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孙秋士序(清)梅曾亮
为名公子贵介弟[1],而无官于朝,无迹于场屋[2]。斗室中课六七童子[3],十余年主者不易姓,往来不过一二士。诗一卷,纸墨暗昧,读者卷舌滞口而不可舍去[4]。敝衣冠,独行市中,断烂古书外,不市他物。居近正阳门[5],不二三里,目不见朝报一字[6],不知何者为今日时事、达官要人。盖古之山林枯槁之士[7],无过于孙先生者,而今于京师中遇之,亦异矣。
韩昌黎言居京师八九年[8],人知当时何能自处。夫士至京师不可居,困矣。然困有至非京师无可居如先生者,为愈奇耳。吾观东方曼倩及扬了云[9],皆非嗜禄利者,其居长安中甚落拓矣[10],亦卒不舍去。岂古今人之遇或同与[11]?二子在当时,虽其遭遇若此,后之好者或传其书,写放其貌[12],忻慕笑抃[13],而欲从游,则以吾所言如先生其人者,后人好事者见之,有不欲传其书,写放其貌,而欲从之游者乎?有不忻慕笑抃,而忘其为落拓于当世者乎?
太史公班固书[14],屡言长安诸公贵人,皆不出其名氏,以其人日异月新,不胜识也[15]。然而有名氏如二子者,落拓亦何负于人哉!曾亮交先生十余年,今先生年六十矣,乃述其行之似古人者以为寿,以见寿莫寿于使后世知我为古人也。
注释:
[1]介弟:对别人兄弟的敬称。介,大。[2]场屋:科举考场。[3]斗室:狭小的屋子。课:教授。[4]读者:指孙秋士。[5]正阳门:今北京前门,为京师繁华处。[6]朝(cháo)报:封建时代官方的报纸,刊载诏令、任免、奏章等。清代又称它为“京报”。[7]枯槁:贫困憔悴。[8]韩昌黎:唐文学家韩愈。韩愈这二句话见于《与李翊书》,回忆自己居京师求仕的痛苦。[9]东方曼倩:东方朔,字曼倩,西汉文学家,性恢谐。扬子云:扬雄,字子云,西汉文学家。[10]落拓:穷困失意。[11]与:同“欤”,表疑问语气。[12]写放:摹画。放,通“仿”。[13]忻(xīn):同“欣”。抃(biàn):鼓掌,表示欢欣。[14]太史公:指班固。班固继司马迁《史记》后,写成《汉书》,人们把他比作太史公司马迁。[15]不胜(shēng):不尽。识:通“志”,记住。
孙秋士出身富贵人家,又处于繁华京师,却不问世事,不嗜利禄,自甘落拓清贫。作者认为他是隐于市朝的奇士,必将传名于后世。这篇贺序如果不谈到最后一句,不会觉察到为人祝寿的意思,可见其不落俗套。语言风格很像唐代的韩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