。马吉翔惧,使夏国祥告太后,寝之;且言瞿式耜、严起恒皆奸党,不若王化澄忧君国。故式耜、起恒言多不用。

  十二月,封李元允为南阳伯、马吉翔为文安侯。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李成栋忌宣明伯王承恩得人心,又怒彭鸣京为之用;田辟有众数千亦依之,则益忮。是月,遇承恩于英德;佯醉,即席杀之。永历帝特命朱由艺为大学士,成栋怒非己意,诬系狱中杀之。

  陈邦傅忿金堡,疏言:『朝廷三年颠沛,即次少安,何为纷纷若是?堡既劾臣无军,请使监军,睹臣铁骑十万』!且诬堡官临清时降贼。朱天麟见其疏,笑曰:『堡善骂人,人亦骂之』。即假「辛苦贼中来」诗,言『堡所来,朕亦未悉。邦傅请监其军,其议之』!天麟始亦重堡,及堡与彭年劾朱谊伪敕事涉天麟,天麟怒;由是有隙。票出,堡大恨;丁时魁曰:『此刺成栋及我也』。纠科道十六人诣阁诋竞,喧闹不已;尽弃官印,白衣走出。永历帝战惧,茶倾于衣;询其故,亟取天麟票已之,使李元允喻诸臣供职。天麟辞去,慰留再四,不可;陛辞而泣。永历帝亦泣,曰:『卿去,朕益孤矣』!时魁等论不已,并朱天凤、日生、月生皆去之。以何吾驺、黄仕俊为大学士,入阁办事。行人司方亨祚、太仆寺丞张尚、都察院经历林有声伏阙,言『吾驺贪黩,不可相』。皆夺职。当票出时,时魁并疑严起恒,将殴之;值休沐,故天麟独受祸。寻如桂林,礼于瞿式耜;而使其子结诸将使戴己,议者薄之,更如南宁。及何腾蛟败,楚师大溃,举人刘惟贤徒步谒阙,请独任严起恒。诸将闻之喜,马吉翔等尼之,闻者解体。

  二月,李成栋败死于信丰。吴贞毓等合疏:『尊朝廷、抑奔竞,归大权于上』。永历帝以语袁彭年,彭年对不逊;永历帝责之,则肆言『曩以铁骑三千鼓行西上,君臣安在』?永历帝泣下,举朝骇惧。张述载伏阙上疏劾其罪,彭年气阻。洪天擢以与李用楫隙,自求去。

  太仆寺卿贺全业游上林,永历帝从授读;即位,擢今职。劾彭年党议论乖方、陈邦傅跋扈无状;彭年、元允将殴之,全业走高明,使锦衣卫捕至,桎梏遍体。夏国祥以师傅故,善视之,且以闻。众议斥职,彭年不可;永历帝谕永不用,乃出之。全业如桂林。

  夏四月,孙可望来请封;金堡抗疏争,朝议是之。陈邦傅思假可望力逐高必正、李元允、瞿式耜而杀金堡,径使封之;且为之赂朝贵,王化澄等皆受之,曰:『拒之,恐犯顺』。严起恒独不可,化澄为调停。夏国祥尤狡亵,日与马吉翔等坏朝事(可望事,详「李孙之兵」)。

  六月,袁彭年母死,言受恩厚,请不居丧;李元允亦为请。太后命考不守制于祖宗,为何代事?彭年犹徘徊月余乃去,竟免于五虎之祸。

  永历帝命严起恒、刘湘客如梧州抚忠贞营,堵允锡自贺县至,起恒、湘客与俱还。时方畏李赤心;值允锡至,则大喜,郊迎之。允锡恶元允,欲去之,结马吉翔以为援。丁时魁劾之;金堡亦劾其丧师失地罪,且面责其结赤心、宴孙可望使于七星岩曰:『滇与忠贞,皆国仇也。君何眤之』?允锡失色;既而曰:『我劳苦边事,如君言,竟无功矣』。堡曰:『劳则有,然功于何有』?交恶益甚。或谓元允:『允锡将以忠贞营清君侧』。元允亦言:『我曹在北,彼不敢至;今以广东反正,来何为乎』?朝士之恶五虎者更构之。允锡乃移书瞿式耜,称奉密敕,使共诛元允;式耜知敕伪,曰:『吾辈不克为封疆计,而为人皋牢,非社稷之福也』。乃止。永历帝闻之,颇不直允锡,使求敕于式耜;式耜焚之而以告。犹以允锡得忠贞营心,使督师梧州,节制诸营(详前);赐之龙旗、旌节、尚方宝剑、白金五千。甫踰阙,元允尽攫之;允锡所得布绘龙旗而已。乞饷,又不予。

  陈邦傅纳女于高必正,使攻桂林;瞿式耜请分饷之,乃止。

  会晏清、黄运奇为郭之琦等所劾罢。之琦由杜永和进,怙其势,将杀运奇;王化澄止之。化澄寻亦恶于丁时魁;其人也,实夤缘于王坤。马吉翔、金堡屡纠之,化澄若无事。

  冬十月,何吾驺、王化澄罢。吾驺既与袁彭年互攻讦,专结夏国祥;及为堡所劾,不自安,引疾去。化澄在经筵,堡面斥其罪;化澄怒,自裂其冠去。坤、吉翔、天寿恣弄权,永历帝略不问。复召朱天麟,辞;言『国势累卵,朝野同危;而言者不顾,专以琐屑掉首而争,侈为遗直。今而后,请无以四方无利害者执为重故,使皇上独忧社稷』。盖谓堡也。于是起恒独相,朝士惟笙歌、贿赂是尚,或讹为捷报以自娱。尚书吴景、通政司毛毓祥知必败,景挂冠于朝门去、毓祥自劾愚惫去。时魁等时连逐宰相,势益横。湘客频入阁窥票拟,参疏未至,即以意指挥;不从,则祸,或即殴詈。秉笔者皆为副本俟改削;阁臣苦之,乃建议请帝坐文华殿面拟旨,乃少息。

  冬十一月,堵允锡在浔州;以与廷臣水火,忿成疾。遗疏言:『臣请兵,曰无丰其翼;请饷,曰无与号召。致臣如穷山之独夫,坐视孔棘而不能救。臣死之后,乞任老臣图兴复;如以李元允、刘湘客、丁时魁、蒙正发、袁彭年为腹心,则成败可虞矣』!遂卒。诏赠中极殿大学士、太傅兼太子太师,封浔国公,谥「文襄」。允锡托其遗腹于部将,竟负其指。孙可望之入粤也,执而鞭之;曰:『堵制台何如人,若敢为此』?遗嗣得无恙。

  鲁可藻请录遗贤,时杨廷枢已死,召张自烈为检讨,沉寿民、刘城为给事中,杜如兰、金光豸为礼兵部郎中,张之升、金光闵为行人,多不能至。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正月,永历帝谓李成栋死国事,封元允南阳伯;力辞,不许,仅受车骑将军印,上疏仍称原官。以庾关陷,召诸臣入,问策且议走广西;群臣皆谏,金堡及彭佺言尤力。马吉翔固恶李元允,谋借是奉帝走梧州,依陈邦傅,逐严起恒及金堡;因蹴夏国祥奉太后先行,上遂登舟。元允入,自请留守,伏地痛哭;言『上自西来仍西去,元允不敢留,恐宵人谮臣有异心。一朝不戒,生劫入舟。至今思之,犹负芒刺』。盖堵允锡伪敕中语也。又言『皇上若犹念东土,臣愿留督肇庆,与杜永和犄角;此臣之职也』。乃手诏以元允留守肇庆,督理诸军。袁彭年闻之,自请以墨绖监元允军;许之。出金堡,使谕诸将士。马吉翔犹虑权归李元允,自请督师救广州;以为兵部尚书,屯于三水,不敢进。

  黄士俊年八十余矣,永历帝谓其老罢之。再使召朱天麟,疏:『百尔隙争,尽坏实事。昔宋高南渡,犹有退步;今何地也,皇上宜奋然自将,使诸臣尽擐甲冑,臣亦抽峒丁、择土勇、募水手,经略岭北、湖南。若仅以票拟为本,则政本安在乎』!

  二月,李元允留肇庆。邦傅入卫,楚党势失。高必正亦至,使援广州。吴贞毓、郭之琦、万翱、程源、李用楫、张孝起、李日炜、朱士鲲、朱统钥、王命来、陈光允、彭佺合疏劾袁彭年、丁时魁、蒙正发、刘湘客等把持朝政、朋党行私十大罪;源且于御舟侧,摘金堡驳吕尔玙疏中语(有昌宗、仁杰语),大声述之,谓诬蔑故太后。永历帝尤恶之,李元允请以反正功,免袁彭年;诸人并劾之。丁亥,下堡、湘客、正发于狱,马吉翔司其谳。王夫之、管嗣裘说严起恒:『国事如此,奈天下何』!且责起恒不力救。起恒请入对于舟中,不许;率群臣跪沙际请,亦不许。吉翔固熟厂卫事,谳时陈刑古庙,五毒毕至。夹堡折足,堡大呼二祖、列宗;余者并乞哀,供赃数十万。堡极贫,亦坐四万。狱上,堡、时魁谪戍,湘客、正发追赃赎配。时魁已遁,不获谳;又免彭年罪,不问;惟堡、正发、湘客独被祸。瞿式耜上疏争其事,又请缓堡刑;略言:『中兴之初,元气未复;诏狱追赃,乃魏忠贤以杀杨、左,不可法』。永历帝言堡罪重,且颁敕布四人罪状于天下;式耜封还,言『法者天下之公,何以蜚语饮章,横加考察,开天下之疑。且四人得罪,各有本末;臣在政府不言,恐失远人之望』!先后凡七疏,不听。张同敞亦以为言,诏斥之。堡固峭甚,又忿内臣不法、外臣违制,欲永历帝用高皇帝法部署一切;且言『马士英不相,则左良玉安得而称兵?刘承允不将,则张光璧何由而称戈』?及争弃肇庆,则曰『东西将士,恃乘舆威灵,效死战守;乘舆一动,人心必摇,两省必不能守,且国家更有何地可适?陈邦傅非社稷之臣,忠贞营败亡之余,必不可恃;后必侮之』。时不能用。其驳吕尔玙词失伦,然非敢诬太后,累于李元允及祸。而永历帝怒堡甚,至密诏都督张凤鸣必杀之;比狱上,犹诏窜金齿。诸将焦琏、胡一青、马进忠、马宝、杨国栋、曹志建皆请释之,并不听。总兵胡执恭子劾瞿式耜词极丑诋,帝不为辩。

  夏四月,考选朝官,转朱士鲲吏科给事中、董云骧御史、潘观骏职方主事。云骧谢恩陨舟中,观骏以不冠降职。

  严起恒罢。起恒遇事持平,与马吉翔无所忤;丁时魁等力诋之。五人得罪,起恒救甚力。吴贞毓甚恶之,又恶式耜,谋以鲁可藻代之。王化澄在位时,尤恶起恒,将使胡执恭、孙可望杀之;故以马吉翔掌中枢,夏国祥、庞天寿、王坤皆用事,并比之。于是,贞毓、吉翔等合词请召化澄复入阁。给事中雷得复劾起恒大罪二十有奇,比之严嵩;永历帝不悦,夺其职。起恒求去,王夫之等以疏争,永历帝固留之;起恒因谢病,七疏不报,放舟竟去。万翱等请逮治,不许。

  五月,命陈邦傅援广东,不应;惟日挠瞿式耜境,杀掠如寇盗,式耜无如何。

  高必正入朝,吴贞毓说之曰:『五虎之罪,主者起恒。公入清侧,数语决矣』。编修钱秉镫曰:『五人排起恒,彼反救之;此长者,奈何此云乎』?必正遂不直贞毓。入见,言起恒虚公可任,金堡罚重;且请手敕亲邀之。乃诏起恒复入阁。俄,陈邦傅、李元允皆来朝,永历帝及太后召必正、邦傅、元允同入对。元允伏地请死,曰:『金堡非臣私人,向以封疆故,不敢言;今请罪』!永历帝曰:『卿大忠义,朕不疑卿』。元允终言『朝臣以己为金堡党,故于四人之狱,独赐臣敕书,令安心任事』。太后遽言:『若无以堡为正人,彼尝诬若反』。元允请其据,永历帝不能答。元允复有言,太后以请封孙可望为堡罪;乃不敢言。高必正掖之出,复面责王化澄徇私植党。化澄申诉,几不成语;永历帝为解之。一日,忽召廷臣问:『金堡何如人』?众莫敢对;再问,卒莫对。明日,钱秉镫疏:『昨侍班行,恶堡者皆在,卒无应者;则堡之为人可知』。且胪其刑废状,乞量移。乃改戍清浪卫;以阻兵,不行。高必正赆金五百,亦不受。马宝先自德庆至,亲为裹创,故堡不死,遂之桂林。瞿式耜请为书记,不可;曰:『朝廷罪人,乌可佐相公!且事已去矣,岂爱死哉』!为僧以终。

  元允还广东,将使高必正与偕;吴贞毓复尼之。张孝起、李用楫及御史廖永亨复互讦,太后忿,至令无纳科道疏;永历帝虑言路绝,令分别进。乃诏:『中书科非军国大事,疏勿陈』!孝起孤峻,不伍流俗。高必正与刘湘客皆陕人,疾孝起,湘客至詈之于朝;永历帝不能禁,惟和解之。必正还军,陈邦傅嗔其不附己,潜兵袭之;必正求援于瞿式耜。永历帝闻之,下诏使和睦;不听。

  鲁可藻当复肇庆时,自称总督;瞿式耜劾之。及居忧不守制,式耜再疏劾去,失职久之。万翱亦久为五虎抑。至是,进翱掌兵部事,起复可藻为兵部侍郎。及吴贞毓皆思结援于各镇,乃封曹志建、胡一青、焦琏皆国公。贞毓务排瞿式耜,与马吉翔谋,先后以于元煜、万年策、吴春芳、郑古爱、来嗣敏出督江、楚、粤西诸军事,挠式耜权。粤西遂没(详前)。

  六月,故祭酒文安之以国势益危,慨然救之;谒帝于梧州,命入阁办事。时严起恒为首辅,王化澄、朱天麟次之;起恒被扼于党人,随班朝贺,不得展。安之至,起恒让之,自处其下。

  秋八月,孙可望求真封秦王;严起恒持不可。王化澄、朱天麟、万翱、徐极皆请封之,起恒难焉;文安之、郭之奇是起恒。杨鼎和至,力争不可;起恒以为兵部尚书。又以刘尧珍代万翱,化澄、天麟议遂格。

  冬十一月,瞿式耜没于桂林。陈邦傅遁,李元允走行在;曹烨、李绮、耿献忠、丁时魁皆复降。永历帝仓卒走。陈邦傅杀郎中潘观骏,逼郎中许玉凤、董英入水死,修旧怨也。王化澄弃永历帝,走容县。

  十二月,王化澄、黄士俊、董天闳皆出降。袁彭年居佛山镇,纳寡妇,得厚赀。闻广州没,献金七百于尚可喜,求以通判用;且泣言降非己意。可喜挥之。于是两党皆尽,惟严起恒、吴贞毓、马吉翔诸人从。以赵台走土司,命张孝起为副都御史,巡抚南宁兼高、雷、廉、琼四府军门云。

  顺治八年(永历五年)春二月,永历帝在南宁。兵烽稍止,朝臣复出。吴贞毓卒恶严起恒,或劝之去;曰:『吾不能舍上去,死于贼、死于奸雄,惟天命耳』。

  闰三月(明二月),严起恒被杀于孙可望(详「殉节」及「李孙之兵」)。

  夏五月,朱天麟力请幸云南,依孙可望;永历帝不可。乃出之使经略左、右江土司,为勤王之助。

  秋九月,陈邦傅叛,出降。

  冬十月,李元允疏迎永历帝驻防城,不许。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正月,孙可望劫永历帝如安龙。马吉翔为兵部尚书,司戎政营;庞天寿掌勇卫营。俱谄事孙可望,谋逼永历帝禅位。吴贞毓于跸濑湍时,请暂止,系人望,大忤马吉翔;其党冷孟饪及吴家炫、方祚亨交劾之。永历帝持不下。天寿、吉翔招孟饪计曰:『此徒费笔墨,今惟启秦王,令举中外事归戎政、勇卫营,贞毓等乌能为!然后受禅,奉上为太上皇,则富贵永久矣』。孟饪极称善,使门生郭璘说主事胡士瑞戴可望;士瑞叱之。使郎中古其品为受禅图;其品裂其帛,抵之地。吉翔怒,阴告可望,使速谋;可望使其党张虎至,令朝政尽归戎政、勇卫营,杖杀古其品。于是士瑞及给事中徐极、员外郎林青阳、蔡演、主事张镌谓:『吉翔、天寿欲称臣可望,事殆不测;吾辈不言,负国深矣』。连章发其奸,疏三上;永历帝乃知之,大怒,将穷治之。两人急求救,太后遽命释之,各还职。

  夏五月,李元允被执至广州。

  秋八月,朱天麟卒。永历帝奔南宁,天麟力疾追扈;四月至广南,永历帝已入于安隆所。天麟止西坂村,病剧不能行。至是,卒。天麟固不悦金堡及严起恒、吴贞毓又其所取士,人疑梧州之狱,天麟遥使之;故吴霖、程源、郭之琦、许玉凤攻击不已。又使余熂通孙可望,使并杨展、皮熊军,或未必云。

  冬,永历帝在安隆。逼于孙可望,危甚(见前);顾内侍全为国、张福禄曰:『可望无臣礼,吉翔、天寿为耳目,祸必及。朕欲密召李定国,若能为乎』?两人皆受命;且言:『兹事重,非中官所能任。外廷之臣徐极、张镌、蔡演、林青阳、王朝瑞固弹劾吉翔,可任也』。使告之,皆许诺;乃密语吴贞毓,贞毓曰:『主上忧危,是臣子报国之日。顾诸君子孰能行乎』?林青阳请往;乃使员外蒋干昌为敕书、主事朱东旦书之、福禄钤御宝,密付青阳。

  十二月,林青阳自间道至定国军。定国奉诏泣,许奉迎;以兄事可望,久未敢发(详「李孙之兵」)。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夏六月,永历帝语吴贞毓:『林青阳久不至,宜使促之』!周官涕泣请行,都督郑元允曰:『吉翔在,必先去之』。乃使吉翔祭兴陵及太妃墓于梧州、南宁,官乃行。青阳已还次南宁,总兵常荣款之;青阳虑羁滞,使亲信刘吉先入告。永历帝喜,擢青阳给事中;为「屏藩亲臣」印,使吉畀青阳,命再往。青阳至廉州,与周官遇;偕至高州赐定国,定国拜受。吉翔闻有使至定国军,使人觇之;值主事刘议新还自定国军,遇吉翔于南宁,谓其必与谋;以两使之状告。吉翔骇绝,使弟雄飞极赀赂提塘王爱秀入黔告变;可望并疑吉翔,使郑国入南宁觇之,而捕林青阳。

  冬十二月,永历帝以左右皆吉翔党,势孤;乃假考选名,授蒋元昌、李开元检讨,张镌给事中,李颀、胡士瑞御史及林钟、蔡演、徐极、朱东旦、赵赓禹、易士佳、任斗墟各进秩,皆与密敕者。庞天寿、马雄飞大惧,语其党蒋御曦、朱德亮、郭璘、蒲缨曰:『凡我仇类,并跻清华』。方谋陷之,而吉翔发林青阳、周官状。于是林钟、赵赓禹、蔡演、徐极、张镌、李颀、胡士瑞直劾马吉翔欺君卖国状,庞天寿与表里罪。章未下,天寿、雄飞皆先遁入黔,愬诸孙可望;可望使郑国械吉翔至安隆,与群臣质。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春三月,郑国、吉翔至安隆,贞毓伪不知;国怒,挟入文华殿,索主谋者。永历帝谓:『必盗敕者为之』。国怒目出。贞毓知事败,大言『国事由宰相,我召定国,何有于诸臣』?国及庞天寿械郭元允、林钟、蔡演、李元开、徐极、张镌、胡士瑞、朱东旦、李颀、蒋干昌、赵赓禹、朱议昹、任斗墟、易士佳、许绍亮、陈瑞麟而出。捕全为国、张福禄,两人求救于太后,天寿径执之坤宁宫外,并执刘衡。两宫略诘之,天寿瞠目呵怒,无臣礼。又大风霾,中外骇惧。独其党冷孟饪、朱企鋘、蒲缨、宋德亮、郑璘负得色,迫永历帝言主者;永历帝不胜愤,言『汝等横逼,朕知为谁』!悲愤而入。明日,国讯诸臣。以贞毓大臣不对簿,执其妻父裴廷模,叱使跪;廷模言:『我五品大夫,何跪尔』!乱棒击之,两臂几折,卒不承。以次拷镌等,不胜痛苦,皆呼二祖、列宗。时已暮,风震雷怒,狱卒亦惧;国益严刑。于是蔡演厉声曰:『今日便承此狱,见臣子报国之心』。演承,众皆承。国问皇上知否?演大声言:『未经执奏』。乃释马吉翔,系群臣于狱;以欺君误国矫诏为罪,报可望。可望疏请永历帝亲裁之;永历帝不胜愤,下诸臣议。吏部侍郎张佐宸及蒲缨、宋德亮、朱企鋘、冷孟饪、蒋御曦谓国曰:『是应尽死!留其一,必为患』。佐宸、御曦共为诏,略言:『罪臣吴贞毓等包藏祸心,内外连结,盗宝矫敕,擅行封赏,贻祸封疆;赖祖宗之灵,奸谋发露。随命审问,除赐辅臣吴贞毓死,其张镌、张福禄、全为国等同谋不法,无分首从,宜使伏诛。朕以频年患难,扈从乏人;故御下宽,至于奸回自用,盗出掖廷。朕德不明,深用自责;诸臣亦宜各自洗涤。吉翔等复官任事如故』。可望复释许绍亮,杖刘议新、刘衡而免之;陈瑞麟廷杖,遣戍(瑞麟,佐宸同乡人也)。绍亮将出,恸哭欲止。吴贞毓言:『天不尽死,我辈何恋恋为』!天寿、吉翔并疑中宫预其谋,使仪制司上故事,欲废立;后涕泣诉,乃免。

  三月,吴贞毓死,磔张福禄、张镌;杀诸臣于市: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歙县郑允元、大理寺丞湖广林钟、太仆寺少卿袁州赵赓禹、翰林院检讨晋江蒋干昌、善化李元开、吏科给事中赣州徐极、江西道御史钱塘周允吉、广西道御史南昌朱议昹、福建道御史进贤胡士瑞、兵部郎中四川朱东旦、工部郎中九江蔡演、内阁中书庐陵易士佳、吏部员外郎直诰敕房事鄞县任斗墟、御史宜兴李颀及内臣全为国十八人;皆为诗大骂。及就刑,颜色不变。国尸之三日,面如生。乃合瘗于安隆北阙之马场;所谓「十八公」也。林青阳亦逮至,被杀;惟周官走免。可望受禅之议亦绝。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春二月,李定国奉永历帝入云南。使靳统武执马吉翔至,将杀之;吉翔媚统武,缓其死。定国客金维新间过统武,吉翔媚尤力;因誉诸定国,使来见,望尘即拜,言『见颜色,死且不朽』。定国武人,大悦之。永历帝以定国客金维新为行在吏部侍郎、龚名为行在兵部侍郎。吉翔曰:『晋王功高,两公实提挈之。今封王爵,两公亦宜上赏。使吉翔得亲皇上,当为言之』。两人喜,言诸定国,使荐之;永历帝不得已,使入阁。吉翔挟定国以邀上,又假宠赉邀定国,不一月尽握中外权;引其党张佐宸、扶纲摄尚书大学士。定国、文秀不时过吉翔;高绩、邬昌期疏:『二王功高望重,不宜往权贵门,恐滋奸弊,蹈可望辙』。定国、文秀愠不朝;吉翔激永历帝,杖两人各百五十,除其名。维新走告定国,不宜杀谏臣;乃入救,复其官。周官、裴廷楷、许绍亮、金简复交章劾吉翔;已结定国,无如何。扶纲等媚之不遗力。

  三月,真除扶纲为东阁大学士、张佐宸为吏部尚书、王应龙为工部尚书。时以佐宸貌劣为判官、扶纲为小鬼。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冬十一月,李定国率文武诸臣请表安隆十八忠臣,从之(详「殉节」)。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正月,以钱邦芑掌都察院事,以程源为兵部尚书。邦芑始终不屈于可望、源则可望所亲信,然交水之功,两人最着;故用之。马吉翔忮甚;源甫入,即发吉翔奸。吉翔蹴言者劾源臣可望,非纯臣;源愤,杜门不出。邦芑虽掌院,金维新为左都御史位其上,邦芑郁郁朝请而已。

  夏,高绩及郎中金简疏兵事,将杖之而免(详「李孙之兵」)。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二月,缅请使谕白文选军;邓凯、任国玺请行,将招之以奉迎。马吉翔虑两人暴其恶,私与缅曰:『两人无家室,去必不返』。缅遂请改使。其后文选及定国诸军屡至不能达,皆坐任吉翔等。

  沐天波与蒲缨、王起隆集树下,谋奉永历帝出缅;以告吉翔,请渡户腊、乌撒以就定国。吉翔言:『若此,不复能与官家事;将以三宫畀公等』。乃止。张佐宸、扶纲及诸附马、庞者先后多入降。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永历帝在缅甸。马吉翔独当国,庞天寿、李国泰掌司礼监相表里。矫诏付缅酋,从官、军士后至者皆杀之。虑李定国、白文选至,己不得逞专;令永历帝止兵示从缅,其实自便。定国等以疏来,无多寡,皆不报。使其婿潘国璜操缅语,诳永历帝以某某兵将至,不宜行;实禁止之,将遂居缅。日与蒲缨、国泰狼狈,请以邬昌期掌六科、乌撒知府王祖望为礼部侍郎,卖国纳贿,一切如故。尚书邓士廉老而懦,专供吉翔指,且希入阁。

  三月,大学士方端之等皆出降。

  秋九月,太常博士邓居诏陈时势,言极恳切;且劾任国玺。国玺辨,亦劾居诏。永历帝将质之,吉翔、国泰共止帝,所言亦不用。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春三月,锦衣指挥赵明鉴谋奉太子出险,且杀马吉翔、李国泰绝后患;事泄,吉翔坐以结盟投缅,及沐天波仆李某、王起隆仆何爱十七人皆杀之。

  夏五月,太子进讲,任国玺辑宋末诸奸事以进;吉翔切齿。永历帝阅未竟,吉翔窃去之。国玺又言:『今势如累卵,不思出险,而托言进讲。夫进讲,惟科道侍耳。军国重事,则沐天波、王维恭若尔人议之;岂吉翔、国泰所得私哉』!典玺李重贵亦言之:『自古人君坏自吾辈,幼而侍读,惟导以嬉;即位后,必不明道』。盖为国泰言之。两人略不惧,吉翔尤横。日及国泰、蒲缨、雄飞、杨在酗酒肆恶;事无钜细,不先启不能行。无耻者更附进,永历帝如坐啸。吉翔恨国玺,即使为出险策;国玺忿言:『能入缅,乃以钳言者之口乎』?于是王祖望、邓居诏各疏劾。有内官某言:『若即千本,亦无益』。盖知吉翔等状与帝之闇云。雄飞亦贪甚,请托居间无少惜。

  未几,缅令诸人饮咒水,吉翔劫众行;既而皆死,吉翔、雄飞、蒲缨、国泰、天寿及其党亦死。吉翔死,其女哭之曰:『我父不知作何等事,今已死,人犹骂之』。

  昔者东林烬,北都亡;逆案翻,南朝灭:冰山日裂、沧海横流,固明事也。永历崎岖天末,沿踏旧习。王坤、马吉翔、李国泰猎锦衣、司票拟,结邦傅、挟承允,周鼎瀚等先后援之;自古小人倚势乘威,不相矛而即相酬,非内媚而即外赂。以视高欢在邺,寄洛下于子如;军容乱唐,拥北军之健士:虽复少殊,居然尾大矣。驯至杖御史、辞经筵,朋党之势,如水遭风、木继长,朝局虽异而往势不更,镇抚虽亡而萌蘖更起。岂非明代世有匪臣,熹庙更恣厂卫,蕴畜蒸结,斩刈斯难;遗谋之弊,盖不在天、不在人而在耳濡目染也!粤东来臣,疏附益众,于是刘湘客、金堡、袁彭年、丁时魁、蒙正发党楚,吴贞毓、王化澄、朱天麟、郭之琦主吴,奋拳诋口,谍舌盈廷;掷印弃官,无赖斯状。参疏必副本、宰相可横诛,高洋「狗脚」之詈、国忠私注之权,宁必踰此!信丰骤死,辱国甚于声桓、广州围于可喜;元允虽在,已若腐雏。梧州再奔,相距益远,乃遂起五人之狱:戍金堡、遣时魁、追湘客、赎正发,杖逮如诏狱、煅炼几汤周;岂亦积忿累年,投袂抵隙耶?夫畏南阳之众,遂贳彭年;挑两宫之怒,必死道隐;情惟谲懦,狱岂持平而已?流贼悍将,讥用法之过凉;闰位余光,摧国脉而更促。何况迁怒长城,祗率胸臆,时势可知;相煎复急,将毋程洛、苏蜀固有前车,不分正谲乎?然是役也,前则品流杂而道气微,后则瓦裂成而矶激甚。平心而论,得失相同;而城墟社亡,势必至此。乃知闽峤、浙中,艰贞翼戴,胜此远矣。肇庆请留,受禅必斥,将使天柱之威,不能移北魏;王善之卒,卒扼夫南熏。而乃流矢中,赵立亡;衣带泄,董承族。各用有成,遂若易辙。夫君以此始,亦必以〔此〕终。批根而谈,贞毓之罪,在死瞿、严;元允之辜,在豢四虎。错铸不成,百身岂赎乎!然以千古艰难之死,而得自武臣;以同声蹈德之仁,而必争既往。为善者惧,亦颇不乐与人也。以故簪履依然,埙篪抗节;流连百世,不能异焉。且瞿式耜、严起恒、张孝起之流,夫其悃愫,岂不共明?朱天麟、王化澄、马吉翔、庞天寿,夫其庸恶,岂不立瞭?用之,则金石益坚;锄之,一廷尉之力耳。陈邦傅、刘承允虽亦握兵,冷孟饪、张佐宸虽亦狡恶,然使桂林相依,则挟主无孟德;智勇天锡,则获法无沙门。帝则诈伪也而喜之、荧惑也而从之、积弱也而听之,小孝也而徇之,卒致东汉莫诛乎甫、让,南宋殆死于汪、黄。其故为何?则以险阻尝而不知留心于情伪、天性懦而不能发奋以自雄。信乎!子舆氏曰:『举不能先、退不能远,为天下之大僇矣』。悲夫!阳九之世,必有蠹臣;垂灭之邦,必皆孱主。简文之风神憔悴、唐宗之泣下沾袍以及甘陵党部之状、甘露浐水之形,永言前事,流恸惟殷。反复胜朝,居然一辙,岂不剧哉!若夫全业抗言,吏不袒右;国玺忧愤,乃缉遗编。比之申屠独立汉末、秀夫进讲舟中,品德或殊,孤孽自抱已然。而永历一生,畏敌则如虎、见恶则非鹯,司礼、锦衣,甫国而即设;午门廷杖,横用而不疑:将毋怒于布者移于室,柔则茹而刚则吐乎:夫亦自促其祚尔!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五

  江都倪在田甫辑

  ·诸方义旅·

  顺天诸生孙大壮起兵城北,得丁壮千人复仇;被执,曰:『我非祁八党,不必问;其亟还我太子』!腰斩而死。

  诸生孙繁祉起兵昌平。繁祉既捐赀倡众,葬崇祯帝及周后于故陵;闻张瑊兵至,与推官王延受、举人杨茂春倡义杀贼,缚伪官诛之。寻没(瑊以所部兵入遵化,杀伪知州黄定。其后死、降不可考)。

  诸生郭珩、王拱辰起兵肥乡。珩、拱辰及同志十余人起兵事泄,为贼将张汝行所杀,诸人名字多逸。有诸生某,亦肥乡人;别自起兵,亦被杀。

  诸生殷渊起兵于鸡泽。贼檄诸生应试,或劝使行;曰:『好头颅聊寄颈上耳,贼必不可见也』。及北都陷,与其兄岳、诸生黄恭佑发丧起兵;事泄,渊被杀于广平之广羊山。

  诸生王延善、举人孙奇逢、诸生恽日初及某某起兵于雄县。延善帅子余恪、余佑与马鲁、边文祺传檄起兵,克容县、新城、雄县,斩贼伪官。豪格兵至,延善拒战,及余恪皆败死;日初走入闽,奇逢入苏门山以终。某某失其名。

  义民某某起兵沧州。皆以陈正揆言,杀贼所署官,获其印十八;俄败没。

  义民某某起兵天津。遇满洲兵,败没。

  诸生张彪及某某起兵涿州。地居最冲,扼障南北,亦至烦杂,事策易泄。彪值京师之变,即纠众起兵;为贼所觉,彪遂以死。某某者,亦起兵,后于彪;满洲兵击灭之。定州民亦忿伪令董一阳暴虐,执杀之。

  时直隶行都司治多杀伪官,复为明;里居、世族逸不可考,起兵之状亦沦堕。是以略志之。

  诸生刘孔和起兵长山。孔和,故相鸿训之子也;负文武才。闻京师陷,散财结兵,得数千人屯长白山;杀伪令,引众南下。刘泽清使人说之,因与合;愤其无道,数诮责之。俄,泽清以诗示,坐客竞誉之,孔和不语;因问之,则大言『国家举淮东千里相付,不发一矢;工诗何为?况不然乎』!泽清怒,罢酒,坐客皆惧。孔和徐步出,泽清使力士二十人追之舟中,拉杀之。朝命孔和为副总兵;制下,死三日矣。

  贡生马元騄、诸生谢陛起兵德州。伪防御使关杰苛虐,为截指断筋之刑,逃者焚其宅;又囚宗室故香河知县朱师钦。元騄、陛不胜忿,一呼众应;执杰及伪州牧吴徽文,杀之。推师钦为济王,移告远近;兖州、青州、登州、莱州皆响应。史可法请急济之,不应。又讹陛为故相谢升,优加宠锡。升及御史卢世■〈傕,氵代亻〉虽附之起兵,及阿济格军至,升、世■〈傕,氵代亻〉开门降;陛及元騄则走死。

  太常少卿傅钟秀、主事单崇起兵于高密。钟秀闻北都陷,号泣一夕,须发皆白。与崇谋起兵,为贼所执,不屈而死。子禀初,以身翼父,死。

  衡王某、玉田王世子某起兵青州。王帅诸生驱杀伪官,请使内附南都;不报。豪格兵至,王不知所终。玉田王子亦败死。义士某某起兵于兖州,杀伪官,附衡王,共复为明。南都不之应,遂以败没。义士某某起兵于登州,盖闻衡王起,杀伪官以附之。俄而皆没。义士某某起兵于莱州,亦杀伪官以为明。寻为豪格所破。时兖、青、登、莱之间义兵屡起,其风刚健,士亦可用;宏光帝一切置不问。巡抚王燮、登莱总兵黄蜚皆提空名以莅任,又不能至;诸郡坐没,并诸起兵之人事迹、里居、姓字皆湮失。

  富民祁八起兵于凤阿营(山东治也)。八既起兵,自称将军;以诸生杨凤鸣为谋主、张三为前锋。植二大旗,声救崇祯太子。兵至,张三大呼『速出太子;不然,无遗种』。兵斫之,三呼『燃炮』声未绝,而首坠。八、凤鸣皆被杀。

  原任游击高桂、义士许来春起兵泰安州。时贼将为「兵来兵妻、兵去民妻」语,又捕掠绅士赵某。桂、来春奋袂起,以百余人执伪防御使及从贼十许人,皆杀之。伪将郭升自兖州来攻;城陷,桂及来春皆死之。

  兵部职方司郎中凌駉起兵于临清州,仅三百人,杀伪防御使王皇极;传檄山东,与谢陛相犄角。土寨归之,进克济宁。驰疏南京,请通南北,收辑山东,屯舟师于庙湾,以援登、莱之义旅;诏駉巡抚山东。及杨方兴等兵将至,辄请『便宜通好北庭,名为西伐,实作东防。臣之忍苦支持,以临清畿南枢纽,他日收拾之本也。与其竭力守淮,无若竭力守此』。不听。駉所得地,半躏于土寇。未几,改駉巡抚河南(详「殉节」)。

  都司李允和起兵于济宁州,杀伪官刘浚、尹宗衡、张问行、傅龙九人;囚降臣原任兖西道王世英,献俘南京。寻败没。

  回民杨科亦起于济宁,杀伪镇道,自为总兵;请以刑部右侍郎潘士良为总河,不报。科旋为朱继宗所杀。

  义士李化鲸、李名骧、张学允起兵于曹县,复为明;人多附之。遂及故宗室王某,以兵破曹县、定陶、东明、城武诸邑。阿济格使击之,皆死。

  义士某某起兵于榆次、太谷、定襄、忻州,皆逐伪官,据城自守。贼党刘芳宇攻之,屠太谷、榆次;俘定襄民还太原,降贼总兵陈永福尽杀之。忻州、祁州祸尤烈,以志乘不详,惜之。

  故将刘迁起兵于雁门,略其关,据之;连取代州、五台、繁峙、静乐、交城。降将

  姜瓖复以大同叛,诸思为明者争起应之。迁与万练出清源、徐沟,分道攻太原。降臣祝世昌屡击之,迁败,走黄香寨;寨破,死之。

  故都督万练起兵于偏关,攻宁武、保德、苛岚,皆下之。进攻太原,为祝世昌所击;练自焚死,其将刘清等殉焉。

  故巡按御史李虞夔起兵平陆,与白璋、张万全破平阳、蒲州、解州,西指潼关、东应姜瓖于大同,山西大震。及万练、刘迁、王应强败,孟乔芳来攻,璋及万全御之,败绩;死者六千,平阳、蒲、解皆没。满达海又破平陆寨,虞夔子宏投崖死。虞夔走陕西,其婿匿之;旋被执,死。

  山阴王朱鼎济起兵于毛坝关,以单一涵为帅。降将张天福攻之,鼎济被执;及其监军王守基、参将张文秀、游击单昌祉、李之运八十余人皆死。一涵投崖死。

  副总兵孙守法起兵兴安。闯贼陷陕西,守法弃妻子入终南山,誓恢复。或曰:『君亡国破,复何效乎』?守法慷慨言,与王光恩攻兴安,拔之;及平利、白河、上津,大败贼党路应标于郧阳。及阿济格兵入陕西,守法复入终南山,奉汉中王某开邸五郎;驰檄西安、汉中、凤翔、平凉、延安、庆阳,使贺珍以三千人复凤翔。守法攻西安,鄠、、郿县、泾阳、三原、临潼、澄城、白水次第降,军声大振;武大定、刘文炳、贺宏器、郭金铸皆应之。孟乔芳惧,檄山西兵自救,王知礼歼之。乔芳以边兵自守,守法攻之,步骑万人;平阳人曹三俊、王英、师可宗谋以城应,宁夏、甘肃诸义兵亦来附。隆武帝闻之喜,遣使封可法以伯爵。俄,三俊等事泄,死。和洛辉以救兵至,贺珍、胡开化言:『我兵少,攻城又不拔;何以能战』?乃解围,守法还五郎。乔芳进攻之兴安,贺珍、刘二虎、胡向宸战死;贺宏器为降将张勇、刘复元所执,死。守法亦败于椒沟平尺峰青嘴,屯于石子城。寻入石鳖,复及高绩等攻宁州,克之;再拔兴安州,屯于乔麦山。乔芳诱之入伏中,守法挥鞭力杀百余人,乃死。

  守法死,其弟守全复结川、湖诸将,屯于太阳山。降将赵光瑞等合围之,其部翘新宁、赵定国、谢天奇、王万爵皆死,守全亦没。

  举人姚翀霄起兵于合阳,遣使结孙守法。孟乔芳以兵攻没之。

  千总康姬命起兵于其汛,及卫天明皆助孙可法。孟乔芳攻之,姬命守张果老堡;堡破,姬命死之。

  诸生王知礼、李世仁起兵于朝邑,杀守吏以应孙守法。孟乔芳呼救于山西,兵将至,知礼使人伪操羊酒迎之,尽杀其卒。寻俱破灭。

  总兵贺珍起兵汉中,屡与闯、献诸贼角。又拒孟乔芳兵,与贺宏器、李明贤结;两人亦起兵者。俄,败于鸡头关,又败于阶州、成州;宏器、明贤皆战死。珍尝及李遥等攻蒲州、同州,皆下之;进掠紫泉诸邑,与孙守法攻西安。既而败于濠泗,南入郧阳,结石梁山众,及穆天相、王国贤、朱国珍、李世英、李应全窥兴安,为降将任珍败于白土关。珍入竹溪,依山立寨;任珍来攻,国珍、世英以战死。珍及天相攻竹山不胜,遇伏于黄泥沟;应全被擒。石梁旋没,国贤亦死。珍屯川北,渡涪而南;以李赤心至,复屯川北,与川中诸镇错,其众数万。已而病卒。天相匿山谷,为其党俞尚志所杀,以其首降。

  诸将刘文炳、郭金镇、黄英、焦容、仇容皆起兵应武大定于固原;既而皆没。大定虽与贺珍齐名,授伯爵;忍而好杀,入川后比于袁韬,降于孙可望,斥之。

  参将王永强起兵于延安,尽下同官、绥德、临漳,执降臣王永忠、靖边道夏时贤,皆杀之。进窥西安,降臣李国翰败永强兵,降将李思忠又败之;蒲城、延安、绥德先后没。蓝基等叛降,永强败死。

  都司刘登楼、任一贵起兵于榆林,东应王永强,尽下榆林十八营堡。吴三桂使南一魁来攻,登楼守杨方坪,战败;其部将杨虎被杀。又陷镇靖堡,一贵奔定边,入谢汝贵军;榆林东西堡寨皆没,登楼为降将刘名芳所杀。定边破,一贵亦被杀。

  贡生温元春、诸生杜桂枝、金章、王汝盘、监生郭梁起兵于安定。元春诸人闻京师陷,各散家财倡义;皆殉节死。

  义士谢汝贵起兵于定边,亦应王永强;而与刘登楼、任一贵相结。一贵来奔,汝贵与共守。南一魁围之,齐进才叛,杀汝贵以降。其部戴治民诸人,皆被执死(汝贵官阶不可考)。

  又花马池人周四及宁夏神木、靖边皆起义兵,东结孙守法、王永强、贺珍、武大定等。边隅文献尤苦无征,故其状不可考。

  回人丁国栋、米喇印起兵兰州,奉延长王朱识■〈金穿〉复为明;遂下岷州、洮州、河州,至于巩昌。孟乔芳使降将赵光瑞、马宁趋巩昌,喇印、国栋与战广武坡,败绩;解围,屯内官营。乔芳分兵追之,使张勇攻马韩山、光瑞攻梅川;喇印军又败,丁光射被擒。乔芳兵趣内官,岷、洮、河三州皆败;喇印等退守兰州。乔芳与额色攻之,国栋、喇印称受抚;甫二月,复攻甘州陷之,执降臣巡抚张文衡、西宁道林维道、参议张鸿翼、总兵刘良臣、副将毛镔、潘云鹏,皆杀之。乔芳与傅喀禅、罗毕太及降将齐升等合攻之不能下,乃作重围,深沟高垒以困之;国栋、喇印固守。既而食尽,溃围走;乔芳追之,喇印至水泉被杀。国栋再结缠首之回王伦泰等攻肃州,陷之;大掠武威、张掖、酒泉地。张勇、马宁攻肃州,陷之;国栋、伦泰皆被执,死。延长王被执于马家坪,死。

  总兵官刘洪起起兵南阳。洪起当流贼乱,即与弟洪道、洪勋、洪礼结寨自守,屡创贼。夜使人入贼屯,取其马;贼惮之,呼为「刘扁头」。自成饵以将军印,不受;及李际遇等降自成,洪起独不可。留洪超、洪道守营,己则一日夜走七百里,求救于左良玉;棘入于足,皆不知。又破老■〈犭回〉■〈犭回〉于西平,复汝州;土寇皆归之,众几十万。缚自成党金有章、邓琏,磔于市;卢九德以闻。旋入杞县,大破贼;巡按陈潜夫请畀以挂印总兵,不听(见前)。及多铎兵益南,始命以总兵官,提督河南;已无及矣。洪起旋败于平头寨,和洛辉急攻之,洪起中流矢卒;南都没数月矣。中州义旅,惟洪起始终不二云。

  甘肃巡抚杨汝经起兵林县。汝经之官次林县,闻北都陷,帅壮士讨杀伪官,为贼所害。既而,盛时隆及申吉、白维屏、游击黄承国、都司李定国、马国桢、归德知府桑开第、举人丁魁南、郭旷、余正声皆以兵擒伪管河同知陈奇等(见前)。抚按以告,南都惟议守江,略不之重;虚徇故事,除抚按文武官。又使越其杰等败之(见前)。时隆等后事不可考。

  义士某起兵于长葛,执伪官,复为明。副将刘铉等以告:『中州固多堡寨,陈潜夫用之,郡邑多复。李自成闻之惧,使其党伪制将军李岩往镇之;已而杀岩,己亦旋败,遁入陕,无或据河南意。小袁子辈扰俶河北,非巨众;得重兵、贤帅莅之,中州坐定;并河北三府以障开封、洛阳者,何不可图!君臣玩愒,史可法又不能立进。诸堡寨豪虽封爵受官,遍列南北;豪格等至则迎降,或于降后更应童子试,觅举求官,归旗籍。抗身死事者,舍刘洪起、杨汝经,反寂寂也』。

  兵部尚书史可法起兵南都,时四月戊午朔也。可法与户部尚书高宏图、工部尚书程注、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慎言、兵部侍郎吕大器、翰林院侍读姜曰广、太常寺卿何瑞征、鸿胪寺卿朱之澄、太常寺丞姚思孝、给事中罗万象、河南道御史郭维经、山东道御史陈良弼、广东道御史周元泰、山西道御史米寿图、陕西道御史王孙蕃、四川道御史朱国昌,誓告天地,驰檄勤王;略言『譬以同舟之谊,但凡千八百国,畴非王臣?揆诸恤纬之心,不至二十四城,决无勇子』!可法督师至浦口,闻北都陷,痛哭触柱,流血至踵。议急趋决战,诸臣请先立君,乃还;诸人亦多抗节者。

  副将钱国华、诸生谢琢起兵溧阳,将取饷于富者;琢不可,毁家应之,不继而溃。被执,使自赎;曰:『我大明诸生,岂以货活哉』?乃饮刃死。国华遥奉瑞昌王为主;兵败,至对埠被杀。

  乐安王谊石、瑞昌王谊泐起兵句容,分屯溧阳、金坛诸乡。义民杨三贵、王明生、谢宏之、姜云甫皆誓众起,王使结之;遂合兵三路,袭江宁。居民万华德、郭世威五十余人将与合,为奸僧泄其计;洪承畴尽捕斩之。谊石兵至,劲骑突之;追至摄山,死者甚众。王走镇江,马得功迹之五条巷,及其经略韦尔韬、总兵杨贵、谢含章皆死。王弟谊臣及瑞昌王部赵正走宿松,被获;承畴复杀之。乐安王亦死。

  何成吾、何鸣吾者,兄弟也;家句容。张家玉言之隆武帝,以为奇才,乃心明室;且其居逼近京邑,可以观隙。使诸生戴明恩授成吾为总兵、鸣吾副将,与金声相犄角,取南京。降敕从吾曰:『兵行无妄杀!有发为顺民,无发为难民。此十字,切识之』。故句容知县宗室朱议潀固识于隆武帝,敕议潀曰:『朕自许忠孝,为法受过;今为祖宗复仇,有进无退。宗卿,朕犹子行也;其克悉朕心,出险亨屯,助朕以助祖宗。于乎!钦哉,高庙亦孚佑尔于无穷』。议潀、成吾等结七十二村,聚众八千。卒散没。

  义士某某起兵于淮安。巡抚路振飞用之,缘淮上下数十里,旌旗钲鼓日夕相望;溃兵不敢逼。俄,振飞以丧去,田仰代之;义兵多叛。刘泽清穴淮安,复尽散之;收其骁悍者入己军,反以恣乱。故淮安义旅无闻矣。

  都司官酆某、诸生司石盘起兵于盐城,被执至淮安,挺立不跪。酆欲脱石盘,曰:『此儒生,吾强之为书记耳』。石盘呼曰:『公何悖乎!吾实首事,奈何讳之』?下狱六十余日,狂歌痛饮,詈不绝口;与酆皆死。

  义士王翘林、缪鼎吉、鼎言起兵于淮上。时宗室新昌王居云台,翘林奉之;攻盐城、兴化,拔之。鼎吉与其弟鼎言以众应,骁锐甚。攻兵至,鼎言持长矛掠阵,杀伤甚众;被丛射死。鼎吉复攻城,屡斩获;兵攻其垒,不能动,转战既久,饥而被执。或爱其勇,欲降之,不可;乃死。监国鲁王赠参将。王及翘林被执死。

  益王宗人某起兵于庙湾。宗人失其名,奉隆武帝以号召,自称督帅史可法,有舟数百,乘间攻淮安;至车桥,库礼及降臣杨声远败之。进攻庙湾,宗人兵溃,其将周文山与入海。已夜袭淮安,入其城,为库礼所拒,败去;久之,乃没。宗室朱■〈山上仍下〉未知所属,为声远所获;及其子■〈木上〈卤,夊代×〉下〉,皆死之。

  诸生张明圣起兵于兴化。与其事者,十有四人,皆同志也;事败,死之。

  义士赵云起兵于如皋,战于■〈氵义〉河洋庄,皆败;云遂死之。

  故督师幕客厉昭伯起兵于无为州。昭伯入大学士史可法幕,貌又类甚;督师亡,昭伯得走,募亡命数百人,破无为州及巢县。既而兵败被执,死之。

  杜阳王某起兵于和州、庐州间。洪承畴使吴兆胜攻之,王被杀。

  石城王统锜、兵部尚书周损、安庆知府傅梦鼎、潜山典史傅谦之起兵飞旗寨(六安治也)。王既起兵,损自闽还,遂及从子羽仪以卒数百、马千匹至。梦鼎当安庆没,走潜山,即起兵于皖涧;闻王立,以众会之。谦之亦至,鄱阳诸生桂蟾又自淮安至;故公安贡生某亦至,所谓义堂和尚也。相与戴王图恢复。洪承畴闻之,使降将马化豹、卜从善分道攻之;统锜战败死,诸人亦败没。

  樊山王常■〈巛上水下〉起兵英山。王,樊山王翊■〈低,金代亻〉子也。张献忠陷襄阳,王得免。至是,还蕲州,与英山男子王六姐同起兵于斗方砦;外接潜山、太湖司空砦,众筑垒居之。承畴使马进忠攻之,王及石应璧五人皆被执;承畴尽杀之。

  故洧川知县王■〈火鼎〉起兵于六安州。■〈火鼎〉及曹允昌起兵破庐州,不守;与侯应龙、张容图、杨国士诸军攻霍山不下,西入楚境,用兵蕲、黄之间,其锋甚锐。隆武、永历皆嘉之,自知县晋至兵部尚书,总督凤阳义旅;攻于潜山、战于太湖,杀伤必相当。转斗五年,始被执;俘至江宁,不屈而死。盖义师之最久者。

  义士冯宏图、侯应龙、张容图、杨国士起兵于霍山。宏图倡言史可法实未死,众信之;集兵数千,攻英山、霍山、六安,皆下之。寻为吴兆胜所破,宏图死之。应龙纠众及万,铸「义胜将军」印佩之;合王■〈火鼎〉军攻英山不克,返取舒城、潜江。复自刘家园攻狮子寨及南关,拔之;屯于管家渡,又屯于将军寨。承畴以兵攻之,寨破;及容图、国士皆被执,死。

  无为吴光宁、巢县叶士章、和州戴移孝各谋内应。事泄,光宁、士章皆死(移孝事详下)。

  时英山、霍山、舒城、潜山、太湖、凤阳及于河南之光固、湖北之罗田,义师堡寨不胜数。其著者,浮山、张山、横山、飞旗山、女儿山等寨凡四十八所,是以有洞主、寨主之名;惜其事不尽详。及张煌言入长江,庐、和、滁、六安之间义兵堡寨犹不忘明;故使魏耕入英、霍图纠集,距南都亡十年矣。故皖北义师,埒于江、浙也。

  义士徐淮起兵当涂,屯于山中。闻吴汉超在华阳,往为部署。攻句容诸县,皆下之。后败没。

  举人吴应箕起兵池州。应箕素义愤;闻义兵起,书其壁:『韩亡子房奋,帝秦鲁连耻』!大募士卒,攻县城,不克。同事者亡去,应箕独以计复建德、东流,与徽州应;金声承制,以为池州推官,监纪军务。及声败,应箕方治兵泥湾,飞檄诋丑洪承畴;以兵击之,走山中。被获,辄居上座;众亦义之,不加害。将戮于市,曰:『此非死所』。至松林,曰:『可矣』。小卒拟以刀,叱曰:『吾头岂汝可断耶』?顾降将黄某曰:『以此烦公;无去吾冠,将以就先人于地下也』。被刑处,血渍不衰;首入国门,三日如生。

  故知州庞昌允起兵青阳。昌允,四川西充人;南京没,弃官隐九华,与邑人孙象壮谋起兵。事泄,被执;至五溪桥,扃户卧。明日呼之,则已死矣。

  时东流、石埭、建德间义兵极众,寻俱败死。

  诸生吴源长、都司方明起兵广德州。源长以太学生举兵梭子山,民人裘君量等破家资之,攻拔广德;至湖州战败,俱死。明,故屯田都司,与吴兴豪杰起兵,据广德州。宗室朱盛浓自金陵至,明戴之,号召远近;连破孝丰、临安、宁国诸邑,军声大振。隆武帝进盛浓王爵,擢方明等职。张天禄自徽州至,明不能御,走浙江;王之将佐悉败死。有潘文焕者,匿王茅山;久之,为曲喜正所泄,王被执,死。逮及文焕,顾喜正曰:『我死何足惜!然王一日在,人心犹未散。鼠子败吾事』!奋起批之。其子哭,文焕曰:『我死忠、汝死孝,传之后世,有述焉;不然,一老氓耳』。械至南京,洪承畴欲降之,不可;乃杀之。其女闻之,亦不食死。明还长兴,为郭虎所执;杀之。

  诸生吴汉超、故职方主事尹民兴、诸生赵浣初及某起兵泾县。浣初,泾人。汉超,当北都亡,即与其友汤廷铉起兵赴难。宏光帝立,乃止。及南都没,慨然曰:『天下事遂已乎』?谋守宁国,无应者;乃入泾,与民兴军相合。洪承畴兵攻之,民兴多谋、汉超善战,炮矢所及,杀伤甚众;攻者谓其役不下于江阴。既而城破,浣初被杀,民兴走入闽。汉超入华阳山,合邱德祖、麻三衡溃卒以守。当涂徐淮耳其名,往为部署,攻句容、溧水及溧阳、太平,皆下。汉超曰:『我兵少,聚而城守,其何以战?宜四出以误之。此伍员所以疲楚也』。以故攻城皆不守。已袭宁国,缘城夜入,为降臣王家梁所溃;汉超走免。执俘询之,乃知主兵为汉超。以兵围其室,曰:『不出则族』!汉超已去,惧执其母,挺身入;曰:『首事者,我也。何不杀为』!临刑,不屈膝;剖其腹,胆长三寸。妻戚氏及妾痛之,陨楼而死。诸生某失其名,复以兵攻泾县,不克而死。

  高安王常淇、故山东巡抚邱德祖、举人钱文龙、诸生麻三衡、沉寿荛、吴太平等起兵宁国。江于东、许文玠奉王攻婺源,屯于小坑,为攻兵所击;王入严杭山,卜从善攻之,王及于东、文玠皆被执,洪承畴斩之。德祖,四川人;避乱皖南。闻金声起义,及钱文龙、麻三衡、沉寿荛以兵应。德祖军华阳岭、三衡屯稽亭,约诸部颜苗、王一蘅、金经、万日吉攻郡城(皆起兵者也),不克;寿荛战死。德祖保寨守,卜从善破之;执德祖及其子送南京,洪承畴皆磔之。事闻,赠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三衡攻诗酒、习武技,每战摧锋,匹马舞刀,当者辟易。以众寡不敌,被执;赋绝命诗,死。其六家者,诸生吴太平、阮恒、阮善长、刘鼎甲、胡天球、冯百家;并三衡军,所谓七家军也。亦皆败死。

  右都御史金声、主事江天乙、推官温璜起兵徽州。声闻池州没,偕其门生江天乙,以闰六月朔,奉太祖高皇帝像,集士民痛哭起兵;谓天乙曰:『徽州险阻,独绩溪平坦,当孔道;宜严守』。乃以重兵扼丛山关,自当之;其六岭,守以十三副将,诸生项远、洪士魁等助之。推官温璜当官吏溃散,叹曰:『城无主,民且自屠』。尽摄其印,集士民慰谕之。及声起,转饷不绝,泾县、宁国皆响应。声使通表闽中,隆武帝授声右都御史、兵部侍郎,总督南直军务;天乙赞画军事。声布明诏,号召远近。拔旌德、宁国,守之。洪承畴使叶臣、张天禄来攻,声御之关外;大小十三战,杀伤相当。时上下江义师数十万,陆师整者惟声及江阴阎应元。既而粮匮,宁国义军亦尽。天禄以兵缀声,别购土人自新岭间道入;守者遂溃。声保绩溪,相持数月。降臣黄澍伪称援兵至,声以其冠发如故,纳之;澍遂执声去,天乙从之。声曰:『尔有祖母,可无死』!天乙曰:『安有同起而不同死者乎』!拜其家庙,呼于途曰:『我金翰林参军也』。声至南京,馆之有加礼。声呼洪承畴曰:『岂有受恩如尔而忍降者』!天乙朗诵庄烈帝祭文以辱之。多铎绝重声,承畴承其旨,讽使为僧;声曰:『何以为忠臣』!承畴曰:『火性未除』。乃杀之。临刑,复使人与耳语。天乙大呼曰:『流芳百世、遗臭万年,此一息也』!刑者怒,断其舌;骂益厉,遂死。声弟经及总兵范云龙守旌德,亦死。声之死也,仅截其喉;僧海明敛其尸,守者呵之,不为动,卒载之归。贾客萧伦,闽人也;泣曰:『此棺恶,不足以奉公』;以所藏百金之棺改敛之。于是天乙之弟江孟卿、吴国桢、陈际遇、万全、余元英、陈有英皆死。璜守徽州府,黄澍复诱其众叛之。璜走村舍,刃其长女;语妻茅氏偕死。茅取幼子匿之,乃振衣卧,璜刃其喉;俄曰:『未也』。再刃乃绝。璜刃不殊,绝粒五日,以手自抉其创死。

  黄赓者,州之武解元也;运铁鞭重数十斤。率乡民十九战,皆捷。尝被围,鞭折,策马马跪;赓怒,杀马步斗,杀一人以出。后为僧。

  崇阳王某、诸生项远、洪士魁、副将罗腾蛟、闵士英、洪以玉起兵于歙县。崇阳攻歙城不克,及闵士英、郑鸿远皆被执,死。远四人,亦先后死。

  同知林佳鼎起兵婺源。与金声不合,别属黄道周。后死粤难。

  义士赵立言起兵休宁。战败,以余军栖山中,约李国楹共取江山。元日,立言以三百人入江山城;国楹失期不至,江西兵至,立言独战杀数十人,马蹶堕水死。其子桢恨国楹,将往手刃之;被执而死。

  总兵李某、诸生顾杲、张文龙、布衣王谋、故曹州知州巢之梁及朱某起兵常州,诸生吴福之、任邃源、徐安远与李应。邃源出入义兵间,叹曰:『尽儿戏者』!然不肯去。李及洪承畴部战,累三月乃溃,自刎以死。福之书其襟曰:『我生不辰,罹此兵燹;从李勤王,誓死不二。再举再克,全军失利;公既成仁,我亦取义。不揣小子,敢附斯义』。自沉于湖死。福之,吴钟峦之子也;钟峦从王舟山,福之抗节江上,盖一门忠义云。邃源被执,不跪;语溧阳令曰:『若非明臣乎?见我不愧而辱我乎!请速死』。遂杀之。安远,武进人;亦不屈死。妻杨氏、妾蕙香殉之。诸生顾杲,无锡人;实故光禄寺卿宪成之犹子,又为「留都防乱揭」者也。方起兵,奸人王如玉、顾君起方抱民册降,杲见,使执之;二人急反,呼砂山人曰:『此贼也,速杀之』!杲仓卒不得明,遂死。砂山人大悔,立祠祀之。张龙文,亦郡人;亦起兵谋取州城,败死。王谋,亦郡人;精卜筮。谋起兵,筮之不吉;再筮,益凶,投其蓍出。呼兵攻州城,以苇火之,垂克矣;守者曰:『此乡团耳』。斩一人首,掷空中;乡兵皆溃。谋被执,自称「前锋」;严鞫之,则大骂,下狱。久之,狱囚尽逸,谋独不去,遂死之。梁,亦郡人;归里起兵,父子皆死。朱某亦死。

  中书舍人卢象观起兵宜兴。象观起甲科;武健,有材力。南都没,遇宗室王盛沥于西湖,相持入于忠肃公庙恸哭起兵。还居茅山,句容、溧水之间皆响应;以故将陈坦公为帅。进攻宜兴,独以三十骑入;坦公大惊,驰救之。象观方被围曲巷中,额中二矢,搏斗甚急;坦公大呼,掖之出,乘以己马,步斗以拒追者。止于桥上,连杀数人,众莫敢逼;绕道袭之,坦公战死。

  象观复合乐安王攻江宁。有朱君兆者,奇士也;语象观曰:『金陵城大难攻,守者又四屯,我军危矣;请入城结内应,以火为期』。使僧往定约;僧告洪承畴,举火诳之。象观军至神策门,骑兵突出,义兵败绩;象观、盛沥匿水窦中免。还至宜兴,收散军,稍稍振;攻溧阳,不克。王就方明于广德州。象观入太湖依王期升;曰:『宜兴不足为,不若取湖州』。及葛麟败,象观断维曰:『誓死于此』。攻者既逼,象观起拜其卒曰:『吾兄弟受恩无以报,空烦公等,死有余责』。遽跃入水。其众援之;曰:『爱我者,不如成我义也』。因自沉。总兵毛重泰等皆死。

  象观兄象升,战死真定;弟象晋,以国变,去为僧。从弟象同及诸子侄,先后死者以百计。盖合门殉国矣。

  典史陈明遇、主簿阎应元、诸生许大用、黄毓祺等起兵江阴。降人方某来知江阴县,促民去发;大用呼于明伦堂:『头可断,发不可去』!相与设太祖位,恸哭起兵,远近相应;执方囚之,杀降将陈端之。推明遇城守、邵康公为将、黄明制弓弩;赦陈端之子,使作火药。降盗王良以众至,尽杀之。降将李成栋至,康公战却,乡兵遂溃;召砂兵击之,亦溃。

  明遇乃举应元曰:『阎公智勇,我不如也』。驰骑迎之。应元与约曰:『今日之事,非有所强。若听吾令,则可;不然,不能』。则皆诺,以家丁四十人入。问饷,有徽人陈璧请献三万六千金;问军实,曰:『兵备所制者固在』。发之,得大炮佛狼机及铅弹千、火药三百瓮。乃葺闉堞,分门守。居恒人一堞,攻则倍之。户举一丁任战守,妇女细弱馈之,日夕而代。十堞一小旗,铳一;百堞一大旗,铳、砖石、瓦木如数积。使瞽者坏墙署以供用,置饭檠中以御风,熟油与屙以投敌。使号于城曰:『输不必金,刍栗、锅焦皆可也;人不可叛,身家、忠义在是也』。成栋登君山,飞矢雨射;守者戴釜笠以御之;兵拥牛皮棺船至,炮石碎之。夜缒壮士,顺风纵火,鼓噪助之;成栋兵自相践,乃作长围锢之。当是时,满洲兵所过无不下,惟江阴善守,攻者惮之。明遇、应元亦竭力,入夜自巡徼,人寂无声,隳者贯其耳。墙坏于炮;则维铁门实泥石于棺就筑之;朝崩而夕就。尝出新意,作铁椎系长绳以外击,及数十步。间投木铳,诱之来取;机发,皆射死。矢尽,束藁于堞,金鼓震之;成栋兵竞出射,乃得数十万矢。有将勇甚,披甲持矛毁堞上;守者无计。一小儿教刺其目,斩之;求其尸,不许;设醮祀之。红箭衣者六人出拜跪,尽炮杀之。俗讹为三王八将也。

  降将刘良佐亦至,招应元降;叱曰:『我虮虱官,犹不忘国。若厚受朝廷恩,而反戈逼,有人心乎』?良佐不能对。射书入城,诸生王华报之曰:『江阴,礼让之邦也;岂好乱乎!今请以苏、杭为率;苏、杭不下,虽百万临城,不能苟免也』。及松江破,成栋逼黄蜚、吴志葵来招降;应元叱曰:『若不斩将搴旗,死亦晚矣!何喋喋为』?应元令严,犯者不少贷;赏必逾格。有伤者,自为裹之;死则酬酒哭。明遇宽厚,毁家纾难;尤善抚循,往往流涕相劳苦。故虽危,而人乐死。然攻兵益集,而江阴无或援,人亦知亡矣。

  八月望,给诸人钱,分曹携酒就堞饮。许大用为乐府「五更曲」,曼声歌之,闻者泣下。俄,博托军至,发巨炮,崩城数十丈;守者遂溃。明遇力战,被杀;手握刀,植立不仆。家众皆自焚死。应元巷战,所过披靡,夺门以出;投于河,陆正先拯之,被执。刘良佐持之泣,应元曰:『死尔!何泣为』?拥见博托,亦不屈;夜杀之栖霞寺(或曰自杀于顾振东所)。正先亦死。

  训导潘文先家居,城陷而死。冯厚敦及妻妹,皆死。主事沉鼎科,尽室死。中书舍人戚勋及妻子媳女,北面再拜,自缢死。武进举人夏维新、诸生王华、吕九韶数十人,自刎死。周德,先数日驱妻子自焚死。许大用,亦尽室自焚死。诸生薛某,继周之子也;亦死。博托屠江阴,死者数万,无一降者。

  贡生黄毓祺、弟毓礽、门生徐趋方起兵行塘,与城中应;城破,亡去。监国鲁王以毓祺为兵部尚书;隆武帝以为浙、直军门,得署官属。毓祺伪为卜者,与常熟武举许应达、通州薛继周偕居;人见来者礼之如大帅,则疑甚。又使徐摩以巡抚印檄责钱谦益,使输金;谦益不予。江纯一谓:『摩必厚获归,发之当大得』。遂以告,应达、继周皆被杀;所谓故敕之狱也。毓祺索笔书:『道重君亲,教先忠孝;逃禅已久,岂有宦情?义愤激中,不能自已』!又为「小游仙草」,语多讥刺。将刑,门生邵大临以告;命取袭衣自敛,趺坐而死。大临亦去为黄冠。

  是役也,士民多死,谦益哀贿刑官,免。趋寻瞷城无备,复帅王春等十四人来袭。被执,见知县刘景倬不跪,叱为降臣;景倬好语之,复斥其罪曰:『汝以进士官两司,降而为令,犹曰不得已;天壤甚宽,何至含羞苟活、贻玷青史哉』?明年,戮死;十四人亦死。

  毓祺子大湛、大洪,当毓祺远匿时,兄弟争死,各配隶功臣家;众以金赎之,教授以终。

  有归姜者,不知何许人;入城,自掷死。周相公者,通州诸生也;与毓祺同执至南京,死。

  隆武帝闻之,语人曰:『我子孙遇江阴人,虽三尺童子,亦当加敬也』。

  诸生王圣风、徐珩起兵于吴县。北都甫陷,圣风、珩相率起兵。宏光嗣立,下诏禁草泽勤王,圣风等皆罢。

  贡生朱集璜、参将陈宏勋、游击孙志伊、知县杨永言、举人周宝瑜、贡生陈大任、诸生吴其沆、陶瑊、归庄、顾炎武起兵昆山。典史阎茂才降,集璜及宝瑜、瑊、大任斩之,迎故总兵王佐才为帅。马唎希恩格围攻之,佐才死(详下);集璜被执,大骂,与门生孙道民、张谦抗节死。宝瑜及妻及诸子朝矿、矿妻王氏,皆不屈死。大任首倡迎佐才,捐己室为帅府;事败,及妻张氏、子思翰皆死。瑊居鸡鸣塘,率乡兵入援不及,自缢死。

  宏勋、志伊、永年、其沆、庄、炎武,各以壮士数百人传檄起兵,别奉故抚王永祚主军事,而与集璜兵相应。宏勋以舟师战,志伊阵死,宏勋后亦死;永言去为僧,卒于云南;其沆战死,庄亦为僧。炎武得脱,以母在不死。其母实以贞烈荷旌表,曰:『吾虽妇人,受国恩矣』。卒死之,而戒子孙毋事二姓;故炎武终身不肯仕。

  其以守御死者,苏达道、庄万桂、陆世钥、陆云将、归之甲、周复培、陆彦冲、徐名洛、徐溵、王其中、吴行贞十余人。彦冲以代父死;沈宪征、朱国试以救母死。而故将王扬者,年七十矣;奋兵死斗,力竭而死。贡生陶某方以乡兵至;闻城破,曰:『集璜死矣,吾后之乎』!归而自缢。编修朱天麟亦起兵,后为永历帝相;皆昆山人也。

  总兵王佐才起兵福山,值朱集璜请为帅,入守昆山。李成栋来攻,佐才使孙志伊击之,力战而死。成栋以炮裂西门入,佐才令启门纵居人出,冠带坐堂上;兵至,死之,阖室皆殉。

  中山王徐宏基起兵吴江。宏基与立福王而嫉马士英,避地吴江袁士奇家;使其子袭爵。南都没,众劝匡复;树旗召募,得数千人。以索饷故,陆醇儒愤之,结溃将田胜嘉攻士奇室,尽杀之;弘基夺门出。将走分湖之叶氏,叶氏缚之舁醇儒,攒槊杀之。子文爵,年十五;登屋四射,连杀三人,乃死。胜嘉更嫉袁氏、徐氏及缙绅之避兵者,沉其尸于湖。永历中,赐宏基谥「壮武」。

  从子仁寿与起兵,后从鲁王,封定江伯,扈王入海。寻从张名振攻崇明,战死。

  左通政司候峒曾、进士黄淳耀、义士许士龙起兵嘉定。李成栋入嘉定,大肆淫掠,逼人去发。士龙首困其孥于新泾,斩其部梁得胜,获级八十四;龙亦战死。成栋泣且惧,夜不敢寝;使其弟以骁骑四十告急于娄东,乡兵截之仓桥镇,杀几尽。其脱归者泣曰:『吾徒高镇之健卒也!何物嘉定人?杀我副将六!几日无救,生路绝矣』。然乡兵皆乌合,成栋骑卒射之,溃。成栋攻罗店镇,陷之。城中少年,亦杀降校须征明。

  淳耀方谋起义兵,闻之,曰:『今同骑虎,无主必乱』。使迎峒曾入,分门设守,以原任儒学霍达知县事。兵饷皆缺,徒以忠义相磨激;东至吴淞、西及太仓,皆响应。成栋大修攻具,淳耀、峒曾乞师于吴志葵。守备蔡乔以羸卒至,淳耀疑之,弗纳;明日,战尽溃,惟乔特健,挺身决斗,被围数重,义兵徐福援之,皆死。淳耀、峒曾望之泣,亟发巨炮杀二人。成栋焚新泾、破娄塘,信道太仓。淳耀、峒曾会乡兵于砖桥,众至十万,拥逼有声,众知非策。成栋分击之,自相践踏。诸生杭文若驰之,杀数人,死。诸生徐文蔚,亦力战死,乡兵尽溃。成栋檄降,不听;惟运砖石誓城守。炮矢雨击,不少避。成栋为鳌翻,诸生马调元却之。已阳攻东关,而斩水门入,亦为守者所拒。大雨城溃,以木支之。明日益溃,守者立霖中,目且浥,乃稍稍去。诸生谕之不止,成栋兵遂入。峒曾巷战,众拥之去;叹曰:『城亡与亡,痛罔此民耳』!挥其子元禄、元洪走。两人固首谋起兵者,不从;叱之,乃恸哭,相抱入水死。峒曾自溺,使人按之。成栋兵至,斩其首,悬之;须发皆溃,生气犹赫。诸生金某匿而葬之。淳耀闻城破,语其弟渊耀曰:『吾了纱帽事』。渊耀曰:『吾亦了秀才事』。与缢寺中;题曰:『读书寡益,学道无成;耿耿不寐,此心而已』。

  举人张锡眉,预书于裙曰:『我生不辰,侨寓兹里;路远宗亲,渺隔同气。城亡与亡,死亦为义。后之君子,不我遐弃』!驱家人,同溺死。教谕龚用圆与其兄用广、弟用厚曰:『祖宗清白,历三世矣。今日图存,何面目见于地下』?相携溺死。乡绅李廉、贡生王云程、诸生马调元、唐全昌、夏云蛟,皆死。唐培,率乡兵巷战死。朱霞,被创死。唐景耀,大书白牌谕李成栋,被磔死。

  成栋屠嘉定。寻以降将徐元吉言,欲再屠之;义民刘敖、王襄椎牛起誓,不反顾,杀骁将于薛市门。成栋夜袭,破之。义民孙小溪守南桥,父子皆死。诸生朱宗恂,以护发,枭示于东门。娄复文被缚,并妻子及娣及外甥皆死。

  诸生王湛起兵太仓。湛,故大姓;闻剃发令,语其兄淳曰:『誓与存亡可也』。招里人,陈说大义,至于泣下;众曰:『公将若何』?湛曰:『守吏劫吾民,以兵逐之,无不破者』。少年从之数百人,湛及魏虎臣、蔡仲昭督攻城;守者曰:『此乌合』。炮击之,众皆伏。昭曰:『知兵者禁城中举火,断内应』。相持数日,湛复攻之,呼噪欲上。及半饥疲,解衣少憩;骑兵突出,遂大溃。湛兄淳赴水死,湛斫一骑,未及。虎臣、仲昭皆死。

  诸生项志宁及某某起兵常熟。推原任知州严栻任城守;俄,总兵何沂奉宗室王某至,栻即遁去。成栋兵至,沂亦遁去。某某犹力战于华荡,亲事矢石,卒败尽;志宁方食饼,堕地扼吭而死。

  吏部郎中钱棅起兵于震泽。棅,大学士士升子也;屠象美起兵,棅毁家犒其士。象美死,棅复集兵起。李成栋来攻,棅与战,亲身搏斗,退至震泽之东。兵反战,射中棅喉,坠水死。

  同时死者,前辽东守备项嘉谟及妾、二子,赴天星河死。诸生张翃振,衣冠南面而坐,大骂死。钱应镫,坚不去发死。钱澄之妻方氏,抱幼女自沉死。

  松江知府陈亨、礼部侍郎徐人龙、主事雷演祚起兵松江。北都急,南京诸臣议勤王,人龙即传檄起兵。宏光帝立,禁诸义旅。人龙乃罢,演祚亦以诏罢;演祚且死于马、阮(见前)。亨闻赧帝立,即议兵食、募士卒,使之入卫;亦以诏罢。

  故两广总督沈犹龙起兵华亭。时苏、常溃,吴志葵走太湖,黄蜚与合。招抚令至,世袭指挥常某降,大括财物;郡人杀之,推犹龙起兵。乃与中书舍人李待问、故罗源知县章简募兵城守,结蜚、志葵于春申浦。潮落风烈,火矢射之,数百艘力烬,举人傅凝之死之;遂围城。降人董廷对将内应,郡人磔之。勒克德浑使其军伪张黄蜚帜,犹龙纳之;遽露辫发,守者惊溃,犹龙中流矢死。待问守东门、简守南门,皆死。

  教谕眭永明题诗明伦堂,自缢死。尚宝寺丞徐念祖及妻张氏、陆氏,皆自缢死。诸生戴泓,赴水死。衣工陆厚元,积薪与妻及子女皆自焚死。

  给事中陈子龙、主事夏允彝起兵于其乡。子龙闻北都急,与中书舍人宋征璧召募勤王。宏光帝立,子龙劝亲征。以水师不足恃,与松江知县钱世贵、在籍主事何刚、举人徐孚远、李素、廪生张密分司措饷、召募,得沙船二十有五、材官水卒千余人;又使中书舍人董庭、都司李时举、诸生唐侯为火药甲裳;驰疏以告。及朝事日非,抗疏求去。

  松江既陷,允彝徘徊乡邑,欲有为。先投书安抚使,言金立张邦昌、刘豫及元官东南者之状,请以淮为界存明祀,岁输金币;不报。子龙设太祖高皇帝像,慷慨誓师,自称监军;允彝与合。闻吴志葵在太湖,往结之;使以舟师取苏州。以子龙及巡抚王尔瑞、兵备道李向中联浙东并力守,别约张士仪、荆本彻于海口,合句容、溧水、溧阳、宜兴兵攻南京。驰檄九江、江北诸降将,使反正;期克苏州,则大举。志葵攻盘门,败绩;其众欲散,允彝拜之,乃少止。

  既而尽溃,子龙以祖母故,匿山中。允彝走免;有劝入闽中者,曰:『我昔吏闽,八郡戴我;往图再举,善矣。然一不当,遯而求生,何以信后?不如死也』。闻黄道周、徐汧皆死,欲自缢。兄使为僧;曰:『是求活耳』。作绝命词,自沉;尸浮而出,衣带弗濡。越三日,监国鲁王以翰林学士诏至,则既敛矣;使者哭而去。

  子龙寻及戴之隽、杨廷枢说吴兆胜使反正;事泄,诸生夏之旭奔告子龙,使走嘉定,匿于侯岐曾家。已之顾咸正所;捕者知之,以兵围咸正家,执子龙去,亦执岐曾。子龙入水死,犹戮其尸。其祖母及母,自沉死。其子五岁,亦坐死。

  廷枢入邓尉山中,以遥应监国鲁王于海中,授翰林兼兵科给事中;亦被执。有欲生之者,使去发;曰:『斫头事小,薙发事大也』!乃拥出!廷枢题书血衣及诗二章与其孤,首曰:『苏州有明遗士杨廷枢』云云。临刑曰:『生为大明人』,刑者急斩之;首堕而呼曰:『死为大明鬼』。闻者骇愕。妻费氏、女观慧适张氏,皆先死。之隽被逮,慨然曰:『吾素慕文信国之为人』!慷慨而死。

  之旭,允彝兄也;自缢于文庙颜子旁。咸正及子天逵、天遴,皆被逮;责洪承畴曰:『汝知洪承畴、史可法存乎、死乎』?父子皆被杀。允彝子完淳,年十二;拟庾信「大哀赋」,词藻横逸。时方拜疏通海中,以子龙故,下狱;赋绝命诗遗母及妇。临刑,神色不变;年纔十八云。岐曾,峒曾弟;徐尔谷,石麒之子;钱柟,棅之从兄:皆与斯役者。并被执,无挠词死。尔谷妻孙氏、柟妻徐氏,殉之。岐曾二子及妻、妾皆死;其仆俞儿、朱三、鲍超、陆二、李爱五人,亦死。盖合门殉义云。之隽及中书殷之辂、张宽十余人,亦以是狱死。

  指挥侯承祖、总兵李君禧、诸生熊飞远起兵金山。承祖闻松江兵起,往请之;吴志葵忮之,恚曰:『郡城由总兵,承祖自与金山存亡耳』。归,集众守。及志葵败,或以兵来攻,承祖坐陴间,亲当矢石;缘而上者手刃之,屡进屡却,卒不能克。及江阴破,李成栋来攻,以小舟累城下,蚁附而登;奸人应之,遂破。承祖以亲兵巷战,身中四十矢;至于众尽,乃被执,大骂成栋而死。当巷战时,其子世禄斗尤锐。既被执,或说之降;曰:『吾家世食禄二百八十年,今日不当以死报国乎』?至文庙前,曰:『吾死所』。望先师再拜,饮刃死。

  飞远兄弟负膂力,聚众应吴易。以重午会饮,为攻者所袭,其将罗腾蛟力战死。明日,飞远袭金山;与城中义民约,墨其鼻为识。飞远先战败而走,内应者不知;既死,鼻犹垩云。

  君禧亦起兵于金山卫,不克。入闽,官至总兵,以兵屯台州之海门。监国鲁王以君禧夙将,使偕张廷绶共守之。廷绶让君禧,凡署衔,必使居己右;君禧谓己为客将,事必咨廷绶而后行。博托兵至,君禧语廷绶偕死,廷绶从之;君禧散其军,袍笏坐营门,与廷绶皆被执。谕降不屈,杀之。

  把总吴之蕃起兵江东。江东,在金山间。之蕃以父死流贼,自谓忠孝之门;闻百户某降,曰:『奴婢皆世职,何易降也。大明兵至,当寸磔』。以八月起兵。降将喻嘉猷闻之,惧;激怒其部,使力战,首燔其舟。之蕃众溃,乃恸哭曰:『我父子死,职也。

  然殚心力,仅得起兵;不战而溃,死不瞑矣』!援枪突斗,奸民汪三挤之河,乃被执,困辱无状。之蕃不屈,嘉猷骂之;之蕃笑曰:『奴婢自为得福,惧灭门不久矣』。顾降者徐元吉曰:『我父子忠节,汝逆贼!敢面目向我』。元吉以秽塞其口;大骂而死。

  诸生陆世钥、副总兵鲁之玙、游击韦武韬、诸生朱旦、徐云龙起兵太湖。世钥,以资雄里中;南都陷,即募兵保乡里。之玙,以舟入太瑚,世钥与结;吴易诸人皆从之。进攻苏州,城中纔千骑;降臣李延龄、王国宝屯学宫,登塔以望外师。之玙兵斩关入,行里许,不见敌,因俘掠;延龄挥骑突击之,前锋崩溃,争夺门出;伏兵夹击,死者千计,之玙及勇士韦志斌、徐伯含三百人皆战死。世钥走入湖,愤义军多焚敓,独出其财以饷士;有掠一钱者斩,军号严谧。及易败,世钥走为僧。武韬与之玙偕起兵,卒以战死。

  旦闻吴志葵败,愤然曰:『吾祖昔忠于建文帝,今我举义死,亦生也』。拜其母,走湖中;说黄蜚不应。驰书志葵,亦不应。乃偕徐云龙起兵太湖之西山,突入胥门;王国宝骑断之,云龙斩甲走;旦及徐君达、僧项缸、景嗤皆力战死。

  太仆寺卿吴易、举人孙兆奎、诸生华京、赵汝珪、周天舍等起兵长白荡。吴江县丞

  朱国治迎降,诸生吴鉴欲诛之,徒手无所得遂。入县庭,痛詈之。国治执送苏州,讯所使;曰:『孔子、孟子、睢阳、平原也』。杀于胥门。易闻而悲之,率众杀国治,俾鉴父以祭。遂起兵,仅周天舍等三十人;七日,乃三百人,为舟三十。京、汝珪兵亦起,易合之,可千余人。击巨盗沉鐇,降之;得其兵千七百人,为七十艘,屯于长白荡。诸生沉士征固为渔舟千,匿湖中自征卒;其弟舍人自炳、诸生自炯统之,易与之合。而吴江孙兆奎亦散财募士,旬日得三千人;或说之曰:『江南恃水战,今湖山皆失而妄图乎』?兆奎曰:『我岂不知;顾有明养士三百年,一旦至此,我欲殉之鼓士气耳』。卒起师,与易合。大盗李九成掠苏、松,易、兆奎斩之;得舟千,脱妇女无算。隆武帝以易为兵部右侍郎,总督江南军事;寻进易尚书,封忠义伯。监国鲁王复授易长兴伯,亦晋兆奎职。攻兵至,兆奎以火枪胜之。遗书结黄蜚,而蜚已覆。于是江宁以南、钱塘以北义师数十起,惟易、兆奎军久在,盖两军精整也。

  降将李遇春兵大至,易遍拜诸军,使伪为田者,舣舟湖畔;夜半猝起,长戈刺之,兵应手死,遇春遁去。己入吴江,杀降令;吴兆胜追之,已在湖中矣。兆胜再至,易伏兵苇中,而散舟湖心以诱之;攻者驶逐,则四走。俄而尽合,炮矢雨击,兆胜弃舟走;易军水陆逐之,杀获千计,兆胜大沮。已率二千人至,兆奎又败之;易为藁人以诱射,度其矢尽,锐注之,夺舟二十,胜又大溃。博托、李成栋拥军至,尽填港■〈氵义〉断易走,军中大震。有使兆奎遁者;曰:『今四围尽敌,走亦奚之?事之不济,我将横尸水上,岂伏窜海洋求活乎』!大雨数日,弓弦解胶,火药亦湿。博托使诸军急攻之,王国宝先捕诸生王伯时及文震孟子杀之,绝易应;且阴使人入易军。易督军力战,自辰至申;国宝所使者反戈斗,易遂大溃,堕于水。其从子见之,系诸舵以走;已而出之,未死也。问众几何?曰:『余百人』。曰:『速反攻,必胜之』!复斩成栋卒,大得辎重而还。战方急,易父承绪、妻沈氏及女皆入水死;华京、赵汝珪、沉自炳、沉自炯皆战死。易部将茹略文手杀数十人,兵刃其首仆;少苏,捧之以走,庙祝疗之愈。略文始从徐云龙破长兴,屡战有功。易请为总兵,卒从军于麻湖(详后),力战死。周志韬冲围出,收众自保;鲁王以为参将。久之兵败,赴水死。兆奎战败,视妻女皆死,乃走;遂被执。至江宁,问洪承畴:『有经略死松山,先帝躬为文祭之;今一耶、二耶』?承畴曰:『咄!汝自了事耳』。使速杀之。

  易居湖中久之,吴江人周瑞复起兵屯于四保汇;吴兆胜攻之,大败,死者七、八百;军声大振,遣使迎易。未几而败,易、瑞如嘉善,将谋诸孙璋,猝被执于草桥门,两人皆死。易子复以溃众徇嘉善,被执送杭州,死。孙璋父子亦死。平敌将军张士凤,大学士国维子也;亦坐易事死。

  诸生朱某起兵南浔。〔某〕,朱国桢之孙也;闻吴易死,更以兵起南浔;有众数千,出没吴淞、泖淀间。后转战白龙桥,被执,不屈死。其友取其尸,楮而封其喉敛之。国桢妻见之,一痛而绝;已昼夜哭,肠断以死。时南都亡六年矣,苏、松义旅皆尽,朱犹仗节焉。

  义士吴景亶、中书舍人葛麟起兵西山。景亶,吴人;及王期升先麟起,奉通城王盛沥克长兴;麟亦佐吴志葵军,克青浦。志葵被执,余卒共奉麟就期升军。未几,卢象观至,曰:『宜兴不足图也』。乃分路取湖州。期升以派饷苛虐,居人怨敓;导吴兆胜攻之,期升遁去。象观被围急,麟望火光亟往救;或止之,麟曰:『临难不救,如同盟何』?以三舟冲而进。攻兵皆曰:『肥而长者,葛中书也』。聚射之,麟挥其矛,声若风,矢悉入水;乃更以火攻,舟焦,麟自沉死。前锋毛重泰亦死。麟有文武才,累于期升而败,人重惜之。时太湖义师特众,麟及吴易最知名。其它主事杨谟、倪曼倩、监军道朱世昌、安抚使许耕奇、徐道明、同知吴任兰、通判冯时敏、评事冯一鹭及徐孚远、周毓祥、殳茂环、王绍鲲、沈泮、武臣镇南伯金公玉、总兵陈槐、沈茂、汪欲德、王元震、史宏弼、田希成、毛济宇、徐云从、副将旅子昭、徐大定、曹辰、沉君晦、参将李世忠,皆不屈死。

  主事荆本彻、总兵张士仪、都御史沈廷扬起兵崇明(地在海中)。南都甫没,知县即遁。本彻等即起,称四会营;奉义阳王为主。江南义旅,此为最先。李成栋来攻,本彻拒之;总兵李守库战死,徐君美被擒。成栋围之急,监军道王修臣叛降;城遂破。本彻、廷扬皆入浙,屯于小沙。江上溃,本彻走舟山;黄斌卿忌其军善,射杀之,及其子元相百口俱尽。廷扬受监国鲁王令,典军事。及吴兆胜谋为明,遣使来结;廷扬跃然曰:『此机不可失也』。与张名振、冯京第、徐孚远、张煌言共应之。廷扬部舟百进,将先取崇明;比至,飓风大作,追兵又至,名振等杂火卒去(见「浙海遗兵」)。廷扬转斗四昼夜,抵福山、次鹿苑,风又大作,廷扬舟胶不能去;叹曰:『岂天意耶!然死无名』。呼游骑曰:『吾都御史也』。及南京,洪承畴欲生之;廷扬曰:『经略死松山久矣,安在有其人』?再使周亮工说之,廷扬曰:『毋多言!今日非死,不足以塞责』。遂及犹子元泰、赞画主事沉始元、总兵蔡德、游击蔡耀、戴启、施荣、刘金城、翁彪、朱斌、林树、守备毕定义、陈邦定及其从子申,皆死。廷扬妾张氏奔视含敛,哀动行路;归,即缢死。廷扬亲军六百,斩于苏之娄门;每杀一人,顾曰:『降否』?比至于尽,无一应者;人比诸出横之士。舟山人闻之,哭声如雷;即地祠之。士仪,故史可法部;与贡五常、张鹏翼各屯兵于崇明,与本彻相依辅。后亦败死。

  翰林屠象美、诸生郑宗彝起兵嘉兴。嘉兴民不去其发,杀降令胡之臣。闻象美谋起兵,奉以为主;故将陈梧总军事。吏部尚书徐石麒曰:『我大臣也,城亡与亡』。驰赴之,然并文臣不知兵。降将某以百骑至,梧使副将朱大定击之三塔寺;兵出其后,义师遂败。水军旋败于麻雀墩,他诸义军不得主名者亦败于油车、又败于石灰桥,象美为乱民所杀。宗彝大呼于市,复得千人,守峡石;众畏派饷,导攻兵破之。梧走平湖。宗彝蹈海死;妻卜氏、妾衣朱、衣紫者皆缢死;弟官锜,力战死。导兵者亦被屠。石麒方出城召募,闻事急,曰:『吾大臣,不可以野死』。缒而上;老仆徐成先,徐锦叱其蔑主。石麒朝服缢;僧爱实藏其尸柜中,旬乃敛,颜色如生。成、锦及祖敏、李升皆殉之。

  御史冯京第、诸生严启隆、戴重及王元震起兵湖州。京第战败,走依黄斌卿,劝取浙江,不听。以日本强,思说之;至长崎,譬喻再四,不从。乃归,为文志之。寻赴王翊军,以杜岙险,垒之;令严,无或抄掠者,号冯家军,与翊齐名。翊败,京第匿民间。及翊再至,再就之。大兰陷,京第居灌顶;王升叛,执之送宁波。谕降不从,死之。

  重,和州人,侨寓潘国璸所;启隆蹴起兵,乃相与计,自为一军。及王元震等盟于后林,与钱棣等胥会于象江;富人董心葵饷以数十万金。重将使韩绎祖出长兴、广德,取太平;黄蜚出京口,袭南京;己出后林,与江东义旅合。李成栋攻之,元震以鸟枪兵战,少斩获。俄大风,舟帜皆拔。重恸谓元震曰:『天若此,复何望乎』!将再举,成栋兵已至;三射之,皆不中。元震掉小舟战,重、启隆继之。俄,被矢洞腹,按之而走;启隆亦创,乃皆走。元震被执,至死不举主兵者名;故启隆等得免。重创裂不死,归和州,以僧自免。闻四方义旅破,辄悲惋;遂绝食死。元震卒抗节死。

  总兵茅瀚起兵于归安。江上溃,义兵掠而食,民呼为「白头兵」。瀚及汪涵以五百人从黄宗羲入宁波山中,图后举;屯于锡杖寺,宗羲戒勿妄动。山中人苦输饟,夜烧其寺;瀚及汪涵皆死,五百人无免者(或曰瀚、涵以纵掠死,或谓侦者实袭之;盖以焚寺为实云)。

  游击赵毅起兵于平湖。毅起布衣,携数人仗剑从江上军,材武健绝。居恒有百足虫随之,虽远必至;故呼为「赵百足」。既起兵,擢今职。已而出战,飞炮去其首犹不仆;策马纵剑,力斗不止。当者骇愕,为少却;毅单骑逐及数里,马蹶而堕,乃仆地死。

  有吴伯讷者,里居、官职不能定;江上师起,助军教战于仓头,不知所终。

  副将姚志卓、参将方元章、士人金有鉴、前临清知州金堡及韩绎祖、徐昌明起兵长兴。志卓、元章共起兵,以钱塘人张起芳为将;攻下余杭,守分水,复昌化,与江东之军遥相应。金堡入闽奏其功,隆武帝封志卓为仁武伯。既而余杭陷,志卓走于潜,元章战死。明年,志卓以兵攻江山,不克;进屯括苍山中。旋出怀玉,其兄志元被执;曰:『卓已降,主军事者我也』。被杀。志卓得脱,依詹兆恒于江西;与破永丰,往来无定。嗣以兵会张煌言于定海,从战于崇明沙,大破诸降军;又从入长江,力攻崇明,临阵被杀。起芬被执至杭州,悬之树间,射杀之;素不知书,忽为句曰:『头能历铁身方显,死不封泥骨亦香』。

  有鉴饶膂力,率里人许升、沈磊、金艳色、沉士宏奉通城王盛澄起兵,自为总兵。进攻湖州,克之;屯军旬日,得士万人。进攻长兴,不克。吏员王士麟以兵会之,士麟亦起兵者。再攻再败,士麟战死。有鉴战吕山,王使金拱宇、毛蜚卿兵二千往助之,又使总兵贾应龙、杨象观、吴永泰、参将金筠鹿兵皆与合,复大败。至梅溪,闻王弟盛涤被围急,有鉴单骑突援之;身中七矢,遂以健卒数人走宜兴山中,与岑元泰扼寨守。三击,攻兵胜之;已攻长兴,有鉴、元泰俱陷阵死。

  绎祖聚众千人,亦奉通城王;会戴重于湖中。已而败没。

  有徐昌明者,初入卢象观军中;象观败,奔四安山中。闻有鉴至,引兵会之;死于长兴之西门。

  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起兵绍兴。京师陷,宗周徒步荷戈诣杭州,以发丧讨贼责巡抚黄鸣骏;曰:『哀诏未至』。宗周勃然曰:『变出非常,公专阃,不泣血枕戈,而以静镇饰退避耶』?明日,复趣之;曰:『必哀诏至,乃可以发丧』。宗周曰:『此时,何从有哀诏』!问师期?曰:『甲杖未备』。宗周曰:『是乌可为』!乃与朱大典、章正宸、熊汝霖召集义旅;将发,而宏光帝以官召之,大典、正宸、汝霖各授官。值马、阮为政,宗周抗疏不纳,遂归。

  及南都陷,宗周与祁彪佳、熊汝霖再起兵,谋以罗木营守独松,奉潞王为主。潞王决计降,固请不许;宗周乃东。及绍兴破,彪佳死,痛哭之曰:『北都之变,可以死、可以无死;冀中兴也。南都之变,可以无死;帝自弃国,有继起者也。今往矣,老臣不死,将何俟乎!若曰身不在位,不当与土亡乎?此江万里所以死也』。出拜祖墓,跃西洋港;舟人出之。绝粒十三日,不死;其后勺水不入者又十三日,与门人问答如平时。卒以饿死。

  故知府于颖、诸生祁鸣孙、总兵万良、沉羽箙、副将刘穆、诸生李桐及刘翼明、褚九如起兵山阴。先使徐允升募师金华、夏四敷募舟于海口;值高起潜以部至,留之不可,得其将余应元千余人。再使指挥朱寿宜、朱兆宪出募兵。值王之仁、郑遵谦使来,引军会之,城中驩叫。前副将刘穆兵五百,参将郭维翰、都司金佑、守备许耀祖合兵亦五百,前指挥武经国兵六百,前太仆卿方炜、职方主事来集之兵亦至,诸人皆起兵者。遂徇萧山,执降令陈瀛及招抚使,鸣鼓誓师,大集于都亭。即夕趋固陵,诸生庄敬则以百舟迓;满洲兵在西岸者不及知,颖麾其军进。武生沉振东导之,尽获西舟归;钱塘乃可守。使萧山民团五百人,佐以郎文明、任朝晋、张洪兆军,划江以守。浙中义旅虽盛,非颖首扼江、夺敌舟,绍兴之众无以立;故颖功在诸人上。其后屡与博托、勒克德浑、张存仁兵战,移于渔浦、应乎长兴。而其时以方国安、王之仁为正军,孙嘉绩、熊汝霖、章正宸、郑遵谦、钱肃乐、沈光文为义兵;陈潜夫、黄宗羲诸人别自为军。兵饷交讧,颖力剂之。之仁恶甚,尝剑拟之。寻使屯三江口,连疏告急,不得;乞休者三,亦不许。方国安遁,颖欲扈从而无舟,乃黄冠还京口,卒。

  诸生祁鸿孙亦起兵于山阴。鸿孙,彪佳之从子也。江东师起,鸿孙屯江上;彪佳子理孙、班孙竭赀饷之,与黄宗羲世忠营相结。事败,鸿孙走死。

  孙万良、沉羽箙亦山阴籍,起兵与江上之役。万良尤能军,复余杭、攻德清,将自海宁绕道攻杭州,不克;部将徐达龙战死。万良守德清,勒克德浑兵围之,万良告急;监国鲁王方檄兵拒隆武帝,熊汝霖、张鹏翼、孙奭皆请救万良,不听。俄,江上溃,万良、羽箙皆抗节死。

  穆亦起兵于山阴。〔穆〕修伟工骑,善大刀,家贫;爱士宽而有义。史可法重之,擢今职。南都败,归里;与郑遵谦、于颖谋恢复。闻方国安自宁国、广德掠入浙,身往抚之。募军五百,为监国守潭头;封威北伯,受王之仁节度。子肇绩,以游击从。次子肇勷,尤骁勇,善枪槊;江上之战,骑于清风岭刺杀数百人。矢尽,控弦作声,皆反走。后骑益集,发矢射之,不仆;绩三号之不上,则已死矣,诸军夺气。穆得其尸,抽矢出镞至斗许;乃归葬之。同死者,王尤贤、陆建夔、印玉及壮士、掾吏数十人。监国航海,穆一夕暴卒,目不瞑;肇绩率诸弟跪,刺腹为「尽忠报国」字,目乃瞑。

  故应天巡抚祁彪佳亦谋起兵,无应之者。及绍兴陷,博托币礼之;彪佳绐其孥:『当入城辞,或得允行』。至寓园,饮其友所;夜书其几曰:『棺寄蕺山,可敛我』。投梅花阁水中,端坐死。

  诸生李桐遣其子文昹,从江上军。及绍兴没,哭曰:『吾必死矣』!遂卒。文昹及弟文昱葬父讫,墨绖赴海上。舟山之役,扈监国出,皆溺死。

  刘翼明名光世,亦山阴人;佐王翊起兵。初入山,过褚九如,与语达旦;九如已起兵,乃尽举而属之,曰:『刘将军勇无敌,第听约束,必有功』。翼明得展,统其千人屯嵊县之东坑。及陈天枢拔新昌伤,翼明使无死,自入城计军事。义兵始惮战,翼明鼓舞训练,不旬月遂精健。一日平旦,冲攻兵垒进,众讶其行列异畴昔;知刘大刀在,遂自溃。居恒以威信感士卒,无或敢一入民舍者;将去,民竞挽之曰:『他将至,吾辈必困矣』!金砺、田雄等大举攻大岚,王翊以西事付翼明,将自东阳、义乌合金华、衢州、严州豪杰,顺流趋钱塘。而九如从弟名素先尽劫翊饷金降,众心遂溃。翼明间行,得亡去。九如逃入天台为道士,气结而死。

  裨将陈国宝起兵于山中。父事刘翼明,旦夕侍卧内;战则,率其属齐致死。尝就粮于王朝先,有强刈其麦者,朝先使来诘;语不合,国宝抽刀前曰:『谁谓我公盗麦者?国宝请当之。平西无待人礼,岂能国乎』?使者遁。及师溃,翼明先使国宝行;国宝泣挥泪。翼明登山送之,见国宝行数里,犹数数顾也。及王翊死,国宝不能忍,复以数十人起;被执,死之。

  威武将军王善长起兵于会稽山。善长有绝力,为郑遵谦将;及败,归里。王翊、陈天枢起,善长亦纠骁勇数百人往来山海之间,战辄陷阵。田雄等避之,遣使诱降;善长曰:『吾谋兴复,岂以建义博一官哉』?舟山破,义师尽,善长为人所捕;拳仆数十人,卒自就狱。诳守者曰:『吾数月人,山中有金,当共醉饱』。阴使坏草舟于稽山门,而醉典狱卒,缚之;呼众先出,己殿之,乘城投草舟,航海走去。追骑四出,不能及。

  遂从张名振军,战于崇明,复大捷;旋卒。

  诸生郑遵谦、御史章正宸、诸生沈光文、举人张煌言及章钦臣、陈天枢、王化龙起兵于会稽。遵谦闻杭州没,决志起兵;父之尹屡止之,不可。与刘翼明等会于水神庙,众皆哭;遂杀招抚使及降人张愫、彭万里,取库兵以给士,通表鲁王。浙东义旅,遵谦实首倡之。当起事时,遵谦戎服坐堂上,召吏部尚书商周祚以下皆皂衣自角门入;遵谦立,与语及起兵事,咸悸服,莫敢正视。士民聚辕门,呼郑将军;『有受重禄、持二议者,斩之』。禡旗而起。孙嘉绩、熊汝霖使亦至,与于颖纳沉振东策,尽驱西岸舟东。绍兴以立,授兴义将军,屯军小亹;苦不知兵,方国安、王之仁又困之,又不得食。及江上溃,之尹死之;遵谦以赀重入于海,晋兴义侯。郑彩之杀熊汝霖也,遵谦忿形于色。彩使吴辉诱遵谦执之;曰:『汝郑之厮养,无害我志』!乞鸡黍奠汝霖毕,入海死。妾金氏,束藁像彩,每馈,哭斩之;亦自沉死。

  正宸与刘宗周起兵,以宏光帝召,之官,屡抗疏争大计;阨于马、阮,不能用。及绍兴没,正宸在籍复起兵,所谓「六家军」也。江上溃,正宸去为僧。

  光文起兵,授太常博士。师溃,崎岖海上,浮入长垣,再与琅江诸军事,擢工部郎中。鲁王败入浙,光文不及扈;闻粤中立,乃之肇庆,授太仆寺少卿。寻自潮阳入金门,或以书币招之降;光文焚书,返其币。及朱成功入台湾,光文依之;历经及■〈臧上土下〉凡三世,为诗文状台湾特详。及台湾降,光文已为僧;姚启圣重礼之,寻卒。

  张煌言,鄞县人。钱肃乐师起,煌言即至。肃乐喜而泣,使之天台迎鲁王;授行人,知制诰,屡有建白。江上师溃,将走舟山,与富平将军张名振遇;遂从之,扈监国。降人某执煌言父,使招之;煌言复书:『请有子如李通,勿为徐庶;异日必为赵苞以自赎』。父亦曰:『毋以我为念』!煌言知朱成功不乐事监国,语名振旋浙江。寻及名振攻崇明,被执;有百夫长导入海。又从战黄岩,满洲军射之;煌言以数骑突围出,遂躬习骑射。值浙东义师起,煌言大会诸军于驼峰;及荡胡伯阮进奉监国至,曹从龙部忽大掠走,煌言乃举其军屯平冈。兵虽少,精整与王翊、李长祥齐。〔与〕王虎、王勋等为犄角,两人亦起兵者。寻以其兵授刘翼明、陈天枢,自以亲兵入朝于舟山;屡请以重兵屯定关。其父已卒,降臣〔王〕天锡及田雄驰书使解兵;煌言峻骂之。比舟山没,及名振扈监国入金门;成功重之,故王得无恙。煌言自以兵破崇明,军三入长江,皆与名振功匹。舟山再破,监国从臣无遗旅,煌言以孤军流寄闽、浙;成功部曲多暴之,煌言接之以忠信。阮美军或相犯;曰:『我大臣,宁与麾下竞曲直哉』!由是睦于郑。张名振卒,煌言总其军;遣使如滇通表贡,永历帝以为兵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郎廷佐招之,煌言覆书,称「辽阳世冑郎君」;略言:『指画利钝,庸夫听之而变色,贞士则不然。

  所争者,天经地义;所为者,国恤家仇;所期者,豪杰事功、圣贤学问也!故膻雪自甘,卒以成事;自古以来,何可胜道。仆于将略固非所长,祗以读书知义,左袒一呼,甲楯山立,遂不惜凭履风涛,纵横锋镝,迄今余一纪矣;同仇渐广,晚节弥坚。陈兵海隅,祗为乘时。今两粤失守,三楚露布、八闽羽书,奚啻雷霆飞翰。仆起而匡扶帝室、克复神州,此忠臣、义士得志之秋也。即不然,谢良平之竹帛、拾黄绮之衣冠,一死靡他,岂谀词浮说所能动其心哉!譬如虎仆戒涂、雁奴守夜,既受其役,而忘其衰;在执事固无足怪,仆闻之,怒发冲冠矣』。且招廷佐,使之降。永历帝使命煌言以兵部尚书,总督浙、直军务。有强其妻子招之者;煌言不启书,趣焚之。旋入台、温、宁波、镇江。卒乃大举,泊观音门,仪征、六合降。煌言以书抵朱成功五军使张英曰:『兵尚神速,水道迟滞,非策』!急趋芜湖,为成功遮上游,连下太平四府、三州、二十四县;兵不及万、舟不及百,惟以先声忠义相号召。军法严整,共呼「张爷」;卒有强取一钱者,即斩之。所拔城,先谒至圣;坐明伦堂,集故官长,行黜陟。父老望其衣冠,多泣下。江、楚、鲁、卫豪杰之士,多诣军门受约束。方部军攻九江,而朱成功之师溃。煌言自宁国闻之,急就芜湖,思扼守;而太平守将叛,煌言斩之,复其城。值铎尼军至(详「浙海」),乃自皖北入江南;走严、温,达于海壖。人传张兵部得生还,皆悲喜,鸣螺招军。告败于滇,且引咎;永历帝手敕慰问,加煌言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诸生罗子木进说朱成功于镇江;已谒煌言,以家国之难,恸哭告。邀煌言再大举;煌言谓:『力弱,成功之不我忌,徒以我弱,为御定关、通中原耳;故置我不图。且其众无爱民心,至必荼毒。子姑待之』!子木遂事煌言。及浙江迁界,煌言屯田于南岙,仍不足食。成功入台湾,煌言苦争之,不听;又使吴鉏间行入湖北(详「两湖之乱」)。及成功卒,煌言叹曰:『吾无望矣』!浙中再招之;煌言复书:『仆所以百折不回者,上扶国社、下卫桑梓。十余年间,海上之民敲骨吸髓,可为重息;重以迁徙、迫以流离,哀我人斯,亦既劳止。今若尽复沿海之民,举其赋以俾我,当与执事约,别求生聚教训于十洲、三岛之间。则是朱崖虽弃,休息依然;朝鲜自存,艰贞如故。但使残黎朝还故土,不佞即夕挂高帆,必不重困此一方民也』。又曰:『执事新朝佐命、仆明室孤臣,区区之忱,言尽于此』。已闻浙中遗臣将奉鲁王复监国,则大喜;上启劝进,勉郑经以三矢,卒不就。时王在金门贫乏甚,煌言岁时供亿不少懈,王赖以存。及启至,王悲恸,遣使入浙劳煌言于其军;相与流涕,以郑氏嗛王,虑以兵入朝为所忌,然共知其为鲁王军也。俄,王薨。煌言抑郁甚,以其军徘徊诸岛间;攻福建、浙江互胜负,然势益弱。又年余,知不可为,尽散部曲;独与罗子木、王居敬、杨冠玉及将卒、舟子数人,结茅于南田之悬岙。时闽、粤义旅几无存,独煌言在。赵廷臣亟购之,系其妻子于狱,降将张杰募煌言校为僧普陀以伺之。值煌言将某出籴米,校故与狎;猝以兵迫之,其将不肯言,愤赴水死,杀其从者尽。乃知煌言处,夜袭之。悬岙在海中,荒寂无人;惟其南有■〈氵义〉通舟楫,北则峭壁。煌言居其间,蓄双猿伺动静;敌舟在十里外,则猿鸣树,得为备。至是被执,及罗子木、叶云、王发、杨冠玉拥至宁波;方巾葛衣,观者如堵。杰举酒相属,曰:『迟公久矣』!煌言曰:『父死不能葬、国亡不能救,我罪大矣』。至杭州,供帐丰备。纵耆旧将校往谒,有索书者亦乐应;然不食饮瓯水而已。发宁波时,再拜曰:『某不肖,辜乡父老二十年之望』。登舟危坐。夜半有唱「苏武牧羊曲」者,披衣扣舷以和之;且劳以酒曰:『尔亦有心人。然吾志已定,尔无虑』!叩之,则防卒史丙也。渡泉塘,舟中得一笺曰:『此行莫作黄冠客,静听先主正气歌』!笑曰:『此王炎午后身』。廷臣说之降;正色曰:『此何必言,祈速死而已』!将刑,过凤凰山,曰:『大好山色』!索笔为绝命词曰:『义帜纵横二十年,岂知闰位在于阗!桐江空系严光鼎,震泽难回范蠡船。生比鸿毛犹负国,死留碧血欲支天。忠贞自是人臣事,何必千秋青史传』!『国亡家破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惭将赤手分三席,特为丹心借一枝。他日素车东浙至,怒涛岂必尽鸱夷』!『何事孤臣竟忘机,鲁戈不复挽斜晖。到来晚节惭松柏,此去清风笑蕨薇。双鬓难容五岳往,一帆犹向十洲归。叠山迟死文山早,青史他年任是非』。至于弼教坊,复口占:『我年四十五,恰逢九月七;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刑时,挺立不跪,刀折为两;咸异之。遗民万斯大等葬之南屏山。妻子先拘镇江,煌言使力士引之,出其子;曰:『母可偕乎?独我往,母必死矣』。拜谢力士。至是,先煌言三日死。或悯煌言,语置妾;则曰:『妻子如是,何忍言之;且成败未料,多累何为』!马信以陈函辉女奉之;曰:『忠臣之裔,何可辱乎?且义不再娶』。厚遣而归之。病不饮药,大洋中能自运舵。每叹曰:『沿海脂膏尽矣,战而胜则进取,败即入海毕吾事』。与叶振名论人物曰:『绍兴死义者众,吾慕之、愧之』!卒践其言。当煌言入海时,被风止荒岛,绝食;梦金甲神语曰:『赠君以千岁鹿,迟十九年而归』。俄,果得苍鹿,食一脔,竟日不复饥。比籴舟未返,筮之大凶;徘徊假寐,复梦金甲神呼。居敬告之,言未卒而被执,盖十有九年云。所着「奇零草」、「冰槎集」、「北征录」、「采薇吟」,藏于史丙。或购之,曰:『公之真迹,日夕焚香拜之,安可市乎』!振名望祭煌言于越王岭,操文六千五百言。其身系浙军如此,「明史」不为之立传,识者议之。罗纶,字子木;以字行。朱成功至镇江,子木往观变;谒煌言于仪征,一见器之。使谕檄大江南北,欲遂留之;曰:『亲在,未可以许』。叔父罗蕴章,为成功左镇;乃入其军。不数日,成功败而东。子木见大■〈舟宗〉至焦山,轻舟赴之;大呼而登,曰:『公竭十年之力,而辜天下之望乎』!成功不答。子木大恸曰:『兵势尚强,奈何自挫?彼胜而惰,更攻之,必入南都;失此不举,岂可为乎』?持成功手,顿足哭。成功使扶去。乃急入镇江,奉父随蕴章至温州。如厦门,以成功不足恃,奉父北行;至三山,遇追兵至。斗,堕水。比拯出,父已被执;思以奇计救之,不得,呕血濒死。煌言以立功报仇语之,遂事煌言。请邀成功北出;煌言谓:『必不来』。子木曰:『以书促之何如』?煌言曰:『可』。遂自作书,成功不报。居煌言军,多直言,左右皆忌之;子木不为动,佐煌言屯田南山。及煌言军桃花山,宾从多散,子木朝夕敬护之不懈。被执,次煌言,席地坐而不跪。常进功言:『海中知我名否』?则大笑曰:『但识张司马。不识尔』!煌言责廷臣,子木抗声曰:『先后死耳,何必言』!煌言绝食;子木言:『丈夫死忠义,听其所至可也』。饮啖如故。亦死弼教坊。冠玉,鄞州人;被执不屈,大声曰:『我亦不跪者也』。廷臣以其年少,将脱之;固请从死。居敬,煌言之门人;以计去为僧。云、发官守备,皆面煌言跪而死。故校以诱致煌言,功授千户;值巡海,遇煌言旧将愤其害主,突刺杀之。有煌言同年生应试被黜,咄咄若迷;曰:『彼作何等事,而我若此』!其志节可风有如此(附录二诗曰:『揶揄一息尚图存,吞炭、吞毡可共论。复望臣靡兴夏祀,祗凭帝眷答汤孙。衣冠犹带云霞色,旌旆仍留日月痕。赢得孤臣同硕果,也留正气在乾坤』。『不堪百折播孤臣,一望苍茫九死身。独挽龙髯空问鼎,姑留螳臂强当轮。谋同曹社非无鬼,哭向秦廷那有人!可是红羊刚换劫,黄云白叶未曾春』)。

  章钦臣,官都司;先为孙嘉绩将,别司火器。江上溃,钦臣散其军,亡命去。山寨师起,钦臣复纠众起,称侢山军。事败被执,死之。妻金氏,没入旗;将行,大骂不屈,磔之。刑者为亵语,骂益戾;甫绝,而刑者以暴死。

  陈天枢,与高宜卿等同起兵,居平冈,兵少而精;张煌言、李长祥皆依之。时义军多主王翊,天枢独自为部,翊亦敬之如兄弟。田雄来攻,陈虎侯以鸟铳毙其兵一,余皆上;马陷于淖,盘旋不得出;皆下,顿首乞命,获级八十。天枢与役焉。亟道刘翼明于王翊,卒得其助。常进功至,天枢夜袭之,先挠其马;马惊众乱,因纵击之,进功仅以身免。后为敌兵所遮,斗死门中。其兄元礼,亦死之(一曰:天枢破新昌,为火药所爇;促翼明曰:『急入城,无以我为念』。月余,以创死)。

  王化龙亦起兵于会稽。兵败而死。

  章宪者,为总兵;江上溃,宪归,散其部。其妻余氏,会稽人也;谏曰:『散易聚难,今监国在海,令诏至,其何以应』?不听。既而被执,降人刘桓许以官,使招山寨,宪不应;氏大呼曰:『死即死耳,无二心。妾愿从君子』。狱成,以氏少,将免之以献;氏不可,命同戮,则欣然先。磔宪以怵之,氏瞑而诵佛;刑卒以刀嬲之,不受辱,乃肢解之。明日,卒见氏至,曰:『死吾分,奈何辱我?我得取尔矣』!椎其胸死。

  宁靖王朱述桂起兵江上,有众一旅,晋封长阳王。闻其兄固在,且封辽王,乃辞爵;请以长阳畀兄子。隆武帝不许,改封宁靖。使督方国安诸军;知不可复为,退居绍兴。及江上溃,走海宁;觅渔舟出石浦,偕监国鲁王之舟山,从入厦门。郑彩攻福州,王监其军。及永历帝立,自南澳入揭阳,趋贺行在;永历帝使还,督郑鸿逵军。明年,诏王督朱成功、郑鸿逵军,屯揭阳;寻还厦门,移金门。

  及成功定台湾,王首东。成功卒,经设永历帝位,奏事于前,王左侍立。然王已老,垦田竹沪以自食,且供赋役。耿精忠反,王意动,躬乘舟入;觇势知不可为,返台湾,杜门谢客。惟大雩一出祷,徒步往还,弗避也。

  台湾危,日夕忧虑;而曰:『脱不守,我以身殉耳』。及克塽降,故监国世子桓及泸溪王慈爌、巴东王江、乐安王俊、舒城王着、奉南王熺及益王宗室镐皆从之。王叹曰:『是吾归报高皇之日也』!以其印授克塽,使宫人自适;妾袁氏、王氏、及侍姬三人请先死。明日,葬五棺于前山,使校尉出己榇,着翼善冠、龙袍、玉带,设宾礼于庭,北面再拜二祖、列宗;士民入拜者,无少长皆答拜。乃就缢,曰:『吾去矣』。遂绝。扶而下之,容色不变。与袁妃合葬于长明里,时明亡四十年矣。王既起兵,且为有明殉军之殿。

  给事中熊汝霖、九江佥事孙嘉绩、给事中林对时及邵秉节、陈相才、诸生吕成京、沉之泰、邵应斗、郡一梓起兵余姚。降令某苦役民,见嘉绩皆泣;曰:『逃诸』?皆对曰:『死也』。曰:『吾闻江东义兵起,公等又壮士,曷应之!即不胜,犹缓须臾死』。手刃其令,以三百人起。林时对等皆以兵起,以汝霖知军,从之。刘宗周将死,以兵属汝霖,曰:『雨殷岂愆期哉』?明日,汝霖以兵至;哭宗周柩而行。遂合嘉绩军,西至临平,杀务官(?),屯于五坑;败佟国器,焚其舟。至于海宁,语父老曰:『国破君亡,独三百年恩泽不可弃也』!泣而拜于军门者,以万计。乃列部伍、分汛地,使俞元良司军佽、姜国臣知战事,称「熊家军」;战最力。部将卢充、史标及其从子茂芳,皆着绩。隆武帝诏至,众纷扰;汝霖止之,且曰:『直取嘉兴,胜于阻江以战』。监国鲁王手诏美之,王之仁、方国安部亦惮其义。未几,以争饷,汝霖、嘉绩军多乏食。请檄石浦、舟山军出海口,使姚志卓争长兴;不听。方国安又败,义师气折。汝霖乞师于张鹏翼,与陈万良合战,少斩获。江上师溃,嘉绩方治兵于海;闻之急还,监国已去。嘉绩携其图籍、印绶,绝江走;至中洋,悉举而沉之。次于舟山,疽发背,卒。将死,语子延龄:『苟知王所在,其急从之』!延龄历官至尚书大学士。

  汝霖从王海中,为东阁大学士。会兵琅琦,与诸战役。降将王进四人拥军立,郑彩攻之,皆膺陴曰:『吾侪明人,岂能无意!顾彩非将才,得熊督师来,当立降』。汝霖闻之,肩舆自出;皆曰:『是也』。则皆降,得兵数万,分隶诸将。陈万良、沉羽箙之起也,屯于塘栖、临平间。汝霖欲因之以北,使〔张〕行龙招之;万良受书,泣曰:『久望熊督师,无以自达。今乃知江东识吾辈矣』!其感人如此。及监国自闽还,郑彩尤横;汝霖每抑之。定远伯周瑞恶于彩,汝霖拟票右瑞。彩怒,又忌汝霖军精整;又与郑遵谦争洋舶,恐义军或袭之。值汝霖休沐,家人以除夕与遵谦孥相问遗;其部李茂曰:『熊、郑相结,必祸公』。彩夜缚汝霖及其子,投之海;子即彩婿也,亦不顾。又杀遵谦,人心骇惧。后彩死,人谓汝霖、遵谦实杀之。

  应斗,与朱伯玉同仕于颖,后以败死(或讹为一梓降,非也)。

  一梓亦起兵屯江上。师溃,却守四明山;有众万人,锐甚。田雄等相戒毋犯邵木林(则其字也)。后战败被执,叹曰:『毋坏我网巾,将以见先人于地下』。传至上虞,将磔之;仰首大骂,卒不跪。刳其臂胫,乃仆;犹呼高皇帝及关汉寿亭侯焉。一梓胆勇冠军,既死,义军夺气。梓兄一桂、一槐、弟一楠、一栋,皆战死云

  时对、秉节、相才、之泰,俟考。

  诸生石仲芳起兵于萧山,称「石家军」。浙东山寨若陈天枢、王化龙、金汤、俞国望及袁应彪、吴奎明,虽不若王翊、张煌言之精整,然固以义起;仲芳一旅与之比。伯玉始从于颖司兵饷,嗣与刘翼明、陈虎侯军。仲芳败死,伯玉亡去。伯玉,朱姓也。

  监察御史李长祥起兵上虞。南都覆,长祥即起兵、督饷而西。七条沙军溃,长祥敛其部屯东山。时义师各抄掠,长祥及王翊、张煌言军独否;且耕、且食,井里宴然。华夏来结长祥;曰:『会稽诸城并有心腹,欲得海师以助耳』。夏以为难恃,长祥以众望故,使促黄斌卿于舟山。夏为语曰:『由斯至海口,有蛟关兵可六百,大兰兵千;至鄞江,有管江兵可三千,大皎兵四百,陈天龙、陈仲策兵及千;至慈溪,有冯家桢兵可五百;至姚江,有平冈兵可三百;渡曹娥,有侢山兵可二千;渡萧山,有石仲芳兵千。以此长驱,何忧于无助』?斌卿奋拳向曰:『苟诸军不至,当飨子肝』。譬说再四,卒不肯出。杨文琦再至,请伺隙袭之;犹不可。冯京第力请,乃诺。长祥因约大兰诸义军定宁波、下余姚,会师曹娥,以趣西陵。众推长祥为盟主,刻期将发。谢三宾誓覆义师,倾赀购募,得祥帛书以告张存仁,使慈溪兵袭大兰、常进功攻管江、姚江兵攻东山;长祥前锋章有功力战死,长祥师溃。其部汪汇及十二人阴受存仁指,缚长祥;既发,十二人忽曰:『奈何杀忠臣』!各折刃矢遁,汇追之不及。长祥入绍兴,以事急,依王朝先于奉化;资其扉粮,复合众于夏盖山。渡海,龙起洋中,震雷水立,长祥色不变,且炮击之。寻自健跳朝监国,加兵部左侍郎;请合朝先军屯海口,许之。张名振杀朝先,长祥走免。舟山破,亡命江、淮间;陈锦得之,拘于江宁,卒遁去。

  诸生黄宗羲起兵黄竹浦。所纠宗族子弟数百人,随军江上,称「世忠营」;擢监察御史。陈梧兵掠余姚,知州王正中斩之;众议罢正中,宗羲争之。又语之仁曰:『何不沉舟力战,道赭山,以取浙西?今日鸣船鼓攻其有备,是自守也。蕞尔邑,使供千万人食;即无一矢至,又可守乎』?又曰:『崇明者,江海之门户也。曷援之,以分江上之势』?众弗听。惟熊汝霖韪其说,遂获捷;汝霖尽军三千付宗羲。正中者,之仁之从子也;自奋忠义,与共将汝霖军。以故他义兵不得食,宗羲独免。查继佐军乱,宗羲定之,与出浮山;太仆寺乡陈潜夫、尚宝寺卿朱大定及吴乃武皆来会,遂自海宁东入海盐,信道太湖。诸义旅将自乍浦取崇德,与孙奭为应;以勒克德浑、张存仁严备,止。江上师溃,宗羲以军入宁波,犹五百人;微服求监国。而戒士卒无樵采,众不从;山民焚其寺。宗羲无所归,赴监国于海;以王翊最忠,请优其职,张名振不之善。值武将恣横,熊汝霖、钱肃乐、刘中藻皆困于郑彩,宗羲又失兵,惟与吴钟峦讲学舟中。闻其母被籍,叹曰:『吾不能为姜伯约矣』!钟峦送之,鸣咽涛中而归。

  明年再赴诏,与兵部侍郎冯京第共监澄波将军阮美军;乞师日本,至长崎,不获而归。闻金砺等军大出,阴告舟山,使为备。及义师尽,宗羲奉母以终。宗羲研理学,与陕西李中孚、北直孙奇逢为三大儒;又与奇逢皆举兵。其乞归,以母在也。其学术,为姚江之别派;兼工经训、算数。明末畸人杰士,东南为多;学行尤以黄道周、顾炎武及宗羲为精博云。

  弟宗炎,学行与兄埒。钱塘之役,竭赀起兵。已使丁壮前驱、妇女馈饷,步谒监国于蒿坝。宗羲出海,炎留龛山。事败,走宁波,为冯京第结义旅;被缚,以救免。复及京第故部谋再举,被捕,亦竟免;隐于白云山以终。

  进士俞元良、大姓查继佐、沉寀、陆名时、朱大定、吴乃武起兵海宁。熊汝霖以数百人袭海宁,士民迎之;将令一人长其地,皆莫应。元良慨然曰:『此非公一人事,元良敢自后』?遂以监军摄县事。张存仁兵至,众溃;元良再复之,与陈万策、沉羽箙屯塘栖。刘翼明巡诸军曰:『陈将军勇而有义,俞将军文而有礼』(陈谓天枢、俞即元良也)。已而事急,孙奭等请救之;监国鲁王不听。元良以无助,死。其兄元礼,亦同死。继佐五人,俱败死。

  义士孙奭起兵于崇德,将应江上军,西趋杭州;又请救俞元良:皆不果。兵败而死。

  诸生董志宁、陆宇■〈火鼎〉、张梦锡、华夏、李文缵、毛聚奎、王家勤、杜懋俊、杜兆苮、施邦炌、魏耕、沉调伦、徐孚远、范兆芝、戴尔惠起兵宁波。志宁以浙西事急,语诸绅起兵,皆狂之;惟钱肃乐韪焉。及会稽、余姚之兵起,志宁奉书就肃乐盟;而六狂生之名起。谢三宾蹴王之仁速杀之;之仁已纳肃乐言,出三宾书,叱斩之。三宾走免,复阴聚兵叛。志宁发其状(见「浙海遗兵」),三宾不敢动;更结戚畹,得进用。家勤闻之,弃官归。江上既溃,三宾出降;尽以志宁之谋告。志宁走舟山,寻还;收义军赀粮,不戒而集。舟山破,自刎而死。妾罗氏,殉之。子士骏、士骧幼;比长,皆入海,从张煌言。仆周文,缟素终身。

  华夏从战牛头湾,亲犯矢石。江上溃,恸哭而归。及监国攻福建,满洲士卒及诸降众在浙江者,多檄去;李长祥、王翊复为明。志宁谋以其军攻宁波,己为之应;别使王翊趋绍兴,则浙江可复。夏为之走长祥军,与定计;又躬自海宁入舟山,说黄斌卿,使大举,将以申其志。斌卿不可,譬谕再四,卒不从;及斌卿许诺,则事已为谢三宾所发。兵隶急捕之,夏为所执;自宁波讯掠,逮入杭,每询同谋者,则呼高皇帝以下对。降人蔡琼枝思夺三宾室,反使引之;夏鄙,不之从。临刑,或尤之;夏曰:『事成吾不置汝、事败汝不置我,理也』。首既决,有白光冲天去。妻陆氏,自缢死。

  李文缵从钱肃乐最早,又走舟山,思入闽。还与夏同被执,几死狱中,赋咏不绝;卒以夏未之供,得免。且曰(?):『文缵一才弱书生,乃强贞若此』。以对簿时斩斩然也。

  梦锡,亦佐肃乐起兵者。江上溃,屯于大皎山;兵少而劲。时称张煌言为「大张军」,梦锡为「小张军」。习于武技,视华夏、董志宁仅操书檄者尤健。煌言入海,犹以五百人守。攻者围之,梦锡挥长矛斗,杀伤过当,力尽而死;五百人从之,呼之降,或无应。惟三人突围出,明日有敛梦锡尸者,则三人也。

  家勤,亦同起兵。师溃,再与志宁等谋翻城应;事泄,被捕讯之,瞠目不一语。谢三宾将活之,家勤曰:『吾岂望覆巢之卵』!遂死。

  宇■〈火鼎〉,亦佐肃乐起兵,进官至按察副使,监江上军。师溃,遁迹不出。已复谋举兵,被执;出狱,不入其寓死。

  毛聚奎与起兵,参瓜里军幕,专司饷事。绍兴破,奔走之间屡遭捕捉,卒得免。六狂生得老死者,聚奎一人而已。

  懋俊因说其叔兆苮结砦捍寇。闻邦炌以私财募士,集众三千刻期起,以卖炭赵翁有兵术,倾身奉之,使人约冯京第为助。值王家勤至,谢三宾以告,逻者迹之;邦炌枭其首,使死士卫家勤入海求助,己鸣鼓守。常进功等力攻之,懋俊据险斗,矢石如雨;阅三日,死亡略尽,犹以家丁战。头目中矢如猬,倚壁而死,尸固不仆。邦炌纵火焚其垒,拔刀自刎;曰:『吾不负此也』!兆炌被执,刃其首十二,乃坠。人谓之管江三烈。俊兄元懋闻江上溃,自沉不死,为僧以卒。元初走死深山。

  魏耕以起兵亡去,妻子系,狱不顾也。久之事解,闭户为诗,而阴召朱成功,使北出。及成功入长江,众共知为耕谋;又导张煌言自英、霍走归浙。已亦被捕,不屈而死。耕之未死,其友钱缵曾赂吏以重金,得解。有孔孟文者,来自成功军,求赂缵曾;不足,则以耕蜡书告。耕死,缵曾亦被执。番禺屈大均,不可一世;犹心折耕,为诗曰:『生平梁雪窦,是我最知音;一自斯人死,三年不鼓琴』。耕自称雪窦山人云。

  调伦,亦起兵山中,遣使迎王江与共事,闻者争以壶浆至。兵败,被杀。

  孚远、兆芝居柴楼,尤近舟山。输财贡赋,以资监国;滨海誓节者多依之。兆芝旋死。孚远自南都没,即誓存其发。与子龙、夏允彝谋勤王不克,入于太湖;为兵所迫,妻姚氏、子度辽皆死。孚远间入浙,与兆芝同事。柴楼溃,孚远入闽;知天兴府,断狱平允。张肯堂出师,加孚远兵科给事中,与偕。及隆武帝没,监国鲁王返浙江,孚远从之。张名振北伐,飓风覆舟,孚远以后次,得免。舟山破,从王厦门;朱成功礼之为上宾。永历帝加成功爵,亦拜孚远副都御史。偕使入觐,风飘入交趾,要以臣礼见;不可,返厦门。及厦门破,为吴六奇所匿,完发而死。尝与允彝、子龙共言志,允彝曰:『吾安于无用,守其不夺而已』。子龙曰:『吾无闇公之才,而志过彝仲』。孚远慨然流涕曰:『百折不回,死而后已』!后皆如其言。

  戴尔惠,宁波布衣也。肃乐倡义时,大会城隍庙;尔惠一麾手,从者三四千,遂举义。以战功,封义武将军。江上溃,遁归。其后山寨义师起,尔惠复与事;一门皆死。

  刑部员外郎钱肃乐、太常寺卿庄元宸、推官杨瑶仲起兵鄞县。肃乐闻宁波降,恸哭绝粒以誓死。闻六狂生起兵,赴之;大集绅庶,陈说忠义。降人朱之葵、孔闻语亦至,肃乐碎其刺,众驩振。骆国挺、戴尔惠遽呼戴之,乃入府署,封府库、收管钥,墨绖视师。约王之仁与守,张成义、高泰、杨瑶仲等皆从。通表鲁王,请居绍兴;又曰:『浙西义师竞起,苏、松、嘉、湖兵寨数百,杭州孤悬耳,请出海道以窥三吴』!不许。既而军乏不得食,上十亡疏;为方国安、客凤仪等所忌,移军海澨。江上溃,入闽中;延平又陷,避居福清,拾青茅枯薯以食。闻监国驻琅江,遂入觐;请破格招士,编卒伍,选骁健。以书说涂登华,下福宁;约六狂生取浙东,不克。时郑彩横甚,肃乐舣御舟侧,票拟竟,则牵去,读书匡坐;彩犹嫉之,肃乐忿呕血。闻连江复陷,以首触床而卒。肃乐尝梦手捧日渐上,俄复昏小,卒堕袖旁;盖监国矣。卒六年,故相叶向高、孙进晟葬黄蘗山中。其弟数人,并从起兵。季弟诸生肃图从监国入闽,擢御史;还结义勇,又从舟山。五弟肃范,官监纪;从浮海,大学士刘中藻招之,擢给事中。福安陷,望百辟山叹曰:『此宋少帝入海处也』!赋绝命词,缢死。其仆张贵,殉之。七弟肃遴,以诸生授主事。监国入舟山、张名振入长江,皆间道从。舟山再没,肃遴亡命;又从张煌言入长江,兵败相失。一夕,呕血数斗,大呼不绝死。妻鲍氏,为女僧。九弟肃典,为推官;舟山将没,渡海告警,为追骑迫,使兄肃遴急走免。已被执,不屈而死。肃乐妇翁董光远,罄其家助肃乐起兵,授主事,与军事。及肃乐入海,光远自缢死。肃乐子兆恭,亦走舟山死。

  元宸既定宁波,乃以翠山之众迎监国,擢今职;上疏力言时政。及江上溃,走深山中,朝夕哭;一日数徙,山中人不之识。忽老妇识之,叹曰:『是晦迹未深也』!既而疽发,命无药。门生林奕隆诵「大还」词三,颔之而卒。国挺既戴肃乐,又破家饷义旅,几为谢三宾所杀;得脱,贫困以死。

  瑶仲兄弟共从戎于江上。事败,兄弟、姨姒凡六人皆抗节死。

  大学士沈荃宸、故慈溪知县王玉藻、诸生王翊、王江、徐启睿、章成义、孙悦及杨某起兵慈溪。荃宸,与熊汝霖、孙嘉绩、钱肃乐会兵迎监国。江上溃,弃家从王,次长垣,入舟山;又从王泛海,入厦门,还金门。寻复入浙,舣舟日南山,遭风没于海。当从亡时,其父家居,人屡龁之;卒以强直,不能害。荃宸每思父,辄诵诗,吟罢痛哭;闻者哀之。

  玉藻起兵,进御史给事中。遇事迈往,诸将恶之;曰:『是将刃及我矣』!固请入朝,又以持正为人嫉,屡求罢。浙东没,玉藻投于池,家人出之;入剡溪山中。后归江都,其故里也;终身不易衣、去发。一夕,作绝命词,掷笔而死。门人熊亦方从左右,朝夕悲歌,入而癫死。逾年,职方杨某复被杀,亦起兵者也。

  翊少孤,不善治生;弟翃,以耕读助之。然饶智略,与江同募兵防江,遣使肃贡。江上溃,翊走;逻者囚翃以招之。翃及幕士、诸生皆不屈死;翊泣曰:『是真不负吾家也』。说黄斌卿袭宁波,与华夏等翻城应;事泄,翊不署名得免。与江结寨四明山,破上虞,杀降令,战胜而息。兵夜袭之,翊弃城走。旋再破之,得县印。张存仁使攻之,自清贤岭入;翊合诸军屯丁山,猝被袭,死者四百。有孙悦者,亦起兵;闻警来救,翊免,而悦以战死,直立不仆。翊招散亡复振,与冯京第屯杜岙;降者导兵袭破之,邵一梓力战死。翊以四百人依俞国望于天台;谓诸将曰:『此团练罪;兵虽劲,非团民导,无能为』。乃击杀诸导者。缘道收兵,得万人,实八千;任战者三千。至大兰山,语父老曰:『前者横扰,今我不然。倘念故国,其许我乎』?遂称大兰洞主;礼致刘穆、刘翼明、褚九如、沉调伦、邹小南、毛明山,说冯京第乞师日本,分道天津、南京,己由山中应之。设五司、五营;五营主兵,翊统之;五司主饷,江任之。江工计会,履亩定税,尽取宁波赋,不事抄掠;翊明决,赏罚皆归之,宁波讼狱皆赴愬。列城昼闭,隶不敢之乡,降官守令反与讲解。九如用法严而能屈己;战士伤,乘以己骑,躬为执辔,得人死力。调伦,为沉国模从子;小南,书生:皆故家子,用义气相胶结。明山,敢死搴旗,议论亦侃侃;军中称「金刚」。是以屡战胜,资粮、扉屦民竞输之,而以致诸。舟山监国之能立,则姚志卓在天目,翊、江在四明故也。寻自上虞徇奉化,值吴明奎败,追骑至河泊;江猝遇之,大战而胜。使朝舟山,授翊御史、江主事;黄宗羲谓其薄。于时张煌言在平冈、李长祥在上虞、章钦臣在南镇,皆兵少不如翊;他诸义旅率抄掠,精严又不如江,丝粒不病民。刘翼明尝按诸义军曰:『俞将军文而有礼,陈将军勇而知义;然不若王公宽厚,有大将才』。又曰:『惜王公起后时;若以此军战江上,岂不拔杭州哉』!翊朝健跳,自御史进佥都;再朝于舟山,擢侍郎、晋尚书。张存仁等谋曰:『此皆失职者也;招以官,可立解』。举人严我公即为诰身、印绶,请任招抚;柏襄甫等降之。将入舟山,道翊军;都督黄申道曰:『我公计动山海人心,不可使达行在』。执其使,烹食之;曰:『敢受招者视此』!我公遁去。翊合俞国望、陈天枢破新昌,拔虎山。金砺、田雄惧,曰:『不讨山寨,无以戢其内』。再掠山民为导,自奉化、余姚分道入;大肆淫杀,旗幕三十里。翊知不敌,议弃大兰;使刘翼明等自东阳、义乌攻衢、严;己之海口大治舟师,期入崇明,合围杭州。会褚素先叛,诸将皆散;乃以兵航海。

  及舟山急,复请入内地招军;参军蒋士铨从之。比至,将佐皆尽,彷徨寨内;父老劝之奉化。夜有大星坠地,野乌皆惊;众忧之。明日至北溪,为奸民所执;题诗奉化驿。士铨先被杀;比死,无挠词,为绝命词以自道。翊闻,为文祭之。在道,日整治冠鬓;曰:『使识汉官仪也』。陈锦讯之,翊席地坐;曰:『无多谈,成败利钝皆天也』。降将刘之协射其肩、田雄射其颊、金砺射其胁,余众忿其屡拒斗,丛射之如贯木,不少动;截其耳额,犹挺然;斧断其首,乃死。时年三十六。从将二:一石必正,扬州人;一明知,余姚人。掠使跪,不可;则面翊而跪,皆死。见者泣下;曰:『王公忠义,乃其从人亦义士也』。陆宇■〈火鼎〉、江汉、毛明山窃其元藏之;后为宇■〈火鼎〉弟所见,泣曰:『此王尚书首也』!束蒲为身而葬之。遗一女,入武臣家为婢;怜其忠裔,抚之如己出。有刘某求委禽,女不可;突出其剑,自刎死。盖女固字黄宗羲子,誓不二也。

  江在杜岙,时人称东西军,翊西而江东。因地养兵,且致遗老诸臣以资斧相号召。故杜岙一军甲他寨,历官右副都御史。大兰之溃,江遁;以母为兵执,为僧以见。及母死,江伪与妻离,已携之走金门,朝监国。张名振请以为监军,与入长江;至燕子矶,望祭孝陵,题诗壁上,恸哭而返。名振卒,沉调伦再起兵,遣使迎江;山民闻之,迎者属路。攻者虑其复犄角为舟山障,急击之;调伦战死,江中流矢卒。小南为僧于金山。

  启睿为县诸生,负材任气。以国故,已为僧;闻钱肃乐兵起,破关而出,从众入其军。监国鲁王以为锦衣指挥,不受;自称「白衣参军」。时江上军多观望,启睿独即麾下百余人,谕以大义,提剑渡江,直薄西岸。满洲军谓游骑,使一裨将御之;启睿奋剑直出,掩杀过半。城中举锐师为长围以攻之,被执;谕降,大骂,乃杀之。

  成义出刘戢山门;起兵后,躬与战事。兵败行遯,不知所终。

  诸将吴奎明、袁应彪、汪涵起兵于奉化。奎明为田雄等所败,追至河泊,死;应彪亦死。

  涵奉黄宗羲屯山中,居人焚锡杖寺;涵斗烈焰中得出,叹曰:『所图不遂,命也。不死,且致辱』。还斗而死。

  武生俞国望及金汤起兵新昌。国望,长者;有众及万。工鸟铳,败田雄兵于山中,雄众畏之。累功,封新昌伯。一日,战,中流矢,仆丛篁中;追骑千余过之,无觉者。王翊能军,尝往依之。又及王翊、陈天枢兵复新昌,北越余姚,拔浒山,断宁波、绍兴之道。裨将某持尺书道王翊军,不候令,止;刘翼明杖而遣之。诘旦,国望亲来谢。其文而有礼乃如此。卒以败死。

  金汤与同起,别为营垒;事多逸,然亦死矣。

  吏部尚书张国维起兵义乌。国维闻北都陷,星夜走入浙,因起兵,得卒三千。至镇江,宏光帝立;入朝,与史可法北伐,为马士英所龁,归。至是复起,与陈函辉、朱之普、柯夏卿谒鲁王于台州,奉以监国;以为太傅、大学士尚书,赐剑,督师江上。以派饷骚虐,捐其产署券,约以土著养不逃之兵;富者获产而兵食足,人情大悦。又言『必联诸将之心为一心,然后视诸人之功罪为一人之功罪』;王嘉叹。战于江上,屡捷。隆武帝诏至,急行至绍兴止之。及方国安遁,诸军皆溃,惟王之仁在;国维议檄兵五千与之守。之仁曰:『孤军难立,有舟可入海;公宜自计』。乃整旅追从王,至黄石岩,闻已航海;而己无舟不能渡,遂返义乌谋再举。

  监国闻之,使留守东阳、义乌、武义、永康故起兵时所分地;遂屯陷坑。俄,义乌没,众劝入山;曰:『误国者,文山、叠山也』!至七里寺,召守令吴滋曰:『使知吾死所』。为绝命词三章;有『时去仍为朱氏鬼,精灵常傍孝陵坟』之句。语其仆曰:『毋使太夫人知。东阳将士因我而死,其舁吾尸诣各门谢之』。冠带入水死。及城陷,兵入其门,多泣拜者。盖济宁人向饥,国维为粥以活之。或躏其柩旁,夜见国维绛袍、白须坐,甲兵灯火严卫之;乃亟拜。

  子世凤,官将军;以吴易事死。次子世鵰,被执;居民数万遮张存仁两泣求免,乃得释。

  兵部尚书朱史大典、御史傅岩、主事王之拭起兵金华。大典甫受督师命,而宏光帝被执;乃返金华,练兵誓守。方国安溃入浙,思甘心于大典,纵掠金华,围之三月,近城四十里无复烟火。值于颖檄之去,乃得解。监国鲁王在台州,大典使其孙珏劝进;己与张国维军金华,熊汝霖、孙嘉绩屯绍兴,钱肃乐守宁波,为江东三府。进大学士,以金华、兰溪、汤溪、浦江隶之。浙中文武方拒隆武帝,大典孤立其间,建行宫以待临幸;而与浙东诸将亦相应。隆武帝以旧谊,征为大学士,虚席待之。大典曰:『钱塘扼要,吾去谁司饷者!且唇亡齿寒,闽中亦不可守』。卒不行。监国鲁王使与张鹏翼专备闽,大典亦不从;屡疏请隆武帝幸衢州。方国安之围金华也,有使以子媳出避者;曰:『是为民望也』。以是一军无叛志。及钱塘溃,招抚使至,大典杀之以死守。阮大铖从博托来攻,杀伤过当,城中势益急。御史傅岩,义乌甲族也;既与大典同起兵,顾事急,请集其众以为援,夜缒而出。总兵吴邦浚、何武为大典守;两人骁勇,有智计。博托不能下,大铖恨金华人,檄逐之。瞷西城新筑,使博托以大炮攻之,守者亦拒以火药;已而墙裂,兵乘之入。大典使妾及女先死,子万化犹巷战,其妻章氏已先死。邦浚虑火药多必资敌,将焚之;大典示之以火绳,曰:『此吾志也』。与坐库中,何武及宾客从者二十余人。俄报公子死,急举火,震声如雷,皆灰烬矣。外兵亦骇绝,遍求其尸,卒不得。浙东死事之烈,未有如大典、邦浚、武者。邦浚妻傅氏,曰:『事急毋顾我,惟一死耳』。城破,散金婢仆,皆走;绯衣缢死。

  傅岩将死,子龄熙年十四,以身翼之;兵刃其颐。仲子龄发趋救,矢洞胸仆;既苏,见父弟死,手抉其疮死。惟长子龄文在外,得不死;奉母归杭州,终身囚垢。

  之拭,甲申殉难王章之子也。监国使以墨绖为车驾主事,知鄞县。章初亦知鄞县,监国为制词曰:『以汝父之遗爱,望厥子之世忠』!之拭泣受命。已见江上事不可为,辞。入闽,隆武帝复命为车驾司。闽将败,复还鄞。大典起金华,招之;之拭为之练兵于义乌。金华之陷,之拭得走之山中,谋再举;被执而死。盖父子死义云。

  中书陈世亨及邓藩理起兵温州。以一旅复瑞安;援兵不及,被执而死(或曰藩理乃邓藩之理事官,非其名云)。

  御史陈潜夫起兵临海。潜夫当南都未立,即传檄讨贼。嗣坐谒童妃,为宏光帝下之狱。南都亡,谒监国鲁王;加大理寺卿兼御史,监浙西军。潜夫自招三百人,与诸军屯江上,求饷不得;钱肃乐言:『潜夫破家为国,今听其军皆饿死乎』?卒不得。方国安遁,潜夫走从监国于绍兴不及;至小赭村,语其妻孟氏曰:『勉之!吾为忠臣,尔为节烈妇』!曰:『是吾心也』。栉发易衣服,及潜夫共拜祖父像,已拜父母,及弟相携至化龙桥入水死,年三十七岁。

  有朱辉者,为讨贼檄文,词尤激烈云。

  台绍道傅云龙、前晋江知县陈函辉、武生张廷绶起兵于台州。云龙结台州知州关继瑨、通判杨体元、推官张明弼、知州宋腾熊(一作蛟)传檄起兵,宏光帝诏止之。函辉闻京师陷,恸哭;刑牲誓众,倡义起兵。传布檄文,词尤激烈。亦以诏罢。浙东师起,函辉与宋之普等谒王台州,劝进。值国维来迎,乃扈从至绍兴。王既监国,擢函辉礼部右侍郎,〔晋〕兵、礼二部尚书。绍兴陷,从监国航海。已而恸哭,入云峰山作绝命词数章,入水死。

  廷绶以武学生从钱肃乐通兵法,善挽强;以骁勇,署总统。函辉起兵,以会推属兵廷绶,擢都督佥事。还屯温州之海门,李唐禧亦至;两人相让,交甚密。博托兵入闽,唐禧谓廷绶曰:『君当俟陈公消息;然兵已逼,不如死也』!廷绶曰:『诺』。散其士卒,袍笏坐营门;谕降不屈,皆死之。眷属之从军者皆死,无或存。

  浙江义师极众,大小六百余起。孤村、远堡,亦建义旗;资粮扉屦遥济海中,莫之或吝。舟山监国一载有余,盖诸山寨保障之力。诸军溃死,舟山亦亡;姓氏、事迹湮没十九。可传者或不得其详,类识之。

  有若张振、全美闲等奔走山海间被囚;美闲仰天呼曰:『吾不可辱』!夜即暴卒。

  鲁珣为夏敷使,被执入狱死。

  高宇泰,斗枢之子也;从肃乐起兵。监国重其人,比之江东乔木。江上溃,斗枢亦自陕遁归;父子同预海上事,首被逮。其后两捕之,皆得免。

  陈虎侯等,屡及田雄、马得功战。

  倪懋楷、倪懋禧同起兵江上,事败归,以不去其发,执下狱;其母使人饮之酒,醉而剃之。既醒,痛哭欲自裁;众共止之,乃已。

  陈仓军于高桥墩,金魁、谢旗牌屯于五十都及冯家桢、沉尔绪、方岙诸生何兆龙、永嘉武举林梦龙,更以溃败抗节死。

  又有翻城之狱,则屠献宸、董德钦、杨文琦诸人实为之。献宸等因参江上军,师溃,走宁波。值史可法部陈天龙、陈天策以兵止其家,献宸阴说之;二人曰:『阁部垂没,嘱无负盟。城下有警,当缚兵备官以献』。出可法遗牒于衣领中以示。乃及华夏、王家勤、杨文琦盟,义士钦浩罄赀助之。夏、家勤为约诸道军,献宸即虑谢三宾为祸;果为所诘。天龙、天策方勒兵,值诸道并溃,家勤被执于海口,献宸、钦浩亦被执。文琦见弟皆在外,或劝之走;曰:『吾以义起,临难不赴,且将陷吾父;然偕死无益,诸弟曷入闽也』!文瓒不可,乃使文球走;文瓒、文琦皆就执。讯之日,大陈刑具以悚之。文琦再言文瓒不与谋,请释之以事父;三宾卒构杀之。于是家勤、文瓒、文琦、献宸、德钦皆死(家勤死见前)。文琦尝力说黄斌卿为勉至桃渚事,还被执。文瓒以举人官御史,力言闽、浙之势不宜分;争开读者咈之。文瓒躬入闽,为言宜合浙为同仇,不可以争端隙;隆武帝然之。命掌贵州道,巡守延平、建宁之三关。仙霞陷,隆武帝如汀州,乃返里为翻城之举。将刑,大呼高皇帝不绝口。文瓒妻张氏,名如玉;工词翰。葬文瓒身首讫,衣其故衣,题绝命词,缢。文琦妻沈氏,曰:『姒烈矣!吾将后之』。亦缢。夏妻陆氏,绝粒七日;或劝以姑在,乃一食。已闻徙诸人孥,托其子于林时跃,自缢死。献宸妻张氏,为绝命词,死。文球就刘中藻于福宁,参幕府;城破,球死之。文琮亦与难,走去;张煌言命联络浙中诸义士,自是往来不绝。已为降卒首其将,引赵彪以攻浙(彪亦海中义将也)。遂被逮;曰:『吾固雁行中漏网也;可死矣』!赋诗曰:『凭谁瘗我孤山上,魄是梅花鹤是魂』。扼喉而卒。人称杨氏四忠。钦浩,南海诸生;寓于浙,通贡舟山,疏吴中义士南昌知县刘曙等凡十三人。降臣王国宝逮曙至,不跪;曰:『反乎』?曰:『然!惜未成耳。然曙固不识浩也』。械至金陵,与顾咸正、夏完淳等纵横诗酒;已而皆死。

  有朱金芝者,亦浙人。从黄道周游,得其「易」学。甲申之变,金芝在北为僧以归,往来英、霍诸寨及太湖军中,躬与谋,战几死者数矣。已知不可为,返里;被捕,幞被亡去。或云客何腾蛟幕,与殉节;或云入滇,崎岖扈从死;或言为黄冠于郧阳。

  他莫能及矣。

  副总兵洪日升、给事中李维樾、佥都御史李光泰起兵江西。日升闻北都陷,即与揭重熙起兵勤王。至南都,重熙以忧归(重熙事详后及「江西之兵」),日升亦罢。

  维越、光泰皆起兵勤王,亦以诏罢。

  义士蔡观光、刘斯嵊、林亮、观国桢起兵南昌。观光为孔彻元客;彻元死,观光愤之,起兵南昌。事泄,以其众走鄱阳,被执而死。

  斯嵊起梓溪,亮、国桢及丁家塘师皆应南昌;谭泰击杀之。

  义士郭贤操、诸生桂登魁、胡戒登起兵德安。遂克建昌,为降将高长子所执;释勿杀。明年,复聚众起兵;金声桓使环其室焚之,贤操先走去。及声桓复为明,贤操投袂起事;败,见杀。仲子良锡、从子良铨,以攻建昌,中流矢死;叔子良铎,从鸟兵营战死。登魁、戒登皆死,登魁妾胡氏殉之。

  诸生李含初起兵琅山。含初值九江没,即倾家起兵,破德化、瑞安,人情震撼,无敢助者。其部王拐子私款于降将余世忠,因袭破之;含初败死。与死者,诸生李映阳、武生唐扉、邓士凤、熊九鼎及宗某(人称宗麻子云)。

  故汜水知县胡定海、义士董某、揭新起兵于德兴。定海之官有惠政;既罢贫甚,授徒于德兴。董氏,亦义侠也;破家起兵,定海为之结诸乡寨。张天禄次婺源,定海以兵绝其前。婺源陷,复击之,杀所置吏。天禄攻之,定海徒步乞师于黄道周。比归海口,已被围,力战而败,被杀;首诛,而尸不仆。

  揭新亦起兵,居址不可考;与之同死。董后死于粤。

  诸生吴江起兵于星子。江闻金声桓复为明,起兵应之。谭泰破九江,江部兵期再举;其部已通款于泰谭,执江献之,不屈而死。

  诸生金志达、僧了悟起兵九江。集众万余,屯于鄱阳、彭泽间;取东流、建德,又战于池州。寻败死。

  抚州佥事曾益、吏部主事曾应亨、郎中郭应铨、御史揭重熙、故将王益八、举人王秉干、诸生汤仲发起兵临川。益闻江西急,即亲与李含初同谋起兵,盖最早矣。应亨起兵应益王,众溃走临川、汀、赣之间。及永宁、罗川两王起,寓书应亨为东道;应亨喜,募兵数百相犄角,且走书诸大姓。一日,方设会,王得仁侦知之,阴自祝家渡至;应亨卒不支,走石室。其从弟谓应亨实贾祸,指穴出之;遂及长子筠,皆被执。得仁揖应亨曰:『公,义士也。时不可为,宜就功名』。不应;挞之数十,亦不应。悬诸树而射之,已复为婉言;终不应。得仁曰:『此铁石人也』。乃杀之。当被执时,语筠曰:『一日千秋,毋自负也』!筠曰:『诺』。大骂得仁,支解而死。宗族而死者二十余人、亲故义士三百余人;邑里为墟。然应亨起兵,先使弟应和奉父走,故不及难。应和闻兄死,曰:『父为忠臣、子为孝子,亦复何恨』!奉父之福州,福州失;之肇庆,肇庆又没。拜辞其父,入井而死。应亨叔椷,先以蒲圻知县死;伯益,为贵州佥事,死。人称曾氏五节云。

  应铨,维经之子也;与弟应衡、应煌共举兵,大小十余战,斩获颇甚。隆武帝擢应铨、应衡皆至郎中,应煌户部主事。及维经视师赣州,应铨屯龙泉为犄角;金声桓来攻,应铨设伏败其众。部将刘文煜叛,以城应;应铨兄弟皆被执去,〔应铨〕奋掷岩下不得死。刘一鹏诱之降,不可;扼吭死。衡至吉安,一鹏饮以酒,碎其碗而骂;凿齿、断臂死。应煌见董学成,唾骂之;抽肠死。

  重熙集徐祖绶、万民望、王宏等起兵,战败;劾去。后拜督师之命,转战诸路;久之乃死(详「江西之乱」及「殉节」)。

  益八以战死;秉干、仲发皆议举兵,事泄而死,其刑尤酷。仲发,显祖之孙也。

  义士陈宗勉起兵南丰。久之,败死。

  益王由本、江西布政司夏万亨、分巡道王养正、知府王棫、推官刘允浩、通判胡缜诸生邓思铭、义民孔彻元、孔彻哲起兵建昌。南昌已没,众谋拒守。棫曰:『事急矣!国无主,不可以集众』。乃奉王为主。王亦思起事,苦不知兵,年又少,乃委军事于罗川、永宁二王与艾命新等出号召。得刘琦、杨独龙、僧丹竹等三十六人为三十六将,兵凡七、八千人,为三十六营;移书歃血,军势颇振。又以便宜,留云南入援总兵赵印选军助战;富民王某、谢某竭赀助之。事甫立,而〔王〕得仁驰至。有保宁王者,称自河南至,知兵;众信之。及战,从阵后以火矢射众兵,诸军皆溃;疑得仁之间矣。王奔宁都之佛旗堂,后死于闽。永宁走宁都,万亨诸人皆被执。允浩督众巷战,亦被执。金声桓以万亨能得民,将降之徇郡邑;劝受命,万亨书绝命词以见志。声桓不之杀,械至武昌,死。王棫被执,亦送武昌,死。万亨妻顾氏、子妇陆氏及其女孙,皆入井死;仆从殉者十余人。养正妻张氏,绝粒九日死。建昌人哀之,合万亨、养正、棫、允浩之柩葬之沌砦河侧。刘琦、杨独龙诸人亦多死。惟丹竹绝健,复从揭重熙攻抚州,刃及得仁之面。重熙败,丹竹亦病,声桓使九骑缚之;丹竹奋起,呼所部十余人出伏,自居酒肆;骑不知,即丹竹询之,立杀二人,其七人走遇伏,获其二,追之,又获其二。及声桓攻广信,丹竹以长枪、火矢逐之,而阴杙水中;声桓舟遁,复罣于杙,遂大败之。后以精锐邀击满洲军之入闽者,首蹶而死(命新、南英详下)。

  思铭,故仪宾;北都陷,即说益王曰:『身兼臣子,坐视宗社倾覆,盍可忍乎』?王大感动。铭即联诸生,称庠兵,请于有司;则曰:『庠可兵耶』?置弗应。众遂散。及王棫等起,思铭入其幕。城破,棫被执。声桓愤其詈也,缚诸竿而射之;每一矢至,辄呼『未中』。及六矢,思铭大吼曰:『经时而不能杀我,技何劣也』!遂死。

  元、哲家富,与客蔡观光誓起兵。及谭泰围南昌,哲以众援之;不克而溃。已传德安、瑞昌间有奉隆武宗人而起者,彻元入城,逐守吏应之;已而寂然,其党执以献。兄弟皆死,部曲尽散。

  永宁王慈炎、瑞昌王统鉴、知州张述载、贡生魏一桂起兵泸溪。永宁以益王败,入广东连子洞。旋竭其赀,招萧升、阎总、张安四营,皆猺寇也。升方梦日坠其门而王至,益乐戴之;礼部侍郎王廷垣、知州揭重熙、举人艾命新、诸生杨师古及罗川王皆从之。复建昌,乘胜拔抚州;降臣鄢鼎实等皆遁走。进拔进贤,饶、信,抚、建之间望风相应。隆武帝手书存问,使郑彩因王以复南昌;彩置不顾。金声桓兵四掠,王率孤军以战,亲冒矢石。降寇谢志良等皆愿受王命;顾监军张家玉,执其手曰:『誓同生死』!英义之概,为明季诸藩冠。值其部与罗川王部竞,罗川王死之。王退抚州,王得仁攻之急。张家玉上王功,请若汉制,以鲁益东海;诏南昌克复,必晋亲王。及郑彩弃广信遁,湖东危甚,张家玉南募兵;声桓急攻抚州,王登陴守。凡三月,吉安又破;隆武帝使傅冠以兵援江西,次泸溪而溃。抚州援绝,王突围走建昌;王得仁急追之,遂遇害。都司汪一贵、守备杜有声诸人皆从王起兵,先后俱死。

  统鉴既起兵,授王来捌、盛名世皆总兵,郭应铨、郭应衡主事,分屯东乡、吉水、龙南诸寨。汤执中、刘一鹏攻之,来捌等死,王亦殉。

  魏一桂以贡生起兵,执降令李光送郑彩磔之。故知州张述载亦起兵,相与战守,败金声桓于密浑;王得仁使尽族泸溪丁、傅、魏三姓。一桂弃妻子走福建,袭将乐,破之;与永西、德化、兴安诸藩王攻建昌,亦破之。金声桓围建昌,一桂坚守;凡五月,始破。一桂与诸王俱死,惟兴安得免。时宗室子孙多起兵,宗派、封爵、时日及起兵郡邑颇难考;永西、德化、兴安之起亦然。附列于此。

  罗川王某、举人艾命新、御史艾南英起兵贵东。南英工为文,尤精于选核;与陈际泰等齐名,称几社,风动天下。王先及两人奉益王号召吏士;益王败,及永宁王走宁都,又与入广东,复入江西。南英攻抚州,屯于进贤;以粮匮,退军许湾,招兵贵东安仁,可二万。及永宁至抚州,王以兵会,定计取南昌。俄,永宁部与王军斗,王亲出止之,中流矢卒。命新,南英之叔也;同起兵,奉王与金声桓、黄道周相应。罗川亡,命新旋死。南英入闽,陈十可忧疏;授主事,寻改御史。汀州变闻,南英死之。

  副将傅潜龙起兵东乡。隆武帝诏至,及其旧部参将黄腾、都司文而武、守备刘胜率众袭东乡,破之。屡与王得仁战,败死。

  督师大学士余应柱起兵都昌。金声桓复为明,应柱散财起兵,以舟师援南昌,败于落星湖。已复谓众曰:『吾年六十四,官尊禄厚;所不了者,欠先帝一死耳』。后以兵救吴江,杨捷以步骑猝迫之;与子临显及中军帅师,皆死之。

  宗室由■〈木产〉起兵饶州。由■〈木产〉,金华王属也;为洪承畴所灭。及其属常游、常洮、常涫皆死。

  都司赵祖、参谋舒奇谋起兵余干。败死。

  义士徐孝伯起兵湖东。往来各郡,又会傅鼎铨于徐博。既而败死。

  都司徐德、守备洪士邦起兵于安仁。亦败死。

  义士倪大显起兵乐平。大显及弟大恢、大登,皆以勇力闻,尚书周损以币致之。损败,从黄道周;道周败,从曹大镐。及王得仁大发兵屠乐平,军中闻其勇,争欲得之。有僧长八尺余,下马来搏;显斫其脑,应手死。已度不支,遂自刎。大登、大恢亦被杀。

  大理寺丞詹兆恒、东湖副使胡奇伟、前知唐县胡梦泰、进士徐时敏及杨文、李克升起兵于广信。兆恒起玉山;隆武帝立,兆恒表贺,晋兵部侍郎。梦泰与同起,倾家募士;亦授给事中。奇伟亦起兵,守广信府。金声桓来攻,兆恒告急,黄道周使监军御史周定礽、员外郎万文英援之;定礽旋拜巡抚广信之命,文英分守铅山。郑彩既遁(详前),定礽、文英犹固守;击声桓兵,败之。文英寻及主事唐倜出战,倜陷阵死。熊开元以倜知兵,自诸生荐授主事,使募兵数百出关,应文英。倜死,铅山亦陷;文英尽室沉于湖。梦泰、定礽在广信,力守数月;城破,梦泰夫妇自缢死、奇伟自刎死,定礽亦死。兆恒走玉山,聚众千人,依险自保;往来江西、闽、浙,声桓不能制。寻攻开化,击降将李荣兵;兆恒亲身搏斗,誓死不移。从兵尽溃,中流矢死。

  时敏、文、克升同起广信之九仙山。永历帝已走南宁,江西义兵亦欲尽;时敏等犹为明,永历帝封为真定侯。寨破,皆死。

  副将黄英、义士谌延椿、胡亲民、刘绍新起兵瑞州。英及都司敖高、参将姜性誓众于瑞州之鸡公岭、崇山诸处,王得仁攻之,英等皆没。

  廷椿、亲民、诏新亦死于起兵。

  举人谌志明、故分宜知县鲁国琦、前怀宁〔知〕县聂栋及其子炬武、解元王东平、举人李维桢、黄楧、晏扬勋、贡生任汲、凌洪、黄国彦起兵于上高。志明、国琦、栋、东平、维桢、楧、扬勋,所谓七家军也。志明以兵东会陈泰来进攻抚州,王得仁猝至,志明没于阵。东平、楧相继以败,死;维桢不知所终,或曰自焚死;扬勋、栋皆为僧。

  国彦亦奉泰来复上高,杀其知县某;取新昌、宁州、围瑞州,不克;攻万载,取之。寻败没。

  汲、洪亦起兵奉泰来;泰来死,两人不知所终。

  右都御史陈泰来起兵新昌。泰来闻益王起兵,将赴之。其姻戴国士及同里按察使漆嘉祉伪止之曰:『公受隆武帝命,督江西义军矣。今复从王,将奉以事闽,则王不可;将两事之,是二心也。公捐身家以教忠也,示人以二,人谁谅之』!乃止。及金声桓陷新昌,国士降为声桓用,使招泰来;泰来恨曰:『吾乃为贼误!均国事也,闽与益何殊』?复捐赀募士起,曹志明等皆奉之;遂复上高、新昌、宁州,执国士妻子杀之。进围瑞州,不克;取万载,使其子正仪等他出从义旅。及声桓兵再至新昌,守者叛出降;泰来走界埠,志明等自上高会之,进攻抚州。王得仁猝攻之,泰来走黄氏祠,自刎死。

  监军许文龙、曾嗣宗起兵宁州。金声桓招文龙不应,以兵逐降吏,屯于奉乡。嗣宗在宁州,声桓攻陷之,嗣宗死;进围奉乡,文龙固守。凡三月,食尽;退军界首,食又尽。乃被执死。

  监察御史徐伯昌、兵部员外郎彭焜、金简臣起兵宁都。伯昌受命督江西义旅,自新城、广昌至于宁都,起兵克之。善战能守,以书生挫锐师,被围经年而不能破。揭重熙、傅鼎铨外,城守久者惟宁都为最。及城陷,大书于壁曰:『读圣贤书,但知守经死,不知达权生』。自缢而死。其子先以伯昌命,匿妻山中;返而同死。

  焜以诸生起兵,从杨廷麟;擢今职。廷麟败,以幼子属之。及宁都急,焜饮亲故酒,曰:『此城破,我义不辱;行与诸公诀矣!且我与杨公共事,宜死;徒以其孤在。今已长,必无绝忠臣嗣者』。揖诸人而托之。素衣冠,烧烛于庭;呼妻李氏冠帔出,北面再拜,分就东西偏缢。

  简臣,至李定国入江西时,犹以兵屯宁都。明年,败死。

  有彭顺庆者,亦居于宁都;刘武元招之,不从。旋被杀(详「江西之乱」)。

  义士陈其纶起兵于大相山(瑞金治也)。揭、傅诸军没,其纶无内救,遥附朱成功于福建。降将胡有声攻之,走宁都之天心寨;被执,死。

  总兵陈辉、汪硕画、副将汪洋、监纪知州廖汝健起兵贵溪,会胡奇伟攻广信。硕画,故袁继咸将;受其遗命辗转江西,不肯降。寻以战死。辉等亦没。

  义民王宠、邹文鼎起兵吉水。宠偕刘同升起,以部兵不戢去;往来临江、吉安、抚州、赣州之间,金声桓不能御。一日为获,诡乞降;夜半,杀守者,搴声桓旗走。过新淦至峡江,降令某以为声桓至也,亟以冠服谒;遽杀之,破其城走。急书其旗曰「追剿王宠」,呼噪而走。既远,声桓兵始知之。及声桓复为明,遍招之不得;盖入山死矣。

  旧抚将邓武泰起兵峡江。武泰屯峡江,始终不降。义师起,遂以兵应。寻战死。

  翰林院检讨傅鼎铨、职方主事邬见正起兵于宜黄。鼎铨闻福州破,乞兵于宁都之田宗海,不应;自集乡兵,复宜黄、乐安,复与揭重熙往来江西(详「江西之乱」)。久之,被执;使降,不可。令以书招重熙,亦不可。在狱阅月,赋诗不辍;有「浴佛诗」传于世。或欲去其发;曰:『留此与首偕』。将死,人为之泣。鼎铨志气如平时,闻角声,曰:『可行矣!我不任缚』。平行至顺化门,南向再拜;刑者请跪,曰:『吾自被擒,谁屈吾膝者』!刑者泪下而颤右手,杀之。鼎铨以北都陷,受贼命,尝求死以自雪;置木主,书年空其日月,盖誓志久矣。

  见正合鼎铨,每事必咨之。鼎铨没,见正走吉安,与刘季矿图复湖南;仍故衣冠,匿村塾。为人所讦;捕至,请自刃死。吏诮之,则大骂;不食,死狱中。

  都督宋献忠起兵乐安,授今职。四家军虽尽破,献忠等犹为明。战败而死。

  都督陈文魁起兵,其地(?)。后于南丰被执死。

  节妇刘淑英,庐陵王霭妻也;父铎,以扬州太守,死珰难。淑英十八而寡,剖股以疗其姑。北都陷,即矢报国;集家僮百,四出召募,遂成一军。后赴张光璧于永新,奇其才,欲妻之;淑英不可,因夺其部。淑英愤卒。

  义士李陈玉起兵于信丰。侍郎刘士桢使其子稚升来与俱。既而败死。

  工部左侍郎刘士桢起兵于龙泉。破泰和、庐陵。吉安再没,士桢使长子肇履入闽乞师;次子稚升从李陈玉于信丰,为赣州援。赣破,士桢走南田。金声桓复为明,士桢再使肇履募义兵,从刘一鹏围赣州;令稚升入南雄,结粤军。声桓败,谭泰攻之,士桢走龙泉;吏索之急,绝食而卒。稚升后战死于长桥铺。

  编修杨廷麟、修撰刘同升、乡官王其■〈穴上弘下〉、刘明保、赵日诹起兵赣州。北都陷,廷麟抢地哭,与同升起兵勤王;授左庶子。宗室统■〈金类〉诬劾姜曰广及廷麟,谓谋不轨;乃散军。俄,金声桓陷江西,列郡骤没;惟赣州悬岭上,其势亦岌。廷麟、同升及巡抚李允茂大集绅士于明伦堂,起兵守。廷麟开忠诚社,其■〈穴上弘下〉、明保、日诹各以家丁裹粮从。四方至者且三万人,复招壮丁四万、留广东兵数千及中书张同敞所征云南总兵赵印选、胡一青兵四千,大享于城西,誓师恢复。声桓陷泰和,廷麟、同升乘其骄,以兵复万安诸县(详「江西之乱」);使张安攻抚州。屡疏行在,请临幸;略言『偏安海甸非计。赣居上游,不易仰攻;且左楚,右浙、闽,背为粤东,控制三面,兵甲精利。六飞临幸,使四方豪杰知朝廷有恢复大计也』。隆武帝悦;郑芝龙尼之,不及行。及樟树败,与万元吉共城守。俄,被诏将行,闻吉安警,陈兵郊外;驰疏言援吉安、防赣州之计。吉安陷,声桓乘胜攻赣州;廷麟以新军及广西军溃,乃入城守,军声颇振。城破,廷麟犹督乡兵力战;已知不可为,散其众,脱身入清水塘自沉死。降将贾熊见之,叹曰:『此真忠臣也』!仓卒无棺,軿四门瘗之东关之外。同升子季矿从父起兵,授待诏;后死。湖南总兵邓凯,城破得免;后从亡于缅甸(详后)。江西自左梦庚降,义兵起者旬月辄败,惟廷鳞起赣州,坚守二年;易子析骸,人无叛志。隆武帝嘉之,锡名「忠诚府」。四方闻者,靡不义之。

  又宗室由植别为义兵,拥立于赣州;而主兵者之名不可考。降将马国栋攻破之,由植及拥立者皆死。布衣陆继望、陆洪基及南城某亦以起兵死,而实事不可详。其从黄道周、揭重熙诸人者,复不胜计。南昌再破,其势较折;而廷麟子弟在湖中者,至永历帝入缅甸犹有存者。久之而后尽。

  贡生齐巽、中书张份、僧不空起兵于闽州。巽及份、不空阴以众起,大学士曹学佺资之千金;众遂立杀悬招抚榜者。钱肃乐闻之,为诗以自慰。降人黄璂密语博托曰:『急取福州,此类必散』。众果骇溃,人共惜之。

  大学士朱继祚、举人曾世兖起兵莆田。继祚从隆武帝至汀州,奔还。闻监国鲁王在闽安,聚众起兵;与同安伯杨耿攻兴化,克之。既而城陷,被执;为诀命词,自缢。将死,复为楹联以自誓。

  世兖破家起兵,从继祚克兴化。事败,走厦门,忧愤以卒。

  义士李长蛟起兵延平。延平居万山中,将军寨尤峭险。博托兵趋福州,长蛟等奉德化王慈烨居之,取大田诸邑。攻者至,扼于山势,不能克;相持历岁。陈锦使于对山垒土齐寨而炮击之,长蛟诸人力战死。王被执,死;宗室王侯死者极众。始谓其险可依,共保之也。锦又嗜杀,几屠刈矣。

  建宁知县蒋芬、郧西王常潮及应天麟、毛明卿、李尚贤、范恩印起兵建宁。芬知建阳,闻庄烈帝崩,即誓众起兵;捐资俸、储火药,募勇士刘铁臂、朱千斤等,三请勤王。其词曰:『幸而邀天之眷,迅扫狂氛,社稷之福;否则,断颈抉腹,一瞑而万世不视,以酬国家三百年养士之报,亦无负芬三十年读书之心』!识者壮之。南都诸臣无措意,芬不得行。后擢芬参政,与朱继祚共守兴化。兵入,绯衣坐堂上,死。

  天麟闻黄道周出江西,首以兵从;于是员外郎中书舍人魏棨斌、推官洪京榜、赖继谨、诸生陈雄飞、应士英、王加封、仲成治、高万荣、刘醇、商应椿、蔡春溶、林克佐、黄子渊、黄子静、黄堡、曹璋各起兵,合数千人从道周。及败,诸人并殁。其给京榜札,以风、云、雷、雨、虎、豹、熊、骊、龙、象为名。故京榜所统,名「象」字营。朱书其末曰:『东山雨雪,眷其在怀;板屋温如,何能不思』云云。

  常潮落魄入闽,虎与卧于僧寺。僧奇之,与入古田。降人高简肆虐于建宁,众叛之;遂奉王。乡官陈某复以虚实告,遂以王祁为左军、李文垣为右军,率兵万人及竹溪王屯东峰。降将于应鹄来攻,设伏大败之;进攻建宁,王祁以计突入之(详「闽海遗兵」),车裂简于市。遂入松溪,知州张朝国不降,斩之;属邑皆附。马得功来攻,自溃去;屯于浦城。王以兵复将乐,促浦城,将扼仙霞关,不克;复顺昌。得功陷松溪,知州戴应选被杀;死者千人。王复使曾明远、叶和、陈士良出瓯宁、政和,攻松溪,复败得功。自浦城围建宁,自三月至四月,守御百计,间出战,胜负亦相当。得功掘黄华山,以巨炮堕西门,梯而上;众皆呼曰:『休矣!休矣』!王合宫自焚死。祁以功封郧国公;挥兵巷战,不胜,自焚死。得功纵杀,火三日夜不息;尸气闻数百里。

  阅二年,故将毛明卿复起兵,战于严关,独持狼筅奋力死斗;且以兵攻闽、浙间。

  尚贤、恩印亦起兵奉永历帝号,往来瓯宁、浦城、建阳、建宁、松溪。久之并没。

  宗室统锠起兵光泽,频掠福建、江西、广东境。使林惠、徐化、朱寅攻安溪,郎廷相败之;招其部陈龙、施建宇、蔡淑,皆叛降。廷相复使淑伪还,为内应;遂攻之,冯珩、朱议潜等执王以献,廷相杀之。

  义士林质起兵复德化,再攻建宁;降将蔡应科逆战,质败被执,死之。

  举人陈希友起兵长乐,累官给事中;从监国鲁王入于海。郑彩杀熊汝霖,上下骇畏莫敢言;希友独疏劾之,不纳。知必为彩所忌,上印为僧。

  兵部右侍郎林汝翥、吏部员外郎林垐起兵福清。垐解官募兵千人,扼于郑氏,郁郁甚。至汀州,仓卒不及救,恸哭而返;匿山中,为一棺书曰「大明孤臣之柩」。闻监国鲁王至,郡邑起兵拥之为主;拜其父曰:『儿当死久矣。作令城不守,当死;扈帝事不终,当死。今更苟延,恐遗父母辱』!徒步荷戈,与汝翥夹攻福清;身杂伍卒。然乡民不习战,马得功以劲骑冲之,皆惊溃。垐独以所部战,身被数创,犹不止;流矢中喉,乃卒。

  汝翥受命总督义师;福清之役,亦被执。除夕,饮金屑死。记室叶子器,先被执,使作书招垐;垐书绝命词与之,被杀死。

  义士林永聚起兵于永春州。隆武帝虽没,汀、漳、福、建、邵、延之间义师数起,永春尤甚;结寨三百有奇,皆为马得功所破(志乘不详,湮没殆尽)。及朱成功北出永春,义兵复起;可知者,惟永聚耳。有众数千,袭破州城;李率泰攻之,永聚败死。金衢巡抚刘中藻、故苏松道李向中起兵福宁。中藻返自浙,朱大典荐之,召对称旨,命抚金、衢。中藻取苎獠、青獠诸种人,练为兵。隆武帝没,中藻走括苍山中,以兵攻庆元县,守之。旋以众归监国;攻福宁、长乐,皆克之,降故将涂登华,进尚书大学士。治军有律,语富人佐军食,士卒乐之;遂见嫉于郑彩。监国使沈荃宸解之,彩不听;纵兵掠其地。为得功乘之来攻,中藻善守,杀伤四、五千;相持阅七月,城中食尽。中藻知必陷,冠带坐堂上,为文自祭,屑金饮死。子诸生恩沛被执,囚浦城。闻中藻死,曰:『父死节,子可不继乎』!亦死。兵科给事中钱肃范(详前)、举人连邦琪、缪士垧、方德新、郭邦雍、陈翰迅、幕友欧宁、吕天宠、部将卢某、董世南、张先数百人皆死。

  向中起兵雒容山中,藻招之;监国以向中为侍郎,巡抚福宁,且监中藻军,以其部屯沙埕。中藻以忠义激士气,所战辄胜;其部众颇不戢,向中以法戢之。马得功围福宁,向中兵少不能救;率涂觉华及襄武伯章义军,扈监国入浙江。取健跳、舟山,晋尚书,掌都察院。以郑彩横甚,叹曰:『此何天子、何节度乎』?值其父卒,监国使以墨绖视事。及舟山破,曰:『先帝以治行擢向中,向中不死难;华亭之役,不与沈、夏诸公死;福宁之役,不与刘公死:偷生七载,希得报先帝。今已矣!父死在殡、母老在堂,向中可无死;然不死则辱!我死,当投我于海中以见志』!墨绖诣陈锦;曰:『召君不至,捕何至也』?则曰:『招恐谕降,捕就死者』。翔步而出。明日,被杀。

  招讨大将军朱成功起兵海上。传三世,至克塽降(详「闽海遗兵」);部众犹多入海者。

  儒士洪有桢、杨涞起兵漳浦。有桢工书,名溢海外,贾舶争市之。忽以侠士数百起嘉禾里,据漳浦,尽杀文武诸降人;监国嘉之,即以为令。未几,城陷被执;瞑目大骂不绝,磔之。悬首高竿,数日不变。一卒投之水中,夜叫号,若有击之者;乃罗拜而瘗之。

  涞亦以起兵,不屈死。

  在籍御史沈佺期、光禄寺卿林桥升、户部主事郭符甲、推官诸葛斌起兵泉州。符甲家居,与佺期等誓众起兵,亲身督战;遍体皆创,斗犹不止。或断其首,乃仆:暴尸七日,面如生。乡人义而葬之。佺期后没于台湾。

  桥升及佺期、符甲共会监国围漳州,斌约杨义为内应。某夕,守者移义于他门,斌不知而往,一军尽没。斌、义皆死。

  郭必昌子显,亦谋内应。事泄,一门十三人皆死。

  义士林忠起兵于南安。居于双溪,与陈奇、陈已相应。马得功攻双溪,奇、已以郑师来援,两人皆死。忠走入海,往来闽、浙者八年有奇。及郑师再入,忠更破德化、大田守之。宜永贵等来攻,不克;久之,乃没。

  佥都御史田辟起兵入卫;锦衣王之臣奉隆武帝命阅其军,诬以冒饷,逮下狱。然兵皆实籍,饷亦己资,官未之给也。已而遇赦,拥众楚、粤山谷间,崎岖不屈。久之乃败,抗节死(辟起兵、殉难非一地,而始于闽,故系之)。

  闻之闽中义旅,数抵江、浙,其期更远;诸人而外,匿山林、走海岛至于屡岁者,殆不胜计数。然无纪着,皆湮逸。惟周之夔亦起兵,人以其党阮大铖,薄之。

  职方主事周师文起兵兴国山中。金声桓复为明,师文应之;刘季矿表授今职。复入耒阳,军中身先士卒。何腾蛟不之喜,乃之酃县遇盖遇时,使复吉安。遇时欲降,师文涕泣,以大义止之。遇时怒,竟被杀。

  举人郭金召起兵湖潭。金召貌奇伟,议论风生。流贼陷湖南,请于何腾蛟,练乡兵以守。已知不可为,绝口时事。腾蛟两荐之,卒不起。临终题其碣,曰「遗民郭金召墓」。

  监军御史余鲲、主事李春甲起兵复宝庆,值何腾蛟下长沙,遂依之。腾蛟死,鲲、春甲重茧入桂林。桂林破,走入山野,不食死。

  诸生邱式■〈耒予〉起兵黔阳。式■〈耒予〉倡团练,御贼徐步。诣行在上疏,授待诏;招抚诸镇将,会李若符军。被执过沅州,褒衣大带,见徐勇不屈;勇致之武昌,不杀。式■〈耒予〉誓死,为文自祭;云以汨罗之水、首阳之薇,致祭于邱君之神。遂被杀。及北京赦使至,已无及矣。黔阳破,若符亦死。

  贵溪王常彪起兵永宁。贵溪,荣藩裔也;荣王死,王与总兵项登华拥其余众,招兵苗中。出攻沅州,降将线瑨击之,败绩;线国安复来攻,王固守。未几城破,王及登华、吴尚应皆战死;苗兵死者万人。

  荣王由桢起兵辰州。俄,败死;贵溪王统其众。

  有遂平王者,亦起兵死(以时日、居地不能确,附之)。

  义士谢照、龙尚可起兵耒阳。屡与孔有德兵角,卒败没。

  监纪推官闻大成起兵酃县。大成甫起兵,遽为兵执;在狱慷慨悲歌。临刑,神色不动,观者雪涕;大成曰:『无劳诸公痛我,我亦痛诸公之生也』!

  文渊阁大学士总督五省义师唐诚起兵永州。诚受父绍尧遗命,及兄谊毁家起兵,助瞿式耜守桂林,擢今职;与腾蛟相犄角。湘潭破,谊奉母居龙虎关,诚入肇庆。马蛟麟执其母入粤,诚号泣上印绶,自囚赎母;蛟麟礼而释之。或以其名入簿牍,作诗曰:『无如世相拂,此谊不忍绝』!入秦人山以终。其弟访,官庶吉士,知制诰;亦奉命入楚,联络诸镇。知不可为,痛哭为僧,称「食苦和尚」。

  崇阳王起兵苗中。入苗地,散金帛、敕印号召;土司、苗民翕然奉之。出攻黎平,陈友龙击之,王被执,死;连营皆溃。

  兴化土司某,独拥奉国将军晖奎入其寨,以兵千人誓守。友龙复攻之,王及土司皆死。

  湖南当黔、桂之冲,兵贼所萃。戊子之间,义师大起,湘州人士多预其谋;事后被逮者,三百有奇。湘阴陈之宣等其著者,其它率不可考。宝庆、武冈、辰、永、沅、靖之墟又邻苗寨,汉民、苗族愤起义者亦十百计。一屠于郝永忠,再破于屯齐及诸战守死者。文献无征,益不能详矣。

  大学士陈子壮、举人杜璜、邑绅李星一起兵广州。子壮闻苏观生更立绍武,止之不可,退居九江村;永历帝以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总督福建、江西、湖广军务。未行,而广州陷。久之起兵,多番鬼、蛋户民,称善战。陈邦彦使来结,故知州梁若衡、指挥杨可观、杨景晔亦招花山盗三千人约内应,期以七夕宵入广州。子壮喜,先二日发。可观闻之,曰:『死矣!可奈何。谋必泄』。语未毕,被执,使举其同人;怒曰:『今日斫头终,不图缓死杀天下英雄』。佟养甲杀之。子壮走五羊驿,邦彦后至,曰:『公无再误。今成栋必至,我伏苇中,公以青白旗为识,以大舰阵于西;合击之,必大克』。成栋还至禺珠州,伏起,烧其舟;成栋惊却西,邦彦逐之。昏黑,子壮兵望帆樯若栉,谓皆成栋军,阵动;子壮令未遍,后军已走。成栋乘胜击之,子壮大溃,走九江;其子上庸战死。值御史麦而炫来迎,子壮从之。成栋使降盗郑昌为导,破高明,执子壮送广州;养甲曰:『不极刑,无以栗众』。召降臣何吾驺、王士俊、李觉斯、黄应华数十人,列坐观杀子壮。衣以赭衣,舁历四门,子壮不可;刃之数十,大呼高皇帝、烈皇帝不绝口。养甲以木丸塞之,坐而磔诸台讫,举酒属吾驺等曰:『畏乎』?皆曰:『畏;不敢异』。复析子壮骸,投之四野。子壮母朱氏,自缢死。及养甲降,永历帝赠子壮太师、番禺侯,谥「文忠」;即以养甲为祭谕使,养甲愧欲死。养甲后为李元允所杀;将死,恍惚见子壮射之云。仲子士图被获,家童伯卿请磔己赎主孤,乃免;后以中书统旧部居于山,久之乃烬。

  星一、璜攻肇庆,败死。

  巡抚张家玉、举人韩如璜、大姓陈文豹、林洊、朱四维、指挥谭某起兵东莞。家玉以侍读监郑彩军;彩遁,家玉入新城,与知州李翱力战。隆武帝大怒曰:『统将入关,令文臣陷阵,何以自解』?玉乞骸,曰:『得从七旬王父母、五旬父母,死不恨』。优诏答之。寻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广信;乃募军潮、惠间,说山贼数万,皆下之。将赴赣州,而汀州陷。值到窖(东莞治州)何不凡、黄子元使迎,家玉遂居之。林如玉兵亦起,家玉与共攻东莞,克之;籍降臣李觉斯家以犒士。甫三日,成栋兵至;如璜战死,到窖亦破。家玉祖母陈氏、母黎氏、妹石宝入水死;妻刘氏被执,断体死。家玉彷徨无所止,而文豹以西乡兵来迎。文豹者,大豪也;与故南海指挥安宏猷、训导张治、举人张恂、尹斌皆起兵入东莞,杀典史张元鼎,遣使迎家玉,期与合。乘胜复新安,屯于赤冈;屡及成栋军战,杀伤相当。及成栋兵大至,文豹及宏猷皆战死,治、恂自缢死。文豹死,灵爽殊异。未几,争庙之。其后厘祀典,文豹庙独存;比于江阴之阎、陈,闽之朱成功诸人矣。家玉走铁冈,觉斯子因覆其族,墟落皆尽;家玉恸哭过之。缘途召集,得姚金之、陈壳子三千人取龙门诸邑而却走(详前)。家玉有奇气,少好剑术;多结豪杰士。北都陷,被执,不杀;乃伪为文谀贼,乘间南走。至留都,马士英恶其出周凤翔门,罗织之,削籍;居浙江,与苏观生同扈隆武帝入闽,擢官。以郑芝龙不可恃,请出关效死;遂令入江西,解抚州围,战守于新城,称能军。故蹶而复起,所至奉之。至是,更募万余军,为龙、虎、犀、象四名。攻增城,破之。成栋使闫可义、杜永和以马步来攻,家玉三分其军,倚溪崖以自固。大战十日,力竭被困,诸将溃围出;家玉叹曰:『矢尽炮竭,欲战无具;将伤卒尽,欲战无人。乌用徘徊岛屿,以颈血溅敌人哉』?遍拜诸将,投野塘死。兵戮其尸,送首于养甲;值诸降臣观杀陈子壮,李觉斯恨家玉,离坐请视,曰:『无为所欺』!养甲曰:『此貌清正,固是义士;必家玉也』。卒年三十三。永历帝悲悼,赠少保大学士,封增城侯;父兆龙固在,即以爵之。从弟有光、有恒及邓栋材、韩如璜、杨如远十余人皆从死。

  洊为家玉师,与同谋起兵;临刑,为诗曰:『独怜一片忠精骨,不死沙场死法场』!

  四维,诸生;谭官指挥,逸其名。陈子壮围广州,四维、谭自上游起兵应之,断飞来寺山口,攻下三水;子壮奏授主事,谭亦进秩。子壮死,四维守清远;城陷而死。

  诸生阮大年、李子俶、乡绅黄春荣、黄奇策、义士王兴(此别一王兴)起兵新会。大年闻庄烈帝崩,哭于崖山杨太后庙,聚海舟四百,将发。子俶亦以国变,书「大行皇帝位」于家庙,哭之曰:『生为明人,死为明鬼可乎』!旬日得五百人,又降海盗于昆仑可千余人,毁家具舰;闻大年在崖山,赴之,相抱恸哭。宏光帝立,携其众自海道入卫;飓风大作,飘没过半。甫至崇明而南都覆,从者亦溃,乃还。及黎遂球在赣州,两人赴之,曰:『从公觅一死耳』!城陷,两人力战死。

  春荣、兴得兵万余,李成栋使招之,春荣斩以徇;寻败死,兴亦死。

  奇策,亦新会人;起兵而死(或谓即春荣云)。

  虎贲将军王兴起兵文村。兴以勋臣裔起兵;唐王聿■〈金粤〉脱出于广州至,兴奉之甚谨。文村在万山中,一线鸟道,人不能入;兴军守之,且耕且拒,李成栋、佟养甲无如何。

  成栋为明,王及兴奉表于肇庆;广东再陷,兴仍故屯历十余年。尚可喜屡招之,不听。既而食尽,又闻永历帝讣,乃邀可喜客金光至,饮之;挥涕曰:『吾受明恩二百八十余年矣!天不之祚。然兴岂能为降将军乎』?语次,一人突入,则故侍郎王应华也。相见于邑不成声。饮三日,语光曰:『所以邀子来者,明吾不背故主之忱耳』。命五子出拜,捻须裂眦而呼曰:『兴不能回天,命也』!尽召其妻、妾登楼,手发连珠炮自焚死;王亦服脑子死。光以其五子出,其部走入海者犹过半。

  义士陈耀、林贤举、苏来、刘子葵起兵惠州。进攻广州,不克而还。寻以败死,苏来亦死。子葵败为僧,复谒永历帝于肇庆,使知龙州;扼其门使黄应杰等,不得叛(?)。有谗之者,即日弃官去;后入于厦门。

  义士赖其肖起兵潮州。降将文贵、陈虎、余成隆来攻,其肖斩之。未几,败死。

  又某寨民起义,奉宗室赵王某。李成栋来攻,王即祝发遥光寺。会陈子壮启至,成栋执王缢杀之。

  总兵霍师达起兵胥江。迎陈子壮为军主,又合陈邦彦军三水。李成栋来攻,师达以火舟出栅战。成栋败走,追之;风忽反,舟挂于栅,师达战死。

  大姓陈顺简起兵韶州。败死。

  义士赖熊起兵建阳。复其城,寻败没。

  义民某某起兵光山厂。地在湘、粤之交,自英德之沧光厂逆流而上,为阳山、为连州、为连山县,达于湖广;深邃险峭。人工于铳,背发之无不中。弋阳王某避乱其中,土人戴之。李成栋屡攻,不能入。反正后,使洪士鹏往,亦不得入。宣忠伯王承恩自请往,遇王阳山;众共留之,不得出。其将彭鸣京、钟某、罗某愿以其部随承恩出,图自效;亦不果。

  指挥白常灿起兵清远。奉陈邦彦,守之。矢尽援绝,常灿力战死(或曰:常灿即白荣,守清远。陈邦傅众至,衣服皆明制;常灿不知而迎之。已知其降,大怒,呼其名而詈之不绝口,遂死乱刃之下。清远屡被攻,荣与常灿疑两人,俟考)。

  给事中陈邦彦、大姓崔良槚(一作良先)起兵高州。邦彦为苏观生使桂林,夜二鼓,永历帝召入舟,太妃垂帘西向坐,丁魁楚侍;语以观生立君事,邦彦谢不知,且请急返肇庆系人心。永历帝悦,授给事中;使还谕旨。闻彭耀死,入高明山中。李成栋陷广州,邦彦在山中昼夜哭;曰:『禁旅弱,南宁又远;独以奇兵袭广州,此孙膑所以救赵也』。闻万元吉部余龙在甘竹滩,溃卒赴之,至二万人;使攻广州,己督高明军来会。移书张家玉曰:『桂林累卵,得牵制之,使无西逞,则浔、平之间可以安辑;是致力于此、收效于彼也』。家玉然之。李成栋急还救,声攻甘竹;龙卒内震,各引还。已使其门生马应芳会龙攻顺德,取之。未几,败;应芳赴水死。龙战于黄连江,舟师三百皆被焚;龙亦走。邦彦弃高明,攻龙门而守之。佟养甲得降人,知攻广州策出邦彦;掩执其子妾,使招之。报曰:『妾辱之、子杀之,身为忠臣,义不顾妻子』。养甲壮其节;会李星一等兵又起,乃杀之。邦彦使约陈子壮伏禺珠州击成栋败之,子壮败而走;邦彦收其军攻广州,城中揭杨可观、杨景晔首示之,皆内应者也。邦彦哭而祭,退军三水。霍师达、白常灿、麦而炫各使以城邑奉邦彦,曰:『清远,广州咽喉也』。引其军赴之,横江树栅绝岭北道。成栋水陆二万众攻之,师达首战,邦彦逐北;风返,成栋乘之,师达死,邦彦众大溃。成栋攻之,邦彦及诸生朱学熙固守十日,不拔;穴城轰之,药发而陷。邦彦自起兵,日或一食、夜则坐寐,与士卒共甘苦;故其兵锐,常分援诸将。至是,以数人巷战。肩被刃三,不死;走朱氏园,见学熙先缢死,哭拜之。将入水,兵钩出之;与总兵曾天奇同被执,养甲磔之。谈笑就刑,神色不变;为绝命歌曰:『天造兮多艰!臣也江之浒。书生谈兵,时哉不我与!我后兮何之?我躬兮独苦。崖山多忠魂,先后照千古』!既死,其肝犹跃起,直击监刑者之面;其人怖,立死。天奇亦死,良槚死于高州。

  湖南巡道黄公辅起兵入新会及新宁。张家玉思用之,既而败死。

  御史麦而炫起兵高明。迎陈子壮,以故主事朱实莲摄县事。城破,实莲战死。而炫被执至广州,不屈;被磔而死。

  漳平伯周金汤起兵于雷、廉州。金汤自滇至广东,聚兵雷、廉海中;龙门邓耀、王兴之将王懋德及李玉、黄确、郑球皆结之。为尚可喜所败,懋德、玉、确、球皆败死;金汤被执,死。

  总兵黄海如起兵雷州。杀知府赵最、推官李宣国以守。使结朱成功攻广州,不克死。

  推官张孝起起兵廉州,人多应之。为李成栋所败,妻妾入海死;羁孝起于军中。成栋再降,孝起得脱走。永历帝征之,自给事中擢抚南宁及高、雷、廉、琼四府。四州没,孝起走龙门岛,绝粒七日死。

  总兵邓耀起兵于龙门,图恢复;周金汤结之。金汤败,可喜急攻龙门,耀出搏战,大败;走交趾,交人击其部,死者被海。耀走广西,入土司;被缚而死。

  有萧图隆者,既降,复与洪彪、周祥、劳来、陈启新攻恩平、开平、阳春、阳江诸山寨,为尚可喜所击;图隆赴海死,彪等被杀。

  分巡道陈武起兵琼州。拔临高、昌化,黎人响应,儋、崖道绝。高进库告急,尚可喜使张国柱击灭之。

  其诸别部英六吉、刘良机、张兴龙、揭结、陈志良并起兵,据山险以守。志良战尤锐,尚可喜屡攻之,不能克。已知不敌,使其部薙发,免屠戮;已尽其室自焚死。部卒多走入海,不从其命。六吉诸部亦入于海。

  广西巡抚方震儒起兵桂林。震儒闻宏光帝立,即遣兵入卫。俄受代去,兵以溃还。

  宗室(封爵、宗派遗)朱盛浓起兵富川,及丰城侯李茂先屯黔、广、楚交界之山中,招致猺獞,攻拔郡邑,与李定国遥相应。线国安击之,寨多破;其弟盛添临阵死。明年,茂先败绩于融县,死之。盛浓辗转兵间,为期最久;自粤入川。至康熙元年,始被获;抗节而死。

  贡生何复图起兵楚、粤间,结寨自固,以卫堵允锡。为曹志建所攻,被磔死。

  广西自李成栋、曹志建、陈邦傅、李赤心、郝永忠、孔有德、孙可望交躏不已,忠节之志错出其间。桂林既亡,率犹据守。故定国再至,义兵四起,数且累百,争复为明。卒以边徼无征,失之。

  举人贾钟斗、诸生刘士恺、龙明新起兵仁寿。先后拒战;城陷,皆力战死。

  义士雷应奇起兵井研。闻贼至,曰:『奈何郡州无一杀贼者』!纠义勇拒于高境关;返至桑园,力杀叛贼,死。

  给事中吴宇英起兵新都。贼授宇英以御史,不从;尽散其财,募兵三千入神仙洞,以待勤王。刘文秀围之三月,食尽,尽室自缢;义兵皆死。

  游击曾英起兵重庆。英为陈士奇所制,屯白帝,兵不及千。进次涪州,大募士卒。值贡金十万至,英曰:『此进必资贼,不如留之』。旬日,得众十万,遂大振。既而败死(见前)。

  分巡道刘长麟起兵涪州。曾英邀之,与击刘文秀、白文选,大败之。及英败,长麟亦死。

  时兵部侍郎侯思恂、提学道王芝瑞亦先后起兵,思恂旋卒。

  诸生董克治起兵合州。击贼不胜,保其峒不下。贼诱以官,不从。经一月,贼以火熏峒,凡三千人无肯降者;时比诸田横云。

  义民蒋士铉起兵永川。集众二百,守州城。战于东门,被执;瞠目大呼曰:『速杀我,不降也』!贼磔之。

  乡绅刁化龙起兵江津。献贼招之,不听。既而败死。

  顺庆道叶可绪、知府史觐宸及李从彦、欧永祚起兵顺庆,图恢复。觐宸为贼所执,大骂而死。可绪等亦殁。

  诸生樊明善起兵南充。明善闻北都破,丧服诣巡按龙文光曰:『鼎湖今逝,臣子不共戴天。公闻变三日矣,乃无所为耶』?文光深谢之。明善自集兵,御贼而死。

  郎中李含乙起兵广安。含乙方居忧,贼陷其邑,募兵数千克之。其党马元利来攻,方战,被执。邑人王树从含乙为裨将,已溃围出,虑含乙被获,反戈杀数十人,与俱。不屈死。

  诸生熊兆桂、李师武、鱼嘉鹏起兵叙州。兆桂首举义,师武附之。被擒,曰:『天运至此,任尔戮我』!贼褫其革冒鼓,悬诸城。

  嘉鹏为伪官拷讯,厉声曰:『自我为之,恨不斩逆献耳』。与师武皆被磔死。

  进士王启岁起兵安岳。得万余人,战死于阵。

  石泉王聿锵起兵叙州、马湖间(聿锵作聿鋡,似误),克其城,土夷服从;李国英为徙镇重庆以备之。其死也,距永历帝已亡后;盖义兵之殿矣。

  巡抚马干起兵达州。贼陷重庆,谓官军不足惧,以少众守之。干起攻贼,败走;遂复重庆。后死于难(见前)。

  副将朱化龙、通判万文相起兵龙安。克茂州,与詹天颜守之。献贼毒四川,屠戮无宁宇;惟龙、茂间以化龙诸人屡创贼,祸少戢。已与天颜复龙安府,斩贼将王运行;擢化龙总兵官,屯茂州。李国英攻之屡年,不克。及川中诸将降溃,化龙犹固守。已而城破,被执;不屈死。其马见之,亦悲鸣踯躅而死。

  同知詹天颜起兵松潘,与朱化龙相结。松潘之间不大被贼者,天颜之力也。寻及化龙复龙安府,擢抚其地。及李国英攻石泉,天颜力战,被执死。

  长沙知州高明起兵建昌卫。刘文秀再至,明拒之焦家屯;败,自焚死。

  户部员外郎范文光、举人刘道贞、芦山举人程凤翔、雅州诸生傅元修、傅元览、张士麟、唐默、钟之俊、胡大生、温其仁、温其信起兵雅州。文光及凤翔等奉镇国将军平■〈木鼎〉为蜀王,推黎州参将曹勋为副总兵,己监其军,与刘道贞相结。及杨展死,文光愤入山。刘文秀入雅州,文光赋诗一章,仰药死;凤翔等多败没。道贞自邛州走雅黎,与曹勋起兵;贼至,击之小山关,大败之,斩首千级。贼还据邛州,道贞使其子揆度攻之。贼搜道贞妻王氏,环手械颈,使招揆度;大骂不从,贼支解之,遗骼皆尽。揆度亦没于阵。而沈道已南不被兵。

  诸生叶大宾为贼胁为令,乃即与绅士密檄贼分守浦江、大邑;已矫贼令杀其酋,帅州民万余夺西门去,亦奇士也。

  通判王懋烈起兵松阳。俄而败,举室死之。

  参将曹勋起兵黎州。居数日,宗室平■〈木鼎〉至,勋及范文光、程凤翔等共奉之。贼党来攻,勋大败之。其后屡创贼(见前),范文光字其境曰「忠孝路」;复偕诸将攻川南。及杨展死,勋失势,遂被执。

  武进士杨展起兵犍为。展负材武,与曹勋共守成都;兵少不足用。城陷,贼缚之;未杀,展断其索,跃入江泳游而下。至嘉定,贼已改州为府,使其党守之。乃复至犍为起兵。其后名大着,川中诸将恃若长城。时共推曾英为上将;然英军律、材武皆不及展。献贼弃成都,亦隐畏展;独李干德恶之,使杀展,急攻嘉定而没其赀,蜀事益裂。

  指挥王万春起兵泸州卫。万春愤多降贼者,以屯兵数百拒战;被执,合门死之。

  贡生黎应大起兵夹江。应大潜结乡邻,倡义恢复。事泄,贼支解之。子照斗、照达、照鸾,皆死之。

  千总周鼎昌起兵镇安。为木城,以拒贼;刘文秀为桥于青衣之夹江以围之。鼎昌潜断之,沉其士卒甚众。文秀走还,鼎昌蹙之南岸,斩获无算。文秀出不意,覆之。

  千总廖佐(峨眉人)、杨世泰起兵罗徽堡(峨眉治也)。佐、世泰以堡兵、义勇千人入峨眉守之,与杨展相应。已而败死。

  义民余登皞起兵眉州。贼将狄三品驱民于道姑庵原田坝尽杀之,凡五千有奇。皞裂衣为旗,集遗民栅于醴泉河;贼至,众以耰锄、白棓杀之。贼走东馆,皞使伪献酒米,贼纳之;夜半袭之,内外夹击,复斩数百级,遂名「铁胜营」,起兵者多归之。相持二年,贼不能胜。后为向成功所杀;成功亦为吴三桂所破(见前)。川中义旅异他省,往往自贼;故杨展死于袁韬、花汉斗于汤国聘、登皞覆于成功,盖无能节制之者。

  宗室朱盛浓兵巴东。辗转数四,后入于小尖寨。寨破,被执而死。

  诸生余飞起兵花溪。地枕飞仙关,青衣水又阻之。飞伏谷中,使诱刘文秀入;伏发,不得出,斩级三千。及文秀再入川,屯于天生城;飞攻之,单骑被围,力杀数人死。

  中江、射洪之民闻贼至,结砦阻守,贼不能破。使人伪为藩王子某至,民竞戴之;贼兵突至,其人内应,民寨皆破。以不得其主名者,附志之。

  总兵王祥起兵于遵义(于蜀为枝附)。祥以九子隘官起,出师綦江,声望并曾英;王应熊尤任之。后死。

  僧晞容起兵于豹子峒。晞容,七宝寺僧也。贼攻豹子峒,晞容曰:『峒中数十万生灵,可坐视死乎』?纠义勇五百,身先冲贼,大败之;围解。相持久之,复杀贼千余。一日贼突至,遂为所杀。

  六番招讨杨之明起兵天全。与宗室御史朱统■〈金尹〉、举人郑廷爵击贼雅州之飞仙关,兵败被杀。廷爵收兵再战,没于阵。统■〈金尹〉劾丁启睿疏,脍炙人口。卒起兵死。

  宣慰使马京、土千户李华宇起兵于黎州。贼惟惧土司难服,铸金印四出招诱。京年纔十六,掷印不降;伪将苗甲至,京及弟亭密攻之,擒其党数千人,杀以禡旗。遂讨献贼,使白翠寰招富庄头人姜、黄、奈、李、张、包、蔡七姓助之。华宇时八十矣,亦以土司起兵,即七姓众将之。而海崇堡指挥丁应选、宁越营守备杨起泰固受巡道胡恒檄,以兵入援;闻恒死,遂与京、华宇合,凡兵万人。与贼大战于雅州之龙观川,杀数千人,擒伪总兵方甲。贼不敢逼,沈、黎之间不被兵者数年。及刘文秀再入川,京先卒,亭犹死守;被执,不屈而死。华宇苦战,贼擒而磔之。应选老矣,亦没于阵;并七姓头人无一降者。

  总督李若星起兵云、贵。若星闻北都□,使胡一青、赵印选兵入卫;宏光帝立止之,曰:『果至常德,即隶何腾蛟』。命下,而一青、印选已入江西矣。若星旋受代,后以尚书死滇难(或曰死武冈州)。

  乡官顾人龙起兵定番。孙可望入,人龙率土兵拒战杀贼。

  知州吴子麒起兵新宁。可望至,子麒谓在籍主事刘绾、杨元瀛曰:『吾侪,明老臣也;坐视贼党屠戮乡戮,何以见先帝』!因起兵扼贼要路,败之。嗣贼益众,为所擒;各不屈死。

  举人段伯美、诸生余继善、耿希哲起兵晋宁。推昆阳人程师孔为军师。李定国攻之,师孔遽遁;伯美、继善兄弟知弗敌,自刎死。

  知州夏训祖起兵呈贡。俄,败死;祖训盖与伯美等共事者。

  知县周柔强起兵江川。拒李定国于抚仙湖,败绩;死之,一军皆烬。

  举人席上珍、金世鼎、晋宁知州何思大起兵于姚安。贼至,上珍谓思大、世鼎曰:『城尚可守,曷起兵拒之』!各散家财,募士二万为固守计。事未竟,而贼张虎至,一战而败;世鼎自杀。上珍、思大被执至昆明,可望呵之;上珍厉声曰:『我大明忠臣,肯为若屈耶』!骂不绝口。可望褫其革,自顶及踝,骂声犹隐隐也。思大亦合室死。

  时云南义兵大起,孙可望、李定国解鹤庆之围,争昆明、呈贡、晋宁、归化间,富民死者无艺。忠义之士,悉为所烬。

  守备张伦起兵于铁索营。可望屠之,伦亦死。

  土知府那嵩起兵于沅江。那氏世袭土知府,嵩亦循法,聚书千卷,甲于滇中。永历帝过其地,嵩帅子熹出谒,供帐卑谨;筵列金银饮器,宴毕以献。曰:『此行上供少,聊供乏耳』。及李定国在缅,以敕印召土司,无或应;嵩与故将高应凤起兵,传檄远近,总兵许名臣、土司龙赞阳皆与台,将偕定国攻缅甸,迎永历帝。吴三桂攻之,嵩战不胜,入城守。遣使告急于定国,定国将救之,为孟艮土司所击。三桂掘濠困之踰月,应凤战死,嵩尽室登楼纵火自焚。土民皆巷战死,沅江如洗矣。

  土司龙吉兆、龙吉佐起兵于马乃。马宝等攻之,兆、佐誓死守七十余日,栅破被执。吴三桂问何为反?两人曰:『我受国恩三百年,仗义而死,何为反』!又曰:『独不畏死耶』?曰:『我两人以忠义死,不愈于尔不忠、不孝而生乎』?同声大骂。三桂怒,截其舌而杀之。以其地为普安州。道人梅某与尹士表、张琦谋兴复,假沐罕忠书,使宁州土司禄昌贤起兵;事泄,皆死。罕忠,沐天波子也;将死,语妻龙氏曰:『吾且不测,汝妊脱生子,可无绝先人嗣』!使内官滕九德、仆白君爱匿之滕飞熊所,龙氏得代不死。其后新兴土司王耀祖等兵起,知龙氏生子曰新保,檄告诸蛮,以滇边土司续,重沐氏也。及败,匿新保;三桂弋杀之。耀祖等多死。

  而水西安坤亦总兵,皮熊耸之起云(存以待考)。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六

  江都倪在田甫辑

  ·东南殉节·

  佥都御史左懋第闻将遣使臣,自以母丧在北,请行;陈洪范、马绍瑜副之。行次北京,以衰绖入;或讶之,曰:『国丧也;且有母丧』。又争待使臣礼,乃馆之鸿胪寺。刚林责朝见;曰:『未谒梓宫,不敢见』。时刚林犹未悉中朝事,洪承畴教之;懋第与之反复辨论,声色俱厉,刚林亦心折。索国书,不予;以金币及谒陵物见之。使参谋陈用极请期,不许;乃帅将士哭临三日。多尔衮重其节,使还;以陈洪范谋,复自沧州执懋第还,拘诸太医院。承畴、李建泰等往责之,不屈。

  明年,从将刘英、曹逊、金镳逾垣入,懋第为遗疏使镳还奏,则金陵没矣;逊曰:『如何』?懋第曰:『天命若此,复何言』!绝粒七日,痛哭誓死。

  值使懋第等皆去发,懋第与陈用极、游击王斌、王廷翰、张良佐及守备刘统皆不可;副将艾大选、傅浚首从令,懋第执大选杖杀之。浚惧,为蜚语;遂下懋第狱。再令去发,大呼不可。多尔衮责其立君、用兵、抗礼、匿国书、杀总兵罪,懋第辩侃侃。多尔衮以询诸降臣,陈名夏请杀之;懋第曰:『若先朝会元,何面目在此』!又责金之俊曰:『汝乃无耻』!遂杀之;神气自若,南向四拜曰:『臣事大明之心尽矣』!为绝命词曰:『漠漠黄沙少骑过,片云南下意如何?寸丹冷魄销将尽,荡作寒烟总不磨』。端坐受戮,刑者泣下。死时大风昼晦,卷市棚入云际。赵开心启救,懋第已死。

  用极、一斌、廷翰、良佐、统皆抗节死(懋第死于北,以自南京往者故列之)。统即所称「蓝面将军」也,骁勇冠群而青面云。

  治中萧协中与高桂、许来春,共守泰安州。城陷,协中入井死。同死者,举人徐柟,骂贼城上死;生员王德昌,巷战死;匡国铉,溺井死;房伯龙、黄应瑞、萧献吉、杨应荐脱(?)、曾隆、赵圣文,先后不屈死;布衣冯魁轩,阖门自焚死。

  海丰教谕厉必中,日照人也。闻京师陷,不食死。

  长山农者鞠鸣秋,闻庄烈帝变,大恸;自缢死。时霸州乡民犹演剧,人之相去如此。

  国子监博士沈迅及弟迓居莱阳,负武技,结砦自保,捕诸土寇略尽。满洲军攻之,合门皆死。

  广灵知县阮泰家居洛阳,闻京师陷,衣冠望阙拜,不食死;妻朱氏从之。

  归德通判张崇垣闻变,以身殉。

  商城知县张国光闻变,北向而拜,自缢死。

  仪封知县陈三益闻伪使至,同官劝出迎,碎所佩印,不屈死。

  信阳布衣岳光奇闻变,跃入井中死。

  辉县农者牛亿富、方芸,闻庄烈帝崩,走百泉,跃入水中死。

  及多铎兵南,巡按御史凌駉以数百人入满家集。或招之降,斩之;欲自裁,众共持之;使其将以遗疏、诰敕还南京,投其印于井中。俄闻豪格令,必生致凌御史,否且屠归德;叹曰:『与其慷慨殃民,曷若从容就义乎』!与从子润生入其军。豪格雅重駉,酌酒劝饮,辞;执学道蔡凤、监军道吴瑞斩阶下。駉知其意,曰:『吾早办一死来矣』!乃送之馆,赠以大帽、貂裘、革舄;并不受。夜与润生缢,遗书豪格曰:『世受国恩,济之以死。愿将军无负初心,永敦邻好。大江以南,不必进规;否则,扬子江头凌御史,即钱塘伍相国也』。豪格殓之。

  徐州诸生王养心闻北都陷,绝粒七日死。

  分防徐、沛游击朱贤,尽职死。

  邳州诸生陆台辅忿刘泽清张饮,衰绖入见,责之曰:『国破君亡,乃若此乎』!王燮使引去。视其仓粟曰:『尽此死』。明年粟尽,再拜自缢死。石楼寺僧敛之毕,亦死。

  总兵侯方岩独以其部援泗州,力战而死;一军尽没。

  赣榆都司王有年、守备某,以御北兵力战死。

  盐城诸生李朝才闻庄烈帝崩,不食死。

  督师太傅兵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史可法,在军暑不张盖、夜不解衣、食不重味。四十无子,夫人欲为之置妾;太息曰:『王事方殷,敢为儿女计』?开府扬州;除夕,遣文牒夜半索酒■〈酉肴〉肉分尽,乃取盐豉下之。思先帝泣,凭几而寐,诘旦未寤;知府任民育曰:『相公此卧不易也』。命仍击四鼓。亲料文牍,从者谏,婉谢之。覆多尔衮书,义炳星日。

  及自白洋河还,诸镇皆叛,惟总兵刘肇基应檄至。过高邮,不见妻子。请战不从;乃分守北门,炮杀攻兵颇众。副总兵庄子固有众七百自归德驰三昼夜至,一军皆刺「赤心报国」字;可法督之,守扬州。为书,辞母妻及伯叔兄弟。呼部将史大威曰:『我无子,汝为我嗣,以奉吾母。我不负国,汝无负我!死当葬我高皇帝侧;其或不能,梅花岭其可也』。固守扬州,以西北门险,自当之。苦城堙隘,属板民房,便登降。语诸幕佐,使之行,故应廷吉等多自便。多铎日轰城,墙堞皆摧;可法犹誓守。忽传黄蜚救兵至,又讹为黄得功军,乃陷。论者谓可法弃白洋河,一夕返扬州,天长、六合并不守,扬州自削。然可法之出,一挠于马、阮,再掣于诸镇,卒败于左良玉之叛。仓卒济江,势无可为,宜其败也。庄子固、许瑾(瑾,官副将)拥可法及小东门,瑾中流矢死,子固以其军力战死。可法大呼曰:『我督师也』!遂被获。拥见多铎,劝之降;厉声曰:『吾意早决,与城俱亡』。乃杀之。

  肇基以四百人巷战,杀伤千计;力竭而死。副将乙邦才,骁勇善战;城破,自刎死。中军旗鼓马应魁,每战披白甲,文曰「赤心报国」;亦巷战死。员外郎何刚,以水师隶可法;马士英恶之,出知遵义府。可法垂涕曰:『子出,吾谁倚』!刚亦泣,誓相依。

  及多铎兵南,刚以军入扬州;可法曰:『危矣!不如出号召以图后』。刚叹曰:『天命已去,谁复应者?刚为君则死之,为知己则死之!濡忍无成,非智士也』。城破,以弓弦自经死。庶吉士吴尔埙,断指遗父曰:『尽家财以畀军;身不归,指可葬也』。从守扬州,入井而死。幕客卢渭,率诸生上疏,请毋以可法出督师;有『秦桧在内、李纲在外』语。又与归昭辈同居礼贤馆,量授官职;分守钞关,自沉于河。扬州知府任民育绯衣坐堂上,被杀;血渍础石,至今不灭。江都知县周志畏既受代,继者罗伏龙甫三日,两人皆死。惟可法尸不可得,多铎为招魂葬之梅花岭。大威归山西,岁时一省视之。至余〔盐〕运使扬振熙、佥事黄鋐、同知王缵爵、曲从直、知县吴道正、县丞王志端、训导李自明及督师卫允文、在籍侍郎张伯鲸、中书舍人陈爊、举人伯允(即爊子)、幕客胡如恒、顾其龙、龚之厚、陆睆、唐经世(其十二人不得其名)、诸生高学缵、王绣、王续、陈某(今其地呼陈秀才坟云)及宋祥远夫妇、韩默暨妻萧氏、子彦超及汪应坤、张映发、刘庆远、王廷佩、佩弟廷瑜、廷琏、史大相、史大儒、金飚、吕家齐、饶余、汪自盘,皆死;武臣副将娄挺、汪云龙、李豫、参将陶国柱、冯国用、陈光玉、李隆、徐纯仁、游击李大中、孙开宗、龚臣、都司姚怀隆、解学曾、指挥高一麟、武生戴之藩、义民张有德、冯应昌、陈天拔、陆愈、舟子徐某及可法之仆史书与诸妇女,死者不可胜纪。

  如皋布衣许德溥闻扬州陷,刺其臂曰:『生为明人,死为明鬼』。遂抗节死;妻朱氏殉之。

  和州诸生张秉纯、徐正夫,闻北都陷,秉纯绝食死、正夫自缢死。

  含山诸生张不二,号泣绝粒死。又诸生某亦死。

  安徽巡抚张亮,为左梦庚所执,挟以行;乘间赴水死。参将孟振邦、同知王心诏,皆不屈死。

  怀宁胡土恂遇害,二子丹寅、绍虞悲愤不食死。

  桐城诸生周日曜,绝粒九日死。

  故济南佥事刘世芳,英山人;闻庄烈帝崩,痛哭呕血死。

  镇江知府某、丹徒令某、推官某、参将徐永春,皆死。其后侍郎叶廷秀以隆武帝殁,去为僧;卒以忧死。

  光禄寺监管自修,江宁人;闻贼陷北都,冠服肃拜绝粒死。

  右参议王若之流寓金陵,闻京师陷,北向长号不食死。

  钦天监挈壶正陈于阶知不可为,自缢于署;时多铎军犹未济也。

  故宁国知县钱敬忠三上疏论时事,马士英格之,遂归;自称崇祯遗臣,卧病不出。明年,多铎兵济,仰药死孝陵卫。

  董启明,官爵、姓字皆未详;以北都陷,自经死。

  及宏光帝去,户部郎中刘成治见赵之龙入封府库,奋殴之;之龙走免。已闻多铎呼人降,曰:『国家养士三百年,无一忠义报朝廷邪』?题其壁曰:『钟山之气,赫赫洋洋;归于帝侧,保此冠裳』。自缢而死。

  礼部主事黄端伯,或劝之走;曰:『临难毋苟免,我岂以僧活者』!为一帖与多铎,曰「大明忠臣某」。多铎招之,不至。挞其妾以诱之,不顾;曰:『杀耳,我必不谒也』。乃执之。问宏光帝、马士英状,皆贤之。下狱,为「明夷录」。多铎曰:『文山终不负宋也』!乃杀之。刑者左手刃,忽自颤;右之,亦然。端伯曰:『吾心不死耳,曷刺吾心』!乃死。一仆拱立于其侧,挥之不去;亦死。

  主事吴嘉允奉使出;却还,谒方孝孺祠曰:『令后世知我与先生同志』。自缢死。

  中书舍人刘廷祥曰:『固知国祚必移,不谓若是之速』!以书与子,善事祖母。吏部主事路天闲约同谒文庙死,天闲跪而逸;廷祥曰:『吾不负师友也』!投武定桥死。

  又吏部尚书吴应瑞、刑部尚书高倬、光禄寺卿葛征奇、户部郎中徐有声、郎中刘万春、刘光弼、国子监丞陈正龙、国子生吴可箕、武臣孝陵参将杜学伸、武举黄金玺、布衣陈士达、小奄某、申佳允之仆某、武定桥舆人某、百川桥乞者某,皆死。乞者且为诗题桥柱,盖非常人也。

  而东瓯王十三世孙汤南金,闻永历帝入缅后,绝食死。

  开平王裔常元亮,至永历帝已亡,犹诀妻子、告坟墓,航海说朱成功使大举;行至舟山,不得渡,发愤蹈海死。

  金坛县诸生王崇图、王荣图、王明高,俱以王明彻死。布衣王汝绍亦死。

  六合未被兵,诸生马纯甫独砺节死;自题桥柱曰:『与死乃心,宁死乃身;一时迂事,千古完人』。

  祁门举人马嘉,闻烈帝崩,自缢死(金玺谋募兵守南都未成而死,故列「死节」)。

  故定海知县孙茂华,南陵人;闻北都陷,自缢死。

  布衣陈公辅,贵池人;闻庄烈帝崩,痛哭自缢死。

  铜陵知县胡鲲化、典史胡国瑨、训导张缅,皆励节死。

  东流知县陈九万,城破死之。而都司董四明,则先死南都云。

  吏部尚书张慎言乞罢,赉银币、诰荫。慎言表辞,曰:『先帝山陵未卜,而臣祖父先受丝纶;青宫皇子安在?而臣子〔孙〕妄叨恩荫!况风尘不定,驱逐虎豹;回首长陵松楸、禾黍,诸臣何以为心而侈论乎』?及陛辞,宏光帝曰:『晋疆未复,卿已无家;沿途侨寓,待召可也』。慎言止池州,孤孙来侍,曰:『祖孙相聚足矣』。国亡后,抑郁甚;疽发于背,命无药,卒。年六十九。

  兴安州同覃天明致仕归太平,闻变,不食死。及左梦庚陷太平,训导王德明携妻妾入水死。

  靖国公黄得功抗节死;夫人翁氏,尽沉其军赀于江,赴水死。其家合葬之方山。总兵翁之琪入水死。

  督师大学士黄道周雅见重于隆武帝,郑芝龙嫉之。道周既出师及芋源,赋诗自励。请饷不得;隆武帝知之,赐以御札。号召之下,更得百人。有谮其通外藩者,隆武帝不信;驰使告。道周疏言:『臣田无一亩、居无一椽;幸以是见悯于主上,然不能见悯于豺狼。行年六十,独持一片血肠,为高皇帝、列宗与天下黎献相对于白日。一月之内,四疏乞师。凡诸子弟慕义勤王,虽天性使然,亦恐臣孤只耳;每一相见,涕泗沦涟。溽暑未收,毒水四下;建宁以还,渴而道饮,病者八九。一日下操;十队之士,半呼不起,遂损健将陈伯舆。念其射力尽于盂水,四顾环堵,何能不哀!今复稍平,遂劝出关。此亦臣子顾曾受朝廷之眷乎!而摅积若此。在廷之臣不共胆薪,而望影射沙,此何为者』?帝手札慰谕之。遂出分水关。

  宁化诸生李世熊上书道周,极言孤军无助,徒以一身欲为王翦、吕尚所不能,殆必不可。道周不听;以其军历广信、衢州,复合数千人至徽州。俄,乐平陷,广信士夫迓道周还;义不反顾。

  至婺源,战败;部将陈嗣圣死之。道周以马十匹、兵三百人进;张天禄猝至,道周分部力战。参将高万荣请登山凭高以视;方移师,黄澍以邑人习水势,导天禄兵自间道出。飞矢雨迸,军士皆溃,道周被执;天禄追之至于祁门江湾街口,一军皆烬。遂致道周于南京,博托重之;洪承畴等承其指使,说道周且去发。道周曰:『若从薙发国来,故薙其发;若从穿心国来,将穿心耶』?承畴请见,叱之曰:『承畴死久矣』!卒不见。从容著述;或求作字,无不应。

  通判蔡春荣、赖继瑾皆以门生、幕客同被获。春荣为家书,道周题其函畔曰:『蹈仁而死,履险如夷;有陨自天,舍命不渝』。书赖继瑾函曰:『纲常万古,性命千秋;天地知我,家人何忧』?临刑,书绝命词衣带间。至东华门,曰:『此近高皇帝陵,可死矣』!南面再拜,端坐受戮。隆武帝闻之恸哭,赠文明伯,谥「忠烈」。道周精「易」理,自知死难而必为。

  同死之者,蔡春荣、赖继瑾、赵士超、毛玉洁、训导吴士绣、总兵曾德、黄辉先、副将蔡璋、龙胜、陈华、陈胜、陈辰、游击毕志忠诸人,皆抗节焉。而太仆卿刘振之、姚奇允、分巡道彭士望、监生涂仲吉、诸生何瑞图、吕叔伦,皆道周门生也;先后并死节云。

  常州诸生文乘及其叔震亨,并不去发死。

  石生某,逸其名;投西庙池中死。

  诸生顾所受,作卷堂文,复为诗,自缢于学宫;遇救,复入泮池死。

  董元哲,痛哭死。

  卖扇者某,亦入池中死。

  文城坝卖柴人,闻安抚使至,弃其柴及舟,入水死。

  无锡诸生严绍贤,闻变彷徨太息,题壁上;及其妾缢死。

  孙源文破家,刺血疏醮先帝,恸哭咯血,赋诗悲愤。其友询后事,曰:『家受特恩,死、吾分也。不及其它』。

  员外郎华允诚屏居墓所,距南都亡已四年,坚不去发。逮至江宁,满洲、汉人多为言;允诚直立举手曰:『二祖列宗,允诚发不可去也』!赋绝命诗,被杀死。从孙学濂与被执,将宥之,不可;亦死。仆薛诚闻允诚被执,痛哭不食,先一日死。讣至,仆宋孝号泣触柱死。

  武进诸生许某,被执,见降臣王国宝,毅然曰:『生无他志,但不忘明耳。今日之事,得含笑而去,不愿含泪而归也』。解南京,杀之。

  宜兴故巡道高作霖,去为僧。

  丹阳诸生王介休,死焉。

  吴县髯叟某,樵于洞庭山中;闻庄烈帝崩,自投震泽湖死。

  长洲督学佥事周大启,不食死。

  诸生王家□、顾维寰,俱以庄烈帝崩,死。

  原任少詹事徐汧题其襟曰:『汧乎!而忘三月十九日乎』?及苏州降,慨然太息。朱徽使入死于郡,汧曰:『我尚有家乎』?作书戒其子举人枋,自投新塘死;曰:『留此不去发、不屈膝之身,以见先人于地下』。其仆某,老矣;汧死,仆亦死。及敛汧,哭临者千计。有衣诸生服者驰而至,即跃入剑池中死;共怜其义,偕汧葬之,卒不知为谁也。

  元妙观鬻面者夫妇、蓄鸦叟薛某,皆死。

  常熟知县王■〈金燮〉及符道焕,偕死。

  诸生徐峄,衣冠入泮池死;题其壁曰:『不欲立名垂后世,但求靖节答先朝』。

  布衣屈坦之、祝舜龄,俱以北都之变,自经死。

  诸生萧某妻,被掠至蠡口;见同列受污,大骂:『人何得偶狗彘』!兵缚诸桅,支解之,且食其心。众皆曰:『此烈妇也』。潜瘗其一体。

  太仓吕琦云,以救父死。

  诸生计翼明,自缢死。

  徐守质以母病,不肯去;兵至,母及妹入井死。守质曰:『吾不辱身』。踞井骂而死。其友冯知十,亦诸生;见之而愤,力与兵斗,丛射之死。

  诸生殷献臣,号哭死。

  华亭教谕睦永明、诸生载泓、在籍尚宝寺丞徐念祖及妻张氏、妾李氏,皆死。衣工陆厚及妻,自焚死。

  嘉定训导刘芳远,以庄烈帝崩,整衣冠北向而拜,坐于明伦堂自刎死。

  上海里居按察副使顾回缙,以北都陷,不食死。

  金山卫世袭指挥使廖承祖将往松江助义兵,吴志葵不可;承祖曰:『我自与金山存亡耳』。与子世禄亟治兵。及被攻,承祖躬当矢弹;攻者上,手刃堕之,屡进屡却。及李成栋兵来助,奸人内应,乃陷。父子巷战,承祖身受四十矢,骂成栋不绝口,死。世

  禄被执,使降;曰:『食禄二百八十年,不当一死报国乎』!行及文庙,曰:『五死所也』。再拜而死(承祖为廖永忠裔,谓侯姓者非)。

  参谋黄铭丹,从沉廷扬募兵崇明,且询鲁王。闻廷扬入舟山,抚膺曰:『事不可为矣』!南向痛哭,赴海死;妻施氏从之。铭丹,故崇明诸生。当流贼覆凤阳、焚祖陵,愤诀妻子,誓必灭贼;因献平寇策于当事,史可法引之为参谋。及廷扬以光禄驻淮安,铭丹谒之,曰:『丹在史公处无可见,愿假一旅自效』。因使募兵崇明。甫次浙江而监国去,铭丹遂死。

  及朱成功攻崇明,定南伯徐仁寿力战死。

  原任通政司陆培,居杭州。兵至,培将死,或止之,培曰:『需者事之贼,不见北都某某乎』?妻固防之。培绐之他,乃自缢;或救之苏,大恨。上书辞母;揖二仆,受以玦,曰:『宜成我志』!坐而缢死。

  钱塘知县顾咸建,大学士鼎臣之孙也。闻张秉贞议降,力争不可;秉贞竟以潞王降,而使咸建往犒师。还,取诸丁种户籍尽焚之,走。被执,杀于六月,蝇不集其首者旬日。

  临安知县唐自彩,固得民;叹曰:『无食无兵,守之苦父老耳;然我岂可仕二姓乎』?走之山中。新令诬其通鲁监国,执之。自彩及妾皆不屈死。从子阶豫,自彩挥之走,不可;亦死。

  主事王道焜谓子均曰:『北都不死,将有为也;今何望哉』!自缢而死。

  训导过俊明,已弃官;复值丁祭,冠带执笏与诸生往,曰:『官不为,祭不可缺也』。被执,大骂死。

  在籍通政司陈继新,袖石赴中洋死。

  编修徐复仪,从鲁监国于浙东;事败奔归,别父母妻子,入山中。闻兵至,扼喉死。诘旦,父奔至,曰:『儿得死所矣』。目乃瞑。

  诸生方天眷,衣冠自刎死。

  诸生诸复,幅巾诣罗木营死。

  诸生陈世仁妻钱氏及世仁姊陈氏匿富春山中,兵逼之,钱及三岁儿赴水死;陈被拥使骑,六扶六自颠,兵怒杀之,断其体为三。

  诸生萧某妻,不受污,支解死。

  潮州司理李毓新,居嘉兴;兵至,被杀。次子祯先,抱父尸而死。

  训导陆世铉,平湖人;甲申变闻,大恸绝粒死。

  大学士高宏图,流寓绍兴。闻南都陷,日惟一食祈死。刘宗周等谋立潞王,宏图曰:『天之丧明若穑夫,徒苦江东父老!吾筹之熟矣』。托其子于门人,绝粒死。时博托以书币招刘宗周等,宏图与焉。使至,宏图已卒;遂致参貂于殡宫,太息去。

  举人高岱闻城陷,不食。呼子朗与诀,朗跪请先,遂奔偁江;兄澄追之,曰:『汝当奉事』。朗曰:『死与养孰难?子为其难者』。跃入水;舟人持之,噬其臂;已自水出,整巾于首而没。岱曰:『是能先我』。遂绝粒死。

  举人叶汝蘅,出居桐坞。岱送之,曰:『君殆隐乎』?曰:『非也。我无城守责,死于墓耳』。与妻王氏赴水死。或救王得苏,明日复死。

  布衣倪文征,读书诸暨间,不试、不娶。闻变,市大甓二,运祖墓;语人曰:『吾明人,今不死,非明鬼矣』。携书端坐其中,使合之;曰:『度吾瞑,则瘗吾』。竟日闻诵声,呼之不答;逮夕而绝,遂葬之。

  布衣朱炜伪为出,而书其几曰:『志不可夺』。家人见之,曰:『是必死矣』!询诸人,知其拜墓入水而死。父号之曰:『兵且至,将守汝以死乎?抑弃汝』?尸踊而出,角巾卓立;引之并岸,亦不仆。时年二十四。

  诸生方炯、朱端,亦会稽人;并死。

  章有功,会稽农也;应募敢战,以指挥为前锋。华夏谋泄,攻者益急。有功所将五百人,每战必胜;卒以众寡不敌,被执。拉胁抉齿,大骂死。

  义士俞禹机妻沈氏及其女,皆入龙华潭死;兵亦呼为节妇、烈女云。

  而三先生尤着。三先生,皆山阴人。其一,诸生王毓蓍。闻不逞者议犒师,大书于门曰:『不降者,王毓蓍也』。众阴去之。闻刘宗周兵起,喜;数日不就,以书抵之曰:『愿先生早死,勿令王炎午笑人』!宗周不食已十日,得书伤悼,曰:『吾讲学十五年,仅得此人』!毓蓍榜所作「愤时致命文」于庙,投柳桥下死。布衣潘集闻兵至,誓必死;或诧之曰:『汝布衣,何为此』?曰:『建州之难,吾王父母皆死;三往奔丧,不得其骨。今复为之,何以见先人于地下』?与王毓蓍以文相恶;闻其死,呼而祭之,袖石投河死。周卜年,亦布衣。闻两人死,曰:『二人死,不见卜年,死不后也』!薙发令迫,曰:『吾尚可以存乎』!碎所佩曰:『宁为玉碎,毋为瓦全』。作五歌遗弟;着白衣冠,哭而过市,跃入海死。越日,妻寻之,溯江号泣;尸逆上,兀然而止。就视之,盖卜年也;面如生,冠履亦不失。是日越东义师起;诏授毓蓍翰林院待诏,集、卜年教谕、训导。越人感其义,私谥毓蓍「正义」先生、集「成义」先生、卜年「全义」先生。

  诸生许□,遍体书「庄烈帝」,自缢死。

  诸生何光卫妻余氏及其女适唐氏者,皆以兵逼,入水死。时称双烈。

  故大同总兵汪登瑞,余姚人也;闻变,绝粒死。

  中书沉之泰,亦余姚人;通表舟山。被执,吏将活之;曰:『死,吾夙志也』。在狱赋诗。卖药佣某受其德,为纳饮食。先一日,泣告曰:『吾为公任死事』。乞其尸而葬之。妻吴氏家居,闻太息声,则讣至矣。将收之,曰:『吾吏部子妇,不可辱也』。自经死。

  诸生晏一洪,余姚人;诸生杨守程、杨云门,萧山人;皆死。

  诸生傅日炯,诸暨人;与叔平公曰:『吾辈当死,然固有母,宜询之』。平公母不许,日炯母许之;乃遍别所亲,赴池死。

  举人祝渊,海宁人;葬母山中。闻变,促竣工;归而设祭毕,遂死。

  兴国公王之仁,当诸军溃,所部独不动。张国维欲与守,之仁泣曰:『误国者,方国安也。今强敌数万,何能守?公宜速行』!载其妻妾、二子、幼女、诸孙沉之蛟门;奉敕命北面再拜,亦沉之。独至松江,峨冠登陆,袍笏俨然,众疑其降也;传之南京,语洪承畴曰:『身为大帅,不欲暝死洪涛中,当毕于明处』。承畴使去发,不从;大骂曰:『先帝设十三坛祭汝,殆祭狗乎』!遂被杀。

  兵部尚书余煌闻江上溃,有议城守者;叹曰:『数万军不能战,乃以老弱守,是聚肉耳』。亟开诸门纵民走。已赋绝命诗,投入水;舟人拯之,居二日,复入深水死。

  礼部尚书王恩任,当监国时,抗疏「官乱、民乱、兵乱祸」。遂乞休,不许;曰:『虞不腊矣』!兵至,不食死。

  礼部侍郎陈函辉,徒步从监国失道,重茧山中。八月,始至于台州,监国已入海;哭入云峰山,作绝命词,自制祭文、埋骨记。遗其友曰:『季札之剑、孝标之书,皆诸先生事。令念忠义,存我遗孤、藏我遗文!所谓「埋血三年、化碧地下」者,必有以报也』。遂缢而死。

  太仆寺卿陈潜夫及妻孟氏、妾孟氏,联臂于河死。

  在籍通政司左参议吴从鲁,野服入山,置棺焉;曰:『有迹我者,即合之』。俄被疾,栉沐入棺死。

  御史何洪仁,为僧于桃源。

  吏科给事中庄元宸,痛哭发病死。

  詹事邵之詹,悲愤疽发死。

  致仕太常卿李山,绝粒死。

  主事叶汝■〈艹恒〉,谓其妻曰:『我则必死,子将如何』?曰:『偕之』。遂同溺死。

  主事谢震龙被执,曰:『汝非两榜人也』?曰:『正惟非两榜,天子使我压汝曹耳』。惨刑而死。

  故山西佥事郑之尹,入水死。

  诸生沉齐贤、于大昭、于大曦、仆文周、杨守程、翁德宏、张杉,先后死。义士王明诰、王介休,亦死。

  都督同知张国纪,力请诛马士英,不果;江上溃,不食死。

  七十五,沉姓也。驻于榆青岭,杀降将一人。兵合攻之,挥狼筅力斗,当之辄靡;大惊曰:『好蛮子!更得十数人,江东非可有矣』。战渴,赴涧饮;堕水死。张锯匠,以大斧翼七十五,力竭而死。

  钟皂隶,持黄斌卿檄谕诸寨,被执不屈;曰:『轻则杀,重则剐,法不当杖也』。遂磔而死。舆人某,亦抗节死。

  诸生赵景麟,鄞县人;寓居绍兴。闻江上溃,整巾服,怀所作文拜文庙,自沉于泮池。

  诸生赵天生,亦鄞县人;有节概。江上兵溃,题其几曰:『书生不律难驱敌,何处秦庭可借兵?祗有东津桥下水,西流直接汨罗清』。走城东,跃入水;渔者拯之,舁归,不语不食。家人共为计,匿之太白山中。天生亦病,使食不可;乃伪曰『侍郎李长祥入绍兴』、或曰『黄斌卿自舟山至』、或曰『张名振大捷于石浦』、或曰『宁波义旅且入慈溪』:凡若此者,即喜进食。阅半年,说渐穷,天生病亦少愈。间出山中,询樵者;以明亡告,且示以发则既剃矣。天生大痛而踣,遂绝粒死。

  布衣赵槤,亦鄞人;闻变咄咄。闻剃发,闭户酌而饮,摩其顶曰:『彼曲局者,乌可使兵我』!炙炭床下,复纵酒,披重裘卧。时方酷暑,俄顷煠死。

  诸生娄文明,象山人。舟山被陷,痛哭不已。俄具衣冠,别亲友;走之海滨,端坐沙上,潮至而死。越数日尸复至,颜色如生。

  杨某,字圆石;以不薙发,被执入狱。与李文缵分赋「雁」字诗,一月成轴。卒以瘐死。

  陈从之,监熊汝霖军。事败,入宁波万山中,冠服皆明制。邵以贯、黄宗会遇之,曰:『宗会自甲申三月,无日不泪也』。宗会俄卒;以贯为僧,其妾亦为尼。

  定海千户陈应鲲,闻京师陷,自缢而死。

  大学士张肯堂,奉命守舟山。先一日,尚书吴钟峦亦至,相与为绝命词。城破,肯堂蟒玉南向,命家众曰:『无为人辱』!视妾方、周、姜、毕及冢子妻沈氏、女孙茂漪先后死,婢妇从者又十九人;乃呼其孙茂滋曰:『汝可不死』。甫引绝,人告苏仪部缢于庑;呼酒酬之曰:『君少待』!引缳而卒。仪部者,其门人苏兆人也。肯堂指其雪交亭为止水,兆人对曰:『公死,某必不生』。至是,果死。肯堂中军林志灿、林桂将以茂滋出,遇兵于门;灿、桂及守备吴士俊、仆张俊、顾欢皆格斗死。茂滋走脱。部将茹应元亦受肯堂命护其孙,乃先为僧于普陀;明日入城,请于陈锦,葬肯堂。为庵于墓,终其身。

  同时死者,尚书吴钟峦,慷慨谓人曰:『高忠宪、李仲逵、马君常死国难,吾皆吊以诗;门生钱希声、吾子福之,其死也,亦以诗哭之。今老矣!不即死,一旦被疾,何以见先帝』?入舟山,别肯堂曰:『前途待公』。乃之文庙,奉先师栗主,自焚死。兵部侍郎李向中,问人『几日不食死』?曰:『七日』。曰:『何缓也!我死,宜投我于海以志恨』。陈锦招之,不往;捕之,衰绖而至。门何故?曰:『招谕,降;捕,就死耳』。翔武就戮。长子善毓殉之。吏部侍郎朱永佑,病不能起;执使去发,曰:『苟可薙,何待于今日』!斫其胁死。仆负其尸出,血淋漉;哭曰:『公好洁,今无知耶』?血即止。通政司郑遵俭,遵谦之弟也;合门死。监军御史梁隆吉,亦合门死。吏部主事林瑛、其妻陈氏,分梁缢死。李开国、杨鼎臣皆尽其室入井死,二人亦死。户部主事江用楫、礼部主事董元、张家璧、兵部郎中朱养时、主事朱万年、顾珍、李开国、工部主事顾宗尧、营缮所正戴仲明、中书顾芬、陈所学、江中泛、翁健、顾行、御史董广生,皆死。太医院副使章有期,率群医自焚死。副使马世昌,尽室死。参谋顾明楫,自刎死。陈聚奎亦死。推官钱肃典,肃乐弟也;被执死。其兄肃遴,亡命昆山,怏怏不得志;一夕呕血,大呼不绝死,年三十。妻鲍氏,去为尼。武臣临淮王裔李锡祚,奋力救阮进,战死。李锡贡巷战马蹶,被执至宁波死。荡胡伯阮进,力战伤面,入水死(或言入水被执,使招城降,矢死不可;遂被杀)。左都督张名扬、锦衣指挥王朝相,护监国妃入井而后死。安洋将军刘世勋、锦衣卫李向荣,皆死。总兵焦文玉,巷战力竭死。妻张氏葬之毕,自刎死。总兵马泰、副将毕登云、杜芳、夏霖、解荣、朱超光、沈云、曹维周、韩绍琦、夏时霖、张圣治、薛三冑、任则治、薛自龄、皆以民兵巷战死。杨复葵,为其部劫降,自投于水死。其家三十余人,皆死。诸生张名甲,名振兄也;奉其栗主自焚死。顾楫,名振之幕客;入太庙,题诗壁上死。名振母范氏、妻马氏、妾某氏及其幼弟名扬妻某氏、顾楫妻某氏凡数十人,皆死。寄寓诸生林瑛,福建人;及妻皆死。朱锡龄,上海人;被执死。内官刘潮等,并死。陈世瑞母,婺也。编纴其衣,曰:『吾寡数十年,不可使人见吾体』。城破,入井死。瑞芝(?)自入外,亦缢死。马呈图、马贡图,名振之妻之犹子也;亦死。舟山之烈,埒于嘉定、江阴。鲁世子,为义士申毅护之去,不知所终。

  是月,大学士沈荃宸舣舟日南山;久乃知其以溺死(或曰张名振使覆之,非也)。

  及舟山再陷,英毅伯阮骏、总制陈六御、总兵张宏德力战,各自刎死。诚意伯刘永锡,赴水死;即所谓郁离公子也。总兵张晋爵,力竭自刎死。太常寺卿陈九征、副使俞师范,并被执不屈死。

  御史沈履祥,督饷台州;兵至,走山中,不降死。得其元于桑间,纨而葬之。

  总兵赵牧,负绝力;从永佑于闽。郑芝龙降,永佑说牧曰:『足下往见,称欲降彼,必相近;因击杀之,成名千古」。牧欣然去,屡谒不得通。还与参谋林舞钥守海口,履战皆胜。卒以众寡不敌,与舞钥皆战死。

  临淮王裔李东升,南都陷,入台州,为僧于山中。闻监国入海,赋诗痛哭,发狂而死。

  盘山关守将卢若骥固守,屡攻不下;降将某为导,乃陷。副将周茂先战死,若骥走入于舟山。

  严州守将张季熊,鹏翼之弟也。战败入村中,追者索之;突而出,大吼以前,曰:『大丈夫肯避敌耶』!手刃数十人。援绝,跃升屋,飞瓦四击;已拔靴刀自刺死。尸立,三日不仆;人称「张氏三忠」(「三忠」见下)。

  忻城伯顾勋,亦合门死。

  都督蒋若来,当金华陷,巷战经日,力竭自刎;妻子皆死。

  训导潘大成父子,死。

  武进郑邠馆于朱大典所,亦死(大典死见前)。

  家居同知叶向荣,投村崖死。

  总兵官张鹏翼守衢州,博托屡次之不能下。副将秦应科叛内应,鹏翼及弟鹏飞力战,被执不屈,皆死。

  御史王景亮,自缢死。

  知府伍好古,缢死。

  推官郑岩光,缢死。

  总兵吴伯凯、总兵项斯鸣、都督徐洪■〈王彦〉,亦死。

  江山知县方召,闻金华屠,曰:『吾义不可生;然不可以一人累城众』。趣民皆去,封其印绶,冠带入井死。

  侍郎杨文骢与刘孔昭受命援衢州;未至,遇博托兵,孔昭遁去,文骢及监纪主事孙临并被获。临刑,大言不屈死。文骢及妾葛,亦死(文骢交马、阮,其被获,以盛辎重不得脱。以能死,附之)。

  太仆寺少卿王瑞柟,当温州没,走入山中。明年生日,祠家庙燕亲故,入室缢死。

  永嘉诸生邹之琦,甫至即死。

  瑞安诸生邹钦尧,闻难,沉永宁江死。

  乐清诸生叶向高,披发振铎,狂语市中;所诵惟「洪武圣训」。上丁释菜,倚柱詈降吏;鞭至流血,卒不去,亦无他词,惟呼「太祖」而已。下狱吟咏自若;有『未尝蒲酒心先醉,不浴兰汤骨亦香』之句。卒饮药死。

  浦江诸生张君正,自缢于明伦堂。

  其后朱成功将刘猷征饷台州,攻者追之,及温境,舟胶不能行,力战而死,一军歼焉。

  新建诸生殷国桢,走福京,乞敕印联络义士。遂说王得仁反正,与胡澹、陈大生、黎士广、林亮四出联络。谭泰围南昌,国桢走宁州乞师;声桓将邓东阳已叛,为所执。送之谭泰,不屈而死。

  及南昌陷,大学士姜曰广赋绝命祠六章,投偰家园池死。从之死者,二十余人。

  参将傅鼎干,值安仁陷,死。

  余干知县杨时秀,抗节死。

  副将黄英、都司敖高、参将晏性,皆死于常山。

  弋阳王府镇国中尉朱统鎙中特用榜,以难死(时日,行状不能详)。

  巡抚周定礽既死于广信,员外郎戴伍隽亦死之。同知胡甲桂被执,幽于别室,谕降不从;自缢而死。监纪推官李士奇、推官王尔干,皆死。贵溪举人毕士贞,同守广信;将入水死,家人拯之,至五里桥,望拜祖墓,触其柱死。至余总兵姜其衢、参将谢良材、王之枢、游击胡佩、胡梅辉、都司黄国治、刘芳伯、守备陈寿、陈杰,皆死(死事日期及服官之地皆待考,类附之)。

  举人杨镇湘,乡人也;及其子文淑并以诗名。寓居广信之间,为金声桓所逼,父子皆死。

  南康通判吴锡玉,追贼深入,踰二十里,距河而阵。锡玉射其渠,中之;拔之而嗅曰:『未傅毒也』。反攻锡玉。锡玉怒,单骑突斗,鞭数贼死;乃被害,其死尤烈。

  宋本忠,南康典史也。殉难时日不可考,附之。

  东湖守备黄克善,击流贼阎、罗、宋三家于龟磁;马蹶,被执。将死,捋其须曰:『无使血染我也』(「克善」一作「克嘉」。或以克善为都昌知县,俟考)。

  九江总督袁继咸说左良玉军未定,而良玉死。及阿济格兵追至,继咸使其众返镇,又不听;乃以孤舟入蒲苇中,遗书部将汪硕画、邓林奇毋效梦庚状。二人闻之,遣使来迎。梦庚绐继咸将还九江,至于湖口,猝执之;使偕降,继咸不可,为铭自誓;亦不敢害。拘至大胜关,继咸以文山自命。及南京见多铎,不拜;设宴,不饮,亦不言。夜起自缢;监纪俞有灏觉而解之。多铎北,继咸于道再缢,不死;绝粒七日,亦不死。至良乡,再缢;再被解入北京,馆之内院;刚林劝之,且曰:『朝廷尝为明讨贼』。继咸诘『宏光帝安在』?刚林数其失。继咸曰:『臣子不敢知君父过』。乃逻守之。幅巾兀坐,读书不辍。明年六月,与宏光帝及太子皆被杀。将死,曰:『吾得所矣』。时年四十九。乡人收其骨,归袁州。林奇以继咸被执,即死;硕画死义旅(详见前)。

  当左良玉军入九江,民忿其淫掠,杀之;兵大哗,吏索首事者。德化人孙大华曰:『吾何惜一死乎』?挺身就戮;众得免。及梦庚叛,九江监纪同知郭之麟不从,梦庚杀之。推官余士伟直入左军大骂,已恸哭死。及梦庚降,九江卫经历彭永春曰:『官虽卑,义不可失』。大书官秩于壁;衣冠朝拜,率子女六人自焚死。指挥佥事徐可行,闻董四明死,曰:『武臣亦人哉』!入告其母;曰:『吾家何不若是』!自入井死。可行妻邹氏、子妇陈氏,殉之。可行大书「世受国恩,合门殉节」;走望京门,北面再拜而缢。四明,官都司;登城射贼,杀数十人,乃自刎于城楼。妻史氏、妾张氏及其二子皆先入水死。家居通判傅宏祖,亦死。诸生李独明,德化人;入府学泮池死。诸生李金昌,恋母柩不去;城破,入阳明祠缢死。妻孙氏殉之。诸生李鸿,负母走,冒刃死。湖口陷,主簿成启不屈死。

  刑科给事中陈六韬,抗疏下狱,赦归南昌。闻国变,衰绖北拜,自缢死。

  监察御史王兴允,谪归新城。闻北都变,及子士和拒户缢。妻于氏,亦缢死。

  及金声桓陷江西,新城知县李翱方出战,王得仁兵已自他道入。翱知不守,立马呼曰:『我新城知县也』。兵执之。送建昌,不脆;饮之酒,掷杯于地,遂死。

  诸生杨应泰,闻里人敛赀馈声桓,作诗痛哭;既而曰:『一身当之,不相累也』。其弟居久壮之。兵至,两人刃而出,杀数人;皆被缚死。尸立不仆,两手犹作击刺状。

  典史李本忠,殉难时日不可详;附之。

  临漳知县梁希阜,龙泉人也。未之任,而京师陷,痛哭不食死(或曰希阜浙之龙泉人也;俟考)。

  抚州知府高飞声,使人以印绶归福京,自任城守死。知县高声和,亦死。训导桂有煃,自缢死。

  监察御史熊化,清江人;屡征不起。有语以仕者,曰:『吾先朝御史,老且病,安能折腰求活乎』?置脑子于怀曰:『急则服之』。有迫欲见者;作绝命词,食脑子,不死。家人守之,则曰:『管仲、魏征,非人乎?我将往』。伺间入园池,家众亟拯之;长跪以请曰:『我志定,使我不死,徒苦我耳』!闭门自缢。

  万安知县梁于埃,城陷被执,囚之南昌五旬有奇。声桓欲官之;曰:『死者形立、官者神没,吾岂以形易神者』?作绝命词,死。

  袁州知府李时兴,撄城固守;已知不敌,自缢而死。仆某亦死。

  兵部侍郎左副都御史、江广总督万元吉守赣州,既斩其妾;未几,其子欲缒城走,元吉又斩之,人称「精忠」。城陷,部将拥之去;曰:『为我谢赣人;使合城涂炭者,我也』。赴江而死。吏部尚书郭维经入嵯峨寺,自焚死。太常寺卿彭期生,冠带自经死。御史姚奇允,自缢于文庙。给事中杨文荐昼夜守,下及妇女皆感动,有死无二。城垂破,文荐病不能兴;执送南昌,绝粒死。职方主事周瑚,不屈被磔死。兵科给事中万发祥、吏部主事龚芬、户部主事林琦、兵部主事王其■〈穴上弘下〉偕其兄其窿、黎遂球及其弟遂珙、柳昂霄、鲁嗣宗(一作曾嗣宗)、钱谦亨、中书舍人袁从鹗、刘孟鞫、刘应试、署赣州知府吴国球、监纪通判郭宁登、通判王明汲、知赣县林逢春、训导胡董明、徐必进,皆死。

  里居可纪者,广东提学副使明溯中,偕其兄述中不屈死。前河南知县卢观象,尽室入井死。推官胡缜(据「通鉴」附编列此),亦死。前马平知县谢缵、子允绣、从子允斗,自缢死。通判涂君鼎及妻熊氏、次子宏裕、三子宏佑、子妇熊氏、李氏、婢吕瑞香,俱入井死。周世光携其幼孙入水死。

  流寓可纪者,兵部主事于斯昌、中书龙震,皆不降死。推官吴世安,扶病登陴,炮丸穿膊死。通判唐周慈,从元吉入水死。

  士民可纪者,举人马芝、刘日佺及妻李氏、子良竑、良翔及其从子弟妇,皆死。贡生杨万言及其妻子、诸生董缵卿及子麟兆、正宸、正朝、杨丽天夫妇,皆死。郭必昌及妻范氏,哭三昼夜死。冯复京及妻张氏、徐孝仪及其母周氏、妾钟氏、子妇郭氏并其两孙,皆死。金之杰巷战力屈,挈其妻入水死。袁汝健、庄某,尽室自焚死。王统、王纯,缢文庙死。周葵、陈君猷,自焚死。

  诸生庐陵段之璋、新喻萧瑛、零陵周慈、宁都杨燧,皆以流寓死。

  武臣副将马观鹏,方乞归;顾事急,请坚守,力战而死。妻谭氏,未婚;矢节。参将朱永盛,亦死。参将陈烈,数力战,众以其弟降,疑之;烈益奋斗。及见执,不屈;顾赣人曰:『今日知我无二心也』。遂就戮。都督佥事刘天驷、卫千户徐余庆、孙经世、纬世、纮世、监纪军务聂邦晟、妻刘氏、子士燫、士煐,皆死。

  微而著者,布衣杨文炎、乡约谢明登及妻杨氏、子佛生,入井死。书工赵廷瑞、织人熊国本,皆死。国本以走忠诚社被执,降令某曰:『尔织人,何知义』?国本曰:『织人不知义,举人固为不义耶』?盖以刺令云。

  兵部主事尹诏,上疏忤时相,谴归石城;闻北都陷,不食而死。

  监察御史徐伯倡,以隆武帝命,总督诸军。自新城、广昌拔宁都,守之经年,死拒。城陷,大书于壁:『但知守经,不知有权』。自缢而死。

  湖东道姚文生,值李成栋自溃于信丰,为乱兵所害。

  兵部尚书曹学佺,留守福京。方诣鼓山决休咎,甫拜,一绳自前坠;携归,而书其壁曰:『生时一枝笔,死后一条绳』。衣冠自缢死。

  兵科给事郭符甲,体被数创死。

  怀远侯邓文昌,宁河王愈之裔也;受命与曾樱留守。博托至,樱走厦门;文昌慷慨自誓。其妻且先死,文昌自呃其吭死。年止十九,妻中山王达之女孙也。闽人哀之,葬之城北芙蓉岭下。

  知闽县陈其礼,被执不屈死。子玉龙、子妇吴氏、婿徐应仪及男女十五人,皆死。

  给事中熊纬,自福州扈行在;道闻汀州急,奔走之。遇博托兵,死。

  都督佥事胡上琛,自汀州急,走归福京;语家人曰:『我世臣,义不可活』。其以毒草至,妻刘氏请偕。上琛喜,冠带与死。

  游击张兆凤、守备李国英,皆死。

  里居及流寓者,主事刘之谦、中书舍人郑羽仪、前处州知府汪宗明及其子载、前怀远知县江振鹏及子白龙、怀龙、前建阳知县崔攀龙、赣州教谕黄廷柱、进士吴煌、举人陈鼎、林说、林曾宾、林化、熊卓震、贡生元纶、齐巽、廪生张璇光、武举人赵子京、布衣赵宗人、江豫、江复、李上林、陈扬言、赵卯,皆抗节死。

  有徐英者,习贾;折节读书。城陷,哭曹学佺尸,喷血数升;不食而死。

  永福陷,给事中邬正畿入水死。御史林逢经,自缢死。

  长乐陷,在籍御史王恩及,饮毒死;妻李氏及子,殉之。

  给事中林媚、知府刘永祚、知县郁廷谏、总兵顾世臣,以兴化陷,皆死。

  大学士蒋德璟,知郑芝龙无出兵志,自请巡关,相机督战。至则朽甲敝兵,知不可为;遂谢病归。博托逼泉州,德璟已绝粒死。

  巡抚吴闻礼,自请守分水关。兵败,走山寺,或劝之降;曰:『岂有堂堂巡抚畏死者乎』!复率乡兵力战死。

  同安破,都督同知傅起耀合室死。

  漳南道傅云龙、知府金丽泽、知县涂世名,皆死。丽泽不知其籍,知漳州,廉静有为;讨叛贼廖淡修等,平之。博托兵至,与云龙、世名同日死。世名使其子常吉走;曰:『父在焉往』?遂俱死。仆黄锡、黄祥、王亨、蒋三,殉之。漳人素德世名,醵金返其榇;言之有泣下者。其里人乃讹言世名固未死;其甥出其募金疏,皆钤以漳州府印,字兼满洲、汉文,朱色烂然;讹乃止。

  诏安知县田树,拒贼死;时日情状不可考。把总张天成以赴援漳州,力战死;时日亦难考,附之。

  又,漳浦始陷,杨履园遗其门客书,为所首;吏责之曰:『少年醉酒矣,而妄言乎』?履园曰:『吾故侯之孙,未免有情,实不醉也;得死为幸』。乃杀之。年才二十四。

  明年,诸生李大载,以私谒孝陵,被执死。

  漳浦再陷,知县洪有文死之。

  兵部尚书揭重熙被执至崇安,令语之降;叱曰:『小子读书,不识纲常为何物耶』?抵建宁,降臣某与有旧,俯揖不敢视;重熙戟手骂。在狱日,与门人慷慨赋诗,振衣冠拜高皇帝,祈速死。比死,双瞳如生。仆戴贵、戴凤,殉之。重熙知兵,精调度;其部虽摽掠,及死,人无不惜之。

  先是,巡抚杨文忠被执于崇安,亦抗节死。

  兵备道倪懋熹在建宁,固有标兵千,郑芝龙尽檄去之;懋熹出俸金募军守。博托兵至,力战不支,一军尽没,懋熹死之;从者十有七人。

  提学道毛协恭,方以按试至。闻变痛哭,溺不得死;乃转徙泉州、建宁间,将力疾趋崇安。为博托兵所执;厉声曰:『若亦知毛提学乎?何必言』!乃被杀。妻周氏及其子女,跃水死。仆邹良、王大节,亦死。

  建宁再陷,主事朱乔秀死之;文公之裔也。

  大学士黄鸣骏在浦城,兵至,不屈被杀。

  给事中郑为虹方巡关,闻警亟返,已不可守;纵士民走。有议降者,为虹不可;独坐城中。执见博托,嘉其节;使去发,为虹曰:『负国不忠、辱先不孝,忠孝俱失,我何生为;宁以速死,发不可薙』!明日,责输金;曰:『清白吏,何处得一钱』。浦城人欲代输之;为虹曰:『民穷财尽,岂可为乎』!以刃筑之,噀血而骂;使牵出,大呼而起,夺刃自刺不殊,乃被杀。仆陈龙,殉之。

  给事中黄大鹏被执至龙游,众皆伏,大鹏红袍、纱帽植立于庭中。叩之,曰:『黄大鹏也』。使跪,即大骂;断其舌,噀血詈之。浦城人与为虹共祠之。

  同时,故巡抚扬廷清及李暄,皆死。浦城训导王兆熊,入山寺中,不食死。刘景瑗,入泮池死。都督洪祖烈、千户张万明及其子都司翔鸾,皆死。

  松溪陷,遗民真照时等死,刘万□亦死。

  延平知府王士和,避乱入关,授司务。陈时政得失数千言,隆武帝嘉之,刊之以赐诸臣。召士和入对,擢主事;未逾月,知延平府。博托将至,士和召父老至,曰:『吾虽一月郡守,当与城亡;若宜速去,无使数万生灵皆死也』。众泣,士和亦泣。入语其友:『吾以书生擢二千石;不死,人且谓主上不知人』。或劝之止,士和曰:『君子爱人以德,姑息何为』?从容正衣冠,缢死。延平之民,醵金敛之。

  大学士傅冠,罢职居汪应龙家;其所取士也。应龙诳冠曰:『江随言公于李成栋,必生得公』。冠曰:『死报国耳』。遽自缢;应龙抱之曰:『若此,如汪氏百口何』!舁致成栋。冠夜起入水,守者觉之。至石羊关,抢首欲死,复被阻。因于道中石马,书被执及拘苦状;且托骸骨于汀州之士人。过周之藩墓,泣拜题诗而去。比见成栋,礼之如上宾;使去发,曰:『自古有秃首宰相乎』?成栋曰:『公发已鲜,略加铍剃,掩众目耳』。冠大言:『若知吾乡有文山乎?盖断头宰相也』。成栋入广东,其部李发待之如初。忽一日,曰:『将收公矣』!欣然而起,南面谢无状;又北向,拜父母。索笔为诗,引颈就刃。无肯害之者,赏之亦不应;独知府某家丁出杀冠。昼遽晦,悲风裂屋;汀人流涕。其仆葬之周之藩墓旁;首犹在市,恒于匣中发白光,示梦于狱卒。已,其子奉骸骨归,乃合葬;竟体作黄金色。故衣二,弃墓旁;风雨经年,色并不变,人呼「相公衣」。君子谓冠短于才,而清操至节,令人太息焉。

  福清伯周之藩,护跸汀州;五鼓,犹闻帝及后语。俄,努山将马五奔而至,大呼肆杀。之藩挺身曰:『我即隆武皇帝也』。群射之,之藩奋斗,手杀数十人;矢中其喉,乃死。百户闵时守丽正门力战,洞于矢而死。给事中熊纬,督二十余人力斗死。宫嫔某氏,以身翼隆武帝,奋力掣救;兵乱刃之,死。暴尸旬日,玉色莹然。于是曲阳王盛渡、西河王盛■〈氵全〉、松滋王演汉、西城王通简,皆死。御史王国瀚及其子,死。郎中赖垓,亦死。诸生朱珏,朱大典孙也,有文武才,少年负望;亦赴水死。

  尚书姜一洪,徒步追跸至木榔庵;闻变,痛哭曰:『万里间关,从朱氏也。今何望矣』!赴江而死。

  汀州卫人陈若水,亦以追扈;力竭,死。

  主事杨衍期,以追扈不及,去为僧;子诸生来机,亦为僧。故兵部侍郎叶廷秀、故南京吏部主事成勇,皆以汀州变故,去为僧。故桐城知县张利民,亦为僧。

  其先,赣州贼犯汀之古田镇,巡抚张肯堂使把总林深、郑雄、傅云麟以五百人援之。雄、深故健将,誓破贼,摧锋直进。至观音铺,遇伏;左山右涧,将舍其巅,则峭不可上。裹创力战,贼燎山,飞走皆绝。雄、深战殁,士卒死者三百十二人;惟云麟免。然是役也,贼亦惧官兵健,乃走归;汀州获全。

  职方主事李鲁,当甲申变后,上书张肯堂,言乡兵虑即为内寇,宜使绅富结义者筑砦自守;从之。南都亡,屏居福圆山中。曾樱荐之,上疏数千言,皆切直;筹兵事,尤多中。隆武帝嘉之。劾郑芝龙尽撤守关兵;且言人情泮涣去国,当如避焚,别格任人以共大计。隆武帝以其斥芝龙,持未下。会上杭有寇警,鲁言宜重兵驻汀州,联络闽、广;擢职方主事,兼程赴之。谓周之藩曰:『驾且至,而上杭围不解,奈何』?投檄贼垒,单骑说其酋张曰:『富贵至矣』!贼愕,鲁曰:『天子旦夕之粤东,尔以其众为扈卫,则禁旅矣;恩赏当出他人上。粤东又富,因之食国禄、佩将印,岂非幸事乎』?众诺,部勒之;乃入城,举屯练。有丁甲者,弃其父而为他人子,独非鲁;鲁骂之。俄,汀州陷,鲁痛哭入山中。丁甲复伪言『拒令者诛,岂以李宦数茎发而易一城之命乎』?众惑之,执以献。鲁曰:『我自行志,何与若事!岂人人浴秽,不令我独洁乎』?椎心大哭,血泪迸出;久之不续,扼吭死矣。上杭人始悔之。

  吴士楫,亦上杭人。将从军于海上,为人所发,被执死。

  画网巾者,姓氏、里居不可知。往来邵武、光泽山中,仍明冠服。降将池凤鸣执之;知无他,摘其网巾,纵使去。乃使二仆画巾于其额。及张自盛被擒,并俘之;画网巾者痛责,王之纲杀其二仆以惧之。仆被捽,骂;且曰:『死,亦宜礼拜网巾者前』。欣然受戮。网巾者亦受戮于杉津。

  大学士刘中藻,固守福安。城陷,被执。除夕,饮金屑死。部将卢某、董世上、张先,皆死。举人连邦琪、缪士垧、方德新、贡生郭维雍、陈瀚、幕友吕天贶,皆死之。中藻子诸生恩沛,被羁于浦城;曰:『父死节,子可不继志乎』?亦死。督师颜昌儒、侍郎赵士冕、守备崔隽及其姻吴维城,皆死于永春州。

  隆武帝又褒黄土隘死事之臣元体忠、李德凡八人,其六人名氏不可知;附志之。

  大学士曾樱,居厦门。将陷,家人劝入舟;曰:『此一块清静土也,吾死之』。自缢而死。门人陈泰、阮文锡谋葬之;泰痛哭曰:『有吾在,子无然也。子出不返,则老父倚闾望;吾孤身,死则死耳。子孝于亲、吾力于师,不亦可乎』?匍匐负樱尸走三十里,赴其家众而殡之。遂不食三日,死之。锡后为僧。

  中提督崇明伯甘辉之被执也,见余新跪,辉怒;蹴之曰:『我头可断,志不可屈也』!戟手骂不绝,遂遇害。诸将潘庚钟、万礼十数人皆死。

  诸生王寅生、夏志宏、徐三峰,皆迎阮春雷军,又为之檄下天长县。及郑师败,寅生走乡庄,酣饮悲歌,杀其妻子,短甲草履,持枪突骑走;追者莫及,不知所终。

  张进亦郑将,封忠匡伯。郭义、蔡禄叛入降,劫进;进佯许,称疾不出。部将吕温入泣曰:『进,海滨匹夫耳。受先帝恩封伯爵,藩主又委以土地之寄;失守已不容诛,况屈膝于人乎』!温曰:『曷图之』?进曰:『二贼用志深谋,泄则愈祸,为丈夫羞』。曰:『然则亡诸』?进曰:『惟尔义侠,吾布火药于庭;使召两贼入,以火焚之,吾与偕死』。禄、义入,心动,不复进;进曰:『天也!吾尽职耳』。冠带挥从人出,自焚死。

  其诸护发抗节及以僧自匿者,有若倪俊明、张若化、林兰友、许瑾、林英、卢若膺、郭贞一、沉佺期、诸葛倬、许吉燝、黄维璟、林其昌、王忠孝、张正声、陆昆亨、姚翼明、程应鐇、陈瑞龙、万年英、谢元抃、任颍眉、齐价人、洪七峰、骆亦至、吴亦庵、刘玉龙、张瀛、叶后诏、涂伯业、李茂春、黄骧陛、黄寅陛,皆最着;而叶启■〈〈丷上豕下〉生〉、张灏,皆于台湾亡后,旋卒(沈光文见前)。陈骏音以郑亡,更遁广东之韩江,卒。诸人虽不死,其心实为明;故书之(凡书为僧者准此)。

  呈贡知县黄卷,家钟祥。闻北京陷,北向长号,不食死。

  粮储道参议王乔栋,治兴国州。左良玉弃武昌走,闯贼骤至;城陷,乔栋死之。

  蕲水教谕邹允孝,为左兵所执,亦大骂死。

  布政司参议刘佐、荆州佥事邱魁璞,皆遇兵死。

  黄州诸生夏大武,为献贼所执,强官之;见其所为,叹曰:『何可无博浪一击』!或告贼,立磔死。其家五十余人皆死。

  湖广总督洪淯鳌,负奇材。郝永忠等降,淯鳌说何腾蛟曰:『兵之异贼者,以畏法也。今摽掠,是犹贼耳』。众瞋之;腾蛟曰:『此殆非百里才』?请于永历帝,擢御史,监诸军。腾蛟卒,黔、滇道梗,淯鳌偕诸军入西山,屯田固守。久之,闻永历帝在安隆,间道上疏;言十三镇公忠,今扼险观隙;命总督诸军。其后诸营降溃尽,或劝之降,不从;曰:『师亡与亡』。被执,不屈。临刑之日,神色不变;众忿之,投其尸于三峡中。

  长沙知府周二南,请以千人侦贼于湘阴,指挥俞一鹏与偕。郝永忠拒射之,一军皆死。

  参谋吴愉被执,不屈死。子宁讷,痛父死,徒步号泣烈日中,觅其骸以归;遂不食死。

  举人龙孔蒸,尝拒献贼令,不死;奉母避山中。黄朝宣掠之,与其友洪业嘉皆死。

  及何腾蛟殁,长沙知县郑龙彩去为僧。长沙佥事赵廷璧及妻古氏、子燝、子妇马氏,皆自缢死。

  督师大学士何腾蛟在湘潭,惟亲军数十及马蛟麟从。徐勇以骁骑五十倍道至,马蛟麟遁走。腾蛟知不免,危坐室中;勇率其众人,拜之。勇,故腾蛟部将也;因劝之降,不可,执之去,复优礼之;腾蛟卒不动,曰:『何惜一剑乎』?勇以其幼子、家众在武昌(刘承允执以献),使取之,将以动腾蛟;往返再旬,腾蛟已绝粒至七日,不得死;勇叹曰:『此忠义大臣,早全之可也』。遂被杀。将死,语僧某曰:『取一粒水饮我;是水自衡州来,犹君恩也』。腾蛟所居,井固无鱼;腾蛟生,鱼忽盈井,并皆五色。及腾蛟死,井鱼亦空。

  副总兵杨进喜,素骁勇。闻蛟麟遁,方理发,大叫曰:『朝廷不惜爵禄养我辈,其意谓何?矧从何公而弃之乎』!约发不及,操刀以出,求腾蛟;七出七入,最后矢中其喉,自投桥下死。

  副总兵吴学植,以长沙陷,屯军湘、邵间,进攻湘乡。格斗四、五日,被执;令去发,不可。罗锦绣鞫之,学植立而呼曰:『大明天下垂三百年,若生中土谁豢养?父母葬谁家土?乃械义士乎』?因大叫,眦尽裂;引头触柱,流血被面,被杀于黄鹄矶。武昌民哭之。

  总兵满大壮,从章纩军新墙,力战有功。王进才弃湘阴走,大壮不能支,走长沙;寻入湘潭。及孔有德逼衡州,大壮使求救不得,以余兵力战,士卒死略尽。乃告纩曰:『公且去,为重来计。大壮为公力拒,不复见矣』。只身殿后,杀数十人;骑踣而死。

  衡阳诸生夏汝弼,见天下乱,或歌、或笑;有语及时事者,反闭目不一应。湖南既没,挈其家入九嶷,绝粒死。

  总兵马某,从李定国战蒸水,阵死。

  兵部右侍郎刘季矿,赣州殉难刘同升次子也。率所部入酃县,守之。有盗来降,帅攻乐昌;盗肆掠,季矿止之,反为所害。

  永州诸生邓光远,不屈死(时、状不能详)。

  龙虎关陷,总兵项明高、姚得仁死之。推官唐谊被执,使招其兄诚;大骂而死。谊故御史召尧子,以忤魏忠贤下狱者也。

  大学士吴炳,奉命护世子走城步。城陷,被执,不食;自缢于湘山寺。

  兵部尚书傅作霖在武冈,语刘承允以死守。闻其降,勃然大骂曰:『始以汝为人;乃挟天子作威福,致乘舆蒙尘,罪不容于死。今复降,狗彘所不若也』!承允不顾。孔有德将至,作霖冠带坐上;承允及偏沅巡抚傅上瑞更劝之,作霖嚼舌出血噀其面。有德使解之,且曰:『尚书欲何为』?曰:『我欲死耳』。羁之数月,卒不剃发,乃杀之。尚可喜葬之山中,祠焉。作霖妾郑,有殊色;被执至桥,跃水中死。

  主事侯时暐被执,植立不薙发;被杀死。

  及武冈再陷,奉天总督刘禄、监军御史毛养澄皆死之。

  故贵州巡抚米寿图,在沅州死之。

  巡按御史熊兴麟,在黔阳与主事李芳先同被执,送常德。芳先邀与遁;曰:『吾已神游武陵之刃矣』!再呼之,遂酣寝;芳先走。兴麟至常德,孔有德劝降;兴麟曰:『吾与李职方共被执,可走而不走,将死于青天白日中;岂于汝求合哉』?遂死。

  提学道周,逸其名;与兴麟同不屈,死。唐山人为九宫山诗以吊之。

  巡抚黄祖顺、总兵林国瑞,守郴州。城陷,被执死。其再陷也,巡抚朱俊臣忿诸将不力战,单骑陷阵死。

  中书邵履正、侍诏潘哲,以永兴破,皆死。堵正明在永兴督兵巷战,一门皆死。

  巡抚郑古爱称敏练,再拒孔有德于燕子窝,躬自督战;遂死于阵(或曰古爱在军中,阴蹴诸将相构隙,卒坏军事;以死事存之)。

  副总兵惠延年,隶曹志建,誓报国;志建恶之。孔有德兵至,延年力战于镇峡关内。或劝之降;曰:『我日夕说曹公以忠义,而令骂我反虏乎』?自辰至午,杀伤相当。有德兵退,延年追之;曰:『不与此致命,反死仇人,非智也』。盖知志建不之容,遂以单骑深入死。

  参将谢复荣、总兵王景熙,皆隶于侯性。靖州事急,永历帝及太后血书召性入卫,性使复荣及景熙先。刘承允追至,复荣使马吉翔扈从急驰,自与景熙断后,据王家堡奋力死斗,杀伤甚众。承允众不能追,复荣、景熙力竭死,所部五百人歼焉。是役也,微二人,永历帝必被祸。故其所系,为湖南冠。

  临武知县李玮兴,居官有惠政。张纩以衡州陷,邀与行;泣曰:『期以头颈血溅此城土耳』。督士民固守。时偏沅六十余州县皆望风溃,惟临武固守。凡五昼夜,攻兵伪退,玮兴追之;伏发,被执。孔有德使降,玮兴大骂曰:『我男子也,读圣贤书,岂若辈所能诱』!有德置之狱。玮兴无妻子,惟从一苍头,自请入狱。玮兴日偕副使闻大成唱和,大成亦被执不屈者也。及将死,南向而拜,谓大成曰:『吾与公毕事矣』。玮兴死,大成亦死。苍头请从死,刑者不可;遂夺其刀杀害玮兴者而死。

  湖南被兵寇杀戮,类西北;死事之人,多不胜志。又若夏汝弼、唐端易、刘惟赞、陈玉鼎、阳镇、周士仪、章有谟,虽未及死,以遗民称。而故行人王夫之,学术与顾炎武、黄宗羲埒;转徙兵间,卒窜身于猺峒,完发以终,人尤罕俪。又女子某(或谓长沙人),自溺;于衣带中得诗,其七曰:『寄语双亲休眷恋,入江犹是女儿身』。其八曰:『簪缨虽愧奇男子,犹胜王朝共事臣』。一时重之。

  大学士苏观生,方从绍武视国学,仓猝征兵不及,自缢而死。

  太仆寺卿霍子衡语其子曰:『「礼」云:「临难毋苟免」,汝知之乎』?皆曰『惟令』。乃书「大明忠臣义士当死」字于壁,朝服北面拜,又拜其家庙,入井死。妻黄氏,从之;伯子应兰妻梁氏及其女、仲子应荃妻徐氏、叔子应芷妻区氏,次第从之。小婢某,亦死之。惟其三孙存焉。

  祭酒梁朝宗,亦缢死。

  通政司梁万爵曰:『此志士□节之秋也』。入水死。

  给事中彭耀,先期为观生枉杀死(闫可义或曰战死、或曰病死,俟考)。

  故新城知县廖汉禄,居龙门;见粤东地尽失,以幼子二托其父,自缢而死。新城人祠之。

  卢爵,朱成功将也;守惠来。城陷,战死。知县汪汇,自刎死。

  知县李信,守和平;城陷,死。

  故潮州推官顾人龙及子选,御杨际云于阵;选坠地,文龙救之,皆死。

  大理寺卿毛凤池,当肇庆没,李成栋迹获之。或劝之仕;曰:『吾仕,家子何忍辱祖父』!力辞不获,绝粒而死。

  河源里之役,项时魁等亦死。

  吴川陷,总兵陈彝典、陈其策皆死。

  廉州陷,守道王道光被执,不屈死。

  南阳侯李元允,当陈邦傅乱,独以所部护永历帝;且请身之南海,招故部图恢复,屡败不挫。至钦州,为士兵王胜堂所执。械至广州,乱梃交下;笑曰:『鼎镬不惧,何有于梃』!尚可喜使招杜永和;曰:『杜将军缮兵穷海,差有丈夫气;乃招之降耶』?可喜义之,使客说之降;泣曰:『我帅府一养子,爵五等,拥禁旅;又被执,惟一死耳』。卒不屈。已闻永和降,哭之三日;孔有德怒,杀而投之江。

  建捷亦成栋义子,封伯爵;已登舟,闻元允被执,还救之,不肯去。亦被执,与之俱死。部将李朝用,亦死。

  御史郑封,奉命之广西。闻京师陷,与子锡庚遁山中;封不食死,锡庚及合门殉之。

  留守大学士瞿式耜抚桂林时,安仁王曰:『居安可寄社稷、临难不辱大节,惟瞿公耳』。将卒,召式耜入,谓永历帝曰:『国家事,一听先生』。及诸军溃,式耜危服坐署中;胡一青至,曰:『公且从某行』。式耜曰:『从汝,何若从留守死』!举杯饮之;一青驰去。尚书张同敞至,曰:『我死不孤矣』!致远将军戚良勋以三骑至,跪而请曰:『公元老,系国安危;一出桂林,犹可以号召』。式耜曰:『忍死四年,此谊为何』!家人以二子请,式耜言:『负天子,尚及儿女乎?去!无乱我志』。诘旦,孔有德兵至,望式耜绯衣南面,疑为神;既而突入,曰:『待汝一夕矣』。与偕行,见有德。有德坐之以胡床,式耜曰:『我不惯此』。有德言:『满洲之军因闯贼至,经营五年,天下一统;公守一城捍天下,能事已见,何必空掷此身』?式耜责之以大义。有德别馆之,礼之如上宾。使降臣王三元、彭爌百端说之,卒不应;且曰:『公何自苦,便可为僧』。式耜曰:『僧者,降臣之别字也』。三元、爌感喟不复言。式耜与同敞日赋诗,名「浩气吟」;凡八章,自叙之。阴使其仆召焦琏,极言有德兵寡,速攻桂林;且曰:『中兴至计,无以为我为念』。降臣魏元翼,故墨吏;式耜、同敞劾之,元翼藏忿。布卒逻守,获其书;乃被杀。为绝命诗于壁曰:『三百年来恩泽久,头丝犹带满天香』。肃衣冠南向再拜,乃就刃。天大雷电,空中震击者三。越三日,门人姚端、杨艺往敛之;身首不殊,颜色如故。抚之,目忽左右视;艺曰:『次公来耶,长公失所耶』?时式耜子元錥已次永安矣。目犹视,端曰:『我知师心矣!天子已幸南宁,师徒云集,焦侯无恙』。乃瞑。衣冠浅葬之风洞山,端与僧清凝庐其旁。

  同时靖江王世子(失其名)、长史李某,缢于宫。光禄少卿汪皞、锦衣指挥杨芳龄,皆死。坐营将军徐高,为式耜赍表赴行在,道阻,匿阳朔山中;被获,与式耜同日死。旗鼓陈希贤、家丁陈某,殉焉。

  总督楚师兵部尚书张同敞,闻桂林急,驰至,不入门;问式耜『将何为』?曰:『封疆之臣,死事而已』。同敞曰:『某将为后图,公有命,敢不从』!止而与饮。明日被执,有德使之跪;大骂曰:『汝为我毛姻家仆,时捉溺器;谁跪汝』!有德侈言为大圣人后,敢辱我?同敞詈其妄。有德怒甚,自批其颊;旁卒竞以刃筑之。式耜曰:『张司马,国之大臣,与我同死;安得无礼』!乃衣冠,别拘之,与式耜声相闻。有德使说式耜者,反复辩诘;且曰:『岂有天朝大臣而降者』!同敞不与语,惟肆骂之;暇与式耜赋诗。有德忿,使折其臂;乃口占,式耜书之。同敞有文武材,战辄跃马先;诸将或奔,同敞植立不少移,因之复胜。驻军东安、零陵间,大小百阵,未尝衄挫。被囚后,得诗三十余;自序,而题其末曰『明柱国少师、兵部尚书、前詹事府詹事、翰林院侍读学士、江陵文忠公嫡孙「囚中草」』。其绝作曰:『一月悲歌待此时,成仁取义有谁知!衣冠不改生前制,名姓空留死后诗。破碎河山休葬骨,颠连君父未舒眉。魂兮懒指归乡路,直往诸陵拜旧碑』。将出,曰:『快哉行也』!探怀中,出旧白网巾服之;曰:『为先帝服,将往谒先帝也』。见者泣下。刑时,首坠于地,三跃而前;人皆辟易。俄,大雷电。卒有割食其心者,有德斩之。金堡时为僧,上书请葬两人;许之。同敞无子,葬时,女及婿适至;人谓忠义之报。永历帝闻之,痛悼不食者累日,招魂祭奠。式耜已封爵,更赠同敞江陵伯。所着诗文四十余卷,皆没。惟「囚中草」达行在,永历帝览而悲焉;下部梓行,题曰「御览伤心吟」。

  主事陈纯采,奉命作陵于桂林。城陷,或使走;曰:『吾守陵寝,以待君父。死且未敢,而况行乎』?为僧,居陵下卒。

  方以智、严炜、钱秉镫皆为僧,监察御史贺奇亦为僧。中书舍人管嗣裘,入岩洞、衣敝絮,与獞猺杂处,皆义而食之,不知所终。

  总兵某某(凡二人),守严关;及兴安城陷,及副将、参将、游击以下四百余人皆抗节死。白虎关陷,副将陈胜、彭昌、高胜、谈玉,力战死(严关未守,而死至四百;疑类虚估。然抗节者必不少,虽无征不敢异也)。

  中书舍人周震,当武冈危急,即聚诸文武誓神前以死守,条告事宜;诏擢为监军御史。及全州再警,震力争不肯降;众怒,杀之。守备孟泰仰药死,妻子皆自杀。

  灌阳陷,知县李遇升死之。

  主事姚端之,赣州殉难允奇之子也。柳州陷,端之死之。

  义宁伯龙韬,以兵出柳州,被执,不屈死。其时,巡抚柳庆右佥都御史龙之虬实死焉,其妻亦死。

  总兵罗天受、掌有文,被杀于象州。

  征西将军朱旻如,在平乐府膺城固守。既而不支,南向再拜,杀其妻子,自刎死。

  及乐平再陷,总兵彭俊死之。

  湖南副使陈象明,大战于梧州之榕树潭;陈邦傅弃之走,象明犹不止。已,入水死。苍梧陷,知县巫知衡持故印不肯献;曰:『朝廷以此畀我,当以身殉』。再三谕之,卒不从;乃杀之。是役也,广西巡抚以下官皆降,惟象明客官、知衡卑秩为梧州死。

  及藤县陷,总兵罗超死之。

  督师尚书堵允锡,舟次浔州,忿诸将不用命,恚甚;疾革,夜中索纸笔草遗疏,自题其像。掷笔,谓左右曰:『吾荷国恩,不能免冑趋斗,死于床第,诚有余恨!曷若葬此江鱼,洗涤肠胃』。奋起欲自沉,从者力持之。是夕卒。

  宣国公焦琏,当献贼入楚系永历帝于道州,琏夜逾城,破械出之。永历帝不能行,焦琏负以登城,手短兵跃而下;永历帝是以免。及破亨嘉、守桂林、攻全州,摧锋陷阵,冠诸将。生平敢战耻走,身先士卒;性尤纯笃。诸将争假便宜,署守令,乞官其私人至于按抚,永历帝皆从之;又纵兵杀掠,或更私斗。琏独循循守国法,部兵严整,无或扰人薪木者;与诸将俱尚让不伐。恶陈邦傅不与偕,而阴戒士卒无构隙。曹志建历诋诸将,独敬琏;留守瞿式耜尤重之。然苦粮匮,部卒不及万;又恶于赵印选、郝永忠等。邦傅既约降,琏方军武宣、浔州间,未之知;邦傅思并执琏,乃托姻故,诱琏至,引至密室,迫使降。琏愤极,四顾不得出,拔佩刀自刎死;邦傅持其首以降。君子惜之,谓如杨展之于蜀云。及李定国入桂林,乃戮邦傅而申雪琏。

  大学士严起恒,遇事持平。再入为宰相,乃力拒封孙可望;朝贵皆纳其贿,惟起恒皎然。可望忿,使贺九仪格杀之;江流又速,众不能救。越数日,虎负其尸出,乃改葬之;九仪等亦惊悸,土人因呼为「虎坟」云。

  时给事中刘光珍、吴霖、张述载、都御史杨鼎和在昆仑关,可望使人追杀之;皆阻封者也。又杀御史某于邕江,以当金堡。及南宁陷,参将杜纪死焉。

  横州知州郑云锦,被执,马上长吟。至肇庆,下狱;为「从西山义士游」诗。绝粒七日不死,乃复食。在狱三年,共劝去发:曰:『誓死久矣!留一日发,即戴一日之君恩;为一日囚,即为明一日之臣子』。就刑之日,饮酒言笑如平时;闻者嗟异。

  光泽王俨铁、大学士郭之琦、总兵杨祥,以云南陷,避入交趾,交人不纳;传至广西,不屈被杀。之琦绝命诗有「血比苌弘新化碧,魂归望帝祗啼鹃;曾无尺土□高厚,惟有孤舟照简编」之句。祥,武人,不知书;而以大义自许。临刑神色不变,望西叩首,危坐受刑;观者泣下。

  广西在明为边徼,瞿式耜用之支拄屡年。殉节抗义者,至于苗峒异域,往往而然;然无多征者,逸已。

  四川巡抚龙文光,方拜命闻警,即自崇庆驰而至。城破,投浣花溪死。

  前巡按御史刘之渤,陕人也;贼谓为同乡,将官之。之渤骂不屈,贼缚之端礼门,攒射之;之渤大呼:『宁多一剐,少杀一民』。贼取其尸磔之。

  按察副使张继孟,被幽于大慈寺;献贼僭号,欲用之。与妻贾氏,皆不屈死。

  兵备副使陈其赤、佥事张孔教,皆死。孔教死,其子匿不告;逾二年,其母孔氏始知之,责其子曰:『使我不早从而父』!立抉其喉死。

  建昌兵备佥事刘士斗,见贼及之渤语,大呼曰:『此贼也,公不可屈』!献贼摔之,士斗反顾如前语;尽室皆死。

  同知方相尧,亦死于万里桥。

  成都知县吴继善,或曰死、或曰降贼;其家众三十六人,则皆死。

  华阳知县王云祚,亦拘于大慈寺,绝粒不死;贼食之,跃起曰:『我将食汝肉,乃食粟耶』!遂死。

  明经赵鸿仪子进士赵昱、邱之芳子诸生福祖,皆死。

  诸生刘继皋,不应试,大骂自刎死。

  王某妻熊氏,骂贼死。

  蜀王至澍、宗室王至渌、澍妃邱氏、宫人素馨,入井死。宗人某兄弟妻皆李氏,皆入江死。长史郑安民,亦死。

  在籍工部主事李如蕙,骂贼死。

  大理寺正王秉干,合室死。

  顺天府治中庄祖同、致仕按察使庄祖诰,皆死。

  故宣化同知王履亨,入江死。

  故东流知县干曰贞,以砖击贼,死。

  故彭泽知县张于廉暨妻钟氏及其女孙,皆死。

  监生季资生及妻董氏,以流寓死。

  武臣最著者,总兵刘佳允偕巡抚龙文光,入浣花溪死。总兵刘镇藩出战,赴水死(或谓镇藩即佳允,俟考)。总兵张奏功、指挥马震、张卜昌、罗大爵、阮士奇、参将徐明蛟、都司佥书李之珍,皆以陷阵及巷战死。

  新都知县包洪策,悬印于堂,率妻子去;民反执之以媚贼,遂骂贼死。

  ■〈毕阝〉县主簿赵嘉炜,奉檄决江堰还,遇贼射之,入水死。

  举人江腾龙、诸生刘继皋、费经世、董宏芳,各不受贼召,死。

  彭县陷,诸生祝丕传负其母以逃。贼追之,乞以身代,不许;遂大骂,同死。诸生刘昌祚,不屈死。鲁某(失其名,人呼为鲁城隍),被执至成都,大骂;割其舌,噀血骂;被磔死。徐复端,入水死。

  妇女刘时雨妻黄氏、赵甲妻宫氏及其数女,皆缢死。

  崇庆陷,知州王励精朝服北面拜,且书「孔曰成仁」语于其壁,登楼缚刃,而实火药于其下;俄,贼骑渡,发药焚楼,刃触其胸死。所书字,风雨不灭。后二十年,州人祠之,壁乃颓;人叹异之。

  新津陷,贡生王深长及妻徐氏,皆死。诸生蓝灿,不屈死;其妻袁氏,自缢。

  汉州陷,诸生陈云鹏死之。江禹泽妻陶氏及其子妇张氏,皆骂贼不屈死。又张氏妇,闻警自纫其衣,入井死。数日出之,颜色如生。

  绵竹贡生杨国柱痛父死,誓守县城。及陷,率居人数万巷战,力竭,骂贼死。典史卜大经,死。其仆某,亦死。故户部郎中刁化神,贼在重庆以书招之,不至而死。孝子王守爵,见其母缢,敛之毕,亦缢死。诸生陶修吉及妻庞氏、顾天泽及妻留氏、杨元吉妻萧氏,皆以节死。文士峰妻刁氏有美色,贼逼之,骂愈厉;支解死。王宗道妻袁氏,亦拒贼死。绵竹之烈,比于江阴、舟山焉。

  什邡陷,贡生李爱芳二女皆适宗室子,闻贼搜宗人,姊妹相谓曰:『夫死安归』?联袂入江死。顾存志妻贾氏、子妇某氏,纵火而缢其中死。

  新蘩诸生费经世,贼欲官之,坚辞;被杀。

  资阳陷,诸生刘宏芳,抗节死。知县贺允选之从人十有七,则皆死。

  仁寿知县刘三策、顾绳古,皆不屈死。贡生顾鼎铉,死。诸生刘士恺,拒战死之。陈应新、左灼及灼妻闵氏,皆死。辜氏女未嫁,自刎死。

  内江陷,教谕姚思孝不屈死。

  绵州陷,关南道刘宇扬妻李氏、侍郎刘宇烈妻张氏、大学士刘宇亮妻宋氏,相语曰:『昔者吾姑惧盗辱之,死;吾侪使受辱,何以见姑于地下』!皆缢死。宇亮子裔盛,降贼为其官;其妻王氏曰:『尔可作贼官,吾不可作贼官妇也』。缢而死。

  重庆知州何(逸其名),贼索其印,民迫予之;绐以作册竣,亲献焉。乃集家众与痛饮,大书壁上:『为臣死忠、为子死孝,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尽室焚死。及重庆再陷,李兴德死之。

  永州陷,举人梁士骐不受伪职,死。

  铜梁陷,知县顾旦被执,不屈死。

  巴县县丞谭文应及子懋德,入井死。

  何教授,逸其名;城陷,夫妇并缢死。

  綦江翁某妻康氏,为贼所获,不屈死。

  罗氏年十四,入水死。

  南部知县郑梦眉城守,不屈死。

  广元诸生李犹龙,不屈死。

  昭化诸生贾允昌母李氏、任芣之母吴氏,皆骂贼死。

  巴州诸生杨某妻李氏,骂贼死。

  通江童子执于贼,使伪言官军毕至,将以突其城。童子乃大呼曰:『贼至矣』!贼怒,杀之。通江获全;知县李存性为文祭之。

  王廷辅妻阎氏,被执触树不死,更骂贼,死;乌环其尸焉。

  剑州诸生王才启,抗贼死。

  诸生李一鸿妻,骂贼,剐其腹死。

  贡生张公选女,骂贼,刃其胸死。

  梓橦陷,诸生蒲光香妻赵氏,跃入江中死。魏元康妻赵氏,亦死。

  顺庆柏谷口之陷,宗室王朱釜森死之。南充武生陈怀西战败,被执,诱使降;曰:『宁为明室武生,不作逆贼元老』。贼怒,杀而竿其首。其子见之,哀恸而死。诸生马孙鸾见之,大骂;刈舌而死。

  西充陷,在籍御史李完不屈死。诸生樊明善,亦死。有杜氏者,避乱张村沟;遇贼,断臂死。举人陈某女、诸生张某女,皆骂贼死。

  贼掠营山,诸生王光生战于北关,被执不屈;及泉应厚、泉应化、李为聪、冉良富皆不屈死。

  仪陇陷,贼追知县李时开将及矣。王尔读者,邑人;王皋之仆也。奋身出御,为贼所杀;时开得脱。诸生席双楠、刘义国、杨正道,先后死。

  岳池陷,刘氏妇拒贼而死。

  大竹武生王苹,闻贼入川,语父曰:『食国家水土,力不能报,死命可也』。贼至,其父拔刀杀数贼,力竭而死。苹亦被擒,骂不绝口死。

  邻水陷,总兵甘一爵力战死。

  叙州在籍湖广布政司尹伸,居山中,被执;大骂求死。贼重其名,生致之井研;骂益厉,乃杀之。宏光帝方起伸太常寺卿,而伸已死。伸妻邵氏、妾夏氏、子妇杨氏,殉之。

  叙南指挥曾应昌,分守白水江;贼围成都,战死。举人周元孝、诸生刘苞、晏正宾、王应世、郭大勋、李合中、梁为宪、余智及智妻杨氏,皆死;大勋且合门死。舟人某,居周坝。贼使之渡,不应;问其舟,亦不应;胁以刃,奋而拳之,遂死。总督樊一蘅妻李氏、妾夏氏、兵部侍郎刘之纶妻杨氏,皆以骂贼故,或裂尸死、或悬发于屋而后支解之、或割其乳死。

  庆符陷,诸生何察死之。义民张祖同,亦缢死。

  筠连陷,苏亮妻某氏,坠崖死。

  珙县陷,故江陵知县向科死之。陈某女三姑,入水死。

  兴文陷,知县艾吾鼎抗节死。

  隆昌陷,诸生刘兹抗贼,被杀。妻卢氏抱其尸哭,遂骂贼死。廪生范玙妻胡氏,母女皆死。

  大宁知县高日临,闻贼至,乞援于成都,不报;被执,大骂,贼磔死之。

  万县贡生吴献棐,贼强之为参军,不从;断臂死。子之英,亦被磔死。

  龙安知县罗应选,尽室死。

  诸生果道济及妻杨氏,不屈死。

  松潘守将汤名扬,拒贼死。

  知县刘鹏举,城陷,骂贼,尽室十余人皆死(或谓鹏举知松阳,俟考)。

  建昌督粮道卢懋鼎,被执不屈,死。

  及刘文秀再至,故长沙知县高明集民誓守,屯于焦家营。其势不敌,曰:『我受朝廷官,可从贼乎』?尽室焚死。

  越隽指挥王自敏,战死。妻周氏语所亲唐氏曰:『等死耳,他日恐迟』!阖门自焚死。

  王、何、宋、唐四女皆字而未嫁者,各自焚死。

  川南巡抚范文光,入山中;闻雅州陷,赋诗一章,仰药死。

  荣经知县黄儒福,巷战不已;为刘文秀所执,磔死。

  庐山知县金鼎祚,阖门抗节死。

  嘉定知州朱仪誓守,贼蚁附攻之;束蒿灌脂以投,贼多縻死。城陷复完者再;贼怒,攻益急,食与矢皆尽。仪谓其子:『大义无过君亲,不可屈也』!其妻胡氏奋然曰:『臣死,忠也;子死,孝也。吾独不能死节乎』?举簪自刺其喉死。仪朝服,北面拜,及命锡(?)自焚死。

  诸生郭大年被杀,其妻杨氏自城上跃入江死。

  诸生帅正邦母冯氏有色,袁韬强纳之;以簪刺心死。

  嘉定再陷,巡抚李干德尽室入水死,而民不哀(详前)。

  洪雅陷,诸生祝籛之子妇杨氏、二陈氏、王氏及女祝氏,遇贼山中,为所劫;六人拜父母,俱入水死。

  犍为举人周正,贼强官之,不从;杀之。子成儒及其少弟入贼军中抱其尸哭,贼并杀之。

  陈天启夫妇抗贼死。二女为贼强舆去,皆抗声不屈;曰:『吾姊妹皆陈氏女,将与父母死,必不玷乡里』。及贼垒,睹父母尸,跃身撞石大骂;贼并杀之。

  贼索诸生应省试,彭大用及妻任氏、张廷机及妻梅氏,皆不屈死。

  荣县知县秦民阳,被执不屈,丛射之,死。

  犍为贡生周正选,亦拒贼,死。

  潼川知州陈君宠,贼幽之五显祠;赋诗云:『未能诛鼠辈,死亦等鸿毛』。又曰:『吏民休惜我,已视死如归』。遂缢死。

  举人李永蓁,称病卧;舁之成都,张目不言。贼杀之。

  廪生李锦中,伪官将试之,闭户自缢死。

  进士李某妻吴氏、举人黄某妻张氏、欧某妻黄氏、贡生杨某妻朱氏,皆不屈死。

  安岳陷,在籍兵备副使窦可进骂贼,褫其革死。

  中江陷,教谕单之宾死之。

  遂宁诸生罗璋,奉母避山中;贼围之,大战杀数人,母得脱,璋遇害。

  蓬溪家居主事谭文化,贼招之不屈,死。谭某妻陈氏,贼欲污之;大骂不从,死。

  乐至陷,杨某妾荆娘,不屈死。

  彭山知县何天衢、监军道卢安世,俱不屈死。

  川南道胡恒,驻邛州;闻贼至,使幕客汪光瀚出征兵。未至,城陷,恒及其子之骅皆战死;妻樊氏、妾成氏、冯氏、之骅妾周氏、仆京儿、弩来、婢女二人,皆死。惟之骅妻朱氏及幼子峨生得脱。

  邛州知州徐孔徒,被执,欲使降;不屈,死之。

  蒲江知县朱蕴罗,城破,以众巷战;久之,尽室死。

  泸州知州苏琼,尽节死。

  原任泽州知州韩洪鼎、原任推官韩大宾,皆州人也。城陷,并不屈死。

  诸生方旭、方伯元、曾荐祚、钟子英,皆被掠;旭见诸生泣求于贼,叱之曰:『丈夫死即死耳,乞怜何为』!贼支解之。伯元亦骂贼死,荐祚入水死,子英及妻赴江死。

  庆符张祖周,自缢死。

  纳溪生员闵翼圣妻王氏,被劫,缢死。生员易衍禹妻王氏,并不受污;投崖死。

  威茂道罗铭鼎拒守;城陷,骂贼死。妻段氏携三子兆鹤、兆柱、兆昌同入水死。

  汶川贡生高仲选及其子女,皆死之。

  东乡知县赵德麟城守;贼穴地入,德麟入井死。其家十七人,皆死。

  贡生冉璘及其子,不屈死。母杨氏、妻向氏及其家人,尽室焚死。

  垫江知县欧阳东昌,城破死之。

  监军道王文锦,当谭文死,与张耀、林起诸人犹军于忠、涪间,号为明。寻俱败死。

  梁山副举人高宗舟,以家丁二十余人巷战死。

  綦江伯王祥妻尚祖,闻变,沐浴盛妆,望阙叩拜,又拜其夫死所,乃缢;未绝,以手招左右曰:『缳急,不得死』!宽之乃死。

  贵州布政司张耀,闻巡抚米寿图遁,自帅家丁以守。城陷,被执;贼以其秦人也,曰:『降当为相』。耀怒詈之。执其妾媵以怵,曰:『降则免』。耀骂益厉,贼杀之,及其家十三人。

  贵阳再陷,巡抚郭承汾被执;笑曰:『头可断,膝不可屈也』。与黄应运皆死。

  大学士杨畏知见贺九仪凶状,痛哭自劾,请入朝;永历帝以为东阁大学士。可望怒,使郑国执之。永历帝将执国,畏知曰:『猛兽当人则止;若得止其逆,臣焉避之』!永历帝手赐以「忠贞直谅」印,挥涕送之。畏知泣对曰:『苟存社稷,死生以之。伏望陛下扩清天地、正位两京,臣即瞑目』。至贵阳,下狱;士民数万雨泣以请,乃使养疾于黑神庙。汪僎、龚彝谄事可望,畏知戟手骂;两人构之。可望呼畏知曰:『使汝何为,反作宰相』?畏知曰:『为大明宰相,不愈于从贼而生乎』!可望使杖之;畏知除冠掷可望面曰:『谁敢辱大臣』!乃被杀。楚雄人祠之。

  及博托陷贵阳,执巡抚冷孟饪,使去发;乃肆骂死(孟饪党于马吉翔,以能死附之)。

  按察使唐勋走定番,艾能奇踵至,勋以兵誓守,屡大创之。能奇中药箭,几死;乃谬语:『我无他求,与我斗酒即去耳』!退军二十里,众谓其怯。一夕突至,勋遂死。

  定番知州陈新策、都司陈征,亦死。

  威远守备陶世显,血战死于阵。乡官顾人龙,率众固守,杀贼甚众;城陷,冠带登陴骂贼,死。

  平番诸生陈则从,城陷,不食死。

  知州曾异撰、任永宁与其客江津进士陈玉成、贡生龙茂勋计曰:『州踞盘江,控扼滇、黔,天险也;弃之不守,岂臣谊乎』?集众登陴。城陷,尽室自焚死;玉成、茂勋入火死。

  清威道黄应运被执,贼厉声责之曰:『尔许茅土于安西,便应奉我以九五!何不蹈舞为』?应运言:『尔不当供献于天子乎?我与若同僚,何拜为』?可望曰:『我自帝有余力』。应运曰:『如是则叛贼,王臣宁拜贼乎』?可望怒,下之狱;犹惜其才,使护卫某再三谕之降。应运骂益厉,可望言:『若辈求死,当不使善死』。缚应运及郭应汾、姚总兵、刘总兵(二人名逸)置之地,纵恶马数十踏杀之。又籍其家,而尸六人于门,怖不顺者。平虏将军许荩臣为叹息不已;赂其护卫张言之可望,乃葬之毛家庵,平列六忠冢,遂去。

  郎中谭先哲、参议石声和、声和子诸生嘉言,当平坝卫陷,尽室死。

  副使曾益守安平,集众死拒。城陷,尽室死之。

  总兵吴尚虑及副将某凡三人,守平溪。城陷,皆死之。

  总兵萧旷,以诸生为刘承允坐营参将。何腾蛟奏授总兵官,守黎平;频树战功,忠谨尤异于诸将。承允降,使陈友龙招之,不至;友龙攻之,短兵相接,力竭,旷自刎死。

  安龙十八公(详前),不死于战而死于贼者也。及孙可望遁,朝议:追赠吴贞毓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谥「文忠」,荫一子锦衣卫佥事;郑允元武安侯,谥「武简」;张镌、徐极侍郎,林钟、蔡演大理寺卿,蒋干昌、李元开、赵赓禹侍读学士,周允吉、朱议2、胡士瑞、李颀副都御史,易士佳、任斗墟太常少卿,朱东旦太仆少卿,各荫一子入监读书;张福禄、全为国弟侄一人锦衣卫指挥佥事。遣使谕祭曰:『卿等乾坤正气、社稷忠臣,早倾捧日之忱,共效旋天之力。讵意枭獍横行,顿忘君父。安龙之血,终当化碧九原;汗简之书,各自流芳千古。今移跸滇云,鹓鸾骈列;回思卿等簪履趋朝,杳不可见。夫独何心,能不悲哉』!寻使通政司尹三聘如安隆,立庙植碑,题曰「十八先生成仁处」。

  林青阳亦被执至安隆,死之。

  匡国公皮熊,被执走水西安氏,年八十矣。闻永历帝被执,绝粒七日不死;吴三桂执之,背立不跪。积十三日不食,始瘖;越日而绝,仍戮其尸。

  熊之女夫赵默,亦被执;令具供,索纸书绝命词,乃杀之(或曰:默与安坤同举兵云)。

  大学士王锡衮里居,为沙定洲执至云南行省中,使为己乞镇云南如沐氏;先驰疏而后告之。锡衮大恨,上章于帝祈死。数日卒。

  里居知府陈爰谋,不屈死。

  沐府从官周鼎闻乱,说天波曰:『定洲叛耳,非全省乱,请留讨贼』!时土司禄永命兵固在,天波不从;且疑鼎为间,杀之,冤莫白。

  天波将高谦自以援剿不及,尽室焚死。

  佥都御史朱寿琳奉永历帝命,募兵云南。值孙可望至,知不敌,说无淫掠。诱之降,不从;羁之他所,更诱以官,卒不肯从。从容题诗于壁,可望杀之。

  及永历帝弃云南走,昆明诸生薛大观叹息曰:『不能背城一战,君臣同死;顾走蛮邦苟活耶』!谓其子之瀚曰:『吾不惜七尺躯,为天下明大义。汝其勉之』!之瀚曰:『父死忠,子当死孝』。大观曰:『尔有母在』。其母适闻之,谓之瀚妻曰:『彼父子忠孝,吾两人不能死节义乎』?大观曰:『尔能死,善甚』!偕赴城北黑龙潭死;侍女、幼子亦死。明日,诸尸联袂出,婢抱幼子于怀如故。大观次女已适人,避兵山中;同日赴火死。

  都御史钱邦芑、太常寺卿文焕、兵部主事贺奇,各去为道士、为僧。

  及吴三桂执永历帝返云南,故户部尚书龚彝,孙可望党也;乃具酒殽求入谒,守者拒之。彝曰:『此吾君也!君臣之谊,南北皆同。且我祗一谒,何以拒为』?三桂许之。彝入,布几筵、奉卮酒,永历帝不能饮。彝伏地泣,起而劝进;为勉进三爵。彝则且哭、且拜,数数不已;遂触柱死。

  三桂在滇,满洲、汉人有睹永历帝仪表者,阴谋推戴;事泄,皆死(名姓俟考)。

  至于属邑,则富民在籍知县陈昌裔,以不受贼官,被杖死。贡生李印方及妻子,自缢死。其友王朝贺往掩之讫,自经死。晋宁知州冷阳春,抗节死。呈贡之陷,知县夏祖训,死之。杨林所女子丁氏,吴三桂兵淫掠及其地,丁不屈死。而大理寺丞林钟泰、云南守备徐日舜先死之(守备一作参将)。曲靖指挥王承宪,为杨畏知前锋,击普民升等皆有功;沙贼来攻,守备悉具,畏知深赖之。及定洲再至,承宪出战;方大胜,忽中流矢死。其弟承瑨、土司那钥,皆力战死;一军尽没。土司禄从命、禄永命,皆忠谨,奉调即行。定洲攻宁州,永命固守;城破,自刎死。孙可望至,御史罗国瓛方按部至其地,与知府焦润生皆被执;可望要之降,不屈。携至昆明,自焚死;润生亦不屈死。曲靖推官署道事夏虞衍,遗书国瓛,约共讨贼;事泄,尽室死。中书舍人朱斗垣奉敕赐白文选,至于曲靖,遇贼张虎袭云南,猝执之;不屈而死。南宁知县陈六奇,不屈,被杀于东门。指挥邵元龄守陆良,亦不屈死。御史耿廷箓受命按四川,而蜀已殁,里居临安之河西;及李定国至,廷箓入水死。其妻杨氏,被执,不屈死。给事中廖履亨,自缢死。其属宁州知州朱家梁,骂贼死。都司沐天运,被执,不屈死。土司禄从命,力战不胜,自杀死。通海典史单国祚,衣冠坐堂上骂贼,被杀;印犹在握。县民葬之诸葛山下。

  武定府参将张其勋,固守月余;城陷,衣冠望北拜,自毒而死。同知杨于陆,亦死。

  师宗都司徐道兴署县事;闻贼至,集军民曰:『力寡军单,不能抗贼;吾死分也,若等可去』!众请偕;则厉声曰:『封疆之臣,死在封疆;吾将安往』!众雨泣辞。道兴所携祗一仆,出俸金二,曰:『一赐汝,一敛我』。仆大痛请殉;曰:『汝死,谁敛吾』?仆泣从之。未几贼至,逼使迎其酋;大骂,掷杯击之。遂被杀。

  大理府指挥陈祯,城陷巷战,手杀数人,死。守备陈海,亦死。千户杨昌印、王象干、鲍洪,尽室死。千户关维翰及其子大忠,皆死。百户黄恩基,力战死(陈海,一作海澜)。

  太和知县王世杰,佐上官誓守,死于城上。教授段见锦、经历杨明盛及其子一甲及司狱魏崇治、故永昌知府萧时显,皆死。举人高拱枢,入池死。杨士俊,尽室自焚死。诸生尹梦旗、尹符、冯大成,倡义助守,骂贼而死。杨宪,尽室自焚死。杨愻,死而复苏;其妻则死。人称太和节义为盛云。

  赵州学正迁户部主事刘之谦,廷标之子也;以父死,授官。被执,主者索贿;之谦曰:『父子二十年苦节,饮滇南杯水耳』。使之去发;曰:『秃头翁,可见吾父乎』?炮烙而死。而思恩知府董邦昌、昆山知县杨承言、临安通判刘之兰,皆死焉。

  楚雄府举人杜天祯、不屈死。

  广东知州张朝纲及妻冯氏,皆缢死。子耀,亦诸生;恸绝而苏。既葬其亲,自缢而死。

  永昌推官王运开摄分巡道事、通判刘廷标摄永昌府事,方以兵守澜沧江;沐天波已降,可望以印绶责两人,坚不予。士民请降,二人即使去;曰:『众情若此,吾辈惟以死自请耳』。逮夕,廷标缢;运开曰:『吾老宜先之,乃先我耶』!沐浴赋诗,亦缢而死。可望重两人,求其后;或以运开弟运闳告,使聘之。至潞江,谓其仆曰:『吾兄弟可异趣乎?若收吾骨,葬吾兄之旁』!跃入江死。

  蒙化知县陈于宸,不屈死。麻哈土司龙兆春,亦死。

  至于边徼,则总兵王国勋,战普湖死。总兵某,战死于玉龙关。磨盘之战,总兵窦民望力斗;自卯至午,短兵鏖突,浴血不已。火枪洞胁,奋战如故;持刀溃围走数里,血涌而死。王玺,亦力战死。锦衣赵明鉴,以被害死(详前)。

  白文选降,永历帝妃某氏在其军中,文选祗奉之。至是,以发自缢死。

  松滋王某,从永历帝入缅;胁于马吉翔,饮咒水,缅人杀之。及吏部侍郎杨士廉、礼部侍郎杨在、兵部侍郎金简、光禄寺少卿高勋、御史邬昌期、裴廷楷、任国玺、陈纯采,皆死。滇国公沐天波将军王升、魏豹、王盛隆,奋力击,死亦倍酷。至余邓居诏、王祖望、杨生芳、郭璘、潘璜、齐运巽、王自京、安朝柱、陈谦、王启隆、龚勋、吴承爵、张宗伯、任子信、张拱枢、刘相、宋宗宰、宋国柱、刘广寅、丁调鼎,皆死。

  缅复以兵围永历帝所,索人杀之;逸入后宫者,亦搜杀尽。故宗室吉安王慈煃、总兵姚文相、黄华宇、熊相贤、赵明铎、马宝之、二差官(一李姓、一逸)及王大雄、王国相、吴承允、朱文魁、郑文速、李际白、凌云、尹秩、尹襄、朱议添、严麻子及千总吴某,昏死。内官,则李茂芳、杨宗华、杨强益、沉犹龙、陈国远、李崇贵、周某、卢某、曹某、杨某,亦死。而陈德远等十八人,以缢死。命妇殉者,吉安王妃、松滋王妃、贵人杨氏、刘氏。沐天波妻夏氏固侍妾,两经大乱不辱,为女僧;天波重其节,使典家政。比缢死十日,乃敛;乌雀不敢进。其后沐罕忠事发,侍婢夏莲自请代罕忠妻龙氏死。王启隆妻吴氏方缢,太监李从龙见而救之;吴氏曰:『尔与吾夫厚,宜促我死;乃救吾乎』?卒缢而死。其妾亦死。齐环之妻,自抱其子入水死。吴承爵妻,先缢其子女而后死。姜承德妻杨氏,亦死。

  别有数百人栖小洲,四围皆水;缅谓潮至立死,竟不然。后入滇边名桂厂,称朱家云。

  通政司朱蕴金等,固与永历帝分道,期会于缅;比至阿瓦,缅人围以兵,潘世荣降,蕴金及都司姜承德自缢死。总兵高升、千户谢安祚、向鼎忠、范存礼、季胜、刘兴隆、段忠,皆被杀;复窜其余于远方,无或存者。

  又有吏部左侍郎王锡、浙江司主事郑延爵,则先死于滇焉。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七

  江都倪在田甫辑

  ·李孙之兵·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是年桂王立)冬十二月,张献忠杀掠西充、盐亭间。豪格、吴三桂至汉中,贼党刘进忠降;导其兵急驰千五百里,乘雾登保宁之凤凰山。值献忠亲出,进忠指语雅布兰曰:『此献贼也』。雅布兰一矢中其额,献忠颠伏积薪中;曳斩之。群贼不知,班列如故。俄,尘埃涨天,则满洲兵逼其垒矣;贼大崩。豪格兵乘之,收其人畜、军佽,入保宁。

  贼党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溃而南,王尚礼、白文选、冯双礼、王复臣等从。道无所掠,杀马而食,至于鞭舄皆食之;后乃食人,饥仆者立割尽。七日至渠河,众犹数十万。总兵曾英使千兵侦之,遇贼溃。越二日,贼至江上不得济,多下马卧。或说曾英以奇兵涉江突击之,疲贼可尽;英不可,曰:『此死贼,划江阻之,彼必饥尽』。文秀望隔江军民辐辏,营垒皆纵饮,无严备;曰:『吾侪不爨十日矣,不若冒死进;得一舟,则可以生』。裸而衔刀乱流以泳,其党徐湖等五人从之。至朝天门,随波而没;英卒皆笑之。文秀突起,牵一舟走;可望等罗拜,即与百人沿江突击。英以巨舰绕攻之,彀弓桅下;王尚礼射之中胸,堕水死。贼更掠舟济;余仲烧营走,水陆兵溃,崩声如雷。贼攫人畜、辎重、刍粟无算,遂陷重庆府。伪相汪兆麟亦至,献忠心腹也;定国、能奇先以隆武帝诏曰:『献忠所害,非君父也;若降,许免死』。心动,至是问计于兆麟。兆麟不知,使作贼。能奇怒骂之,立射其目;定国纵刃之,践为泥。居数日,烧重庆,夷其城;分献贼亲兵杀掠而南。将入滇,取道遵义。越望日,至綦江,众志携。可望伪称献贼婢生子,当共事之;众皆喜。其党张成功、王十万、小关索不奉令,小关索夜遁;可望杖成功、十万,乃定。越六日,贼婢乃生女,且已毙。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贼弃綦江走。十日至遵义,阳禁杀掠,四征刍粮。止于桃园洞,奉伪后启而后行。俄闻吴三桂兵将至,惧;共执伪后烧杀之。杀掠至乌江,乘杨吉溃,遂为桥济,直越贵阳。众方议守,闻乌江溃,则皆走、或出降。越二日,可望等至;大肆淫掠。三日乃招抚,又数日复出掠。自青崖、龙里、高堡至于威清、平坝、安兴诸处,男妇老弱皆屠死;幸而免者,并去其手鼻,千里萧然。方谋入滇,闻沙定洲乱,乃屠贵阳,疾趋云南。至于曲靖,遇内监孙兴祖以隆武帝令征沙兵(即定洲兵);可望曰:『朝廷不知其事,若征之,是奖乱也;不如讨之』。兴祖以为然,乃共去伪号,传檄为明。

  夏四月,可望等入云南;声言讨贼,其各安堵!与定国、文秀、能奇皆复姓;四人皆陕产,献忠养为子,伪封可望平东将军、定国安西将军、文秀抚南将军、能奇定北将军,使姓张。至是,乃复姓。可望长而狡,三人皆下之。自耻其名,改今称(故名可旺)。遂自称东王,定国、文秀、能奇亦即故王号;封其党王尚礼以下公侯伯有差。将设六部翰林,畏人议,卒为之。以降贼在籍御史任僎为礼、兵二部尚书,范矿为吏部尚书,吴兆义为户部尚书,龚彝为刑部尚书,万年策为工部尚书;寻以陈源代年策。建四王府;毁昆明、呈贡二城为之;辟教场于城南,毁民居以万计。僎犹媚贼,议尊可望为国主;可望生子,请如皇太子礼。为定制:以干支纪年,尽废阁部、科道官;尽易印文为八叠,更铸印册、钱文。括民田、井盐官四而民六之,收郡县技艺者皆入营。屡促可望称帝。彝起家进士,阿可望指,陈十事,请租外增赋、赋内增马。杨畏知、沐天波皆愤之,其党亦多不之服;滇民更失望,曰:『除虎进狼,此之谓矣』。可望为仪卫,将列之则病;已即止,曰:『是尚有天命耶』!皮熊、王祥皆疏言『今入滇者,皆献贼之孽;朝廷无为所愚』。瞿式耜在桂林,闻而忧之。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孙可望据云南,以定国、文秀、能奇皆等夷,思一之。顾兵弱,定国、能奇尤强,使心腹王尚礼说之;能奇许诺,定国、文秀皆听命。

  夏四月朔,群贼大陈于教场,将上可望大元帅号;定国先至,其下扬旗鸣炮如故习。可望怒而走,文秀婉解之;王尚礼请责旗鼓以赎罪,皆不听。定国怒与诟,可望益愤曰:『欲长我者,必杖定国百』。定国竞甚,可望遽去;白文选曳止之,曰:『今若此,皆散。请勉受责』。共按定国杖之半,祈免乃止;群贼骇惧。于是可望自称大元帅,使定国攻沙定洲以自赎;军伍赏罚,必咨可望而后行。夜,可望诣定国,亲抚之,憾卒不释;可望亦患之。闻李赤心降,爵上公;亦思以朝命压其众。伪慨然曰:『我辈跃马二十年,破坏天下,卒无寸土;而满洲收其利,甚无谓也。我将挈天下还之明耳』。杨畏知力耸之。四川巡按钱邦芑贻书可望,重复千言,皆说之降。可望语其使曰:『苟王我,我以全滇归于明』。邦芑复书:『本朝异姓无王封』;而裒其事以告。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夏四月,孙可望使杨畏知、龚彝以南金三十两、琥珀四、马四匹赴行在求封王;表称『先秦王荡平中土,不谓自成犯顺,玉步旋移。孤守滇南,恪遵先志;王绳父爵,国继先秦』!且声言不得封,即拥兵至。王化澄、袁彭年,马吉翔、庞天寿等请从之,严起恒执不可。金堡尤力争;疏七上,曰:『不封,则可望反为南顾忧似也。然使恭顺,虽不王,可也;如其不可,王之,徒益其志。他日进王而求,何以应之?或谓「难禁其自王」。顾王则谁能禁之;今乞宠命,则我有权矣。或谓「可望以全滇至,其功可王」。然金声桓、李成栋且不敢王,今封可望,何以对两人』?因言『韩信、赵佗、李光弼、郭子仪、岳飞、韩世忠、徐达、常遇春及金忠之王,势并不同;今惟在诸将能恢复,恢复既定,虽不王之可;不然,陛下徒隳祖制,以解诸将之体!可望王后,更有不忍言者』。疏入,众是之。杨畏知疏争:『奈何以一腐儒失大计』!宗室朱议浘更劾堡;畏知曰:『朱君亦误,给事之争,使可望知有人,不亦可乎』?议不决。畏知曰:『可望借长李、刘辈,必不得已;俾以上公,而侯定国以下可矣』。从之。乃封可望景国公,易名朝宗;定国、文秀皆侯爵。擢畏知尚书、彝侍郎,使偕赵昱赍册往。

  五月,孙可望使李定国陷安顺,清威道黄应选亟还语定国:『何不以尺一告?天子方揽豪杰,某当奉管钥于将军,毋不王不霸,令人谓盗贼』!定国色平;应选更言『将军负武略而不得一地,名又不正;故人睨之。若藉三百年天子,辅以义从,天下无敌;他日分茅,与开平、中山比烈。舍此不图,非雄略也』。定国言:『当与平东议之』。应选言:『平东远,当先与公盟,矢不二心』。定国从之。可望滋不悦。堵允锡亦思结可望,宴畏知、彝于七星岩。

  陈邦傅以地逼于孙可望,惧为所噬;其部胡执恭曰:『君固受制藏空敕,今可望不得王,我若封之,彼必悦;即其兵杀瞿式耜、金堡、李赤心,其可也』。邦傅然之。矫制铸印,封可望「监国秦王、九锡节制天下兵马大元帅」;亦封定国等。使执恭赍以往,可望大喜,郊迎十里,拜舞受命。亦颇闻朝议,私叩执恭;则曰:『此太后意,外廷不知』。可望逆其伪,然亦假之以胁众。定国等不从,可望劝之;艾能奇言:『我自王,何待封』!定国曰:『不然!我无尺寸功,敢受朝廷恩』!卒不受。廷臣闻之,交章劾邦傅。堵允锡言:『可望尚请封,不如予之,使执执恭以伸法;不然,是驱之变也』。严起恒、吴贞毓、杨鼎和、刘修、吴霖、张述载皆不可。允锡密疏:『廷臣执不王异姓,正论也;然不为今日计?可望乃逆献养子,凡此滔天之恶与有力焉。今姑取其归正,冀收其用;安可泥常法!且可望已自称「东平王」,降而为公,彼必不受;因而为逆,如天下何?臣思开国功臣徐达、常遇春称六王,皆进封;宜量封可望以「一字」。即敕申明旧制,示破格而勉以中山、开平其可也』。从之。而赵昱已行在道,谓『「景国」命,可望必不受』。乃与允锡谋之。

  秋七月,堵允锡以所藏空敕矫制封可望「平辽王」,亦封定国等;使昱及畏知、龚彝赍册往。可望骇曰:『我已封「秦」』!畏知曰:『伪也』!执恭亦曰:『畏知伪;所封实「景国公」,印敕故在』。可望怒,并下之狱。李定国谓赵昱敕真,将往受;可望怒,定国乃止。拘昱馆舍,阴纵之;昱走南宁。可望下檄诸镇,以「秦王大元帅」自称制,诸军曰「行在」,所设六部官亦如之。又名其护卫曰「驾前军」,自称曰「不谷」;文书下行曰「令旨」,上行曰「启」。称定国、文秀、能奇曰「弟安西」、「弟抚南」、「弟镇北」。始为庙,太祖中、张献忠左、可望祖父右焉。又独为献忠立太子庙,四时致祭。杨展首疏劾之曰:『臣辟草茹荼,为陛下收蜀、图黔。可望檄忽至,举陛下土地、甲兵并隶之。臣誓不共贼俱生久矣,无难斩使焚檄、出兵乌蒙以争之。顾可望挟敕至,若果然,臣不敢异。然此后,非陛下臣矣。在朝之臣,谁实为此?若令不出朝廷,则可望伪耳。臣愿首戎行,与诸将共讨之』。疏至,上下不知所为。瞿式耜、金堡亦劾可望大逆不道;式耜且请戮执恭以正辱国之罪。时不能用。可望使李定国入黔,要总督范矿、巡抚郭承汾盟于龙里。永历帝不能问,惟封皮熊、王祥以备之。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秋八月,孙可望使以玉带、名马、黄金万两、银十万两求真封,且问故;别以白金四万馈朝贵。永历帝始知赵昱状。马吉翔等利其贿,请封可望「澄江王」;使者言非「秦」不敢复命。严起恒执前议,且请却其贡;文安之、郭之奇主之,王化澄、朱天麟等不可。会高必正入朝,语使者:『本朝无异姓王,我破坏天下,逼死先帝,蒙恩赦宥;然公爵尔。张氏窃据一隅,敢冀王爵!今与我同报国,去贼号;无欺朝廷弱,我两家士马足相当也』!使者惧而去。必正寓书于可望,词意严正;可望不顾,言不真封,当趋行在。严起恒言:『可望无礼,谁能止之!然彼方资爵于我,敢效李自成乎』?可望知朝廷无封意,益忿。

  会艾能奇死,冯双礼主其军;可望诱之为心腹,其势益强。皮熊畏之,使李之华往求盟;可望以书责熊:『拥士卒,可战可守,而罔知邦本,日烦征派。黔中为出兵之途,岂无救灾之心以为假道与?且黔、滇皆朝廷地,留守留兵、绸缪粮糗,惟冀与行在通声息;若祗一盟为燕雀处堂之计,则非不谷所望于君子也』!熊得书益惧,走清浪卫。

  九月,孙可望犯贵州,使白文选先。郭承汾以书责之曰:『牛耳之血未干,北门之师已至。君父可欺,天地神明必不可昧』,可望不顾。既至,范矿率属文武郊迎之。使白文选追执皮熊于清浪,既而释之;贵州皆入于可望。改布政司署为行宫,图绘山川日月,自为钱币曰「兴朝定宝」。勒诸文武缴札敕,凡监军、督饷、部卿、佥宪及总制、参游皆革之;无敢或拒。川、广溃将走贵州者,并为所胁。可望骤增兵数十万,使刘文秀、白文选、王自奇分道取四川。

  冬十二月,遣编修刘茞如贵州,真封可望为「冀王」。时两广皆陷、南宁危急,永历帝将取兵于可望,故遣之。至平越,不得进;久之,乃还。杨畏知谓可望:『「秦」、「冀」相等,伪何如真』!不听。定国请以畏知终其事,乃使畏知如南宁。

  顺治八年(永历五年)春正月(永历帝十二月。至二月后,为永历五年),孙可望邀文安之于都匀;凡数月,安之乘间走。将入南宁,孙可望坐以罪,戍之毕节卫。

  闰二月,孙可望使贺九仪入南宁,索阻封者;直入严起恒舟,攘臂呼诟。起恒言:『朝廷恩赏自有在。今若此,何也』?九仪格杀之,又杀杨鼎和等;人心骇异。可望又杀杨畏知,定国、文秀皆切齿。

  夏五月,孙可望疏请入滇;众议不可。朱天麟力请,乃出之。

  冬,孔有德兵逼南宁,马吉翔、庞天寿坚请赴可望。永历帝终不可;可望忿甚。

  十一月,坤宁常在郭良璞以宫隘居于外,可望私人张应科私之。永历帝杀良璞,赐巴东王及其妃死。可望不得已,杖应科。

  十二月,孙可望使狄三品等入南宁,劫永历帝行;众不能拒。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正月,永历帝次广南。孙可望复使王爱秀至,言『广南邻交趾,夷情叵测。惟安龙为三省会,城郭完固、行宫修葺、粮糗完备,朝发夕至;请即居之』。盖阴虑永历帝果入滇,或为李定国等所戴;故拘之安龙,若曹操、高欢之故智。其言城郭、宫室状,亦尽伪。

  二月,孙可望定岁供,上用金八千两、米六百石,从官皆取给;永历帝忍之。寻使太常寺卿吴之俊以玺书促可望出师,诏旨叠至;可望不得已,与马进忠等分道出。

  李定国自灭沙定洲,兵强;在滇日夕练士卒,得兵三万,衣甲皆备。可望恶之而不能制。自是驰书于可望曰:『愿立战功以报职』。可望乃疏:使刘文秀入蜀,讨虏将军王复臣副之,凡兵六万,以拒吴三桂,分出叙州、成都(时文秀已行);使李定国自贵州出、入广西,征虏将军冯双礼副之,凡兵八万,攻孔有德。且请封定国、文秀皆公爵,余秩有差。从之。冯双礼,可望之心腹;使副定国,实以监之。定国出镇远、入湖南、克桂林,自夏历秋,兵甲精最,所至莫当。且方誓报国,战辄亲阵,以故克捷;居恒肃士卒,一无所犯。招兵部尚书刘远生、中书舍人管嗣惠、主事朱昌时于山中,图兴复。酒酣,谓远生曰:『曹操、司马懿有戡乱才,躞蹀百战,扶弱主以垂名,易耳。顾以此博笑骂,犹持黄金易死铁,至愚者不为,而曹、马为之』。可望闻捷,喜且惧;亟使封定国为郡王,兼行营都督招讨使;封双礼为侯。定国曰:『以王封王可乎』?不受。永历帝使封定国西宁王,亦封文秀平南王。

  御史李如月疏劾孙可望罪同操、莽,请加陈邦傅恶谥以警之。永历帝持其疏不下,而责如月『谥以褒忠,无加恶理。小臣言乱制,廷杖、除名』。将以解之。可望使其党跪如月于朝门,如月忿骂,杀之;殊体褫革,悬之市中。永历帝不能问。可望之驾前军更忮定国,曰:『北兵本易击,独吾侪不一当』。冯双礼谓『桂林所获,惟孔有德金册、金印、人参、仓库财物,估计及万金,其余尽没于定国军,富强必难制』!诸往来者又增构之,两人隙益起。定国自湖南东问江西(详前),委州县、拥金帛,陈战事率径达安龙;或使马进忠及从官之在军中者以告,不尽关白孙可望。可望谋亲出湖南以攻之,闻封「西宁」之使至,邀之曰:『孤今以师出楚,当会安西大庆宴,奉皇上敕书宠定国。子无行』!定国竟不得拜命。

  冬十月,刘文秀大败于保宁。可望伪旨,责其拒良谏、损大将当死;援复诸城功,落职闲住,尽夺其兵。文秀以数十人还云南,诸将怒罚重。

  十一月,李定国次衡州。孙可望至沅州,使白文选陷辰州;尼堪救之,定国谋覆之蒸水。双礼阴以其谋告可望,即檄双礼还,将以死定国;不死,亦坐以败军罪。战之夜,双礼不告定国走;及旦,定国讶其兵不至,使骑侦之,已西去。定国大惊,收兵走;已谋出间道取长沙(见前)。可望檄之,昼夜七至;不得已,还武冈。

  马吉翔更谋受禅,移明祚于孙可望,号后明。惟定国遇永历帝诞,率诸将朝拜如礼;冬至亦如之。且言『文武官非「秦」授者,既拜皇上,毋复拜秦王』。侦者以告,可望益怒。寻取宗室之寓黔者尽杀之,凡数百人。卜于圣水,将自帝,不许;炮击之。

  是月,永历帝使林青阳以密敕征定国军入南宁。

  十二月晦,林青阳以敕至定国军。定国感激,许勤王。初,蜀人金公趾在定国军,日为说裨官,因斥可望为卓、操,而期定国以诸葛。定国大感动,曰:『卧龙天人不敢望,关、张、伯约不敢不勉』。是以与可望左。及青阳以诏书至,词旨哀怆;定国捧之,流涕顿首受命曰:『臣一日不死,忍令陛下久幽辱?幸稍忍之!臣事可望虽有年,宁负友、必不负君』!致书吴贞毓曰:『粤东未定,进退维谷。机事必密,责在先生』。若预知有「十八公」之祸者。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是岁鲁王去监国号,朱成功称隆武九年)春二月,孙可望使召李定国会沅州。人曰:『此云梦之游也』。定国不知,行次紫洋渡,龚彝使告曰:『必无来,来则必死』。定国大惊,遽东走,为桥渡湘水。可望兵追至而桥绝,定国止永明。遂自龙虎关走平乐,涕泣谓其下曰:『不幸少陷军中,备尝险阻;思立尺寸功扶帝室,垂名不朽。今甫斩一王、奏大捷,猜忌四起。且我与抚南共起云南,抚南一败,遽遭废弃,我败必更甚之!妻子并在云南,我走岂得已哉』!诸将□之,亦有以军从者。居数日,叹曰:『本图戮力,共报朝廷。今若此,能成功耶』?将还桂林;闻已陷,止于柳州。

  三月,孙可望闻李定国去,自以兵四万出靖州讨之。猝遇屯齐于周家坡,败绩(详前)。是役也,可望以隙于李定国,虑诸将图己,不敢严令。诸军亦以「驾前军」故,不与并,遂至于败。可望还贵州。

  夏六月,永历帝再使周官征定国军。

  秋八月,孙可望闻定国还柳州,使冯双礼袭之。定国烧粮诱之入,双礼追之,定国伏发,杀其众殆尽;生获双礼,释之。双礼遂附于定国,可望憾益急。然畏其拥兵,不敢动;厚其妻子,定国亦知之。可望在黔,其党媚之无不至。

  八月,孙可望自为国主于贵州。以文安之为大学士;安之逃之。以陈源等为六部尚书,以郑廷元为佥都御史、钱邦芑为通政司、方于宣为翰林。于宣为设起居注,称献忠为太祖,扬颂功德;诋斥庄烈帝。时谓帝星明井分,可望将一统;且言永历左右惟吴贞毓、川黔之间惟钱邦芑,曷诛之?可望易贞毓;而邦芑有人望,乃逼之官。邦芑拒不受,遂为僧;可望使任僎诱之,邦芑诮以诗。可望怒,使邹秉诰执之。永历左右张佐辰、马吉翔争附于可望,永历帝危甚。

  顺治十一月(永历八年)春正月,孙可望党共请抚李定国,南宁总兵朱养恩言尤切;可望终不可。乃起刘文秀为大招讨使,督军东出;文秀辞,可望强之。寻自出单骑按辰、沅军,观险隘、劳军吏;十日而还。

  三月,孙可望杀吴贞毓十八人。张佐辰等拟旨,言『封拜者皆为身谋;催秦王力任安攘,畀予一人,渐有成绪,朕实赖之』。钱邦芑亦执至;可望以安隆之故,人情汹汹,乃止。

  夏四月,孙可望疏:『皇上正法诸臣,李定国失律不诛,复盗宝封之,是赏罪也。且军伍赏罚,皆臣主之。此杨畏知所已言,何容背自朝廷乎』?又言:『南宁危而卒安,不可谓非贺九仪等之力。使幸防城,且与李元允偕死,臣非无位号;既灭沙定洲,亦非无兵地。即秦王之命,初意岂及此哉!顾皇上卧薪尝胆,无忘湍濑之危;如以安龙僻陋,欲移外地,当供夫马钱粮护送,不敢阻截,以蒙要挟之名』。词气悍悖。永历帝再以血书征定国入。定国亦以可望憾之,亟将来袭,谋他出;使约朱成功会师广东,攻雷、廉。遂取罗定诸州。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春二月,李定国自高州入南宁。

  夏五月,刘文秀自常德败绩,走贵州;可望使与王尚礼守云南。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春正月,李定国屯南宁,军衰。孙可望使王自明、关有才袭之,定国计无所出;其下金维兴、赵延生曰:『彼众虽多,皆我旧部。若自南宁山路出不意击之,彼必惊溃。然后以兵卫安隆,则美名厚实,我实兼之』。定国从其言,集兵万人,使靳统武、高文贵将以从;躬自南宁小径行五日,至田州,出自明军后。又伪张满洲旗伏,而以正兵猝冲之;四山鼓噪,旗色错出。自明、有才弃军走;定国邀之,力战乃得遁。降其士卒三千人,遂赴安隆。

  二月,李定国将至于安隆;孙可望急使白文选劫永历帝行,心腹叶应璜监其军。文选尝说于钱邦芑曰:『叛逆恶号、忠义美名,其图之!且大丈夫,可久陷身于不义乎』?文选感动。既与王祥盟乌江,复为孙可望陷遵义,逼祥死;及见邦芑,愧汗不能仰视。邦芑曰:『非公卖人,人卖公耳』。因为言永历帝在安龙之辱,泣数行下。文选折箭,誓杀可望。及出州败,可望策定国必入安隆,使文选以兵先。文选至,尽以其谋告;且曰:『姑迟行,俟西府』。越三日,定国至,永历帝使文选逆之,慰劳倍至;定计适滇。明日遂行,至曲靖。守滇者,刘文秀、王尚礼、王自奇、贺九仪、张虎兵数万。文秀固不直可望,闻永历帝至,阳集尚礼等分门守,阴以数骑迓定国;言:『我辈以董卓待可望,所虑卓去而操至』。定国折箭誓,因偕之云南;沐天波出迎于马龙驿,尚礼等勉从之。永历帝入滇,即可望第为行宫;晋封定国晋王、文秀蜀王、白文选巩昌公,并封王尚礼保国公、王自奇夔国公、贺九仪保康侯、张虎醇化伯、艾能奇子承业以镇国将军摄延安王。尚礼以下皆可望党,以拥兵故,封之。定国将靳统武、高文贵、窦民望,亦晋爵有差。加沐天波为柱国少师;以金维兴为行在吏部侍郎兼左都御史、龚铭为行在兵部侍郎(两人皆定国客)。命马吉翔入阁办事,则以媚定国得之。又命龚彝为户部侍郎、雷跃龙入阁办事。彝言受可望恩且十年,不肯受;举朝哗诟:『若以进士官司道,可望入,首迎降;忘明朝三百年之恩,而不忍可望十年之恩乎』?彝不为耻。跃龙当崇祯时官至吏部左侍郎,降于李自成,复为可望宰相;托言来朝,遂命入阁,人皆议之。永历帝欲以抚可望,故用之。而除光禄寺少卿高绩、御史邬昌期名,以劾定国、吉翔也;寻复之。使白文选如贵州抚可望,可望言必杀定国;文选谓『天子在彼,和为宜』。可望以天子在滇不敢乱,乃使文选道云南。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春,白文选至自滇,谓李定国曰:『诸人拥兵在辇毂,非便。曷假和议遣之;张虎其尤,曷先焉』?廷臣方务抚孙可望,争是之。方于宣谓可望:『上在滇,定国辅之,人心渐属;宜急正大统,其事自定』。可望日夜谋犯阙。

  夏五月,永历帝使归孙可望妻子以安之;令张虎行。曰:『若秦、晋协和,卿之功也;归当公爵』。拔所御金簪赐之,曰:『以此为信,见簪如见朕也』。虎出,即约王尚礼为内应;尚礼诺之,且促之行。

  六月,虎至贵州;言『永历帝端拱,政皆自定国出。所信金维兴、龚铭、靳统武、高文贵数人,众无固志』。上所佩伯印,明不敢贰;且曰:『使告文选者,已为所用矣』。又出所赐簪,谓永历帝使剌可望,将酬以「两字」王。可望大愤。方于宣言:『不烦兵,永历帝及定国皆授首』。策秘不闻,遥见于宣叩首,可望颔之。出则大言:『今岁入滇,许相我矣』!可望反已决,又得妻子无所顾;以乏饷迟之。永历帝再使白文选往慰,可望夺其兵,幽之军中。使其党朱运久入滇,黄盖大轿,无或臣礼。其名和晋,实使尚礼、自奇为内应。钱邦芑久为可望拘诸大兴寺,闻变忧之。陈源等阴为永历帝计,每以微词激诸将;武人无避忌,酒酣辄骂可望:『剥一贼皮,更张一贼皮耶』!邦芑因语源、马宝、马进忠、马维兴皆旧臣,白文选亦必不相负;藉兹取可望易耳』。源及郑逢元诣马宝结密约,且告文选;从容谓可望:『兹事重使功,不如使过;请以文选统诸军,宝等助言』。可望释文选以为大总统、马宝为前锋,留冯双礼守贵阳;列兵十四万以出。

  秋八月朔,孙可望举兵反。越望日,济盘江;滇都大震。王尚礼阴为应。王自奇先以醉杀定国将,自楚雄叛;陷永昌,据之。声息不相闻。

  九月,孙可望至交水,环屯三十六营,首尾数十里。文秀谋走安南,定国欲自沅江入土司;两日议不决。越望日夜,白文选以其军入曲靖,单骑驰至都;曰:『必速战』!诸将皆诺:『迟则败矣』。定国未决,文选誓『负皇上者,死万矢。今日之事,我先陷阵』。即驰而骑。乃下诏尽削可望官爵,使李定国、刘文秀帅祁三升、胡一青、吴子金、贺九仪、李本高讨之。马吉翔固党于可望,至是请视师,许之。

  可望闻文选去,将还贵州;马宝虑事泄,大言:『文选去留不足重』。张胜谄贼曰:『即我一人,可以擒定国;何必去』!可望大悦;且语胜曰:『定国既出,滇都必虚;其与张虎、马宝、武大定以精骑自寻甸袭之』!宝即使人告定国,且曰:『必来日战;不然,不及』!定国惊,夜告诸将:『明日尽出,夹三岔河军』。马维兴等阴相约,阵而不战。定国尽锐突而前,李本高马蹶死。定国惧欲退,文选怒曰:『张胜已袭云南;若我军退,贼以铁骑躏之,为肉糜矣。进死于战,不愈退死马足乎』?部其骑奔维兴。维兴不发矢,开阵逆之;与攻可望后。袁韬从之,合兵四击,可望阵乱。定国麾而进,将士大呼解甲迎晋王。可望骇曰:『皆反矣』!仓猝遁。定国、文秀踵击之,贼大溃。定国曰:『张胜至滇都,王尚礼必应,我将救之』。使文秀、文选、杨武追可望;曰:『必获之』!自反云南,胜已将薄城,王尚礼为内应。沐天波请即召之,及龚彝、张重任;惟尚礼三召乃至,款之朝中。胜至,尚礼军无主,不敢动。胜见金马碧鸡坊告捷旗,大骇;掠而走。定国遇之浑水塘,其众死突,几不支;马宝纵大炮背击之,胜独走,宝及大定降。胜至沾益州,其部吴承爵缚之;骇曰:『汝乃叛我』?承爵言:『汝叛天子,乃责我乎』!并其党赵胜皆伏诛。尚礼自缢死。可望奔普定,马进忠闭不纳,且炮击之;或曰:『此国主』。进忠谬言『可望以十六万人出;今若此,必他贼』。可望急走去。

  冬十月,可望入贵州;使冯双礼守威清隘,约追者至,鸣三炮。刘文秀至普安,迟疑不敢进;双礼欲没可望赀,遽鸣炮以绐之。可望尽弃其蓄及妇女,独与妻子出贵阳,走偏桥、镇远、平溪、沅州,皆不纳;惟靖州道吴逢圣迎之。逢圣固胥吏,专谄可望,擢今职;共知势去,使其党程万里赴洪承畴降。白文选追至,可望夜走;至沙子岭,杨武复截之,劫夺殆尽,可望仅以逢圣、陈杰、刘天瑞百余人狼狈入长沙。承畴送之北京,济度、张悬锡郊迎之;封义王。就问滇事,遂议举兵。

  文秀旋师,张虎以残兵遁;文秀获之,诘以上赐簪有何行刺语,虎不能对。执送滇都御门,告庙而磔之;可望诸将皆归命。永历帝大封白文选巩昌王,冯双礼庆阳王,马进忠汉阳王,马宝、贺九仪、马维兴皆公爵;擢钱邦芑秩。

  十一月,诏恤安隆殉臣及阵亡将士,通赐谥荫。谓『范矿两及定国盟,且曰:「逾盟若何」?定国曰:「可望明则辅之、叛则杀之,无难也」』。时矿已卒,予谥祭之。降诏大赦;惟狄三品、王会、张光翠以助逆,及陈源、郑逢元降秩有差。朱运久等各遁去。马吉翔、张佐辰、扶纲,寻复任。方于宣为提学,以劝进表试士;闻可望败,驰书邦芑嘲之。

  定国使赍诏及己书结朱成功,期明年会于南都;西约王光兴、李来亨:号令四出,将大举。来亨等不之应。

  刘文秀在贵阳练兵三万,定国忮之;召之还,文秀郁郁甚。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二月,洛托、卓布泰、吴三桂三路趋滇都。叛人孙可望请从军,不许;乃多为书招其故部。定国方以可望去无虑,大校将佐及从贼者之功罪,为分兵地;武备颇弛。

  夏四月,王自奇、关有才复以永昌反。二人当可望败,定国折箭召之降;卒不自安,遂复叛。定国怒,亲讨之;极于边徼,执而杀之。而洛托兵及贵州,定国急还救,已不及。先是,中书舍人高绩、通政司金简次第言:『内患虽除,外忧方棘;伺我者,顿刃以待两虎之毙。而我酣歌漏舟之中、痛饮焚屋之下,岂能旦夕?诸生老于兵,胡泄沓若此』!定国忿,诉必杖两人,诸臣争未决;而贵州、四川、广西三路败书至,乃引咎。

  是月,刘文秀卒。文秀每屏人语:『晋王拒虎进狼,必败』。疾亟,上疏言:『我朝国事,可以预知。臣精兵三万在黎、雅之间,窖金三十万;臣将郝承裔知之。果值仓猝,妻备盘匜以待、子操羁靮以从;以十三家营出营河、洛,庶几转败为功也』。

  妖人贾自明倡言上帝以某日助兵,为木偶数百皆及丈,执幡幢,为行阵。定国感之。四方促师者,辄云「有待」。久之无验,斩之;戒期而出。

  秋七月丙申朔,以定国为招讨大元帅,登坛受钺;于古命将礼无不备。定国分兵阨险阻(见前)。

  冬十二月,李定国败绩于炎遮河,仓猝护跸走。艾承业谋执之,不克;自以其部降。定国诸将以永历帝及主帅去,彷徨无定指。御前总兵马宝诱于吴三桂,首以其部降;狄三品亦被诱,执冯双礼并其金印赴军前降。白文选将王安自建昌入云南,奉其敕印、金章降。于是马维兴、高启隆、杨威、刘侢、塔兴策、王国玺、吴子金、吴子香、李如碧十余人先后降。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李定国至大理,请留守;许之。白文选至,列阵下关,其众万余;定国以数百骑赴之。文选愤涕,叱曰:『人主畀全城、全国于王,今若此,谁执其咎』?定国南向拜,请以身赎。文选曰:『王何人,可死于敌乎!行矣,我守此耳』。定国乃追扈至永昌,还钺待罪;永历帝曰:『是国之祸,王何罪焉』。

  不许。

  二月(明闰正月),尚善、吴三桂出云南,追定国将王国勋于普洱,至于玉龙关;白文选、张光璧、陈胜战,皆败;文选并其巩昌王金印皆失之。追兵至澜沧江,文选自沙木河走右甸;寻入镇康,走木邦。

  李定国闻之,使其将靳统武以兵四千扈永历帝入腾越,自以兵渡潞江。诸溃卒亦少集,得兵万人;军于磨盘山,曲径丛箦,西南第一隘也。定国策尚善、吴三桂穷追必不戒;萆山扼隘,为木栅数重,设三伏于其前:泰安伯窦民望为初伏、广昌侯高文贵为二伏、总兵王玺为三伏,每伏兵二千,期敌遇二伏,乃鸣炮,首尾夹击之。尚善、吴三桂逐白文选渡澜沧、绝潞江,追奔数百里无一敌,谓定国必远走。至磨盘,乱伍登山,踰二伏者万二千人。大理少卿卢桂生忽叛,赴尚善军降,尽泄其状,则大惊;急使兵皆弃骑退,且以炮击伏兵,定国兵多死。民望不得已,亦举炮出,浴血以斗;王玺驰山巅下救之。定国坐山上,讶信炮误,知计泄,愤甚;挥军齐进,短兵接。自辰至酉,死伤被地,杀尚善、吴三桂军都统以下数十人。尚善却屯三十里,不敢进。民望、玺亦战死(见前),士卒死于伏者三之一、死于战者亦三之一,诸将犹阨险守。定国虑军孤,中夜而走。比出山,问永历帝安在?众曰:『西行已百里,在茶山、缅甸间矣』。怃然曰:『君臣皆死,无益也』!独以其兵行。至是,与永历帝相失。诸将闻之,乃迸散;贺九仪走龙江,李成爵走丽江边徼,李成碧、廖鱼、祁自贵、马德鸣并诸部流连永昌诸边外。

  定国自沾化使高允臣结缅甸,为所杀。闻白文选在木邦,就与议:『上入缅,我兵深入,祸恐不测。此复无险阨,我将择地屯士卒图恢复』。文选以永历帝左右无卫,请往捍之;议不合。定国引其军踰孟定、耿马,入于缅甸;溃兵续至,势少振。文选自间道济陇川、潞江,踵求行在不得,谓已入阿瓦;以兵陷之,相距六十里,永历帝不知。文选不得已,还。

  二月,李定国军缅甸;咸阳侯祁三升、孟津伯魏勇自云南至。定朔将军吴三省当磨盘之败,护定国妻子赴其军;遇吴子圣等诱之降,三省阳诺之,乘间走潞江,将合于定国,弃其营落妻子不顾。值定国如孟定,不能进;三升有歉于定国,别走龙川,入户猎,且诱魏勇与之偕至。值三省至,复诱之行。定国至孟定,贺九仪兵亦至,张国用、赵得胜部从之;定国以自隶,得兵万人。

  夏,李定国以封爵诰册授诸土司,使为明;惟沅江土知府那嵩受其总督命,为结内地诸土司,略有从者。

  秋,李定国军孟定。孟艮女土官惧定国入其境,集夷兵以拒;定国攻之。

  冬十月朔,李定国军孟艮城,土官走。地多鱼稻,定国居之;使诸土目耕田输赋如内地。亦虞诸土司疑贰,不敢出。时那嵩起兵,吴三桂围之,嵩使求救于定国;以攻孟艮故,不能救。

  十一月,白文选自木邦合师于定国军。

  十二月,文选移军于孟凛。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春正月,李定国军孟艮。先后为疏三十六,募土人以进,多不得达;其达者,马吉翔复尼之。永历帝及朝臣莫之计。最后,定国请示进退;吉翔卒不答。

  二月,白文选驻孟凛。求永历帝耗不得,引还南甸,得兵万人。

  三月,李定国将杨武叛,入降。贺九仪妻子在云南,吴三桂使为血书招之;仪将降,定国杖杀之。亦杖杀金维兴,恶其诱于三桂也。九仪部何起龙以其众,自蔓谷河降。

  总兵唐宗尧者,定国使屯于磨艿,招纳降附。宗尧叛,令将士赴孟艮者尽入己部;杀夺商贾,取其货转市孟艮,弋倍利。故滇中事,定国略无闻;西距阿瓦亦远,惟日夕练兵觊恢复。

  夏四月,白文选移军于景线。

  秋七月,白文选以兵屯江北,假道于缅,求入觐;不许。文选济江,攻阿瓦。阿瓦有二城,缅酋居新城。永历帝于故城之者梗;闻文选兵杀掠,使沐天波以敕止之。天波归,乃知定国、文选等迎驾疏先后三、四十。马吉翔不顾,亟与缅敕令文选无进兵。缅又曰:『老皇帝至,我极尽宾主礼;何来一野王子,反蹂我地,岂谓我无人耶』?文选亦不受敕(见前),曰:『蛮人不足信也』。急攻新城。垂克,缅绐以三日降;文选为退军十里,缅急缮备。文选怒,再攻之,不能克;且以炮击其军,师人多死。文选盼永历帝旨不得,乃望鹧鸪城痛哭去(即阿瓦)。初,文选在南甸距孟艮二千里,声息不相闻。及攻阿瓦还,知定国所在,先驰书责以大义及擅杀贺九仪,引军赴之。缅亦知文选必复至,益修战备。

  秋九月,李定国自孟艮引兵出,道遇文选;曰:『不听吾言,果致缅怒。今在内者危,若之何』?文选不能对。乃定计合攻缅:定国自孟艮出西道、文选自木邦出东道,期会于桐坞。赵得胜、张国用还,隶白文选。

  吴三桂既疏请兵灭明,遂檄缅甸会兵于孟卯。值白文选攻阿瓦,其使留不行。比将反,缅闻李定国将攻之,请先为之攻定国;三桂许之。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白文选再疏迎跸,不获。

  吴三桂使何进忠、沉应祥攻定国,至于孟卯,瘴发而还。

  定国以兵攻缅,粮乏颇死亡;以江干多材木可为舟,将分军迎永历帝,而自攻新城。靳统武虑分兵弱,请并力攻新城,许之。遂与文选盟,刑牲歃血,誓必克缅。其地三面海,陆径一线,缅更断之;拔其豪边牙鲊、边牙鲊,以兵十五万来拒。定国使再喻意,不应;为木城更递以进,遂逼定国营。大出其兵战,巨象为先,佐以枪炮;横亘二十余里,呼声震天。定国、文选众不当其十一,且无兵;手长刀、白棓以进。始合,少却;其花象进尤锐,定国亲执刀当象前,一挥坠其鼻,群象皆奔。急督众进,文选以兵横攻之,杀伤无算;阵遇边牙■〈鱼果〉,斩之,缅兵大溃。边牙鲊走大林中,鸣鼓竟夕;诘旦,无一卒。定国、文选军渡锡箔江进,谋渡大金沙江。

  惟祁三升在户腊,闻贺九仪死,心益漓;魏勇卒,三升并获其兵;吴三桂复招之,三升乃并勇军及总兵刘芝林、王有功、邓魁文皆入降。吴三省知不可为,亦伪降。

  三月,李定国军次大金沙江。再使喻缅假道,征象马粮道,皆不应;而曰:『汝主在,犹杀掠;送之出,更何如?若欲攻城,亦惟汝!坚守一、二年,我无所损;水土不服,汝将自死』。定国度缅人不可喻,军于桐■〈土白〉,距阿瓦八十里;文选军象寨,距阿瓦百二十里。缅尽烧其舟,为木城沿江阨守,炮械弥目。其父老曰:『自此而北为鬼窟山,有大蕉林可以筏济。既济,其上为大居江地,饶林木;居人数百户烧矿冶铁,舟可立具』。定国从之,使都督丁仲柳、副将董朝用、王三元傍大居设厂制舟。缅侦之,以奇兵挠厂;仲柳弃舟走,缅尽烧之。定国忿,散兵四掠,为坐困计。缅亦饥,食及皮甲。定国谍知,再使送永历帝出,则无患。缅复诳定国退兵而后从之;文选劝定国敛军俟。

  厉疫骤起,将士家属死者相继;部将某又自烧桥遁。定国不得已,旋师。或言:『缅瘴夏秋益甚,且千里无烟,孟艮亦未可至;去此百里为摆沙古,地高凉、产鱼稻,曷往诸』?从之。行未几,大山亘前,即渺赖也。登峰而望,尽其西南大海矣;遂屯焉。

  秋八月,李定国、白文选复以兵攻缅;及于桐■〈土白〉,巨舟十六风坏其五(或曰缅凿沉之),急退师黑门坎。迨夕,赵得胜、张国用遽拥文选走,曰:『王无为贺九仪之续』!定国闻之,使其子兴嗣追文选,曰:『彼速亦速、彼迟亦迟,毋过迫之』!历三日,至铁门限;国、胜等议:『兴嗣蹑我,不战不能行』。升山据险,矢石交下;兴嗣怒,欲击之。定国驰至,大恸曰:『文选拂吾算,强欲入缅,误大计;今复叛,使汝追之,冀其返,犹可与共济。今若此,其心死矣!每忆昔年共事者惟文选在,何忍自斗!吾遂吾志耳』。旋军孟艮,余士卒纔三千。

  吴三省虽降,非其志;会三桂檄三升军移腾越,三省突以兵走孟定、趋孟艮,至于磨犄。知定国往攻缅,不能进;得唐宗尧诸罪状,且欲降,遂杀之。以兵弱,流连孟定、耿马之间。白文选适至,见三省,不言而涕;已曰:『吾负皇上及晋王』。三省知有变,乃言云南降者多不得所,人心益思明,故己徒步至。徽人江公福又以朱成功约举兵表至,文选乃止;得胜等意亦改。文选屯锡箔,使总兵苏某出木邦,会定国进兵;月余不得报。

  八月,李定国自孟艮军蛮暮。三桂、爱星阿将分道出,先使张国柱阨南甸以备之。

  冬十一月,白文选在锡箔。方征兵土司,闻三桂出,使冯恩觇之;为所获,尽泄军实。三桂使高得节袭之,日夜驰三百里,至江滨;文选骇惮,毁桥走茶山。三桂趋缅甸,虑文选窥木邦,使诸降将祁三升、高启隆、马宁、马宝、马维兴、沈应时急迫之。至,将战;部众皆挺刃起,文选竟不敢令。独计马宝与相善,招之;宝遂单骑说以兵万、象马数千降。

  十二月,定国移军于景线。

  康熙元年春正月,李定国屯景线。闻永历帝被执,愤懑绝;曰:『势既不敌,退无为;若之何』?乃傍云南边境伺动静。

  夏四月,李定国屯军于猛腊,犹为明。初,永历帝入缅,从臣分散,马九功入古剌、高如珍入暹逻,绝为所爱,以女妻之;如珍姊又为定国妃,间道通殷勤,谋连兵攻缅甸,复其仇。定国乃使江国泰约暹逻、九功约古剌,且乞师于车里,皆如约;九功又自古剌招溃卒三千,致书定国克期犄角。将发,一营尽疫;定国为表词祝天,陈己反正,悉心为明:『若祚未绝,请无灾疫,裨力出滇,以救故主;若统数绝,乞死定国,无害军民』!

  六月,定国生辰,疾作。永历帝及太子讣又至,■〈足辟〉痛呼号,自掷于地。不食三日,疾益笃。越数日,招讨大元帅晋王李定国卒。将死,语子兴嗣及靳统武曰:『宁死荒徼,无降也』。定国卒,统武及马嘶良奉兴嗣嗣王位。葬定国于景线,青草不生;蛮人过之,必顶礼。未几,统武死、嘶良入降。兴嗣徘徊无所倚,嘶良诱之,乃与刘文秀子皆入降,授都统。暹逻、古剌之师,失望而返。

  苏子曰:『亡国之祸,一为乱民』。斯言也,盖有别焉。昔者,下江王常之绩、锦帆甘宁之徒,李绩无赖,卒佐天策;翟进就降,并死河北。茫茫草泽,时起英雄!孙可望以助恶之躬,拥残败之众;袭据黔、滇,觊作皇帝。朱温兼四镇节度、侯景称宇宙将军,结袜弗慕,大笔受谀。乃更杀朝士、戕宗室,躬行悖逆,浊乱天纪;亲将锐卒,眈眈然侧其目而视之,彼昏不知,扫境渎武。交水大崩,十万尽溃;沙子鼠窜,一身仅存。虽裂土茅,幸保首领;然而传闻异辞,上公黜夺,百世之下快于心尔。李定国并趋角逐,志趣迥异;入黔之初倾心,局外之言结盟,清威之役,阋墙未乱,志已为明。草窃乔迁,顿如翻手;碧鸡一捷,迸力穷追。鸣钟击鼓,以讨乱略之人;使滇云之跸,煎雪大耻?集兵累万,拓地千里;则师武臣,力非小补也!夷考其事,以势则孙强、以智则最狡,定国木强,亦少戆矣;而挥辔振落,去之裕如。盖用兵之道,逞武力必顺人心。故邦芑之说,卒效于当时;伯约之志,遂行于蛮貊。平易正直,若是其伟也。夫人知可望衅于争长,不知败于无君;定国隐忍于前,卒收名于后。即贵阳之师、永昌之役,「春秋」责备贤者无辞。然大理叩首、者梗奉迎,其志则明志也;■〈足辟〉踊祈亡、荒徼戒叛,其忠非愚忠也。卒之,媲烈于思明、偕亡于苍水,磊磊落落,掀白日而树大节,岂非振臂不顾,足愧首鼠者耶!宜乎墓木虽移,比如青冢;而「晋乘」、「楚书」,共以为明殿也。若夫永历竭蹶东南殆十五载,遗臣死士,绵结简书;尤赖附降,支搘天末。岂河西贼帅,乃破秀容;海上蛋人,本非循种乎?盖年世卜衰、莞苻势炽,亡国之辙,大变其图矣。而马九功、江国泰亦哭包胥于秦辟、胜三宝于西洋也已。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八

  江都倪在田甫辑

  ·自成遗乱·

  宏光元年夏,李自成据武昌。其党李锦、高一功、田见秀、刘宗敏、张鼐、谷英、刘芳亮、刘芳宇、刘礼纯、袁宗第、任继荣、吴汝美、刘汝魁、辛思忠、杨忠彦、刘希尧、郝摇旗、党守素、马超、邢十万、蔺养成、牛万才、王进才、白旺及诸逆党凡四十八部、兵数十万从,历五十日。改江夏为瑞符县,大起宫殿,铸「永昌」钱,相与谋道宣、歙,取南京;曰:『西北虽不定,东南讵再失之』!将发,阴霾四塞,烈风暴雨,旗枪或尽折。乃议入湖南,合张献忠;而使刘希尧等犯楚、豫,辛思忠等躏湖广。当阳、迁安、承天、荆门、襄阳、宜城、邓州、荆门间,皆贼众。俄弃湖北,以其众自金牛堡、威宁、蒲圻、通城至于九宫山,使其下先发,自以二十骑趣山巅。已复呵止二十骑,只骑以升。乡民锄杀之,从骑皆尽。以龙衣、眇一目,疑为自成;驰告湖广总督何腾蛟。腾蛟疏闻,隆武帝大喜,备礼告庙。初,宏光帝诏:得自成者世上公,禄万石,比中山王。腾蛟疏至,隆武帝将酬之;御史郭维经力争,乃寝。

  其党李锦等知自成为乡民锄,怒尽,屠其众;葬自成以帝礼。牛佺、任继荣、刘体纯共推李锦、高一功主军事,奉伪后高氏而事之(一功,即高弟也)。遂走湖南。

  阿济格军在江北,闻之,渡江追击;发自成尸,朽莫辨。获其从父赵侯、襄侯,斩刘宗敏、任继荣。荆、沔、襄、汉山村堡险之贼,尚可喜等击定之。江以北,差少贼。又取诸从贼宗族,悉杀之。

  锦、一功自澧州至洞庭,马进忠惧而走。锦踞洞庭,窥长沙;牛金星、牛佺、宋企郊、宋献策皆遁去,竟不死。

  监国鲁王策自成死,其党必乱;加马吉翔都督同知,赍策诏之,皆不受。未几,刘体纯、郝摇旗以锦不足事,将乞降于何腾蛟;骤入湘阴,长沙危急。

  秋九月,偏沅巡抚傅上瑞以贼逼,劝何腾蛟出避。腾蛟曰:『死于贼、死于左一也,奚避焉』!知府齐二南又死城中,益惧。腾蛟独用章纩议,使常大鹏等再招之;饮于教场,不一语。贼骇异,叩之,乃出其书云:『苟入朝,永保富贵』。体纯、摇旗喜过望,各以数骑入谒。腾蛟抚之,又使张光璧以三万人射旗■〈土葢〉拂天示之以武,两人皆从令;招其党袁宗第、蔺养成于长沙,王进才、塔天宝、牛勇于新墙,腾蛟增兵数十万。锦、一功闻之,亦欲降;进逼常德,驰书督抚,声称会猎湖南。堵允锡决计招之。初,宏光帝为纳粟例,允锡最奉行,大得米栗;乃语锦使曰:『食可得也。若降,与尔共之;否则,守三日,若皆饿死矣』。腾蛟犹疑锦等不可赦;允锡言『人臣之利,苟利社稷,专之可也。今我弱,贼之余者皆百战,食之足用』。腾蛟许之。允锡使人谕锦等,自以数骑历常德、澧州至草坪,贼徒皆骇;未至三十里,止空堡中。俄贼大至,从者皆泣,允锡不为动;贼拥之入屯,称诏犒师,锡高氏冠服,锦、一功蟒玉、金银、酒器,因曰:『国家三百年厚泽,若以乌合灭之,又不能守,徒受逆贼名,何益?若遂改行,富贵功名当与共之』。声情昂激。锦大喜,率众罗拜。允锡止其军,为纵言赤眉、马殷、杨钦、王佐事,皆首肯。筵间侑酒者犹故宫人;允锡见之,悲不自胜。明日,贼妻高氏出拜;曰:『堵公,天人也。洗若贼名』。且曰:『若欲作贼,则无论;既许国,当爱民,受节制』。锦等唯唯。出见秦、晋、燕、齐、豫、楚士民俘执万计,以允锡令,皆释之。锦饰美女五,献允锡;其一,某藩王女也。允锡尽礼遣之。锦招其党田见秀、刘汝魁皆来降。允锡、腾蛟合疏告,各不言功;使从官傅作霖赍而往。腾蛟卒虑锦难制,间过其营,请见高氏;再拜,执礼恭甚。高氏大悦,戒锦毋负何、堵两公。

  十一月,傅作霖至福州。隆武帝下其议,蒋德璟、路振飞、林增志言:『自成罪不赦,其党助恶,宜万磔;贷以不死,厚已甚,况封爵乎』?张家玉、蔡之俊争不可,言『无使转合于敌』。钱邦芑言:『以空名得三十万众,免生灵祸;宜权许之』。乃以腾蛟为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封定兴伯,总督楚师;允锡为兵部右侍郎、佥都御史,总制高氏军,易为「忠贞营」。授锦右军,易名赤心;一功左军,易名必正:位皆列侯。锡高氏珠冠、锦服、「贞义夫人」。再使张同敞往抚之。有司为立坊,题以「淑赞中兴」云。然隆武帝终疑自成未即死,下诏询问:腾蛟再疏辞爵,因言『九宫之役,贼党刘飞骑驰呼「李皇帝死」,合营痛哭;其事盖实』。傅上瑞说腾蛟,即诸兵贼分镇湘湖,为画守计;乃疏请以李赤心,郝永忠(摇旗易名)、袁宗第、牛万才及黄朝宣等为十三家营,田见秀、塔天宝等附之。兵多饷匮,按亩增税至数十万犹不给,民怨骚然。贼党白旺先刺于王体忠,谷英等多死,宗第诸部亦不多于他贼。惟赤心屯公安、枝江间,绵亘几百里,杀掠而食;性又桀骜,疏称自成为先帝、高氏为太后。当事优容之。

  十二月,刘体纯、党守素北掠荆、楚,至于襄阳;及徐元启战三日,不胜,走入川。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春正月,何腾蛟以郝永忠、张光璧军战于湘阴、藤溪,皆大捷;请授永忠为将军。

  允锡在澧州,使荆南道高如燕促忠贞营出,连破常德、松滋,渡江烧荆门、彝陵,直攻荆州;大小神器,霆击不绝。凡六昼夜,卒不下。赤心令城破,留其三尺者,一营皆死;闻者益死守。众请决汉江灌之,允锡畏鱼民,不可。诸将固请,乃令备锄镢。

  二月,勒克德浑以满洲兵救荆州;居民导之,骁骑三路冒雾入。贼方食,大骇而溃。前锋觉罗郎球等纵击之,赤心大败;缘途拒击,复大溃,弃甲杖、驼马无算。勒克德浑使巴布泰等穷追之,历安远、南漳、喜峰、关玉岭而西。张鼐、李佑、吴汝义以其众三千降,允锡、赤心走澧州。讹传赤心死,勒克德浑乃引还。

  夏四月,刘体纯等掠樊城、襄阳,北至兴安、西入汉中。南还,入归彝及巴东,踞险而居。王进才、郝永忠从何腾蛟。

  秋八月,隆武帝在汀州。何腾蛟勤王师张光璧、郝永忠以精骑五千迎跸,自郴州出龙泉,至桂阳州;以其势险,欲居之。民不之纳,永忠杀故罗平知县夏九虞,遂屠桂阳,流血平衢,婴稚皆尽。闽中无救,隆武帝遂没;腾蛟不能问。永忠寻自桂阳出,遇尚可喜军于长宁,大惧,杀掠走道州。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二月,腾蛟部与王进才军哄。明日,进才请谢,且请以亲军入卫。诸镇皆溃(见前)。

  三月,王进才以督师走,长沙遂没(见前)。

  夏四月,孔有德等以兵自荆州、长沙西,堵允锡走永定。李赤心、高必正为追者所逼,械马皆失;徒步走施州卫,数日不得食。居无几,溃众稍集,声言就食于湘、粤。郝永忠合卢鼎部,大掠于永州。

  六月,高必正兵入武冈。刘承允惧,促永历帝以堵允锡为督师,赐剑,使帅忠贞营规辰州;赤心言草坪之败,旗械并失,搜集一年始堪出。郝永忠至凤翔铺,鳌拜击败之。

  秋八月,李干德在重庆,马超、邢十万自遂宁、保宁附之。袁宗第、党守素、刘体纯分掠达州、郧阳诸邑,与贺珍、武大定结。永历帝以樊一衡总督川、陕,宗第及其党王光兴、王友进、塔天宝、马翔云、李复荣皆来附;其后遂别为十三家营。孟乔芳等以还攻山、陕,不能问。

  冬十月,郝永忠走桂林,肆杀掠。愤焦琏军不与乱,将击之;又恶诸民团,尽破水西十八砦,屠戮无艺。何腾蛟急驰至,瞿式耜力调剂;以全州、兴安、灵川屯其军,始少息。永忠固盗贼,偶不俘杀则不乐。有萧琦者,瞿式耜门生也;媚永忠,倡言陈邦傅将劫其蓄于桂林。永忠大怒,夜督兵出;在道,则言『桂林完好,瞿式耜家亦富;曷取之』?永忠大喜,伪称孔有德兵陷灵川,己军甚败,将入卫;兼程而进。全州遂没。

  十二月,堵允锡、李赤心等拔衡州,趋长沙(见前)。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二月,郝永忠至桂林,巡抚于光拒不纳;萧琦诳瞿式耜,纳之。夜漏三下,永忠以兵反;直入行宫,劫永历帝衾中,拽置舟。遂大掠,捶杀太常寺卿黄元泰等,从官家口皆不保。市民不胜忿,呼党拒击;永忠尽杀之。瞿式耜方出,永忠以十余人遮之,躏其冠服,居堂皆遍,式耜至裸坐。焦琏请以兵击杀之,式耜不可。永忠走黎平间,寻猝攻陈友龙军,尽杀之。

  三月,降将惠应诏、李国英攻蓬溪,马超、邢十万拒之,败绩;又败于泸溪。国英、应诏更袭之,两人兵尽溃;获其党吕济民、石君球。

  时刘体纯据忠州,党守素窟万县,袁宗第、杨秉允据竹山、房山、渠县、邻水,超、十万赴之。

  六月,堵允锡使马进忠攻常德,克之;连下诸邑。忠贞营亦攻荆门诸郡,至于宜城,兵势大振。永历帝使晋李赤心等皆公爵。

  冬十月,永历帝使朱谊泐促楚师何腾蛟、堵允锡议分军,以忠贞营隶允锡。允锡亦苦马进忠等不为用,思任赤心。使郑古爱招之,不至;自往促之。赤心等以荆州残破,不得食;又畏满洲兵逼。闻允锡至,则大喜;尽其众自夔州分道济,以常德完富,欲居之。马进忠焚之走,不遗一堵。王进才、张光璧、牛万才闻之,一时哄掠,湖南复乱。赤心至常德,忿其城空,掠而走。途次,营将皆畏赤心虐,竞烧屯走;新复州县,为之一空。腾蛟急使慰进才等;允锡亦以标兵督忠贞营趋长沙,败线国安军。王进才来合,遂屠益阳、湘潭,陷湘乡、衡山。至于长沙,徐勇固守;遗民畏屠,益助勇。赤心等为云梯、穴地以攻之,皆被却;又以舟师绝江口,相持屡月,卒不能克。

  允锡受命救江西,乃使赤心屯长沙、必正驻湘阴,分兵茶陵、郴州间;自以兵如吉安。时何、堵以细故隙,腾蛟曰:『忠贞营在湘潭,功有所属;当使进才辈与释憾』。允锡言:『封疆之臣,罪且难赎;而言功乎』?二人颇不和。李赤心闻孔有德等兵将至,惧欲走;诸将共畏之,曰:『赤心所过必淫掠,曷弃衡州,各保其地』!曹志建首以部走,牛万才、张光翠和之,分掠衡州、宝庆间,横尸被野,千里无烟。赤心南掠入桂阳,至于茶陵。腾蛟不知,自往邀之;部卒六千皆畏赤心,不肯从。腾蛟忿,独与马蛟麟及吏卒三十余人行。郝永忠屠武冈、靖远间,诸堡寨死者无艺。

  时赤心部虽众,丧败之余,精锐殆尽;续附者多非秦产,巨酋唐启原、戈迈等久不着,唐通、白广恩诸将皆北降;于是降附者亦不健,兵数视自成入京师时十三、四云。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何腾蛟至湘潭;李赤心已走,遂被执,死。允锡方自攸县达吉安,闻变,急还守衡州。

  二月,济尔哈朗、孔有德以兵入茶陵。李赤心大惧,杀掠而走,历郴州、永州西。济尔哈朗追击之,至于永兴;其众愈惧,连营崩溃,死亡无艺。时谓永兴之捷,与山海关皆第一。

  赤心自宜章、桂东直入道州,犯桂林;永历帝大惧,急使严起恒、刘湘客驰抚之。至,赤心已走横州及宾州。高必正谢罪,欲屯浔州;不得已,从之。陈邦傅结必正,将使劫永历帝;必正恶之,不许,而夺其器。邦傅由此怨必正。

  夏四月,刘体纯等掠西乡,至于平利;尼堪大败之,体纯遁。

  陈友龙将出宝庆,郝永忠委罪何腾蛟,裒其仆妾、马仗还之,轻骑至友龙军请罪;遂相往还。濒行,忽捽友龙于席,磔杀之;尽屠其众走。闻者益骇愤。

  五月,李赤心入梧州,杀掠藤县、郁林间,兵犹数十万。永历帝使兵部侍郎程峋往止,赤心不可;伪言孔有德等兵已逼,己将入卫,使峋护其帑币先至界口。守将杨祥炮杀峋,尽攫其资;赤心驰至,祥已遁。赤心兵至德庆,称清君侧;行在大惧。值严起恒以堵允锡至,朝议允锡得忠贞营心,使抚之;委罪杨宏远,杀之(或曰:峋恶于元允,故使祥杀之)。金堡责允锡结赤心及宴孙可望使,曰:『滇与「忠贞」,皆国仇也;厥罪滔天,公奈何独与之』!允锡失色。由是大恶李元允党,欲激赤心去之;不果(见前)。乃使允锡督师梧州,节制「忠贞」诸营;允锡疏求饷,元允不予。所赐旌节、尚方剑,皆不得。卒以忠贞营故,封为光化伯;允锡疏辞,乃赐四代诰敕以荣之。允锡屯梧州,部兵稍稍集;期赤心等出,卒不至。自入其军诘之,赤心无北出意;盖甚畏满洲军。且语允锡以高州、雷州休其兵;允锡不可。别部刘世俊、刘国昌愿出攻湖南,赤心亦不许。俄,刘芳宇、刘希尧皆与赤心隙,自以其众掠梧州、贺县、四会、广宁,至于宜章;人尤殛之,呼为白毡贼。诸将拒之,芳宇等无所止,遂赴孔有德降。赤心兵,散处浔州、宾州、横州、南宁间。

  秋七月,李赤心病死于南宁;养子来亨领其众,高必正主之。其党岳侯某死、淮侯刘国昌出怀集死;袁宗第等南掠宝庆,北走常德、澧州,渡江掠荆州、归州;王进才等走沅州、贵、益间;牛万才至湘西,掠新化、淑浦,旋降于孔有德;辛思忠、杨忠彦、刘汝魁或降、或死。

  白尔撒图攻刘体纯于乌撒,败之;又败之杨老洞。郝永忠在黎平,宜尔都攻之,永忠大掠走;追至永州,永忠反斗,复大败。与体纯等走,窟于施、夔间。

  冬十二月,堵允锡以躬迎忠贞营,次浔州卒。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二月,命必正援高州。

  夏四月,高必正、党守素入朝,诏廷臣郊迎四十里,且以牛酒犒之。必正大悦,疏请『身为诸将,先尽其兵隶职方、赋归户部,汰老弱、分战汛、第功罪,事尚可为:不然,皇上将求一卒之用而不得』;且议奉永历帝亲征。时不能用。吴贞毓说必正杀严起恒,必正不可;又责孙可望使者,腾书与之。及还,陈邦傅以兵袭其军。必正使求援于桂林,永历帝不能制;惟下诏使邦傅与之和。必正援广东,使李来亨征诸土司兵;邦傅复击之,斗者旬日,居民荡尽。来亨愤而西,仍居南宁、横滨间;久之,食尽。

  冬,孔有德兵逼浔州,高必正、李来亨入庆远,走贵州。孙可望邀之,互战旬日,必正不胜;与来亨西济,自黎州入川南,分掠嘉定、眉州,东入施、巫,耕屯自给。川中旧将王光兴、谭洪等附之;所谓西山贼也。俄,必正卒,来亨总其军。

  郝永忠出房山、竹山至于南漳,野掠而食,转徙无恒。

  顺治八年(永历五年)春正月,命文安之总督川、湖诸军。加十三营爵,遂封王光兴、李来亨、刘体纯、袁宗第、党守素、王友进、塔天宝、马翔云、贺珍、李复荣皆公侯,其余世职有差;铸册印、赉银币,使安之赍而往。安之被执于孙可望(详前),册印尽失。来亨寻分掠四川、湖北之边境,遂据九连坪,大起帅府;招士民与集处,且耕且■〈兑刂〉。房、竹、夔、万、忠、涪之间,焚掠无宁宇。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文安之自黔走川东招徕抚慰,诸将翕然奉之。李定国使来亨等同出师,不应。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刘体纯穴忠州,李来亨、郝永忠穴归州,塔天宝、马翔云穴施州,袁宗第、党守素穴万县、夔州,杨秉允穴达州,聚皆数万;及贺珍、王友进、李复荣等犹错立。刘文秀之入川也,兵虽东,不能及。吴三桂居汉中、保宁,以为此楚寇,己弗与;诸贼虽通滇蜀经略、巡抚及诸文武衔命者,或潜行、或径至,然十三家酋长多更替。及吴三桂攻贵州,悉置弗顾;惟使降将严自明扼重庆,拒之。

  秋七月,文安之闻吴三桂陷遵义,急督李来亨及十三家营水陆攻重庆,图牵制。严自明固守,降将陈廷俊自保宁来援;安之督军力战五昼夜,不能胜,乃引还。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文安之再以十三家营攻重庆;次合江,卒(见前)。未几,杨秉允、徐邦道众多溃,惟来亨等丛屯于川东,攻掠郧阳、归、巴诸郡邑。尝与刘体纯、郝永忠自竹山攻襄阳,陷之。寻弃去,垒于巫山、巴东之间,假明故号以自立;佥都御史毛寿登、湖广督洪育鳌先后督其军。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冬,张煌言使吴鉏以帛书入西山结十三家营,将以救滇;李来亨等无能为。

  康熙元年,贺珍、袁宗第踞大昌之玉山及荆州之兴山水筒梁,郝永忠众犹数万。

  秋七月,陕西、四川、湖北军合攻来亨等于西山;时以诸边地久不靖,故谋之。诸军驻万县,贼弃夔州走。

  康熙二年,降将于大海、高守贵、穆生辉自间道夺羊耳关,来亨焚天昌县遁,屯于茶园坪。诸将攀藤上,袁宗第走巴东;追至巫山,克其城。李国英谓巫山地下而势狭,能制贼;重军屯之。董学礼以湖广军攻李家店,擒其党宋段等;来亨及马腾霄、党守素皆遁居于双龙观及黑垩岩、白垩岩。诸军又击之,来亨等奔七连坪。张自成击郝永忠于白玉坪,亦破之。国英攻大昌,袁宗第夜遁,冯起凤、黄守库降。来亨复以大雾围诸军于山中,董学礼夹击之,斩首七百;且招王光兴、蒋尚膺,降之。来亨又使人去其发,杂负贩者入营中;己督众至。张长庚方出战,垒中火发,揭旗呼应;长庚大溃,走四川。湖广军亦败于郝永忠。众议来亨等伏郧阳、襄阳诸山中,将与图海、穆图玛之师大举攻之;李国英请以荆州军入巴东、归州、远安、兴安,郧阳兵入房山、竹山,四川军入夔州、建始、巫山、大宁、大昌诸山路。来亨党及郝永忠、刘体纯、袁宗第、党守素、塔天宝、马翔云攻远安,号四十万、实不及十万;又攻巫山,陈世凯拒却之,杜敏复胜之周家坡,来亨等走。富夷蟾、李国英分道入,来亨战败;郝永忠、党守素援之,来亨以藤牌长刀军力战,复大败;遂拔天地寨,体纯自缢死,郝永忠、袁宗第遁黄草坪,追斩之。又围谭家砦,斩其党李嗣名等。未几,来亨独乘隙入远安,杀守备、千、把;复弃城去。

  康熙三年,党守素、马翔云、塔天宝等皆出降,郝永忠部马进玉亦降;惟李来亨据茅山麓,不降。穆图玛、图海、李国英环攻之,来亨及郑蛟麟等大小数十战,皆不胜。其党欲降,来亨不可;因内讧,来亨穷迫,尽焚其室自缢死。

  李自成之死也,元武帝像狞貌,阇黎说并无取。盖闯固贼流,亦少诡诈。乃若徒众非用威迫,即以利趋,弃燕入楚,精锐尽丧。飘风急雨,天更弃之;殷遗周旅,人共谋之。虽竭黠材,何以能立!况于贼徒,白头无运。单骑叱登,藉手锄棘;黄巢缢死林内,卢循甘作水仙:鬼伯瞷之,促自送死,非过怪也。夫自成扰俶宇内可二十年,方其焰盛,万金不能购、十道不能诛;及其将烬,尸分骨砾,突如其然。岂非寰宇快心,古今创见乎?然而伍员鞭楚,忿不生诛;夫差呼庭,尚知不戴。丙歜申池之谋、王颁饮灰之痛,君父之仇,宁容漏网、假手鬼神乎!而有明臣子,檄诏不逮于晋、秦,旗鼓不震于郧、襄,纵彼扬忽东南,再谋诸夏;无君高元,等罪而已矣。腾蛟、允锡总戚湖干,同心合力;长沙分摄之权、洞庭驰射之卒,左军四将、堵粟千钟,合算兼筹,致非不逮。果遂电激风驰、枕戈待旦,湘、岳有偪阳之郭,湖山张下濑之师,贼虽百万,三日饿死;坚壁以摧白起、与粮以戏佛狸,兵术之妙,不在寡众之间也。昔陆逊讥先祖曰:『兵法,包山林、阻原隰而军者,其众必败』。而如曾氏国藩之策石达开也,亦曰『拥十数万众,日食米三千石,其何以久』?果尔,褫亭舆尸、宝庆遁走,君子惜其时人无远识也。即不然,赵立贯颊于军中、伏波裹尸以马革,城亡与亡,古今通义,谁谓谋人军,师败不必死乎?奈何结牝鸡之力,抗揖让以悦之;危豺虎之暴,疏帝后而容之;蔑顺逆之义,先自我而启之;分茅土之贵,快作贼而有之?盗铃而掩耳,卵翼而速飞;使先帝有知,神其痌乎!夫赤眉乱汉,贷以不死;尚让献首,乃弛刑诛。庄严为卿,议者责备肃帝;温韬还镇,史臣共斥庄宗:然犹非罪极于滔天、貙生于封狼者也。且考其时,兵之立绩固鲜,贼之偾国尤深:有如常、武焚■〈兑刂〉,郴、桂掠屠;近躏桂林,远扬巴、楚。允锡用之而无功,腾蛟邀之而遂死。一时故君硕弼、沃野坚城,为谁瓦裂,坐痛身亡?而蚩蚩之氓百万流血,又何罪也!南诏已墟、中原大定,蠢兹遗孽,梗然负隅。楚歌屡合,郑幕未乌;准分飞,鲸鱼乃戮!盖其始以瓯脱匿之、以扰攘容之,其继以险阻迟之、以羁縻待之:胜国余祸,以是闰尔!而或以来亨究非闯出,且为明殉;厕弁李坛,当少谅尔。然而弒君者固当灭及其族,悯死者亦知罪不能逃乎?定国、元允,夫岂比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