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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未能唱出的歌( 韩) 金敏基/著 王猛/译

1

“本文的主人公是皇家(Loyal) 百货公司的姜亨民社长。”

地方报纸上的一篇报道,引起了茶英的注意。

“去年底皇家百货公司曾经出现经营不善的情况,姜亨民社长接管皇家百货公司后,采取面向高收入阶层顾客的经营战略,使得皇家百货在一年后一跃而成为仁川地区最高档的购货中心。本周我们的采访对象就是年轻的姜亨民社长……。”

这是面向京畿道和仁川地区发行的《京仁每日》介绍该地区企业人的文章。茶英接着往下读完后,又仔细地端详着主人公的照片。

“唉呀,没搞错吧。”

茶英不禁自言自语道,而后又看了一眼那张照片,确认了一遍。她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湿润模糊,这分明就是那个突然从自己面前消失的男人啊!

茶英赶紧掏出手绢,擦了擦顺着脸颊流下的泪水。她环顾了一下经常会有人走动的办公室,幸好没有人往这边看。

“哥哥不是已经离开这里了吗?虽然很遗憾,但那也是他迫不得已的选择啊。他不是不会回来了吗?现在他又回来了。应该赶快把他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茶英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她的耳边又响起了四年前鲇鱼( 注:绰号名) 那低沉而忧郁的声音。曾经用尽全力想要忘记却又挥之不去的那个男人,四年间的每一刻都未从自己心中远去、让自己的心中充满悔恨的那个男人,突然之间,竟化身为皇家百货公司的社长出现在自己面前。

自从去年底被报社录用为记者后,茶英一直在努力工作。她好不容易才学会了忘却,可心中涌动的激情与混乱再一次让她无法主宰。她不由自主地长吁了一口气,想合上报纸,可是双手甚至都不能动弹,全身的肌肉和关节好像都僵住了。

“尹记者,电话。”朴小姐把电话递了过来,直到这时,茶英才像一个罪人似的身体一颤,接过了电话。

“你好,我是尹茶英。”

“什么?星期六交稿的时间就快到了呀?”电话这边的气氛是如此的阴郁、沉闷,而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却是那样的明朗、爽快。

海上渐渐出现了几艘或大或小的船只,一派恬静平和的景象。那些船即将全力以赴地去航行,想到这些,不知为什么,一种莫名的焦灼暗暗向她袭来。

咖啡馆的桌子已经差不多坐满人,室内缓缓流动着《月光曲》的旋律。茶英倾听着优美的琴声,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大海。而后,她又会像刚从睡梦中醒来一般,突然把视线移到室内。

伴着优雅的琴声,正坐在白色的钢琴前如痴如醉地演奏着的宪宇时不时会送过一个淡淡的微笑,但每到这时,茶英的视线都会一闪而过。她那迷失的目光,又会重新停在远方大海上的某个地方。

宪宇一句问她最近忙不忙的话,把漫不经心的茶英拉回到月尾岛上的这个咖啡馆。茶英的心情之所以会这样的凄凉,并不是因为她没有处理好工作上的事。她已经求得主编的同意,星期一早上再交新闻稿。

来这里,本来是想散散心,可不知为什么她却有些埋怨带自己来这里的宪宇。

四年前,也是在这里,茶英被一个男人弹奏的优美钢琴曲和空气中弥漫的咖啡香所陶醉。咖啡馆的内部墙面和天花板都被装饰成白色,和四年前没有什么两样。白色的钢琴也还是摆在原来的位置。

宪宇结束演奏后,来到茶英面前坐了下来。茶英收回自己一直在注视着窗外的目光,看了看宪宇。但她却仍然像一个失魂的人,眼神到处游离不定。

“好久没有弹钢琴,手都快不听使唤了。”宪宇放下手中的鸡尾酒,微微一笑。那平和的笑容是他所特有的。

“今天几号?”

“十四号。”

“你知道一年前的二月十四号是什么日子吗?”

“一年前……,唉呀……”

宪宇的嘴角现出了一丝异样的笑容。

“去年二月十四号,我在这个咖啡馆里遇到一个女人,她今天就坐在这里。这个女人,穿着黑色的风衣,两眼正在呆呆地望着窗外……。”

茶英的脸上,刹那间划过一种不知所措的神情。

“是今天吗?对不起。我都没想到……。”“是说你太忙了吗?”宪宇还是一如既往地面带微笑问道。去年的晚冬,茶英就好像被什么牵引着似的,找到这个咖啡馆,见到了宪宇。那是一个非常寒冷、刮着大风的日子。

“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宪宇突然停下手里弹奏的钢琴,向茶英走来。还没等茶英回答,他已经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当时,在茶英的脑海里,只有对一个男人的怨恨,所以当突然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对她表示关心时,她没有感到丝毫的喜悦。她甚至找不出什么话来应酬这个男人。

那个陌生的男人,就是正坐在茶英旁边的宪宇。茶英又把视线移到了远处的大海上。

“那时,我看你独自坐了一个多小时,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弹钢琴。你当时看上去挺忧伤的样子,可能是受你的影响,连我的心情都有些哀伤了。我特意请求咖啡馆的主人允许弹一曲。主人同意了。我弹奏了一首《月光曲》。你知道我在弹钢琴的时候想些什么吗?”

茶英收回一直投向窗外的目光,看着宪宇。“想什么啊?”

“我在想,如果我弹完钢琴,那个女子还是独自一个人,那么我就去追求她……。”

“真的吗?”

“是的,这个想法有些狂妄。但是,我是多么希望茶英能欣赏一下我弹奏的乐曲啊……!”

“……。”

茶英扑嗤一声笑了出来。但是,宪宇今天的表情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真诚。

“那天,和茶英坐着的时候,我又想,一年后,如果我还可以和这个女子坐在一起的话,那么我一定永远爱她……。”

“……。”

茶英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回应他,只好拿起了酒杯。鸡尾酒那透明的草绿色,看上去清凉而美丽。当酒杯碰触到嘴唇时,一股淡淡的柠檬香混着凉爽的薄荷香,瞬间传到了茶英的舌尖。

“今天刚好一年了。”

“……。”

宪宇深情地注视着茶英,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真挚眼神。可那真挚的目光中,不知为什么似乎又隐约着一丝伤感。

茶英的脸上带着一抹乏味的笑意,静静地低下了头。她在想自己现在应该说些什么才对,可一时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今天我说的这些,并不是想听一听茶英的回答,我只是想表达我的意思而已。”

茶英的视线又洒向了窗外。

这个男人——郑宪宇,他曾经梦想成为一名钢琴家,但由于父母的反对改学了建筑。他是个长相儒雅、略显沧桑的男人,不知不觉间,这个男人进入自己的世界已经一年时间了。可直到现在,茶英也还没有仔细地端详过他一次。

“你不必因为我的话而感到有什么负担。”茶英转过头,看着宪宇,嘴角如轻风般地掠过一丝笑意。

“是啊,太突然了,都有些不知所措了。”茶英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完又朝窗外望去。

曾经看起来很遥远的大学毕业,就在眼前了。曾经比任何人都盼望自己能够大学毕业的男人,现在却不在这里。那个让自己至今还念念不忘的男人,他的名字却出现在了地方报纸上……。宪宇点着烟,问道,“你喜欢做记者吗?”

“至今还没走上正轨,每天都要看上边那些人的脸色,忙死了。”“虽然不容易,但茶英一定能比任何人都干得更好。因为你比他们精明能干。”

“我?哪方面呀?”“所有方面都是。”

“净会说好听的。”茶英再次转过身去。报纸上那张熟悉的面孔,在她的脑海里若隐若现,令她感到思绪混乱。在这种情况下,和宪宇进行的飘忽不定的对话,反倒更像是一次审问。

茶英忽然站起身,

“出去走走吧!我想去透透风。”

“走走?”

宪宇好像早已习惯了茶英脸上那突然出现的怒气,只是笑了笑。那笑容是如此的明朗、平和,可茶英的心中却还没有准备好接纳它的位置。

2

从刚才开始,那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就一直盯着这边,茶英也一直在留意他。茶英向宪宇介绍自己的父亲尹社长和继母延姬。

“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父亲和母亲。”“很高兴见到你们。我叫郑宪宇。”

宪宇面带他惯常的微笑,很郑重地弯腰鞠躬。

“请多关照。”

茶英又向尹社长介绍了宪宇。

“哈哈,我们的茶英找了个这么帅的男朋友,我竟然还不知道呢!”

宪宇表现得很礼貌的样子,他说,

“实在抱歉,不知二位早就来了,我应该先向你们问候才对。”

“我也不知道啊,我本打算给茶英介绍一个不错的小伙子作为她的毕业礼物,可现在看来恐怕是没这个必要了。”

茶英最好的朋友幼美瞟了一眼宪宇,说道,“要是我,也会把宪宇藏起来的,不是吗?我也要让叔叔给我介绍一个比宪宇还优秀的男朋友。”

“你说什么呀?”

茶英望着宪宇,尴尬地笑了笑。但是,茶英的注意力已经全部倾注在了那个戴着墨镜的男人身上。

“他是谁呢?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地走过来打个招呼,而只是偷偷摸摸地看着我呢?”

她在脑海反复寻找,也没想出那个男人是谁。

“喂,我们应该跟今天的主人公合个影。”在茶英走神儿的时候,幼美取下挂在肩上的照相机说道。延姬扶了扶茶英头上的四角帽,茶英很不自然地冲她笑了笑。

尹社长几个人,都已经摆好了姿势。谁也没有觉察出茶英低垂着的脸上的不快。她竭尽全力想掩藏自己内心的忧郁,但却怎么也挥不去心中那无限的空虚。好像自己站在了不该站的地方,总感觉那么别扭。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男人。

因为那个男人而开始的学习,现在却又连想都不愿去想的那个男人。不,那个男人让她彻底明白了对一个人的憎恶之情会有多深。但是,那个男人的样子却很难从茶英的记忆中抹去。

十几米外那个戴墨镜的男人把手放进衣服口袋,正在注视着她,可是茶英对他的态度却没有丝毫改变。因为要照相,所以茶英挪动了一下位置,她与那个男人的距离更近了。

其实,茶英根本不用去理会那个戴墨镜的男人,因为任何人都可以关注另一个人。可不知为什么,她却不能把注意力从那个男人身上收回来,就好像那个男人看穿自己的衣服、看到了自己的皮肤。茶英一直在注视着那个男人,引得正在为照相忙前忙后的幼美不禁嚷道,“茶英呀,你的表情太呆滞了,笑一笑!”

在那种情况下,摆出一副很自然的表情,对茶英来说实在太难了。虽然幼美一再让她笑一笑,可写在她脸上的思索却始终没有褪去。

照完相,延姬深情地看着茶英,说,“祝贺你,茶英。真是太令人高兴了。”

“应该我谢谢您才对。”

延姬一下子抱住了茶英。茶英也还是像从前那样,顺从地被拥抱着。尹社长也满脸喜悦地向茶英表示祝贺,“茶英啊,辛苦了。”

“谢谢爸爸。”

幼美提高嗓门,说,“那,今天该谁请客呢?是尹叔叔,还是宪宇君呢?”

“今天我来请客。”幼美刚说完,宪宇就接着说。说完,还用眼睛看了看茶英的反应。茶英却避开宪宇目光,把视线转向了那个戴墨镜的男人。然而,那个男人却不见了。来无影,去无踪。茶英慌忙地四下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男人的身影。也许,一切都是偶然。不知为什么,茶英突然感到有些惋惜,甚至是有些舍不得。

茶英又环顾了一下周围,好像非找到那个男人不可似的。但那个戴墨镜的男人,如同谎言一般,从茶英的视野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 * *

“回来啦,哥。”

“辛苦了。”

“……。”

戴着墨镜的男人并没有把话引入正题,只是在那里犹豫着。这个穿着蓝西装的男人,深深地坐在了转椅上。妹妹也在等待着哥哥的回答。哥哥终于开口了。

“我去毕业典礼现场了。”

这个正在漫不经心地等着哥哥开口的妹妹,看到哥哥的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跳动。

“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

“怎么样,看上去还好吧?”

“她看上去很好。”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有几个人陪着她,一个看上去像是她父亲,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女人和一个似乎是她好朋友的女人,还有……。”

“……。”

“还有一个年轻的男人,不知是她什么人。”

她仍旧只是有意无意地点了点头,他用焦虑的眼神看了看她说。

“别这样,和她见一面吧,哥。也不说别的,就只是问候一下,问她过得好不好,这样也不可以吗?”

这次,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事情都过去了。没什么意义了。”

“现在对哥哥你来说,不还没有过去吗?我知道,在哥的心中,一天也没有忘记过她。”“忘没忘,都没有关系。你知道,我们都分开那么长时间了。”

“那为什么你又担心她过得好不好呢?”

她的声音有些激动,他没有马上接着说下去。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就好像空旷的原野上伫立着的毛白杨,他站在那里,显得很苍凉。

“但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啦。”

他的话轻而无力,好像被风一吹就会散去。他匆匆地摘下了墨镜。“哥,你为什么这样啊?完全没必要为过去的事不开心嘛。哥,现在你是百货公司的社长,不要再犹犹豫豫地,以你现在的身份完全可以和那个女人面对面坐到一起。”

她冲他勉强地笑了笑。

“别说这个了,我想出去走走。”

哥哥还是一如既往的满脸愁容。就在她转过身的时候,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要出去走走。”他刚一出门,她就点燃一支烟,走到了窗户边。她看着窗外的背影,间或长长地吸一口气。每次,烟气就会像雾一样,厚厚地散开。窗外已经很黑了。

* * *

好久没有喝酒了。但茶英已经喝了不少。她想喝成烂醉,可自己的头脑却偏偏还是清醒的。醉意并没有涌上大脑,而只是充斥着她的全身。茶英用双手捂住了脸。

宪宇在默默地给茶英添着酒,现在他的动作也开始有些小心翼翼了。宪宇故意装作满不在乎地问道,“你今天是不是想喝醉啊?”

茶英抬起头望望宪宇,无力地笑了笑。

“今天,我要喝个痛快。”

“是嘛,别担心,你喝吧。不过也别太勉强了……。”

“宪宇君,你为什么不喝呀?”

“你不正替我喝呢吗?”

茶英把酒杯举到嘴边,“宪宇君,我有句话想问问你,可以吗?”“什么话?尽管问吧。”

“宪宇君,世界上有永恒的东西吗?宪宇君构想中的家庭是永恒的吧。我们经常能看到有些人苦苦支撑着家庭,却还是会变成支离破碎。不都是那样的吧?世上所有的东西……。”“也许,房子会拆了又建,反反复复,但用来盖房子的那块土地却没有变。不管到什么时候,它都会在那里。”

“是嘛。大地没有变。那么,我们人类的感情中,是不是也有永恒不变的东西呢?”

“对啊,神赐给人类的最珍贵的感情,不就是爱情吗?忠贞的爱情,也会像不变的大地一样永恒。”

“是吗?是真的吗?”

茶英又用双手遮住了脸。宪宇看得出茶英的眼里充满了烦闷。

茶英把头靠在座位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宪宇开着车,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茶英的身上。

“你没事儿吧?如果心里不舒服,我们就出去透透风吧!”

“还好。”

茶英像是梦呓般地说了一句。

“幼美可真够难为我的了。”

茶英还是闭着眼睛,好像没听见似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有那轻微的发动机声,在伴着车里静静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茶英轻轻睁开眼,说,“四年前,我身边曾经有一个男人。”

宪宇被茶英突如其来的话语吓了一跳,但他还是在专心地开车。

“我爱那个男人。还以为那会是忠贞不渝的爱情,可是……。”

“我们相处了大概一年时间,他在我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迹。后来,我们分手了。不应该说是他抛弃了我。”

“……。”

“应该把这些告诉宪宇君。因为如果一直隐瞒,我心中就会有一种犯罪的感觉……。”

一直保持沉默的宪宇终于开口了。

“不都已经过去了吗?说不说都无所谓。即使茶英还像以前那样爱着那个人也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我现在很爱茶英小姐。对于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不知为什么宪宇的心中却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滋味在涌动。他似乎明白了茶英为什么迟迟不肯接受自己的理由。茶英又默默地闭上了眼睛。3

记者文基燮坐在了茶英对面的椅子上,开始装腔作势地说起来。

“尹记者,我喜欢跟你这样漂亮的后辈一起工作,可现在看来好像不该这么想。我现在都快忙死了,还要负责训练后辈。好像我上辈子欠下你们女人的,这辈子天生就要赎罪。”

茶英赶紧笑了笑,说道,

“前辈,实在抱歉。要不我请您吃饭吧。”“皇家百货的姜亨民社长,现在还很年轻,没有结婚呢,也许你可以和他……。”

“恐怕不可以吧?”“未婚女子追求未婚男人没什么不可以的。”“其实不行。我根本就无法得到有关他的情况。还请您多多理解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后辈。”“我知道。刚当兵的人,谁没有得过腹泻啊?”

茶英无奈地笑了笑。文记者点了一支烟,接着说道,

“那家经济不景气的购物中心去年被拍卖了。一个叫姜亨民的人,接管了那家百货公司。以前,那根本就称不上是百货公司,只能算是一家杂货店。姜社长接管之后,正确地实行了以出售进口货等高档消费品的销售战略,这是很多人连想都不敢想的。姜亨民把一个濒临破产的物流仓库,成功地打造成了仁川地区一个面向高收入阶层的高档消费场所。这也让仁川地区其他百货公司刮目相看。”

茶英听着听着,脸上渐渐僵起来。文记者就像读报告书似的为茶英介绍着,

“这个姜亨民的背景很有意思。”

“背景?”

茶英的眼里猛然掠过一丝紧张的神情。

“我是听另一个后辈记者说的。姜亨民既没有学历,也没有从商经验,听说他是黑社会出身。这个我也不止听一个人说过了。我还去警察署确认过。其实,姜社长只是负责经营的人,幕后还另有其人。现在,那个幕后主使正经营着一家酒店,曾经是一位赫赫有名的黑社会头子。”

茶英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一个名字——吴益洙。茶英非常讨厌他。可以说,那是一张茶英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面孔。其实,还不能确定经营酒店的就是吴益洙。就算是,也没太大关系。因为吴益洙的事早就已经过去了。

文记者悄悄地抬头看了看茶英。

“看你表情好像不轻松啊,说到监狱,你失望了吗?”

“前辈……,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皇家百货的社长姜亨民的确就是茶英想着的那个男人。

“即使有风言风语,也没有理由就不让人家当社长了呀。关键是能力,要看那个人有没有能力当好社长。”

“是的。”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怎么样,你现在还需要什么?还想知道什么吗?”

“不,已经足够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会再提出来的。”

“把事情全部托付给这么漂亮的后辈,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要量力而行,知道吗?”

“知道。”

“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想见他一面。”“也对,东西要看过之后,才能决定是买还是不买。”

“谢谢前辈。”

“知道了,你这个人啊。”

文记者笑了笑,茶英也跟着笑了笑,但是不知为什么,茶英的笑容显得很勉强。“仁川皇家百货公司……。”

崔部长歪着头,微睁着眼,说道。

“原来经营不景气,后来换了新的经营者,立志要把它打造成最高档的商场。”

崔部长点了点头。

“你是说,他是短期内使一个不景气的公司起死回生的经营者吗?”

“对,正是这个意思。”

“是啊,光谈这个,是不是有些单调啊?”“虽然只有见了面才会知道,但我听说他是孤儿,对吧。他还曾经在黑社会里混过一段时间。现在三十一岁,还没有结婚。这么年轻就事业有成,对广大女性读者来说,这个非常能够吸引她们,不是吗?”茶英一直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保持着正常的语调。

“您不知道吗,最近女性对孤儿和出身穷苦的人的故事特别感兴趣?”

“我看只要好好包装宣传就可以……。”

“他和黑社会彻底决裂了吗?也许百货公司的收入会被用作那些暴徒的活动经费吧。”

“调查一下就知道了,如果他是那种人的话,就不值得同情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茶英虽然一直努力保持冷静,但语调还是有些发抖。

“那么,我想和他见一面。因为听别人说毕竟掌握的材料有限。”崔部长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松动的神情,这也是必然的反应。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太好的素材。如果想见姜社长一面,直接找他就可以了,茶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找一个借口。茶英准备起身离开,崔部长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

“得再找点儿吸引人的东西,这样才能调起读者的胃口,对吧?”茶英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这里是皇家百货的秘书室。”

电话另一端传来了一个轻柔的声音,茶英停顿了一下,说道,

“我这里是《周日新闻》,请问姜亨民社长在吗?”

“他现在不在,您有什么事吗?”

“我想采访社长,您看可以吗?”

“好的,等社长回来,我会告诉他的。我可以知道一下采访的大致内容吗?”

“我们想写一篇有关姜社长和皇家百货成功秘诀的文章。”

“是这样啊。我会告诉社长的,然后定个时间,再和您联络。请问您怎么称呼啊?”

茶英又停顿了一下,说道,

“我是尹茶英记者。”

茶英的声音很低,也有些颤抖。

“尹茶英记者。知道了。我会再和您联系的。”

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但茶英还拿着电话,呆呆地坐了很久很久。4

“你比我预想的来得要早。我本来想等你回来的,可是后来我见到了宪宇君,于是我就先吃了,你吃饭了吗?”茶英听着幼美的问话,也没理会,径自走进房间,躺在了床上。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有千斤重。她闭起了眼睛,甚至连眨下眼睛都觉得费力气。

幼美几乎是紧跟着进了房间,她大声说道,“臭丫头,你耳朵聋了吗?”

这时,茶英才睁开眼睛,但也只是转了下眼珠,看了看幼美。

“嗯?你说什么?”“看来你的耳朵真是聋了,我问你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现在几点了?”

“臭丫头,听你说话真费劲。你也不洗个澡就躺下吗?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我只是有点儿累……。”

“别再没精打采的了,走,出去吃点水果。”

幼美说完,走了出去。幼美总是那么精力充沛和充满自信。茶英每次见到幼美,都感到很羡慕。因为,今天如果换作是幼美的话,她肯定会嗖地一下站起来。虽然茶英并没有被幼美说服,但她还是站起身慢慢地走出去,坐在了正在削苹果的幼美的身边。

“把手伸开。你这个还没出嫁的小姑娘,行动怎么跟老头儿似的那么慢腾腾的?”

幼美像个冒失鬼似的说道,说完还瞟了茶英一眼。但她的话里饱含无限的关心与友爱。

幼美辞去原来公司的工作,来到新村开了间小小的服装店。茶英上大学三年级的时候从家里搬出来,和幼美住在了一起。两个人合伙租了一间十三平方米的公寓,虽然小了点儿,但两人住足够了。幼美切下一块苹果放进嘴里嚼着,然后说道:

“你继母来过了,现在冰箱里很丰盛。虽然她是为你来的,但我却先尝为快了,实在不好意思。你继母做的东西怎么这么好吃啊?还有沙参烤肉呢,我去给你拿来吧!”

“好吧。”

“每次看到你继母,我都觉得你父亲可真有福气啊。人长得漂亮,性格又那么好。再加上做饭的手艺又那么棒!”

“行了,快吃苹果吧!”

“你现在应该对你继母热情一点!”

“我对她很冷淡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要你从心里接受她。这样,对你们俩都好。”

“……。”

“那你为什么不叫她妈妈呢?我好像一次也没听你叫过她妈妈。”“你以为妈妈是那么容易叫的吗?要知道,结婚前我曾经叫了她几年的姐姐。”

“那你现在还叫她姐姐吗?称呼也得随着情况而变啊!”

“我一直都在努力。”

茶英放进嘴里一块苹果,却没有嚼,她的思绪仍然在别处徘徊。幼美用刀切下一块苹果,放进了嘴里。

“你和宪宇君去哪儿了?”

“我们去兜风了。”“心情好些了吗?吃了很多好东西吗?”

“是的。”

“宪宇君,你可要抓牢。我还从没遇到过那么好的男人呢?”

“……。”

“以前你交的那个男朋友,听说是黑社会的。”

听了幼美的话,茶英的脸上忽然划过一道异样的神情。但是,幼美并没有觉察到,她接着说,

“因为那个男人,你的心里的确很苦,但认识他好像也是你的福气啊。你下决心发奋读书,不也是因为那个男人吗?结果你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大学。你不还遇到了像郑宪宇那样不错的男人吗?”

茶英瞪大眼睛,说,“别说了,别再提那个了。”

“那个男人,根本就和你不般配。我虽然没有明确地劝过你,但你知道吗,我是多想阻止你呀?当我听说你们分手以后,我真为你感到庆幸。”

“我都说别再提他了,你怎么还说起来没完没了啊?”

茶英突然提高了嗓门。幼美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睛瞪得大大的。茶英猛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房间。

幼美所说的那个男人,就是现在茶英一直都想忘掉却又怎么也忘不掉的男人。

“现在他又回来了,我该怎么办呢?”

茶英强忍着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艰难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她趴在床上,用床单掩住了脸。茶英紧紧握着床单,好像要把它撕破似的,她的手和肩膀都在轻轻地抽动,很久很久。在漆黑的夜里,倾盆大雨一泻而下。什么都看不清,也分不清是哪里。好像是在朝吴益洙的别墅走着,又好像是在朝亨民母亲住的那所疗养院走着。可是,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

接到亨民要她到吴益洙的别墅去的电话之后,她就上路了。有好几次,茶英险些滑倒,但她却一直在往前走着。可不管怎么走,她好像都是在原地踏步。她想发出一些声音,可却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雨点无情地打在脸上,茶英想看看远处,可视线却又无法移动,恐惧向她袭来,一条黑影挡在了茶英的前面。

茶英透过雨丝间的缝隙,打量着那个人。但是,她却看不清那是谁。好像是吴益洙,又好像是曾经见过一面的亨民的一个朋友。恐惧令茶英全身都感到刺痛,她在黑暗中挪动着脚步,但是每次她却都被拦住去路。终于,茶英尖叫了一声。

“哼哼,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亨民,亨民说要我去。”

“笨蛋,那个家伙已经死了。你现在还不知道吗?”

“他没有死。他还给我打电话来着呢,他说在别墅等我。”

“呵呵呵,那家伙死了。我说他死了。现在你是我的了,哈哈哈……。”

茶英捂着耳朵,尖叫着。

“他没有死。他说他在等我,他要我去找他。”

“你可真愚蠢啊,那个家伙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现在你还不知道吗?哈哈哈……。”

“不,不是的,我得去找他。”

茶英一边用手拍打着那个男人,一边还用脚乱踢着。可那个男人的笑声反倒更大,他脱下了被雨水打湿的上衣。就在茶英想要逃离的一刹那,那个男人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这时,他浑身上下已经脱得精光。

“哈哈哈……。”

男人晃动着直挺挺竖着的阳具,一边还在像疯子似的狂笑,雨点无情地打在他那一丝不挂的身体上。男人继续笑着,茶英用手使劲推搡着他的头想逃离,但她终究还是没能胜过男人的蛮力,倒在了地上。男人和他那直挺挺的阳具一起扑了上去,就在这时,茶英尖叫一声,从恶梦中醒了过来。

“啊!”

茶英嗖地一下坐了起来。

周围是一片漆黑。茶英伸手打开了枕边的台灯。灯光驱走了黑暗,茶英的情绪稍稍有些稳定。她的全身已经完全被冷汗打湿了。

茶英就像是丢了魂儿,呆呆地坐了很久,然后又用手抓起床单蒙住了脸。她开始细细地抽泣,双肩也在微微抖动。

5

他习惯性地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离约定的采访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上次,《京仁每日》曾经写了一篇相关的花边新闻。虽然不能对这种报道寄予厚望,但是作用也不容小视。报道登出以后,百货公司的日销售额骤增了18% 。

《周日新闻》是周刊中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如果单从它的宣传效果来看,当然不能和《京仁每日》相提并论。虽然不知道《周日新闻》的这篇采访将会做成什么样子,但是它对于宣传皇家百货来说,无疑将有很大帮助。

想着马上就要约见记者,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毕竟,让人们都知道自己的情况不是什么好事。媒体所介绍的自己,只能是被完全伪装起来的……。

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五分钟,秘书走了进来。“记者已经来了。”

听了秘书话,他犹豫地站起了身。

“请她进来。拿点喝的过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秘书领进来的记者,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怎么会是……。”他连话都没能说完。他的视线定在了女记者的身上。茶英想笑一笑,可不知为什么自己的脸部肌肉却有些不听使唤。这个用石膏一样凝固的表情注视着自己的男人,就是姜亨民。

他以前经常穿棕色的单排扣西装,今天他还是那身打扮,还是那么风度翩翩,丝毫感觉不到这四年时间空白的存在……。

茶英连呼吸都感有些不顺畅,她只是凝视着那个男人。他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出现,却又带给自己更大的痛苦。就是因为他,自己这四年就好像是在漆黑的隧道里度过的一样。但现在,她已经冲出那隧道。两个人都已经认出了对方,但是两人之间浮动的气流让人窒息,空气中只有沉默。

“茶英你……。”

男人首先打破僵局,但他甚至连短短的一句话也没能讲完。茶英尴尬地笑了笑,艰难地张口说道,

“好久不见了。”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打电话的记者就是……。”

“是的。是我打的电话。接电话的女职员问了我的名字,她没跟你讲吗?或许,你已经忘记尹茶英这个名字了吧。”

“她没告诉我名字。她说《周日新闻》打过电话,但我没问她记者的名字。”

“这个其实并不重要,我们切入正题吧。我来的目的,是想写一篇关于皇家百货公司社长先生的专访。”

茶英尽力使自己保持着自然的语气。

“好,那先请坐吧。”

他把她让到沙发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显得很慌张。茶英坐了下来,但两个人并没有马上开始交谈。可怕的沉默笼罩着办公室,持续了很长时间。他想尽量回避这种尴尬的局面,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着了火。但是,他连吐烟气的姿势好像都很不自然。

他毫无规律地吐了几口烟气,慢慢地张开了嘴。

“多长时间了?有四年了吧?”

“是的。”

与他木讷的语调相比,茶英的声音显得比较平稳。

“茶英一点都没变。根本就感觉不到已经过了四年的时间。”

“哪里,我变了很多。起码我不会再像过去那么愚蠢了!”

“……。”

“祝贺你如愿以偿,事业取得了成功。”

茶英的语气和表情里都充满了冷漠。

“成功,什么……。”

他仍然显得很局促,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含糊。

“你什么时候开始到报社去上班的?”

“这个好像并不重要!”

“你说话还和从前一样。”

这时,她的嘴角才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但是,接下来又是沉默。秘书把茶水放下走了出去,可两个人都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请喝茶!”

他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她并没有拿起茶杯,而只是在那里呆呆地坐着。他又开口说道,“真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再见面!”

“我也是。”

“茶英的样子……。”

茶英立刻打断了亨民的话。

“今天我来,不是要谈这些无聊的东西的。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再提。我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才来的。姜社长您刚过而立之年就成为令人瞩目的企业家,成功地挽救了皇家百货,我今天是为了写一篇关于姜亨民社长您的专访才来这里的。您没有必要感到有什么负担。社长您只需要回答我的提问就可以了。”

他尴尬地笑笑,又点了点头。茶英拿起放在身旁的采访记录本。

“社长先生工作比较忙,我们现在就进入正题吧。”

“别叫我社长,不能还像以前那样称呼我吗?”

“这个,我现在一点都不想谈过去的事。所以,我觉得还是称您社长比较合适。为了工作和您见面,怎么能随便称呼呢?”

“……。”

他只是勉强地笑了笑。

“我们报社开辟了一个专访栏目,每周介绍一位年轻有为的人才。社长您被我们选定为本周的专访人物。”

“我有资格吗?”

“有没有资格要由我们来判断。”

“是嘛,我怎么……。”

“先让我们从您收购经营不善的皇家百货公司,成功地实现销售额飞速增长说起吧!”

他听到提问只是显得很难堪,并没有立刻回答。

茶英又催了他一遍。“您没听清吗,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他深情地看了看茶英,费劲地张开了嘴。

“四年没见了,就光说这个吗?”

“现在你还没明白吗?我是因为工作才来的。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吗?你反复地说那些往事,是想引起大家的不愉快吗?难道你想听我说说这些年是怎么度过的吗?”

茶英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冷淡。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拿出嘴里的烟,接着说道,

“是,你对我印象不好,我也知道。现在你来,我们本不该再提那些往事。但当初,我只能……。”

“别再说了。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你还要我说几次呀?”

他仔细地看着茶英,点了点了头。

“那,下次见面我们再谈一下彼此之间的误会吧,今天先谈茶英的工作。”

“也许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误会。”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惨淡的笑容。

“那就按茶英的意思谈吧。来,我们开始专访吧,从哪说起呢?”他用期待的眼光等着茶英的提问。但是,这次茶英却犹豫了。虽然已经拿起了笔,可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她的脑子里只有一片混乱。自己这次来,可不是为的这个呀。茶英开始痛恨起自己来了。

他又点燃了一支烟,茶英终于开口了。

“请您谈一谈您收购经营不善的百货公司的经过和您的经营理念一类的东西。”

“也没什么。百货公司是从拍卖场得到的。也不是我收购,是会长直接收购的。茶英你也认识,会长就是吴益洙。我只是负责经营,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茶英一听到吴益洙这几个字,不知为什么就感到很恶心。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她甚至都没有勇气看一看随口说出吴益洙这几个字的那个男人。

他的话暂时中断了一会儿,等茶英再次睁开眼后,他又接着说道,“经营哲学……,这也没什么吧?我们的目的就是最大限度地赚取销售利润。我没什么学问,哪里还懂得什么哲学之类的东西?这不是报社希望的答案吧。茶英,你也知道,我没什么学问。”

他的话好像根本没有方向。茶英心里虽然想应该再问一些别的,可却又不知道要问些什么才好。

茶英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她站起身。

“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我会把提问内容用电子邮件发给您的。抱歉,请您把回答的内容也用电子邮件发到我们报社吧。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

“要那样吗?”

他抬头看看茶英,笑了笑,却掩饰不住脸上那深重的愁容。

茶英走出姜亨民的办公室,就如同是丢了魂,感到无限的漠然和空虚。外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茶英根本没在意,缓缓地走进了雨里。

四年前初次和那个叫姜亨民的男人见面的时候,天也簌簌地下着夜雨。那一直凉到人骨头里的夜雨。

第二章 夜雨

( 韩) 金敏基/著 王猛/ 译

1

细雨不见变大,也没见变小,一直在不停地下着。

“门锁上了。”

幼美推了推门,转过头对茶英说。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紧贴在她那宽宽额头上。

“怎么办呢?”

幼美眨着眼睛,歪着头问道。茶英无奈地笑了笑,家里没人,当然要锁上门了。

“你以为它应该开着,是吗?”

“那倒不是……。”根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其实应该早就想到这个,做好准备才对。别人的房子,自己怎么会有钥匙呢?幼美一脸的困惑。

“该怎么办呢?”

茶英像是在问幼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管怎么样,我们也要进去。”

“怎么进啊?”

“好好想想,总会有办法的。”

黑暗中这让人窒息的房子,幼美开始想办法。这座房子很大,窗户很多,但都被闩上了,所以从窗户恐怕是进不去了。茶英绞尽脑汁想着,却怎么也想不出办法。

“那里有扇窗户没闩死。”

幼美突然说道,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还用手指着一扇小窗户。那扇窗户非常小,一个人刚好可以勉强进去。

“好像是洗澡间。”茶英冲着幼美点了点头。看上去,那扇窗比较小,人钻进去肯定会很吃力,而且离地面也比较高。

“进得去吗?”

幼美根本没把茶英的话放在心里,从院子里找来了一把椅子。

“我屁股比你小,而且也比你有运动天赋,对吧?你给我扶着椅子。”

还没等茶英说什么,幼美已经站到椅子上,把手伸向了窗户。窗户被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扶好了。”

听了幼美的吩咐,茶英用手使劲抓住椅背,胳膊也绷得紧紧的。幼美站到椅背上,把头伸进了窗户里面。她动作非常灵巧迅速。当茶英想托住幼美的脚帮忙时,幼美的上半身已经进去了。

连幼美自己也不知道,高中时练器械体操打下的功底,居然会在今天爬窗户时派上用场。幼美留在窗外的两条腿也马上滑了进去。

“茶英,到门口去!”

房里面隐约传来了幼美的声音。

茶英也进去了。与成功进入房间的安全感相比,这时的茶英心里充满了恐惧感。幼美却丝毫没有感到不安。卧室的窗帘拉上了,只留下一道巴掌大小的缝隙。幼美从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大小的手电筒,开始在房里寻找。茶英非常佩服幼美的从容与沉着。

手电筒的微弱光芒掠过了铺着格子花纹垫子的沙发。紧张的感觉让人窒息,茶英像等待已久似的,一下子坐在了沙发上,因为她的腿有些发抖。

幼美在房里到处察看着。茶英看着幼美,突然对成为入侵者的自己感到很陌生。当初,幼美提议找点什么有刺激的事儿时,茶英毫不犹豫地表示赞同。

“我们一起玩的人当中,有一个家伙家里很有钱,可她整天都很无聊。她有一个哥哥去美国留学,父母也动不动就去国外旅游。那家伙成天为找不到能调动起自己兴趣的事而感到烦躁不安。所以我们决定帮帮她。正好这几天她父母又去欧洲旅行了,要一周后才回来。这家伙也利用这段时间和别人一起去雪岳山玩了。”

这好像很有意思似的,其实一点也不是。紧张感暗暗袭来,茶英首先感觉的是疲劳,而不是刺激。

“喂,你什么开始像五六个月大的小狗似的那么慢腾腾的?”

幼美站在房间的一边,手电筒的光线一直照到茶英。这时,茶英才站起身来。

“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东西?”

幼美说着,用手电筒仔细地在房间的每个角落搜寻着。茶英也跟在幼美的后面,仔细察看着光线扫过的每一处地方。摆着陶瓷、杯子、纪念杯等的柜子,还有镜框,等等这些映入了两个的眼帘。都是些一眼看上去没什么太大用处的东西。所以她们两人并不想拿走这些。

幼美毫不留恋地移动着手电筒的光芒。她们起初也不是为了偷东西才进来的。她们期待着能发现可以让两人感兴趣的东西,却没有找到。

“我看客厅里差不多了,我们进里屋去看看吧。”

幼美说。她好像是猜透了茶英的心思。幼美打开了里屋的房门,茶英立刻跟着走了进去。里屋也是那样,无非是一些富人家里的昂贵摆设,衣柜、床、梳妆台之类的家具,还有一台电视。

“拿着。”

幼美把手电筒递给茶英。茶英刚接过手电筒,幼美就打开了梳妆台最上面的一个抽屉。茶英用手电筒为她照着。幼美仔细地翻着抽屉里的每一件东西,但找到的无非都是内衣之类的东西。最后,幼美好像也放弃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茶英坐到幼美的旁边,问道,

“把灯打开吧?”

“为什么,你要做功课吗?”

“这个臭丫头……。”

无聊的提问和回答。两个人互相对视着乏味地笑了笑,都觉得自己确实很无聊。茶英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在这儿,我们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现在只剩下在这里发呆了吧?我们走吧!”

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茶英首先打破了沉默,努努嘴,用下巴指了指床,说道,“我们在上面睡一觉怎么样?”

茶英很疲劳,她真的很想好好睡上一觉。

“要睡你睡吧。我要回去喝点儿啤酒。”

幼美转身朝外走去,茶英别无选择,只得跟着向外走。

“但是,就这么走是不是有点儿太遗憾了?我们既然是不速之客,就应该拿点什么走才对,不是吗?”

手电筒照向梳妆台,幼美顺手拿起了一瓶藕合色的香水,然后向茶英天真地笑了笑。茶英也漫不经心地向周围扫视了一下,发现一个男女裸体拥抱的木雕,于是就把它拿在了手里。幼美看看那个木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两个人迅速走出房子,不约而同地站在了大门口。雨还在下着。黑暗中,雨水淋湿的街道,看上去有些冷清。茶英突然感到有点儿冷,一想到自己还必须要冒雨跑回去,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房里找一把伞拿着呢?”

幼美显得很后悔的样子。

“现在也不晚啊?”“我不会那么做的,都已经出来了。喂,快跑啊!”

幼美一只手遮住额头,冲进了雨里。茶英紧紧跟在后面。她只想赶快逃离这里。茶英跑到街道拐角,停住脚步向后望去。刚才她们进去的那座房子,就如同一座古堡似的,伫立在朦胧的黑暗中。幼美跑得很快,她已经跑过街道拐角看不见影子了。

茶英希望拐角那边能有车灯为她照明,当她跑到拐角跟前的时候,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但是,因为追赶幼美而倍感焦急的茶英,根本想都没想车是从哪个方向开来的,就向拐角跑了过去。就在这时,一道强大的汽车灯光闯进了茶英的视野,紧接着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茶英的身体应声摔倒在地。

“茶英!”

幼美的喊声划破了黑黑的夜空。听到幼美的喊声,茶英意识到自己情况还不算太严重。幼美和从车上下来的一个男人,向倒在地上的茶英跑了过来。

“茶英!”

“您没事儿吧?”

茶英坐起来,伸了伸双腿。看来,没什么大碍。也感觉不到疼痛。相反,满身的泥水却让茶英感到很难堪。幼美吃力地扶起了茶英。

“你没事儿吧?”

茶英试着走了几步,点点头。

“也许您还没有觉察出来,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那个男人的声音,生硬而乏味。茶英猛地抬头打量了一下他。他看上去很酷的样子,但眼里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歉意。

“我没事儿。”

茶英转过身,背对着那个男人,冷冷地说道。也许身体某个地方撞坏了。但此刻,茶英只为自己在大雨天摔倒在地而感到难为情。

“茶英,还是去检查一下吧。”

听了幼美的劝告,茶英冷冷地望了望那个男人。

“不用担心,您走吧。今后开车可要小心点儿啊!”

“您真的没事儿吗?”

“没事!”

茶英像是神经病似地喊道,一边还在用手弹着身上的泥。

这时,一直坐在车里的另外一个男人走了出来。看上去,他好像比那个开始出来的男人年龄大一些。他行动相当迟缓,紧蹙着双眉,看上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你没长眼睛吗?也不看着前边,就瞎跑,这怎么行呢?天又下着雨,本来就很容易出事儿。”

看这个男人的样子,好像他才是受害者,还要得到补偿似的。不管什么原因,受害者当然是茶英,可他却连一点歉意都没有,居然还如此蛮不讲理。

茶英感觉那个男人令人作呕,她只想尽快离开,于是,一直闭着口不说话。

最后下车的那个男人抓住了茶英的肩膀,脸都快贴到茶英的鼻尖了。

“小姑娘,你没事吧?”

茶英赶忙用手推开了那个男人。

“你要干什么呀?”“哈哈,这个小姑娘声音这么洪亮,看起来一定没伤着哪儿!”

那个男人恶心地笑了笑。这时,幼美瞪着那个男人,说道:

“居然还有这种人!到底有没有受伤,到了医院不就知道了吗?”“对呀,我们不是也说去检查一下了吗?”

“那等我们什么时候去了再通知你吧。年纪都一大把了!”

幼美学着那个男人的口气说道。

“哈哈,这小姑娘的嘴可真冲啊!喂,我说,姜室长,我们走吧。这些小姑娘可真难对付啊……。”

茶英抓住幼美的胳膊,说道:

“幼美,我们走吧。再呆下去,我看情况会更糟。”

开始下车的那个年轻人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茶英。

“如果您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请跟我联络。”

茶英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说我没事。然后接过那张名片,顺手把它放进了裤子口袋里。

“走吧。”

茶英摇了摇幼美的肩膀,跑进了夜雨中。幼美也从那个男人身上收回怒气冲冲的眼光,跟着跑开了。

2

茶英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可电话铃却还没有停。铃声还在响着,房东大嫂好像不在家。最后,茶英实在忍无可忍,掀开被子,拿起放在床头柜子上的电话。还没等茶英把电话贴到耳朵上,电话那边就传来了幼美的大嗓门。

“你早点接电话,谁还能把你给吃了不成?”

“臭丫头,耳朵都被你震聋了。”

“现在还想赖在床上吗?”

“我这不正起来吗?”

“如果你觉得身体还可以,就赶紧过来。你不来,我一个人没意思,白猪这家伙可真无聊。”

“看情况吧。”

“我现在正在大流士酒吧呢,能动就赶紧过来,别扭扭捏捏的!”“知道了。”

茶英放下电话,直到现在她身体还觉得不舒服,头还有些痛。那天晚上学着人家做了一次梁上君子,再加上又被汽车撞了,结果在床上躺了四天的时间。可能是因为淋了雨,得了重感冒。

如果不是幼美打电话过来,茶英可能还在睡,她仍然感觉有一些头晕,身体也好像有一些发抖。看样子,感冒还没有完全好。茶英看到桌上有一张名片,是那晚那个开车的年轻人给她的。房东大嫂洗裤子的时候,把它掏出来放在了桌上。这时,茶英拿起名片,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字。

“世经企划室长姜亨民”

因为身体上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所以就不用找那个开车的年轻人,这张名片也就没有什么大用处了。茶英把名片放在桌上,走了出去。

* * *

虽然已经是黄昏,但大流士酒吧里面仍然很热闹。酒吧里的客人大都是二十岁左右的毛头小子和小姑娘。

这些像茶英一样烦闷无聊的年轻人,这些因为家境富裕而衣食无忧的年轻人,这些因此而更加感到无所事事的年轻人,这些因为找不到什么更有意思的事儿而焦燥不安的年轻人,这些因为找不到更有意思的事儿而摆个姿势喝酒、或者打台球、沉溺于舞池的年轻人,这些跳着跳着就会找个机会男男女女凑到一起、把身体埋进对方怀里的年轻人……。但是,茶英并不否认自己比这些人更加地感到烦躁与不安。茶英走进酒吧,找到幼美,坐了下来。刚一坐下,酒吧老板朴万九就走过来,轻佻地说道:“来不来都行的女子,但如果真的不来,就会感到像吃过饭找不到牙签一样难受的女子,这个女子是谁呢?”

朴老板皮肤白白的,而且又很胖,所以大家都管他叫“白猪”。幼美放下手中的酒瓶反驳道:“哪来的鸟叫声啊?”

朴万九故意更加装腔作势地说:“这个女子就是茶英小姐。明明觉得她在不在都行,可要真是几天见不到她,又不行。就好像拉肚子上完厕所不擦屁股一样的不舒服。”

“真是喝多了,满嘴胡话。”

茶英接着幼美的话,有些不高兴似的说道:“您光说结果就行了。您是说我在不在都行吧?”

朴万九摆了摆手。

“没有茶英小姐的大流士,就像是没有酒!怎么,现在好些了吗?还痛吗?”

“我还能动,所以就来了。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好事呢!”

“是啊。”

幼美瞟了一眼不断晃着脑袋的朴万九。

“如果我有几天不来,不知道是不是也会像人家一样……!”

“幼美你说什么呀?你不知道耶稣对每一个孩子都一样疼爱吗?”“什么,光会说好听的,那现在耶稣怎么不降临呢?”

幼美像吃了涩柿子一样的皱着眉头。

“是那样的,小姐们,可不要那样失礼!”朴万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大流士是茶英和幼美的乐园。虽然即使她们不来,酒吧也会正常营业。几个毛头小子因为没能和这两位小姐一起跳舞而感到焦躁。如果有人来邀请茶英和幼美跳舞,她们两人会欣然接受。当然,不管她们有没有动心,都得那样做。因为,这里又不是办公室,所以也就没必要看白猪的脸色行事了。

才喝了一瓶啤酒,茶英就感觉有些不舒服。毕竟她在床上躺了四天,什么都没吃。幼美和几个年轻人在灯下自在地舒展着身躯。无意中,幼美看了看茶英,问道:“没事儿吧,你觉得不舒服吗?是不是因为那天的车祸啊?”

“是因为感冒。难道我连内科和整形外科都分不出吗?”

“好。想想那天的事,现在我都后怕。当时我还以为出大事了呢。”

“什么大事啊,你是不是希望我被撞成重伤住院啊?”

“臭丫头,现在还说这种话?”

“那样不好吗?在床上躺一段时间,不正丰富了我的人生经历吗?”

“唉呀,净胡说……,你还记得那天开车的那个男人吗?举止文雅,人长得又帅,可真不错。另一个家伙可不怎么样。”

茶英轻轻瞟了幼美一眼。

“臭丫头,什么时候把人家观察得那么仔细呀?”

“不用看仔细吗?看到他我就兴奋。”

“我已经记不清了。”

“反正现在无聊,不如我们把那个男人叫来,怎么样?他不是说,如果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和他联络吗?虽然身体没什么大碍,但作为精神损失费和洗衣费,难道他还不能请我们喝杯酒作为补偿吗?”

“我没兴趣。如果你有兴趣,就自己联络吧。要我去给你拿名片吗?”

“你没听说过吗?做贼也要心齐才行啊。我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如果你没兴趣,那光我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啊?”

幼美低下头,把酒瓶拿到嘴边,喝了两三口,然后把目光转向茶英,说道:“喂,你不是拿了那个木雕吗?我看你是别有用心。何必这次又推三阻四的呢?”“臭丫头……,我是顺手拿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哼,你肯定别有用心。看,脸都红了。”幼美一口口地喝着啤酒,眼角却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要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就说出来,让大家一起笑嘛!”

这时,两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男人突然插嘴说道。茶英和幼美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急忙抬起了头。那两个看样子还很年轻的男人,边说边走了过来。

“可以坐一下吗?”尽管他们嘴里这样问,但还没等茶英和幼美允许,他们已经坐在了两人的对面。

“我们可没时间听你们在这儿NFDA2 嗦!”

幼美一脸的不高兴,说道。

“时间这东西,要看你怎么想了。”

梳背头的那个毛头小子奚落地说,说着还不停地对茶英笑。茶英一开始就背对着那两个小子,只是用手抚摸着酒瓶。这两个家伙,是从大约一个月前才开始到这里来的。

起初这两个小子只是在远处不怀好意地盯着这边,最近他们居然开始露骨地表演他们的伎俩。这两个小子,绝不会只满足于和茶英两人一起喝喝酒、说说笑话。

来大流士的年轻人大概有几类:纯粹为了喝酒而来的,为了跳舞而来的,既想喝酒又想跳舞而来的,只是为了寻找性伴侣才来的,想适当地喝些酒、再打打台球或是跳跳舞而来的。现在来到茶英和幼美旁边的这两个小子所关心的,显然只有性。从他们的眼神里,茶英就可以看出他们的这个惟一目的。喝酒、跳舞、聊天,这些只不过是他们实现目的的手段而已。换句话,他们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肉欲才到这里来的。所有来酒吧的人当中,茶英最讨厌的就是这类人,甚至都不愿和他们坐在一起。

对于很久以前就用下流的眼神盯着茶英的这两个小子,茶英很讨厌和他们接触。但是,这类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像牛筋一样有韧劲儿,绝对不会轻言放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旦被他们盯上,就很难摆脱。

背头对茶英说:“这几天没见到茶英小姐,是哪儿不舒服吗?”

“烦劳操心。”

茶英仍旧背对着他们,说着还喝了一口啤酒。她感觉气氛很差,那两个小子的出现使她的心情感觉更糟。

戴着红边眼镜的那个小子向坐在对面的幼美说道:“幼美小姐,还记得吗?前几天我说过的。”

“什么?”

“唉呀,当然是坐夜车去正东镇看日出了!”

“对不起,我没兴趣。”

“就算出去透透风也好啊!”

“你说出去透透风,谁知道会不会去别的地方啊?”

幼美接着说道。背头喝了口酒,向红眼镜说:“唉哟,寒心了吧,小子!人家很忙,没空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就别再白费心思了!”

说着,背头好像心里有了什么好主意,转向茶英说:“我知道有一家酒店,那边有夜总会,还有日间旅馆,怎么样,我们去那里吧?大流士简直没办法和那儿比。我们在夜总会里玩个痛快,然后再到日间旅馆去看日出,比那小子的正东镇可强多了!”

茶英还是毫无反应。红眼镜帮腔说:“呵,真不错,现在正东镇早晨的空气还真有些凉啊。”

“我虽然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地方,但那里真的能看到日出吗?”

幼美放下酒瓶说道。背头冲着幼美摆了摆手。

“对,能看到。茶英小姐,怎么样,OK啦?”

茶英仍旧沉默着,红眼镜拿起了酒瓶。

“来,现在气氛太沉闷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干一杯。来,幼美!”

说完,红眼镜举起了酒。

“为了日出!”

“为了能玩得开心!”

幼美的表情有些可笑,茶英一直坐在旁边不说话,现在干脆转过了身。看上去,幼美的表情非常执着。她似乎已经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背头喝了几口酒,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茶英的肩膀。

“茶英小姐?”

“你怎么动手打人啊!”

直到这时,茶英才把目光移到了背头的身上。她的眼中,充满了反常的神情。

“打人?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嘛!”

背头还像刚才一样油腔滑调地说道。

“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噢,我们来喝杯酒吧,为什么那么深沉啊?”

“我现在不想喝酒。”

“别这样嘛,等会儿我们去夜总会好好放松一下,再去日间旅馆看日出,怎么样?”

背头不怀好意地笑着,露出了苍白的牙齿。茶英受不了这个无耻之徒的下流言语,甚至感到有些恶心。

“不用你关心,别再烦我了。”

但是,背头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你说我烦?真让人寒心。我本来是看到茶英小姐闷闷不乐,所以才绞尽脑汁想哄你开心的……。”

“那可要多谢了,不过你还是把心思用在别处吧!”

茶英显得有些不耐烦。

“喂,我说,茶英小姐,开心点。别那么坚决,老皱眉头脸上会长皱纹的。”

“嗨,她都说不去了。”

幼美说了一句,但背头根本就没理会。

“别这样,喝杯酒,让我们想想怎么才能让今晚更开心!”

背头一手抓住茶英的胳膊,另一只手拿起酒瓶说道。

“都说别烦我了,怎么还说个没完啊?”

茶英大声喝斥道,说着用力地把酒瓶推到了桌上。

“脾气怎么比看起来还倔啊!”

“怎么还这么无聊啊!”

背头马上皱起了眉头。

“什么,说我无聊?”

“对。”

茶英站起身,顺手在桌上划了一下。三四个酒瓶掉到地上,摔碎了。幼美急忙站起身,红眼镜一脸无奈地望着茶英。背头虽然气鼓鼓地,但却尽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你怎么这样啊,心不在焉的?”

“好吧,既然这样,那我们也没必要再坐下去了!”

茶英抓起桌上剩下的一个啤酒瓶,她眼中的怒火好像马上就要迸发出来似的。就在她举起酒瓶要砸下去的时候,背头赶忙向后退了几步。

“唉呀,这是……。”

“茶英,快住手!”幼美飞快地挡在茶英面前,抓住了她手中的啤酒瓶。

“没必要为这种无赖这样嘛!”

茶英无力地松开了手。

茶英和幼美出去后,朴万九望着她们的背影,略有所思地轻轻摇着头。

3

既温暖又舒服的感觉,不用睁眼,茶英也知道那是透过薄纱窗帘射进来的阳光。她没有看时钟,但知道现在大概是上午十点。

茶英醒了,但她还要在床上再躺一会儿,享受一下柔和的阳光。特殊情况除外,这些都是茶英近几个月来的一项日常生活内容。每天早上她都爱睡懒觉,中午十二点以前,她很少起床。

射进房间的阳光爬到了茶英的脸上,照得她睡不着,这时大概是十一点钟。虽然这个时候醒对她来说很平常,但她却懒得把沉甸甸的眼皮睁开。并非她不愿意睁开朦胧的睡眼,只是觉得没那个必要。

正处在半梦半醒状态的茶英听到有人走了进来,于是才睁开眼。只见延姬背对窗户坐在床边。

茶英有点吃惊。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感觉好点儿了吗?”

微笑始终没有离开延姬的脸,茶英却背过身去。

“很好。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听说你最近身体不舒服,昨天又那么晚回来,你爸爸很担心你。”

“……。”

“他让我来看看你,你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啊?”

茶英仍旧是背对着延姬,说道:“只是感冒,不用去医院。现在好多了。”

“早饭也没吃,你现在得起来吃点东西才行。脸都瘦了。”

“我本来就不吃早饭。在外面疯了似的玩儿,哪儿还有脸吃什么早饭?”

茶英的声音显得气鼓鼓的,延姬却还是笑着说:“在外边玩儿也吃得东西呀!”

“我一天就吃两顿饭。”

“我想茶英还是改改不吃早饭的习惯比较好。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容易加快皮肤老化,长皱纹。”

茶英扭过头,却没有说话。不论原先还是现在延姬对茶英的态度都没有变,语气始终是那么的柔和又充满耐心。曾经有一段时间,茶英很喜欢延姬,至少在母亲去世之前是那样。

延姬作了十年茶英父亲尹社长的秘书,所以当时她和茶英的关系非常亲密。

茶英是尹社长的独生女儿。父亲总是忙于经营他的家具公司,再加上母亲又体弱多病。所以无论何时,茶英总是独自一个人。

受尹社长的吩咐延姬经常到茶英家里来,所以不知不觉间,她多少也为茶英排解了一些孤独。而延姬,既善良、和蔼,又聪明。茶英一直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姐姐,和她说一些心里话,同她分享自己的快乐与哀愁。但现在,茶英对她却完全没有了那种亲切感,自从母亲去世以后……。

延姬用柔和的声音接着说道:“你这样,社长他会很心疼的!”

“……。”

“也许是我多嘴,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早日投入到学习当中。否则你那么聪明的头脑,太可惜了。”

茶英抬头看了看延姬,说:“姐姐,我现在已经不是学生,是社会人了。还学什么呀?”“茶英应该去考大学。你只要稍稍用心,应该还是可以的。”

“你们非逼我考大学不可吗?如果我不去,是不是就会对爸爸和姐姐的关系产生坏的影响呢?”

延姬立刻闭紧了嘴巴,她依然注视着茶英,但那目光中分明有一种委屈在里面。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延姬再次面带微笑地说:“我也不想勉强,茶英。如果你愿意,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好姐姐。”

茶英的心中马上产生了一种厌恶感,她坐了起来。

“姐姐,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好吗?我不想有人在我旁边,那样我会感到有一种负担。”

延姬深深地望了茶英一眼,点点头。

“好吧,我走了。感冒了,最重要的是休息。”

延姬刚一走出房门,茶英就又重新躺到了床上。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发起烧来。她突发奇想似的爬起来,按下了音响的开关。房间里立刻响起了震耳欲聋的乐曲声。

* * *

音乐很刺耳,灯光也很耀眼,但她的舞姿却丝毫不显凌乱。她的腰和臀几乎不动,只有

胳臂和腿在音乐声中不停地摇摆。眼睛和嘴角仍然带着令人不解的微笑。

音乐换成了慢四步爵士舞曲。

女人和男人回到了窗边的座位上,他们正并排坐在亨民对面的桌子前。尽管中间隔了三四张桌子,而且室内的光线也有些暗,但是亨民还是能看清她的模样。男人看着她,拿起了啤酒瓶。她也拿起了酒瓶,但瓶口刚沾到嘴边,却又放到了桌上。男人好像在不停地说着什么,她却一直注视着窗外,只是偶尔才扭过头来,冲着男人点点头。那分明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长发披肩,略施淡妆,不大不小恰到好处的五官协调有序,虽然算不上特别漂亮,但却也具有一种足以打动人的独特魅力。

“好像在哪儿见过?”

大约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亨民都在记忆深处仔细地搜寻着初次邂逅那张面孔的地方。尽管他绞尽脑汁,却还是没回想起到底在哪儿见过对面的那个女人。许多人聚在一起,经常会遇到熟悉的面孔。一般来说,想了两三遍以后如果还没有想起对方,亨民就会选择放弃,不再去想。但今天却不同,他为了想起和那个女人初次相逢的地点,使尽了全身的解数。

慢四结束后,看上去好像是她好朋友的那个女子和一起跳舞的男人都回到了桌旁。那个女子坐下来后,像是渴坏了似的,拿起酒瓶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女人冲服务生说了些什么,可能是又要了些酒吧。

“噢!”

就在这时,亨民突然叫了出来。就是那两个女人,大概一个月前,那个下雨的夜晚,在那条弯弯的小巷遇到的那两个女人……。这个让自己苦苦思索了一个小时的女人,不正是那天撞到自己汽车上的那个女人吗?虽然当时自己说要送她去医院,但却被她一口回绝了……。亨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刚才和那两个女人坐在一起的男人,现在正在台球桌边挑球杆。现在,那个女人的旁边座位空了出来。不知为什么,亨民感觉那个女人身旁的位子空着是一件非常微妙的事。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亨民长长出了一口气,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着了火。这时,朴万九坐到了亨民的旁边。“姜室长,盯上谁了?”

“盯上谁?”

朴万九轻轻地翘翘下巴,指指那个女人,笑了笑。

“姜室长的眼睛盯那个姑娘已经一小时了。怎么,你对她有兴趣?……。”

“兴趣?……。”

亨民使劲吸了一口烟。朴万九目不转睛地望着亨民白净的脸。

“如果感兴趣就直说。我帮你去说,光在这儿看哪儿行啊?”

朴万九今天跟往常有些不一样。他曾经向吴益洙社长借了一亿元,现在已经过还钱的期限一个月了。为这事,最近他连觉都睡不好。现在,作为吴社长左右手的亨民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更加感到胆颤心惊。亨民问道:“你认识那女孩吗?”

“她是我们这儿的常客。但是,她和到这儿来的那些游手好闲的家伙们不一样。”

“……。”

亨民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那几个无赖又来了!”

幼美向大厅里望去,皱着眉头说道。茶英下意识地转过头去。背头和红眼镜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现在正坐在大厅中间的桌子旁喝酒。背头冲着正朝他看的茶英晃了晃手中的酒瓶。茶英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她赶忙转过头去。看起来,那两个无赖今天挺快活,好像要不醉不归似的。背头那张令人厌恶的嘴脸,一直在期待着茶英青睐的目光。

幼美从兜里掏出口香糖递给茶英,问,

“嚼吗?”

“不要。”

茶英举起酒瓶,两三口就把剩下的酒都喝光了。

“那两个家伙可真让人讨厌!”

幼美使劲地嚼着口香糖,瞟了背头一眼。茶英拿起手提包,准备离开。虽然现在多少有些早,但她现在心情已经很糟,所以也就没必要再呆下去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的那个陌生男人,也让人感到厌倦。

“你还在这儿呆吗?我可要走了。”

茶英已经站起身。幼美赶紧跟着站了起来,说:“我一个人在这儿还有什么意思啊?”

茶英和幼美抛开背头和红眼镜那黏黏糊糊的目光,向外走去。

虽然已经过了十一点,大街上却仍然很热闹。人和人,车与车,还有人和车,互相交织在一起,好像这条街就只是为了此刻而存在似的。

“那天,应该用啤酒瓶砸死那两个家伙,省得今天又在这儿嚣张。”

幼美挽着茶英的胳膊,嘀咕道。

“那你当初为什么拦着我啊?”

“你真想砸他们吗?”

“要不是你拦着我,他们今天哪儿还会在这猖狂?”

“我也不是想拦你,只是不想你被带到警察署去罢了。”

“哼,那我该向你道谢了!”

“对啊。茶英,我们再找个地方去玩玩儿吧?”

幼美好像意犹未尽的样子。今天回家,比平时早了大概一个小时。但是,茶英只想早点回去休息。

“早点儿不好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茶英感到很抱歉,冲着幼美撅了撅嘴。

“知道了,臭丫头。好吧,也难得这么早回去!”

尽管幼美嘴上这么说,脸上却依然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惋惜。

“现在回去,不是太早了吗?”

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茶英和幼美回头看去,原来是背头和红眼镜正紧跟在后面嗤嗤地笑呢!茶英不禁打了个寒战。背头冲着茶英说道:“现在时候还早呢,我们找个地方简单地喝两杯去,怎么样?我一定好好陪你们。”

“两位大叔可真了不起啊!”

幼美还了一句,茶英并不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背头一下子抓住了茶英的胳膊。

“茶英小姐,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跟你说句话,怎么也得有点儿反应啊?”

“放手!”

茶英尖厉的声音划破了夜空。但是,背头看来并不打算轻易放弃。“脾气还像以前那么冲!”

“放手,混蛋!”

茶英使劲挥着胳膊,想甩开背头。可她越是这样,背头好像就越抓得更紧。

“这里可没有啤酒瓶啊,看你怎么办?早知道这样,那天你就应该用啤酒瓶把我砸死!”“放手,赶紧放手!”“我今天想教训你一下,这也是你一直以来对我们那么冷淡的代价!”

背头更加用力地抓着茶英的胳膊挖苦说。茶英咬紧牙关,忍着疼痛。

“你们这两个混蛋,居然敢在大街上这样无法无天!”

幼美喝斥道。红眼镜赶紧站出来帮腔,

“哪儿来的狗叫啊?人家现在正在谈情说爱呢?”

幼美站到红眼镜面前,两眼瞪着他。就在这时,

“把手放开!”

旁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四人的目光一起转了过去。茶英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在大流士酒吧里一直盯着自己的那个男人。气氛显得很紧张。背头首先张开了嘴,

“你说什么?”

“我让你把手放开!”

男人异样的目光直勾勾地射向背头。但是,背头看来并不会轻易妥协。

“你最好少管别人的闲事儿!”

“看不惯,我就要管!”

“关你屁事儿?”

“你还不放开?”

男人的声音多少变得有些急躁。

“什么,居然还有这种家伙?”

背头放开手,对准男人的脸打了过来。幼美吓得闭上了眼睛。男人向旁边一闪,一把抓住了背头的手腕,然后顺势轻轻一拧。伴着一声痛苦的惨叫声,背头的身体歪向了一边。

突然,红眼镜向男人偷袭过来,男人不慌不忙地一躲,跟着又飞起一脚。红眼镜无奈地栽倒在了地上。因为手还被男人抓着,背头在不停地挣扎。男人向前一推,力气好像并不太大,背头却向后踉跄几步,最后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如果不想受伤,就马上离开这里。以后也别再骚扰这两位小姐,知道吗?”

亨民的语调又变回到原来的低沉、平稳。背头和红眼镜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说:“这笔账,有机会我们一定会算的!”

背头带着他那无神的眼睛转身跑开了,红眼镜也跟着跑了。看到他们已经跑远了以后,男人把视线移到了茶英身上。

“没事儿吧?”

茶英扶了扶手提包。“是谁在问有没有事儿啊?”

亨民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要是我,就不会瞎管别人的闲事儿!”

茶英的语气是那么的冷淡和无情。男人并没有因此发火,仍旧只是笑了笑。幼美为了调节尴尬的气氛,站到了两个人的中间。

“唉呀,你原来不这样啊,今天这是怎么啦?我们应该谢谢人家才对啊!”

“别客气。”

男人说完,又望了望茶英。

“喂,我们走吧!”茶英看都不看男人一眼,就迈步向前走去。幼美冲男人点点头,赶紧追了过去。

“臭丫头……。你,是不是有病啊。人家把你从垃圾桶里救出来,怎么连谢谢都不说,却这么冷冰冰的,为什么呀?”

茶英听着幼美的斥责,也不还嘴,更加快了脚步。两个人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很长时间都没开口讲话。两人拦住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就在车要起动时,幼美突然说道:“对了,那个人。我说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现在才想起来。那次交通事故,是不是啊?”

幼美兴奋地拍了一下手掌,茶英睁眼睛瞪着幼美。

第三章 相遇

4

“欢迎光临!”

夜总会门口的服务生毕恭毕敬地弯下腰,说道。

亨民问服务生:“崔社长在吗?”

服务生马上换了副表情,仔细地上下打量着亨民。

“请问您是哪位?”“世经企划的姜室长。”

“请稍等!”

服务生又打量了一遍亨民,然后走了进去。进进出出的那些人们习惯地看看亨民。虽然已经过了午夜,但这里的客人仍然很多。

过了一会儿,服务生和一个小子一起走了出来。那个小子长得非常结实、健壮。

“请跟我来!”

亨民跟着那个小子走了进去。

崔太植正在舞台后的一个房间里和几个人喝酒。亨民一迈进房间,刚才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里面有几个亨民认识的人。崔太植向亨民招了招手。

“唉哟,姜室长。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啊?”亨民轻轻地鞠了个躬。“我有话要对您说……。”

“是吗?请坐!”

刚才坐着的那些人全都站了起来,有几个人走了出去,另外几个站到了椅子的后面。

亨民坐在崔太植对面的位子上,顺手拿起了威士忌。

“我们先干一杯吧!”

亨民摆了摆手。

“不,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吧!”

崔太植也不再劝,拿起酒瓶倒满了酒。

“你要说什么啊?”听了崔太植的问话,亨民立刻答道:“是关于收购大成商社的事,我知道崔社长您现在也很关心这件事。”

“……。”

崔太植把酒杯举到嘴边,望着亨民。

“崔社长您也知道,我们社长不想为这个跟您之间闹得不愉快。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大家也没必要红脸。”

“也许在吴社长看来这件事无关紧要,但我却不这么认为。”

“抛开它的价值不提,现在这事儿我们社长已经插手了。伸出去的手再拿回来,面子上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幸好现在崔社长您还没插手此事,……。”

“你让我妥协?”

“我是想消除彼此间不必要的冲突。”

“你不是在威胁我吧?”

崔太植薄薄的嘴唇里,挤出一两声冷笑。这时,不知是谁干咳了一声。亨民笑着说:“我怎么敢威胁崔社长呢?我只是传达我们社长的好意而已。您也知道我们社长的脾气。我们就直截了当地说吧,您开价多少?”

崔太植拿起酒杯,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如果这真是吴社长的意思,那我也就不再固执了。”

“多谢您成全。”

“虽然现在我们还没有正式插手此事,可实际上我们也为此做了不少准备。要不是吴社长强人所难……。我看怎么也得一亿元吧,弟兄们挺辛苦的,怎么也得给他们弄点酒钱吧!”“这个嘛,我们社长觉得您一半的价钱比较合适……。”

崔太植的脸马上就变了颜色。

“这是在讨价还价吗?”

“讨价还价?您出的数目也太……。我看,一半儿对我们双方都是比较合理的。”

崔太植两眼盯着亨民。他掏出一支烟叼在了嘴里,旁边站着的手下赶快弯下腰为他点着了火。崔太植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说道:“我也犯不着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跟吴社长讨价还价。就按姜室长说的办吧!”

“谢谢!”

“这次算是我让步了。不管怎么说,在这块地皮上吴社长也算是前辈嘛。但是,请一定转告吴社长,下次有好东西的时候,吴社长可要让让我这个后辈哟!”“当然。我一定转达。”

亨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崔太植的要求。

5

那个女人跟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还有一个男人在打台球。朴万九不知去了哪里,根本看不到影子。他想,能再见她可真幸运。

亨民在窗户边找了个座位坐下,一边喝啤酒,一边注视着那个女人。每当她上体向前微倾准备打球的时候,她下半身的曲线就会透过裤子显露出来。亨民看着她打台球的样子,就像是在欣赏优美的舞蹈。看她操作球杆的动作就知道她是个新手,而且还是刚刚起步。在别人打球的时候,她会双手扶着球台,好像哪儿不舒服,或是很疲惫的样子。

她们打了很长时间。亨民又要了几瓶啤酒。直到亨民已经喝完两三瓶酒后,她的好朋友才发现亨民,冲那边点了点头。她的视线也自然而然地移向亨民。亨民不由自主地把头转向了窗户一边。这时,幼美和茶英向亨民走了过来。

“你好,可以坐一下吗?”

幼美爽朗地笑了笑,好像跟他很熟的样子。亨民并没有回答,也只是笑笑。幼美坐到了对面的位子上,茶英板着脸,跟着幼美坐到了旁边。

“你常来这里吗?”幼美兴致勃勃地问道。“我和这里的老板经常有事要办,所以常来。你的身体好些了吗?”亨民把目光转移到了茶英身上。茶英冷冰冰地回答说:“你说什么?”

“你没有因为那次交通事故留下后遗症什么的吧?”

“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所以今天就到这儿来了。”

幼美打断了亨民的话。

“真没想我们会再见面。您该不会是因为挂念她所以特意来这儿等我们吧?”

亨民又把视线从幼美身上挪到了茶英那里。“虽然我一直在担心她的身体,但我们能再见面纯属偶然。身体没什么事儿,那就万幸!”茶英呆呆地望着亨民,那因为喝了几瓶酒而多少有些泛起红晕的脸上,长着端正的五官。与他那端正的五官相比,他的表情和声音却显得有些冷酷。但是,茶英并不讨厌那表情和声音。

茶英依然沉着脸,说道:“倒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托您的福,那天我穿的裙子全弄脏了,这也不能不算是一个精神损失吧!”

“我正式向您道歉。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愿意做出某种补偿。”

“别费心了。我倒不是要你补偿什么。如果您非要补偿的话,那昨晚的事就算是补偿过了吧。所以,现在我们彼此互不相欠了!”

“昨晚的事,根本就不算什么。我一定要对您做出补偿。”

“那就请便吧!”

“臭丫头,为什么那么冷淡啊?”

幼美瞟了茶英一眼,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亨民,接着说:“臭丫头故意装作那么生硬。不管怎么说,我们能再见面也不容易,大概是因为所谓的缘份吧。让我们互相交换姓名吧。我叫幼美,喂,你叫什么?”

幼美装模做样地冲着茶英努努嘴。

“不知道,忘了!”“原来这家伙经常会把名字忘了啊。她是尹家的独生女儿。”

亨民开口道:“我叫姜亨民。我们来喝杯啤酒吧?”

幼美好像等待已久的样子,附和说:“好啊!”

亨民打开几瓶啤酒,放在每人面前一瓶。幼美拿起了酒。

“为了我们的重逢!”

亨民面带微笑地拿起酒,茶英还是阴沉着脸,她也拿起了酒。可是,当酒瓶就快碰到茶英的嘴唇时,她又把酒放在了桌上。

幼美一口气下去,几乎喝掉了半瓶酒。她问亨民说:“失礼了,有一个问题,姜亨民君,您是干什么工作的?看样子,您不像是个学生……。”

亨民放下了手中的酒瓶。

该怎么回答才好呢?亨民突然感到有些为难。尹茶英也正在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自己。因为以前从来没有人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所以这次让他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幼美说的不错,我不是一个学生。这个那个的,什么都做。具体干什么,下回有机会再告诉你们吧!”

亨民最后只能这样含糊其辞地搪塞过去。

“好吧,我也不想打听别人的私生活。”

幼美的一句话,让亨民如释重负。在和幼美谈话的时候,亨民的全部注意力已经停在了茶英的身上。当舞曲响起的时候,幼美从座位上站起来,说:“喝完酒,得晃几下,这有助消化!你不去吗?”

亨民听了,笑笑说:“我对跳舞不太感兴趣……。”

幼美只好耸耸肩,挥手示意一下,走进了舞池。

茶英好像无精打采的样子。刚才打台球的时候,她的两腿就一直在发抖,而且后背也渗出了冷汗。现在,她的腿还在抖,她知道自己的这两条腿似乎无法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去跳舞。但是,茶英还是站起了身,因为和男人一起坐着令她感到一种负担。这个男人,真是和自己有着不同寻常的缘份。与其和他一起坐在弥漫着不自然空气的地方,倒不如把自己的身体托付给音乐。

茶英把自己深埋在了人群中,勉强地扭动着身躯。亨民掏出一支烟独自吸着,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两个晃动的身影。跟生机勃勃的幼美相比,茶英的动作很小,几乎是站在原地不动。站在跳动的人群中的茶英,偶尔会用手扶一下额头。看着茶英痛苦的样子,亨民非常担心,他情不自禁地吐了一口烟气。

亨民抽完了一支烟,轻轻地抚弄着烟灰缸。看上去岌岌可危的茶英,终于摔倒在地上。幼美吓了一跳,她紧紧抱住倒在地上的茶英。这时,亨民也像弹簧一样从座位上跳下,飞快地朝这边跑来。

“茶英,你怎么了?快醒醒!”

幼美焦急地晃着茶英,可是茶英却没有任何反应。

“得赶紧送到医院去。”

亨民抓住茶英的肩膀摇晃了两三下,然后对幼美说道。

“我背她去,幼美小姐跟着我。”

亨民轻而易举地背起茶英,扒开人群,以最快的速度向外面冲了出去。幼美已经没了主意,她紧紧跟在了后面。出来后,亨民犯起犹豫。如果背着茶英到地下停车场那只会令茶英更觉得难受,于是亨民决定跑到医院去。

“公路对面有家医院。急救室应该开着呢。”

听了幼美的话,亨民二话没说,就朝公路对面跑去。

第二天上午七点,茶英才慢慢地睁开眼。

“茶英小姐,感觉好些了吗?”

伴随着一声粗重低沉的声音,一个陌生男人模糊的脸庞映入了茶英的视野。

“你是谁呀?”

茶英感到很吃惊。直到看清那淡淡的笑容,茶英才认出原来是亨民。茶英环顾了四周一下,问道:“这是哪儿啊?”

“医院。”

“医院?”

“也许你不记得,你跳舞的时候晕倒了。医生说是营养不良,再加上疲劳过度所致。”

茶英现在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上原来正插着输液器。恍惚中,她记起了摔倒在地之前的一些事情。

茶英非常困惑地问道:“是大叔您送我到这儿来的吗?”

“我不是大叔,我叫姜亨民。”

“噢,姜亨民君……。”

茶英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姜亨民的名字。

“幼美呢?”

“她刚刚才回去。她好像也很累,于是我就劝她回去了。我说你醒了,给她打电话。”

“臭丫头,居然跑掉了,还把朋友留给一个陌生的男人……。”

“可别说什么陌生的男人这种话,听了让人觉得挺难过的,我们不是已经见过几次面了吗?”

茶英的嘴边好像掠过了一丝微笑。亨民又接着说道:“幼美小姐说应该跟茶英小姐的家里联系一下,可我到现在还没有打电话呢。”

“也好。不用打了。”

茶英本想站起来,但无奈手上插着输液器,所以就只好就坐在那里。

“现在还没输完液呢,没什么要紧事的话,你现在还是躺下等输完液吧。”

语调里充满了谦逊和威严。

“我又不是重病患者,为什么非得在这儿躺着不可呀?”

“现在还没到出院的时候。”

茶英看了看亨民,转过头去,因为无法正视他那灼热的目光。茶英又躺在了床上。当她想扭过头时,亨民的面容进入了她的视野。茶英像是条件反射似的,急忙把视线转向了别处。躺在不是很亲近的男人面前,令她感到非常不自然。

亨民看着茶英说:“听幼美小姐说,茶英小姐这几天身体一直都不舒服。最近连饭都没怎么吃,是真的吗?”

“……。”

“茶英小姐,以后可别这样啦。像茶英小姐这样年轻美丽的姑娘,如果因为营养不良而摔倒,那怎么可以啊?”“在你……。”

“我叫姜亨民。”

“也许在姜亨民君看来那样做不可以,但在我眼里无所谓。”

“我希望茶英小姐永远健康。”

“真是无用的建议。”

茶英转过头,背对着亨民。亨民丝毫没有介意,接着说道:“我从幼美小姐那里听说,茶英小姐自从那天的交通事故之后身体就经常不舒服,我有一种负罪感。”

茶英又把头转向了亨民。

“只是感冒而已。又不是什么要去整形外科的病,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只有茶英小姐好起来了,我的负罪感才会减轻。”

“你说什么负罪感啊?”

茶英不想再和他斗嘴,干脆闭上了眼睛。

上午的海风非常清爽。茶英说出院后想吹吹海风,于是亨民就以时速超过一百公里的速度开车带她来到了月尾岛。

“应该先填满茶英小姐的肚子。”

亨民仿佛还记着茶英什么都没吃这件事,劝她吃些东西。亨民是一个外表虽然冷默,但是内心却总为别人考虑的男人。两人吃饭的地方,内部全都装饰成了白色。因为是上午,所以还没有其他的客人来。大厅中央有一架同样是白色的钢琴,静静地立在那里。桌子和椅子也都是白色的。虽然白色看上去很干净,但也让茶英有一种压抑感。

“她刚出院,请挑些最好的肉快点做好。另外,再来一份汤,分成两个碗装。”

亨民向站在一旁的服务生仔细地吩咐着。茶英只是坐在那里笑。

“那汤是专门为我叫的吗?”

“难道还是为我吗?”

“嗯?”

“肉我不知道,但汤总不会对你的胃构成负担吧?茶英小姐什么也别说,按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现在,茶英小姐最需要的就是填饱肚子。”

“你只是来陪我吃东西的吗?”

“还有比吃更重要的事情吗?如果茶英小姐不多吃点儿,又该……。对我来说,现在最神圣的事,就是看着茶英小姐开心地吃东西了。”

“真被你气死了……。”

茶英终于不再争辩了,自己毕竟应该感谢这个为了吃的问题折磨自己的亨民。茶英呆呆地望了一会儿亨民抽烟的样子,然后说道,

“失礼了,我可以知道您的年龄吗?”

“你看我有多大啊?”

“不知道。男人的年龄……。”

“五十岁的一半。”“真的吗?五十岁的一半……。”

茶英停了一会儿,在脑子里算了算,说:“那么是二十五岁啦?这样看来,您还很年轻嘛。”

“还是个孩子嘛!茶英小姐现在也还是孩子吧?”

“您说什么?二十岁还算孩子吗?”

“真是好年纪。这样看来,我还没到你非得跟我用尊敬语气讲话的年纪。过去你一直在用尊敬的语气跟我讲话,从现在开始不必啦。”“你是说我下次跟你用非敬语讲话吗?”

“那你的意思是必须用敬语啦?”

“当然不是,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是二十几岁嘛!”

“都是二十几岁……。那你把我当成哥哥还是恋人呢?”

“当然是恋人。”

看到亨民假惺惺的样子,茶英撅起了嘴。

饭菜端上来了。用大碗盛着的野菜汤放在了茶英的面前。亨民脸上挂着笑容,用手示意茶英赶快吃。茶英三口两口就把汤喝光了,撑得都快摔倒了。可亨民就像是一个霸权主义者,劝别人多吃,自己却只喝了一半。

大厅里有音乐声在流动。是肖邦的《小夜曲》。一位穿着白裙子的女士坐在白色的钢琴前,正在弹奏着透明的旋律。

大厅里的客人只有茶英和亨民。空旷寂寥的空间里,只有肖邦的旋律在流动。优美的琴声和淡淡的咖啡味儿,在轻轻地抚慰着茶英凄冷的心。

茶英暂时被这特意为自已和那个男人准备的空间深深陶醉,她甚至都不想走出那迷人的梦幻般的感觉。亨民紧闭着双唇,两眼一直注视着远处的大海。

“我怎么会和这个男人一起坐在这里呀?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啊?”

她深情地注视着这个某一天突然走到自己面前的男人。

茶英默默地望着走进房间的尹社长。在她的脑海里,见到父亲回家的记忆总是很模糊,至少母亲去世以前是那样。即使在母亲去世后的一段时间里,茶英也总是比父亲早回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茶英和尹社长回家的顺序完全颠倒了。最近,茶英回家比尹社长晚,似乎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你还没睡吗?”

尹社长喝醉了,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您又回来晚了。”茶英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话,然后就到自己房里去了。

“和爸爸说会儿话也不行吗?”

尹社长跟着走进了茶英的房间。尹社长坐在茶英的床边,低着头,稍稍歇息了一会儿,张口说:“吃晚饭了吗?”

“吃了,爸爸您呢?”

“我在公司吃的。”“……。”

“我想你现在这样,都是因为爸爸的原因。”

“……。”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爸爸是真心爱你妈妈的。比世上的任何人都……。我的心到现在都没有变。”

尹社长仍然低着头。茶英突然感觉父亲非常的弱小。

虽然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但茶英知道父亲非常爱母亲。在母亲被查出患了肝癌以后,父亲有好一段时间没能从沉重的打击中摆脱出来。母亲卧床不起的时候,父亲不但为母亲做按摩、洗澡,就连大小便,父亲都亲自侍候。当母亲因为疼痛而在床上呻吟的时候,父亲也默默守候在一旁,脸上流着眼泪,和母亲一起分担病痛的煎熬。但现在,父亲已经不可以信任了。因为一个女人,因为一个曾经长时间和自己的家人共处的女人,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难道男女间的爱情就像流动的水一样吗?父亲曾把母亲看作是任何人都不能侵犯的圣地,难道他所有的行为全都是伪善的吗?茶英无法明白这一切,只是感到非常的痛苦。

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茶英从父亲身上感觉到的背叛感是无论如何也洗脱不掉的。茶英转过身,背对着尹社长说:“对爸爸来说,最富有的就是爱了吧?”“延姬只是延姬。她也无法占据你妈妈的位置。”

“是吗?活着的是活着的,死了的是死了的。”

尹社长抬起头,望着自己的女儿。

“人活在这个世上,谁都会有那么一两次走上一条与自己不相符的路。”

“您说什么?”

茶英看着尹社长,眼里充满了冷漠。

“我相信你能回到适合自己的路上来,我相信我的女儿。”

“什么是适合我的路啊?”

“这个你很清楚。我就不再多说了,你应该好好振奋精神开始学习。”

“我不想考大学。”“我相信你。你也累了,好好睡吧。”

说完,尹社长走出了茶英的房间。他的样子非常疲倦。

茶英茫然地看着尹社长的背影,慢慢地转过头去。她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桌上放着的相框上,一个和茶英长得很像的中年女子,面带微笑地看着茶英。茶英眼里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6

“今天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啊,让我陪你喝两杯吧?”

背头手拿酒瓶晃晃悠悠地朝茶英走了过来。自从那天晚上被亨民赶走以后,茶英有好几天都没看见背头的影子。和以往不一样,今天红眼镜正和两个体格健壮的小子在一起。

“幼美小姐还没来吗?我很想她。”

背头咪着眼睛,嘴里“噗”地一声喷出一口烟气。茶英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拿起了酒瓶。她很久没喝酒了,所以今天才喝了不到两瓶,酒气就已经从心里往上撞了。

背头向着茶英长长地吐了一口烟气,阴阳怪气地说:“为什么不开心啊?告诉我吧。我们一起分担,这样烦恼不就只剩一半了吗?”

茶英转过身背对着背头,咬着牙说:“你不能到别的地方去抽吗?我讨厌烟味儿。”

背头马上蹙起眉头,但又立刻挤出了一副笑脸。

“茶英小姐不抽烟了吗?你不是会抽烟的吗?”

“我抽烟,跟讨厌你的烟味没关系。”

“噢,是嘛?”

背头手拿烟望着茶英,接着说道:“看,现在我把烟掐灭了,这回可以听茶英小姐讲讲心中的烦恼了吧?也许,我可以帮你解决呢?”“就算我有烦恼,也不愿意跟你讲,你也就别费心了。该说的全都说了,现在请从我的眼前消失吧?”

背头的屁股好像更粘了。

“要说的还多着呢,不知道那天的那个小子现在过得怎么样?”

“……。”

“我看他经常到这儿来,和茶英小姐的关系是不是很好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

茶英喃喃道,说着拿起酒瓶喝了一口。

“我们还有笔账没算呢,倒挺想见见他的。”

“我见着他,会代为转达的。”

“也许……,是那小子让茶英小姐这么烦恼的吧?”

茶英啪地一下把酒瓶放到了桌上,她的脸刷地变了颜色。背头却仍旧不紧不慢地说:“真是的……。要是我的话,一定会给茶英最大的幸福。”

“你没听见我说让你在我的眼前消失吗?”“好不容易才见面,怎么就……?我的心随时为你敞开!”

“马上从我面前滚开!”

茶英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她尽量地按捺着心底涌上的厌恶。背头听了,暂时停了一小会儿,接着又张开了嘴。“是在把我夏敏洙和那小子做比较吗?真是的。如果你尝过了我夏敏洙的味道,对我的看法就会完全改变!”

茶英嗖地站了起来。“呵,真是的!你这乞丐一样的家伙还真不知好歹?”

背头抬头望望茶英,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笑从他的嘴角流出来。

“现在,我们该干一杯了吧?”

“兔崽子,像你这样的家伙早就该去死了!”

茶英的眼里喷着火,她拿起酒瓶,冲着背头砸去。酒瓶立刻被砸得粉碎。

“啊……。”

伴着一声短促的惨叫,背头用手捂住了脑袋,鲜血马上从他的手指间流了出来。周围的人们一下子聚拢了过来。“请进,大哥。”

首先进入病房的棕熊打开门,对亨民说。

亨民走在前面,鲇鱼跟着走了进去。夏敏洙躺在病床上,头上裹满了纱布。看上去是他朋友的两个毛头小子站在病床边,但却没能看到他的家人。真想不到,眼前这个需要住院治疗的重病患者,居然是被一个女人用啤酒瓶打破了头。

棕熊用他的大手推了一把站在病床边的那两个毛头小子。那两个小子顺势退到一边,眼里没有丝毫不满的神情。亨民走到病床前,对背头说:“感觉怎么样?”

背头面对着意外来访的不速之客,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用异样的眼神注视着亨民。背头冲着亨民点了点头,让那两个毛头小子可以看出他们并非初次见面。

“我的头好像针扎一样的痛……。”

背头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霸气,他甚至都不能正视亨民。亨民凝视着背头,用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也体会过你说的那种感觉,的确不好受。不管怎么说,我替茶英向你道歉。”

“有那个必要吗?……”

“我觉得有。”

亨民的语调和表情都显得很坚定。背头转动着眼珠。亨民接着说道:“道歉是道歉,遗憾归遗憾,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因为喝醉酒把别人打伤,就要把她送到拘留所,你觉得这样处罚是不是有些重了?我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这个。”

站在棕熊旁边的鲇鱼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刀,正在手里晃着。病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紧张。

为了这点儿事还动员了两个人,虽然多少有些兴师动众,但是为了尽快解决问题,这也是亨民迫不得已才采取的做法。亨民知道,尤其是对待背头这种家伙,这样的办法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背头瞟了鲇鱼一眼,说:“其实……,我也不想那样,不知是谁打的电话,警察就来了,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亨民终于还是忍住了要修理那家伙一顿的冲动。

自从和茶英从月尾岛回来以后,亨民就嘱咐大流士的老板朴万九,如果茶英有什么事,就马上通知他。好像他早就预见到会发生这种事……。亨民听朴万九说茶英被抓起来了。他觉得应该见一下作为受害人的夏敏洙,所以就到医院来了。

亨民忽然笑了。

“是嘛。我觉得老兄也不会是为一点儿小事就把一个弱女子送到拘留所的那种家伙,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亨民脸上的微笑刹那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背头的脸色也随之一变。

“要不,我明天到警察署去一趟,把茶英小姐带出来。”

“那今晚,她岂不是要在水泥地板上睡一夜了?”

亨民马上变了脸色。“噢?”

背头露出了慌张的神情。

亨民从钱包里拿出支票,签了两张十万元的,扔在了床上。然后,他盯着背头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也不想说别的了,马上让警察署把茶英放出来!”

亨民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背头低着头,什么都没说。

7

“小姑娘,下次可别乱用酒瓶打人啦!你是不是不想吃家里的白米饭,而想吃监狱的杂粮啊?本来得明天早上才放你出去,但是受害者却一再恳求立刻把你放出去。”

茶英走了出去,并没有看到背头的影子。听警察说,受害者请求无条件释放自己。茶英不愿费心思去想,那个家伙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也正是因为那个社会垃圾才到这里来的。想到这些,茶英情不自禁地苦笑了一下。

在警察署正门前面,有一个身影站在自己的面前,茶英停住了脚步。姜亨民,他是姜亨民。

“啊,怎么又是这个男人?不是家里人,也是别的什么人,又是这个男人。”

随时会像风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令自己困惑彷徨的男人……。茶英顿时感到一种无法压抑的愤怒。她什么话都没有说,想从亨民的身旁走过去。亨民一把抓住了茶英的胳膊。

“吃饭了吗?”

茶英猛然抬起头看着亨民,挥了挥胳膊。但是,亨民并没有放开抓着茶英的手。

“我们到哪儿去坐坐吧?”

说着,亨民用另一支手握住了茶英的肩膀。“快放手!”

茶英使劲晃着胳膊,想摆脱亨民的手。亨民用深邃的目光注视着茶英,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要回家吗?”

茶英并没有马上回答,亨民用下巴指了指路对面的那家小饭馆。

“我们到那边去坐会儿吧。”

茶英默默地向对面走去,亨民紧紧跟在了后面。

亨民点了面条和紫菜包饭,茶英要了烧酒。“喝点儿汤吧?”

亨民说道,但是茶英却不声不响地为自己倒了杯酒。亨民微微一笑。

“你打了那混蛋一顿,现在心里是不是舒服多啦?”

“……。”

茶英默默地喝着酒。“坦率地说,你的做法我不欣赏。”

“我一定要顺着亨民君的意思去做吗?”

“那倒也不是。”

茶英咂了一口酒,说道:“你跟那混蛋说什么啦?”

“你说什么呀?现在仔细想想,那不也是你忍无可忍才做的吗?”“虽然我不知道你跟他用的什么方法,但亨民君还是很有本事的啊。你又那么忙,还要处理很多事情!”

“喝点儿汤吧,别再固执了。”

茶英经不住亨民的劝告,用汤匙舀了一勺汤喝。然后,喝光了杯里的酒,再次举起了酒瓶。亨民一把抓住了茶英的手和酒瓶。

“烧酒是可以喝起来没完的吗?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喝吧!”

“虽然我说你帮了我几次忙,但你最好不要叽叽咕咕地干涉我的事。我的品质很恶劣,是不能忍住不喝酒的。”“茶英小姐的品质我怎么不知道啊?”

“把你的手放开!”茶英想夺过酒瓶,但亨民却始终不放手。

“凌晨喝酒,对身体有害。我们走吧!”

“别说那些无用的话了,别管我,你走吧!”

茶英突然提高了嗓门,引得饭馆的老板大嫂吃惊地向这边看着。亨民很着急,到底是什么使这个女人这么伤心呢?……

“你走吧!”

亨民向老板大嫂付过饭钱后,握住了茶英的双肩。

“我不能丢下你不管!我怎么能自己走呢?”

茶英用力甩了几下胳膊,却又精疲力竭地停住了。完全没了力气的茶英,任凭亨民扶着走了出去。

“现在行了,亨民君你走吧。我自己回去。”

“快上车吧!”

亨民抓着茶英的胳膊,茶英使劲儿甩了甩。“快放手!我都说自己走了,怎么还这样啊?”

亨民并没有放开手。“你怎么这么固执呢?”

亨民突然提高了声音,茶英也不甘示弱。

“你怎么总干涉我啊?”

“茶英!”

“别再自讨没趣啦,赶紧放手!”

亨民用力一拉,把茶英抱在了怀里。茶英使劲推搡着,却又无力挣脱亨民的怀抱。

茶英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的肩膀开始轻轻地抖动。亨民就那么站了一会儿,然后搂着茶英向停车的地方走去。这时,茶英已经把自己的全部身体都托付给了亨民。

亨民先把茶英扶上车,然后坐到了驾驶席上。茶英头靠车椅,闭上了眼睛。她能感觉到,自己空腹喝下的酒气直往上撞。她感到非常困乏。

“我在你的车上睡一会儿再走,可以吗?”茶英闭着眼说道。

“要是困,就睡吧……。”

亨民按了一下茶英坐椅下的把手,车椅慢慢向后倾了下去。

“对不起……。”

茶英在朦胧中轻轻地说。亨民脱下外衣,盖在了茶英身上。茶英嘴里马上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间或还夹杂着一两声痛疼的呻吟。

亨民看了茶英一会儿,扭过头轻轻打开车窗点着了一支烟。茶英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亨民就那么瞌睡着在车里坐了三个小时。茶英睁着眼睛,过了一会儿,轻轻说道,

“拜托您一件事,可以吗?”

“什么事?”

“现在我们到郊外去一下好吗?”

“郊外?”

“是大田郊区。”

茶英好像是在梦呓,两眼茫然地望着黑夜里的某个地方。

太阳悄悄探出了头。刚才陷在黑暗中的那座坟墓被一层薄雾包围住。蜷缩着坐在坟前的茶英,呆呆地望着江水,双肩还在轻轻地抖动。亨民背对坟墓站在那里,抚着茶英的肩膀。灰朦朦的薄雾,随着江水在缓缓地流动。偶尔还会有一两只鸟儿忽扇着翅膀向空荡荡的江边飞去。茶英的眼圈依然湿润着。

“妈妈真可怜。大概有近一年的时间,她都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但我觉得她去世后就更可怜了。以前爸爸在,我总觉得妈妈生活得很幸福,其实不是的。爸爸在妈妈去世后不到一年就娶了他的秘书。我想,妈妈生前也许没能得到过任何人的爱。每当我这么想的时候,都很难过,好像就要疯掉似的。”

“别人我不知道,但茶英小姐不是很爱妈妈吗?”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很自信地说自己很爱妈妈。只要一想起妈妈,我的心就像是要碎了似的。”

“……。”

片刻的沉默之后,茶英开口说道,

“在这个世上,有没有人一生只爱一个人呢?”

“有。”

“真的吗?只爱一个人……。”

接下来又是沉默。雾渐渐地淡了。茶英的目光呆呆地停在了江对岸的某个地方。她的眼里挂着泪珠,就像是早晨的露水。

亨民用一只手臂轻轻地搂紧了茶英的肩膀。在回去的车上,茶英不停地喃喃自语:

“即使有一天我失去你

你是否依然能够入睡你的秀发像是从天而泻的瀑布

即使有一天我不再对你私语

即使有一天

那个对着你的耳朵、手臂和腿

以及你的双唇轻轻缠绵的我离去……

这是妈妈最喜欢的一首诗,后边可能还有一些内容,但我只能背到这里了。”

“……。”

“妈妈喜欢诗。她尤其喜欢尹东洲的诗。她躺在床上听我为她读诗的表情,非常地幸福。妈妈很想让我成为一名诗人。妈妈真可笑,想我成为诗人?别说诗人,我连大学都没上,妈妈要是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伤心。我那可怜的妈妈……。”

“如果说你现在的样子不足以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妈妈面前,那你为什么不从现在开始就做回到令她喜欢的样子呢?”

“爸爸只要看到我就会逼我学习。好像我必须要成为大学生似的。可笑吧?所有的人都对无关紧要的事那么执着……。”

“对他们来说,那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事啊!”

茶英没有再说话。亨民望着茶英,她脸上的泪水,让亨民也感到难过。

* * *

“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啊?”

吴益洙颇为不满地斥责着迟到的亨民。

“对不起。因为个人的私事,我去了趟地方。”

“大流士那个姓朴的怎么样了?”

“现在他还没有跟您联络吗?”

亨民的脸上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困惑。

“就是没联络我才问你的,小子。这件事,你处理得怎么这样不利啊?你上次去跟他怎么说的?是不是因为你太宽容,这个混蛋就不把我吴益洙放在眼里了?”

“对不起。”

“我都快气死了!”吴益洙咂咂嘴,抽起烟来。亨民找不到什么话说,只是在尽量回避着吴益洙的目光。过了一会儿,吴益洙的怒气多少有些消了,他看着亨民,说:“派你去收那点儿小钱,是我的失误。你现在不用管了,我要再派几个人过去!”“你要派几个人去吗?”

“你这小子说什么呀?难道现在我就看着那个兔崽子欠着我的钱不还吗?”

“万一您要不回那笔钱呢?”

“现在不就没要回来吗?你这小子今天怎么净给我泄气啊?吃错东西了吗?”

“……。”

“好好振作起来。眼睛放亮点儿,你的威风到哪儿去啦?我可不是好欺侮的。”

亨民尽量避开了吴益洙的目光。吴益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的表情多少有些温和了。

“今天晚上你干什么?”

“这个么,我倒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今天泰永的郑社长的夜总会开业。你也见过他几次,他和我关系很不错,你也一起去吧!”

“您是说我也去吗?”

“嗯,有困难吗?”“那倒不是,非得让我也……。”

“过去我们光在这个地方混饭吃,现在有必要把腿伸得更长些了。独霸一方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多参加这种活动,有好处。八点开始,别迟到!”

“知道了。”

亨民虽然满口答应,但表情并不轻松。今晚,除了和茶英的约会以外,他的确没有别的事,但却一点都不想去参加什么开业典礼。凡是妨碍他和茶英见面的事,他都讨厌。

亨民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四章 又重逢

8

开业典礼现场挤满了人。从嘉宾的长相和谈吐上,一眼就能看出他们都是在各个地头上混饭吃的。没有几张是亨民认识的面孔,他看到崔太植,却装作没看见。

亨民一分钟也不想在那里呆下去。他只想让吴益洙知道自己来了,然后就和茶英赶快离开。因为是和茶英在一起,所以感觉很不方便。茶英绝对不应该一起来。开始本来也没有这种想法,但是刚才两人约会分手时茶英非常舍不得,所以亨民也没多想就把她带来了。

亨民找了个空位置,和茶英一起坐了下来。“你吃点什么?”

听到亨民的问话,茶英轻轻地摇了摇头。大厅中央准备了自助餐,但亨民却一点儿食欲都没有。

“是亨民大哥来了吗?”

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亨民和茶英一同扭头朝声音望去。男人冲着亨民点头致意,他瞟了茶英一眼微微笑了笑。亨民说:“鲇鱼,你也来了。社长呢?”

“他在那边和几个朋友在一起呢。”

叫鲇鱼的男人指了指里边的坐位。接着鲇鱼看了看茶英,问道:“是准大嫂吗?”

“臭小子,……。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兄弟,是一起工作的同事。”

亨民给鲇鱼和茶英互相做了介绍。鲇鱼向茶英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好。我叫李七九。大家都叫我鲇鱼。”“你好。”

茶英站起身打过招呼,又坐了下去。

“你先坐会儿。”

亨民从座位上站起来,对茶英说。

“鲇鱼你去给这位客人拿点儿什么喝的吧。”

“知道了,大哥。”鲇鱼毕恭毕敬地答道。然后,他问茶英:“您喝点儿什么?”

“随便。”

“请稍等。”

鲇鱼二话没说,立刻跑开了。茶英一直注视着亨民的背影。只见亨民先跟一个男人打了个招呼,然后那个男人好像又把亨民介绍给了周围的人。亨民非常郑重地给每一位都鞠了躬。然后,亨民扭头向开始那个男人指了指茶英这边,茶英慌忙转过头去。

“这个可以吗?”

鲇鱼把一杯橙汁放在了桌上。

“谢谢。”

“您还再要点儿别的吗?”

“不,够了。”

鲇鱼躬着身说:“大哥可真了不起。大哥他很关照鲇鱼我,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佩服和尊敬的就是大哥。希望今后我们能常见面。”

茶英找不到什么话来回答,只是轻轻地笑了笑。鲇鱼向前探了探身子。

“那么我失礼,先告辞了。”

鲇鱼像小孩子似的笑了笑,消失在人群中。茶英喝了一口橙汁,就在这时,亨民和一个男人一起走了过来。亨民指着那个男人,对茶英说:“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社长。”

茶英站起身,点了点头。

“您好。”

“嗯,我叫吴益洙,很高兴见到你。”

吴益洙用一种浑厚的男中音说完,和亨民一起坐在了茶英的对面。“我虽然听说姜室长恋爱了,但没想到他遇到了一位这么漂亮的小姐。”

不知道脸色本来就是那样,还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吴益洙的脸微微泛红,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茶英的身体。茶英为此感觉很不自在,甚至有些不高兴。

“现在还是孩子呢。恋爱是什么……。”

亨民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茶英,对吴益洙说。“那么姜室长是在和孩子谈恋爱了?或许,姜室长像对孩子一样亲近这位姑娘,然后你的野心就暴露出来了,是吗?”

说着,吴益洙又不怀好意地盯着茶英。

“不是吗,小姑娘?”

茶英很勉强地笑了笑,而后又把视线转移到了地上。看上去,亨民也很不高兴。吴益洙仔细地打量着茶英的脸,开口说:“嗯,好像在哪儿见过?挺面熟的,或许是我记错了,是吗,小姑娘?”

“这个嘛……。”

虽然装作不认识,但茶英已经认出了他,他就是自己那天撞在亨民的车上时,和亨民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当时不愉快的记忆,又一次刺激着茶英。那个男人居然是亨民的社长,茶英感到浑身很不舒服。

“明明是在哪儿见过面。”

吴益洙收回了投在茶英身上那失魂的目光。突然,吴益洙拍着手,大声说:“对了,你是那个女孩。”

吴益洙瞪大眼睛看着亨民,好像是找到什么重大发现似的。

“她是那天撞在姜室长车上的女孩,对吧?”

亨民心里虽然希望吴益洙不要回想起那天的事,但是结果却让他很失望。他无精打采地说:“您想起来了吗?”“当然。这么漂亮的美人,我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吴益洙不停地点着头,然后冲着茶英说。

“对……。”

茶英低垂着头,轻声答道。

“因为交通事故结成的姻缘,这可真是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啊。姜室长,你说呢?”

亨民并没有应答。吴益洙又眯起眼睛冲着茶英说:“那时虽然我们不认识,但你的确是一位美人。”

茶英仍旧没有抬起头,她开始感觉和这个吴益洙坐在一起很难受。但是,吴益洙好像还不打算离开。

“姜室长,为什么就这么傻坐着呀?为了我们的相逢,为什么我们不干一杯呢?”

“是啊。”

亨民略显不满地偷偷看了看茶英。

“不,我该回去了,有个约会……。”

茶英站起身,对亨民说。

“我先走了。”

“我们一起走吧,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社长,我也先回去了。”

亨民也站起身,对吴益洙说。吴益洙望望茶英,咂了咂嘴。

“这么早就回去,太遗憾了……。”

“失陪了。”

还没等吴益洙说完,茶英就冲他轻轻点了点头,离开了。

“好吧,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好好坐一坐。我请客。”

听了吴益洙的话,亨民脸上有种难以掩饰的不快。

9

走进大厅的三个小子体格非常健硕,一下子吸引了人们的视线。随着他们的入场,大厅里立刻笼罩上一层紧张的气氛。人们都在看着他们,但却又尽量不与他们的目光对视。

斧子用力拍了一下服务生的肩膀。

“朴社长在哪儿啊?”

“在里面。”

服务生吓得一下子变了脸色。

“小子,让他赶快出来。”

棕熊扭动着脸上的肌肉,用手推了一下服务生的头,服务生一屁股坐在了后边的桌子上。“怎么这么碍事儿啊?”

大虎抓起一把椅子,摔在桌上,桌上的酒瓶被砸得粉碎,零乱的乐声中,传来几声尖叫。就在大虎又抓起一把椅子准备摔的时候,朴万九晃动着笨重的身体跑了出来。

“怎么现在才来啊?”

斧子抓住朴万九的胳膊,数落道。

“李课长,快请到里边坐。这里是营业场所,在这里……。”

这时,棕熊瞪起了眼睛。

“小子,少说废话。在营业场所这样做不可以,那欠别人的钱不还就可以了吗?”

“我哪儿敢啊?吴社长是谁呀,请再宽限两三天……。”

“两三天,你哄小孩儿啊?”

大虎恶狠狠地把抓在手里的椅子重重地摔在桌子上。伴随着桌子碎裂的声音,酒吧里响起了一阵尖叫声。忽然,斧子掏出折刀,砍进了桌子里。

“怎么办啊,朴社长?你想让这把刀砍进你的脖子里吗?问题到底什么时候解决?”

他的目光像斧子一样锋利。朴万九眼角的肌肉簌簌地抖动着。

“三天……。不,一周,请给我一周的时间……。”

“小子,逗谁玩儿呢?刚才还说两三天,怎么一分钟不到就成了一周啦?”

棕熊非常愤怒,好像恨不得马上把朴万九抓住吃掉似的。

“怎么也不行!”

这次大虎干脆想要把桌子举起来,就在这时。

“干什么?”

不知是谁大声喝斥道,大虎停住手扭头望去。亨民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现在正气愤地盯着他。

“大哥。”

那三个小子不约而同地叫道。

“你们想干什么?”亨民再次问道,斧子回答说:“您看不出来吗?我们不正在执行公务吗?”

“快住手,小子!”亨民猛地打了斧子一个耳光。

“大哥……。”

斧子挨了一巴掌,就好像在睡梦中突然被人用冷水浇醒一样。棕熊和大虎疑惑不解地望着亨民。亨民同样也很困惑,刚才完全是他不由自主的行为。如果能再回到刚才的时间,他肯定不会那样做。

“对不起,斧子,是我失手。”

斧子用手揉着脸,什么话都没有说。很明显,他非常不满。

“你们回去吧!”

亨民说完,斧子又站了出来。

“现在问题还没解决呢。”

朴万九走到亨民面前,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

“姜室长,我只要您给我一周时间。我保证没问题。”

“照你说的一周时间?”

斧子向上斜眼看了看朴万九,亨民拦在了他的面前。

“好吧,我们只能再等一周。”

“大哥?”

“回去吧!”

“大哥,详细情况您知道,怎么还这样啊?”

“你们不听我的话吗?所有后果由我负责。”

斧子瞪着亨民,张嘴说道:“好,既然大哥这么说,那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回去!”

斧子皱着眉转身朝外走去,棕熊和大虎也跟着走了出去,嘴里嘀嘀咕咕好像在说着什么。朴万九冲着亨民点了点头。

“让您费心了,姜室长。一周之内,我一定还钱。”

“这几个小子太莽撞,他们的脾气本来就很急躁。”

“您说什么呀,这都是我自找的。”

“下次你最好提前想办法,免得再发生类似不愉快的事。”

“好。”

亨民面带难色地望了一眼朴万九,然后就转身离开了。一直在旁边观看这起意外事件的客人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亨民的背影。其中,也包括幼美。

* * *

茶英全神贯注地听着幼美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幼美像是罪人似的偷偷看了看茶英,接着说道:“幸亏亨民君来了,要不会更糟。那时,你知道我有多紧张啊?我真以为那些人会杀死白猪!”

“……。”

“我不相信亨民君和他们是一伙的。但从他们那么听亨民君的话来看,又好像是一伙的。你真的完全不知道亨民君是干什么的吗?”

“……。”

茶英仍旧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听着。

“那些人和经常在大流士里看到的那些混蛋不一样。我觉得亨民君是……。”

“知道了,别说了。”

茶英打断幼美的话,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请不要再为亨民君是做什么的费心了,好吗?”

茶英的语调和表情都显得冷冰冰的样子。幼美于是没有再开口。

* * *

吴益洙收住了脸上的笑容,从他的笑容上可以看出他的心情不太好。亨民也感到很不愉快。

“你跟大流士的朴万九到底是什么关系?”“您说什么?”

“如果不是那样,那你为什么护着他呀。如果你们有什么关系,就痛快地说。只有知道了,我才能决定是不是要替你考虑。”

“您不用费心了。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吴益洙听了,慢慢沉下脸。

“那你为什么阻止斧子他们几个去找那个混蛋啊?”

“我正好路过,而且我觉得他们几个有点儿过分。”

“你疯了吗,这种事又不是一两次了?如果你认为那几个小子的做法不对,那别的场所你是不是也要阻止啊?你们几个在那儿争吵像话吗?你还动手打人?”“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这关系到我们的饭碗,小子。你难道不知道吗?都像你这样慷慨地做人情,那我们就得饿死!”

亨民没有说话。

吴益洙降低声音,接着说:“我们要走的路还长着呢。现在我们虽然过着这种为钱铤而走险的事,但早晚有一天,我们就不会做这个了。我也觉得干这个不光彩。总有一天,我们也要挺直腰杆做人。但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得像狗一样工作。”

“……。”

“赶紧振作起来。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如果太老实,别人就会骑到你头上来,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就是这块土地上的生存之道。不然,像许尚斗那种家伙也不会在我面前老老实实的。说到这儿,我就再NFDA2 唆两句,我看有必要到许尚斗那小子那儿去看看,他最近的行为有些不太正常。”

“我会抽空去看看。”

“亨民啊,我知道你这小子心肠太软了。你还有另外的事情做,朴万九那种小事就不用你管了。但是,小子,你最好不要妨碍他们几个执行任务。”

“对不起。”

吴益洙拿起一支烟叼在嘴里,偷眼看着亨民。

“你跟朴万九那家伙真的没什么关系吗?”亨民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困惑的表情。

“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才认识他的。您还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吴益洙吐了一口烟气,他的视线并没有离开亨民身上。吴益洙也没有再说话。亨民刚一出去,吴益洙就把斧子叫了进来。

“你再去一趟大流士。”

“知道了。”

斧子的嘴角闪过一道狡黠的笑。

10

汽车离开江边,沿着写有祝灵山的路标向前行驶。山踯躅和连翘等野花把春天的路边和山沟染得五颜六色,让人看了,不禁会被那芳香所陶醉。

亨民还是没说什么。茶英说想出去转转,于是亨民就开车带她离开了汉城。过了北汉江,亨民也没说要去哪里。茶英也没有问。因为她一点都不关心这个。最重要的是能和亨民一起驾车在江边、山间小路上驰骋,她已经完全被春天的美景所感染了。茶英望着窗外,说:“如果幼美一起来,就好了。那丫头最近没和我在一起,都快无聊死了。”

茶英把头转向亨民,接着说:“亨民君最近没来找我,你知道幼美在忙什么吗?哪天见到她,一定要让她请客。”

亨民微微笑了笑,并没有说话。但是,那短暂的笑容顷刻间就消失了。他再次点着了嘴里的烟。这条路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走了。虽然他想应该经常来看看,但每次却又不得不往后拖延。每次,他又都会在思念与痛苦当中煎熬很久。

今天,他和茶英一起来到了这里。亨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和茶英来不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是以茶英为借口到这里来的。汽车在山间小路上行驶了大概十分钟,停了下来。

汽车前边十多米处,一道蓝色的铁门上挂了一块木头牌子,写着“银世界疗养院”几个字。亨民不想再往前开,在车上坐了很久。就在茶英等得有些不耐烦要张口问话的时候,亨民说道:“对不起,请你在车里稍等。时间不会太长。”

茶英虽然又想问些什么,但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因为她好像没有理由不按亨民的意思去做,茶英默默点了点头。“时间不会太长。”

亨民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那个女人的样子,和上次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要她还和原来一样,亨民就已经很欣慰了。女人看着亨民,只顾大声地笑。笑着笑着,她忽然收起笑容,朝天空的某个地方望去。亨民难过地握住了女人瘦弱得似乎马上就要消散的双手。

“对不起,妈妈。我没能常来看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勇气。没有勇气看妈妈的脸。在您面前,儿子什么时候才能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啊?我也应该像别人那样,做个孝子……。”

女人抽出手,抚摸着亨民的双颊。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深邃。亨民打开随身带来的纸包,用刀切下一块年糕,放到了女人的手里。女人默默地咬了一口,剩下的就那么拿在手里。

亨民把其余的年糕也放进了女人的手里,接着说:“今天我和一个女孩一起来的。她叫茶英,虽然还很小,但人很漂亮,也很善良。妈妈您见了,也会喜欢的。她现在就在门外。其实,今天我是因为茶英才到这儿来的。她说出来走走,所以我一下子就好像有来这里见您的勇气了。可现在,我不知为什么却没有勇气给您介绍。所以我就一个人来了。下次我们再一起来的话,我一定给您介绍。”

女人把手从亨民的脸上收了回来,两眼茫然地注视着窗外。亨民又取出一块年糕放在了女人的手里。

“妈妈,您知道我的梦想吗?我想多挣些钱,然后在能看到江或者湖水的地方盖座漂亮的房子,和您一起生活。如果有哪个女孩肯喜欢我,我就和她结婚,让您抱孙子。很久没吃您做的泡菜了。将来,我们一家人肯定能高高兴兴地在一起和睦地生活。您再忍耐一下,好吗?”

女人用凹陷的双眼注视着亨民,轻轻把手伸了出去。亨民抓住了那双苍老的手,他深深地望着那个女人。

“妈妈!”

亨民噙在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扑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和来的时候一样,回去的路上,亨民仍然紧闭着嘴,什么也没说。还同样是那条路,但气氛却和来时不一样了。茶英的所有注视力都集中到了亨民身上。最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道:“我可以知道亨民君去见谁了吗?”

亨民迟疑了片刻,说,

“是我妈妈。”

“……。”

“前年妈妈精神失常,后来又患了失语症,那全都是因为我。当时,我进了监狱,妈妈受不了打击,就成现在这样了。妈妈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全都是因为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我是她的独子。真没想到她一听说我进监狱的消息,就精神恍惚了。如果我早知道会那样,根本连想都不会去想做什么坏事……。”

“……。”

“你很失望吧?”

“对什么事儿?”

“对我……,很多事情。”

茶英嘴边挂着一抹笑意。

“谢谢,亨民君。”“什么啊?”

“很多事情。”

“你真无聊……。”亨民的嘴边隐约露出了一丝微笑。

过了一会儿,亨民说:“回汉城之前,我还想去个地方。”

“还有?哪儿啊?”“放心。这回我不会让你在门口等着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带我去哪儿,但既然你那么说,我就举双手赞成。”

茶英开心地笑了。

* * *

朴万九看到斧子进来,马上换了副表情。

“唉呀,李课长来啦?按照约定不是这周……。”

“对,我知道。朴社长当然也知道啦。今天我来,为的不是那件事。难道我从这里经过,进来喝杯酒都不可以吗?”

斧子尽量保持着自己脸上的笑容。

“是嘛?欢迎欢迎。什么时候都欢迎。我朴万九,难道连李课长的一杯酒都招待不起吗?”

“简单点儿,给我来杯啤酒吧。”

“好,我这就去。”朴万九丝毫不敢怠慢,赶紧吩咐服务生去拿酒。朴万九脸上紧张的神经多少松弛了一些。斧子偷偷地窥视了朴万九一眼,问道,

“姜室长常到这里来吗?”

“姜室长啊,他常来,有什么事吗?他经常从这里路过,所以也就顺路进来坐坐了。”

“没想到室长这么关照朴社长,我要是知道的话,那天也就不会那么鲁莽了。”

“姜室长哪儿有什么理由会特别关照我啊?我算什么呀?”

一直在偷偷观察朴万九表情的斧子,提高了嗓门。

“这么说,姜室长没有啦?”

“我只知道姜室长在这里见到茶英,我给他提供了一些有关茶英的情况,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茶英?”

“您还不知道吗?”“也不是,最近我也听说姜室长谈恋爱了,那个女孩朴社长很了解吗?”

“她是我们这儿的常客。自从和姜室长在这里认识之后,几乎就没再来过。姜室长抢走了我的老主顾。”

“你记得倒挺深的吗?”

“您还说呢,姜室长头一次见到那女孩,就好像掉了魂儿似的。我看他是坠入爱河了,当然茶英也是一样。说实话,哪个女孩不会被那么有魅力的姜室长迷倒呢?”

“是啊!”

“这些话您可别告诉姜室长。要不我就难做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斧子大哥您绝对不会的!”

这时,有一个小子弯腰向斧子鞠了个躬,好像他们互相认识。斧子抬起头,

“这是谁呀?不是铁轨吗?”

“好久没见了,大哥。”

“臭小子,真是好久不见了。你现在忙什么呢?”

“您不知道吗?我正在世元夜总会上班呢!”

“噢,世元夜总会……。”

斧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像画一样美丽的房子,用木头和石块建成的别致的小屋,从那里,一眼就可以看到北汉江。

“这是社长的别墅,但他一年最多才来一两次。现在被我用上了,妈妈被送到祝灵山疗养院也是因为离这里近的缘故。我常到这里来休息,到这里来了,哪儿有道理不去看妈妈呢?”

亨民一边解释,还一边向祝灵山的方向望去。负责看管别墅的人就住在附近,他特意赶来为两人做了晚饭。

吃过饭,祝灵山和北汉江就已经完全被笼罩在黑暗中了。亨民打开冰箱取出啤酒,两人一起坐到了阳台的桌子旁。

黑暗笼罩下的北汉江死一般的寂静。流动的江水映着月色,现出淡淡的波光,才让人感到这依然是一道活水。远处清平湖边的篝火,划破了黑暗的阻挠。

黑暗中传来了亨民低沉的声音。

“妈妈是个妓女。爸爸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的样子我已经完全记不清了。他是个经常在女人堆里鬼混的男人。听说,他很爱妈妈。是啊,一个男人的确可以深爱一个以卖身为生的女人啊?……听说爸爸是被人用刀杀死的。不知为什么,从那时起,妈妈的脑子就些问题了。我对爸爸没有一丁点儿怜悯的感觉,当然,我对他的不负责任一死了之,也没有任何埋怨和厌恶。从我最初的记忆开始,就没有爸爸的位置。”

亨民停住了,黑暗中传来了他吸烟的声音。茶英用手抚弄着酒杯,什么话也没有说。亨民又接着说:“我是在暗娼的住处出生,并在那窄窄的胡同里长大的。妈妈一如既往地出卖自己的身体,用挣来的钱抚养我。我跌跌撞撞地好不容易高中毕业。但是,在那种环境中长大的我可以干些什么呢?很小的时候起,我看着女人们出卖自己的身体还觉得挺有意思。稍大些的时候,我还曾经靠搜刮欺压她们生活过。或许,我爸爸也曾经是那样生活的吧。我真的很讨厌那种生活,当时的我也确实很令人厌恶。为了摆脱那种生活,我到处混日子,结果被抓进了监狱。现在我所做的事虽然也不光彩,但是我很欣慰,因为毕竟已经摆脱了那种生活。”

“……。”

亨民慢慢地把空酒杯放在桌子上,把头转向茶英。

“是不是连想都没想到啊?我就是这样的。对茶英,我不想隐瞒任何事情。所以,我对你说了。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茶英放下酒杯,抓住了亨民的手。

“谢谢,茶英不会因为这个就对你失望的。”

“以后……,你还会和我见面吗?”

“亨民君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茶英望着亨民,黑暗中她的眼里闪着泪光。那像星光一样美丽的双眸,那星光渐渐逼近亨民,一双细嫩的唇叠在了亨民厚实的唇上。而后,那细小的嫩唇脱离了片刻,然后又凑回到亨民的唇上。

亨民用手抱住茶英的头,把舌头伸进茶英的口中,在那里寻找着细腻的舌尖。一会儿,那细腻的舌尖,缠进了自己的嘴里,似乎永远也不会分离……。

过了一会儿,茶英头枕在亨民胸口,望着黑暗的夜。散落在远处夜空的星星,正在偷偷地看着这里。那些星星中一轮淡黄的圆月,好像正在冲着两人微笑。江水映着月光,依然在有规律地轻轻晃动。亨民搂着茶英的肩膀,用手拍了拍她的背,说:“我想,茶英你可以从现在开始为考大学做准备吗?当然并不是只有考上大学才算优秀,但是如果考上大学,茶英的样子肯定比现在更好。”

“我现在的样子不好吗?”

“不是。不管茶英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但是,我非常想看到茶英考上大学后愉快、开心地生活的样子。”

“理由呢?”

“不知道。只是那么想。”

“真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见了我,都要提考大学的事儿?”

“学习也是有时限的,现在对茶英小姐来说,没有什么比考大学更重要。”

远处的江边,升起了一处火焰,好像是有人点燃了篝火。跳动的火苗,是那样的美丽和绚烂。同时,还传来了有人大声喊叫的声音。

稍许沉默之后,茶英张口说道:“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亨民君。”“什么啊?”

“亨民君对现在从事的工作是怎么想的呢?”

“怎么想?”

“包括你自己,亨民君是不是想在所有人的面前都堂堂正正地做人呢?”

亨民没有马上回答。黑暗中他的脸上挂着一层愁容。

“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呀?”

“我早就想问你了,不管怎么说,或许现在亨民君的确不够堂堂正正的呢,而且你也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茶英并没有讲出幼美对她说的那些话。她认为不用讲那些,也能把自己的意思完全表达出来。

“如果不是当然好,但万一是那样的话,亨民君也要向我保证就此停手,我也向你保证好好学习。”

茶英从亨民的怀里直起身,瞪大眼睛望着亨民。

“你先说,我的感觉没错吧?”

亨民掩饰不住一脸的困惑,说道:“对,你的感觉很对。我现在所从事的工作的确不是什么好事。我也曾经不止一次想过停手,但是……。”

“那你为什么不停手呢?”

“停手,并不像想像的那么容易。”

“那你想停手吗?”亨民点了点头。

“只要可以,我真想马上就停手。”

亨民把手从茶英肩上拿下来,端起了酒杯。他慢慢地把酒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扔到了地上,接着说:“但是,我需要钱。如果不那样做,我很难凑到那么多钱。为了钱,我必须那样。在妈妈去世之前。”

“如果不做现在的事,你挣不到钱吗?”

“我没多少文化,能做的事并不多。”

“我相信,你即使不做现在的事,也有很多的事可以做。为什么不去做些堂堂正正的事呢?”

“……。”

“我不赞成亨民君做现在的工作。如果你也觉得自己现在不够堂堂正正,那就向我保证,去找别的事情做。我们互相约定。”

一直在注视着黑暗中的亨民,这时把视线转向了茶英,深情地望着她。

“好,我们约定。我保证,马上去找别的工作,虽然开始会有一些困难。茶英也要开始学习才行,从明天开始。”

茶英开心地笑了笑,说:“知道了,马上开始。但亨民君也要定个期限。”

“这个……。”

亨民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那好吧。在茶英考入大学之前,我就处理完现在的工作,然后收手。”

“要那么久吗?”

“这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啊,那种事就是那样。”

“知道了。到我考入大学前为止。你可一定要遵守承诺啊!”

亨民点了点头。

“我保证,要知道这是和谁的约定啊……。”

茶英伸出了小拇指。“你要说话算话。”

亨民笑着伸出手,勾住了茶英的手指。茶英再次把头靠在了亨民的肩上,亨民伸出胳膊搂住了她的肩膀。茶英在亨民的胳膊和胸膛营造的空间里,依偎了很久,她感觉是那么温馨和舒畅。她想永远都停留在那里面。

“我有点儿困了。”茶英闭着眼说。过了一会儿,从茶英那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亨民抱起茶英,把她放到房间里的床上。亨民坐在床边,久久地注视着茶英的脸庞。这是一张白净的脸。这个世上,没有比她更清纯的。亨民没有信心,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守着这张清纯的脸到什么时候……。

11

亨民刚一进来,吴益洙就皱着眉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喝斥道:“你这小子,干什么去了?”

“您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怎么也得说一声啊。一声不响地一走就是一整天,好像这里的事跟你无关似的,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对不起,我是因为有事。”

“我虽然不知道到底什么事,但它比公司的事还重要吗?”

“我去看妈妈了。”“小子,那你也应该事先说一声啊。晚上呢,在哪儿干什么来的,怎么也不联系呢?”

虽然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情,但这次吴益洙好像特别生气,他的脸红红的,声音也很高。尽管吴益洙非常气愤,亨民却不露声色。“对不起。”

“我不是听你说这个的。你可是公司的总负责人,在这个位置上,就应该比其他人更快地掌握公司的情况,知道吗?如果有需要解决的事情,就应该想办法。”

“出什么大事儿了吗?”

“听起来真让我寒心,现在姜亨民居然向我问这种问题?”

“……。”

“几天前,我不是说要注意一下大一商社那些家伙吗?”

“是大一商社出事儿了吗?”

“昨天慧成的李社长把还有六个月才到期的钱都还上了。那些钱是从大一商社借的,他们的利息比我们低五个百分点……。你也知道李社长是我们的固定客户,许尚斗那小子居然敢横刀夺爱。可恶的家伙!”

“……。”

吴益洙暂时背过了身,然后又转过身用火辣辣的目光盯着亨民。

“喂,姜亨民,你知道许尚斗为什么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吗?那就是因为你这小子整天迷迷糊糊的,不是吗?你全部的精力都在女人身上,所以什么事都办不好,是不是?”

“您说什么?”

刚才还在尽力克制感情、保持冷静的亨民脸色刷地一下子变了。

“我知道,你小子最近跟那天在郑社长夜总会开业典礼上向我介绍的那个女人打得火热。你恋爱与否,那是你的私生活,我也不想干涉。但是,如果因为这个影响了工作上的事,那就不一样了。”

“嗯……。”

亨民发出一声轻叹,好像是在呻吟。

“还有,大流士朴社长的事也是。你敢说这些跟那女的无关吗?”“这些都跟那个女孩无关。”

亨民说,他那刚才一直看着吴益洙的眼神也变了样。

“你能对刚才的话负责吗?”

吴益洙嘴角发出一声冷笑,他的眼光还像刚才一样的咄咄逼人。最后,亨民悄悄地避开了吴益洙的眼光,张口说道:“我承认自己处理事情还不够成熟。这一点上,我也不想说什么。但是,请您不要把工作上的事跟那个女孩联系起来,好吗?拜托了。”

吴益洙盯着亨民,说道:“好啊,我也不想再介入你的私生活。要想让我以后不再提那个,你就应该好好工作,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不过,我还要劝你一句,恋爱是好事,但还是不要为了那个神魂颠倒的才好。女人,是抓住赶路的男人脚脖子的水鬼。”

“……。”

亨民紧闭双唇,脸色变得赭红。光是从吴益洙嘴里说出茶英这个名字,就已经让他很不高兴了。就好像吴益洙把茶英放上了案板上用乱刀砍她似的。亨民本想马上起身离开,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吴益洙点着烟,接着说道:“你先解决许尚斗的事。别让他在我面前胡作非为。”

亨民又轻轻地出了一口长气。

* * *

幼美已经把咖啡端到了嘴边,她的眼睛瞪得很大。

“什么,你要学习。”

茶英停下手中搅动咖啡的汤匙,对幼美说:“我不能再荒废时间了,不管能不能考上大学总要试一次。明天,我想去报名。”

“真是的。你尹茶英居然会想学习?”

“人总是会变的。尤其是现在,什么也不是,就更有必要变一变啦。现在这样像什么啊?”

“我长这么大,算是长见识了。”

“我们真的不能再这样虚度光阴了。你怎么样?也和我一起学习吧。现在时间可不多了。”

“你真的要考大学吗?”

“傻丫头,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我们一起试试吧。”

脸上露出不悦的幼美,慢腾腾地拿起咖啡,说道:“我行吗,小姐。就算我不了解你,但凭我的脑袋考大学简直就是对神圣的大学的一种亵渎。至少我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耐。”

“谁能考上大学那是早就定好的吗?学习这东西,不管任何人,只要肯下功夫都可以,它绝不会特意青睐谁的。”

“反正我没这个打算。我的脑袋虽然也是脑袋,但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去考大学,今后也是。如果你下定决心,那就努力吧。万一到时失败,可别哭鼻子!”

“不行就是不行,还哭什么鼻子啊?”

“也许你是因为姜亨民君吧?”

“什么?”

“自从认识姜亨民君以后,你变了很多,这是事实。姜亨民君也一样吧?如果不考上大学是不是你就不见他啊?”

茶英立刻变得有些紧张。

“别瞎说。我说,孙幼美,你该不会觉得我是因为那个就做出了人生的重大决定,所以对我感到很失望吧?”

“不知道。我远离爱神的垂青,所以也没有什么重大决定。”

“那你也别说我哭鼻子之类的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请不要再来玷污我几夜没睡好觉才做出的纯洁的决定,好吗?”

“是吗?那样的话,我可要尊重你的这个决定啊。”

幼美轻轻地摇了摇头。

“许尚斗和大一商社的那帮混蛋正在论岘洞一个叫皇宫的地方,那里是那群混蛋的老窝儿。”

“知道了。你辛苦了。”

“有什么事吗,大哥?要去教训他们吗?那样的话,叫弟兄们……。”

“不是。你不用管了。把电话挂了吧!”

亨民挂断了手机。虽然至少应该和鲇鱼一起去,但他已经决定自己去了。

亨民对许尚斗和他的大一商社了解不多。只知道许尚斗曾经在和谷洞经营过夜总会,大概在一年前,又在江南找了个落脚处干起了放高利贷的事。

之所以对许尚斗了解不多,可以说是因为他的势力和地位还不到足以让人重视的程度。但是不管有什么理由,许尚斗抢走了世经的一个老顾客,就如同是在向世经进行正面挑战。应该立即带领兄弟们去警告一下许尚斗这个不知深浅的混蛋。但与以往不一样,这次亨民决定独自行动。

亨民心中的气愤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下去,那全是刚才和吴益洙在一起时因他而起的。刚才那些话虽然是吴益洙作为老板该说的,但站在亨民的立场,那些让人难以接受的话极大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尽管亨民经常会因为办事不利而受到吴益洙的责备,但是他却从未有过这样的不快。

亨民从吴益洙的办公室一出来,就到附近的小酒馆去喝了两瓶烧酒。即便那样,亨民心中那股无明的怒火也还是没有消散。不管怎么说,现在他要把这种愤怒发泄到许尚斗身上。所以他也没怎么考虑太多就去找许尚斗了。但有一点亨民很清楚,那就是现在应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和吴益洙的关系了。

“请进。”

亨民刚一走进装饰豪华的夜总会,两位小姐就一起跑了过来。她们身上浓郁的脂粉味道,熏得亨民直皱眉。亨民用敏锐的眼光扫视了一下周围,问道:“许社长在什么地方?”

“噢,是许社长的客人啊,快请进。”

那女人用娇媚的眼神打量了一遍亨民后,走在前边带路。女人来到大厅里的一间隔间前,她一拉门环,亨民一下子把她推到了一边。

“可以了,小姐你走吧。”

宽敞的隔间里面,有六七个男人正在各自搂着女人喝酒。亨民盯着那些人,嘴角发出一声冷笑。

“你们好。谁是许尚斗?”

座位上那种懒洋洋的气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坐在中间的一个卷毛目光犀利地盯着亨民。亨民立刻意识到那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许尚斗。但是,坐在门边的一个看起来很壮实的小子站起身,面露凶气地问道,

“你是谁呀?”

那小杀气腾腾,好像要出手打人似的。亨民连眼都没眨一下,还是盯着卷毛。

“我是世经企划的姜亨民。我觉得,狂妄地把手伸到别人的地盘去是非常可恶的事情,把别人好几年的老客户抢走那就更不像话了,许尚斗你怎么看?”

“你这小兔崽子是从哪儿跳出的,敢在这里撒野?”

卷毛终于开口了,他恶狠狠地说,好像要一口把亨民抓住吃掉似的。刚才站起来的那个小子马上挥拳向亨民打来。但这早就在亨民意料之中,他猛地往旁边一闪,那小子立刻失去重心踉跄几下向前倒去。这时,亨民飞出右脚重重地踢在了那小子的下巴上。

“啊!”

那小子下巴挨了一下,立刻摔倒在桌子上。正在这时,座位上的几个小子刷地一下站了起来。那些陪酒的小姐们大声尖叫着,隔间里顿时乱作一团。

那几个小子逐个向亨民发起攻击。亨民靠在墙上,与他们进行着对决。那几个小子,有的被亨民踢得嘴角出血倒在地上,有的被亨民的膝盖撞到肚子痛得摔在一边……。那几个小子忽然发觉逐个上不管用,于是一起蜂拥而上。无数只拳脚从四面八方飞过来,亨民左躲右闪。亨民一个没留神,突然挨了几下,身体打了个趔趄。

隔间里各种声音混成了一片:女人的尖叫声,那群小子的惨叫声,拳脚声,桌椅声……。形势对亨民来说,非常严峻。对方那伙小子并非三拳两脚就能解决的。一群小子蜂拥而上,隔间里多少显得有些拥挤。虽然亨民可以把打斗慢慢引到大厅里,但他仍旧坚持在隔间里战斗。这时,自己刚才空腹喝下的烧酒的那股劲儿也逐渐涌上来,让亨民动作显得有些迟钝,甚至呼吸都感到困难。虽然被打倒在地上没能再起来的小子在不断增加,但是亨民的眼神也变得不再灵敏,动作更是变得不再敏捷。在打斗的过程中,亨民的视线一刻也未曾离开过卷毛的身上。看清了形势、一直在泰然自若地观赏着对决场面的卷毛,正在慢慢地站起身。这时,亨民像等待已久似的跳上桌子,飞出一脚,向卷毛的脸上踢去。卷毛赶忙用手去挡,但还是躲闪不及,踢倒在墙上。

就在亨民把脚收回的一刹那,猛然有人向亨民袭来。亨民不由自主地用左手护住了脸,他突然感到左腕有一股刺痛。亨民丝毫没有犹豫马上伸出右手,挥拳向偷袭的家伙打去。那小子踉踉跄跄向墙上倒去,他手中举着的刀子也应声脱落。亨民抓住他的衣领,用左手砸在了他的下巴上,殷红的鲜血从亨民的左手腕喷了出来,血甚至溅到了亨民的脸上。亨民忽然感觉左手一下子完全没了力气。

正在这时,

“大哥!”

鲇鱼飞快地冲进隔间,抓起椅子朝着正在向亨民打来的小子扔去。那小子和椅子一起摔倒在地。紧接着,鲇鱼朝正在缓缓蠕动准备爬起来的一个小子踹去,那小子马上不再动弹了。亨民朝鲇鱼瞥了一眼后,视线又落在了卷毛的身上。刚站起来的卷毛,抡起拳头向亨民打去。亨民来不及躲闪,下巴上挨了一下。接着,卷毛又飞出一拳,但还没等碰到亨民的身体,他的手就被亨民紧紧抓住了。

亨民面带微笑轻轻一扭。

“啊哟……。”

卷毛的嘴里立刻传出了凄惨的叫声。亨民猛一放手,用膝盖使劲儿撞向卷毛的胸口。

“唉哟……。”

卷毛惨叫一声栽倒下去。亨民瞪着卷毛说,“我也不跟你多说,快把手从慧成贸易的李社长身上拿开,滚回你原来的地盘上去。给我离世经企划远点儿。懂吗?”

卷毛没有马上回答,就在他想站起来的时候,鲇鱼又冲他胸脯踢了一脚。

“要你回答呢,兔崽子!”

卷毛痛苦地呻吟了两声,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按照您的吩咐去做。”

“如果再敢来惹事儿,那你就别想留在这个世界上了。”

“啊……,知道了。大哥。”

“小子,谁是你大哥啊?”

鲇鱼瞪着卷毛,然后把视线移向了亨民。

“大哥,快走吧。您流了这么多血。”

亨民的左手湿漉漉地满是血,隔间的地上也被染红了一大片,亨民的脸上和衣服上也全是血。但这些肯定不全是亨民流的血。

鲇鱼搀扶着亨民。

“走吧,大哥。”

亨民又恶狠狠地瞪了卷毛一眼,转身走了出去。伤口还在吧答吧答地滴血。

刚一走出大门口,亨民就感觉左手一阵剧烈的疼痛。紧接着,他感觉一阵眩晕。

“大哥。”

鲇鱼一把扶住了亨民晃悠的身体。

12

“喂……。”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男人粗重的嗓音,茶英一时竟没说出话来。虽然打了五六次电话,但电话那端的声音分明不是亨民。亨民的手机由另外的人来接,这还是头一次。

“我……。”

茶英吞吞吐吐地,这时又传来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您是找姜室长吗?”

“是的,请转给姜亨民君。”

“对不起,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尹茶英……。”

“啊,茶英小姐。我是鲇鱼。”

“噢,是……。”

这时,茶英眼前浮现出那个曾经见过一次面的鲇鱼的模样。

“大哥他现在……。”

“怎么啦?亨民君出什么事了吗?”

“大哥受伤了,现在这里是医院。”

“你说医院?他伤得怎么样啊?”

“对不起,全都是因为我的过错。”

“是哪所医院啊?”“是论岘洞的汉南医院。”

鲇鱼刚一说完,茶英就像一阵风似的飞快地冲出了公用电话亭。亨民正躺在医院的急救室里。看到亨民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茶英眼前直发黑。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茶英几乎要哭出声音。刚才茶英进来的时候,亨民就很不高兴地看了鲇鱼一眼。就在不久前,亨民刚刚因为鲇鱼把自己住院的事告诉茶英而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

亨民从鲇鱼身上收回视线,望着茶英,淡淡一笑。

“没什么,只是受了点儿轻伤。”

“伤着哪儿了?”

“手上,治疗已经全部结束,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一切都是因为我。我应该早点去……。”鲇鱼低着头,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亨民又略显气愤地看了看他。

“你小子净说些没用的话。”

“真的只是伤了手吗?”

茶英仍然显得很不安,她看到亨民的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非常苍白。

“是啊,别担心,回去吧。”

“亨民君躺在这里,我怎么能走呢?亨民君不出院,我就不走。”“别固执,……都说我没事儿了。”

“没事儿的人手上会缠满纱布吗?”

“……。”

亨民只是冲着双眼圆睁、不知如何是好的茶英笑了笑。这时,医生和一名护士一起走到了亨民的病床边。

“来,请准备输血吧。”

茶英听了护士的话,瞪大了眼睛。

“你说输血吗?”

“他大动脉受伤严重,流了不少血。虽然需要好好治疗,但是只要输完血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医生语气凝重地说道,但茶英却好像感觉医生宣告亨民患上了绝症似的。茶英吃力地张嘴说:“血……输什么血?”

“医院的血库里有很多血,都是经过严格检查的。病人是最常见的A 型血,所以请不要担心。”

“到输血间去吧。”护士伸手去拉亨民的床,茶英急忙张口说:“等会儿。”

“什么?”

护士突然停住了手,茶英看着医生问道:“那么……输我的血不可以吗?”

“小姐您的血?”

“什么?”

医生冷冷地问道,亨民霍地一下子坐起来喊道。茶英走到医生面前,郑重其事地说:“不可以吗?我也是A 型血。而且我没有得过什么大病,非常健康。这不比输那些不认识人的血好吗?”

“也是啊。”

医生有些为难,亨民大声说道:“不行。那可千万不行。”

茶英把目光转向了亨民。

“为什么不行?我不可以为了亨民君那样做吗?”

“医院血库里有那多血,为什么你想抽血呢?你现在不是正为了学习连觉都睡不好吗?再加上你体质本来就很弱,为什么还要难为自己呢?”

“谁说我体质弱啊?现在我吃饭很好,我很健康啊。而且最近我连酒都不沾了。”

“我说不行就不行,知道吗?献血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听话。”

“上高中时我献过血,那时反倒觉得心情更好。”

“别再说了,快回家去吧。”

亨民转过身,背对着茶英。这时,鲇鱼努着嘴,问医生:“抽我的血怎么样啊?”

“这个……,您是什么血型啊?”

“B 型。”

“对不起,不能给A 型血的人输B 型血。”“是那样吗?”

鲇鱼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茶英抓住了医生的胳膊。

“请吧,医生。我不赞成输不知名人的血液,输我的吧。如果需要先检查一下的话,请赶快吧。时间拖得太长可不好啊。”

“茶英啊!”

亨民焦急地说,但茶英好像没听到似的继续纠缠着医生说,

“请快开始吧。时间耽误太长,如果病人有什么危险,医生您能负责吗?”

“茶英啊……。”

“这个真……。”

医生看了看亨民,依然显得很为难。

茶英和亨民之间放着输血用具,他们并排躺在各自的床上。两人的胳膊通过输血用的软管被连在一起,软管里正流动着鲜红的血液。

茶英看着自己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流进了亨民的体内,心里有一种异常美妙的感觉。某一天,突然像风一样闯入自己世界里的男人,现在这个男人对茶英来说比所有的一切都更重要。自己的一切都可以献给这个男人。茶英感觉自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温馨和幸福所包围。她无限感激赐予自己A 型血的父母。茶英转过头望着亨民,甜甜地笑了。“你的心情现在怎么样,亨民君?”

亨民没有任何反应。刚才一直注视着天花板的亨民把头转向了另一边,背对着茶英。

亨民的心好像要碎了。他想停下来,出去走走。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给茶英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他的心里在不停地埋怨说了不该说的话把茶英引到这儿来的鲇鱼。

这还是他第一次那么轻易就被砍伤,他是被已经没有力气打斗的小子无意识地挥刀砍伤的。当时只要及早挪动半步就完全可以避开,为什么要用手去挡,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想不通。虽然有喝过酒的原因,但也因为自己太冲动了。在打斗中冲动就是毒药,这对自己来说已经不是刚知道一两天的经验了,但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那么冲动……。

亨民背对着茶英,痛苦地长吁了一口气。并非因为鲇鱼,如果不是自己独自一人轻率地去找人家,或者不是那么冲动,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就不会让把爱情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茶英给自己输血。

亨民能感觉到茶英的血液正流遍自己的全身,流进自己的心中,流到自己体内的每一寸角落,那世上最纯洁、温暖的茶英的血液……。这些不知从何处一点一滴堆积起来的感觉,该如何才能形容呢?或许汲取茶英的血液本身就是在犯罪,但亨民焦躁的心渐渐被难以言表的温馨和幸福所熔化。

自从看到这个世界的第一道光明,是否曾经有过这种感觉呢?亨民扭过头,望着茶英。茶英还在微笑地看着自己。亨民再次感觉胸口有一种麻麻的刺痛。

这是一个值得珍爱的女孩。看着茶英,亨民只有这种感觉。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从未感觉有人应该如此值得珍爱。看着茶英,亨民心中在无数次地呐喊。只要能让茶英幸福,哪怕要我献出生命……。不知不觉间,亨民的眼眶渐渐有些发热。他无法再正视茶英,只好转过头去。

第五章 深夜

1

茶英回到家,衣服都没脱就趴到了床上。虽然她很想喝点儿酒,但现在却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弹。幼美走进了茶英的房间。

“吃饭了吗?”

“吃了。”

茶英把脸埋在床上答道。幼美坐在了茶英的床边。

“你要是没事儿,就坐起来吧!”

“为什么?”

“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

茶英仍旧趴在床上。片刻的沉默过后,幼美开口道:“是关于那个男人的,姜亨民君。”茶英立刻抬头望了幼美一眼,然后又把头埋在了床上。

“为什么说那个男人啊?”

“你,去见那个人了吗?”

“……。”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和他见面的?”

“谁见他啦?”

“那,你的新闻报道是怎么写的?”

“我只是因为工作的缘故跟他见了一面。有什么不妥吗?”

“新闻报道固然是一个原因,但你不是自愿去写那个的吗?”

“……。”

幼美提高了声音。

“你现在还没有振作起来吗?为什么要去见那个人?如果不写关于那个人的报道,是不是就会被报社赶出去呢?”

茶英一下子爬了起来。

“都说了只是因为工作上的事。因为写关于仁川皇家百货的姜亨民社长的报道,可以充分吸引读者的注意。我只是去采访。难道也不行吗?”

“千万别说什么不行的话啦。不是也有别的记者吗,为什么非要你去不可呢?不管你现在怎么说,我都无法理解。我很不明白,你对姜亨民君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那你想我说什么呢?”

“我比谁都清楚当初你有多么地爱那个男人。但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的身旁现在不是有宪宇君吗?你不是也爱宪宇君吗?那你为什么又去见那个男人呢?我不明白。”

“你说什么不明白啊?你以为我还没有忘掉姜亨民君吗?”

“就算不是那样,你也最好不要再以任何身份去见那个男人。当然,为了报社的工作,有时也必须要见一些不想见的人。但是,那个人不是啊。虽然我猜不透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幼美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一些自嘲的意味。

“……。”

“像你说的是因为工作的事要和他见面。难道就没有别的意思吗?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

“……。”

“不管怎么说,宪宇君不也是个很不错的人吗?我真心希望你和宪宇君能够幸福。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对你那么好。”

茶英背转过身,说道:“别再说了。对不起,我有些累了。”

茶英又闭上了眼。

“也得脱掉衣服啊,你呀!”

幼美轻轻说完,走了出去。茶英默默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2

亨民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光,又倒满了酒。他两眼无神地盯着酒杯,拿起一块冰放进杯中,然后手拿酒杯轻轻摇晃。透明的冰块折射着红色的鸡尾酒,显得格外绚丽。

茶英也一直在注视着美丽的鸡尾酒,她看到亨民往酒里加了冰块,有些茫然地说:“这么漂亮的颜色,让人都不忍心去喝。我觉得把酒都喝光只剩下冰块,是不是有点儿太残忍呢?”

“那如果冰块都溶化掉,光剩下酒,不也很可惜吗?”

茶英听了亨民的话,望着酒杯说:

“相互爱着的人也像这酒和冰块一样,必须要相互融洽才能发出美丽的色彩,是不是?”说完,茶英看着逐渐变小的冰块把酒一饮而尽。亨民的冰块已经变得越来越小,但他却并不急着把酒喝光。

“什么时候来的?”张大妈带着她那特有的放荡的笑容走了进来。这时,亨民才把杯中的酒喝光。张大妈刷地坐在了亨民的旁边。她那丰满的胸部几乎露出了一半。

“最近很少看到姜社长啊。”

张大妈身上的杏花香水味道异常的浓烈,就好像她身上的衣服一样惹眼。亨民赶紧抬起屁股向后坐了坐。

亨民把酒递给张大妈。

“只有活得开心才能喝酒。”

“为什么这么说啊?最近仁川这块地方谁能比姜亨民社长您更风光呢?”

“张大妈不也很风光吗?”

“像我们这种花街柳巷的人风光不也就那么几年吗?姜社长现在可是重要人物啦。我们这种人永远都不能跟姜社长这样的人物相提并论啊。”

亨民只是笑了笑。张大妈咂了一口酒,说:“照片虽然很像,但本人就更精神了……。”“照片?”

“报纸上登的照片啊!”

“报纸?”

“还没看到吗?报纸上大幅版面介绍您,主人公怎么反倒没看见呢?请稍等。”

张大妈站起身,像孩子似的跑开了。看来报道早就出来了。茶英写的报道,不是别人……。

在看到报纸之前,亨民的心中有些沸腾。张大妈手拿报纸跑了出来。张大妈找到登载了报道亨民的那张版面,把报纸铺在了桌子上。亨民的照片和相关报道占据了大概一半的版面。亨民读着关于自己的报道,脸上有种掩饰不住的紧张。

“名人访谈。本周的专访人物,是因为收购不景气的购物中心、用一年的时间把它打造成最高档的百货公司而备受关注的仁川皇家百货公司的姜亨民社长。曾经有过在花街柳巷徘徊、失望落魂经历的他,现在成了备受瞩目的经营者。那么他究竟是怎么摆脱困境的呢,他把皇家百货公司引向成功的经营秘诀又是什么呢,另外他今后还有什么远大的抱负呢,本专访将一一为您做出解答。”

像是朗诵诗篇一样读着报道题头内容的张大妈,把视线转向了亨民。

“怎么,没写错吧?您怎么会在花街柳巷里生活过呢?”

亨民两眼还是紧盯着报纸,他的脸上一下子变得毫无表情。报道的大部分内容虽然把重点放在了亨民把皇家百货引向成功的经营策略上,但是题头报道却谈到了自己那些不光彩的

过去。篇幅虽然不多,但可以说它给亨民的形象造成了致命的损害。

亨民的视线并没有从报纸上移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觉得既困惑又有意思。同时,还有一些惘然。他的心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变得空荡荡的。张大妈收住脸上的笑容,看着亨民。

“报道不合心意吗?这是怎么说的。”

亨民没有回答,却拿起了酒杯。

“那里面怎么说您还曾经在花街柳巷生活过?姜社长以前曾经在那里住吗?”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亨民的嘴角划过一道惨淡的笑。

亨民拔完坟上稀疏的杂草,一屁股坐在了坟前。他用牙咬开烧酒的瓶盖,在坟上洒了一些酒,又对着瓶口喝了几口。然后,摊开双手静静地注视着坟墓,说道:“很久没来看您了,妈妈。茶英她来找我了。我还以为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可她却来找我了。那个曾经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女孩,现在却成了名副其实的记者。她还采访过我,写了一篇报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找我,也不想知道。重要的是,她来找我了。我最近有些无精打采。确切地说,就好像是在做梦。那个女孩是绝对不会原谅我的,我也不奢求她的原谅。我不知道如何才好。只要想起她,我的心就像是碎了一样。我知道,我们现在已经完全是陌路人,她却不想这样。我无法从那个女孩身上摆脱出来。最近,我甚至有些埋怨她,她为什么要来找我,搅动我的心呢……。”

亨民又喝了几口烧酒,跪在了坟前。

“我对茶英犯下了很多的罪过。茶英遵守了承诺,而我却没有。那个女孩怎么看待我呢?她可能会很恨我吧。”亨民一口喝光瓶里的酒坐下去,背靠着坟墓。天空阴沉沉的,好像马上就要下雨似的。亨民闭上了眼睛。凉风吹着他的全身,他却感觉很舒服。如果再下起雨,好像就更舒服了。他想永远这样躺下去。

必须要接受心爱的人对自己的憎恨,而又得不到原谅,这无疑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但憎恶和无法原谅,也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亨民觉得,也许与茶英所忍受的痛苦相比,自己所忍受的痛苦非常微不足道。

亨民就那样躺了很久,像是死了似的,闭着眼睛。

3

汽车驶出奥林匹克大道,开上了中部高速公路。早春的天气,无比的晴朗与舒爽。正如宪宇所说,这样的天气还埋头在办公室实在太可惜了。

茶英打开了车窗。迎面而来的春风还略微有些凉,可她却感觉非常的舒畅。那是一种身体和心灵久未触及的清新。以一种如此清爽的心情面对大自然,那已经是非常久远的记忆了。茶英想忘却所有的一切,全身心融入这如醉的感觉。

宪宇开心地说,

“心情怎么样?”

“很好啊。我还以为这样出来不去上班会很无聊呢。”

“茶英说好,我也很满意。收尾了吗?”

“周刊报纸哪儿有什么收尾啊?收尾的日子又得重新开始。”

“我觉得茶英从事的工作应该挺有意思,是吧。每天见这个人,见那个人的,一定很有意思。”

“都是为了生活,哪里有什么意思啊?”

“这次茶英采访的那位百货公司的社长,我对他非常有好感。他真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茶英一下子变了脸色,宪宇却完全没有觉察到。

“那个男人,他饱经风霜。也许这正是男人的魅力所在吧。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屈不挠那么坚强……。”

“……。”

“茶英的报道也许是一层包装,但不管怎么说,都让同样是男人的我感到妒忌。茶英你怎么样呢?”

“什么怎么样啊?我只是采访罢了。”

“那个男人不是很坦率吗?对自己那些不太光彩的过去,丝毫不做任何掩饰。即使不讲出那些事,应该也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吧!”

“也许他不是那样想的呢。”

“你是说,他根本没打算讲出那些事吗?”“难道是我编造的吗?”

茶英突然提高了声音。

“那倒不是,但……。”

宪宇并没有说完,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困惑的表情。茶英扭过头去,压低声音说:“别再说那个了。都已经写成报道的东西还这个那个的问起来没完,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我又不是那个人的新闻发言人。”

宪宇扑嗤一下笑了出来。

“知道了。自己用心努力写成的报道,却有人对它说长道短,要是我也会生气的。我不再讲那些没用的话了。”宪宇看上去好像很歉疚的样子。

茶英的心很乱。真正应该感到歉疚的人是自己,而不应该向别人发脾气。只是自己无法承受和宪宇谈论亨民的现实罢了。难得才有的好心情,却因为谈论到姜亨民而变得乱七八糟。茶英很讨厌自己这种只要一谈到姜亨民就会忍不住勃然大怒的样子。可是,她却连对不起之类的话都没有对宪宇讲。

宪宇停车的地方,是京畿道广州郡的退村。这是既恬静又美丽的地方,不远处还可以看到南汉江。映入眼帘的是像别墅一样漂亮的房屋,给人一种温暖、深情的感觉。

“那房子真漂亮。”茶英尽量保持着轻快的语调,但脸上垂下的阴云却没有轻易散去。宪宇欣喜地望着小村庄,说道:“那是比喜欢混凝土更喜欢泥土的人们的房子。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工,但不久以后,这里就要被建成住宅区,到时会变成另外一种样子。怎么样,还满意吧?”

“是个挺不错的地方。”

村口散落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头。宪宇坐在石头上,抽起烟来。茶英也坐在了旁边。宪宇吐了一口烟气,说道:“我们在这儿买块地吧。现在地价还不太贵,承受起来压力还不算大。”

“你说什么?”

“我想在这里盖座房子。以前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就被这里的景色迷住了,于是就有了这种想法。房子的主人是茶英。”

“你说主人是我?”宪宇点点头,接着又说:“很久以前,我就想一定要为茶英建一座房子。有人说,房子是它主人的影子,必须要和生活在它里面的人共同呼吸。还有,房子只有很适合它的主人才有价值。我想建一座适合茶英的房子。设计窗户的时候,我想茶英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外边的世界;设计阳台的时候,我也想到茶英可以在上面休息。”

“……。”

“跟别人没关。只考虑到茶英的需要,我真的只想让茶英满意。不,我一定要建一座房子。不用太久,只要我能比现在更加深刻地了解茶英以后,就可以了。”

茶英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远处的江水,这时她说:“谢谢你能这么想。不是很奇怪吗?好像没在说我啊?”

“我明明是在说茶英嘛。我设计了很多房子,但想着为特定的某个人设计房子,这还是头一次。可能以后也不会再有这种事。”

“我有资格接受那房子吗?”

“只有茶英才有资格接受那房子。我会完全想着茶英去设计那房子的。即使别的人在那房子里生活,那个人也只是占有了那房子的空壳而已。”

“……。”

宪宇嘴里叼着烟,不断地吸着。燃过的长长的烟灰,最后掉了下去。

宪宇注视着远处的江水,说道:“我希望茶英能永远陪在我身旁。”

“……。”

茶英仍然紧闭双唇没有说话。宪宇的想法和自己有很大的差别。不管那是真是假,它都给自己带来了很大的负担。

茶英和宪宇认识这么久,还没有给予过他任何东西。但现在宪宇却为自己考虑了这么多,甚至让她感觉多得难以接受。

宪宇从远处收回视线,望着茶英。春风吹过,茶英的头发散到她的面颊上。她并没有去管那些头发,任由它垂在自己白皙的脸上。

茶英转过脸去,宪宇因此无法正视她的双眼。但他能感觉到,茶英的眼睛正在注视着遥远的地方。因为她的眼睛总是这样投向远方。宪宇曾经不止一次地为此而感到心碎。但是,宪宇相信。不,是他想去相信。茶英那幽深的目光总有一天会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宪宇举起手,把垂在茶英脸上的头发轻轻地捋到了耳后。茶英却还是没有开口,盯着飘渺的远方。

4

“道路扩建工程进展得怎么样了?”

听了吴益洙的问话,马仁太赶紧点头哈腰地回答:“我知道该怎么去做,但是,那些企业个个都瞪大眼睛盯着呢……。”

马仁太说完,吴益洙立刻皱起眉头。

“那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现在……。”

“我们现在投入到建设方面的资金有多少,相信马社长也很清楚。我也不说那么多了,这次工程一定要拿下来。请你按常理去想一想,如果老是这样下去,我们肯定会饿死的。知道吗?要不择手段地拿下这次的工程。”

“……。”

“我希望马社长能记住,原来你说如何如何去做便能改善公司的状况,我是完全按照马社长的建议去做的!”

吴益洙恨不得把马仁太抓住吃掉,他恶狠狠地说道。马仁太向上推了推眼镜,一个劲儿地点头。

“我会尽力的。”

“不管公司是死是活,你要如实向我报告。而且你还要安排好公司中实际负责这件事的人。”

“是,我知道。”

马仁太像是犯了什么罪似的,唯唯诺诺地不住点头。

“资金不是问题。只要能把这次的工程拿下来就行。只有这样,那些正看着我们的眼光才会有所变化。知道吗?外部形象非常重要!”“您说的很对。”

吴益洙背转过身,说:“现在,你快回去看看吧!”

“那么,我……。”马仁太还是不住地点头。秃秃的额头反射着日光灯的光线,显得格外光亮。

马仁太刚一出去,吴益洙就像是吃到虫子似的皱着眉头,咂吧着嘴。

“那么蔫头蔫脑的,能干什么事啊?”

这时,一直在旁边坐着的亨民张嘴说:“他不是在建筑业方面工作二十年,已经非常成熟了吗?”

“摸爬滚打了二十年的家伙,做出来的事就那样吗?这二十年只是使公司减少了收入,除了这个,那家伙还做过什么呢?快半年了,那家伙所做的事就只有修补路面。那跟我们简直没法比。”

吴益洙冲亨民抱怨道,好像是亨民犯了错误似的。亨民也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吴益洙把六个月前收购的大洋建筑交给马仁太负责运营。大洋建筑曾经是一个实力雄厚的公司,主要以从事土木工程为主,有一段时间还在京畿道内的同行业中排名前十位。后来,因为公司负责人不合理地扩大经营规模,结果导致出现不景气的局面,最后被吴益洙收购。

吴益洙收购大洋建筑的时候,曾经收买了当时在公司负责实际运营的马仁太。在吴益洙强大的收买攻势下,马仁太最终屈服了。在吴益洙廉价收购大洋建筑的过程中,马仁太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吴益洙如愿以偿地把大洋建筑弄到手之后,又把公司交给了极富实际经验的马仁太负责经营。这虽然是对马仁太在收购过程中的功劳表示肯定,但是吴益洙对他的看法却始终没有变好过。

吴益洙吐了一口烟,对亨民说:“到现在,我也不把马仁太当成咱们的一分子。那小子就像是一块滚来滚去的石头。你在和马仁太接触的时候,也不要忘记了这一点。”

“即使不提醒我,我也会在建筑方面花心思的。”

亨民有些不快地说道。

“我是说,就算不是在工作上,在人身上也要多花点儿心思。那家伙已经从背叛别人当中尝到了甜头,说不定那家伙什么时候又会再次做出背叛的事情来呢?”

“现在情况不一样。马社长已经知道会长您是什么样的人了,就算……。”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那家伙心情就不好。”

“既然您不信任他,那为什么不再另外物色一个人呢?以前,您可是交给谁什么事情就会从头到尾信任那个人的啊!”

“我选择他,并非是想把公司托付给他,而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你有空,也要多花些功夫在那边。百货公司或者酒店都是有限的。过去我经常和那些商人们打交道,现在我宁愿把精力转移到建筑业上去。因为那里边蕴含着我们取之不尽的利润,就像无限向前延伸的柏油路一样。”

吴益洙眯缝着一双小眼睛,里面迸射出一道火辣辣的光。吴益洙非常有手腕,但他的贪欲也同样没有尽头,亨民非常吃惊于吴益洙的贪欲。也许即使吴益洙成为首屈一指的财阀,他的野心也不会满足。

吴益洙为实现事业的多极化收购了建筑公司,但到目前为止,大洋建筑的问题好像更严重了,正在进行着赤字经营。所谓建筑业,并不像酒店或是百货公司那样马上就能看到利润。现在,酒店和百货公司的利润大部分都被用作了大洋建筑的运营资金。虽然是廉价收购,但当时投入的资金也已经超过了吴益洙所能承受的限度。甚至到了酒店和百货公司都被用来抵押的地步。

吴益洙所从事的工作,是一场目光短浅的危险游戏,他根本未能多往前看一步。至少,亨民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对于吴益洙决定并推进的事业,亨民根本无法说进一言半语。无论如何,自己完全被吴益洙驾驭着,是表扬还是指责,也完全全任由吴益洙。亨民现在虽然是吴益洙的左膀右臂,但他很清楚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看客。

吴益洙的眼光变得温和了许多,他望着亨民。

“听说你上报纸了,还登了照片。”

亨民苦着脸什么都没说,尽量回避着吴益洙的目光。因为报纸的事关系到茶英,所以让他很焦虑。他不想把茶英暴露在吴益洙的眼前。吴益洙以他特有的带脏字儿的话语说道:“听说,还写了你曾经在花街柳巷混日子的经历?”

吴益洙掐灭烟,接着说道:“即使你想讲一讲以前自己吃过的苦,难道就可以说那些吗?稍微加点儿修饰,不就可以创造出感人至深的小说了,你为什么非要那么做呢?”

“……。”

亨民显得有些不太高兴,他只是坐在那里听着吴益洙训话。

“你那么做,到底想要干什么呢?重要的是你现在上了大众传媒,不是作为黑社会的成员,而是作为百货公司年轻有为的社长。虽然你有起死回生的才能,但是像你这样的家伙居然做出让娱乐媒体瞪大好奇的眼睛盯着你的事儿来。真不知道你的本事是从哪里来的,竟然已经第二次出现在媒体上了。要知道,在当今这样一个竞争激烈的时代,只有努力打拼才能生存下去。”

吴益洙说得兴起,手还在不停地比划着。亨民仍然什么话也没有说。吴益洙拍了拍上体向前微倾的亨民的肩膀。“不论过去,还是现在,我信任的人只有你。我想把所有人的生计都托付在你的肩上。”

“您怎么能说把那么多人的生计都托付在我的肩膀上呢?这可不是您作为会长应该说的话呀! ”

“我非常信任你。我也知道,最近你很辛苦。我的意思是,今后让你再多加把劲儿。”

“……。”

“你也知道,最近百货公司挣的钱全部都用来维持弟兄们的生计了。酒店的状况不太好。越是这种时候,你就越应该振奋起精神。从香港那边进口货物的事儿,进展还顺利吧?”

“还很顺利。”

“我想那些货不要全部由百货公司来消化,如果可以的话,弄到南大门一些。只要有利润,就要保证最大限度的商品供应。”

“最近正在管制期间,那个好像不太容易。现在应该进行适当的整顿……。”

“你说整顿?”

吴益洙马上瞪大了眼睛。

“现在百货公司刚刚有点儿起色。稍有不慎,被抓住把柄,那就完了。”

“难道我不知道这个吗?现在虽然很危险,但对我们来说情况非常迫切,又能怎么做呢?我白手起家,走到现在这一步。没有一天不在和困难、危险打交道,这个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但是,我觉得那是关系到公司存亡的事啊。”

亨民说完,转过头去。他不想再看着吴益洙。其实,他很气愤。但是,吴益洙并没有停下来,他接着说道:“差得还远呢。现在刚刚开始。你、我如果还想听别人称呼社长,就一天都不能松懈。我何尝不想像别人那样悠闲地生活呢?在想要的东西到手之前,即使是危险、困难的事,也必须去做啊。”

“……。”

“按你说的,如果这样做的话,那么苦心经营的百货公司就会受到致命的打击。那简直是无法想像的。但是先忍耐一下,现在是关键。只要度过了这道难关,我们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去生活啦。问题是建筑公司,那边的事如何解决,将关系到我们的命运。我相信一切都会很好。”

“会很好。”

亨民长吁了一口气,刚才吴益洙说开展的事业之一会关系到自己的命运。接着,吴益洙又语气平和地说:“刚才我也说过,把建筑公司托付给马仁太,就等于是被把自己反绑起来。那个无用的家伙能做什么呢?亨民你虽然很忙,但是也应该暂时插手一下那边的事。特别是这次的工程,虽然不大,但是为了下一次,你必须要插手。要做的事情很多,毕竟应该有可以信任的人啊。是不是?”

吴益洙咂了咂嘴。

亨民依旧只是沉默。5

茶英连一碗饭都没能吃完就放下了勺子。尹社长放下手里的水杯,望着茶英说:“你不吃了吗?”

“我吃饱了。”

“金小姐会很失望的。她听说你要来,特意为你准备的饭菜。”尽管已经在同一个家庭里生活了两年多,但尹社长还是称呼延姬为金小姐。虽然当他们两个人时不知道尹社长怎么称呼延姬,但至少茶英在场时总是那样称呼。金小姐这个称呼,茶英也并不反对。可茶英依然从没管延姬叫过妈妈,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管她叫姐姐。虽然金小姐这个称呼有些别扭,但现在却不得不这样称呼。

茶英表情冷淡地对延姬说:“对不起,我午饭吃得比较晚。”

“没有关系。最近,年轻女孩儿中哪有吃到肚子叫唤的啊。”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延姬总是那么的善良、温柔,一直都没有变。

“茶英,你或许是因为减肥才控制饮食的吧?”

听了尹社长的话,茶英扑嗤一声笑了出来。“现在我还没有想过减肥。”

“是嘛,你应该多吃些,长点儿肉才行呀。”

“唉哟,我讨厌再长肉了……。”

延姬接着说道:“为什么茶英好像也不发胖啊?”

“那我发胖是什么样呢?”

“可为什么还有一些人吃得不多,也发胖啊?”

尹社长望着延姬说:“金小姐好像本来不胖,但是……。”

“是说我现在发胖了吗?”

“是比以前胖了。但别担心,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唉呀,哪儿有说女人长胖了反倒更喜欢的呢?”

“随着年龄的增加长胖一些,这样才更好看嘛。”

“最近结了婚的女人不是更为控制体重费心思吗?”

茶英不自觉地把视线从那两人身上收了回来。看着两人深情的样子,茶英想起了死去的妈妈。茶英看着尹社长对待延姬的态度,心里感觉非常混乱。因为,他过去对待妈妈的态度与现在对待延姬的态度看不出什么两样。茶英觉得这两种态度中,有一种分明是虚假的,她无法把这种想法从头脑中挥去。

尹社长眼角带笑,他看着茶英张口说道:“昨天,宪宇君到公司来过了。”

“宪宇君?”

“他说是路过所以进去打了个招呼。”

“是吗?”

茶英表情漠然,并没有再说什么。

“看他当时的眼神,好像只要是你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和你结婚。他没有跟你说过这些吗?”

“现在我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就算现在马上结婚都不早啊。你不是也把宪宇君当作结婚的对象吗?”

“不知道。我还没有仔细想过……。”

慢慢地,茶英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

“宪宇君,可真是个无可挑剔的青年。如果你们彼此之间没有把另外的人当作结婚对象,那赶快结婚也不是坏事。特别是像你这样不在家里住的女孩子,早点儿建立家庭的确很好。像现在这样生活,在别人眼里看起来也不大好。尤其是在宪宇君的父母眼里看来……。”

“我不想看别人的脸色去生活。宪宇君的家里如果讨厌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反对我们结婚,那也没有办法。”

茶英显得有些激动。“你怎么这样想啊?世界上可不是只生活着一个人啊。现在,必须得考虑到周围的人去生活才行嘛。”

“听您的话,好像周围的人正因为我而遭受很大的痛苦一样。”

茶英猛然变得气冲冲的样子,她望望延姬。延姬的头低垂着。虽然延姬现在没有必要那么做,但至今她在茶英面前还像一个罪人一样。茶英不由得长出了口气。她想,不管怎么说,也许像父亲说的那样现在因为自己的缘故,身边的一个女人正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如果没有马上结婚的想法,那倒不如考虑一下再搬回到家里来住。那样,我的心里也会好受一点儿。”

茶英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接着说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请您不要太操心。我现在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

茶英又把目光投向延姬,然后又转向了窗外。

* * *

“皇家百货公司的实际拥有人是一个叫吴益洙的人,他还经营着蚕室的世元酒店。听说,几个月以前他还收购了一家叫大洋建筑的建筑公司。”

茶英眨着眼睛,听着文记者的讲述。

“皇家百货公司的姜亨民社长九四年坐过两年牢,罪名是暴力犯罪。当时,好像在拍卖场上围绕着谁能中标收购世元酒店的问题,他们和其他竞拍企业展开了明争暗斗,所以就……。”

九四年正是和亨民分手的时候。那样的话,鲇鱼说亨民到某个遥远地方去的话,其实是为了掩盖他被抓进监狱的一种谎言。茶英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颤抖,她注视着文记者。

“现在,哪个企业是干干净净的?特别是像吴益洙这种黑社会出身的家伙,根本就没有通过正常手段来从事经营的。”

“他们有什么具体的违法行为暴露出来了吗?”

“如果暴露出什么违法行为的话,那吴益洙早就被抓起来了。但如果追根究底来看,从收购过程到企业的经营,没有一处不是违法的地方。特别是收购大洋建筑的时候,听说当时竞拍企业的几个相关人员,都受到过恐吓。”

“皇家百货呢?”

“还会有什么两样吗?那些辉煌的成功背后,肯定掩藏着无数的丑恶行为。”

“你是说他们在收购过程中,也使用过暴力手段吗?或者是通过政府……。”

“两方面都有。只不过他们的犯罪还没有被写到判决书上罢了。”“无论如何,非常感谢。实在给前辈您添麻烦了。”

“添什么麻烦啊?这不也是我的事情吗?”“前辈的事情?”

“我是社会部的记者,对像吴益洙这样通过各种暴力和不法行为扩张事业的家伙,难道可以置之不理吗?这也是我很早以前就想写的一个内容。”

“您真的想写这样一篇报道吗?”

“为什么,这让尹记者有些为难吗?”

“倒不是,但……。”

茶英突然显得很为难的样子。

“怎么?尹记者的表情这么的……?”

“前辈,很抱歉,您可以把那个题目让给我吗?”

“让给尹记者?”

“让我试一试。”

“这真有些意外。我做得很正确啊,你是说让我把那个放下,要不就是……。”

“不是那样。我是想如果那些人有什么不对,我也会赤裸裸地揭露出来的。”

文记者仔细地打量着茶英,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尹记者这么有诚意,那么我就让步吧。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应该是尹记者份内的啊?”

“谢谢。”

“但我可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个人和那些人有什么关系吗?”

茶英没能立刻做出回答,她扭过头去。文记者追问道,

“是那样的吧,尹记者,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了。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但从前辈的立场来看,只想说一句,公和私应该严格区分开。我是说,不要太多地溶入个人的感情。”

茶英勉强笑笑,望着文记者。

“我会记住前辈的忠告的。”

“还有,那些家伙可不是好惹的。稍不注意,就会有危险。”

“这个我也会记住的。”

文记者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紧张的表情,说道:“这期间,我收集了一些资料,如果需要的话,我就送给你。”

“真是非常感谢。”“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知道了吗?”

“知道了,有空我请您吃饭。”

茶英脸上带着微笑,但那笑中分明隐藏着一种忧郁。

6

“对这个问题,我没有什么要说的。”

南尚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脸一下子变得很严肃。茶英正视着南尚准,说:“社长先生,单纯地提到过去的事,并不等于平地引起风波。如果有什么错误的地方,为什么不指出来呢?”

“大洋建筑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家族产业,我却把它毁于一旦,我还有什么话说呢?我没有做错。如果有的话,那就只是我的无能和愚蠢。”

“那您就不难过吗?”

“我没什么好难过的。”

“社长您真的觉得大洋建筑在转让的过程中很公平和正常吗?所有人,不是都充满了疑惑吗?”

南尚准突然两眼一亮,注视着茶英。他眼角的肌肉在轻轻地抖动。“记者小姐,刚才我就说了,我没什么要说的。无论如何,我的立场都是必须要把公司卖掉。这当然对我不利,我不得不承受一定的损失。到现在,我也不后悔。那是正常的商业往来。所以,还是请你回去吧。”

茶英动也没动,她望着南尚准。

“根据我的调查,大洋建筑经营不善面临困难,这是事实,但也不至于就那样绝望地倒下去。社长您说那是正常的商业往来,但果然是那样吗?我相信,社长您其实完全可以不必把从祖上传下来的产业那样放弃掉。”

南尚准微微一笑,又坐到了座位上。

“你是说如果不放弃,记者小姐你还可以为我找回来吗?”

“社长您只要意志坚定,那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请讲一下转让过程中不公平的东西吧。”

南尚准透过眼镜看着茶英,慢慢低下了头。“请就此结束吧。一切都是无用的。那些人不是小姐你或是我这样的人能对付的。”

茶英还是望着南尚准,说:“我知道,现在大洋建筑的马仁太社长以前是社长您手下的职员。”

南尚准马上变了脸色。

“别提那家伙!连畜生都不如的混蛋……。”

“据我所知,大洋建筑无疑是马仁太社长卖给吴益洙会长的。”“也许是我说大话,那家伙别想打垮我!”

一提起马仁太,南尚准的怒气就消不下去,他的声音甚至有些激动。

“马仁太社长每天也不容易啊。被臭名昭著的吴益洙会长牢牢抓住,还会好吗?”

“哼!”

“社长您比任何人都更憎恶马仁太吧?但您想想,那家伙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啊。”

“你说什么?”

“从一开始,马仁太不就像一只被吴会长的捕兽器抓住而挣扎的兔子吗?生死已经被吴会长牢牢地控制,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不得不惟命是从。”

“反正,我到死也不会忘了那家伙。”

“马仁太社长并不合吴会长的心意,是和他们根本无法融洽的人。我看他们的结合不会太久。”

“是吗,那种家伙……。”

“南社长?”

茶英深深地凝视着南尚准说:

“如果您想重新找回自己的损失,就请利用马仁太社长吧。社长您曾经因为马仁太失去了不该失去的东西啊。如果我是您的话,一定好好利用马仁太。”

“马仁太吗?”

“大洋建筑的收购过程如果有不法行为的话,那马仁太社长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换了主人之后,大洋建筑的违法行为也不止一两次。责任人就是马仁太社长。”

“那该怎么办呢?”“马仁太社长有很多弱点。社长您怎么看呢?”

“那家伙像老鼠一样。只要给他点儿吃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的意思是说,可以利用马仁太的这个弱点。如果说过去是吴益洙会长放了捕兽器的话,那么这次该轮到社长您了。如果说您比谁都更了解马社长,那您一定也比吴益洙会长更加容易。”

南尚准的眼睛一亮。茶英看着盯着自己的南尚准,接着说道:

“请社长您把转让大洋建筑的过程一字不漏地告诉我吧。我知道了一切以后,会处理的。”

南尚准把视线从茶英身上挪开了。他好像并不打算马上开口说什么。

茶英接着说,

“我无法向您保证您能得到什么作为代价,但我觉得这至少是您东山再起的一个必须步骤。”

南尚准点着一支烟,用力地吸了一口。

7

狂妄自大的家伙!”鲇鱼恶狠狠地瞪着眼睛,用拳头打着那个男人的肚子。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男人弯着腰用手捂住了肚子。鲇鱼又用肘撞了一下男人的后脖颈。男人这次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就倒了下去。两个身体健壮的小子站在男人身后,漠然的望着他。

鲇鱼冲着男人恶狠狠地说:“喂,兔崽子,这段时间你吞进去多少钱啊,今天来却说不能再干了?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鲇鱼,快住手。”正当鲇鱼还想伸脚去踢那个男人时,亨民制止了他。亨民走到男人跟前。

“对不起,那小子太鲁莽了。快起来吧。”亨民把男人搀扶了起来。男人仍旧捂着肚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亨民递过一把椅子让男人坐下,自己也坐在了他前面。

亨民递给男人一支烟。男人看看亨民,接过烟叼在了嘴里。亨民为男人点着烟,说道:“朴兄也知道,这里是我们公司的地下仓库。主要存放从水路运来的货物。几天前,这里就已经空空的了。卖场的商品再过三四天也要捉襟见肘了。”

亨民停住话,偷眼看了看男人。男人不敢注视亨民,像罪犯一样低着头,只是偶尔吐一口烟气。

亨民并没有把视线从男人身上移开,接着又说道:“我们百货公司的顾客都是固定的。大部分都是上流社会的人们,因为他们的要求比较特殊,所以我们为此非常伤脑筋。一旦丧失信用,那就完了。所以,至少我们应该避免因为缺少货物而失去顾客的情况发生,对不对?”

“……。”

“现在经营本来就很困难,如果反复出现这种情况的话,那百货公司将会无法运营。”

男人没有出声,只是观察着亨民的表情。

“所以,还请朴兄帮帮忙。”

男人打了个哆嗦,抬起头。

“当然,我会尽量帮助你们的,但是……。”

“我知道,这段时间,朴兄你已经帮了不少忙。我永远都会感谢你的。”

“我……。”

“请您再费点儿心。我是说,现在百货公司情况很困难,朴兄的帮助是非常必要的。”

“我也想帮忙,但现在是特别稽查时期……。”

“这种情况下,朴兄如果把手收回去的话,也许我们的百货公司就得关门。”

“怎么会那样呢?这么大的百货公司……。”

“你有没有尝试过垒火柴棍的游戏呢?往上垒的时候很困难,但倒塌却只是瞬间的事儿。”

“但是,如果被发现,我就全完了。”

男人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亨民,好像是在恳求。亨民轻轻笑了笑,接着说道:“到时候我会负责的。”

“社长先生,您也别……。”

“给您现在两倍的月薪,怎么样?”

男人并没有回答,脸上挂着苦笑。亨民换了另外一副表情,说道:“不会麻烦朴兄太久,只请再帮我们这一年就可以了。”

“无论如何,我……。”

“下周三香港的货就要到了。那全是我们必须要拿到的货。”

“社长您……。”

“请朴兄相信。只要这次的事情成功,我们不会让朴兄失望的。”亨民的表情有些异样。男人无法和亨民对视,低下头去。亨民接着说:“最近,仁川方面加强了稽查力度,虽然我们也想过空运的途径,但又觉得不行。那边的朋友不太可靠……。所以才来拜托朴兄您。”“可最近不是时候啊……。”

“越是这种时候,漏洞反而更多。也许您现在已经想好具体办法了。我只相信朴兄。”

“社长您……。”

“那么就拜托了。下周三。再见。”

亨民脸上的微笑已经完全消失了。一直站在后边的一个小子走了过来。男人忧虑地望着亨民,最后还是跟着那个小子走了出去。他就像是霜打的一样,很沮丧的样子。

男人刚一走出去,鲇鱼就嘟囔着说:“兔崽子,吃了东西还装腔作势,我们也是给了他钱的。”

亨民一声不响地点着了烟,脸上表情很复杂。

“大哥,这种事,我们还要干到什么时候啊?难道现在我们不可以把该交的税款全部交上,放开手脚地做生意吗?”

“……。”

亨民长长吐了一口烟气。

“如果大哥已经做好为此付出什么代价的准备,那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可大家是在忙着为填满吴会长那张嘴拼命,如果出什么差错,责任不全是大哥的吗?”

“当心有人听到,小声点儿。”

“哪儿止这些啊?哪件肮脏的事情大哥你没有插手呢?”

“难道你觉得什么都不做才好吗?”

“我倒宁愿什么都不做。这样那样地想想,我就不想干了。”

“如果不干这个,还有饭吃吗?”

“我们有手有脚,到哪儿不能吃饱啊?如果不是大哥您,我早就不干了。”

“小子,在拿我当借口吗?”

“我们做这种不光彩的事也不是一两天了……。”

鲇鱼的嘴唇在不停地颤动,亨民递给他一支烟。

“别胡说了,抽支烟吧。”

“……。”

鲇鱼满脸怨气地接过烟。亨民压低声音说:“别太急躁,会慢慢好起来的。我们不是也曾经生活得很舒服吗,你还胡说?”

“吴会长挣那些带着血腥味儿的钱,来填饱自己的肚子。他那样冷酷无情,和吸血鬼又有什么两样呢?”

鲇鱼苦笑着,叭嗒叭嗒地抽着烟。

* * *

皇家百货公司内部的装饰,比想像的还要豪华。用晶质玻璃装饰的墙面在灯光的照耀下,发散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大理石的地面,泛着光泽。

百货公司销售的主要商品是:高档服装、贵重金属饰品、化妆品,等等。所有的东西,都无一例外是高价商品。茶英在想,购买这些商品的人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销售厅里虽然不是非常拥挤,但仍然有不少执着寻找的顾客。大部分顾客都是女性,她们个个都散发着金钱的味道。

茶英在销售厅里来回走着,看着自己映在墙上大镜子里的影子,她无奈地笑了笑。头上戴着假发帽子,长长的绿色假发一直垂到肩膀,还戴着一副墨镜,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是亨民经营的百货公司。以前虽然来过一次,但那次是直接就到亨民的办公室去了,所以今天是头一次在销售厅里闲逛。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见亨民,而是为了了解一下百货公司的情况。茶英首先从最顶层——四层的儿童专柜开始逛起。茶英悠闲地走着,心里觉得好像所有东西都曾经经过亨民的触摸……。

茶英在一层的女性用品专柜前停住了脚步,她拿起一串装饰着小米大小黑珍珠的头带。那头带款式优雅、朴素,很合自己的心意。她甚至不能轻易的放下那串头带。她偷偷向售货员望去,那个售货员正在专心地给另外一名顾客做着解说。

茶英突然想起几年前的记忆。幼美想尽办法吸引百货公司的售货员分散她的注意力,然后自己就利用这个机会偷偷地把一条头带放进了口袋里,那条头带也是这种式样。但后来,那串头带又被弄丢了。

“这个东西,您喜欢吗?”

听了售货员小姐的话,茶英点了点头。

“多少钱?”

“三万六千元。是从意大利……。”

“喜欢是喜欢,就是贵了点儿。”

茶英乏味地笑笑,把东西放回到原位,向别的地方走去。就在茶英走到女性用品专柜的拐角时,她再一次停住了脚步。她的墨镜钉在了一个方向,无法移开。茶英隐藏在墨镜后面的双眼,注视着正门那边。亨民正在微笑着送一个男人。与游忍有余、泰然自若的亨民相比,那个男人不停地点头弯腰,脸上还露出了一种掩饰不住的困惑。

茶英怔怔地站在那里,注视着亨民那边。男人走后,亨民转身向回走去,这时茶英才慌忙地扭过头来。

亨民和身边随行的一个小子一起又沿着来时路向回走去,茶英的墨镜紧紧盯着亨民的背影。墨镜后面,一双喷火的眼睛放射着锐利的光芒。

第六章 星光之歌

1

亨民已经在那里站了三十多分钟。学院生们手拿花束从他旁边走过,还不时用眼看看他。亨民等了四十分钟,茶英才出现。明明就是茶英,可亨民却感觉像是另外一个人。

茶英的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红色书包。她长长的头发整齐地梳到了脑后,脸上几乎没有化妆。看上去惟一不同的地方,只有那垂下的影子似乎显得更加清秀了。尽管只是一点细微的变化,但在亨民眼里那却是很大的不同。茶英看到亨民,笑着走了过来。

“等很久了吗?”

“没有,才一会儿。茶英,祝贺你入学。”亨民把花束递给了茶英。

“什么入学啊?”

“学院啊。”

“谢谢你的花。”

亨民细细打量着茶英,问道:“你的身体没事儿吧?”

“我的身体什么时候有事啦?”

“你不是抽了很多血吗?”

“如果抽那点儿血就无精打采,那我也太瘦弱了。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茶英伸开双臂,好像是在给亨民看。她的脸上挂着爽朗的神情。但是,亨民仍然很谨慎地说:“不,现在你仍然要小心点儿才行。”

“不用担心我,我反倒更担心亨民。你现在怎么样呀?”

“我什么事都没有。又不是受了什么重伤。”

“还没有受重伤吗?流了那么多血……。”“现在真的没事了。难得今天有机会,我们去吃点东西吧?茶英应该好好补充营养才对呀。”

“幼美她也来了。我们一起去吧。”

其实,幼美比亨民来得更早,她已经等很长时间了。

“幽会虽然很好,但让别人这样等着像话吗?”

幼美训斥亨民说。

“哈哈,实在抱歉。你等很久了吧?”

亨民一脸无奈,茶英赶忙插嘴说:“亨民君一点儿错误也没有。学院的课现在才刚刚结束。怕等,还来这么早?”

“气死了……。我跟亨民君说话,你插什么嘴呀?”

“你欺侮老实人,我当然要管啦。”

“好啊,你这个臭丫头。”

幼美说着,使劲用手推了一下茶英。

“亨民君,我有一点不明白。你到底做了些什么,竟然让茶英决心考大学啦?”

“我做什么了?茶英是那种听了我的话才去考大学的人吗?”

“是啊。在遇到亨民君之前,那丫头什么都不在乎,可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还突发奇想要考大学……。唉,只有男人能改变女人。”茶英天真地眨着眼睛说:“认识你这么久,就只会说这些无聊的话。哪里有人让我考大学了?完全是我自愿的。”幼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是嘛。仔细想想,原来跟你一起玩耍的时候,我的心里也不太舒服。真担心会因为我而毁了你的前途。”

“说什么呢,你?”亨民点着烟,问幼美说:“幼美小姐不想考大学吗?”

“我和茶英不一样,她上学肯定是个公认的优等生,而我对学习却一窍不通。我可不想为了学别人的样子而丢脸。”

茶英问幼美:“你不是说过想上体育大学的吗?”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管怎么说,我对学习不太感兴趣,茶英你就好好努力吧。姐姐会在后边推你,为你加油的。”

“别把我推到悬崖下边去就行啦。”

“为了纪念你入学,我们不是应该喝一杯祝贺酒吗?”

“我已经戒酒了呀……。”

“唉哟,你想彻底变成窈窕淑女吗?”

“与其说是祝贺酒,倒不如说是慰劳酒,那样我倒可以多少喝一点儿。”

幼美把视线移向了亨民。

“茶英说她进入学院要过苦日子了,想喝杯慰劳酒,你答应吗?”“当然。没有什么答应不答应的,只是不要总那样就好了。不管慰劳酒还是祝贺酒喝一杯总是可以的,但是……。”

亨民没有说完,正在犹豫着,幼美就催促道:“请快说呀。”

亨民忽然看看茶英,张口说:“在喝酒之前,茶英应该先吃点儿东西……。幼美小姐吃过了吗?”

幼美就像是掉进风里的气球一样,干脆拉长脸说:“真的不能再劝了。原来我们喝酒的时候是不吃东西的。”

“但是,今天茶英的情况……。”

“这可真让没有恋人的我感到伤心啊。”

幼美说着,看了看茶英,撅着嘴说:“你无论如何也应该先吃些东西,否则亨民君一定会埋怨我一辈子的。”

茶英听了,笑笑说:“如果我说先吃点儿东西,那你是不是干脆会说下次就不打算再见我啦?”

“别把人家想的那么坏嘛。是啊,我错了,赶快吃点东西去吧。”茶英敛住笑容,对亨民说:“亨民君,我们还是先简单地喝杯啤酒吧。”

“可以吗?”

“没事儿。吃饭前先喝点儿啤酒,有助于消化。”

“依我看还是先吃点儿东西比较好……。”亨民的脸上仍然是很担心的样子,幼美背转过身,又撅起了嘴。

“真让人看不下去啦。”

茶英听了,冲幼美微微一笑。

“如果你看不惯的话,那你也赶紧在秋天到来之前找个男朋友不就可以啦。”

“不可能。我一想到男女之间谈情说爱,浑身就起鸡皮疙瘩,两个还要完全的融洽。到底煮着吃,还是炒着吃,我才不去费那份心思呢。”

亨民微微一笑,向服务生要了啤酒。亨民给幼美和茶英倒上酒,然后说道:“茶英喝酒,我会很担心的。”

幼美接着说:“她现在不已经是学生了吗,难道喝几杯啤酒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吗?又是在亨民君的面前。”

茶英咂咂嘴,说:“你们真是没完了。难道只要我一喝酒就会变成像狗一样了吗?”

“那倒不是。谁拿你和狗比较啦?难道喝一点酒,就会变成相去甚远的另一个女人了吗?”

“你可真会开玩笑。”

茶英举起酒杯,幼美也挤眉弄眼地拿起酒杯。

“来,干杯。为了尹茶英的爱情和学业……。”

茶英马上接着说:“为了孙幼美的心痛……。”

亨民微微一笑,把酒杯举到了嘴边。幼美一口气喝了半杯酒,她望着亨民说:“其实,亨民君抢走了茶英,应该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但是你又是对茶英开始学习起到决定作用的人物,所以我决定原谅你了。不过,以后你可要好好对待茶英啊。如果茶英因为亨民君而受到伤害,那我可饶不了你。要知道我可不是好惹的呀。”

“我记住了。”

亨民微微一笑,那笑容看起来非常从容和真诚。但是,幼美却无法望着眼前这个亨民。尽管她不露声色,但那天在大流士看到的一幕却始终在她眼前晃动,她无法接受这个男人和那些卑鄙的家伙是一类人的事实。

茶英瞟了幼美一眼。“你怎么这样奇怪呀,是撞见鬼了吗?”

“没有什么奇怪的。我只是说了一些作为姐姐该说的。”

“你喜欢作姐姐吗?”

“当然应该是姐姐了,你是学生,我是社会人。世人看问题的角度就是这样的,是不是啊,亨民君?”

“是的。”

亨民看了看茶英,对幼美说。

“你说什么?”

茶英瞪眼瞧着亨民,幼美站了出来。

“怎么那样看别人啊?别那样训斥别人。”“臭丫头。”

茶英看看亨民,又看看幼美。和幼美不一样,亨民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

2

吴益洙把亨民叫了进来,但却一直在默不作声地喝酒。最近,只要和吴益洙坐在一起,亨民就会无缘无故地感到浑身不舒服。亨民沉着脸,背转过身。吴益洙喝完酒,把酒杯递给了亨民。

“来,你也喝一杯吧。”

“不,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小子,年纪轻轻的……。”

吴益洙也不再劝他。要是往常,这杯酒亨民肯定是会接受的。今天拒绝吴益洙的酒,亨民却又想不出到底有什么理由,他只是觉得跟吴益洙在一起很别扭。

吴益洙举着那杯酒说:“你的个人的事进展得怎么样啦?”

亨民并没回答。对吴益洙的提问,亨民只觉得更加重了自己内心的不快。

“正确的恋爱可以激发人的活力,但如果错误地陷进去,那就会产生不良影响的。当然,这不是针对你说的,可……。”

亨民仍然没有什么反应。吴益洙也不想再说什么关于女人的话题了,他很清楚那样只会刺激亨民。况且,现在大局当前,刺激亨民没有任何好处。吴益洙喝了口酒,接着说:“世元酒店的韩社长来过了。”

“……。”

亨民这时才注视着吴益洙,等待他接着往下说。

“他要我向他通融一些钱。至少要三亿……。”

“世元酒店,他们的资金还不足够吗?”

“足够什么呀,吃饭都成问题了。”

“真的吗?到了这种地步。”

“只要有贷款资格,去银行是很容易的事,可为什么还要向我伸手借钱呢?”

“所以……,您拒绝了吗?”

“我没有理由不向世元酒店行善啊。那边已经快不行啦。现在的情况三亿恐怕也无济于事。他们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有那么困难吗?”“韩社长那小子,就知道打高尔夫球,可怜的家伙。”

吴益洙还没来得及把剩下的酒喝光,就吧叽着嘴说:“我看用不了多久,世元酒店也会走上拍卖场。我想收购它。”

“收购酒店?”

亨民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声音。

“你是劝我不要当世元酒店的社长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那然后……。”

“我想亲手经营酒店,我已经算过了。韩社长那种毛孩子根本就不能和我比。”

世元酒店虽然算不上是最高档的,但也是三颗无穷花的中级酒店( 注:无穷花是韩国的国花) 。它在蚕室地区非常有名。酒店的夜总会租给了崔太植经营,其余的部分都由酒店的所有人韩社长亲自经营。就算酒店走投无路被拿到拍卖场上,那它的价格也是亨民难以想像的。不管怎么说,酒店的价值非常高,但吴益洙并不具有收购它的雄厚资金实力。吴益洙眯起眼睛接着说道:“你我不都是混混出身吗?你也知道,我现在尽力打拼就是想要摆脱这个出身。虽然放高利贷让我赚了点儿小钱,但现在我们毕竟还是混混。只要世元酒店的问题能顺利解决,那我们不也就会被当作企业家看待了吗?这个世界,你挂着什么招牌,人们就会把你当作什么看待。”

“……。”

吴益洙盯着亨民,接着说:“你这小子也和我想的一样吧。你心里是不是也这样盘算的呀?我很清楚,你绝对不是只满足于现在这些小钱的人。所以说,我们现在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

“我虽然说想要收购世元酒店,但千万别以为我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这上边了。我在等待着更大的机会。现在才刚刚开始。世元酒店只是用来掩饰我们出身的帽子而已。”

吴益洙小眼睛里发出的光非常锐利,让人不寒而栗。吴益洙在赚钱方面有着卓越的才能,虽然他在黑社会里混饭吃,但他的头脑里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吴益洙现在主要从事高利贷和不动产经营。不动产的经营主要是利用拍卖场。虽然他也曾经经营过夜总会,但那也只不是他为了从转卖夜总会中牟取利益的一种手段。这样赚到的钱,甚至超过了一般人的想像。

吴益洙吐了一口烟气,说:“到现在为止,可以说我们从事的是自由比赛。从现在开始,有几个环节很重要。大家都应该振作起来。特别是你更应该……。”

“……。”

“如果你能顺利解决这次的事,那我将给你新的机会。”

“您是说让我好好注意拍卖场的情况吗?”“世元酒店的韩社长已经快完蛋了。都已经快死的家伙还苦苦挣扎,所以得根据需要给他加点儿催化剂。好像为了让胎儿迅速脱离子宫,催产剂很有必要一样……。”

“是啊。”

亨民有意地回避着吴益洙的眼神。

“这次事关重要,要做的事情很多。我只相信你。我信任的人除了你没有别人。”

吴益洙语气委婉地说道,他看着亨民的眼神也和以往有些不同。但是,亨民的脸上依然还是很冷淡的样子。

3

内部装饰精美的办公室,像家一样温馨。料想被誉为私债市场女强人的闵敬子一定很奢侈。亨民在棕熊后面走进了办公室,敏锐地扫视了一下四周。一名女职员和几名男职员正在忙着各自的工作。坐在门口的一位男职员向棕熊走了过来。他外表精明能干,而且体格很魁梧。

“请问有什么事吗?”

棕熊看着彬彬有礼的男职员,对他说:“闵社长在吗?”

“那么,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个还要详细地说清楚吗?”

棕熊变得有些气呼呼的样子,男职员板着脸,周围的其他职员齐刷刷地朝这边看来。亨民对那个男职员说:“请转告说我们是从世经企划来的。”

男职员点了点头。

“请稍等。”

男职员客气地点点头,走进了右边的社长室。棕熊叭嗒着嘴,无可奈何地转动着他那短粗的脖子朝四周望去。看着棕熊凶恶的表情,那些职员的目光刹时间都从各处收了回去。没多久,男职员走出社长室,朝这边走了过来。

“请进。”

男职员用手指了指社长室。亨民首先走进了社长室,棕熊跟着也走了进去。

“你好,闵社长。”闵社长立刻笑着站了起来。

“欢迎。你们是从世经企划来的吗?”

“我是世经企划的姜亨民室长,这位是我们公司的职员。”

亨民非常有礼貌地把棕熊介绍给了闵社长。“你好。”

棕熊点点头,涩涩地说。可能是因为他的脖子太短了,所以几乎看不到他的脖子在动。

“很高兴见到你们。来,快请坐。”

亨民坐在了闵敬子的对面。但是棕熊却像木桩似的站在那里。闵敬子冲着棕熊温和地笑笑说,

“为什么不坐……。”

“我习惯站着。”

亨民接着棕熊的话说:“请您别费心,他去哪儿都不坐的。”

“是吗?可真有意思啊。”

她很清楚吴益洙是怎样的人,尽管猜到了这一点,她脸上的表情还是一点儿都没变。闵敬子果然是这个地区的女强人,只见她表情泰然。她脸上沉着的微笑甚至让亨民感到惭愧。闵敬子笑着对亨民说:“好吧,世经企划的姜……。”

“姜亨民。”

“对,姜亨民室长,以前好像听说过。吴社长手下非常有本事的人,我听说过很多有关你的传闻,见了面果然如此。无论如何,今天你能到我们这里来,我感到非常荣幸。”

“您过奖了。”

“哪里,我在这么激烈的竞争中经历了很多事情,眼光绝对不会错的。姜室长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我真羡慕吴社长,能拥有像姜室长这样的得力助手。”

“请别再说了。”

闵敬子换了副表情,说道:

“那么你们从世经企划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呢……。”

亨民的脸上仍然毫无表情,他说:“既是来向您来问候一下,又想请您给我们提供一些情报,所以……。”

“我已经接受你们的问候了,至于提供情报……,请直截了当地说吧。”

“是,那么……。我们知道最近世元酒店的韩社长来找过您,……。”

闵敬子的眼神突然晃动了一下,但她又立刻变回到原来的神情。

“是韩社长亲自跟你们讲的吗?”

“这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闵社长您准备接受韩社长的要求吗?”

闵敬子明显地变了脸色。

“这跟世经企划有什么关系吗?”

“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只是,如果闵社长现在还没有下决定,那我想给您一个建议。”

“是嘛,我自然不敢轻视吴社长的意见了,但我在这块地方摸爬滚打也超过十年了。做事情的时候,还要听从别人的指教,是不是有点儿……。”

“那也要视情况而定啊,爷爷有时不是也要向孙子学习吗?”

闵敬子的嘴角又挂上了笑容。

“你们的建议就是让我拒绝韩社长的要求吗?”

亨民立刻笑了笑。

“闵社长果然是个聪明人。”

“我可以听一听为什么非要我那样做的理由吗?”

“世元酒店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是嘛?现在我还没有对此进行确认,但你们的建议我会当作参考的。如果我确认世元还可以治愈的话,不听你们的建议也可以吗?”

“我们,可不是那么空闲的人。百忙之中,抽空来找您,也是有原因的。我想闵社长不会把我们的建议置之不理吧。”

闵敬子并没有马上接话,只是仔细地打量着亨民的脸。现在,闵敬子的眼角已经没有了笑容。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被紧绷绷的紧张感所包围着的沉默。棕熊嘴里哼哼叽叽地。闵敬子首先打破了沉默。

“吴社长是不会无缘无故地派人过来的,请转告吴社长,我会尽量考虑他的忠告的。”

“还是闵社长想得长远。相信您会明白我们社长的良苦用心的。”“我也希望自己已经明白了。”

闵敬子的眼角又挂上了笑容。但是,亨民却突然感到一种难以抑制的疲倦。

* * *

茶英从图书室里走了出来,今天大约比平时晚了二十分钟。茶英像孩子一样向亨民停车的地方跑去。自从开始到图书室学习之后,亨民每天都用车送茶英回家,一天也没有间断过。茶英脸上挂着笑意,正要打开车门,忽然愣愣地站住了。亨民这次并没有透过车窗冲着自己微笑,而是闭着眼睛靠在坐椅上。茶英轻轻地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坐了进去。亨民好像完全没有察觉似的。亨民的嘴中正发出微弱而均匀的呼吸声。

茶英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呆呆地望着亨民。最近,他好像太疲倦了。这个让自己重新用爱的眼光来看世界的男人,又是让自己平生第一次明白爱是什么的男人,虽然总见面、但一分开又会马上想念的男人,会把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毫不吝惜地给予自己的男人。茶英突然觉得,认识这个男人前的那些日子非常的遥远。

茶英静静地注视着亨民,眼睛开始渐渐有些湿润。又过了很长时间,亨民猛地睁开眼低头看看手表。直到这时,亨民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茶英坐在了自己的旁边。亨民睁开惺忪的睡眼,向窗外望去。可能是因为亨民感觉到了旁边有人,这时他才瞪大眼睛,问道:“呀,什么时候来的?”

亨民好像是遇到预想不到的人那样吃惊。

“看你挺疲倦的。”亨民用手抹了一下脸,一脸的疲惫。

“对不起,刚才打了个盹儿。好像睡了很长时间,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啊?”

“我怎么忍心把酣睡的人从梦中叫醒呢?”“如果我不醒,你是不是会坐在这里等一晚上啊?”

“也许会吧?好久没有这样端详亨民君了,今天能有这个机会,倒也不坏呀。”

“真是个顽皮的小丫头,你要是觉得恶心把酸水儿吐到我脸上可怎么办啊?今后我可要提起精神啊!”

亨民做个鬼脸儿,开车上路了。

“亨民君,以后你别来了。我坐图书室的公车就可以了……。”

茶英的脸上写满了歉疚。

“快别那样讲,只要我喜欢就去做,辛苦一点儿又有什么呢?”

“我真的很抱歉。”“没关系的。为了茶英我做什么都愿意。或许,不让我来,你还有另外的打算吗?”

“说什么呀?”

茶英故意装作很不高兴的样子,接着说:“是啊,我也想做一些别的事情,但是看到了亨民,所以就不能去做啦。”

“有和你一起玩的朋友吗?”

“为什么没有呢?图书室帅气的男孩多的是啊……。”

“知道了。茶英是放不下那些像狼一样的男孩。是不是他们约你每天去图书室的啊?”

“在亨民眼里,别的男人都像狼一样吗?”“唉呀,男人跟狼又有什么区别呢?哪个男人看到茶英那样魅力四射的美女会忍心错过呢?”

“哼……。”

茶英瞟了一下亨民,撅起了嘴唇。亨民看到茶英这个样子,浑身的疲倦好像一下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茶英忽然把头靠在亨民的肩上,问道:“亨民君,明天你做什么呀?”

“你说什么?”

“明天不是星期天吗?”

“对啊,大睡一觉吧。”

“真没意思。睡什么懒觉啊。我们去郊外吧。”

“你不学习了吗?”“不是星期天嘛。”

“应考生星期天……。”

“脑子也要适当地休息才会灵活运转啊。”“是吗?那么去哪里呢?”

“我,想去那里。”“你说哪里?”

“亨民君妈妈住的地方……,可以吗?”

“突然想去那里,为什么呀?”

“想去看看。”

“是嘛……。”

亨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感觉自己的心好像正在碎裂,他无法痛痛快快地说下去,而只是支支唔唔的样子。

第七章 疯狂的行动( 韩) 金敏基/著 王猛/译

7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办公室里的空气非常凝重。吴益洙眯起眼睛恶狠狠地将目光转向了亨民。

“他最后还是不能放弃吗?”

“说是很久以前就那样考虑了。还说,为了确保资金,甚至把桑拿浴池都给压进去了。就算是对他下点功夫,但那好像也不是简单就可以解决的。”

“哎呀,你这小子,你知道到目前为止我们一共投入了多少钱吗?把钱塞进那个家伙的嘴里吗?根本不可能,现在我不会在他身上花一分钱。傲慢的家伙,连手都不伸,就想让人帮他擦鼻涕。”

“现在的方法是……。”

吴益洙把视线从亨民身上移开,自言自语道,

“崔太植这小子,敢和我吴益洙正面做对,到底是什么意思呀?这个婊子养的,赚了几分钱,就目中无人啦。傲慢的家伙,要让他看看我的本事。”

“您想教训他吗?”吴益洙把目光转向了亨民。

“没有别的方法。”亨民并没有回应,只是在回避着吴益洙的目光。吴益洙接着说道,

“两个当中,只能选择一个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崔太植那小子还以为我好欺侮呢,他再往下推,我们就要掉到悬崖下面了。”

“……。”

亨民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小子,他不是在经营世元酒店的夜总会吗,怎么这样别扭呀?这时候,我们应该准确地做出回应。啊,姜亨民!”

吴益洙冲着亨民说道,

“做好准备吧。”

“什么啊,没什么要特别准备的。”

亨民挖苦似地说道。“我是说要准备下定决心。崔太植那小子,他可绝对不是一个好惹的家伙,知道吗?最近,我还听说他又吸纳了几个不错的家伙。”

“……。”

“可是,我们早晚都得和他较量。亨民,我想这次的事也可以算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关键了吧。”

一直板着脸的亨民,张口说道:

“那好,社长。这次崔太植的事我一定处理好。不过,这次的事情结束以后,我想离开。”

吴益洙马上换了另外一副嘴脸。

“什么,你说离开?”

“现在,我想离开社长身边。”

“什么!”

吴益洙紧皱起眉头,瞪大了眼睛。

“你现在说什么?”“很抱歉。这件事我已经考虑很久了。现在,我想离开组织,一个人静静地生活。”

“你这小子疯了吗?”

“请您理解我。”

“理由是什么呢?是觉得我让你难过了吗?”

“不是。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生活。”

“你或许是因为那个丫头吧?”

“您说什么?”

亨民的语调和脸色都变得不一样了。但是,亨民尽量避免和吴益洙对视,接着说道:

“请您不要胡乱猜测了。这件事,完全和那个女孩无关。”

“你遇到茶英那丫头后,就动摇了,我一直在担心。女人本来就是那样的,她会抓住急速前行的男人的脚脖子……。”

“我不是说过跟那女孩无关了吗?”

吴益洙不住地点着头。

“那好。既然你这样说,我也没办法。我想再问你一句,那个决定,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亨民低下了头。

“非常抱歉。”

“姜亨民只能这样吗?好像是我看错人了。”

“……。”

“可怜的小子。”

吴益洙仔细地打量着亨民,叼着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很长时间里,吴益洙只是在办公室走来走去,一边还在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在他的心里,对茶英的愤怒,比因亨民背叛自己而产生的愤怒还要强烈。很明显,亨民已经下定决心了。亨民是世经企划的顶梁柱,世经企划完全依赖着亨民。一想到这样的人才被一个不怎么样的小丫头抢走,吴益洙就好像要窒息

似的。

吴益洙停住脚步,说道,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你想到要接受组织给你的礼物吗?”

亨民立即说,

“当然。我会按照组织的规定把手指留下来。”

“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吴益洙挪动着脚步说道。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

“今天,就请您拿走我的手指吧。”

吴益洙又停住了脚步。

“既然今天已经向我通报了,按照组织的规定,应该把手指留下来。但是,现在大事当前……。”

吴益洙轻轻看了看亨民,嘴角划过了一道冷笑。亨民完全表露出了自己的本意。但不管怎么说,吴益洙对亨民的手指之类的东西并不感兴趣。问题是必须圆满地解决崔太植这件事,所以他还需要亨民为此出力。

吴益洙接着说道:

“别说现在是大事当前,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不想要你的手指。即使想着我们之间的情谊,以及以前你的功劳,我也不会那样做。”“组织不是有规定吗?”

“与组织的规定相比,我更看重我们的感情。也许你不习惯过这种生活吧。”

“……。”

亨民也完全打消了要把手指留下的想法。无论如何,如果让茶英看到不健全的自己,那简直比死掉还要难受。所以,他事先向吴益洙通报了一下。亨民很清楚,吴益洙绝对不是一个重情轻利的伟人。

吴益洙再次坐到了亨民的面前。

“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不会要你的手指。只是崔太植的事,是你的责任,你必须圆满地解决。”

“我知道了。”

“至于你的去留问题,等这件事了结之后,再好好想一想吧。”

“很抱歉,不用再考虑了。等这件事结束后,我就会离开的。”

亨民的语气非常坚决。吴益洙轻轻拍了拍亨民的肩膀。

“知道了。到时再说吧。那可是关系到你前途的大事啊,应该仔细考虑以后再做决定。”“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小子,我知道了。”

吴益洙尴尬地笑了笑。

8

鲇鱼、棕熊和大虎紧跟亨民在一起。

“掌握崔社长的资料了吗?”

坐在驾驶席上的亨民冲着鲇鱼说道。

“他正在桑拿浴池底下的组织总部里呢。”“走吧。”

亨民靠在座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这是最后一次了。不,应该成为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为吴益洙做事,亨民一遍遍地这样安慰着自己。

开始在吴益洙手下做事以后,没有一件事是自己真心想去做的。因为亨民办事出色,所以现在到吴益洙手下才两年就已经成为组织的第二号人物了。但是,一切都没有改变。为了忠实地做吴益洙的左膀右臂,也为了能活下去,亨民只是在按着吴益洙的吩咐做事。

这件事是最后一次了。如果这两年里亨民沾到了吴益洙的光,那么他想把这最后一件事处理圆满作为回报,然后就收手。不管怎么说,吴益洙都不是可以和自己走同一条路的人。吴益洙这个人,他手下的任何一个人,都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他贪欲的道具而已。即使没有和茶英的约定,亨民早晚也会摆脱吴益洙的阴影的。

在组织总部的入口处,站着两个大块头的警卫。棕熊走在最前面。“崔社长在里面吗?”棕熊刚把笨重的身体横在前面,那两个大块头就变了脸色。

“刚刚还在,有什么事吗……。”

“你没必要知道,小子。”

棕熊用他那像锅盖一样的大手把大块头推进了门里面。大块头还没来得及用力,就顺着台阶滚了下去。大虎把另一个大块头也推到了门里。

等亨民一行人都走进去之后,大虎就把百叶门拉了下来。前面的棕熊刚走下台阶,里面忽然就跳出了一个体格健壮的小伙子。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棕熊的拳头已经首先打中了他的下巴。他摇摇晃晃向后退了几步,棕熊也跟上前去。几个小伙子一下子从四面八方跳了出来。

亨民粗略地估算了下,心想这么多的人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于是,他也迅速地投入了战斗。两个小子立刻在亨民的脚下无可奈何地摔了出去。鲇鱼的身形也非常敏捷,又有两个小子在他面前滚倒在地。棕熊飞起一脚,一个小子被他打到了组织总部的门上,大门立刻被撞碎了,那个小子也重重地摔到了门里面。

有一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抄起了一根木棒,正朝棕熊的后脑打去。就在这时,亨民飞快地踢出一脚。还没等那个家伙手中的木棒碰到棕熊,亨民的脚已经踹到了他的身上。那个家伙立刻手拿木棒摔在了地上。接着,棕熊也气势汹汹地跑上前去。

就在鲇鱼转过身的一刹那,有个摔倒在地的小子不知从哪抓起了一把刀子,向着鲇鱼冲了过来。

“鲇鱼小心!”

亨民大声喊道,冲着拿刀的小子踢去。亨民的脚踢中了那个小子的下巴,几乎就在同时,他手中的刀也砍到了鲇鱼的肩膀。刀子原本是瞄准鲇鱼胸口的,但那小子被亨民踢了一脚,所以刀子只砍中了鲇鱼一侧的肩膀。紧接着,拿刀的小子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兔崽子,竟敢砍破我的衣服!”

鲇鱼瞥了一眼自己渗出血的肩膀,怒气冲冲地走到了那个小子的身边。战斗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鲇鱼拽起砍过自己一刀的那个小子,给了他一顿拳头大餐。这时,战斗已经基本平静下来了。

直到现在,还没有见到崔太植的影子。他手下的那些家伙就像虫子一样,在地上蠕动着。棕熊挥舞着木棒,把他们赶到了一起。大虎把房里的客人们也轰了出去,亨民向收银台的女人走了过去。

女人已经面如土色。刚才两方展开战斗时,她不知所措,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亨民冲着那个紧张的女人问道,“崔社长在哪里?”

女人不敢回答,只是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方向,她的嘴唇在不停地哆嗦。亨民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鲇鱼紧跟在亨民身后,鲇鱼的肩膀已经被血染红了。

“伤口没事吧?”

“只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而已。”

鲇鱼微笑着打开了房门。宽敞的房间里,崔社长正在独自喝酒。

“真了不起啊。到底还是姜室长有本事。来,喝一杯吧。”

虽然十余名部下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全部被打趴下了,但崔太植竟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崔太植不愧是崔太植,果然很有胆量。亨民再次意识到,他决对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家伙。鲇鱼掏出折刀,说道:

“也许今天会成为祭祀的日子,你怎么还喝酒啊?”

崔太植瞟了鲇鱼一眼,嘴唇在不停地抽动,好像是在咬牙。亨民从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和一支圆珠笔,一起扔到了桌子上,然后低声说道:

“崔社长您也知道,我们社长在世元酒店费了很大心思。您没理由把它抢过去。我也不说什么了,您只要签个字就可以了。”

崔太植放下酒杯,粗略地看了一遍文件。然后又把文件推到亨民一边,重新拿起了酒杯。“让我放弃竞标。那你们就想错了。让我在这张纸上签字,那所有的事情不就都顺从吴社长的心意了吗?”

鲇鱼接着崔太植的话说道,

“这个跟你没关。我可没有耐性,赶快做决定吧。要么在文件上签字,要么我就在你的脖子上留个记号。”

亨民接着说道:

“我们既然来了,就不打算空手而归。请赶快做决定吧。如果不签字,那就要把脑袋交出来。”

鲇鱼仍旧熟练地玩弄着手中的折刀,他一侧的肩膀已经完全被血染红了,血顺着他的胳膊流到了手背上。房间里,弥漫了紧张的气氛。崔太植的表情有些紊乱。

最后,崔太植把杯里剩下的酒全都喝光了,然后把文件拽到了自己面前。

“姜室长,你记住。我在这张纸上签字,并不代表所有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一切都关系在崔社长身上了。签字以后,如果有什么差错,那就请您准备为此付出代价吧。”

崔太植用锐利的眼光盯了亨民很久,他的嘴唇在不停地抖动。但是,他一句话也没说就拿起了圆珠笔。

崔太植签字的时候,鲇鱼仍然把弄着手中的折刀。

“他好像说还要做什么似的,大哥。刚才进去的时候,应该把崔太植这小子的纫带给割断了。”

棕熊边往外走,嘴里边嘟囔道。

“崔太植这小子,难道我们还要老老实实地向他退让吗?”

驾驶汽车的鲇鱼的脸上起了疑云。

“这样,他应该会听话了吧。”

“崔太植这小子,比我们想像的还要难对付。”

“哼……。”

亨民长出了一口气,从鼻子里发出了短促的一声。亨民的心里也有些怀疑。虽然一开始就没想到要给崔太植放点血,但今天这样做无疑不太足够。因为无论如何,崔太植也不是一个好惹的家伙,他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吓倒的。

作为亨民来说,这是他最后一次为吴益洙做事了。因此,应该处理得更加圆满。虽然他知道离开组织很难,但他也绝对不会反悔。

亨民点着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不管怎么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只希望能进展顺利,以后就只是吴益洙一个人的事情了。

9

茶英从学院出来,向图书室走去。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她转过头,看着倚在街道拐角墙上的那个男人。尽管那个男人低着头,但茶英还是立刻认出了他。没错,那是亨民。茶英有些疑惑。从学院大门出来的时候,虽然看到有一个男人倚在墙上。但是茶英根本什么都没有想,就从旁边走了过去。为什么没能第一眼就认出他呢?茶英感觉自己对亨民犯了很大的罪。

茶英走到旁边的时候,亨民仍旧低着头,丝毫没有觉察到。以前,并没有见过亨民这个样子。茶英不想马上叫亨民的名字。不知为什么,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向茶英袭来,甚至连她的心都开始不安起来。

“亨民君。”

茶英的声音就像一只蚊子在叫唤。亨民好像没有听见,一点反应都没有。

“亨民君。”

茶英略微提高了声音,同时还用手摇了摇亨民的肩膀。

“是茶英啊。都结束了吗?”

茶英闻到了一股酒味。亨民的眼神和表情都显得有一些懈怠,这也是茶英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刹那间,原来茶英心中那种紧张变成了不安。

“喝酒了吗?”

“嗯,喝了一点。”“好像不是一点吧?”“真的只是一点。走吧。”

亨民搂住了茶英的肩膀。

“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联系……。”

“刚才。我突然想偷偷地看着茶英。”

“没出什么事吧?”“什么事……。”

但是,茶英能感觉到亨民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去哪里呀?”

“去兜风怎么样?”茶英没有回答,只是以无法掩饰住的不安神情望着亨民。结束了一天寿命的太阳,正抖动着身体向江面上拨撒阳光。一艘游船穿透阳光,在江水中慢慢地前行。游船上,一对男女不知在向谁热情地挥手。

亨民正在抽烟,茶英问他说,

“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吗?”

“有什么事啊?”

“已经写到亨民君的脸上了。大白天为什么喝酒啊?”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突然赶上酒席罢了。”

“不是什么不好的酒席吧?”

“不是。”

“那就万幸了。”

茶英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把头转向了江水一边。亨民长长地吐了一口烟气。费了很大力气吸进嘴里、然后又吐出来的烟气,立刻消失在虚幻的空气中。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即使不是和茶英的约定,亨民早晚也会收手不干的,只不过茶英把时间提前了而已。如果说还有什么令亨民牵挂的话,那就是茶英了。现在离茶英论述考试的日子只剩几天了,但是亨民却不能一直守在她身边,总是有些惋惜。虽然亨民原本打算等所有的事情都圆满解决以后就立刻收手,但却碰巧遇到了崔太植的事,看来也只好等这次事情结束以后再做打算了。等茶英的论述考试结束以后,亨民也就可以离开组织了。但是,不知道会不会有意外的事情发生。

尽管想法变了好几次,但按计划行动才是最佳方案。并且,亨民也想在按照茶英的意思

完全与吴益洙决裂以后,听到茶英合格通过论述考试的消息。

鲇鱼那几个人,还让亨民的心里有些混乱。特别是在鲇鱼的面前,亨民更觉得对不起他。尽管亨民只比鲇鱼大一岁,但鲇鱼完全把自己当作亲哥哥了,可自己却背叛了鲇鱼。

昨晚,亨民和鲇鱼喝了一夜酒,以求得鲇鱼的原谅。对于亨民,鲇鱼也用眼泪做出了回应。

快到天亮的时候,亨民暂时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又独自一个人喝了些酒。否则,他也不会大白天还这样无精打采的。所有的羞愧都不会消退,但是……。亨民茫然地吸着烟。

“现在离论述考试的时间没剩几天了吧?”“还有十天左右吧。”“不用太勉强。就算花费几天时间在论述上,那成绩也不会飕地一下就爬上去啊?应该适当调节一下自己。”

“那个是顺着你的心思吗?不论吃饭,还是睡觉,我都在想着论述考试的事。”

“不用太担心。茶英一定会合格的。学习刻苦,考试成绩不也很好吗?”

“无论如何,怎么也要等论述考试都结束以后才能安心睡觉。”

“健康最重要。应该吃好才对。”

茶英望着亨民的眼神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亨民君,今天你有些奇怪。好像马上就要离开远行似的。”

亨民望着茶英,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是真的。”

“是吗?是真的吗?”

茶英立刻显得非常惊讶。

亨民手里的烟已经燃到了过滤嘴,他掐灭烟开口说道,

“茶英啊,从今天开始,我不能再到图书室接你、送你回家了。”“图书室这边也有汽车,所以没什么关系。可你说离开是什么意思呢?”

“我要离开汉城几天。”

“为什么?去多长时间啊?”

亨民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茶英的脸看了很久,然后才开口说道:“其实,这次我就打算停手了。虽然我以前也说过,但把事情放下并不像想像的那么简单。我们这一行的性质就是这样的。只要离开汉城几天就可以了。”

茶英阴沉的脸稍稍变得晴朗了一些。

“那样啊?好吧。你必须要离开汉城吗?”“我也想陪在你身边,等你接到合格通知书。但那样的话,会给茶英带来不方便的,那样会妨碍你的功课。公司不会轻易把我放走的。现在从所有事情上立刻脱离出去,是最好的方法。一有空,我就会和你联系,所以茶英不要胡思乱想,只要好好复习功课就行了。”

“那大概需要多少时间呢?”

“没法说出确切的时间,要看情况而定,总之不会太久的。”

“什么时候离开呀?”

“以后,我们就不能再见面了。我也想在听到茶英的好消息时,履行我和茶英的约定。”茶英的眼睛有些模糊了,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茶英把脸埋进了亨民的胸口。

“谢谢,亨民君,我知道了。我会按照亨民君说的去做的。但你要和我约定,时间不能太久。”

“知道了。我和你约定。”

“请不要担心我。我等待着亨民君的好消息。”

“我也相信茶英。”亨民把茶英用力向怀里搂了搂。

第八章 不停歇的灵魂

1

马仁太向着亨民不停地点头哈腰。马仁太刚进来的时候,亨民就已经清楚地猜到他的用意了。他想拿下南阳州郡道路延长工程的修筑权。这项工程,需要打通两座山,总长度为十公里,是一项非常大的工程。只要拿下这个工程,那么岌岌可危的大洋建筑就会重新恢复活力。

马仁太知道,吴益洙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拿下这个项目。马仁太向上推了推眼镜,说道,

“真的很抱歉。为了百货公司的事,您已经很忙了,我还一次次地来给您添麻烦。”

“我们不是一家人吗?能帮忙,我一定会帮。”

“问题是,现在大洋建筑的信用度已经降到了最低点了。应该首先恢复信誉,这才是当务之急。”

“是那样的。”

“所以说,这次工程的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只要这次事情进展顺利,以后我就再也不会来麻烦姜社长您了。道理是这样的,可这次的事情并不是您份内的事啊。”

这件事的确不是亨民份内的事,但它对马仁太却意义重大。上次的道级工程虽然不太大,也是亨民出马才拿下来的。马仁太做梦也没想到当时亨民能拿下那个工程。当初,亨民使用的方法,是马仁太连想都没想到的。可现在,也许马仁太会对当时的方法感兴趣。

“抽支烟吧?”

亨民对马仁太说道,“是,是……。”

马仁太接住了亨民递过来的香烟。一种掩饰不住的惶恐,从他的脸上流露出来。亨民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然后为马仁太点着了火,开口说道,

“正像马社长说的那样,这不是我份内的事。但是还能怎么办呢?既然已经着手开始了,就应该竭尽全力,难道这样坐着等死吗?”

“当然。就算是想到会长先生对我的栽培,我也不能这样坐着等死啊。我一定会报答会长和姜社长您的大恩。”“马社长的意思这样坚决,应该不会轻易倒下吧?让我们竭尽全力吧。参加竞争的对手都有哪几个呀?”

“大概可以归结为三家,其中的文津建设,我只要下点功夫应该可以解决。问题是新韩和南一土建。这次的工程,新韩是夏社长直接跳出来负责的,南一土建是由朴汉宇专务来负责的,这两个人好像不太好应付。据说,这次的事情,对他们也至关重要。”

“只有这两家吗?”“万幸的是,这次大企业都被排除在外了。政府看到很多中小企业都濒临倒闭,于是在这次的工程上对中小企业实行了救助的政策。”

“新韩建筑和南一土建……。”

“是的,只要它们肯帮忙,那就没有什么问题。”

“知道了。它们的问题我来解决。”

马仁太的屁股忽然从座位上抬了起来,他的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了亨民的手。

“谢谢,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大恩,我死也不会忘记的。”

亨民缓缓把手抽了出来。

“现在事情还没有结束呢。等到事情结束,再说谢谢也不迟。况且,社长和我也是一家人啊。社长的事,就是我的事。”

“话是那样说,但每次都给您麻烦……。”“您也很忙,就请先回去吧。”

“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马仁太点了点他那光秃秃的脑袋,走了出去。这时,亨民才点着烟,抽了起来。接着,他拿起电话,按下了号码键。

“是鲇鱼吗?”

“是我,大哥。”

“忙吗?”

“还行。”

“那好,把棕熊一起叫来。”

“好的,知道了。”亨民放下电话,长长地吐了一口烟气。

* * *

斧子接到吴益洙的命令,并没有马上出去,而是站在那里犹豫着。吴益洙望了望斧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嗯,还有话要说吗?”

“我……也许您还没有看到那篇报道吧。”“看到什么报道啊?”“好像是和大洋建筑有关的报道……。”

“有关就有关呗,怎么啦?”

“您还没有看过吗?”

“你这小子,那上面都写了些什么,让你这个样子啊?”

“这个,您稍等一会儿。”

斧子转身朝外走去。“这小子可真无聊。”吴益洙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一会儿斧子又走了进来。

“这里做了标记的部分。”

吴益洙眯起眼睛,把目光集中到了斧子指着的那部分文字上。

是揭露建筑公司在工程竞标过程中所采取的不正当手段的报道。报道主要讲的是:在竞标政府推出的承包工程时,各建筑公司靠人际关系、或者是贿赂,甚至暴力和恐吓等手段达到目的的现象愈演愈烈。对吴益洙来讲,最大的问题,就是报道内容中有很大一部分都谈到了大洋建筑。

“……特别是在一年前更换老板的某建筑公司的收购过程中,据说更是用尽了各种不法手段。收购方打着协商的幌子,对公司原来的业主进行威逼恐吓,结果以不足鉴定价格( 注:即对拍卖公司资产评估的价格。) 一半的价格成功收购了大洋建筑。去年五月份,在京畿道政府推出的道路修复工程公开招标中,中标公司也使用了各种不法手段,最后得以竞标成功。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吴某现在是江南S 酒店和仁川某百货公司的实际业主。”

报纸上并没有登出写那篇报道的记者的名字,最后注明的是社会部联合取材小组。读着报道,吴益洙慢慢皱起了眉头。最后,他把报纸啪地扔到了地上。

“是哪个家伙写的呀?这不明摆着要找我的麻烦吗?”

吴益洙奇怪地笑了笑,冲着一直在傻头傻脑地站在原地的斧子说,“那是什么报纸啊?”“《周日新闻》,是一周才出一次的周刊报纸。虽然实力上要比那些有名的报纸差一些,但影响力也是很大的。”“我没问你这个,小子。我是问你这家报社为什么盯准我们了?记者怎么知道那些东西的?”

吴益洙把燃尽的烟使劲地在烟灰缸里揉搓着,他厚重的下嘴唇紧紧地闭着。一会儿,吴益洙又把目光转向了斧子,说道,

“你说的是《周日新闻》吗?”

“是的。”

“《周日新闻》,上次是不是登过亨民的报道啊?”

斧子歪着脑袋说道。“好像是吧。这样看来,会长您说的好像没错。”

“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是同一家报纸呢?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吴益洙的眼角向上挑了挑。

“这个嘛。”

“这个什么呀,你这小子。应该赶快去确认一下才对。”

“您说什么?”

“你这小子,今天要把我气疯吗。我让你马上到报社去查查,到底是哪个家伙写的这篇报道。”

“是,我知道了。”斧子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把事情交给这种小子去做……。”

吴益洙不停地咂吧着嘴,他的表情非常难看,好像是在嚼一条虫子。他预感到事情不太妙,就好像是在薄薄的冰面上行走一样危险,他甚至听到了冰面裂开的声音。这时,斧子又拿着一张报纸走了进来。“报纸在这里。”

吴益洙接过斧子手里的报纸,神经质似的打开了登载了有关亨民报道的那个版面。

“尹茶英……。”

吴益洙盯着报纸,自言自语地嘟囔道。突然,他抬头望着斧子问道,

“这个尹茶英的名字,你是不是记得在哪里听过呀?”

“尹茶英吗?尹茶英……。”

斧子看着吴益洙,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以前和姜社长在一起的那个女的,是不是叫尹茶英啊?”

“亨民吗?”

“虽然还没有确认,但那个女的也叫尹茶英,您想起来了吗?”吴益洙眯缝着的小眼睛,猛地瞪大了。

“对!就是那个臭丫头,尹茶英。”

2

一辆汽车正在向地下停车场开进去。确认了那辆汽车的车牌号码之后,一个小子张口说道,

“他好像来了,大哥。”

坐在汽车后边座位上的棕熊盯着开进停车场的汽车,低声说道。

“过去把他带来。”坐在前排的两个小子走下了汽车。

刚一迈进电梯,新韩建筑的夏吉道社长就按下了关门的电钮。电梯门关到一半的时候,又被打开了,两个小子走进了电梯。

正当夏吉道社长准备再按下关门的电钮时,一个小子紧贴到了他的背后,低声说道,

“先下去一会儿吧。如果在这里喧哗似乎不太好吧。”

夏吉道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在了他的腰上,一股说话时释放出来的热气触到了他的耳朵。另外一个小子,按下了电梯开门的电钮,冲着夏吉道笑了笑。那笑容,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夏吉道不敢回头看,只是张嘴问道,

“你们……是、是谁啊?”

“这个你不用知道,下来一下吧。”

抵在腰上的硬物顶得更用力了。夏吉道无可奈何地被后边那个小子推着,走了出来。别说出声了,夏吉道甚至连头都不敢回,就被带到了地下停车场的一个小角落,被塞进了事先等候在那里的一辆黑色汽车上。

被推进车里的夏吉道,被等在车里的棕熊用大手按着后脑勺,弯着腰,把头低到了座位上。汽车立刻开了出去。“这是为什么啊?你们是什么人啊,你们!”因为棕熊一直在按着夏吉道的头,所以他根本无法直起腰来。夏吉道无力地叫嚷道。

“一会儿就可以了,安静点。又不会把你杀了。”

棕熊按着夏吉道的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夏吉道被夹在两个人中间,无法动弹,他还必须低着头,把腰弯成九十度。但恐惧一直涌到发梢,他根本就顾不上痛疼了。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汽车停住了,棕熊把手从夏吉道的头上拿了下来。停车的位置,是一处僻静的公路边。夏吉道根本不想去猜测自己现在是在哪里。棕熊低声说道,

“失礼了,您这么尊贵的身份。”

这时,夏吉道才把头慢慢转向了棕熊一边。他看到一个体格健壮的小子坐在自己旁边,正在对自己微笑。那是一张令人窒息的脸,但看到他以后,夏吉道心中的恐惧多少有些减轻了。夏吉道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啊?想要我怎么样啊?”

棕熊笑着说,

“我们也很忙,所以要速战速决。”

这时,夏吉道感觉自己手背热呼呼的,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他发现,自己的手背已经落上了斑斑点点的红色液体。并且,那种液体还在不停地往下滴着。“哎呀!”

夏吉道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但接下来就不再出声了。他看到了一只鸡露出了白白皮肤。右边坐着的小子,手里拿着一只鸡。现在,他正在用一把折刀对着那只鸡乱砍。

夏吉道吃惊地张着嘴巴,呆呆地望着右边的小子。棕熊慢慢地张开了嘴。

“请理解,这个小子脾气本来就那样。他本来就喜欢玩弄刀子,最近没怎么用过刀子,所以手就发痒了。因此才会这样的。”

夏吉道把头转向了棕熊,张口说道,

“我……没做错什么呀,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棕熊立刻换了一副表情,盯着夏吉道。

“请放弃竞标这次南阳州郡的道路工程。”“什么?”

“你不用知道我们是谁。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请放弃这次的竞标。您上中学的女儿和上小学的儿子长得都挺聪明的,师母也是一个大美人啊。如果不想让您心爱的家人变成这只鸡的下场,那最好还是听我的话。”

“你们……。”

“我不想说第二次。记清楚我的话。喂,社长先生,请下车吧。”棕熊把头转了过去。右边的小子抓住夏吉道的胳膊,把他拉了出去。“最好不要给我们彼此都找麻烦。我们很忙,失礼,先走了。”

那个小子微微笑了笑,上了汽车,汽车立刻消失在了黑暗中。夏吉道像是被钉在那里似的,在原地站了很长时间。

* * *

南一土建的朴汉宇专务在路口的停车线前踩住了刹车。但是,还没等车停稳,后面就传来了嘭的一声,朴汉宇的全身也跟着颤动了一下。朴汉宇专务一边嘟囔着怎么啦,一边从车上走了下来。从后面车上下来的两个男人,朝他走了过来。

“应该小心点,开车……。”

朴汉宇冲着从驾驶座上下来的小子说道,但还等他说完就闭上了嘴巴。因为不知什么时候紧贴到朴汉宇身边的小子,已经把折刀抵在他的肚子上了。

那个小子对着朴汉宇的耳朵嘀咕道,

“如果不想在肚子上留个洞,最好乖乖坐到车上去。”

朴汉宇什么也没说,按照那个小子吩咐的重新坐回到了自己汽车的驾驶席上。那个小子快速地坐到了后面,然后把折刀搭在了朴汉宇的后脖颈上。不知什么时候坐到汽车前排驾驶席旁边座位上的鲇鱼,望着朴汉宇微微笑了笑。“喂,走吧。”

“去哪里呀?你们是谁呀?”

朴汉宇尽量保持着冷静,但他的声音分明在颤抖。坐在后排的小子正在用折刀抵着朴汉宇的后脖颈。

“不要想试探我的耐性,赶快开车。”

这时,朴汉宇才把汽车开了出去。

“拐个弯,把车开上奥林匹克大道上去。”鲇鱼不耐烦地说道。

“你们没有认错人吧?我……。”

朴汉宇结结巴巴地说道,后排的小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混蛋,废话怎么这么多啊。按照吩咐的去做就行了。”

朴汉宇不再说话了,把汽车开上了奥林匹克大道。汽车开上千户大桥时,鲇鱼开口说道,“往下开。”

“是江边吗?”

“话太多了,混蛋。下边不是汉江,还是山吗?”

“先生们,请告诉我到底有什么事……。”没等他说完,后排的小子就把折刀贴得更紧了。

“非要看到流血,才会按照吩咐的去做吗?”

“是,知道了。”

朴汉宇无可奈何地向着黑暗笼罩下的汉江岸边开去。朴汉宇悄悄地把一只手放进了口袋里,悄悄按下了小型录音机的开关。

“继续沿着江堤开。”

朴汉宇按照鲇鱼的吩咐向前开去。当车开到前面已经没有路可以走时,朴汉宇踩下了刹车。鲇鱼把头转向朴汉宇,他的目光有些不同寻常。

“谁让你停车啦,继续开。”

鲇鱼的声音像冰块一样寒冷。朴汉宇的后脊梁骨上,掠过了一丝颤栗。

“先生,您也看到了,不能再往前……。”“当然,再往前开,就要掉到水里去了。那样的话,不就可以死去了吗?能活下来的人会钻出去,死去的人要到明天早上才会浮出水面。喂,再往前开吧。”

“老兄快往前开吧,不然你的身体会发痒的。”

后排拿折刀的小子,嘿嘿地笑了笑。朴汉宇咽了口唾沫,然后才开口说道,

“喂,到底是为什么呀?你们认错人了吧。我根本不知道你们是谁啊。”

鲇鱼推了推朴汉宇的脸。

“你不想死吧。”

“千万别那样说。如果你们有什么要求,就请说出来吧。”

朴汉宇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能对你的话负责吗?”

“是的。请讲吧,你们想要什么?”

“那我就单刀直入了。请放弃这次南阳州郡的工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当作一开始就没听到过不就可以了,是不是啊?”

朴汉宇的表情立刻变得很凝重。

“你们,是谁派来的?”

“问这个干什么呀。现在,应该省去那些没有必要的话,干净利索地回答。”

鲇鱼恶狠狠地盯着他,但朴汉宇并没有马上开口。鲇鱼又向上翻了翻眼睛,说:

“不回答,是表示不可以吗?好吧,那就没有办法了。”

鲇鱼飞快地从后排的棕熊手里抢过折刀,横在了朴汉宇的脖子上。“如果不想在脖子上留道沟,最好踩下油门。”

朴汉宇惊叫了一声,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让我不再介入这次的工程。”

但是,折刀还是在朴汉宇的脖子上轻轻划了一下。

“哼哼……。”

朴汉宇动都不敢动,只是转着眼珠盯着鲇鱼。朴汉宇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红线,里面立刻渗出了鲜血,红线马上变得粗了起来。鲇鱼张开嘴说,

“我相信你的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最好不要戏弄我。如果想看看欺骗我的人会有什么下场,那你就试试看吧。”

鲇鱼的表情和语调都让人感到恐惧。朴汉宇咽了口唾沫,说道:

“请相信我,我会遵守约定的。”

“有手绢的话,就用它摁住脖子吧。血马上就会止住,不要太担心。”

鲇鱼冷笑一声,收回了折刀。

第九章 不为人知的事

3

亨民粗略地扫了一眼新闻报道,默默地把脸贴到了报纸上。这是上午就已经读过的内容了。茶英当记者了,所以每到那家报纸发行的当天,亨民就会赶快买一张来看,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特别是报纸上如果有茶英写的报道,那么亨民会连一个标点都不落地从头读到尾。

这次这篇有关建筑公司不正当竞争的报道,并没有署着茶英的名字。但是,亨民很轻易就猜到了那篇文章出自茶英之手。亨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室内弥漫着沉默,沉默当中充斥着紧张。吴益洙把亨民叫了过来,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站在窗边向外看着。

那个埋在吴益洙的记忆深处、几乎要被忘掉的小丫头,又出现了。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不懂礼貌、顽皮的小丫头了,已经成为一名记者了。女人心里如果有怨气,是不是六月天里也会下霜呢?

吴益洙从看到报道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坐立不安。他的心中充满了焦燥。自从在这块地面上打拼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心神不定。

吴益洙转过身,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亨民说道,

“叫尹茶英的记者,是不是你以前遇到的那个女孩啊?”

“……。”

亨民什么话也没有说。果然不出亨民所料,吴益洙谈到了茶英。自从接到吴益洙让他过去一下的电话开始,亨民就猜到是为了茶英的事。亨民曾经一直极力回避的、复杂微妙的情况,终于发生了。

“不回答,好像就表示默认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据我所知,你跟那个女孩已经分开很久了。”

“很久以前,我们就分开了。”

“那你们又重逢了,是吧?”

说着,吴益洙偷偷看了看亨民。对吴益洙来说,最迫切的问题,就是要知道亨民与那个小丫头是否还保持着联系。但从亨民任何反应都没有来看,他和茶英之间并没有恢复交往。

“她曾经以记者的身份来找过我一次。”

吴益洙抬头看看亨民,点了点头。

“是那样啊。那么,你对那篇报道怎么想呢?”

“您指的什么啊?”吴益洙走到亨民跟前,接着说道,

“那篇报道,很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那个叫什么尹茶英的女记者,上次不是也写过关于你的报道吗?这次的报道好像也是尹记者的杰作……。”

“署名写的不是社会部联合取材小组吗?报社的那帮家伙,他们的鼻子不是很灵敏的吗?只要想打听什么,那就一定能把材料搞到手。”

“对尹茶英记者,你怎么想啊?”

亨民微微笑了笑。

“会长,您怀疑尹记者吗?会长您也读过关于我的那篇报道,我和尹记者直接见过面,她并没有露出一丁点要为难我们的意思。”

“是嘛。她恐怕也不至于要把和过去恋人相关的公司推入困境中吧?可尹茶英所在的那家报社为什么两次写了关于我们公司的报道呢?”

“这个世界不是很小吗?那种事情是会经常发生的。”

“真的吗?”

吴益洙点点头,接着问道,

“那个茶英当上什么记者以后,你没想再和她交往吗?”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个我根本就没有想过。”

“但是,从她再一次去找你还写了关于你的报道来看,就证明她还没有把你忘掉,不是吗?”

“也许吧。”

一直在用敏锐的目光盯着亨民的吴益洙点点头,接着说道,

“那么,那个问题你应该知道怎么解决吧。不管怎么说,听到那个小姑娘的事情,我就有了另外的想法。于是我想,也许她本来就对你不怀好意,所以才故意接近你的。”

“请不要太费心了。那只不过是一般的采访而已。”

“当然了。现在,她也没必要对你不怀好意。似乎由于各种情况,我对那个姑娘产生了一些误解。原来,我还以为那篇报道是她写的呢。”

“她没道理那样做。”

“我也那样想。但你应该记清楚一点。《周日新闻》里面,分明有人在盯着我们。否则,也不会写出那种报道。”

“我觉得您没必要那样敏感。那篇文章,只不过是揭露大洋建筑的不正当竞争而已。应该是针对大洋建筑的,不是吗?”

“报道你也读过了,现在还没看出来吗?那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这个,连小孩子都看得出来。”

吴益洙用犀利的眼光看着亨民说。

“我跟你也说过了。我是怎么走到这个位置的,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我不想被耽误在这里。要是有哪个作家敢招惹我,那我绝对饶不了他。那个女记者也不例外。因为她早就和你不相干了,所以我说话也就没有顾虑了。”

亨民什么话都没有说。接下来的是沉默。吴益洙收回犀利的目光,打破了沉默。

“如果那个女记者再和你联系,那就和她好好说。如果公司里有人在盯着我们,那就让她讲出来。你们的关系曾经很亲密,你不会担心什么吧?”

亨民表情凝重地背转过身。亨民刚一走出去,吴益洙就把斧子叫了进来。

“从今天开始,在那个叫尹茶英的女记者周围安排几个人。要好好地盯着她,连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不要放过,然后向我报告。”

“我知道了。”

“还有,跟去大洋建筑的德培联系一下,要彻底掌握马仁太的行动。”

吴益洙的目光比刚才更犀利了。

* * *

“……有手绢的话,就用它摁住脖子吧。血马上就会止住,不要太担心。”

像小孩子手掌大小的录音机,清楚地再现了录下的内容。朴汉宇关掉录音机的开关,恭恭敬敬地冲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点了点头。

“如果社长您早点给我指示,也不至于那样。也许,那些家伙真会那样做。”

“……。”

“很明显是吴益洙干的。我知道,这种事情主要由吴益洙手下的姜亨民负责。姜亨民是仁川皇家百货公司的社长,他是吴益洙的左膀右臂。调查一下姜亨民使唤的那些家伙,那么找到声音的主人应该不会太难。”

男人仍旧背对着朴汉宇,他用像含了痰一样沙哑的嗓音说道:

“朴专务能肯定这次事情是吴益洙干的吗?”

“我掌握了很多关于这次竞标公司的情报,除了大洋建设,没有一个公司会做出这样卑鄙下流的事情。那些家伙不光向我们,还向其他公司动了手脚。”

“……。”

男人并没有说什么。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又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那么,朴专务,请说说你的想法吧。”

“我会按社长您的指示去做的。”

“如果我们硬要竞标,那些家伙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但是,我们要这样忍气吞声到什么时候呢?”

“那些人都是些心狠手辣的家伙,是绝对不能轻视的对手。如果以为把吴益洙那小子的声音录下来,就等于牢牢控制了他们,那就想错了。”

“那照您这样说……。”

“这次竞标,还是放弃比较好。”

“那样的话,公司的利益……。”

“现在还没到时候,所以,按我说的去做吧。”

“我知道了,社长先生。”

朴汉宇又冲男人点了点头。

4

“那么,你是说很难免光凭那个就着手调查吗?”

茶英看着洪在彪检察官说。洪在彪容貌清秀,个头不高,白净的脸上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是一张典型的书呆子脸。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作为检察官所应该具有的那种洞察秋毫的敏锐眼光。光从侧面看,完全没有对检察官的那种信赖感。

洪检察官向上推了推眼镜,开口说,

“没有那样的事。只凭报道材料就正式着手进行调查是比较困难的。”

“那么遇到什么情况才可以正式着手进行调查呢?”

“要看情况而定,很难具体地说。如果警察提出要求,当然也可以进行调查了。”

“检察官的意思,好像是说我那篇报道缺乏可信度。如果我写的东西是假的,那他们为什么会受到这样大的冲击呢?马上就会因为名誉受损而垮下去了。而且,从他们一直沉默来看,不也印证了他们在从事违法行为吗?”

洪检察官摆了摆手。“啊,请不要误解。我并不是说他们没有违法行为。我是说,从法律步骤上讲,目前还不能着手进行调查。尹记者写的那篇报道,可以作为调查时的参考资料,但我们不能光凭那个就进行调查。”

茶英轻出了一口气。看来,她以为写一篇报道就可以让检察部门对吴益洙进行调查的想法是错误的。到底调查不调查,只能由检察部门自己来决定。

洪检察官又扶了扶眼镜,说:

“尹记者的目的已经超过了单纯把违法行为告诉我们的范围,如果让他们接受法律的审判,那么顺序不是颠倒了吗?在报道出来之前,应该首先掌握可以控告他们的确凿证据。现在,报道已经出来,他们应该已经开始准备应付调查的对策了,所以后面的事情就会变得很困难了。”

茶英仍旧没有说话,因为洪检察官讲的确实很对。

茶英从一开始就没有做好充分准备,然后有计划地去做这件事。只因为头脑里想着那个叫姜亨民的男人,所以没有经过仔细考虑就着手开始了。但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切还是老样子。只能再次重新开始了。

关于吴益洙公司的那篇报道,茶英没有署名。她这样做,只是想把事情做好,绝对不是因为惧怕他们,因为事情好像还没有结束。如果说今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那么不署名对茶英来讲还是比较有利的。洪检察官接着说道,

“最重要的是,要有人证和物证。否则,就很难下结论。不过,请不要太失望。因为我们也在注意着他们。就算没有尹记者的请求,毕竟这也是我们职责之内该做的事情嘛。”

“谢谢。这也是我应该做的。跟检察官无关,这也是我该做的事情。”

洪检察官诧异地望着茶英。

* * *

茶英用犀利的目光看着朴汉宇,说道,

“听说,南一土建最终放弃了南阳州郡的道路修建工程。”

朴汉宇立刻把嘴边的咖啡杯放了下来。

“是因为这件事说要见我的吗?”

“我知道,从政府公开招标工程计划开始到现在,南一土建下了很大功夫。这件事的实际负责人是朴汉宇专务。”

“好像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嘛?我不太熟悉记者的采访……。”

朴汉宇又把咖啡拿到了嘴边,谈话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据我所知,蔓延到建筑公司的非法和暴力行为已经愈演愈烈了。”

“那你就估计错了。我们公司和那个的距离还远着呢。”

“南一土建当然不会做那种事情。南一土建不是肇事者,而是受害者。”

“受害者,是呀……。”

朴汉宇一边小口地喝着咖啡,一边在偷眼看着茶英。

“关系到公司命运的工程就摆在眼前,到最后一刻却放弃竞标,任何一个人都会对此感到疑惑的,不是吗?”

“请不要误会。只是因为公司最近的业务不太顺利才放弃的。”

“我知道,最近南一土建的崔社长身体不好,他把公司的事情都托付给了朴专务您负责。但是,我有些搞不懂,对那样一件花费很大心血的竞标工程没有明显的理由就随便放弃掉,您该如何向社长先生解释呢?”

“你是叫尹记者吧?那是我们公司内部的事情,尹记者应该没有理由特意担心这个吧。”茶英无奈地笑了笑,说,

“我并不想对南一土建的内部事务说东道西。我所疑惑的,就是南一土建是不是因为某种外部压力才放弃竞标的呢?分明是有人使用了某种外力,但……。”朴汉宇仔细地打量着茶英,张口说道,

“我也很想知道记者小姐所说的使用外力的人是谁。你能告诉我,他们是什么人吗?”

“那个,专务已经知道了吗?”

“虽然我不知道你来见我的目的,但请不要打算用不明确的事情来试探人好吗?”

茶英点了点头。

“如果你能告诉我一个我可以接受的南一土建放弃这次竞标的理由,我会二话不说地离开。”

“……。”

“请讲吧。不能向我说明吗?他们使用暴力恐吓专务您,我的这种想法没有错误吧?喂,朴专务,请赶快讲一下他们的真实身份吧。”“我……。”

朴汉宇欲言又止,闭上了嘴巴。

“绝对不会对专务不利的。请相信我。就算是为了避免像南一土建这样善良的公司再次受到伤害,不是也应该让那些人无法立足吗?我知道,专务您也会赞成我的意见。”

“我好像是在听记者小姐的训导一样。”

“不是训导,是在向您拜托。”

“那么,记者小姐以为凭借你的力量可以把他们永远地从建筑业赶出去吗?”

“这个嘛,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专务您也在建筑业工作很长时间了,所以一定也不希望这种现象再持续下去吧。他们现在的横行无忌,是建筑业的耻辱。近来,风气怎么变成这样了,是不是啊?”

朴汉宇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说道,

“是啊,其实我是被胁迫的。但对于他们的真实身份,我还不清楚。”

“猜测,也没有吗?”

朴汉宇摇了摇头。

“不知道。连想都没想到的事情,怎么猜测呀。也许看看最后中标的是哪家公司,就可以知道了吧。”

茶英用犀利的眼光望着朴汉宇,从手提包里掏出了一张照片。是亨民的照片。

“也许那些人当中有这个人吧?”

朴汉宇眯起眼睛仔细看看照片,然后摇了摇头。

“没有这个人。”

茶英表情严肃地再次把照片放进了手提包里。朴汉宇接着说,

“记者小姐好像比我们更关心他们到底是谁似的,查出他们的真实身份,我一定和小姐联络。”

茶英微微笑了笑。

“谢谢。我等着您的联络。”

朴汉宇的视线并没有从茶英的身上移开。

5

宪宇把咖啡杯放了下来,说,

“接到幼美小姐的电话,我感到非常紧张。没有出什么事吧?”

幼美用手轻轻抚摸着咖啡杯,并没有马上开口。正在等待着幼美讲话的宪宇,又开口说道,

“看你今天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有什么事吗?”

这时,幼美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也许不该说这些话。”

“看幼美小姐的脸色,好像是我应该听一听的话。是不是关于茶英的呀?”

幼美点了点头。

“对,是茶英的事。”

“不要有什么顾虑,请讲吧。开始幼美小姐不就说有话对我讲,所以才让我出来的吗?”幼美又点了点头,迟疑片刻之后,她说,

“也许我有些妄自尊大。不过,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反倒有可能使宪宇君和茶英的关系变得恶化。但是,我觉得讲出来对你们两个人的关系会有所帮助。我再也不能任凭茶英继续那样做下去而不管了。”

“我相信幼美小姐的判断。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我想幼美小姐的话可能会对我和茶英的关系有所帮助吧。”

“谢谢,你能这样讲。那么我就说了。”

“……。”

“其实,茶英很久以前遇到过一个男人。”宪宇微微一笑,说,

“我知道。”

幼美瞪大了眼睛。

“你已经知道了?是茶英跟你说的吗?”

宪宇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这样啊。我完全不知道。对那个男人,你都了解些什么呢?”“我完全不知道那个男人的情况,只知道茶英曾经跟他很相爱……。”

“他们相处了大概一年时间,茶英曾经非常依赖那个男人。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分手,只知道茶英受到了很大的伤害,而且到现在她还没有完全恢复。”

宪宇默默地点了点头。幼美长出了口气,接着说道,

“但是,茶英从来没在我面前表示过自己曾经受到伤害。直到最近,我才知道那伤害有多深。你不觉得茶英跟以前有些不一样吗?”

“这个嘛。因为不经常见面,所以到目前为止……。”

“那个男人又出现了。不,茶英分明找了那个人整整四年时间。”“宪宇默默地听着,他的表情刹那间忽然发生了变化。但是,他仍旧克制着自己,不想说什么。

“可能宪宇君也看到了。上个月,茶英那家报社刊登的那家百货公司的社长?”

宪宇的表情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那个男人,始终没有离开茶英的内心深处。原来就是那个男人。他的面容立刻浮现在了宪宇的眼前,就如同那个男人现在正站在宪宇的面前似的。宪宇曾经和茶英谈论过那个男人,难怪当时茶英的反应那样敏感。难道那个男人是自己无法接近茶英的罪魁祸首吗?所有这一切,宪宇都很难相信。“真是那个人吗?”

“看过报道了吗?”“看过了。是茶英写的报道。”

“茶英在有计划地接近他,茶英至今还未能原谅那个背叛自己的男人。现在,她想把自己受到过的伤害全部还给那个男人。”

“是茶英跟你说的吗?”

“茶英不会轻易透露自己的想法。但她骗不过我的眼睛。”

“到了想报复的程度,看来她受到的伤害确实不小啊。”

“我也根本没想到茶英会对过去的事情这样执着。但无论如何,我应该劝劝她才对。茶英现在好像只想着报仇。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们应该尽量不要让茶英再接近那个男人。茶英正在做无用功。”

宪宇长长地出了口气。幼美的话,只让他感觉到茫然。他的头脑里掠过了这样的想法,也许只有阻止茶英接近那个男人才真正是毫无用处吧。

稍停了片刻,幼美接着说道,

“那个男人叫姜亨民,他非常不简单。也许,茶英会陷入巨大的危险当中。”

“那个是什么意思啊?”

“那个人,是黑社会。也许,他现在还是吧。如果说他会因为茶英而面临危机的话,那么他的组织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哼……。”

宪宇仍旧只是叹了口气。幼美深深地注视着他,接着说道,

“我跟茶英讲过好几次,但她根本就不听。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所以才告诉宪宇君的。当然,茶英不会允许我这样做的。但宪宇君似乎可以理解这一切吧。因为我知道,你是真心爱茶英的。”

宪宇的嘴角挂着一丝笑容。

“不管怎么说,都非常感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绝对不会因此对茶英失望的。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守护在茶英的身旁。请不要太担心。”

6

一个男人在假腿的支撑下,望着窗外。透过大型玻璃窗,汉江的美景就像一幅水彩画。

“客人来了,社长先生。”

一位服务人员带领着茶英走了进来,男人仍然面向窗户站着一动没动,好像并没有听到服务人员的话。茶英看着男人的背影,眼睛里流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服务人员打破了沉默。

“……社长先生。”这时,男人才转过头来。

“我把客人带来了。”

听了服务人员的话,男人才把目光转向了茶英。

“啊,快请过来。小姐就是尹茶英记者吗?”

男人抽动着他那异常厚重的上嘴唇说道,分不清他是在笑,还是在皱眉。

“我是尹茶英……。”

茶英的嗓音非常干涩。男人吃力地迈着假腿,朝饭桌走去。乍一看虽然很像正常人,但他的一条腿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正常的功能。

“辛苦了。”

男人说完,服务人员深深地把腰弯成九十度,然后走了出来。男人像是刚刚睡醒一样,把视线移向了茶英。

“这么繁忙,还赶过来,谢谢。”

男人说起话来,似乎非常吃力。

“来,快请坐。”

男人把假腿搭在桌子上,茶英坐在了男人的对面,她眼里的那种紧张仍然没有消退下去。“看上去,您要比我听说的健康。”

“是不是都有传闻说我已经死了呀?”

“见南一土建的崔永焕社长先生一面,比上天摘星星还要困难。”“是那样吗?”

“想必您也知道我是为什么要来见您了吧……。”

男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呆滞地看了茶英一会儿,茶英暗自回避着他的目光。过了一会儿,男人接着说道,

“茶英小姐好像是几个月来我见到的第一个公司以外的人。”

“……。”

“我的意思是说,茶英小姐对我来说具有特殊的意义。而且,我也没有必要对茶英小姐隐瞒我的真面目了。”

男人的语调里夹杂着非敬语的口气( 注:韩国语言习惯之一,即不是尊敬的语气,而是很随便的语气,在陌生人之间,显得不太郑重) ,这让茶英感到很不高兴。尽管她不想流露出自己内心的感觉,但茶英还是情不自禁地显得很凝重。

“我的原名不是崔永焕。崔永焕是我八十岁高龄的堂叔。”

这时,茶英再次把目光移到了男人身上。男人瘪着嘴笑了笑,接着说,

“为了方便,我把公司注册在了他老人家的名下。我叫崔太植。”“……。”

“我是被尹茶英小姐也很熟悉的姜亨民搞成这个样子的。哈哈哈……。”

男人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那笑声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第十章 远路

1

“你真的不知道吗?”

吴益洙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鲇鱼,目光咄咄逼人,简直要把人吃掉一样。

“那当然了,我要是知道的话还能假装说不知道吗?”

尽管鲇鱼的语气十分肯定,但是在吴益洙看来还是有点儿可疑。

“那么,你前几天和亨民一起喝酒时,没听他说些什么吗?”

“大哥只是说他好长时间没有在公司工作了。我也不知道大哥会这样突然离开。”

“他难道连一个联系地址也没有给你留下吗?”

“没有。以前他决定离开的时候,不也是认为没有必要这样做吗?”

可能是感觉到难以与吴益洙的眼神对视,鲇鱼心虚地低下了头。

“知道了。你现在出去吧。如果亨民和你联系,你就转告他说我想给他举行一个欢送仪式。”

“明白了。”

在吴益洙的注视下,鲇鱼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吴益洙取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一旁的斧子赶紧拿出打火机帮他点上。

吴益洙深吸了一口,把烟长长地吐出之后,对斧子说:“你觉不觉得这个小子好像在骗我?”

“对啊,我觉得有点儿……。”斧子嗫嚅了一句。

说起来,鲇鱼很有可能与亨民保持着联系。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比亲兄弟还亲,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不管怎么说,与崔太植见完面回来以后,亨民已经四天没有消息了。不论事情前后如何,根据亨民的性格来判断,他很难再回来了。

问题是事情竟然这么凑巧地解决了。崔太植参加了第一次的竞买。虽然像预想的那样落标了,但是所有事情正如又重新回到了原点一样。亨民曾经许诺说要把此次的事情干净利落地解决掉。

作为吴益洙来讲,是本打算找到一个名份重新把亨民拴住。尤其是对付像崔太植这样阴险狡猾的人,除了亨民之外再没有第二个。即使如崔太植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在亨民的拳头面前也不能不感到畏惧。

吴益洙又瞧了一眼斧子,问道:“茶英这小丫头怎么样了?”

斧子弯着腰回答道:“他们几乎二十四小时在盯着她。”

“论文考试没剩几天了吧?”

“还有五天。据朴万九讲,那个丫头再次下定决心要考大学也是由于姜室长的原因。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可能很深了。”

“马上把她给我带到这里来。”

“你是说今天吗?”“对,马上给我带来。”

“好的。”

斧子低着头走了出去。吴益洙神经质地把吸了一半的香烟拧在一起放到嘴里嚼了起来。

* * *

茶英在心里回忆着上次见到幼美是在什么时候。大概已经有一个月了吧。在开始学习之前她们还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但是为了考大学,而把这个惟一的朋友疏远了,每每想到这里,茶英的心里总是感到一阵莫名的凄凉。

虽然她们没有机会坐在一块儿谈起,但是茶英清楚地知道,幼美放弃了考大学主要是由于经济条件的原因。幼美的父母很早就已经离婚了。幼美一直是与离婚后靠在胡同里开一家小理发馆为生的母亲一起相依为命的,日子过得很艰难。

幼美想尽早工作赚钱,也是想尽可能地为母亲减轻负担,哪怕是一点点。作为茶英来讲,应该比谁都了解幼美的心思,可是由于忙着准备大学考试而没能与她联系,她心里常为此感到歉意。

也许是对茶英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脸感到懊恼,幼美没好气地说:“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干吗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人家?”

“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好像变漂亮了。是不是因为到了出嫁的年龄,脸蛋一下子长开了?”

“你这小丫头,说什么呢?当然了,你说姐姐什么时候不漂亮过,嗯?”幼美淘气地对茶英挥舞着拳头,笑了起来。

“你最近做什么?”茶英看了幼美一眼问道。但是话一出口,茶英马上就觉得自己的提问并不令自己心里感到满意。

“只是打发时间罢了,话说回来,你的论文考试准备好了吗?”

“嗯,最近只是一心盼望着能早一天摆脱这样痛苦的日子。”

“怎么能这样说,你现在不是都准备好了吗?茶英啊,现在离你成为一名大学生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如果你成了大学生以后就装作不认识我了,看我能饶了你才怪哪!”

“臭丫头,你说什么呢?是你心里面不要和我疏远才对。”

“那要看你怎样对待我这个姐姐了。”

“你如果像姐姐的样子,我当然要那样对待你啦。”

“茶英啊,我真的是该嫁人了吗?姐姐正儿八经地问你。”

“嫁人?难道说你有男朋友了?”茶英顾不上咖啡杯,探过身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幼美的脸问道。

“世界上最多的就是男人了,不是吗?从现在开始找不就可以吗?”

“真无聊……。”

幼美放下杯子,问道:“你现在还经常见亨民吗?”

“只是偶尔……。”“如果认为合格了,让你爸爸给亨民过大礼不就可以了吗?你爸爸不是也就因为亨民而完成心愿了。”

“还没有最后结果的事,想那么早干什么。”

已经四天没有见到亨民了,这四天对茶英来说感觉就像四个月那样长。每天雷打不动地在图书室门前等她的亨民,最近几天却不见踪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茶英心里不由地感到空荡荡的。

就在今天早上,才接到亨民打来的电话,说他在京畿道的醴泉。只有听到亨民的声音,茶英才好像世界发生了变化。亨民身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对她来讲这多少是个安慰。最重要的是,亨民为了履行与自己的约定而费尽心机,真是令人感动。

这时,幼美拿起了自己的皮包,说了声“我要走了”。

“现在就要走?”

“你明天和后天就要考试了,我不能在这里打扰你太久了。”

“你这家伙,你真太过份了。即使一两个小时不学习,考试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不是的,其实我也是有点事儿要办。”

“你要去哪里?”

幼美犹豫了一下,勉强地笑着说:“其实我是要去上班。”

“上班?”

“我有个远房的姐姐在驿三洞开了一家服装店,说好了我到那儿去上班。”

“是吗?”

“我总不能就这样消磨时间混日子吧。既然和学习无缘,还是应该早一点儿去赚钱才对。我已经和那个姐姐说好了今天去她那里。”

“太好了,我也和你一起去怎么样?”

“算了吧,你还是早点儿回去学习吧!”

“你这家伙,就知道学习、学习!简直就像我亲姐姐一样。”嘴上虽然这样说,茶英还是佯做嗔怒,可爱地冲幼美乜斜了一眼。

与幼美分手后,茶英向公共汽车站走去。正在此时,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去路,郑重其事地问了声:“你就是尹茶英吧?”

只见这个男人身体强壮,但外表长得还说得过去。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戴着太阳镜的人。茶英的脑海中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她问了句:“有什么事吗?”“大哥吩咐请尹茶英小姐去一趟。”

“你大哥是……。”“是姜亨民室长。”

听了男人的话后,茶英的表情不禁突然失色:“是亨民吗?亨民现在在哪里?”

“你去了就知道了。好了,走吧!”那个男人闪过一旁,打了个“走”的手势。但是茶英突然停住了脚步。“亨民没有说明为什么让我去吗?”

“别的没有说,只吩咐说请你去一趟。”

“不可能的,亨民他……。”茶英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她不得不止住了声,因为戴着太阳镜的男人和那个目光狡黠的人早已粗鲁地一左一右分别抓住了茶英的胳膊。

“时间来不及了,大哥还等着你呢。”

“放开手,听见没有?赶紧把手放开!”茶英奋力挣脱,但是戴太阳镜的男人也使劲抓住她,使她动弹不得。尽管茶英用力用脚蹬地,但还是无济于事,两个男人把势单力薄的她强行塞进早已停靠在路边的一辆汽车里。

“什么?你再说一次!”手握话筒的亨民眼睛简直冒出火来。只听见电话那边传来鲇鱼焦急的声音,“社长指使斧子把茶英小姐强行绑架到这里,我事先也不知道。大哥,这太没面子了。”

“这帮狗杂种,茶英她人现在在哪里?”

“可能是在社长的家里。”

“知道了。我马上就出发,你在那边仔细地了解一下情况。”

“好的,大哥!”

亨民咬紧牙根,放下了话筒。只觉得胸中怒火奔腾,紧握的拳头禁不住颤抖。他此时才意识到把茶英独自留在那里真是个失误。自己事先应该想到像吴益洙这样的人完全会使用这种手段的。而自己当时还认为吴益洙不会这样做,事实证明自己完全错了。尤其是茶英马上就要考试了。想到这里,亨民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嗓子也急得直冒烟,心中庆幸当初给鲇鱼留下联络地址真是明智之举。

2

吴益洙嘴里叼着一枝烟,盯着在沙发上蜷作一团的茶英。这就是亨民的女人,夺走了自己左膀右臂的女人,一个想起来就是把她大卸八块也难解心头之恨的女人。同时也是一个叫人望一眼就欲火难耐的充满魅力的女人。她比几个月前自己与亨民一起见到她时更富有女人味了,当时吴益洙就艳羡得直咽口水。而之后吴益洙的脑海里总是萦绕着她那娇美的身影,抑制不住想和她睡上一觉的冲动,而自己只能是想想而已,每每此时,吴益洙都不由得暗自叹息。“如果她不是亨民这小子的女人……。”吴益洙已经不知这样想多少次了,而这个女孩如今就在自己的眼前。自己只要一狠心就可以把她做了,但是吴益洙只好强忍自己的欲望。当前对自己的切身利益来讲,更重要的是姜亨民。不能只为了一个女人而坏了自己的大事。吴益洙强装斯文地说道:“小姐,姜室长马上就会来的,在他到这里之前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赶紧放我出去!”“你即使不这样讲也会马上回去的。这小子太不像话了,怎么能忍心让自己的心上人就这样干等着!”

茶英从他的语气中看出再说别的也没有什么用处,于是又低下了头。没有必要再追问下去了,情况明摆着,吴益洙为了找到亨民而把自己绑架到了这里。茶英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因为她曾经听说过在黑社会组织中对于背叛的人是会毫不留情地予以铲除的。“这些人看来是不会放过亨民的。”想到这里,茶英不由得心急如焚,全身发抖,一心只盼望着亨民不要到这里来。

只见吴益洙在房间里来回缓慢地踱着步子,接着说道:“几天前姜室长突然跟我说不想在公司干了,然后就不辞而别不见踪影了。我心里感到很遗憾,至少凭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应该以这种方式分手吧!”他偷偷地瞟了茶英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不知道姜室长为什么突然就有了这样的想法,我正想对他这么长时间来付出的辛苦多少给一点儿补偿呢。在我看来,姜室长做出这样的决定纯粹是因为你的原因吧?”

听到这里,茶英忍不住说了声:“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吴益洙顿了一顿,尖刻地对茶英说:“你说的不错,但是姜室长离开我之后,他果真就能安心地生活吗?”

“不然会怎么样?”“小姐你可能已经看出来了,亨民是个陷得很深的人。在他能够独立地按照我的吩咐办事之前,我一直想让他成为我的得力依靠。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像他这种仅靠拳头吃饭的人难道到哪里都能够为所欲为吗?并且他没有什么学问,能像其他人一样安心地上班吗?姜室长这样做的结果只是自己给自己套上枷锁。不是我说大话,这个家伙早晚会改变主意的。他心里其实有一股冲动,现在来看可能是陷入爱河不能自拔,但是他迟早会缓过劲儿来的。这一点你不想承认也得承认。照我说,亨民是不会离开我的,这可不是我夸口。”茶英听到这里,禁不住抬起头,当她看到吴益洙那阴险的眼神,赶紧扭过头去。吴益洙的这一番话简直令人作呕,她也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无论怎么说也要认清眼前的现实。这里不是大流士,也不是一般的办公室,不管她怎么抗争最终也不会逃脱这里。想到这儿,茶英不由得感到一阵绝望。她轻蔑地看了吴益洙一眼,问道:“如果亨民来了你要怎么样?”

“怎么,你担心了?”

茶英没有作声。吴益洙停住了步子,走近茶英。“你不必那么担心。我虽然有点儿生气,但也不会把姜室长怎么样的。再说我也没有那样的力量,只是觉得有必要与姜室长见上一面。我和姜室长之间还有一点儿事情需要了结。虽然让你受了点儿委曲,但是为了情人也应该忍一忍,对不对?哈哈哈……。”吴益洙狞笑着把身子靠了过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体臭,茶英不禁想吐。她赶忙掉过头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吐出来。她的额头开始渗出了冷汗,满脸涨得通红,像熟透了的柿子。

看着茶英那红红的脸蛋,吴益洙不由得一阵冲动。他真想立刻上前把她的衣服扯个精光,痛痛快快地揉捏抚弄她那隆起的胸脯,但他还是强忍住自己的欲火。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紧接着斧子走了进来。斧子看了一眼茶英,欲言又止的样子。吴益洙走到他身边,他这才低声说道:“好像姜室长到了。”吴益洙瞪了斧子一眼,一言没发,这显然表示是对斧子的不满。斧子掩饰不住内心的惶恐,问道:“该怎么办才好?”

“让他在底下等一下。”

斧子说了声“知道了”,便如释重负地走了出去。尽管吴益洙预料到亨民会来,但是来得这么快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至于亨民是怎样获得这一消息的,对吴益洙来讲已经是次要的了,当前最重要的是亨民果然出现了。

亨民正走进卧室,突然发现了斧子,禁不住胸中怒火直往外冒,“狗杂种!”。不由分说冲上前去就给了一拳,斧子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亨民扑上去,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揪了起来,又举起了拳头。

“大哥!”斧子面如死灰,没有一点儿想反抗的意思,只是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亨民。看着他那摇尾乞怜的样子,亨民抡起的拳头在半空中停住了,接着就颤抖着放了下来。“茶英在哪里?”亨民的眼中仍充满了怒火。

“对不起,大哥。我做了对不住你的事。但这是社长的命令,我也不敢违抗呀!”斧子连嘴角流出来的血也来不及擦,耷拉着脑袋。

“住口!你这杂种!快告诉我茶英现在在哪里!”亨民抓着衣领的手不由得用了用力,斧子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才张开了口。“在楼上,社长马上就会下来了。”

亨民的目光简直要把人吃下去,他狠狠地盯了一眼斧子,抓住衣领的手用力地一松,斧子无力地趴在地上。重新又抬起头的斧子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亨民说:“饶了我吧,大哥,我也是……”

“我知道了,闭嘴吧!”亨民也不想再责问斧子,如果说他有什么过错的话,只是忠实地执行社长的命令。这时,亨民看见了从二楼走下来的吴益洙。见他向自己走过来,亨民心中怒火中烧,样子十分怕人。“茶英在哪里?”吴益洙脸上强作笑颜,但是也许是因为太做作,脸上表情显得极不自然。“几天不见,见面后就说这些吗?”

“我没别的可说的,你不要再考验我的耐性!”

听到这里,吴益洙脸色一变,“你是在威胁我吗?姜亨民,你的翅膀硬了?”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现在对社长已经是最客气的了。”

“呵,所谓的客气就是这个样子吗?”

“别转移话题,茶英现在在什么地方?”

两人双目对视了一下,吴益洙的表情先缓和了下来,“好了,就这样吧,无论怎么说你现在还是我的人。你那位小姐正在楼上,你不要担心。话又说回来,我会对你的女人怎么样呢?”

“所以你就把她绑架到这里来了对吗?”

吴益洙冲斧子使了个眼色,斧子知趣地走了出去。吴益洙看了亨民一眼,说:“不管怎么说我对这一点表示遗憾。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为了早一天找到你,我也是不得已才用了这样一个办法。”

“我不想听这些,马上把茶英带到我面前来!”亨民的语气和表情透着刚毅,明显丝毫不为之所动。吴益洙只好暂时应付亨民,故作轻松地:“她就在楼上。但是在见她之前,我有话要说,完后就随你的便。”

还没等吴益洙把话说完,亨民就健步如飞,一口气冲上楼去。只见守在入口处的两名手下冲亨民弯了弯腰。亨民连瞧也没瞧他们一眼,便走了进去。正蜷缩在沙发上的茶英闻声抬起了头,一见到亨民,便如弹簧似的跃了起来。亨民紧紧地搂住茶英,说道:“对不起,茶英,真是对不起!”

亨民就这样搂着茶英只是一味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再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泪水夺眶欲出,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一直悄无声息地依在亨民怀中的茶英这时抬起头,仰起脸看着亨民说,“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才到的。”

“没什么事吧?”

“我会有什么事。你哪儿不舒服吗?”

“我挺好的。我只是担心你。”

从茶英的表情来看,没有什么异常,亨民这才放下心来。而此时他才多少回过神来。“你担心我什么?”

“那些人真的没有对你做什么吗?”

“不用担心,什么事也没有。”

茶英再次趴在亨民的怀里。“其实我真的有些担心,现在好了,我们现在马上就可以出去了吗?”

“当然了。不过你还要在这里再等一会儿,我和社长还有话要说,一会儿就完了。”

茶英又仰起了头,“不会很久吧?”

“马上就回来,你就安心地在这儿等一会儿吧!”亨民拥着茶英坐到沙发上,低声说道。“亨民!”茶英叫住了正往外走的亨民。“真的没有什么事吗?”

“我不是说了不用担心吗,我谈完就回来。”亨民冲她轻轻一笑,来到了客厅。吴益洙正透过落地窗向外张望,嘴里叼着一根烟。亨民一走进来,吴益洙便转过身说道:“现在你放心了吧!”

“难道你非得用这种方式吗?”

“我其实也不想这样做。”只见吴益洙把脸转向亨民,“我倒要问一问,你难道非得以这种方式离我而去吗?”“我事先不是早已把我的意思清楚地告诉你了吗?”

“可是,你和我约定的事情还没有履行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

“看来你还没有听说,崔太植参加投标了。”

“什么?”亨民再也无话可说,双眼紧闭。自从那天以后一直担心的事情,结果竟然以这种方式让人抓住了把柄。无论怎么说,这是自己自找的事情。他恨崔太植,但是他更深深地陷入自责之中。

吴益洙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你那位小姐还在等着你呢,你和她说一声吧!”亨民没有说什么。

“尽管事先有所准备,但第一次投标毕竟是失败了。你说过在宾馆登记到我名下之前还要留在这里。当然了,我说的这些都是你答应过我的。如果要参加第三次投标,无论如何是需要一些时间的。我知道你也会心甘情愿这样做的,对吧?”见亨民没有作声,吴益洙接着说道,“我听说你那位小姐论文考试的时间没几天了,这一切都取决于你了。我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复杂了,也不想毁了一位年轻小姐的前程。”亨民听到这里,眼睛像刀子一样,“我不是说过茶英与我们之间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吗?”

“你如果不按我们说好的那样为我做事,就只能使事情变得复杂了。你也知道,我吴益洙绝对不靠任何人活着。如果你耍我,我就会不惜任何手段和方式,让你付出代价的。”吴益洙终于挑明了是拿茶英来做交易,这是他一贯的卑鄙伎俩。并且这不仅仅是胁迫,根据情况的发展还会对茶英造成致命的威胁。不论怎么说,吴益洙都是这方面的高手,亨民太了解他了。

亨民轻轻地长叹了一口气,意识到在吴益洙这样的诡计多端的人面前,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初生牛犊。最终让吴益洙抓住了不守诺言的把柄,自己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了。吴益洙接着对他说:“你如果非要离开这里,我也不会硬拦你。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拼老命地想接手这家宾馆。希望你能理解,这不仅仅是为了满足我个人的欲望。像你们这些小子一旦不听我的话了,怎么办?我总得找一条不用冒险也能活命的生路,我这也是不得不这样做。在事情马上就要得手的节骨眼上,你却突然离开了,这不能不让我着急。煮熟的鸭子可不能就这样让它飞了。”

“感谢社长的好意,但是我的决心已定。”“好吧,既然这样,我也就二话不说了。只是在这次宾馆到手之前你要留下来。如果这回事情结果让人满意,去哪里都随你的便,而且我还要为你准备一笔钱。”

“那就没必要了。”“我已经这样决定了,你知道就行,就说这些吧。你那位小姐还等着呢,快去看看吧。”

亨民再也无话可说,只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不得不推迟履行对茶英的承诺了。

亨民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手握着方向盘。茶英轻轻地把头探过来,问道:“怎么样了,社长说什么了?”从她的神态来看,不见一点儿遭绑架后所带来的恐惧,亨民心中暗暗感到庆幸。

“没说什么? ”

“通过绑架我来找到你,这样做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从常理上讲,他们也不会无条件地把你和我放掉,对不对?”

“条件,什么……”亨民无言以对,他不知道该对茶英说什么。但是茶英是不肯善罢干休的。“快点儿告诉我,因为担心那些人伤害你,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着急。你难道不能和我说说心里话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如果像现在这样,什么学习还有其他的事,都做不成了。”

亨民心事重重地看了茶英一眼,然后把车慢慢地停靠到路边。只见亨民紧紧地握住茶英的手,“茶英,其他的事你不要多想,你只要一心想着学习就行。我不想因为我的事给你一直精心准备的考试带来影响。如果那样,我就再也不会见你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怎么处理,我不会因为这事而受到影响的。现在不是我要你说,而是你应该讲出来。我不知道你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我心里怎么能放得下呢?”

“谁说我面临危险了?好,我就跟你直说了吧。其实也没什么,公司里由我负责的一件事情中断了,为了遵守与你的承诺,事情没干完我就逃离公司了。社长就是为了这件事,而使用这种不好的手段来找到我。”

“那件事对社长就那么重要吗?”

亨民点了点头,神情有些阴郁。“当然是比较重要了,而且因为是由我负责的事情。无论怎么着急,我也应该把事情干净利索地处理完毕再出来,其实是我做的不对。”

“是很困难的事吗?”

“只是平平常常的事,不困难也不费劲儿。”

“那么,何必需要你……”

“社长的意思是,事情既然是由我负责就应该由我来负责处理到底。现在只要事情结束了,我就可以遵守与你的承诺了。就算我求你了,你不要分心,一心就想着学习,好吗?”茶英默默地点了点头。亨民转过上半身,让茶英把脸贴在自己的胸前,虽然姿势有点儿不舒服,但是他情愿就这样搂着茶英。茶英在亨民的怀中低声说:“你不要为了履行在别墅里许下的诺言而太勉强自己了,我相信你。你不是已经下决心要遵守诺言了吗,就凭这一点我就要谢谢你。”

“你这样想,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但是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看来你对社长的印象不是特别好,真的没有什么事吗?”“当然了,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你不必为我担心。”

“我也希望那样。”“好了,你就相信我吧,真的没有什么事。”茶英抬起头,那双晶莹的眼睛像会说话似的,深情地望着亨民,渐渐地,靠近了亨民的脸庞。就在双唇接触在一起的一瞬间,亨民紧紧地搂住茶英。茶英张开那温润的双唇,把火热的舌头探进亨民的口中。亨民贪婪地吮吸着,一双有力的手抚摸着茶英那温柔的长发,心中的焦虑也一扫而空了。

3

吴益洙一支接一支不停地吸着香烟,屋子里烟雾弥漫。他心中一刻也不安稳,昨天晚上熬了一夜。崔太植得意洋洋地提出了第二次竞买申请,当然像预料的那样又遭到失败。像世元宾馆那样的大项目,按惯例是要到最后才能出手的。

所有的一切都如计划那样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问题就在于崔太植,他也是不会善罢干休的人。吴益洙心中盘算着,虽然可以横下心来再拼一次,但是这样会又耽搁不少时间。崔太植像上次一样草草收兵了,但是只要给他时间,在最后投标时,他也会抓住机会的。况且要经过最终投标,在最后关头出击才是上策。对像崔太植这样的落水狗绝对不能给他以任何喘息的机会,吴益洙暗下决心。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亨民,看来在这次事情结束后,他是注定要离开了。一直以来对亨民的倚仗太多了,吴益洙不能不意识到这一点。此次竞买可是非同小可,光投进去的钱就无法计算。虽然不能像从前那样信任亨民,但问题是眼前没有其他的人可以取代他。只要能力达到亨民的一半也可以作为倚靠,但是即使擦亮了眼睛寻找,自己的麾下也不见有这样的人。能对付老练的崔太植的,也只有亨民一人。

“崔太植那边的情况盯得紧吗?”吴益洙突然问了斧子一句。斧子揣摸着吴益洙的表情,小心地应道,“听说最近他们补充了实力,夜总会又添了不少手下。自从上次他们被姜室长吓退以后,好像有点儿胆战心惊。”

“这还不是我安排得好,他们当然要遭此下场!”

“好像我们也一刻不能放松警惕。俗话说的好,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如果他们察觉到我们的弱点,也有可能乘机进攻的。”

“怎么,对崔太植这样的人也感到心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斧子不知所措地挠着后脑勺。吴益洙失望地扫了斧子一眼,说:“崔太植这个家伙是防守型的而不是进攻型的。但是他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狡猾无比。”

“对,他的绰号不就是叫赤链蛇吗?”

“好了,你买通的那个崔太植的手下怎么还没有来呀?”语气中仍透着一些不满。

“说好三点钟来的,估计马上就到了。”

“没留什么破绽吧?这种事如果干得不仔细,反而会使我们全盘皆输的。”

“这一点我能不知道吗?您不必担心。那小子因为不受重视,打心眼里就对崔太植不满。只要我们稍稍这么一哄,就会对我们言听计从、指哪儿打哪儿的。我在东大门混的时候就和他认识了,前不久在朴万九的酒吧里偶然遇见了#42476;Aacute;#8249;#1033;勰iquest;#4096;#1024; 蠛相关文章搜索方式: 按标橢橢#53245;#53245;#2052;#7225;#42399;#42399;#49665;? #416;#61044;#61044;"#61078;#61078;#61078;#61078;#61078;#61078;#61022;#61024;#61024;#61024;#61024;#61024;#61024;code:#62059;#544;#62603;D#61060;#513;#272;#61078;#61078;#61078;#61078;#61078;#61060;。”Euml;? ? l#272;#272;#272;#272;#272;#272;#272;#292;⿰⿰⿰8 㘚䁖#1588;#292; “啊,你就是张大哲?我听斧子经常提起你,坐下吧!”

顺着吴益洙手指的方向,张大哲小心翼翼地低下身子,坐在吴益洙对面的沙发上。吴益洙跷起二郎腿,说道:“听说你在崔社长手下干得很辛苦?”

“是的,本来我们社长他……”,张大哲依然紧张得不知所措地说,“我说的您可能不爱听,现在崔太植该做的都做了,过不了多久,宾馆夜总会就会到我们手里了。这一点不知道您晓不晓得?”

“我听斧子说了,大概的都知道了。斧子也说过,你既然到了我的手下,其他的就不用担心了。只要宾馆能到我手里,你会比现在更受到重用的。”

“谢谢您,我会尽最大努力为您效劳。”

“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个特别的事情交给你来办,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没有了,只要小的我能办得到,您尽管吩咐,您说让我干什么吧!”直到这时,张大哲的声音中才有了点底气。

* * *

崔太植眉头紧皱,眼睛一直看着地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偷偷地打量了张大哲一眼。“你这些是从哪里听来的?”张大哲看了崔太植一眼,又赶紧把视线移到别处,心里定了定神儿,望着崔太植说,“在方背洞有一家叫大流士的酒吧,我是碰巧听到他们那里的老板说的。那个女孩儿是他们那里的常客。”“她现在还没露面吗?”

“在见了姜亨民之后还没有露过面。”

“你能确定他们是生死不分的关系吗?”

“这一点千真万确。姜亨民被那个女孩儿迷住了魂儿,连他现在的工作都不想干了。看来,吴益洙社长最近对姜亨民的态度也不是很好。”

“嗯……”,崔太植又皱了皱眉,视线又落到了张大哲身上。张大哲瞟了崔太植一眼,说:“吴益洙社长手下做事的人中,再也没有像姜亨民那样的人了。我们利用这个机会控制住姜亨民,吴益洙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你敢肯定利用那个女孩儿,就可以控制住姜亨民吗?”崔太植突然紧盯着张大哲追问道。张大哲犹豫了一下,心虚地说:“虽然还不是太肯定,但是我听说姜亨民为了那个女孩儿竟想洗手不干了。从这一点来看……。”

“这些你又是听谁说的?”

“也是听大流士的朴老板说的。吴益洙手下有个叫斧子的人,他经常去那家酒吧,看来是他酒喝多了无意中透露出来的。”

“所以你就想利用这个机会把那女孩儿带到这里来,一直等到我们中标的时候再放了她,对吗?”

“是的,这样一来,姜亨民那小子不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吗?”崔太植听后,点了点头,“那个女孩是干什么的?”

“看来是个学生,这次还参加了考试,不知道她考得怎么样。”

4

“亨民,你看多美啊!真不敢相信,太阳和大海结合在一起,景色会这样壮观!”茶英沉浸在欣赏日出壮观场面的感动之中。但是看着太阳渐渐升起,阳光映红了海面,亨民突然感到热血沸腾。大海像全部被血染红了一样,尽管十分美丽,但是亨民的心里却是错综复杂。“我们碰巧把崔太植的一个手下收买过来,安插在那里作为我们的眼线。据那个小子讲,崔太植准备要对你耍点儿手腕,这一点你可能还不知道。在对付崔太植之前,你做什么事都要小心一点儿为妙。那个家伙太狡猾,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在你行动的时候,要尽可能地和弟兄们在一起。”吴益洙说的每一句话,都刺激着亨民的神经。自从走上这条道开始直到今天,无时无刻不充满着危险。但是只要自己小心谨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和以前不同的是,亨民现在心里想的却十分复杂。

此时,太阳完全跃出了海面,鲜红的阳光喷薄而出。观赏的人们为了让相机留住这难忘的瞬间,争先恐后地向日出的方向涌去。尽管海边寒风刺骨,但茶英仍然不住地感叹。“太神奇了,我原来真不知道日出是这样的壮观,阳光是这样的美丽!奇怪吧,白天阳光是那样的刺眼,连看都不敢看一眼。”茶英的脸上仍洋溢着朝阳那鲜艳的光彩。

“因为它白天穿着纯白的衣服,所以那么耀眼。”

“那么,它现在就是刚从梦中醒来而没有穿任何衣裳了?”

“是吗?看起来太阳也像女人一样,不穿衣服是那样漂亮。”听了亨民为了舒缓自己的心绪而开的玩笑,茶英故意乜了他一眼。海风阵阵吹起,茶英下意识地把身子靠近了亨民。这是隆冬黎明时分的海边,凛冽的寒风冰冷刺骨,简直把人都冻僵了。虽然茶英穿着长长的套衫,还裹着一条围巾,但全身仍然是冷得不住地发抖。

茶英大学考试成绩如愿地合格了,听到这一消息,尹社长和延姬高兴得简直都跳了起来。尽管他们要为茶英庆祝一下,但是茶英却婉言谢绝了。因为她只想与亨民一起度过这难得的时光。因此连忙于服装店工作的幼美都放在后边了。

在晚饭喝着庆贺的喜酒时,茶英突然提议到正东镇去看日出。他们把车停在车场,尽管睡眼朦胧,他们仍然耐心地等待着看海边的日出。在回来的路上,茶英仍不时地回头眺望着远处的大海。“我一直就想看看日出的景色,想亲眼看一看它冲破黑暗,重新开始新的光明的一天的景色。”茶英低声说道。见亨民默不作声,茶英接着又说:“我们来对了,我没有想到会受到这样的震撼。亨民,我现在也要像那初升的太阳一样,重新有一个完美的开始,所有的一切……。”

“我们的茶英已经像太阳一样有了一个美丽的开始,你不是已经迈出了作为大学生的第一步了吗?”

“我不想一个人这样。我想和你一起像那太阳一样有一个新的开始。”

亨民不知说什么才好,见亨民不说话,茶英探过头去重复说道:“亨民,我们一起重新开始。”亨民微笑着,“好吧,一切如你所愿。让刚才那初升的太阳为茶英的崭新开始祝福吧!”

“谢谢你,亨民!”“天太冷了,别感冒了。”亨民关切地说道。“我们找一个地方暖暖身子吧,我的腿一点儿劲也没有了。”茶英浑身不住地打着冷战说道。

正东镇车站附近有一个可以一眼望见大海的汽车旅馆,虽然规模不是很大,但是整洁舒适。太阳的红色光芒和黑暗的残余都已埋入了海里,大海又恢复了它那蔚蓝的本来面目。亨民和茶英却无暇欣赏大海的这一变化过程,并排着歪倒在床上。

他们两人已经在黑暗中行走了三个小时,又在海边的寒风中等待了一个多小时,浑身上下已是筋疲力尽。虽然冻僵了身体开始有了暖意,但是仍感到全身无力,难以入睡。俩人都只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服架上,就这样和衣而卧。尽管外衣内的衬衫和坎肩起了不少的皱纹,但亨民根本不在乎这些。茶英也是穿着厚厚的毛衣。茶英全身盖着被子,亨民把半拉身子探出来,只盖了半身。

尽管觉得腰带硌得有些难受,但是亨民仍不好意思把裤子脱下来。茶英也一样,脱下衣服露出肌肤毕竟有些难为情。如果两个人中有一个人首先提议脱掉衣服舒舒服服地躺着,另一个也绝不会拒绝。但是两个人就那样固执地谁也不开口,而宁愿这么不舒服地躺着。

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房间里半明半暗。茶英首先开口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如果当初我没有遇见你的话,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一定还会是在大流士那样的酒吧里浑浑噩噩地混日子吧?”

“谁都会有那种迷惘的时候。”

“想起来那时候真是很寂寞,只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一样。眼看着自己一天一天地堕落下去,也不觉得痛苦,更不想使自己从那种状态中摆脱出来。”

“我也是一样。在遇见你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快乐,只是一天天地混下去。是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快乐。像我这样的人一旦知道了世上还有这样快乐的日子,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变化。说心里话,我也感到有些害怕。其实真正发生改变的不是世界,而是我自己。”

“亨民,你不必害怕。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是啊,我倒没什么,现在不是越来越好了吗?只要能让你高兴,我倒无所谓……。”

“别说这样没有自信的话,你现在已经在我的心里了。你的不幸就是我的不幸,为了我你也要充满信心。”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又是茶英先开了口,“对了,今后做什么,你想过没有?”

“嗯?还没有……”亨民真的没有仔细想过这一问题,所以显得有些含糊其辞。茶英如今已成为一名大学生,已经实现了在别墅里所许下的诺言。但是自己的前途却仍然不是很明朗,而且目前还陷入复杂的事情当中。“我说这话不是要给你增加负担,只是想让你好好想一想。只要你肯努力寻找,一定会有很多事情适合你去做的。”

“无论如何要先找到一份能挣钱的工作,我以前经常因为钱而陷入困境。当初我要是有足够的钱,妈妈也不会到那个地步了。对我来说,最需要的就是钱,为了母亲,也为了你和我……。”

茶英听了不禁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亨民的手。“你也不要因为这个而太着急了,只要自己努力了,钱早晚会有的。”亨民微微一笑,笑容中多少有些倦意。茶英钻进亨民的怀中,感觉那里真是又温暖又舒服。那里是自己永远想依偎休息的地方。亨民就势搂住茶英,一碰触到茶英那柔软的胸脯,一种异样的感觉像电流一样传遍了全身。

亨民再也抑制不住浑身的兴奋,身体颤抖着,努力去寻找茶英那温润的双唇。茶英那炽热的双唇和滑软的舌头,更使亨民全身热火难耐,犹如一股热流在自己体内奔腾。茶英也温顺地闭上了眼睛,任由亨民的双手在自己身体上抚摸。

亨民此时已经完全不受理智控制,他开始一件件地脱去茶英身上的衣服。首先是毛衣,在亨民扒去自己身上的毛衣时,茶英主动配合地把手臂向上张开。亨民掀起毛衣下的胸衣,露出茶英那诱人的肌肤,伴随着亨民双手的抚摸,茶英的口中发出轻微的呻吟。亨民的手在茶英的衣服里面胡乱地游动,现在他的手向茶英的下身移去。但是茶英身上牛仔裤那系得紧紧的带子却再也不允许他的手继续入侵。亨民犹豫了一下,紧接着双手胡乱地解开了牛仔裤那紧系的带子。这时,一直闭着眼睛的茶英把亨民的脖子搂得更紧了。亨民的手得到了鼓励,这次它干脆脱去了茶英的胸衣,连胸罩的扣子也一并解开了。伴随着胸罩的脱落,隐藏其中的双乳上那粉红色的花蕾,完全地坦露在亨民的眼前。亨民贪婪用嘴吮吸着其中的一个,而用手去轻轻地抚摸另一个。

“啊,亨民……。”只听得茶英的口中传出细长而愉悦的呻吟声。在亨民的手脱去茶英的牛仔裤时,茶英扭动着躯体轻轻地配合着。和胸罩一样颜色的粉红的内裤遮盖住了茶英下身那神秘的部位。亨民急不可耐地把那层薄薄的布褪下,隐藏在里面的那片丛林羞涩地展现在亨民的眼前。

亨民的嘴唇开始在茶英那诱人的胴体上巡礼。他笨拙地以最快速度脱光自己身上的一切,爬到了茶英的身上,两个身体逐渐地重叠在一起。在大海的喘息声中,两个年轻人就这样水乳交融,合为一体。

第十一章 无耐的决择

5

在确认茶英已经进入服装店后,张大哲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抽出一支烟,自己给自己点上。这正是大流士的朴万九告诉自己的幼美所在的那家服装店。现在茶英刚刚才进去,毫无疑问不会马上出来的。

机会终于来了,不能再犹豫了。吴益洙指示,最晚也要在后天之前办妥这件事儿。这正是让张大哲感到兴奋的时刻,如果放过了这个机会,对张大哲来讲,一切都将打水漂了。无论如何要把握准时机,如果把握不准时机,所策划的一切都将像泡沫儿一样破灭。张大哲掏出手机,开始拨号,“社长,我是大哲。现在已经发现猎物,正在准备出击。位置在西草洞英宇大厦对面。不用来那么多人,派两三个身手敏捷的兄弟来就可以了。”挂断电话的张大哲长出了一口气之后,又重新轻轻地按动着号码键。

“社长,您的电话。”斧子把电话递给了吴益洙。

“社长,我是张大哲。”

“啊,是吗?什么事?”

“姜室长在那里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马上就要来到这里了。”

“什么?他们要对姜室长女朋友动手?”吴益洙故作吃惊地问道,向亨民那里扫了一眼。毫无准备的亨民听到这里,立时脸涨得通红,他紧盯着吴益洙。

“地点在哪里?”

“在西草洞英宇大厦对面的一家叫做俊怡的服装店门前。现在那个女孩刚刚走进服装店。”

“西草洞英宇大厦前的叫俊怡的?知道了。这边的人马上就出发,在他们到达之间你尽量拖一下时间。”

还没等吴益洙关掉电话,亨民便焦急地问道:“哪来的电话?说我女朋友怎么了?”

“看来茶英小姐有麻烦了。”吴益洙故意装出紧张的样子。

“有了麻烦?”亨民满脸焦急,像马上就要发作的狮子。

“看来崔太植是想挟持她。”

“你说什么?”

“好了,别再浪费时间了。现在那些人好像正等候在西草洞英宇大厦一家叫俊怡的服装店前。茶英小姐刚刚进去,那些家伙正把车停在门前等着呢。”

“这些杂种!”亨民的眼中怒火燃烧,他一跃而起向外面跑去。吴益洙仍不忘冲着他的背影叮嘱了几句。“也许是陷阱,不要太冲动。找到女朋友后就赶紧撤回来!”

“狗杂种!”亨民一边骂着一边跑出了办公室。

“大哥,我跟你一起去!”鲇鱼紧随其后。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吴益洙叼上了一支烟,斧子赶紧给他点上,小心地问道:“不会有什么其他事吧?”

吴益洙没有回答,长吐了几口烟圈儿后,说:“那要看大哲这家伙干得怎么样了。”

“我用性命担保,他不会失手的。”惊魂未定的斧子说道。其实吴益洙也很紧张,这是为了对付亨民而不得已采取的下策。在接到张大哲的电话后,吴益洙马上召集会议。其实他是想以会议作幌子,把他们事先策划好的假电话内容让亨民知道。从目前来看,事情按计划进展得还算比较顺利。但是万一事情搞砸了,就会造成致命的后果。

吴益洙半闭着眼睛,轻轻地晃动着肩膀。只有通过这样的手段来获取对亨民依靠,他对眼前的现实感到痛心。

尽管鲇鱼提出要自己开车,但亨民根本不予理会,他直接握着方向盘飞驰而去。江南繁华商业街一带交通阻塞,即便是夜晚也没有什么改变。在连闯了几个红灯之后,还是时时被前面的车龙堵住。亨民正想着干脆跳下车跑着过去,鲇鱼突然问道,“大哥,你知不知道那家服装店的电话号码?”其实鲇鱼也是心里没底地问了一句,这才提醒了亨民该怎么做。首先应该给幼美的服装店打个电话才是。但是他又想不起来电话号码,也没有在号码本上记过。亨民赶紧说,“快打114 ,问他们知不知道西草洞那个叫俊怡的服装店的电话号码。”

亨民话音刚落,鲇鱼已经掏出了手机。亨民嘴上不住地祈祷,希望能如自己所愿。只见鲇鱼把电话贴在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然后便开始按下号码。

“怎么,号码出来了?”鲇鱼没有回答,而是把电话递给了亨民。“你接一下吧,已经接通了。”亨民接过电话,急不可耐地问道:“是俊怡服装店吗?你那里是不是有一位叫尹茶英的小姐?”

“你是哪里?”

“我叫姜亨民,因为有非常紧急的事,请让她接一下电话。”过了一会儿,电话那边传来了茶英的声音,“喂?”

“我是亨民,你听好了。我现在马上去你那里,在我到达之间,你不要出去。”

“出了什么事?”

“来不及多说了,你就照我说的去做。在我到那里之前,你不要走出服装店,就在那里等着,明白了吗?”

“知道了。”

亨民关掉电话,长出了一口气。过了不久,他们就来到了幼美的服装店前,仔细一瞧,果然在门前的道边停着一辆轿车。虽然不能确定那辆车就是准备对付茶英的,但是让人感觉有点儿不对劲。亨民在距那辆车10米左右的地方,把车停了下来。他发现停在服装店前的那辆车车内的灯没有开,因此无法判断车内共有几个人。鲇鱼压低了嗓音对亨民说:“那辆车有些奇怪。”亨民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怎么办?先确定一下茶英在不在服装店里,然后再教训一下那些家伙吧!”

“别出声!”只见亨民瞪大了眼睛,一边紧盯着前面的轿车和服装店,一边拿起了手机。“请找一下尹茶英小姐。”电话里马上就传来了茶英的声音,“我是茶英。”

“是我,从现在开始你照我所说的去做。你出服装店后一直向前面的十字路口走,在那里你会看见一个出租汽车站。”

“好,我知道了。”“你到了那里后就一直等着,现在就走。”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现在在哪里?”

“我就在附近,我现在就朝那边去,你快出来!”亨民关上手机,眼睛仍然盯着前面的那辆轿车。这时,茶英的身影出现在服装店前,她向四周扫了一眼,便迈步向出租汽车站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前面的那辆轿车跟在茶英的身后慢慢地行驶着。“没错,就是他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鲇鱼早已做好了随时冲出去的准备。亨民把车慢慢地向前开着。只见茶英到了出租汽车站后,再次向四周望了一下。就在这时,前面那辆车在驶过出租汽车站三、四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两个男人迅速地从车上跳了下来。与此同时,亨民的车也停了下来,亨民和鲇鱼几乎是同时从车里冲了出来。

只见那两个家伙挡在茶英的面前,“你就是尹茶英吧?”由于两个男人的突然出现,茶英不由得吃了一惊,但她马上镇定下来。“你们要干什么?”就在茶英开口的同时,亨民已经到了那两个人的面前。“亨民!”

“这是怎么回事?”茶英和其中的一个家伙先后说道。“杂种!”亨民不由分说,照着其中的一人就给了一拳,对方摇晃着跌倒在地上。另一家伙看见自己的伙伴吃了亏,挥舞着拳头扑了上来。亨民敏捷地向旁边一躲,对方扑了个空,身体失去了重心。就在他准备站稳之际,亨民的拳头带着风已经打在他的脸上。只见那个家伙的鼻子顿时血流如注,惨叫了一声摔倒在地。站在茶英旁边等车的一名中年妇女目睹了这一场面,惊叫一声,向远处跑去。这时,只见从车上又下来了两名男人,亨民记得曾经在崔太植的夜总会中见过他们。他们向鲇鱼扑去,也许他们是觉得鲇鱼更容易对付些。先前被亨民打倒在地的那个家伙又摇摇晃晃吃力地站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一把折叠刀。但是鲇鱼和亨民并没有感到恐惧,他们躲闪着后退了几步。鲇鱼正准备冲上去,“鲇鱼,算了吧!”亨民叫住了他,因为茶英正在注视着这一切。亨民不想再让茶英见到这种危险的搏斗场面。并且因为心中惦念着茶英,自己也难以施展拳脚。稍不留神,茶英也可能受到伤害。想到这里,亨民不由得一阵后悔,自己一开始就应该尽早地把茶英带离这个地方。幸亏那几个家伙也不想再对抗下去,可能是意识到他们的计划已经泡汤了。他们与鲇鱼对峙了一会儿,其中的一个人跑回车中,其他的人见势也钻入车中。鲇鱼也没有追赶他们。直到这时,亨民才有机会看了一眼茶英,只见她的脸早已吓绿了。

亨民把鲇鱼带到办公室门前,让他把有关情况报告给吴益洙,然后继续把车开到路边一个僻静处停了下来。亨民转过头来看着茶英,在这之前,茶英一句话也没说,也许是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亨民把她拥入怀中。亨民觉得都是因为自己才发生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该对茶英说什么才好。为什么总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总让茶英担惊受怕的,亨民心中暗暗地痛恨着自己。“对不起,茶英,这都是因为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亨民心痛欲裂,“对不起,你吓坏了吧?”“是的,很害怕,真的太可怕了。”茶英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亨民把茶英搂得更紧了,“我真没用,连你一个人都保护不了……。”

“发生这样的事,都是因为你还没有脱离那个世界,你还要干到什么时候?只要你一天没有脱离那个世界,你就要这样提心吊胆地生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对不起……。“你就别说这样的话了,如果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地生活该有多好!你知道我每天多为你担心吗?”

“茶英!”亨民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只有恨自己,无法原谅自己。6

“来,喝一杯!”吴益洙递给亨民一个杯子,亨民接过来后,吴益洙立刻给他斟满。亨民把酒一饮而尽,又把杯子推到吴益洙的面前。亨民很久没有像这样与吴益洙单独喝酒了。吴益洙对亨民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吴益洙慢慢地把酒干掉,说道:“我本来觉得即使办不成事也不会亏本,所以才买通了那个小子,结果没想到他竟会透露给我这样一个消息。”“谢谢你,社长。”亨民冲他点了一下头。他是真心地感谢吴益洙,而在吴益洙手下干了这么长时间,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心里对他充满感激。吴益洙满脸堆笑,说道:“你小子,说什么谢不谢的。我只是把听到的情报告诉你而已。不管怎么说,你的女朋友没出什么事,这就万幸了。如果被崔太植那小子抓去了,可就不会这样平安地回来了。真是好险哪!”

吴益洙又把空杯子推到亨民面前,把杯子倒满后,接着说起来,“崔太植之所以要挟持你女朋友,目的可能就是想控制住你。他是要警告你,在宾馆那个项目最后结果出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看来那小子也害怕你。”

“崔太植这家伙我早晚要收拾他。”亨民瞪着眼睛坚定地说。

“你也不要太感情用事了。在事情的处理上如果只从个人感情出发只会起反作用。即使没有发生昨天那样的事情,崔太植的问题也是要早晚解决的。”

“那是当然的。”

亨民又干了一杯,然后给吴益洙满上。

“目前所剩时间真的不多了,这个星期一定要解决掉崔太植的问题。因为发生了昨天的事情,他们那边准备得也非同一般啊。”

“我们双方之中必须有一方要完蛋。”

“你不要想得那么极端,我从来没有想把那小子当作我们的敌人。只是事情要万无一失地处理好。”

“你放心,我是不会失手的。”

“我也相信会那样,所以我才把你当作一生的伙伴,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吴益洙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亨民,亨民只觉得难以承受,避开了他的目光,端起了酒杯。吴益洙盯着亨民看了一会儿,继续说了下去,“你不要误会,你仔细听我给你讲一段儿”,“我这可是第一次在你面前说这样的话,你是我踏入这行以来所遇见的人中最出色的一个,不论从哪方面讲都称得上。”亨民心不在焉地听他唠叨着。

“你想过,我为什么都四十多岁了还一个人生活吗?”这个问题太突然了,亨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啊”,吴益洙带着苦笑继续说道,“我也曾经有一个深爱的女人,是一个让我不惜生命的女人。但是,我最后还是抛弃了她,并且忍受着刻骨的痛苦。你知道我为什么那样做吗?是因为我没有自信,没有让她过上幸福日子的自信。我可以为我想得到的东西不顾一切,但是我不能不想到,她同样也会时时刻刻面临着危险。为什么因为我的原因,而让一个女人将来整天过着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呢?我当时为此十分苦恼。更何况她是我真心爱着的女人,我不能眼看着她身处危险之中。最重要的是,我没有承受这一切的勇气。”吴益洙顿了一顿,“在最终决定分手之前,真是很困难。但是今天我可以明确地说,为了那个女人,我的做法是非常正确的。那个女人现在嫁给了一个普通的男人,过着幸福的生活。如果她当时不和我分手,她现在真的能过着那种幸福稳定的生活吗?”

尽管吴益洙的眼神中透着诚恳,但是亨民目光已投向别处。对于亨民来讲,无法回答吴益洙的问题,可是不知什么时候,亨民的脸上已经布满了阴云。

“我也曾经不止一次的想找一个地方,哪怕开一家面包房也行,过上普普通通的生活。但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就像尝过了肉的滋味的人,再让他只吃蔬菜怎么能行呢?”

“也不是不可能的。”亨民重重地说了一句。吴益洙摇了摇头,“世上的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没有一件事情能如人所愿。尤其像我们这种黑社会更是如此。多亏我觉醒的早,所以那个女人能够避免了不幸,这也正是直到如今我仍是一个人生活的原因”,“我之所以絮絮叨叨跟你说了这么多,是害怕你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是绝对地认为理智比感情更重要。爱情只不过是感情的产物,现在对你来说,需要用理智来驾驭感情。也就是说你需要冷静下来,理性地为那位小姐想一想。”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亨民的语气很是生硬,但是吴益洙并不介意,继续对他说,“我是想让你再重新考虑一下,究竟怎样做才是真正为那位小姐着想。你敢保证不会再发生像昨天那样的事了吗?你以为一撒手离开了这一行,就可以把一切丢得干干净净了吗?其实有一种东西早已在你的身上扎下了根,不论你走到哪里,做什么,都是永远也摆脱不掉的。”亨民没有作声,吴益洙又接着说下去,“我的话你不要误会,我也不是硬要你和那位小姐分手。而且也不是叫你永远像我这样一个人生活,那不是太傻了? 但是你确实有必要再冷静地好好考虑一下。我觉得谈恋爱也要分什么时候,我希望你能掉过头来仔细想想,现在是你盲目地全身心投入爱情的时候吗?”

“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怎么做。”

“这一点我相信。但是,现在那个小姐成了大学生了,所处的环境也发生了变化,眼光也完全不一样了。恕我直言,我真的怀疑你是否还能合乎那位小姐现在的眼光。我想你也有必要好好地考虑这一点。”见亨民默不作声,吴益洙瞄了他一眼,“我说这些你可能不高兴,我也是爱护你才不得不说。我是想让你把从前没有考虑到的,再好好地考虑一下。”亨民仍然一言不发,但是脸色却是一片阴郁。

7

亨民凝望着金色的鲤鱼轻快地在水中游来游去,它们是那样的安详。在大学校园的小水池里,是不会有人钓鱼的,这些鱼也不会遭到任何的攻击。只见它们有的无聊地潜入水底,也有的把嘴聚在一起,仿佛在轻声低语。

亨民把注意力从鲤鱼的身上转移开来,漫不经心抬起了头。只见水池边上的长凳上有不少男男女女的学生,情意绵绵地坐在一起。有的男生躺在上面,让女生把腿放在自己的背上,有的女生把身子亲密地偎在男生的肩上,还有拥抱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情侣。看起来,他们都好像陶醉在这午后煦暖的春风中。

亨民好像看到自己不该看到的东西似的,赶紧低下了头,心中不免泛起阵阵酸楚。学生们一个个地看起来充满活力,亨民感觉到自己简直就像一个不速之客。他看了看表,距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大概十分钟,但是他感觉是那样的漫长,仿佛过了一个多小时。别的无处可看,亨民只好又低下头欣赏池中的鲤鱼。

又过了十分钟,才见茶英走过来,满脸绽笑地坐在亨民的身边。“等了很久了吧?对不起,谁知道上完课又突然搞了个课代表选举!”还没等茶英话音落下,亨民便站起身来,说了声,“我们出去吧!”茶英有点儿迷惑不解地看着亨民,“怎么,我来晚了你生气了?”

“不,不是……”

“那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呢?”茶英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已经快速地站起身来,一手挽着亨民的胳膊。亨民只好冲她笑了一下,茶英把身子紧靠着亨民,虽然这使亨民感到有些难为情。亨民的心里仍旧有些不安。这时迎面走来几个女生,她们好像认识茶英,“现在出去?”“嗯,再见!”茶英冲她们招了招手。但是女生们好像更注意的是亨民,只见她们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走了过去。亨民与那几个陌生的女孩对视了一下,更感到不安起来。好像所有的人,都用那种针扎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但是茶英却没有注意到这些,问道,“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约你到学校里来见面吗?”她的话语中充满着朝气,就像这春天的天气一样。见亨民没有回答,茶英解释说,“你知道吗,如果女学生没有男朋友,是会被人笑话的。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也有亨民这样潇洒的男朋友,那些男生们就不会再说三道四,乱嚼舌头了。”

“如果让他们知道你是与我这样的坏蛋见面,他们会更笑话你怎么办?”

“这你不用担心,像你这样的潇洒男人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算了吧,比我强百倍的男人有的是。”

“是啊,可是人家不是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吗?”茶英俏皮地看了亨民一眼,身子贴得更近了。但是亨民那冷峻的表情丝毫不见放松。茶英问了声,“你肚子疼吗?”“你难道肚子疼?”“中午吃了个汉堡包,现在肚子有点儿疼。我们去吃意大利面条怎么样?”“只要你喜欢就行。”亨民的回答依旧是干巴巴的。

茶英点了一份儿意大利面条,亨民要了一杯可乐。“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同年级的那些人显得那么年轻。他们又害羞又幼稚,根本玩儿不到一块儿去。那些复读的男生们好像还差不多,可他们却把我当小女生看待,真是气死我了。他们只不过比我大不到几岁,有什么呀?”茶英嘴里一边吃着意大利面条,一边不停地说着。看她那可爱的样子,就像清晨挂满露珠的小草,是那样充满生机和活力。如今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充满失落和压抑的茶英了,这是多么万幸啊!这正是自己想要看到的样子,可是她竟然还对此加以抱怨,亨民心里有些不高兴。

望着茶英那充满朝气的可爱的脸庞,亨民发现自己对它竟然有些陌生。不管怎么说,他能切实地感到在自己和茶英之间,已经有了一个无形的隔膜。而这种感觉是他从前一次也没有觉察到的。说自己自惭形秽也罢,现在不得不承认,在两人之间已经无可争议地存在着差距。

茶英用叉子挑起了一些意大利面条,一下子送到亨民的面前。“来,你尝一尝,真的很好吃!”

“我,不饿。”

“快点儿吧!”看到茶英不达到目的不会放下叉子的样子,亨民只好接过叉子把面条送入口中。

“好吃吧?”

亨民嘴里吃着面条,点一点头,其实他根本感觉不出什么滋味。

“再来点儿?”

“你快吃吧,我不怎么喜欢吃意大利面条。”亨民喝下一口可乐说。

“你一定要喜欢吃!我喜欢吃意大利面条,你不能不喜欢吃!现在形势可和以前不一样了,是男人得服从女人的口味。”茶英仍旧叽叽喳喳不停地说着,不知不觉间盘中的面条已经被吃个一干二净。看着茶英那可爱的神情,亨民心想,她要是永远拥有这样清新美丽的样子该多好。这倒不是为自己着想,自己是不可能再这样欣赏清纯漂亮的茶英了。想到这里,亨民不由觉得心里阵阵疼痛,而这种痛苦从在校园里见到茶英时就已开始了……

萦绕在亨民脸上的乌云,在他们来到咖啡馆后也没有散去。茶英放下杯子,禁不住问了声,“亨民,你今天有什么事吗?”

“怎么了?”

“我看你脸色不好,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这样。”

“没有,什么事也没有。”

“那你表情就要放松些,笑着生活对健康也有益,不是吗?”

亨民只好冲茶英笑了笑,但是显得十分勉强。亨民自己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是想与茶英

保持距离……

茶英端起了杯子正想再喝一口咖啡,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差一点儿忘记了”,“清坪那里有座别墅,上次我们不是还去过吗?”

“别墅?”

“在你星期六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借那座别墅用一下?”

“怎么,你突然用它做什么?”

“亨民,你知道这个星期六是什么日子吗?”

“这个……”亨民快速地在脑海里搜索着,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如果实在要说的话,那就是崔太植那件事。因为在星期日之前一定要了断此事,因此他们决定在星期六那天动手。但是这件事茶英不应该知道啊,想到这里亨民不由得紧张起来。

茶英面带微笑地说,“小孩出生后一年应该做什么呀?”

“当然是要庆祝周岁生日了。”

“这就对了,我们也应该庆祝一周年。”

“我们?”

“那天正好是我们相识一周年的日子。”

“已经有这么长时间了?”

“当然了,已经过去一年了。亨民,你别的方面都好,就是不懂得情调。现在都是男人记住这样的日子。”

“我不知道还要心里算计着这些东西。”

“什么,这些东西?你不知道这个日子对我们有多重要!”

亨民苦笑着,躲过茶英的目光。这真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两人相识已经有一年了。但是,现在提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茶英接着又说:“所以我想让我们在那天举行一个庆祝晚会,好不好?再说我也想再到那座别墅去看一看,我很喜欢那里。那天我们能不能用一下它?”

“这个……”亨民只觉得有些尴尬。现在自己还无法预测星期六那天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而茶英正在兴头上,自己又无法把真实情况和盘托出,求得她的谅解,亨民真觉得左右为难。“最好能一起去,如果你实在太忙,我就一个人先去。我也想趁这个机会向你展示一下我的饭菜手艺。到时候我会做好一切准备等你,你忙完事情就过去。我已经和幼美定好了,到时她帮助我准备饭菜。”

作为亨民来讲,实在是不想把地点定在别墅那里,尽管这段时间一直由自己使用,但是它的实际拥有者却是吴益洙。只要是和吴益洙有关的事情,他都想尽可能地避开。但是茶英根本不给亨民一个解释的机会。“你也赞成这样吧?那么晚会的事就差不多了,你就等着吧!”在满脸洋溢着幸福的茶英面前,亨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不想让她失望,也没有这个勇气。亨民现在不敢正视茶英,只觉得心里十分烦闷,真想痛痛快快地大吼一声。为什么自己不能与茶英一起分享快乐,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亨民只有心里暗暗地痛恨着这一切。

8

三月份的山谷中,虽然还有些寒意,但是气温已经开始转暖。在煦暖的空气中,亨民的脸色显得更加阴郁了。亨民端详着女人的脸,眼神显得十分忧郁。好长时间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这样凝望着女人的脸庞。看着女人那眼神中露出的不安,亨民不敢再看下去,赶忙把目光移开。他握住女人那松软的手,但是女人把手抽出来,抚摸着亨民的面颊。女人的脸上又浮现出微笑。

“茶英现在成为一名大学生了,就是那个曾经放荡不羁的女孩。茶英成了大学生以后,样子是那么的可爱。因为她,我这段时间心里十分着急,也费了不少的心思。如果说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干得最好的一件事,那就是这段时间我为了茶英所费的心血了。尽管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位正在散步的病人看到一只鸟儿从头上飞过,欣喜地冲着鸟儿挥了挥手。看着她那个样子,女人忍不住笑了出来。亨民继续往下说,“茶英成了大学生以后,有了很大的改变,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就是说我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如果我继续留在她的身边,可能只会增加她的负担。社长在和我说起那些话的时候,我还觉得和我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其实不是的。我不想承认也得承认。妈,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女人愣愣地望着亨民,这回是亨民掉过头去。“虽然我没有勇气与茶英分手,但是也不得不这样做。只要能看到茶英成为一名大学生,健康快乐的生活,我也就很高兴了,除此之外,我还能奢望什么呢?像我这样的人,能给茶英带来什么呢,连妈妈一个人也照顾不好……。”

女人又开始抚摸着亨民的面庞,亨民再也不忍注视女人的脸,只好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当亨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泪珠已经顺着双颊簌簌滑落。他声音哽咽着,“真的对不起,妈!我可能将有好长时间不能来看你了,如果那样,你千万要注意身体。每顿饭都不要落下,要好好听医生的话。虽然儿子现在没有什么本事,但是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你就耐心地等待这一天好吗,妈!”

女人依旧轻轻地抚摸着亨民的脸颊,为他擦掉脸上的泪水。亨民试图站起来,但是女人并不想把手放下,亨民只好继续坐在椅子上。很长时间,两个人就那样默默地坐在那儿。

* * *

亨民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不能自持。因为亨民已经喝醉了,鲇鱼也就不能痛痛快快地一醉方休。亨民醉成这个样子,他可是头一次见到。亨民还想再举起酒瓶,鲇鱼赶紧拦住,大声说道:“大哥,别再喝了,你已经醉了。”也许是因为觉得手没有了力气而抢不过鲇鱼,亨民眯着醉眼斜了鲇鱼一眼,头便无力地垂了下去。鲇鱼焦急地看了亨民一眼,“不是说好了这次事情结束后,就洗手不干了吗?大哥,这样一来,不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吗?茶英不是也知道这些吗?”亨民耷拉着肩膀,摇了摇头说:“不是那么回事。”

“不是什么?”

“我又能做什么?为了茶英……”

“怎么做不了什么?你们不是相爱着吗?这不就行了吗?”

亨民依旧摇着头说:“遇到我,是她的不幸。我没有权力让她不幸。”

“大哥!”鲇鱼吐出一口酒,生气地说道,“为什么要这样,大哥!像我们这种人难道就不能有爱情吗?真是气死我了!”

“我有一件事情要事先拜托给你。”

“拜托?”

“我以后可能不会再见茶英了。”

“大哥……”

“你如果有机会见到茶英,多余的话你就不要讲了。你就告诉她说,我去国外挣钱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让她也不要去找我。”“大哥,为什么要这样?”

“对不起。”

“大哥,你对不起什么?”

“我,是一个没有用的人……”

“他妈的……”鲇鱼满腔怒火,马上就窜出来。他恨吴益洙,也恨那个叫茶英的女孩。“我也讨厌我自己。但是我又能够怎么样,怎么样……”话还没有说完,亨民已经一头趴在桌子上。

“大哥!”鲇鱼竭力压住自己心中的悲愤,泪水涌出了眼眶。

第十二章 受辱

9

“你这丫头,简直像老太太坐花轿,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谈了一次恋爱,就搞出这么多花样,那让没有恋人的人怎么活呀?”幼美一边干着活,一边不时地打趣道。茶英笑着还口,“那么你也赶快找一个男朋友呀,大流士的那帮小子都怎么样了?”

“全都被我低价转让了。我没有勇气像你这样,搞得轰轰烈烈的。这是你们相识一周年纪念日,我那么忙,为什么把我叫来干这苦差事?”

“臭丫头,你不要这个样子。如果你有了男朋友,让我为你服务一百次都没问题,行不行啊?”

“真不知道你以后还会搞什么!你是不是想每次都不管人家忙不忙,把人家叫来受这份罪呀?别忘了,你是学生,我可是上班族呀!”“臭丫头,这些我都知道,你说够了没有?”“学生和上班族是不一样的。”

“别说那么多费话了,快干你的活吧!”

“尹茶英和姜亨民相识一周年纪念晚会……嗯,是应该纪念一下。现在能够相处一年以上的已经是很稀奇的事情了。也是,像我这样在酒吧里与那些毛头小子在一起消磨时间的人,怎么能体会到恋爱的深层含义?”

幼美一边说着话,一边动作娴熟地把胡萝卜削成花朵的模样。她这是在准备用作鸡尾酒下酒菜的蔬菜拼盘。黄瓜、胡萝卜等蔬菜,以及乳酪,到了她的手里就变成各种各样的花朵和星星。这些又衬托着主题,放在个头很大的苹果上做装饰。与其说这是一盘菜肴,不如说是一件艺术品。

此外,幼美还做了味道鲜美的海鲜汤和炖黄姑鱼。尽管茶英向亨民夸下了海口,可其实她什么也没有做。虽然她想把水果削出来,但是她的手艺并不能让幼美满意,于是又被幼美代劳了,茶英只好空着手在一旁观看。如果鸡尾酒再不是经她手调制的话,今天纪念晚会的饭菜可都要由幼美一手包办了。

这种叫做黑刺李酒的鸡尾酒调制方法,茶英还是从延姬那里学来的。那时候她还是一名高中生,而延姬当时还在给她父亲当秘书。茶英把鸡尾酒放在了饭桌上,上面还漂着柠檬和樱桃,幼美见了睁大了眼睛,挖苦她说:“哟,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喂,你别那个样子!难道你认为我什么也不会做吗?”

“这不过是地老虎打滚儿的本事罢了。”

“我是地老虎,那你是什么?”

“我是什么,我是多面手。菜也能做,舞也能跳,歌也能唱,除了谈恋爱,我什么不拿手?”

“行,算你本事大,行了吧?”茶英尽管嘴里这么说,可是仍然惊奇地看着幼美的手在不停地操作。“从艺术方面来考虑,也不应该让你的做菜手艺埋没了。你别担心,我以后会经常为你提供展现实力的机会的。”

“你到底有多少发挥做菜手艺的机会,你就死了这份心吧!”幼美说着从盘中拿起一块东西放到自己的口中。

“喂,你怎么现在就吃上了?亨民还没来呢!”看来茶英那大惊小怪的样子,幼美满不

在乎地斜了她一眼,“真的,有什么呀?你如果没有认识那个亨民又能怎么样?”

“什么,如果没有认识他,也不会有这种事啦。”

“亨民就那么好,让你神魂颠倒的!”

“谁神魂颠倒了?”“你现在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臭丫头,你不要没事儿找事儿!”

“你们学校里有那么多既有钱又帅气的男生,难道他们都不如你的那个亨民吗?”

“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可真要生气了。”其实茶英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知道了,现在是卸完磨开始杀驴了。”幼美绷着脸瞪了茶英一眼,继续干手中的活儿。饭菜差不多都已准备好了。

茶英在桌子中间留出一块空地儿,把蛋糕放在那里。然后开始在蛋糕上插上黄色的蜡烛,大蜡烛四支,小蜡烛七支。这代表着亨民和自己年龄合在一起的数字。看着茶英神情专注地插着蜡烛的样子,幼美不由得摇了摇头,“谁会相信,想当初动不动就摔酒瓶子的尹茶英,竟然会有这么细心的一面儿。茶英啊,通过你,我再一次感受到了爱情的力量是多么的伟大……。”

“孙幼美,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闭上你那臭嘴?”

“是啊,亨民来了,我就该闭嘴了。”

听到幼美说到这里,茶英猛抬头看了一下表。不知不觉地已经过了九点钟了。茶英这才意识到亨民还没有来。她的心里开始焦虑起来,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亨民是个从来都很守时的人。看着茶英表情黯然的样子,幼美不由得感到有些惊讶,“亨民什么时候来,离这儿还挺远么?”

“看来他手头上的事儿还没结束,马上就会来了。”

“你和他联系一下,问他什么时候来。”

“好吧……”

茶英拿起电话,按下了亨民的手机号码,但是怎么也打不通。随着时间的流逝,茶英的心里是越来越焦急。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她放了一张快节奏的光盘,但仍无法消除自己心中的忧虑。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茶英再次拨了一遍电话,仍然是没有打通。这时,一边听着音乐,一边用脚踏着节奏的幼美站起身来,“我现在要走了。”

“去哪儿?你应该吃完饭再走!”

“我本想见亨民一面再走,可是现在太晚了,不行了。我得赶在末班车之前动身。”

“这是什么话?吃完饭让亨民送你回去不就可以了吗?”

“我能那么不知趣吗?一点眼色没有,夹在你们两个人中间吃饭,我还害怕消化不良呢!我现在就告退,好让你们度过快乐的时光。”幼美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茶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追了出来,“我一个人害怕怎么办?”

“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你要是实在害怕,在亨民来之前把管理员大爷叫来不就行了吗?”“孙幼美,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幼美冲带着哭腔的茶英挤了一下眼睛,“我走了,你好好度过这一时刻,明天给我店里打电话!”幼美没有给茶英任何挽留的机会,就快步跑掉了。

* * *

亨民递给小伙子一个信封和一个纸条,说道:“你到了别墅,找到一个叫尹茶英的小姐就可以了。把花和这个信封一并交给她,这个纸条上有大概的路线图和电话号码。”亨民的脸色和他的语气一样冷冰冰的。

“没有什么要特别转达的话吗?”

亨民沉默了一阵,开口说:“没有了,你就把那些转交给她就行了。”

“知道了。”

“还有,你……”,小伙子正想往外走,听到亨民的喊声,转过身来,“您请吩咐。”

“你该知道我是谁吧?你别给我耍花样,从现在开始两个小时以内,你要把东西送到。”“这还用说么,我保证不出任何差错地送到。”小伙子满脸通红地冲亨民弯了弯腰后向外走去。亨民看了鲇鱼一眼,“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吗?”

“该来的都已经到齐,总共有十三个。”

“崔太植还在夜总会里吗?”

“对。”

“十分钟后出发,让他们都做好准备。”

“知道了,大哥。”鲇鱼恭顺地弯了一下腰,但是没有离开位置,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鲇鱼,你怎么还不出去呀?”

“大哥,我们……”“你到底要说什么?”“我是说何必一定要让大哥亲自动手呢,让我们做先锋,大哥您在后面坐镇不就……”

“闭嘴!没有时间再说这些废话了。现在可不是闲聊天的时候,知道了吗,鲇鱼?”听着亨民那不容动摇的语气,鲇鱼没有办法,只好低下了头,“知道了,大哥。”

亨民点上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真想再听一遍她的声音,直接跟她说一声让她好好地生活,亨民几次拿起了话筒,但是最后又放了下去。这时手机铃声焦急地响起来,但是他也没有接。等到手机铃声停下来以后,亨民狠了狠心,把手机关掉了。他的脸前所未有的绷得紧紧的,在徐徐地冷风中,两眼射出像剑一样的目光。

斧子来到吴益洙的身边,压低了嗓音,“有一个不认识的小子和姜室长见完面后又出来了,我觉得有点可疑,把他抓住了。”

“那小子是干什么的?”

“据他说是送花的。”

“送花?”吴益洙敏感地微睁了一下眼睛,“那么,现在在哪里?”

“弟兄们把他抓住了,就在门外。”

“等那帮小子一出发,就把他带到我这里来。”

“明白了。”

此时的吴益洙,不得不分外小心,因为目前的形势下,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发生关系到自己生死存亡的情况。那个事情成功与否的重任,已经落到亨民的肩上了。但现在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什么送花的,如果换成其他时候也就算了,但是像今天这样紧急的关头,绝对不能就这么掉以轻心。

在斧子把那个人带进来之前,吴益洙已经接连抽了三支烟。只见那个人像进了屠宰场的牛一样,神情紧张地看了看吴益洙和斧子。

吴益洙把烟掐灭后,用阴鸷的目光盯着那个人,“你是干什么的?”

“什么?”

“我是在问,你是做什么的?”

“我,受人委托送花……”

“是姜室长让你送花的吗?”

“是的。”

“收件人是谁?”

“我也不太清楚是谁,但地址是清坪那边的一座别墅。”

“清坪?”吴益洙的眼角瞬间不由得向上一提。小伙子就像犯了什么大错似的,在吴益洙的面前战战兢兢的,看起来十分不安。吴益洙猛地冲小伙子说了一句,“快说出收件人的名字和地址!”

“啊,好。请稍等……”小伙子慌忙从口袋里掏出纸条,低声念道:“名字是尹茶英,地址这上面有。”

“尹茶英?”吴益洙嘴里低声念叨着,看了一眼小伙子递上来的纸条,他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奸笑。吴益洙敛起了笑容,直直地盯着小伙子,“他叫你去那里光是送花吗?”

“这个……,我……其实……”

看着小伙子那吞吞吐吐的样子,斧子双目倒立,“兔崽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这么含糊其辞的!”

“啊,知道了。其实他还让我把这封信一起交给她。”小伙子吓得面无血色地从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信封,递到吴益洙的手里。吴益洙顺手就扯开了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小伙子不知所措地在一边发抖。吴益洙看完信后,望了一眼小伙子,“这封信由我替你转交,没你什么事儿了。你把花篮给我拿进来。”

“这个,社长,有点儿为难。我要对顾客负责……”

“你这小崽子,在跟谁顶嘴呢?”斧子眼睛瞪得通红,照着小伙子的小腿就是一脚。小伙子话还没说完,就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吴益洙转过身,背对着小伙子。

“你如果不想残废就赶紧去把花篮给我拿来,兔崽子!”斧子冲着小伙子吼了一声。小伙子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咧着嘴小心地说道,“知道了,马上就给您拿进来!”只见他踉踉跄跄地拖着一条腿,慌忙逃出了办公室。

吴益洙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着桌面,过了一会儿,他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10

“崔太植如果事先有所察觉,躲开了怎么办?”鲇鱼手握着方向盘,问了亨民一句。

“他要是想躲的话,早就该不见踪影了。”“大哥,真的没事儿吗?”

“什么?”

“我是说现在……”“鲇鱼,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从现在开始再不要说那没用的费话,明白了吗?”

“对不起,大哥。我记住了。”鲇鱼垂下肩,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亨民像是为大家打气儿似的说了一句,“崔太植也可能有所准备,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我们这边会首先开始行动。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

如果对方做了充分准备,一场鏖战将是不可避免的了。亨民在让弟兄们打起精神的同时,自己心里什么也没有想,其实是什么也不想去想。但是令他无法抑止住的是,自己的眼前不断地浮现出茶英的面容。每当这时,他就努力地去想企图绑架茶英的崔太植那张可恶的脸,这才好不容易把茶英的影子从眼前拂去。鲇鱼有些焦虑地问道:“崔太植会怎么想?”亨民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该怎么做。”亨民目光阴冷地,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挤出这句话。他长出了一口气,点燃了一支烟。

夜总会在宾馆的最顶层九层。亨民一行人在其他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混入人群后,向九层进发。在夜总会入口处,崔太植的几个手下悠闲地守在那里。亨民的人两人一个,摁住他们肩膀,这几个人顿时吓得面无血色。走在最前面的棕熊向其中的一个人问道:“崔社长在里面吗?”

“究竟什么事……”“你没必要知道,臭小子!”棕熊照着他的心口就给了一拳,那个小子一声没吭就摔倒在地上。鲇鱼也一拳把其中的另一个人打得跪倒在地。其他人紧随着棕熊一拥而上,向大厅里冲去,其中一个人挥舞着一根钢管儿冲在最前面。

一度在爵士乐的旋律中低婉缠绵的大厅,霎时间一片混乱。闯入者们见到一个夜总会方面的人,就棍棒拳脚地劈头盖脸地打去。曾经在乐曲声中漫步的一对对男女们,一下子像被开水烫了一样,尖叫着抱头向四处逃散。大厅里顿时惨叫声、呻吟声,与乐曲声混成一片。

双方的打斗越来越激烈,虽然突袭的一方在行动方面占优势,但是对方的反抗也非同一般,并且对方的人手还在不断地从各个地方涌入。

如果单从数量方面来看,是对方占优势。一开始亨民这一方的人还气势汹汹的样子,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边开始有人一个一个地被打倒在地。但是,对方仍只是在数量上占优势而已。在力量上,亨民他们的人分明是压倒了对方,因为对手中没有那种身手特别不凡的人,大部分都是些虚张声势的手下。

只见亨民和鲇鱼所到之处,对方就有一两人被打倒在地。特别是在身手敏捷而锐不可挡的亨民面前,那些被打翻在地的人大部分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不一会儿功夫,整个战况就豁然明朗了。只见夜总会方面的人个个都无招架之力了,这时候,亨民才停止了打斗,缓缓地越过大厅中央向前迈去。棕熊冲在亨民的前面,横在他们面前想拦住他们的几个人,被棕熊扑上去用钢管几下便打翻在地。还没有来得及动手的几个人,被亨民三下五除二地用脚踢倒。在搏斗的同时,亨民并没有停下脚步。

鲇鱼紧跟在亨民后面,对付那些仍想反抗的人。当他们走到位于门口对面的舞台后面时,只见四、五个家伙挺在那里。从他们的体格和眼神来看,与刚才那些乌合之众截然不同。

亨民这才停住了脚步,但是情形已不容他们多想,先下手为强,棕熊首先向其中的一个人扑了上去。虽然棕熊此前的对手被一个个打倒在地,可是这次情况却完全不同了。只见对手晃过棕熊飞起的一脚,向棕熊反击过来。棕熊被对手突如其来的一脚踢中肩膀,向前打了个趔趄。

在一旁观战的亨民见势不好,飞身上前,鲇鱼也接着冲上前去。双方实力相当,展开了一场真正的战斗。与此前的情况不同的是,夜总会方面开始了势均力敌的抵抗。但是,这种均衡也并没有持续得太久。那两个拼死抵抗的家伙,结果无法抵挡住亨民那令人目不暇接的脚法,最后趴在了地上。鲇鱼也是同时与两个人展开了殊死的搏斗。亨民冲上去抓住其中的一个,照着他的太阳穴就是一拳,只见那个家伙“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鲇鱼的对手现在只剩下一个了,他挥舞着拳头不由分说向对手打去。但是,对方的人仍然在拼死地反抗。棕熊遭到两个人的夹击,尽管他拼命抵挡,但最后还是倒在了地上。而对手也挺不了多久了。剩下的这两个人,亨民和鲇鱼一人一个,不一会儿功夫就见他们手捂着肚子痛苦地跌倒在地上。“差不多搞定了,社长,可能就剩对付崔太植了。”

“崔太植在现场吗?”

“可能是在办公室里。”

“知道了,随时向我报告情况。”吴益洙慢慢放下了电话。刚才是比先头部队稍晚一些出发的斧子打来的电话。吴益洙又拿起了话筒,按动着号码键。“啊,我要向你们报告一个情况。在城内洞的世元宾馆现在正有人在打架,你们赶紧出动制止他们。”吴益洙放下电话,眼角抽搐了几下。

鲇鱼望了一眼亨民,毫不犹豫地向通向舞台后面的过道冲了过去,亨民和棕熊紧随其后。鲇鱼用力推开通道尽头入口处的大门,刚走进去,一个男人便横在他们面前。“干什么,混蛋!”五大三粗的壮汉冲着鲇鱼的脸就是一拳。猝不及防的鲇鱼一下子就向门外倒去。壮汉放过鲇鱼,紧接着挥着拳头向亨民打来。但是亨民两肩向旁一闪,壮汉的拳头扑了空,身体失去了重心。亨民照着身体摇晃的壮汉的脸就是一拳,正好打在他的太阳穴上。壮汉挺了挺身子向后退了几步,亨民趁机飞起右脚正踢在他的脖子上。被亨民踢中一脚的壮汉喊叫了一声,撞倒在墙上,单腿跪地。亨民扯起他,冲他的下巴就给了一拳。壮汉的头甩向一边,正好又撞到墙上,接着瘫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了。

崔太植面无表情地看着守在自己身边的最后一个手下也被打倒在地,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亨民向崔太植所坐的沙发方向走过来,“我们又见面了,崔社长!”

崔太植就那么呆望着亨民,一动也不动,面无表情,就像一个假人端坐在沙发上一样。听了亨民的话,崔太植才如机器人般地张了一下嘴,“不错。”

亨民挺立在崔太植面前,“崔社长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竟然连亲自签名的承诺都不顾,耍弄我。把事情搞得这么麻烦,纯粹是你自找的。一句话,你完全把我当傻瓜一样。”

“哼……”崔太植仍然一言不发,嘴里轻轻叹出一口气,像呻吟一样。亨民那汗淋淋的脸上带着凶光。“还不止这些,你想把与我关系很好的小女孩抓去做什么?”这时候,崔太植长吁了一口气,眼神儿有些不安。

“我要按照我们事先约好的那样,用耍弄我的代价处置你。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亨民目光冷酷地对站立在身后的棕熊说:“你去拿家伙来!”

“是,大哥!”棕熊转身出去了。亨民的目光又落在了崔太植的身上,抬起一只脚放到桌子上。“崔社长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很难办。这段时间我一直都不想痛恨任何人,所以也没有人来刺激我。但是崔社长你惹怒了我。你知道吗?你真让我气愤,我甚至想杀了你……”

亨民的眼中开始露出凶光,一直默无表情的崔太植,脸上开始有了变化。他张嘴说道:“我就那么让你为难吗?”

亨民的嘴角挂着冷笑,“真是遗憾,看来你是不知道。如果你不是向我的女人下毒手,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憎恨你。但你为什么要那样?为什么要对那个女孩下手,你这畜生!”

亨民突然提高了嗓门,抬起放在桌子上的那只脚向崔太植的下巴上踢去。崔太植“啊唷”地一声叫了一声,滚落到沙发下面。这时棕熊拿着一根钢管走了进来。“家伙拿来了,大哥。”亨民接过钢管握在手里,朝着趴在地上的崔太植走去,眼中冒着熊熊的烈火。“今后对于遵守不了的承诺不要轻易许诺,崔社长!还有,你不要到处闲逛。我不想杀死你,但是你不得不放弃一条腿!”亨民慢慢地举起了钢管,崔太植的脸霎时间变得惨白。鲇鱼向亨民的跟前迈了一步,“大哥,这件事交给我吧!这不需要大哥亲自动手。”亨民大喝一声,“你躲开!这是我的事!”“大哥!”鲇鱼仍不愿退下。亨民狠狠地盯着鲇鱼,“小子,难道非让我动手你才肯闪开吗?”

“大哥……”,鲇鱼无可奈何地闪到一旁。看到亨民那恶狠狠的目光,崔太植的脸像死人一样苍白,他赶紧张口求饶,“姜室长,是我不对。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千万别……”但是亨民却连眼都没有眨一下,“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不会杀你。只是让你老老实实地呆着,不要刺激我。”亨民的声音低沉,但是却充满了杀气。

“你这个狂妄的畜生!”亨民狠狠地骂了一句,挥起钢管朝崔太植的小腿用力砸下。

“啊……”,崔太植那如狼嚎一样的惨叫回荡在整个房间内。亨民就像劈柴一样连打了几下,铁管一下不落地打在崔太植的小腿上。

“可以了,住手吧,大哥!”鲇鱼拦住了亨民的手,亨民这才住了手。只见崔太植低声地呻吟着,像刺猬一样蜷成一团,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身体周围满是鲜血。

亨民向上撩了撩额前垂下来的头发,用充满杀气的眼神看着崔太植说:“你如果再敢对那个女孩下毒手,或用什么手段参与最后的投标,看我不杀了你!记住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一定要杀了你。”亨民转过身来,嘴上露出冷笑,他的样子是那样的可怕。鲇鱼急忙说道:“大哥,快走吧!警察快来了,没有时间了!”但是亨民悠然地点上一支烟,坐到了沙发上。“我要歇一会儿,你们先走吧!”

“你说什么,大哥,没有时间了!”

“你要干什么?你想坐在这里被抓住吗?”棕熊也紧接着鲇鱼焦急地说道。可是,亨民仍然纹丝不动。“你们带上弟兄们先走,后面的事我来处理!”

“这是什么话?怎么能说让我们先走,大哥你就这样留在这里,我们也一步不会动的。”“你们怎么这么固执……”只见亨民仍没有站起来的的意思,只是在那儿吐着烟圈儿。

就在棕熊不知所措地想上前再劝一下亨民时,外面传来了叫喊声和枪声,紧接着一大帮警察涌了进来。“都不准动,快点儿脸冲墙站好!”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早已有几名警察用枪瞄准了他们。亨民瞧都没有瞧他们一眼,嘴里叼着烟慢慢站起身来。11

老人放下啤酒杯,开口说道:“说句实话,现在这社会上像姜室长这样的人已经不多见了。讲义气,待人和气又有礼貌,并且人品也很好。如果我有女儿,我也想选他当女婿。小姐,你算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男朋友。”

“大爷你真是的……”茶英腼腆地笑着说道。

“可是,姜室长这个人从来也没有这么晚回来过。他不是这样的人啊,真是奇怪。而且还让你独自一个人在这里等。”

“看来他最近很忙。”

“不论怎么忙也不能这样啊。他回来了,我得好好地训他一顿。”“太好了,大爷,你帮我批评批评他。”茶英虽然外表显出轻松的样子,可是她的内心里却是十分焦急。已经将近午夜了,亨民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为了驱除渐渐袭上心头的不安,茶英故意做出轻松的表情。

这时,从坡下有一道车灯闪过,驶上来一辆汽车。“看来是他回来了。”老人首先高兴起来。茶英只觉得这么长时间萦绕在心中的紧张和担心一下子不见了。但是随着车的外表映入眼帘,茶英的表情顿时黯淡下来。因为亨民的车是白色,而驶进来的这辆车却是黑色的面包车。茶英跑下阳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注视着那辆车。只见从车上下来的人不是亨民而是吴社长,茶英的胸中顿时开始禁不住打起鼓来。吴益洙走了过来,脸上的笑是那样不怀好意。茶英仍然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亨民呢?”茶英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老人也急忙从阳台上跑下来,“这不是社长吗?我还以为是姜室长呢……”

吴益洙瞟了茶英一眼,冲老人问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啊,这,因为小姐说一个人感到害怕。”

“做得好,那么,你现在可以走了。”

“那么,您歇好再走。”老人点了一下头向村中走去。茶英想叫住老人,但是最终没有开口。只见老人的身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中。

茶英一时觉得又处于焦虑和不安之中,连呼吸都有点儿不舒服。吴益洙睨了茶英一眼,说:“姜室长因为有事来不了了,所以我替他来这里。进去吧,姜室长叫我把东西交给你。”“亨民有什么事?”茶英用发颤的声音问道。“我们进去再说吧!”吴益洙令人恶心地一笑,走进屋内。茶英也只好跟了进去,但是步履很沉重。吴益洙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阴阳怪气地说:“今天是什么日子呀,这些都是小姐你做的?”

“亨民到底怎么样了?”茶英以问代答。吴益洙依然答非所问地继续说道:“姜室长都是什么时候带你到这儿来的?他是不是说这别墅是他的啊?”

“他没有那么说,我们只是暂时借社长的别墅用一下。”

“可是姜室长也不是那样的人呀!”

“我是问亨民到底怎么样了!”茶英的语气中流露出厌烦之意。

“来,把这个给你。我在来时的路上买的,准备送给你。”吴益洙仍然转移话题,把花束递给她。直到这时,茶英才发现吴益洙的手上还拿着一束花。

“我很感谢,但是我不想接受。您快告诉我,亨民到底出什么事了?”茶英冷冷地说道。一脸尴尬的吴益洙只好把花放在椅子上,说:“姜室长今天不会来了。”

“是亨民让社长您来的?”

“可以这么说。他见到我,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吴益洙从口袋中掏出对折的信封。信封是重新封好的。茶英犹豫了一下,接过了信封,她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这封信,是亨民交给您的吗?”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吴益洙的嘴角上仍然挂着那种让人讨厌的微笑。茶英赶紧远离吴益洙,走到了窗边。她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打开信封,展开了信纸。没错,正是自己所熟悉的亨民的笔迹:

首先我对今天没能赴约感到歉意。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虽然应该直接与你见面,把我的意思亲口告诉你,但是因为有事情无法脱身,只好采用这种方式。希望能得到你深深的谅解。

总而言之,我现在想离开茶英小姐。这并不是我一时冲动所做的决定,而且我的决心也不会改变了。作为我来讲,我也不想说分手,但是我知道,如果再拖延下去,只能增加给彼此带来的痛苦,所以我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是你让我第一次明白了在世上生活的快乐。过去的一年对我来讲,是无比快乐和珍惜的时光。是你让我懂得什么是快乐,为此我要真心地向你表示谢意。

看到你成为大学生后,轻松而充满活力地生活,我心中有着无法形容的满足。同时,我心中也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我仍然无法遵守与你所订下的诺言,今后也没有履行诺言的信心。在充满险恶的行当里生活这么长时间,我身上还存在着一些无法轻易驱除的已经扎了根的东西,这一点我最近才深切地体会到。

我不能容忍因为自己的黑暗生活,而给你光明的未来蒙上阴影。我也不能眼看着因为我的一些不良所作所为,给你带来伤害。这是我应该受到的罪恶惩罚,谁也无法替我承受,你已经因为我而几次尝到了不应该经历的痛苦。我也无法夸下海口,保证今后不会发生比这更为严重的情况。

愚蠢的我所能总结出的结论只能是早一天从你身边离开。现在我找到了这样一个可以不使你痛苦的方式,虽然有些迟了,但也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我和你走的人生道路是绝对不可能相同的。现在我希望你能忘记我这样的一个人,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我强好多的优秀的人。正好在我们相识一周年的日子对你说分手,这多让人难过。但是我知道如果再迟延下去的话,只会让你更难受,所以我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请别嫌我NFDA3 嗦,你不要有去找我的想法。我也不知道这会到什么时候,但是我要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去。

茶英,希望你能健康幸福地生活。请原谅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转达我的意思。

亨民书

茶英握着信纸的手开始不停地发抖,信已看完,她的目光仍无法离开信纸。握着信纸的手慢慢地滑落下来。好久好久,茶英就那么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吴益洙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他端着杯子走到茶英的身边,“是什么信,有那么严重?”尽管吴益洙来到自己的面前,茶英仍是失魂落魄地呆呆站在那里。茶英的脸庞渐渐变得木然,眼神也显得可怕。信在她的手中已逐渐变形,她的手握成了拳头,不停地抖动。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来,喝一杯吧!”吴益洙把杯举到茶英的面前。这时,茶英才看了一眼吴益洙,她的眼神已经不太正常了。“亨民他,到底去哪儿了?”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

“他难道什么也没有说吗?”

“他只让我把信转交给你,让我今后好好照顾你。”吴益洙偷偷地瞧了茶英一眼,干咳了几声。

“什么?”茶英不禁哑然失笑。吴益洙把杯中的酒一口喝干,在室内缓缓地踱着步子。“我虽然没有看到信上写什么,但是大概可以猜得到。是说要分手吧?这是我很早以前就预想到的事情。你和姜室长根本不般配,因为走的道路不同。我以前是不是跟你说过,亨民那小子是个陷得很深的人。像他那样野心很大的人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抛弃一切吗?恋爱这玩意儿,只不过是一时无知而伤感的游戏。现在亨民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了前途而抛开了这一切。”

茶英的脸逐渐失色,吴益洙又把杯子倒满,“亨民说他暂时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我就把一个很大的项目交给了他。与为了一个女人而踌躇不前比起来,那是一个更充满诱惑力的工作。也许他好久也不会回来了,也有可能永远也……”吴益洙看了茶英一眼,阴险地笑了一下。“你也不要太恨他,你也要理解亨民。男人这东西本来就是这样,特别是那种陷得很深的男人……”。

茶英真想冲吴益洙的脸吐一口唾沫。“真是厚颜无耻!”

“什么?”吴益洙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

“所有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事情让你搞成这样,你还有什么说的?我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要站在你的面前!真令人作呕!”茶英猛地一转身,向门外走去。就在这时,吴益洙追了上来,粗鲁地抓住了茶英的胳膊。“我还有话要跟你说,你要去哪里?”

“把你的脏手拿开!”茶英使劲把吴益洙的手甩开,用力推了他一下。吴益洙的身体向后晃了晃,又站稳了脚跟。他手中的杯子也掉到地上,摔得粉碎。只见吴益洙一下子瞪起了眼珠,面目狰狞可怕。“臭女人,你竟敢这么放肆!”吴益洙照着茶英的脸就给了一个耳光。茶英尖叫了一声跌倒在地上。吴益洙抓住她的双肩把她提了起来,脸上带着狞笑说,“你知道亨民为什么把信交给我了吗?他是把你转让给我了,臭婊子!”

“把手放开,你这畜牲!”茶英奋力挣扎着,但是根本无法从吴益洙的手中挣脱出来。吴益洙咽了一下口水,垂涎了好长时间的女孩终于在自己的面前了。觉察出了吴益洙的罪恶企图,茶英开始更加拼命的挣扎。她越是挣扎,吴益洙越是全身发痒,兽性大发。

这真是送上门来的好事,现在连亨民也不要这个女孩了,虽然还无法最终确定是不是抛弃她了。因为男女之间的事儿谁也说不清楚。尽管这样做有点对不住亨民这小子,但是也不得不这样做。所有的事情要搞得明确些,有必要利用这个机会让这个丫头对亨民完全死心了。被这种想法冲昏了头脑的吴益洙淫笑着拉着茶英的手。

“肮脏的畜牲!赶紧放手!”茶英拼死地反抗着。但是,茶英的四肢已经被吴益洙牢牢地控制住了。

“嘿嘿……”吴益洙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他抓住茶英的上衣,使劲往下一扯。茶英的上衣便被撕破了,她那雪白的胸脯便坦露出来。“救命!大爷……”

“没有人会听到的,你叫也没有用,臭婊子!”吴益洙两眼冒火,照着茶英的脸又给了一巴掌。茶英的嘴中发出微弱的呻吟,最后没了声息。吴益洙手忙脚乱地扒去茶英身上的衣服。在身上的内衣被最后褪去后,茶英一丝未挂地袒陈在灯光下,雪白的肌肤令吴益洙感到一阵目眩。

吴益洙一边用他那两只充血的眼珠贪婪地盯着茶英的身体,一边快速地脱下自己的衣服。吴益洙那浑身毛茸茸的躯体,压在了完全吓呆了的茶英的裸体上。

“啊!”茶英惨叫了一声,用力地扭动着身体,但是根本无济于事。在拼死挣扎着的茶英动作渐渐放慢下来的时候,吴益洙的身体开始了蠢动。

第十三章 漩涡

1

茶英首先开口打破了长时间的紧张和沉默," 你约我来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因为在姜亨民那里吃了亏而想找我来报复吗?"

崔太植听了不由" 噗哧" 一笑," 尹记者有什么理由代人受过呢?"

" 那么,你为什么硬是要求与我见面?"

崔太植没有立即回答,他轻轻地晃了晃手中的杯子,一口喝干杯中的酒之后,表情严肃地看着茶英。" 我认为尹记者你和我有着同一个目标,不是吗?"

" 什么同一个目标?"

" 我听说你见过朴专务,并且这段时间你所写的报道,我都一篇不落地拜读过了。我对你写的那篇关于皇家百货姜社长的文章,印像很深刻。据我所知,挖掘出建设企业内部黑幕的报道,也是尹记者的手笔……" 茶英没有出声。

" 为什么尹记者盯住那些事不放,不肯善罢甘休,我认真地思考过了。我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尹记者和我一样,对吴会长和姜社长充满了厌恶。当然了,我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茶英下意识地避过崔太植的目光。"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说尹记者和我的目标一致吗?"

茶英的目光又落到了崔太植的身上," 难道不是凭空想像吗?"

崔太植深深地望了茶英一眼,一手抓住了自己的小腿。他费力地站起身子,走到窗前,突然转过身来。" 过去的四年里我隐姓埋名,一心一意就想着一件事情。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这期间我只想着如何向姜亨民和吴益洙报复,是他们把我害成这样的!" 崔太植猛地掉过头来,眼睛盯着茶英说道,他的两只眼睛通红,泛着凶光。

" 我并没有说过我厌恶那些人啊!"

崔太植把身子挪向桌子,脸凑近了茶英," 像尹记者这样涉世未深的女孩儿,还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感情。你的眼神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听了崔太植的话,茶英只觉得全身热血上涌,不知不觉地紧蹙蛾眉,瞪了崔太植一眼。

" 我也清楚地知道,尹记者和姜亨民社长,你们两个人曾经深深相爱。但那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重要的是现在。如今你们两个人成了仇敌,这虽然令人有点儿遗憾,但不管怎么说,这才是我目前最关心的。尹茶英记者无比地痛恨着姜亨民,哈哈哈……"

" 随便你怎么想!" " 我也很清楚,威胁我们朴专务的人,正是吴益洙的那帮手下。当然,尹记者也会充分地判断出这一点……" 见茶英没说话,崔太植阴险地笑了一笑,坐了下来。" 四年来,我一直忍辱负重,寻找机会,但一直都没有找到。不幸的是,我与吴益洙之间的差距也越来越大了。当然过去也是那样,可是那时我没能意识到这一点。我是错误地低估了姜亨民这小子的的能量,所以才造成现在这样。如果说我现在有了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不会像原来那样不动脑子就轻举妄动了。是啊,我一直在等待能有一个百分之百地获得成功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好像是到来了。

" 是尹记者让我有了这样的自信。有句话不是说,人多力量大,水大好撑船么?至少我们不是有相同的目标吗?今后,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合作伙伴。我是说,如果我们互相配合,会更有效地实现我们的目的。"

还没等崔太植把话说完,茶英噌地一下站起身来。不知道这个男人的话是否有道理,但她自己是无法承认与这个一心复仇的男人有着同样的目标的。与这样的人坐在一起也是对自己的侮辱,她也恨自己为什么还坐在这里。"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想错了。我知道崔社长你是怎样想的,但是我们的目的是截然不同的。"

崔太植抬头望了茶英一眼,微微一笑。" 无论如何你是骗不了我的。如果你认为需要的话,可随时来我这里。我这个人你可能不知道,哪怕把他们追到地狱也要一报还一报,哈哈哈……"

" 那么,恕不奉陪了!" 茶英突然感到一阵厌恶,逃也似地走出大厅,身后传来崔太植那阴险狡诈的笑声。

2

" 尹记者,电话!" 听到金记者的喊声,茶英吃了一惊,抬起头来。

" 怎么吓成那个样子,像被针扎了似的!" 金记者一手拿着话筒,疑惑不解地看着茶英。" 还不是因为你的声音太大了!" 茶英佯作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接过了电话。金记者小声嘀咕着," 不像经常打电话来的那个人的声音呀?声音还压得这么低。"

茶英面无表情地把电话贴近耳边," 你好!"

" 我是亨民。"

茶英迟疑了一下,开口道," 什么事?"

" 我想和你见一面。"

" 我没有什么事要见你。"

" 一会儿就行。这里是报社前面的一个叫' 蒙马尔德' 的酒吧。我在这儿等你。"

" 我不是说了,我没有必要见你。"

" 我等你。" 还没等茶英再多说什么,对方便把电话挂断了。

茶英在接到电话后三十分钟,才向蒙马尔德酒吧赶去。只见亨民坐在里面一个角落的位置上,茶英在亨民的对面坐了下来,冷冷地甩过一句:" 有什么话你快说吧,我马上就要回去。"

" 先要一杯茶吧!" 亨民把烟熄掉,喊了声服务生。服务生马上走了过来,亨民问茶英:" 喝点儿什么?"

" 咖啡。" 茶英的表情显得极不情愿。

" 两杯咖啡。" 亨民刚一说完,服务生转身离去。茶英冷冰冰地问了亨民一声," 说吧,到底什么事?"

" 你还没下班吗?" " 我回去还有事要做。"

" 我想和你平静地聊一聊,如果你工作还没完,你先做完再出来吧!我在这儿等着。"

" 没有那个必要,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吧。" " 你现在这个样子,和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茶英看见亨民的嘴边露出浅浅的微笑。这个笑容也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还是亨民的笑容。茶英的视线与亨民的目光相对,她慌乱地避开。紧接着她便冷着脸说," 我说过了,我没有时间坐在这里听这些。"

亨民深深地看了茶英一眼,说道:" 我到这里来,是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因为服务生走过来了,亨民暂时打住了话语,低下了头。等服务生把咖啡放到桌子上走后,亨民抬起头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为什么再次去找我。"

" 为什么?"

" 我对茶英作了孽,直到现在我一天也没有忘记这些。我也想有机会为我的罪过付出代价。"

" 你对我所作的孽就那么大吗?"

" 因为我,你遭了不少的磨难,我在你的面前只能是一个罪人。" 茶英的嘴边浮起一丝冷笑," 是吗?那你就该得到报应。"

" 我一直都想接受你的惩罚。感谢你为了让我受到惩罚,而来找我。"

" 是那样吗?"

" 只要是你给我的,不管什么,多少我都愿意接受。但是如果你因为我而又再次陷入困境,我绝不能坐视不管。"

" 那就谢谢你了,让你担心了。但是你有必要为这个担心吗?" 看着茶英那冷涩的目光,亨民真诚地说道," 你仔细听我说,我的周围就像雷区一样。你的脚迈进去,稍有不慎,不知道什么时候脚下的地雷就会爆炸。算我求你了,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而触动我周围的那些人。"

" 这不是请求,分明是威胁吧!"

" 你觉得是威胁?" " 对你来讲,周围的那些人就那么了不起么?特别是吴益洙会长,更是如此吧?" 茶英的嘴边再次露出微微的冷笑。

" 谁都一样,你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 真是可笑。你不必担心,我对那些人不关心。你是不是太抬举我了?像我这样一个周报的记者,又敢把他们怎么样呢?"

" 好吧,也许是我太敏感了。不管怎么样,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而再次经历痛苦。" 茶英突然提高了嗓音," 好了,我不想再听了。还有,你听好了,尽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与姜亨民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理由继续把我们两人牵扯到一起。你为我担心,这也非常可笑。所以今后不要因为这样的事叫我,因为我很忙。你记住,我的职业是记者。不管是你还是其他人,只要成为报道的对象,我只能如实地进行报道,所以我才会去找你,我并没有其他别的意思。因此,你也没有必要想得太多,如果你话说完了,我这就该走了。" 茶英一口气把话讲完,毫不犹豫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拔腿就走。桌子上的那杯咖啡,连碰都没有被碰过,就这样摆在那里。

3

" 来,喝一杯。" 吴益洙把亨民的杯子倒满酒,他的脸色显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亨民默默地把酒喝干,吴益洙也把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开口说道:" 辛苦了。这一次我们能够中标,都是因为有你费心。有时间带上弟兄们去轻松一下。"

" 我总觉得马仁太那人是个虚张声势的家伙,没法让我相信他。我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建筑方面的事情也交给你负责。等时机成熟了,我会让你逐渐熟悉建筑方面的事务的。"

" 要说建筑方面的事,马社长比我强多了。一个百货商店就已经让我觉得很吃力了。"

" 说起搞经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经营者需要有先天的眼光。从这点来看,马仁太如果只做现场监督方面的事还行,但是你和他就不同了。你在经营管理方面有着超人的眼光,这还是我从你经营百货商店中发现的。路我会替你铺好的,你就尽情地发挥你的才能吧!" " 这个么,您有点儿过奖了。我哪里有什么才能?尤其是,我连经营者首先必需具备的知识都没有,至于皇家百货商店么,那纯粹是我运气好而已。"

" 不管是运气好还是其他也罢,百货商店没有垮下来,如果没有你这是不可能的。冲这一点,我心里常想着要感谢你一下。" 吴益洙又给亨民的空杯子倒满酒。

吴益洙暗暗地打量着手里端着杯子的亨民。能够遇见亨民真是自己的运气,他心里曾不止一次这样想。即使说迄今为止自己所搞成的这些事业一半以上都是亨民的功劳,也不为过。吴益洙也清楚地知道,这几年来与亨民一起努力,其间也指使他干了不少不光彩的事。但同时,自己也想给他相应的补偿。自己花了不少的钱为他疏通关节,减短刑期。在亨民母亲去世的时候,自己手下的人大举出动,精心地举行了一场葬礼。不过,这些也许不过是吴益洙所使的伎俩,目的是为了让亨民出狱后,牢牢地把他拴在自己身边。无论怎么说,亨民现在是堂堂的百货商店的社长了。不管他有多么大的才能,像亨民这样妓女家庭出身的小混混,当初是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爬上这个位置的。当然亨民也是凭着出色地完成所交付的任务,而且符合吴益洙的期望,才坐上这个位置的。

最近一段时期,所有的事情的进展都十分顺利,但是吴益洙想都没有想到,冷不丁会冒出一个心腹之患。尹茶英记者的出现,对于吴益洙来讲,不能不令他感到头疼。这个女人对吴益洙来说,就像炸弹一样,如果她穷追不舍下去,就有可能使自己身败名裂。一想到尹茶英这个名字,吴益洙一天也无法安下心来。吴益洙斜了一眼亨民,旁敲侧击地说道:" 这段时间你和尹记者有过联系吧?"

" 这都是很久以前就结束的事了,有什么好联系的?"

" 应该经常有些联系吧?" 这话虽然是没经细想而脱口说出来的,但连吴益洙自己也怀疑自己有没有必要这样说。亨民不知道吴益洙说这些话的用意,也就没有回答。

* * *

崔太植把一盘录音磁带拿出来,递到茶英的面前。" 我们把吴益洙手下人威胁我们朴专务的内容都如实地录下来了。我觉得尹记者有用得着它的时候,所以就又复录了一盘给你带来了。"

茶英扫了那盘磁带一眼,冷冷地说道:" 你怎么就觉得我需要这盘磁带呢?"

" 起码我想有关吴益洙和姜亨民的东西,既然我需要,尹记者也就会需要。"

" 你可真费心思啊,既然你给我拿来了,那我就听听到底是什么内容。" 茶英说完,拿起那盘磁带放入自己的包中。

" 现在,我们彼此之间也就不用拐弯抹角了。你想想,如果我估计错了,尹记者会到这里来吗?"

茶英避开了崔太植那死死盯着自己的目光。茶英觉得自己真的是无话可说,正如崔太植所言,如果自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话,她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了。当她接到崔太植的电话,听他说手中有一份重要的报道资料时,毫不迟疑地就赶来了。

崔太植接着对茶英说:" 你可以利用一下大洋建筑公司的马仁太。他是不会成为吴益洙的人的,你可以把他拉向自己一边。如果你能利用上马仁太,那么需要一年时间所做的事情,只要一个月就可以完成。"

" 崔社长如果认为你和我的目标一致,为什么不自己想使用这一方式,而把它推给我呢?"

" 这是因为我所要使用的手段和你所使用的手段不一样。那种手段不是我要使用的。"

" 这与崔社长的忠告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根据自己的需要行事。"

" 那是当然的了,我的意思是仅供你作为参考。"

" 我也想告诉你一句话供你参考,你不要以为我的所思所想和你一样。"

崔太植听了,不禁一笑," 当然人和人的想法不可能完全一样,即使是有着相似的想法,不也算情投意合吗?我几天前不是对你说了吗,只要你认为有必要,你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因为我有心把我这四年来卧薪尝胆所准备好的所有资料都向你公开,嘿嘿嘿……"

崔太植的口中又一次发出阴险的笑声。茶英只觉得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心中感到无比的厌恶。因为不知什么原因,她觉得这个人太阴险太狡诈。

" 感谢崔社长的好意,但是我不想再见到你。"

" 是吗,真的吗?那样的话倒是很不错,哈哈哈……"

茶英把崔太植那讨厌的笑声抛在身后,逃也似的抽身离开那里。

4

茶英一口把酒喝干,不知不觉间已经喝光了两瓶多了。虽然只是啤酒,但也很久没喝过这么多酒了。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决心要借酒浇愁的缘故,茶英还没感觉到醉意。

因为自己一直很忙,茶英记不起来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与宪宇这样聚在一起了。宪宇一边给茶英的杯子倒满酒,一边说道:" 谁催你喝得这么快了,一边吃菜一边慢慢喝嘛!"

但是茶英又令人害怕地举起杯子,送向自己的嘴边。尽管宪宇表情有些恐慌,但他还是给茶英的杯子倒上酒。他好不容易才张开口," 郊区的那块土地,我以前跟你说过的,我准备马上着手进行规划。面积总共有二百坪,作为整个住宅来讲,不算很宽敞,但是我会盖一座房子,让你满意的。" " 是吗?" 茶英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说了一句。对于茶英的冷淡反应,宪宇并不介意,他接着说道:" 到现在为止,我不知道怎样的设计会让你满意,但是我的心里却是非常的高兴。等图纸设计完成了,我要先拿给你看,因为最终还要得到你的认可。"

" 什么认可?"

" 因为你才是房子的主人呀!"

茶英不由淡然一笑,便又拿起酒杯向嘴里送去。她只感到胸中充满了烦闷,简直要冲出来一样,眼前的一切仿佛笼罩在迷雾中。" 郑宪宇,为什么这个男人总像在雾里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茶英不知不觉地沉浸在这样的思绪中,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其实情况并不是这样,处在雾中的人不是宪宇,而正是她自己。

" 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设想了,只要一有时间,我就在琢磨寝室的布局和色彩、厨房和客厅的设计、庭院的全景这些细节,如何能够与茶英最相配。但是这些都不是那么容易想出来的,因为我不是还有那么多对你不了解的地方吗?" 尽管宪宇的表情一脸真诚,但是茶英却一句也听不进去。只感觉像吃了变质的食物而胀痛一样,胸中充满了苦闷。

" 不管怎么说,一个人不可能完完全全地了解别人,因为这样就超出了本意。或许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的夫妻,也无法完全了解对方。但是我想,从爱情的角度来讲,即使无法完全了解对方也不会成为多大的障碍。如果不了解,那么就这样不了解地爱下去,有什么不可以的?不错,我还对你的很多地方不了解,但是我有信心为你盖一座真正适合你的房子。尽管我不能说对你完全了解,但是我有勇气说我爱你。"

听着宪宇充满自信地谈论着爱情,茶英突然觉得有些羡慕。宪宇对他自己不了解的地方也充满爱恋……茶英低着头沉浸在思索中,想着想着不由地摇了摇头。与自己总是停留在原处不同,宪宇的爱情是面向前方的。茶英忽然感到,自己与宪宇这样沉重的见面似乎不应该再继续保持下去了。

茶英低下了头,缓缓地张开了口," 宪宇,看来我还得对你说声对不起了。在与你相识的这段时间,我对你说过太多遍的对不起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只要见到你,我就总是觉得对不起你。不错,你总是为我付出,我怎么能不理解你心中的凄苦?虽然你说会爱我的一切,但是我还没有做好接受爱情的准备。今后,我的内心好像也不会轻易地改变。我也不了解我自己的内心世界。"

宪宇笑了一下,露出了他那整齐的牙齿,但他这是利用自己的笑容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失落。" 你不要着急嘛,我什么时候硬要你接受我的爱情了?爱情不是因为强迫而一下子就突然产生的。但是我会等你,不管到什么时候。即使你说不接受我的心意,我也要等。"

" 但是,我现在真的没有这个勇气。" 把脸一直埋在双手中的茶英,猛地一抬头,望着宪宇。透过茶英那散乱在额前的秀发,可以发现她的眼中早已盈满了泪水。" 我决定我们从此不再见面了。我没有勇气再见到你了。"

宪宇一言不发,呆呆地望着茶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接下来,是长时间的令人感到窒息的沉默。茶英把杯中剩下的酒喝光," 好了,我们暂时分手,等到彼此都对对方有了信心时再见面吧,就这样吧。" 茶英又把头低下,双手捂住脸。宪宇站起身,靠近茶英。" 我们出去吧,你喝得太多了,出去吹吹风吧!" 宪宇吃力地扶起了茶英。

"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茶英口中胡乱地说了一句,便浑身无力地任由宪宇扶着走了出去。

宪宇把车停在汉江市民公园处,搀扶着茶英从车里下来。两个人选择了正好能一眼望到汉江的一块草地,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宪宇一手搂住茶英的肩,茶英很自然地把脸靠在宪宇的肩上。

虽然已是五月份,江边的夜风仍然有些寒意。宪宇抬头仰望着天空,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只有六十三层大厦那灿烂的灯光直刺向苍穹。宪宇觉得看到汉城夜空中的星星早已是遥远的回忆了。宪宇低声问茶英:" 冷不冷?"

" 不冷,好舒服!" 茶英把头倚靠在宪宇的肩上,梦呓般回答道。奥林匹克大道上,汽车一辆接着一辆,排起了长龙。宪宇无聊地盯着看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说道:" 与我见面真的让你觉得那么沉重吗?"

"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见你的勇气。等我有了那样的自信后,我们再见面吧,你也不要问是什么原因。" " 看到你那么痛苦,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这真让我心痛。可是,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浑身充满了力量……"

" 你的心意我不是不明白,我从你那里得到了太多的爱,我怎么能不知道呢?但是我的情感却告诉我不能随心所欲。宪宇,现在我不想再像鹦鹉似的反复地向你说对不起了。"

宪宇此时眼前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他就是茶英曾经爱过的什么皇家百货的那个社长。宪宇不由地意识到,最近茶英这样痛苦,也许正是由于那个男人的原因。幼美也曾经说过,茶英可能会因为那个男人的缘故而身处险境之中。但是,宪宇在茶英的面前却不能提那个男人。因为让茶英这样经受感情煎熬的,不论是憎恨还是爱恋,这些都是茶英自己才能解决的事情,自己根本就没有插手进去的空间。

宪宇搂着茶英肩膀的那只手围得更紧了。" 你说什么一段时间内不想再见面了,这种话我不愿意听,以后你最好也不要说出这样的话。是的,不管茶英你怎么对待我,我都不在意,只要你仍像从前那样在我身边就行。不论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支撑我的力量。让我离开你这样的话,对我来说真的是很残忍。" " 可是这种没有任何进展的交往,我们不能再重复下去了。以后即使你打电话说要见面,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出来见你。"

" 哪怕你以后永远不见我,我觉得那也不意味着分手。只要是我心中没有把你送给别人,我们就没有分手。"

茶英无话可说了,宪宇只觉得胸中像崩溃了一样,一片空虚。" 你为什么让我感到这么大的压力呢?到今天为止,我的感情一直是忠贞不渝的,这一点今后也不会改变。你没有必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今后要是思念你,还会给你打电话,如果想和你一起吃饭,我还会叫你出来。你如果不愿意,你可以随时拒绝我,你可不要对我说连这样都不行。" 茶英无言以对。宪宇转过脸来,凝望着茶英,重重地说:" 明白了吗?"

茶英两眼湿润了,无言地注视着宪宇。宪宇把目光从茶英的脸上挪开,转过头,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只感到脑中一片茫然。他觉得现在自己真是没有任何事情可做了。茶英那忧郁的目光失神地望着江对岸的什么地方。宪宇猛地转过头,用力地拉过茶英的肩膀。他用一只手捧起茶英的面颊,痴痴地看了她一眼,嘴唇便贴了上去。仿佛是为了弥补自己心中的空虚,宪宇久久地吻着茶英。茶英尽管听其自然地不做任何抗拒,但是她的嘴唇依旧是那样的冰凉。

5

" 是马仁太社长吧?我叫尹茶英,是《周日新闻》的记者。我可以进去坐一会儿吗?" 茶英站在门廊前,冲马仁太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

" 可是你来到我这儿,事先并没有打任何招呼啊,你有什么事吗?"

" 我有几句话要问您。"

" 那应该去公司才对呀……,好吧,既然已经来了,就进来吧!" 马仁太的脸上显然露出戒备的表情。只见他头发稀疏,背微微有点儿弯曲,单从外表来看,怎么也想像不出他竟然是一个公司的最高经营者。

" 来,到这儿来吧!" 马仁太把茶英领进自己的书房。两人在书房的椅子上坐下来,这时一个约摸有五岁大小的小女孩儿跟着跑了进来,爬到马仁太的膝盖上坐了下来,撒娇道:" 爷爷!"

" 我的小公主,你起来了?"

小女孩儿倚在马仁太的怀中,打量了一下茶英," 这位姐姐是谁呀?"

" 啊,是爷爷的客人。"

" 姐姐长得比我们老师还漂亮呢。"

茶英冲小女孩儿微微一笑。马仁太把小女孩儿放到地上," 我的小公主,你去妈妈那里玩儿吧!爷爷还要和客人说话呢!"

" 知道了,爷爷。等漂亮姐姐走了,你可要陪我玩儿!" 小女孩儿又天真地望了茶英一眼,一溜小跑儿出去了。" 真可爱,是您孙女吧?" 见茶英问起,马仁太一脸无奈的样子。" 我那个儿子早早就结婚了,如今我都当上爷爷了!"

" 这不正好有了这个掌上明珠一样的孙女吗?"

" 说实话,最近正是看着这个孩子,我才享受到天伦之乐。话说回来,《周日新闻》方面会有什么事找我……" 马仁太首先转换了话题,再次用他那充满警惕的目光看着茶英。

" 我应该事先跟您联系才是,因为觉得和在公司比起来,到您家里见面从很多角度讲会更合适一些,所以就这样有些不礼貌地突然造访。"

茶英事先打听到了马仁太的住址,于是就选择了这样一个星期天,事先不打任何招呼地来到马仁太的家中。因为茶英断定他们已经被《周日新闻》搞得焦头烂额,采取这种让他措手不及地突然拜访,效果会更好。茶英考虑到,从马仁太的角度来讲,在家中谈话可能会比在公司更随意些。马仁太打量着茶英,说道:" 上一次《周日新闻》刊登了一篇报道,从我们公司的角度来看,这篇报道不可谓不尖刻。那篇报道是小姐您的大作吧?"

" 可以算作是我的文章。我今天到您这儿来,也是与那篇报道有关。社长先生如果觉得那篇文章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就有必要让我彻底地了解一下。" 马仁太的眼神中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内线电话里传来了女秘书的嗓音," 社长,您的电话,他说他叫郑宪宇。"

" 郑宪宇?"

" 他没说自己是干什么的,只说把电话转给您就知道了。"

" 好吧,接过来吧!" 亨民拿起了电话," 我是姜亨民。" 但是电话那头却没有任何声音,亨民稍稍提高了嗓门," 喂,哪位?"

" 是姜亨民社长吗?" 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有点儿犹豫。

" 对,我是姜亨民,你是……"

" 真不好意思,我叫郑宪宇。"

" 是吗,你是?"

" 我是因为茶英的事,才给您打电话。"

亨民的脸刹那间绷了起来。还没等亨民说话,对方接着说道:" 因为茶英的问题,我有事要同你商量……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能见你一面吗?"

" 不好意思,你和茶英是什么关系?"

对方这回又迟疑了一会儿,回答说:" 我是她的未婚夫。"

亨民的脸上不由得有些细微的变化," 啊,是吗?那么,你找我有什么……"

" 具体的,我们最好还是见面再说吧……" " 那好吧,什么时间合适?"

" 如果可以的话,就今天……"

马仁太使劲拍了一下桌子," 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因为过于激动,口中连唾沫也喷了出来。虽然马仁太的声调很高,但是茶英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接着往下说," 大洋建筑的前任社长南尚准,曾经一度被认为没有卷入建筑业界的那种黑幕中,但是他也有不为人知的致命弱点。1995年,他通过游说活动,事先获取了华城郡住宅用地开发的信息,以他人的名义购买了大片土地,然后未经登记就分批地把它们转手卖掉。当时他是幸运的蒙混过关了,但是令南社长做梦也没有想到,日后会被某个十分了解这个内幕的人拿这一点来要挟他。"

" 我看小姐你比起当记者,倒更像是个小说家。怎么能像确有其事似地拿这些东西编出故事来?"

" 是吗,我所说的难道真的是故事吗?"

" 哈哈,如果不是小说……"

" 南社长没有想到,自己无比信任的一个手下职员会以这个事情为诱饵,把南社长的脖子给套住了。当然我所提到的这个手下到底是谁,我想马社长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马仁太的脸上不由得抽搐了几下,他口中含糊不清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茶英仍然不停地说下去," 南社长因为受到要挟,迫不得已地以不及市价三分之一的超低价格,把从祖父那一辈开始留传下来的大洋建筑公司拱手让与他人。事情还不仅仅如此,据我所知,在当时大洋建筑促进实施最后一个关系到公司命运的住宅用地的投标中,那位手下职员巧妙地利用手段阻止公司中标,结果这成了促使公司很快倒闭的致命原因。这位手下职员如今摇身一变,成为曾经是属于南社长的大洋建筑公司的社长。所以你想一想,南社长的心情会什么样。他就是追到了天涯海角,也非报此仇不可。"

马仁太仍然装腔作势,指手划脚地说道:" 你这女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你有什么根据信口胡说这一气?"

" 嗓门放低点儿,社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家里人听到的话,我想不太好吧?" 马仁太这才把耳朵靠向房门细听了一下,降低了调门。

" 好了,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

" 其实事情就是如此,也不能说我要怎么样。据我了解,马社长的不法行为还不止这些。上一次龙仁市的住宅用地开发工程,以及最近的南阳州道路工程都是以什么手段中标的,这些我都了如指掌。"

马仁太的口中又一次发出痛苦的低吟,他的脸色已经完全变得蜡黄。茶英暗暗观察了一下马仁太的眼神,一只手悄悄地伸进外衣口袋中,她的手指摩挲着按下了微型录音机的录音开关。她又悄悄地把手抽出来,继续说道:" 您别想否认,我已经见过受害人,一切都听说了。我还听说你们骇人听闻地使用了暴力手段,这好像不是马社长您直接指使的吧?"

" 你这是什么话,我根本就不知道!" 马仁太声音有些发颤地说。" 也许是那样,因为马社长只需要吩咐一下,具体的事由其他人做不就行了。我理解您的心情,也知道马社长您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做出那样的事情的。其实马社长不过是抵挡不住吴益洙会长的威胁和利诱,而当了人家的帮凶而已。"

" 随便你怎么说都行。" 马仁太虽然口中用力吐出这么一句,但是他早已经失去了冷静。" 我认为马社长也只不过是个受害者,所以我也没有一杆子都打死的意思。"

" 那么,你想让我做什么?"

" 只要马社长能够坦率地告诉我有关情况就可以了。希望你能把在此之前吴会长和姜亨民社长所从事的不法行为一件不落地告诉我。如果这样,我将尽最大可能地站在马社长这一边,绝不会做出对马社长有伤害的事情。" 马仁太一声没吭,他偷偷地看了一眼茶英,但受不了茶英那逼人的目光,赶紧转过脸去。不知什么时候,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 不仅仅是吴会长,连姜亨民社长所干的不法勾当也不止是一件、两件的了。就是皇家百货商店也差不多如此。我希望你能把这所有的一切都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如果您不肯与我合作的话,我就不得不通过所有媒体,把马社长所干的不法和肮脏的行为彻底地予以揭露出来。您的孙女很可爱,不是吗?我想您不会想在看守所的会面室里,见到孙女那可爱的样子吧?"

只见马仁太又使劲地拍了一下桌子,色厉内荏地喊道:" 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你是从哪里搞来这些无聊的东西来威胁我?"

看到马仁太这个样子,茶英脸上反而带着镇静的微笑,对他说道:" 请您冷静一下。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想知道那些人,尤其是姜亨民社长的一切肮脏勾当。"

" 你到底是什么人,和姜社长是什么关系,你要这样做?"

" 什么关系也不是。如果硬要说的话,也只不过是记者和采访对象之间的关系。社长先生如果看了报纸的话也应该了解到,我曾经介绍说,姜亨民社长是一个比任何人都有着光明前途和充满魅力的男人。但是事实并不是如此。姜社长是一个比任何人都靠近不法和堕落中心的人。所以,他欺骗了我,我也因此而欺骗了读者。我无法原谅那个人,对我来说,有责任要揭穿姜亨民社长的真面目。现在,您该理解我的想法了吧?"

" 那样的问题非得要这么解决吗?姜社长是否多少有些不正当的问题,我不知道。但是据我看,他不是故意要欺骗记者小姐的。这一点,我看是记者小姐搞错了,姜社长他绝对不是那样坏的人。"

" 不管您说什么,我也不会原谅那个人。" " 年轻人之间因为这样的事而发生冲突,有什么好处?现在这个社会上,抖一抖衣服身上一点灰尘都没有的人,哪里还能找得到啊。我希望你们之间能够和好,不要那么费尽力气。双方通过正当途径,合理地把问题……"

" 您不要劝我,想让我糊里糊涂地就这么放过去。我耳朵根不会那么软,凭您一两句话事情就算了。好了,您到底想怎么做?您还是说说到底接不接受我的提议吧。"

茶英的话语软中带刺。马仁太一直诚恳地看着茶英,听了她的话,不由地低下了头。接下来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茶英的视线一直也没有离开过马仁太。马仁太像是很费力似的把头歪向一边,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对姜社长也根本不了解。虽然从侍候吴会长这一点上我们的处境相同,但是我们的业务是完全不相干的。所以姜社长到底做了些什么事,作为我来讲也没有理由知道。"

" 那么您可以从现在开始进行了解,只要您下决心这么做,难道真的会什么也不知道吗?"

" 这种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姜社长即使真的干了什么不法的事情,我也不会告诉你。你如果明白了我的意思,现在就请回吧!"

" 是吗?这真是有些遗憾。我还以为,像马社长这样的人……"

" 那些没有用的话你就不必再说了。我马仁太即使是在世上白活了这么多年,也不会不识时务,受到你这样的要挟的。我看你的年龄像我的女儿一样,就想给你一句忠告,你最好是趁早断了这个念头。我是说,我不想听到像你这样既前途无量又年轻美丽的小姐自毁前程的消息。"

茶英的嘴边露出一丝冷笑," 感谢您为我担心。好吧,我知道您就会说这么多了。" 茶英一边说着,一边从包中掏出一个折起来的信封。" 这是录音磁带,如果有时间的话,麻烦您静静地听一听。你会清楚地知道,与马社长有关系的那些人,是用什么方式威胁南一土建的朴汉宇专务的了。当然,那些声音的主人是谁都已经很明显了。不用说,这盘磁带是复制的,你听一下,如果觉得没用的话就扔掉它吧!"

马仁太的目光只是在茶英和磁带之间移动。茶英扫了一眼马仁太那僵硬的表情,站起身来。" 我还想多说一句,如果检察机关开始进行调查的话,马社长能够漏网的希望也是很渺茫的,我也不希望那样。总而言之,我相信您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的。我也不想等得太久,如果您改变了主意,希望能在下周与我联络。" 茶英把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转过身径直向门口走去。

第十四章 不忘的旧人

( 韩) 金敏基/著王猛/译

6

亨民提前出发向月尾岛的酒吧赶去。马上就要到酒吧了,他突然觉得有些困惑。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选了这个地方作为见面的场所。当那个叫郑宪宇的人问自己在哪里见面的时候,亨民连想都没有想,顺口说出的地方就是月尾岛的那间酒吧。他不由地觉得做了一件蠢事,如果可能的话,他想立刻就换个别的什么地方。那个酒吧是弥漫着与茶英在一起的回忆的地方……

亨民现在还时常来到这家酒吧坐坐。出狱后来过几次,在接手百货商店以后,也固定地每个月来上一两次。这是亨民尽量克制自己感情的结果。百货商店距离这里仅咫尺之遥,开车不过十五分钟就到了。尽管其他大部分的欲望都可以抑制,但是像每月来这里一两次这样的习惯,从感情上是无法抑制住的。

每当此时,亨民总是借口去吹吹海风,驱车来到月尾岛,悄悄地找到这座" 白房子" 。每次大概都是很晚,到了该关门的时间。而亨民每回都是坐在角落里,好像躲起来一样,喝干几瓶啤酒后才离去。

虽然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但亨民觉得现在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这个酒吧。但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对那个男人说在这个地方见面。对那个已经与茶英订了婚的男人……

宪宇比亨民迟了十五分钟来到酒吧。看到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亨民下意识地站起身来。也许真的有什么感应,亨民看完他第一眼,直觉就告诉他,这个人就是宪宇。宪宇也一眼看到亨民,就立刻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你就是姜亨民吧?"

" 对,我就是姜亨民。"

亨民刚一回答,宪宇就伸过手来," 初次见面,我叫郑宪宇。"

亨民也微笑着,握住宪宇的手,只觉得它温暖而柔软,不像是男人的手。

" 来,坐下吧!" 亨民让了一下,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宪宇首先开口," 对不起,我知道你很忙……"

" 没关系,听说是茶英的未婚夫,我也想见一见。但是让你来这么远的地方,真是不好意思。这个地方不难找吧?我熟悉的地方也不多……"

" 没有,我很容易就找到了。这个地方我觉得很合心意。能够透过窗户眺望着大海,喝上一杯茶,汉城附近这种地方还不多见吧!"

虽然事先并没有想这样说,但宪宇还是自然而然地把话题首先扯到了这个地点上。刚开始,亨民说把见面的地点定在这个酒吧,宪宇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但是嘴里反复念叨了几遍位于月尾岛的这家叫做" 白房子" 的酒吧的名字,宪宇这才想起了这个地方。

当宪宇意识到,亨民所提议的地方正是他自己第一次与茶英见面并让他心中一直充满回忆的地方时,宪宇内心不由感到一阵慌乱。因为一种失落的感觉袭上他的心头,就像自己所拥有的什么东西被这个叫姜亨民的男人毫不保留地夺去了一样。

这个地方不仅是让自己,也许是让这个姜亨民男人也充满回忆的地方,这一想法让宪宇感到不小的困惑。

也许是为了让亨民保留心中所拥有的那块儿空间,宪宇大度地把自己与这个酒吧的关系放到一边。在向服务生要了啤酒之后,亨民冲着宪宇淡淡一笑," 我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茶英她提起过我吗?" 宪宇把头歪向一侧," 只不过有一次。"

" 那你是……"

" 我是从茶英的一位叫幼美的朋友那里,听到有关你的情况的。" " 啊,对……" 亨民点了一下头。

" 噢,她也不是根本没有说起你。茶英有一次说起她曾经爱过一个男人。" 宪宇自己也没注意,在" 曾经" 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亨民脸上不由泛起一丝苦笑," 是吗?"

" 还有,幼美小姐最近又对我说起了关于你的有关情况。我听说在茶英陷入十分困苦的时候,你曾经给过她很大的帮助。"

" 是啊,到底给过多大帮助……"

服务生把啤酒端来了,亨民给宪宇的杯子倒满酒,宪宇也接过酒瓶为亨民添上。

亨民举起了酒杯," 来,干杯。"

宪宇举起杯子,把酒喝了一半后放下杯子。直到此时,宪宇才真实地感觉到自己和这个叫姜亨民的男人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

他就是盘踞在茶英内心深处的那个男人,那个让茶英心痛也因此让自己内心十分痛苦的男人。他也是让自己决心见上一面的男人。看起来,他是一个坚强而有感情的男人。这一点与自己相似,宪宇不由得对亨民产生了好感。

" 茶英到底与这个男人相爱到什么程度……" 在经过了几年后的今天,茶英过去因这个男人在内心所受到的伤害,仍然没有愈合。虽然自己一次也没有和她直接谈起过这一话题,但有一个事实却非常明显,那就是茶英仍然没有从与这个男人那纠缠不清的过去中摆脱出来。亨民放下杯子,说道:" 你约我来是……"

宪宇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把杯中剩余的酒一口喝光后,才开了口," 虽然茶英没有说,但是我知道她最近在做一些不情愿的事。我知道,茶英所做的事与你有很大的关联。"

亨民一边听宪宇说着话,一边点上了一支烟。看着亨民长长地吐着烟雾,宪宇又继续往下说。" 茶英没有对我说,我也无法知道内幕到底是怎样的,我也不清楚我出面来说这件事是否合适。但是对茶英所做的事,我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尤其是知道那件事绝对不让人那么情愿,我更是这样想。所以我觉得最好还是先和你见上一面,于是也就顾不上是不是有些失礼,想和你见面谈一谈。"

亨民吐了一口烟," 我也知道茶英最近在着手做什么。看来,茶英没有跟你说,她为什么揪住那件事不肯罢手。"

" 可能是她不想说明白。"

" 一切责任都在我身上。我罪孽深重,过去我对茶英所做的一切,如今她想返还给我。也许,只有当茶英认为所有的一切都返还给我的时候,她才肯罢休。" " 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人之间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想知道。即便是你过去给茶英的内心造成了无法抹去的伤痕,现在我也不想怨恨你。恕我大胆地说一句,我爱茶英的一切,如果那种伤痛没有愈合仍然存在的话,不管什么时候我也要为她治愈。"

宪宇接着说道:" 但是茶英现在是独自忍受着这一切,艰难地前进。她所走的是一条充满危险的布满荆棘的道路,稍有不慎,就可能面临巨大的危险。因此我和你联系,是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我想,不知道你可不可以让茶英从那样艰难的路上脱出身来。"

" 你的意思我很了解。尽管我也很着急,但是我又能对茶英说什么呢?我在茶英面前除了是一个罪人,其他什么都不是。"

" 但是在我看来,现在能帮助茶英的也只有你一个人了。"

亨民把烟掐灭,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因为这个问题,我已经见过茶英了。但是我为茶英却做不了任何事情。茶英的性格你可能也很清楚,在她自己认为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之前,她是不肯放手的。"

" 那么,在此之前,你就想那样漠然旁观吗?"

亨民的嘴边又露出一丝苦笑," 我真有些对不住你,但是我又能做什么呢?坦率地说,我现在的心情就是,只要是茶英想给我的东西,我都全盘地接受。"

宪宇不再说话了,他把杯子举向自己的嘴边。他只觉得亨民的话语中有些奇怪的感觉,嘴里的酒也奇怪地有些苦意。宪宇的语调多少有些干巴巴的," 难道就别无他法了吗?你们两个人就不能找到一个办法,痛痛快快地把该扔掉的东西就扔掉,该清理的就清理一下吗?我是说为了茶英所选择的道路,不可避免地需要有一个人为此做出牺牲。"

" 茶英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我只能保证向你做到这一点,我不知道你所想到的牺牲是指什么,但是我想,我是不会眼看着茶英因为我而陷入困境的。不论怎么样,我也要保护茶英。"

亨民目光坚毅地看着宪宇。宪宇慌乱地避开亨民的目光,把酒杯贴向嘴边,因为他没有正视亨民目光的自信。

宪宇放下杯子,问道:" 不好意思地问一句,你现在心里还有茶英吗?"

亨民感到有些意外地看着宪宇,无法开口回答这个问题。

" 我知道我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愚蠢,但是我想听一听你的回答。" " 这真是个有点儿愚蠢的问题。你不是明确说过你爱茶英吗?那么其他的东西对你有什么意义呢?一切都没有必要讲了。"

" 你是在回避我的问题吗?"

" 郑宪宇先生,茶英和我早在很久以前就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到了今天,是不可能再谈什么爱情之类的话题了。我所希望的,是茶英能够得到幸福。万幸的是,我认为你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通过我们今天的交谈,我觉得你是一个完全能让茶英幸福的人。这可是我的真心话。"

"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 希望你能永不改变地爱着茶英。我不知道我说这些是不是多余,但我想说的就是这些。还有,你不要对茶英太担心了,茶英她不会出什么事的。所有的一切由我来承担,如果需要拼命就由我出面去拼,如果需要流血,就由我来流好了。我会尽一切努力保护茶英,让她平平安安的。从目前来讲,除此之外,我没有什么好讲的了。"

宪宇没有开口,因为无话可说了。他不知道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无话可讲了。他只觉得心中掠过一丝凉风,就像独自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原野上,感受到凉风拂过那样。

宪宇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亨民,"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请与我联系。" 亨民微笑着接过名片," 谢谢。你要结婚的时候,可一定与我联系。手头再忙,我也会去的。"

" 就这么定了。" 宪宇也微微一笑,但是他的笑容里面却充满了阴郁。

7

" 尹记者有什么事吗?" 崔部长把茶英叫到外面,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崔部长从没有把茶英叫到外面,也从来没有这样板着脸对待过茶英。与崔部长那眉头紧蹙的表情相反,茶英面无表情地反问:" 什么叫有什么事?" " 我是说如果什么事也没有,怎么很少在办公室里见到尹记者?虽然当记者的很忙,这是一件好事,但问题是你到底在忙些什么事? 在我看来,尹记者好像是在忙一些根本与你毫不相干的事。当然了,说那些事与你毫不相干,这完全是从我个人角度所做出的判断,也许从尹记者的角度会认为那些事真的很重要。但问题严重的是,你没有与我这个做最后决定的人就那些事进行过商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应该知道你在忙什么呀?"

" 对不起,部长。我的情况有些……"

" 好了,到底是什么事,难道我不能知道一些吗?"

" 如果能事先与部长您商议的话,我就会那样做了。我之所以事先没有跟您说,真的是有不能启齿的原因。不过,如果事情取得了一定进展的话,我当然要与您商量了。"

" 是吗?那样的话,我就不再过问了。但是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完全专注于一件事情。虽然对一件事追根问底是件好事,但是作为记者,却不能完全被一件事情缠住。"

" 真是不好意思。" " 尹记者,你怎么又这么说?在这种时候,不要说不好意思,而应该说知道了。这不是规矩吗?"

茶英听了只是淡然一笑。

" 其他领域可能也一样,干我们这行是要靠结果说话的。只要结果好了,过程只要过得去就行了。只要你把结果放到我的面前,我也就没有必要像这样跟尹记者说这些令人不快的话了。"

" 我会努力的。"

" 你真的应该那样做,好好努力吧,不过你自己还要对结果负责任。"

茶英没有说话,崔部长刚要喝一口咖啡,突然抬起头说:" 对了,朴小姐还没有告诉你吧?上午有一个叫大洋建筑的地方打来过电话。对方叫马什么社长来着。"

" 啊,是吗?" 茶英不由得眼睛一亮。

马仁太先来到约定的地方,在那里等候。茶英为了摆脱几天前就开始盯上自己的那陌生的目光,来得有点儿晚了。

" 让您久等了吧?" 茶英像很久以前就与他很熟悉似的,和气地说道。

但马仁太不为所动,表情木然地说了声:" 我刚到。"

" 我知道您会再与我联系的。马社长也有做出明智选择的权利。" " 我还是不想说什么。"

" 您这不是已经开始说了吗?"

" 看来你还是那么自信。"

" 这是当然的了。" 茶英的脸上仍然带着微笑,而马仁太的脸却绷得紧紧的。马社长几乎是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当他听了茶英给他的磁带后,不由得心惊肉跳。虽然他内心几次斗争,想与吴会长或姜社长商量如何处理此事,但是他感到问题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他无法斗得过茶英。既然没有了战胜她的自信,他也就只能向茶英屈服,这是他好不容易才做出的最后选择。他心里打着算盘,如果做得好,还可以在自己步入晚年的时候漂亮地写上一笔,搞不好也可能被预想不到的暗礁撞上。如果事情真的不如意的话,自己的余生就要在冰凉的水泥囚室里度过了。一想到这里,马仁太就觉得脊椎骨阵阵发凉。现在自己只要像茶英说的那样,两眼一闭,把姜社长的事情完全供出来就可以了。虽然作为一个有良心的人来讲,不应该这样做,自己也不止几十次地想改变自己的主意,但是除此之外,自己没有其他的活路了。

尽管马仁太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的嘴唇仍止不住地有些发抖。茶英看了马仁太一眼,说道:" 您在说想和我见面的时候,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吧?"

" 我仍然不知道怎样做才对。虽然我与他认识没多久,但老实说,姜社长确实是一个不多见的好人。像我这样五十多岁的人,竟然在背后说姜社长的坏话,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踏踏实实地活着?"

" 听了您的话,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为了从大的方面着想,能不做出一些牺牲吗?马社长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而且您还很有能力,不是吗?"

" 我如今只不过是一个没有用的老头子而已。"

" 从姜亨民的角度来讲,他反正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那是他自己罪有应得,也不是马社长的过错。我们虽然没见过几面,但我认为马社长不是那样的罪人。您只不过是暂时违心地走错了几步而已。"

" 谢谢你。但是有一点,这些过错都是我自找的。不过,我做的那些事,绝对不是出自我的本意。我连什么事情、会有什么后果都不知道,只是按命令行事。" 马仁太的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

"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也说过,我将尽最大努力不使马社长受到伤害。"

" 你能告诉我这一点,我真的很感谢。在当时投标时,我只是按照吴会长的指示,要求姜社长提供帮助。至于姜社长做了什么,是如何处理的,我真的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 姜亨民社长是直接出面的吗?"

马仁太表情僵硬,他咬了咬嘴唇,说道:" 姜社长没有直接出面。据我了解,是指使叫鲇鱼和棕熊的手下职员处理这件事的。"

" 那么,我给你的磁带中的声音也是……" " 他可能是那个叫鲇鱼的人。"

" 那就对了,我猜也是这样……。他们在百货商店的经营方面可能也采用了这种不法的手段吧?他们那些人不论做什么事,都不喜欢用正常的手段吧?"

" 那还用说吗?他们那些人比任何人都想从事正常且合法的经营,但是当看到形势不好时,就会偶尔使用一些不法的手段。"

" 大概都是些什么不法手段呢?"

" 据我所知,他们偶尔从事一些走私活动。"

茶英心中十分惊讶,但她仍不露声色地接着往下问," 这与我预料的一样。姜社长直接插手这种事了吧?"

" 据我了解是那样。"

" 有什么物证可以证明他们走私吗?"

" 据我所知,他们收买了仁川海关一个叫朴组长的人。"

"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 据我了解,从他们开始经营百货商店时,就立即从事走私活动了。但是可能不久就歇手不干了。"

" 是这样。还有其他的什么事吗?"

" 别的没有了,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

茶英仔细地看着马仁太,点了点头。" 真是太感谢了。马社长的选择是正确的,这一点过一段时间你自己就会知道了。"

" 对了,尹记者,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你。如果差不多了的话,就适可而止吧。姜亨民社长本是个善良而重感情的人。他所干的不法行为,是在不得已的情况做出的无奈的选择。我只为了一个人活命而这样不顾廉耻,但是我要说的是,姜亨民社长真的是非常可惜的一个人。这都是因为所处的不良环境的原因。因为这些事而毁了一个年轻人,是不是有些过份了?" " 不管怎么说,那么多人因为他而流血流泪,这些该由谁来补偿?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受到惩罚。"

" 但是……"

" 正如我保证的那样,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不让马社长受到伤害的。从现在开始,你不要与那样的人共事了。马社长的人生方向与他们有很大的距离。"

" 那是当然了。不错,尹记者说得很对。我真像一时糊涂丢了魂儿一样。"

马仁太没敢正看茶英,茶英的嘴角洋溢着淡淡的笑容。

8

" 会长,德培来了。"

听了斧子的话,吴益洙不禁皱起了眉头。在开口说话前先皱眉头,这已是吴益洙很长时间以来形成的习惯了。

" 德培?"

" 他好像有什么话要向您讲。"

" 是吗?让他进来吧!"

斧子离开会长室,德培紧接着进来了。" 您好,会长。" 只见德培抬着头,冲吴益洙弯了一下腰,恭敬地打了一下招呼。

" 小子,来了就直接进来嘛,干什么那么慢慢腾腾的?坐下吧!" 吴益洙坐在沙发上,让德培坐在自己的对面。德培在大洋建筑的企划室工作。他是吴益洙在接收了大洋建筑后,从战略考虑安插进去的人物。德培所接受的秘密任务,就是负责监视包括马仁太在内的大洋建筑的全部动向。因为企划室作为社长的直属部门,又兼作社长的秘书室,所以连马仁太的一举一动都可以掌握。

吴益洙点上一支烟,问道:" 没有什么事吧?"

" 虽然没别什么事……"

" 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 虽然没有' ?" " 其实我正是为马社长的事来的。"

吴益洙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向上翘了起来," 马社长他怎么了?" " 最近几天,马社长的脸色不太好。话也比平时少了,好像心里有什么事似的……"

" 那到底是为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快说正题。"

" 昨天下午,他好像约好了要见什么人,什么也没有说就出去了。我觉得有些奇怪就跟去了。"

" 你这小子,说话还带大喘气的。快说,出去以后怎么样了?" 吴益洙睁大了眼睛,德培断断续续地说:" 但是,马社长见的女人反正……"

" 女人?是谁?"

" 是个年轻的女人。因为我是从远处偷看的,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但反正我觉得他们的谈话好像有些隐秘。所以我就继续跟踪那个女人,最后见她走进报社的大楼里了。" " 报社?"

" 上次不是有一家攻击我们公司的叫什么《周日新闻》的报社吗?就是那家报社。"

" 什么?那就是说,马社长在外面所见的女人,是《周日新闻》的记者了?" 转眼之间,吴益洙已经提高了嗓门。他的脸也已完全变形了,显得狰狞可怕。德培的眼神一阵慌乱,好不容易才继续说下去," 她确实是走进那个报社的大楼里了。"

吴益洙瞪着德培,像要把他吞下去一样,他喊来了斧子。" 斧子,你现在马上出去,确认一下德培所看见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尹茶英。你还记得那个女人的模样吧?"

斧子微笑着说:" 知道了。"

" 别让他们发现你们。" 吴益洙又看了一眼德培," 你也不要出去到处乱讲,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明白了吗?"

" 我记住了。" 德培低下头,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小伙子停止了抚弄指甲的动作,面无表情地看着茶英。茶英也直直地盯着他,说道:" 仁川海关有个叫朴组长的人。你要监视这个人,拍下他走进皇家百货商店的镜头。如果能拍到他与皇家百货的姜亨民社长见面的镜头就更好了。我可以为那张照片付给你两倍的价钱。" " 就这些吗?" 小伙子依然面无表情地问。" 首先就有这些了。" " 什么时候要?"

" 越早越好。"

" 先预付一半,剩下的在交照片时再给。" " 知道了。"

" 还有,如果没有发生您希望发生的情况,无法完成任务,预付款是不会返还的。"

" 这个你不必担心。"

" 那么我明天就开始行动了。" 小伙子微微一笑,继续剪着指甲。" 办公室里果真没有?" 听见斧子的问话,正使劲眯着眼睛望着前方的德培转过身来,斜了一眼斧子。" 当然了。过了还不到一天,我能连她的脸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但是怎么仔细瞧,她也没在办公室里呀!"

" 大概去别的什么地方了,这个臭女人!" 斧子垂头丧气地口中不停咒骂着。他们就这样呆在车中已经五个多小时了。想到就这样一无所获地回去,斧子的眼前顿时浮现出吴益洙那扭曲得变形的面容。想到为这么一个姜亨民的女人,自己也记不清已经有几次受过这样的冤枉罪了,斧子的心中不由得一阵愤恨。

" 你睁大眼睛看仔细了,我的眼睛可得歇一会儿了。" 斧子神经质地说了一句,他的眼睛闭上还不到一分钟,只听见德培喊道:" 大哥,过来了。就是那个女人!"

听见德培那慌张的声音,斧子猛地睁开了眼睛。" 在那儿,就是穿白色夹克衫的那人女人!"

德培所指的那个女人正走过横道线,向报社大楼走去。尽管与几年前相比,少了那种稚气,但她分明就是尹茶英。

" 是那个女人吗?" 尽管德培这样问道,斧子并没有回答,他拿起了手机。" 我是斧子,会长。德培所见到的那个女人,确实是尹茶英。"

第十五章 独鸣鸟

1

吴益洙一走进来,正在那儿呆望着天空的马仁太大吃一惊,他马上站起身来。" 唉哟,是会长!您怎么来了,为什么不事先打一个招呼呀?"

" 怎么,没打招呼我就不能来了吗?" 吴益洙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掏出一支烟冷冷地问道。马仁太赶忙打着打火机给他点上。

" 这怎么会呢?如果事先打招呼,我就去拜见您……"

" 像我这样的闲人应该来见你,不能让马社长这样的大忙人跑来跑去的吧?"

" 不管我怎么忙,还能没有时间拜见会长吗?"

吴益洙用手扇了扇弥漫在空中的烟气,假装漫不经心地说道:" 听你的口气,最近好像很忙?而且还要见年轻貌美的女记者……"

" 什么?"

马仁太的眼珠不由得转动了几下。吴益洙是个擅长察颜观色的人,尽管马仁太神色的变化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但是他的目光仍然佯装盯在别处。

" 啊,这个……"

完全被吴益洙那不同寻常的眼神所慑服的马仁太,此时已语无伦次。在吴益洙那逼人的气势和虚伪的烟雾弹跟前,马仁太早已畏畏缩缩,只觉得自己心中的大多半秘密已坦露在吴益洙面前。

吴益洙瞟了马仁太一眼," 好啦,那个女记者说什么了?是说要扶持你马社长?"

" 这是哪里的话……"

马仁太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样收拾眼前的局面。从吴益洙的态度来看,他无疑是已经知道了自己与尹记者见面,所以才来到这里。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这一点,自己的最好办法是转移话题,打消他的疑虑。

吴益洙依然是满脸的不高兴," 那么是做什么?难道说,她是手里晃着上次写的那篇报道,找你讨点儿饭钱?" " 怎么会呢?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

" 那么,那个记者究竟有什么事,来找你马社长呢?"

" 她是在报道建筑企业的整个黑幕,看样子她是想挖掘一下我们公司在这方面有没有关联。"

" 这帮疯子,开始胡作非为了。他们已经胡编乱造一回了,我没理他们,现在看来是找到我吴益洙的头上来了,真是太狂妄了。她都问你什么了?

" 什么有关大洋建筑接收的事情,还有对上次道路工程投标的事问这问那的。我回复她说,所有的项目都是按照合法的程序一步一步进行的,没有什么必要拿这些事来说东道西的。"

" 你说得很好。但是我听说,她对我们的事还是穷追不舍,不停地问,是吗?"

" 是的,这个我也……"

" 你也应该探探她的虚实。你就那样两眼呆呆地瞪着,人家问什么就痛痛快快地答什么,这怎么能行呢?像那样一个黄毛丫头都对付不了,你今后怎么能做大事呢?"

" 对不起,会长。但是您不必担心,我就那样向她解释一下,就把她打发走了,不会有什么其他事情的。"

" 知道了,无论如何,你今后可得打起精神来。"

" 我记住了,会长。"

" 啊,对了,那个小丫头是《周日新闻》的记者吗?"

" 对,叫尹茶英记者……"

" 尹茶英记者……" 吴益洙嘴里拖着长音,偷偷地瞄了一眼马仁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吴益洙眯着眼睛,咀嚼着烟丝。他没想到自己结果让尹茶英像今天这样耍弄着。无论在谁看来,都会认为一个记者这样做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其实并不是这样。如果对方是尹茶英的话,这件事绝对不会就能这么简单地摆平得了的。个中原因,吴益洙比谁都更清楚。

吴益洙微睁着眼睛看着马仁太," 最后那个女记者说过有可能写一篇与你的话内容不同的报道了吧?"

" 这个……我虽然没有问,我觉得可能会的。"

" 什么叫' 觉得可能会的' ?马社长负责的大洋建筑公司被人叽叽喳喳地乱讲一通,你竟然那么心不在焉……" " 但是……我想那样的话就会触怒了记者……"

吴益洙觉得马仁太那唯唯诺诺的样子,看一眼都感到扫兴。吴益洙用那种不屑一顾的眼神看了马仁太一眼," 啊,行了。你自己觉得做得还不错是吗?"

马仁太心里一阵惶恐,眼睛不知该看哪里。吴益洙再次把目光投向马仁太,他深藏不露地随便问道:" 等一下,你说那个女记者的名字叫什么?"

" 尹茶英。"

" 叫尹茶英……这个尹茶英,也许是上次写过姜社长文章的那个记者吧?"

" 对,就是她。她说过,关于姜亨民社长的那篇文章是她自己写的。"

" 这真是的,确实让人琢磨不透。为什么我们突然被那个女记者关注起来了?"

" 也许是偶然吧?" " 关于姜社长,她说了什么没有?"

" 也没说什么,好像对他印象不错。" 马仁太仍然小心地观察着吴益洙的脸色。

" 是吗?真是万幸。"

" 因为我们谈得很好,不会再有像上次那样的报道了。"

眉头紧锁而微睁着眼睛的吴益洙听了,阴笑着盯着马仁太," 既然你们见面了,马社长也应该趁机提出让她为你写一篇像姜社长那样的采访报道呀。"

" 您这是哪里话,那样的话报社都该关门了。"

" 我知道了。但是说实话,我对那个女记者所说的话感到有些担心,马社长。"

吴益洙看着马仁太的目光和刚才不同了,马仁太这才感到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真是对不起,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让会长担心了……"

" 好了。不管怎么说,我只相信马社长。你知道这一点,就好好处理此事吧!"

" 这还用您吩咐吗?我会尽最大努力的。" 马仁太毕恭毕敬地冲吴益洙低了一下头。

吴益洙走后,马仁太再也无法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了。看来,那个女记者有可能把与自己谈话的事给泄露出去了。如果真是那样,自己还是应该早做决断。如果她把与自己见面的事泄露出去了,那么自己所说的话也会毫无保留地泄露出去。虽然从吴益洙的表情来看,他好像还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今后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不管怎么说,吴益洙这个像蛇一样狡猾的人,即使知道了也有可能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马仁太胡思乱想了一通,不由得感到后背直冒冷汗。

但是令马仁太不解的是,只不过才一天,那个女记者就把有关情况泄露了出来。无论自己怎么想,也觉得这种做法太轻率了。因为,她起码应该给自己做一些准备的机会。

如果这件事不是那个女记者所为,那么就有可能是被别人发现了。那样说来,就意味着吴益洙已经开始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了。想到这里,马仁太感到气愤难平,但是自己应该事先就充分地预料到这一点。

不知怎么搞的,情况正在朝最坏的方向发展。因为吴益洙每次在情况变糟糕的时候,总是向自己投来怀疑的目光。也许,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掉进了那个女记者事先布好了的陷阱里。

马仁太使劲地摇了摇头,他突然有一种危机感,可能有一个巨大的危险正向自己靠近,但是自己却束手无策。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无法再向姜亨民隐瞒自己已与尹记者见过面这一事实了。即便是尽可能地消除对方的疑虑也好,自己事先应该做一下掩饰。

马仁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起电话,按下了号码。

" 皇家百货商店社长办公室。"

听到女职员那甜美的声音,马仁太转动了一下眼球," 我是大洋建筑的马仁太,姜社长在吗?"

2

茶英走出公司,正在朝停车场走去,她突然停住了脚步,慢慢地转过头来。她的目光停住了,只见一个男人正斜倚在路边的树干上,站在那里。

刹那间,茶英只觉得胸中有一股热流涌了上来。在很久以前,自己为了准备考试而去学校时,每当她学习完后出来,也经常有一个男人以这个姿势站在那里。当她看到耐心地等待着自己的那个男人时,自己曾感到多么的幸福……

姜亨民,就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还像当初一样,用这种姿势望着自己。茶英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亨民向她走来。

" 现在下班了吗?" " 你在等我吗?" 茶英的语气仍然是冷冷的。

" 除了茶英,我在这里也不认识别人呀。" 他脸上的笑容仍和当年一样。

" 有什么事吗?"

" 正好路过这里,想顺便来看看你。"

包厢依旧是那么的宽敞,但空无一人。亨民对茶英说:" 你还没吃晚饭吧,要点儿面条儿还是饭团儿?" " 我不想吃。"

" 那么,喝一杯啤酒吧?"

" 你随便。"

亨民向老板要了啤酒和饭团儿。他笑了一笑," 我突然想起从前来了。那时候,你从派出所里出来,我们两个人曾经一起来到包厢。当时,你空着腹疯狂地喝着白酒。"

茶英还是那样冷着脸,躲过亨民的目光," 你如果想让我听这些,我马上就走。"

" 好了,我也是不自觉地说起了往事。这不比让人头疼地说起现在的情况来好多了?"

茶英什么也没有回答,但是从她的心中来讲,多想放开嗓子,大喊一声。她开始感到阵阵头痛。对自己因完全没有从这个男人身上摆脱出来而感到的痛恨,以及想扑入这个男人的怀中痛哭一场的渴望交织在一起,茶英的身体开始发抖。

老板娘先把饭团儿摆了上来,亨民把筷子推给茶英:" 吃一点儿吧。"

" 我不饿。"

茶英眼睛看着地面,无法抬起头来。啤酒上来了,在亨民把两个杯子倒满时,饭团儿仍然一口未动地放在那里。亨民喝了一口啤酒,开口说道:" 我听说你见过马仁太社长了。"

茶英突然抬起头看了亨民一眼,很快地把头转向一边。" 是他告诉你的?"

" 我们之间的关系很亲近,对一般的事情是无话不说的。"

" 原来是这样。他怎么说的?"

" 说你问了关于大洋建筑公司的几个问题。他嘱咐我说,如果能和你联系上,让我好好和你谈一谈。"

" 所以你就为了他的嘱咐而来找我对吗?" " 你已经和马社长谈完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 我知道了。那么是为什么呢?"

亨民淡然一笑,看了茶英一眼,慢慢地把杯中的酒喝完。茶英仍然对桌子上的东西一口也没有动,眼睛只是直直地盯着地面。

两人陷入了沉默,是让人感到凄凉的沉默。亨民把杯中倒满酒," 其实我见过郑宪宇了。"

直到这时,茶英才吃惊地抬起头望着亨民。" 他说你们之间是快要结婚的关系。"

" 是你提出要见他的吗?"

" 我怎么会认识他。是他先打电话到我公司才见面的。他好像很爱你。"

" ……"

" 他对我的情况好像也有所了解。"

" 你没有必要担心这个吧?"

" 那当然了。我担心的是你现在的处境,郑宪宇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来找我的。"

" 这么说我还真应该感到幸福才是,有那么多人为我担心。"

亨民停了一会儿,把杯中的酒慢慢喝光," 郑宪宇看来很是为你担心。他该有多么着急,竟然想到来找我。他可能知道,所有的这一切,根源都是在我身上。" 茶英没有出声。

" 他向我寻求帮助,但是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我很清楚你盘旋在我四周的原因。因为我,你的心头充满了怨恨。我以前也说过,我不论何时何地都愿意接受惩罚。可是,我又能对他说什么呢?"

亨民又一口把酒喝干,接着说道:" 但是,我也跟他说了,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身处困境。"

" 不会有那样的事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 尽管我已经反复说过,对不起你的只是我一个人。你与马社长见面的原因我也很清楚。就算是我求你,不要把其他人牵扯到我们之间的事情里,那样的话,你会受到伤害的。" 亨民用恳切的目光看着茶英说道。可是茶英仍然对亨民看都不看一眼,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 这种话我以前也说过,这些和我根本没有关系。你要是说完了的话,我该走了。"

" 郑宪宇,那个人看起来不错。我想,他是个会让你完全感到幸福的男人。只要你们两个人能幸福就好。"

茶英一下子站了起来," 那是宪宇和我之间的事。你连这都介入,我很生气。好了,我先走了。" 茶英目光灼灼地盯了亨民一眼,快速地走了出去。亨民静静地坐在那里,只是默默地喝着酒。

* * *

亨民又按了一下门铃,他的手根本不听使唤了。身子马上就要倒下来,腿也站不住了。屋子里面仍然没有什么反应,最后亨民不再按门铃,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他从口袋里掏出酒瓶,用嘴把瓶盖儿咬掉,把白酒向口中灌去。

亨民把头靠在墙上,坐在那里,习惯性地举着酒瓶,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喝酒,还是在喝水。其他的他什么也不想,他只想着只要那个男人能让茶英感到幸福就行……

瓶中的酒已经只剩下一半了,亨民再也无力举起酒瓶了。他脖子向旁边一歪,倚在墙上,不知不觉间已经烂醉如泥了。

不知是过了多久,亨民觉得有人在摇晃着自己的身体,他使劲地睁了一下眼睛。只见一个女人吃惊地望着自己,原来是玫瑰水果店的张老板。

" 姜社长,你这是怎么了?"

" 我怎么一下子就睡着了?" 亨民懊恼地笑了一下,使劲儿想站起身来,但是只觉得头重脚轻,身子晃动着却站不起来。

张老板马上上前扶住了他。" 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

" 这里是张老板的家,看来我的记忆力还不错嘛。上一次被你拉着来过一回,那一次也是喝醉了吧?"

"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呀?"

" 我知道你下班了。我想喝酒,想来想去只有你能陪我。今天我又这个样子在你面前……"

亨民的姿态和话语仍然分不清东西,张老板微微一笑," 你是说需要一个酒友,对吧?" " 不错,但是现在不用了。天不早了……我该走了。"

看到亨民摇摇晃晃要迈出步子的样子,张老板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都这个时候了,你要去哪里?我们家也很宽敞,你今天就住在这里吧。我们可以再喝上一杯。"

" 太晚了,对不住张老板了……" 亨民的身子倚在张老板的身上,他的眼睛又睁不开了。亨民觉得自己的嗓子火烧火燎的,不由得睁开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脖子也隐隐作痛。他闭上一会儿眼睛,重新又睁开。房间里的东西开始朦朦胧胧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紧接着发现自己浑身竟然一丝未挂,身边还传来了匀静的呼吸声。只见张老板横卧在自己的身旁,丰满的双乳裸露着,就那样沉沉地睡着。

亨民起身坐了下来,他发现根本找不到自己的衣服。他光着身子走出卧室,来到了厨房。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连喝了几口,向卧室的阳台走去。一打开阳台的门,只觉一阵凉风向全身吹来。

亨民来到阳台,双手扶住窗台,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凉爽的风吹在身上是那样的舒服和刺激。公寓区内的灯大多已经熄了,沉浸在一片静寂之中。他想不起来自己是怎样被张老板拉进房中,对自己做了什么,但是那种情爱场面却像梦中一样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而且和往常一样,脑中又出现了茶英的面容。

亨民又深吸了几口气,只觉得肩上有什么东西,软软的,他不由地猛一转身。

" 不冷吗?"

张老板不知什么时候也起来了,她把一件睡衣搭在亨民的肩上。也是睡衣打扮的张老板,从亨民身后双手缠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亨民的背上。

" 现在酒醒了一些了吧?"

" 我醉的很厉害吗?"

" 我是第一次看到姜社长醉成那个样子。为什么要喝那么多的酒?"

" 我也不知道。只是想一醉方休。"

张老板那搂着亨民的腰的双手一用力," 姜社长,看到你醉成那个样子,我也不由得感到忧郁起来。我所了解的姜社长,绝对不是那种胡乱酗酒的人,你一定是碰上了什么困难的事。"

" 我是不是看起来糊里糊涂的?"

" 你是一个人喝的酒吗?"

亨民停了一会儿," 刚开始是和别人一起喝的,只不过一会儿功夫……"

" 下次可不要独自喝酒了。其他的我不知道,做一个酒友我还算可以。" 张老板使劲搂了一下亨民说道。亨民把张老板的手轻轻地从自己身上移开,低低地说了声:" 这么冷,进去吧!"

" 如果可以,就这样呆一会儿吧!" 张老板不肯轻易地把手放开。亨民只觉得又一阵口渴和头痛。

3

" 有什么事,你竟然打电话叫我?"

宪宇一边开着车,一边转过头对茶英说。茶英轻轻地看了宪宇一眼," 我给你打电话就非得有什么事,我难道就那么无情吗?"

" 怎么能这么说?" " 因为感到无聊……"

" 你这么说,看来是很长时间了吧?"

" 有一个多月了。" " 准确地说是37天。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 还不是老样子,吃饭、上班、回家和睡觉……"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宪宇首先开了口," 去什么地方?一起吃顿饭吧。"

" 每天不都吃饭,今天就算了。我今天很晚才吃的,不想再吃了。你饿吗?"

" 不,我其实也不觉得饿。"

" 那么,我们就去开车兜兜风吧,我觉得这样很舒服。"

茶英把头靠在椅背上,宪宇默默地继续开着车。他们的车正在驶入南山环路,茶英问道:" 工作还顺利吧?"

" 马马虎虎呗。茶英你怎么样,都顺心吗?"

" 我也是马马虎虎了。"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宪宇一边开着车,一边按下录音机的按键。一段温柔的钢琴旋律过后,紧接着是李斯特的钢琴曲" 爱之梦" 。茶英歪着头欣赏了一会儿,问宪宇:" 你最近还弹钢琴吗?"

" 没有那个精力了,不论从时间上讲,还是从精神上来讲都是如此。这样偶尔听上一段儿,心里也就满足了。" " 宪宇,我也是很久没有听你弹钢琴了。" " 我也记不清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摆弄过钢琴了。"

过了一会儿,茶英开口问道:" 我听说你见过姜亨民了。"

宪宇什么也没有说。他在南山环路中间停车场的空地车上把车停下。只见绚丽的灯光形成了一片五彩的海洋,宪宇眺望着汉城的夜景,问道:" 你是听姜亨民说的?"

" 他来报社找过我。"

" 就为了告诉你这个?"

" 好像是那样。他说宪宇你……是个好人。"

" 是吗?他看起来也是个好人。"

" 你为什么见他?" " 你可能已经猜出来了,我是从幼美那里听说关于姜亨民的情况的。对不起,我知道了要发生对你不利的事,就忍不住地想见见那个人。"

" 应该由我来说对不起。关于那个人的情况,不应该是由幼美口里说出来的,而是应该听我说起。"

" 从谁那里听到的有什么关系,而且你不是也曾经说起过有关他的情况吗?"

" 不错,我确实是说过。就是那个人,虽然我们现在已形同陌路……"

" 我拜托了姜亨民,让他为你费些心。"

" 你做了一件傻事。"

" 不错,真的是一件傻事。应该是由我来做的份内的事,却拜托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 你不要再干这样的事了。像你这样到处求人帮助,我的处境不是会更糟糕吗?"

宪宇转过头来看了一下茶英," 你现在还有事要见那个人吗?"

茶英与宪宇对视了一下,把头转向一边。只见五颜六色的灯光交织在一起,看着汉城这美仑美奂的夜景,使人沉醉,像是在欣赏一部激光电影。茶英凝望了一阵这迷人的景色,说道:" 虽然见他没有要办的事,但是还有要了结的事。"

宪宇仔细地望着茶英,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茶英的手。"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要了结什么事情,难道就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过一样而一笔勾销吗?"

茶英没有回答,只见她眨动着明眸,惆怅地望着别处,眼中有什么东西闪动着,发出珍珠一样的光芒。

宪宇诚挚地望着茶英说道:"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应该还这样耿耿于怀吧?"

只见茶英眼中闪动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滑落到面颊上。茶英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事情。"

" 我不知道你要了结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如果你内心感到空虚的话,在我有生之年我会为你填补上的。这样还不行吗?"

茶英还是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宪宇把茶英的头搂在怀中,茶英的喊声像是从宪宇的心中发出的一样," 抓住我,宪宇!我也害怕我自己,请抓住我!"

" 我一直在这里,即使我抓不住你,你也可以再回到我身边。我不论什么时候都在等你。"

"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 请不要再在我面前说对不起,我不是说过别再这么说了吗?"

" 宪宇!"

茶英的双肩抽搐着,宪宇就那么紧紧地搂着茶英的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第十六章 受害人

( 韩) 金敏基/著王猛/译

4

茶英刚从电梯里出来,就发现自己房子的门敞开着。她虽然想到有可能是幼美事先没有把门关上,但是她的脑中瞬间还是闪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茶英走进屋去,就在她刚迈进卧室时,眼前的一切不由得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茶英两腿一弯,差点儿跌坐在地上,但是她努力地定了一下神。只见墙壁上、地板上到处涂满了血红的大字。在沙发上,有两只被拔光了毛的鸡,浑身砍得乱七八糟地丢在那里。但是最引起茶英注意的,是用血红的墨水在墙壁上涂写的大字:" 尹茶英,你如果再敢胡闹,就让你像这些鸡一样。"

茶英看到这里,喊都没喊出一声,就像丢了魂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正在这时,保安赶来了,紧随其后的是幼美的身影。

" 茶英!" 幼美看见了茶英,马上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茶英,你没事吧?真是什么事也没有吗?"

" 什么事也没有,就站在这儿。你没事吧?什么时候进来的?"

" 没多久。我一进来,就发现家里变成这个样子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太害怕了,话也不会说了。"

" 对不起,你吓坏了吧?这都是因为我。" 茶英嗓子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 我已经打过电话了,警察马上就来了。下午我一直坐在守卫室里,没有见到有什么陌生的人进来过呀。到底是什么时候干的……" 保安像全部责任都在自己身上似的,一脸惶恐不安的样子。突然,房间的电话发出了震耳的铃声。茶英和幼美不约而同地面色变得僵硬起来,谁也没敢伸手去接电话。

最后,还是茶英拿起听筒,令人心惊肉跳的铃声嘎然而止。

" 喂?"

" 啊,是尹茶英记者吗?" 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茶英没有说话。

" 看你最近跑来跑去的好像很辛苦,我送两只鸡给你。你把它做了尝一尝。怎么样,我的礼物令你满意吧?"

" 你,你到底是谁?"

" 我到底是谁现在并不重要,我只是关心我送的礼物能不能令你满意。"

" ……好,我满意。" 一度紧张的茶英,神色稍微有了改变。

" 那样真是万幸。如果你还想要的话,几天之内我再送去几只。" " 到底是谁干的?吴益洙会长,还是姜亨民社长?"

" 记住,尹茶英,你最好是闭上你的臭嘴。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今天只是让你尝一尝。今后你要是还是不知好歹,死缠住不放,看我不把你变成一堆破烂儿!我是指像那两只鸡的那个熊样,不知道你将来会不会变成那个样子。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狰狞恐怖的笑声,电话挂断了,但是茶英仍是手握着话筒,呆呆地站在那里好一阵子。幼美仍然是面无血色的样子,赶忙问道:" 是谁?是那些人吗?都说什么了?"

直到这时,茶英才醒过神来,放下电话," 没什么,你不必那么担心。"

随着惊恐的神色逐渐散去,茶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警察例行公事般地勘查完现场后离去了。警察们一走,茶英就开始若无其事地一脸泰然的样子,擦除那些歹徒们所留下的痕迹。她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鸡装进塑料袋后扔掉。把壁纸撕掉,处理完了墙上那些涂鸦一样的恐吓语句,把剩下来的到处的斑斑点点,用抹布擦去。

把这一切都做完后,茶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煮起了咖啡。而直到此时,幼美仍一脸茫然若失地蜷缩着坐在房中。

茶英把咖啡杯放在幼美面前," 幼美,喝点儿咖啡吧。这样你会镇静一些。"

只见茶英一口一口地品味着咖啡,一直瞪大了眼睛吃惊地望着她的幼美缓缓地张开了口," 你比谁都清楚,是谁干的这件事,当然了我也在琢磨这件事。"

茶英还是一言不发。" 茶英,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样子的?难道你不知道那些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吗?"

" 其实每个人都一样。那些人与别人相比只不过是本质不好罢了。"

" 你现在手头上的事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完成吧?"

" 我也不知道,根据情况也可能会有所变化。"

" 你这样下去可真要惹出大麻烦了。你准备怎么办?"

茶英盯着杯子凝望了一会儿,放下了杯子。" 对你我只能说对不起。实际上,我无法保证今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说不定还会发生比这更严重的事。我根本没有想到,会给无辜的你带来这样的痛苦。所以,我说……"

茶英不好一下子再说下去,幼美瞪大了眼睛像催促似地望着她。

茶英停了好一会儿,才又张开了嘴," 幼美,你最好是搬到另一个地方去住。你花在这幢房子里的钱,无论如何我会还给你的。"

幼美的脸色马上一变," 你现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 对不起,我现在能对你说的也就只有这些。"

" 你真是脑子出了问题了。"

" 我还有要做的事情,起码在这件事结束之前我想一个人生活。" 幼美一脸茫然地看着茶英,她端起了咖啡杯子," 我也不是今天才知道你是那种不听劝的女孩儿。好了,我也倒要看一看,这件事是怎样结束的。再说了,他们难道能把我们杀死不成?"

" 幼美,我现在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 谁开玩笑了?你可要记住了,我已经说过了,在你还没嫁人之前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 幼美!"

" 其实是我今天着急出去,忘了把辅助锁给锁上。如果把辅助锁锁上了的话,他们就不会那么容易进来了。还有,我们也应该换上一种特殊的防盗锁。"

茶英再也无话可说了。

第二天,几乎一夜未合眼的茶英,到了快十一点了仍没有去上班,就一直躺在床上。她仰卧着,望了一会儿天花板之后,把手伸向头顶,摸索着抓起了电话,按下了一串号码后,电话打通了。

" 请找一下姜亨民社长。"

" 请问您是哪位?" " 我是尹茶英记者。"

" 请稍等。"

紧接着话筒里传来亨民的声音," 是我。" 茶英一下子没有回答。

" 喂?"

" 你就想出这样的手段吗?"

" 你说什么?"

" 像你们这样卑鄙的人,难道就想不出别的方法了吗?"

" 你到底在说什么?出什么事了?"

" 你听好了,如果不是你干的,就麻烦你转告一下干这种蠢事的人。这种龌龊的手段是不管用的。你告诉他们,如果想耍什么阴谋的话,就再明确一点儿。" 茶英一口气把话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5

崔太植等待的地方还是上次那所房子。只见那个小伙子把茶英领进来之后就出去了,正在向窗外眺望的崔太植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微笑。崔太植坐在轮椅上招呼道:" 快来,尹记者,到这边来吧!"

等茶英走近后,崔太植又向窗外望去,他开口说道:" 怎么样?天真烂漫吧?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们幸福的人了。"

一眼望去,只见窗外有一座像宫殿一样漂亮的儿童乐园。在儿童乐园的游乐场上,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在尽情地做着游戏。正如崔太植所说,这些孩子是那么的天真烂漫和幸福。

崔太植接着说道:" 最近我一有时间就到这里来,望着那些孩子快乐玩耍的样子,成了我惟一的乐趣。在这座房子里,能最清楚地看到那些孩子的地方就数这个房间了。所以这座房子的主人经常为了我留着这个房间。" 茶英静静地听着。

" 如果当初没被姜亨民毒打,我现在也成了孩子的爸爸了。如果当时那个孩子出生的话,也许和那些孩子一般大了。"

茶英疑惑不解把目光投向了崔太植。崔太植依然望着窗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原来对结婚并不在意。有一天突然发现,和我交往的那个女人怀孕了。虽然我立刻就让她把孩子打掉,但是那个女人根本不听,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这样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我也对她肚子里的骨肉产生了特殊的爱意。后来,我答应那个女人把孩子生下来。那个时候我才下了决心,决定结束原来的冒险生涯,买下一家宾馆,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茶英仍是一言不发地静静听着。

" 就在这个过程中,我与吴益洙发生了冲突,结果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许是受到那个打击,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流产了,和她结婚一起生活的计划也自然而然地付诸东流了。"

" 真是血泪交织啊。我的腿还好说,他们连我的孩子也害死了!吴益洙和姜亨民,这些混蛋……"

茶英转过身去,她觉得崔太植眼中喷出的怒火好像要传到了自己身上一样。

" 我所受到的痛苦要一丝不留地还给他们,靠着这个信念我才活到了今天。我要让他们彻底地了解痛苦到底是什么滋味儿。一点儿一点儿地,慢慢地……我要让他们为我所受的痛苦付出几倍的利息。"

一直默默地听他诉说的茶英说道:" 虽然崔社长是受害者,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姜亨民也是一个受害者?"

" 你这是什么话?" " 姜亨民只是从组织的角度出发,执行命令而已。据我所知,他也为此付出了入狱两年的代价。"

" 那倒也是。下达命令的吴益洙两腿一伸躺在舒适的房子里,连我快到手的宾馆也被他夺去了。"

崔太植的嘴角泛起一丝怪异的微笑,继续说道:" 如你所说的,姜亨民也可能是个受害者。但不管如何,是姜亨民直接把我搞成这个样子的。法律问题另当别论,我要按照我个人的债来讨还,即使一直到死也要……"

突然,崔太植把目光直直地投向茶英," 怎么?你想求我了结与姜亨民之间的恩怨吗?" 茶英避开崔太植那凶狠的目光," 我可没那样说过,也没有那个理由和必要这样做。"

一直紧盯着茶英的崔太植,脸上僵硬的表情放松下来," 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据我所知,尹记者曾经与姜亨民有很深的关系,为什么关系变成现在这么紧张,我真是不明白。"

" 有什么不明白的。很深的关系也好,紧张的关系也罢都是不存在的。我只是在做一个记者应该做的事。希望崔社长也能清楚地了解这一点。"

" 是吗?那么我就那样认为了。" 崔太植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其实想一想这个叫茶英的女人,与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也是不无关系。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听信张大哲的话对这个女人下手,姜亨民也不会对自己那样狠毒。不管怎么说,这个叫尹茶英的女人与自己的过去是有一点儿微妙的联系的。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她现在竟与自己站在一个立场上,就是等待着把刀架在姜亨民脖子上的那一天。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世事无常。

想到这里,崔太植的脸上不由地若有又无地露出一丝苦笑,他看着茶英,说道:" 我说的这些你就全当作废话,不管怎么说,感谢你抽出时间来见我。"

" 今天你有什么事吗?"

" 你见过马仁太社长了吧?"

" 这些事我有必要一一地向你报告吗?"

" 当然没有这个必要了,我只是惦记着想问一下。" 茶英没有吱声。

" 我想在几天之内,向法院提出对南阳州郡道路工程中标的异议申请。这样一来,对大洋建筑公司非法行为的调查就会马上开始。我认为,大洋建筑公司的这次中标有可能被取消。我今天约你见面就是要告诉你这些,只是想供你作为参考,嘿嘿嘿……" 崔太植阴险地笑着说道。

茶英讨厌崔太植这种狡诈的笑声," 是这样,那我就把它作为参考了。"

" 如果一切按照预想的那样,大洋建筑的中标被取消的话,吴会长将会受到沉重的打击。这样一来,我也要重新展开战斗。不对,应该说是单方面的歼灭,这比说战斗更合适一些。因为我已经不是吴益洙的对手了。"

" 明明有法律这种方式,你为什么还要用那种手段行事呢?" " 尹记者所说的法律,根本就与我们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关系。"

" 这不过是你个人的想法吧?"

" 这根本就没有在这方面进行考虑的意义,即使考虑了也没有什么实质的不同。并且,如果我哪一天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想那就是吴益洙的歼灭战胜利了。"

" 崔社长……" 茶英又看了一眼崔太植。

" 我说这话的意思,也是让你作参考。" 崔太植两眼望着窗外,嘴角的笑十分怪异。

茶英本想把放在包中的一盘磁带交给崔太植,让他听一听。但是她最终没有把磁带拿出来,那是她与马仁太谈话的录音。茶英先站起了身子,本想向门外走去,但是她又转过身,对崔太植说:" 我如果是崔社长,就要努力去弄明白我该搞明白的事情。"

6

面窗而立的亨民转过身来,望着不知所措的鲇鱼。鲇鱼感到亨民看着自己的表情有些不同寻常,他不由得感到一阵紧张。

亨民终于开了口," 迄今为止,我一直把你当作比亲兄弟还亲的人。"

"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些,大哥?"

" 我想问你一句,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鲇鱼一脸认真地说:" 为什么这样,大哥?你现在如果让我马上死,我二话不说地就会把命给你。这个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 那好吧,现在开始你听清楚了。"

" 你说吧,这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鲇鱼仰起脸来,等着亨民的下文。只见亨民令人费解地望着空中,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茶英现在在一家叫作《周日新闻》的报社当记者。"

" 这我也知道,看了上次那篇报道……"

" 随着情况的变化,茶英有可能更加危险。你应该费些心。"

" 更加危险?"

亨民像吁了口气似的长吐了一口烟," 你从今天开始勤到会长那边走动走动,特别是要仔细观察一下斧子和铡刀的动静。"

" 你难道是说,会长有可能会对茶英小姐下手,是吗?"

" 是的,所以我才这样拜托你。如今我可以信任的只有你一个人。"

" 我还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呢!"

" 我希望你能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及时地向我报告。" 亨民把已经着到了过滤嘴的烟掐灭,漠然地望了一会儿空中," 不久的将来,我们公司的处境会变得非常的困难,我的意思是,茶英有可能很深地介入这件事情。"

" 那么,你是说茶英为了摧毁我们公司,而正在实施某种计划是吗?"

亨民没有回答,点上了一支烟。鲇鱼无可奈何地哑然一笑,紧接着他脸上的表情就严肃起来了。他扬起那张略微有些绷紧的脸望着亨民,说道:" 我也大致看出来我们公司快完了。《周日新闻》登出那篇抨击报道就说明了这一点。你是说,最终操纵这一切的人就是茶英吗?"

" 这有点儿不像话呀,大哥。茶英她为什么揪住你不放?你们不是很早以前就已经分手了吗?"

" 不错,我们是分开了。"

"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为什么茶英非得跟大哥和公司过不去?" 鲇鱼的额头开始泛起凶气。

" 不是对公司,是对我。"

" 为什么?大哥你想怎么办?"

" 因为我做了太多对不起她的事。"

" 这更不对了。大哥到底怎么做对不起茶英的事了?说起来,大哥为了茶英连监狱都蹲了……我怎么能不知道,大哥的心里一时一刻也没有忘记过茶英。茶英她这样,不是真的太过份了吗?"

" 那些你就不必操心了。"

" 我就不必操心了!?大哥的处境这么艰难,我能不操心吗?你除了拼死地爱那个女人之外,还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 你别说了!"

" 我不知道茶英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因为那个女人,大哥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不用会长动手,我就会先下手了。"

" 你说什么,你这个家伙!" 霎时间,只见亨民的眼中怒火直冒,抡起的拳头像闪电一样打在鲇鱼的脸上。挨了亨民一拳的鲇鱼一个趔趄,差一点儿倒在地上,他晃了晃又站了起来。只见鲇鱼用手捂住自己那通红的脸,喊了一声" 大哥" ,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亨民再次转过身去,面对着窗外。" 我来到这个世上,除了母亲,茶英是我最爱的女人,今后也是这样。但是我做了太多对不起她的事情,现在我准备接受惩罚……"

" 大哥,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 我不是说过不知道了吗?问题是,茶英所选择的惩罚我的方式是那样的充满危险。所以我也曾经想过先丢下公司不管,但是我想,那样并不能完全地解决问题。即使我从公司脱身出来,茶英也不会放弃她所做的事情,所以我只好和公司联系在一起。尤其是如果我丢下公司不管,茶英有可能更加危险。更何况坦率地讲,现在茶英所要带给我的一切,我都完全地接受。希望你能理解我。"

"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 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但这是我从很久前开始就做的决定。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的就是,我觉得那个女人比我更重要。鲇鱼,你如果真的把我当作兄弟,我希望你的想法能和我一样。如果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拜托你能保护她的安全。"

" 大哥,我们再找找别的方法吧。难道非得采用那种极端的方式吗?"

" 方法不是由我来选择的,取决于那个女人的选择。"

" 大哥,但是……" " 你不用再多说了,我可以信任的人只有你一个。这确实是很困难的事,即使对你不利,你也要假装不知道而一个人忍受。你如果不愿意,我也就没办法……"

" 大哥,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我是谁,是鲇鱼。我怎么能不听你的命令呢?"

亨民转过身来,看着鲇鱼。" 谢谢你,鲇鱼。" 他紧紧地抱住鲇鱼的肩膀。

" 大哥!" 鲇鱼的眼中滚出串串的泪珠。

7

吴益洙只是半张着嘴望着马仁太,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的脸色已变得铁青。

" 太不好意思了,会长。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仁太挠着自己那稀疏的头发,面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一样。吴益洙紧皱着脸,一副哭相,他开口说道:" 你再说一遍,马社长。中标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 今天早晨,南阳州郡的道路工程公司方面打来电话,说目前出现了问题,中标结果暂时要保留。好像是有人向我们公司提起了诉讼。我们还接到通知,让我们在明天之前到检察机关接受调查。"

" 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 这个还……"

" 这么说,根据情况,中标结果有可能被取消是吗?"

" 对方提交了起诉书,如果我们这边的非法情形暴露出来……"

吴益洙拍了一下桌子,一下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你说的是人话吗?你知道为了那个工程提供担保,到现在我们共花进去了多少钱吗?你作为公司的负责人,能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吗?"

" 我也是没想到会有这种事……"

" 还有,什么叫非法的情形?马社长,这段时间你干了非法的事情了吗?"

" 虽然没有,但是……"

吴益洙瞪了马仁太一眼,长出了一口怒气,又坐了下来。

" 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这个工程项目绝对不能放手。如果这样,不只是马社长,我们都得完蛋,你知道吗?我是说,就是刀架在脖子上,我们也要拿下这个工程。"

" 当然要那样了。" 吴益洙点燃了一支烟,细细地打量了一下马仁太," 现在分明是有什么人在算计着我们。你能猜出是谁吗?"

" 是啊,现在还……。姜社长当时是怎么处理的,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 与马社长见过面的《周日新闻》的那个叫尹茶英的女记者,有没有可能?"

" 什么?"

马仁太的脸色突然一变,但是他马上收敛起自己的惊慌。

" 你没想过是那个女记者捣的乱吗?"

马仁太晃了晃脑袋," 她和我们有什么仇,会那样做?而且起诉书这东西,如果不是利害当事人的话……"

吴益洙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错,那个娘们儿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如果背后有人指使的话,就不知道了。"

马仁太躲开吴益洙那狐疑的目光,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眼睛应该看向哪里。吴益洙仔细地观察着马仁太,说道:" 我知道,无论如何马社长是会处理好这个事情的。如果我们的方法是正当的,就不会出什么问题。我们不是正正当当地中标的吗?难道不是这样吗?"

" 那是当然的了。" 马仁太下意识地答了一句,但他还是不敢正脸看着吴益洙。吴益洙眼睛始终不离马仁太地拿起电话," 马上叫裴律师和亨民过来。"

亨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桌面,吴益洙眼睛望着亨民身后的窗户。吴益洙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次动手的都是什么地方?"

" 新韩建筑和南一土建。据我了解,阳州建筑方面是马社长通过达成适当的协议解决的。"

" 你是说,如果捣乱的话,可能是新韩和南一其中的一家了?"

" 可以这么怀疑。" " 你认为《周日新闻》的尹记者怎么样?" 亨民没有回答。

见面对自己而坐的亨民额头紧蹙,眉毛倒立,吴益洙说道:" 尽管你想否认这一点,但是她确实值得怀疑。从她与马社长见面就可以揣测得到,尹记者对我们虎视眈眈。她采取行动,一心想抓住我们幕后活动的事实。我是说,她对我们的事情已经介入很深了。"

见亨民一言不发,吴益洙催促道:" 快点儿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 您是不是有点儿言过其实了?"

" 绝对不是言过其实。从目前情况来讲,连三岁的孩子也会怀疑尹记者的所作所为。"

" 现在还没有任何明显的证据。"

" 万一因为尹记者使我们遭受了无法挽回的损失,你打算怎么办?"

" 这是和我有关的事,我知道怎么处理。" 吴益洙不禁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不会当作你个人的事情处理,这是我们组织范围的事情,也不是你一个人所能决定的事情。" 亨民猛地站起身来," 茶英如果介入了我们的事情,那当然需要由我来解决。不管事情发展到哪一步,我会按照我的标准处理的。并且我会尽可能地不让公司和会长蒙受损失。"

吴益洙也站起身来,脸上带着阴险的微笑," 我当然相信你了。正因为相信你,我才会对尹记者的所作所为装作不知道。还有,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给我们捣鬼。这也是需要你直接出面做的事情,一定要处理到底,不管是新韩还是南一土建……"

裴律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道:" 这次向大洋建筑提起诉讼的企业是南一土建。当然了,其法人代表虽然名义上是崔永汉社长,但是起诉人却是朴汉宇专务。"

" 亨民是怎么解决这个小子的,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吴益洙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边把犀利的目光投向马仁太。

" 朴汉宇……你知道这个人吗?"

马仁太掩饰不住自己慌乱的表情,点了点头。" 因为业务上的事见过几次面。朴专务总体负责南一土建的经营事务。"

" 我们手下的人直接对付他的吗?"

" 具体的情况我不知道,但是据我了解是那样。"

" 怎么,马社长经常这个样子吗?马社长不知道这件事,那么谁会知道?"

吴益洙不满地咂了一下嘴,把目光移向裴律师," 起诉书的内容知道了吗?"

" 内容是由于受到恐吓胁迫,无奈之下放弃了投标。现在他们向法院提出了要求暂时取消中标结果的申请。如果认定恐吓胁迫情节属实,法院将不可避免地撤销中标结果。"

吴益洙嘴里咕哝了一句,叹了一口气,说道:" 好了,在裴律师看来,现在该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呢?"

" 关键在于物证。但是即使没有物证,如果他们联系其他的受害人一同站出来的话,我们也会很难受。"

" 那么就是说,我们只有干坐在这里等结果了吗?"

" 从现在来讲,没有其他合适的办法了。首先要让那些直接参与那件事的手下们赶紧躲起来。并且从现在起要谨慎行事,已经开始着手做的事都要停下来。" " 妈的……" 吴益洙的脸扭曲成一团。

裴律师又扶了一下眼镜,眨了一下眼睛,说:" 那家南一土建公司,"

" 南一土建怎么了?"

" 虽然南一土建注册登记的法人代表是崔永汉,但是实际的所有者却是另有其人。崔永汉不过只是个傀儡,所有的事情都是由背后的所有者实施操纵的。会长您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吧?"

" 那种事我怎么会知道?那些事情应该问马社长才对。"

吴益洙说着向马仁太望去,只见马仁太晃了晃脑袋,说道:" 虽然说起南一土建,我知道他们的崔社长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由朴汉宇专务替他负责管理,但是其实际的所有者另有其人这一点,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吴益洙对裴律师说道:" 但是,那个人为什么躲在幕后?"

" 一定是有那样做的理由。"

" 如果这些属实的话,难道说,这次事情是躲藏在背后的那个人所主使的了?"

" 可以这么认为。如果这是真的,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先把那个人找出来。"

吴益洙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马仁太的身上," 马社长你了解一下。如果要想在建筑这个行当里生存下去,至少得应该了解竞争对手的运营情况,对吧?"

" 是的,这个……" " 不管怎么说,马社长要负责解决这件事。我再重复说一遍,如果这次工程项目到不了手,我们就完了。"

" 我会尽最大努力做的。"

" 妈的,没有什么本事,倒搞出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来,让人不得安宁。" 吴益洙斜了马仁太一眼,皱起了眉头。* * *

直到了凌晨才好不容易睡着的茶英,突然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她睁开了朦胧的眼睛一瞧,已经过了上午十点了。看来幼美早已上班走了。

茶英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抓起了电话。" 喂?"

" 我是世林,照片出来了。"

茶英一下子站了起来," 什么内容?"

" 是仁川海关的朴龙太组长与皇家百货商店的姜亨民在一起会面的照片。按照事先约定,请付给我双倍的价钱。"

" 知道了,我马上来。" 放下电话的茶英,眼中闪动着兴奋而犀利的光芒。

第十七章 雾雨

( 韩) 金敏基/著王猛/译

1

茶英望着朴龙太,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她从挎包中掏出一张照片,推到他的面前," 这是朴组长与皇家百货商店的姜亨民社长进行交易的证据。当然了,我也很清楚朴组长与姜社长到底在做什么。"

朴龙太看到照片,眼角的肌肉不禁抽搐起来。这正是不久前,自己与姜社长一起吃完饭出来时的照片。虽然图像不是很清楚,但是不管是谁,一眼就可以辨认出是自己和姜社长在一起。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自己为了蔽人耳目,才特意远远地跑到江华岛去吃饭。朴龙太只觉得下肢发软,眼前一黑。

看到朴龙太那不知所措的样子,茶英说道:" 离你身边近的地方也有不少好去处,朴组长竟然舍近求远地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吃饭。这张照片只不过是众多资料中的一份而已,胶片我替你保管着,这张照片就先洗给朴组长看一下。"

" 哼……" 朴龙太的口中发出深重的呻吟声。

" 我完全理解朴组长的心情。我也知道海关的事情很难办,知道无论你们怎么费力也会有人不满意。能够抵挡住各方各面递到自己面前的各种各样的诱惑,绝对是不太容易的事情,这个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即使不是朴组长,换成其他的人也有充分的理由去出卖自己的。" " 到底在说什么,你这是?"

" 如果因此而被揭发出来,你就不会得到宽恕了。更何况身为理应阻止走私活动的海关人员,竟然为走私活动提供帮助……"

" 什么?" 朴龙太提高了嗓门,但是茶英的语气仍然是那样的和缓。

" 但是,我向朴组长说这些,不是为了要追究你的罪行。我的目的,是为了揭露各种企业暗中所实施的各种犯罪行为,让这种犯罪行为再也无法在我们这个社会上有立足之地。所以我就这样约你见面,希望能得到你的一些帮助。"

" 你可真伟大呀!像我这样区区一个海关人员,能为你的壮举提供什么帮助?"

茶英盯着朴龙太的眼神开始变得锐利起来," 姜亨民社长从开始经营百货商店起,就一直从事走私活动。他的百货商店能在短时间内实现正常化,并在流通领域成为知名企业,正是因为在此之前有这些黑幕交易。当然这一切的实现,还得拜托海关朴组长你的巨大作用。" " 你这女人越来越……"

" 这件事情马上就要提交给检察机关。只是在此之前,我还想给朴组长一个最大的机会。因为细想起来,朴组长也可以算作是中了他们魔掌的一个受害者。" 朴龙太咽了一口唾沫,开口说道:" 算了吧,记者小姐,我原来并不知道记者们是不是都像你那样信口开河,但我的忍耐力是有限的。你如果再这样胡说八道,我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拿着这样的一张照片,就好像能证明一切了的似的,你的想法也太幼稚了!"

与刚才否认自己做过被怀疑的事情时的语气不同,朴龙太的神色已经明显地失去了镇定。" 如果检察机关开始插手这件事的话,朴组长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接受调查的。但是根据朴组长的表现,原本十年的狱中生涯也有可能只需呆上一年就放出来了。"

" 朴组长只要把所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就可以了。希望你能把这段时间帮助姜亨民社长从事走私活动的情况一点儿不漏地告诉我。我也会尽可能地从朴组长的角度为你考虑的。"

朴龙太神色不安地打量着茶英,然后他微微一笑," 我不了解小姐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你别想凭一张照片就让我上圈套。这个人是我在江华岛的饭店里吃饭,在一起出来时偶然遇上的。你别再废话了,不管怎么说,我也没有什么事需要见你。现在都说完了,我该走了。"

朴龙太站起身来,茶英坐在那里不卑不亢地说道:" 现在还为时不晚,希望你不要做出后悔的事。"

朴龙太听到这里,不禁勃然大怒,"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记者就了不起吗?你睁眼看仔细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朴龙太两眼喷出怒火,但是茶英脸不改色地与他对视着。

" 真是黔驴技穷了……" 朴龙太嘴里低声谩骂着走了出去。但是他的身子明显失去了重心,走起路来脚步明显有些不稳。茶英望着朴龙太的背影,把已经晾凉的咖啡递向了嘴边。

茶英喝完咖啡走出来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发觉在大厅内有一个男人的身影正跟踪着自己。* * *

" 事情越来越糟糕了。消息已经传出来了,现在到处都是风言风语。银行方面也全面中止提供事先约定好了的贷款。并且他们看来已经开始采取行动,要收回已经提供给我们的贷款。"

不知道吴益洙是否在听斧子的讲话,他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两眼呆呆地望着空中的某个地方,一言不发。斧子看了一下吴益洙的眼色,继续说道:" 刚才我接到裴律师打来的电话,看来南阳州道路工程中标结果的撤销是不可避免的了。现在当务之急,是从恐吓胁迫的嫌疑中摆脱出来。"

" 如果没有这个嫌疑,他们以什么名义撤销中标结果呢?" 吴益洙的一声喊叫完全出乎斧子的意料,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看这没有关系。据我看来,这与判决与否没有关系,郡里面决定取消中标结果,这已是既定事实,他们正在做再次招标的准备。"

" 简直是疯了,这帮家伙……"

" 尽管情况这个样子,我们应该首先解决燃眉之急。本周内要堵上八亿元的贷款。如果这个堵不上的话,别说大洋建筑了,连百货商店和宾馆也会遭到致命的打击。"

" 朴汉宇那个家伙的行踪掌握了吗?"

" 还没有……不仅是朴汉宇,连他的家人也不见了踪影。"

" 那么,南一土建幕后实际的老板那个家伙呢?"

" 我们还在继续打探,但是还……"

" 你们这帮蠢货……裴律师怎么说的,他怎么连影子也见不到呀?"

" 他说等事情结束后再来。"

" 他妈的,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值得信任,我竟然相信这些人……" 吴益洙的嘴歙动着在低声咕哝着什么。这时一名女职员进来报告,张大哲紧跟着也进来了。

" 你有什么事?" 吴益洙很不客气地说。

不知是不是感到气氛有些不妙,张大哲缩着肩膀,开口道:" 我……有事要报告。"

" 到底是什么?"

" 《周日新闻》的尹茶英记者与仁川海关的朴龙太组长见了面。" 吴益洙使劲拍了一下桌子,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什么?那个女人见了仁川海关的朴组长?"

张大哲这才挺了挺自己缩作一团的肩膀,好像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一样,自豪地说道:" 没错儿。尹茶英记者与朴组长见了面,这可是我亲眼所见。" 他的语调听了多少让人有些不舒服。

" 哪里,在哪里见到的?"

" 在仁川市内的一家餐馆儿。"

" 你看准了?确实是与亨民打交道的那位朴组长吗?"

" 他们从餐馆出去时,就打我眼前经过。我怎么能不认识朴组长?朴组长先出去的,过一会儿,那个女记者也出去了。"

吴益洙禁不住又拍了一下桌子,简直要把桌子都拍碎了," 亨民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做事的,你听到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了吗?"

这时,张大哲才吞吞吐吐地说:" 这个……因为是在大厅里看到的……"

" 什么也没听到?" " 我想听到,但是……"

" 既然想做事,就应该听听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你这个小子!" 张大哲再也无话可说,不知如何是好。

" 可是,那个女人是怎么把手伸到那里去的?" 脸色已经一片铁青的吴益洙,眉毛皱成一团。

" 马仁太,是这个兔崽子搞的鬼!" 吴益洙的眼睛泛起了凶光。

2

亨民递给朴龙太一支烟。" 别激动,请慢慢说。"

但是朴龙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在那里急促地喘着粗气。他猛吸一口亨民为他点燃的烟后,才张开了口," 虽然我矢口否认,但看来我们的情况她已经都了解了。她还带来了我与姜社长在一起的照片,是上一次我们去江华岛吃饭的时候被他们偷拍下来的,看来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从她介入的程度来看,她对我们之间的情况应该是该知道的都了解了吧?" " 她还说检察机关马上就要开始实施调查了。姜社长,现在可怎么办?如果真的像那个女人说的那样,实施调查的话,我们可就都完了。" 朴龙太急得简直就要哭出来了。

亨民像在听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表情淡然。他用阴沉的目光看了一眼朴龙太,说道:" 看来我真的做了对不住朴兄的事情。"

" 姜社长,我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我是上有老母、下有两个孩子的一家之主,我的家人眼看着就要去讨饭了。"

" 你不要那么绝望,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所有的罪责都由我来承担。我会尽可能地不让朴兄受到损害。还有,在经济上我会给予你充分的补偿的,请你相信我。"

" 你别这样说,社长。如果社长处境艰难,我有什么脸面只顾我自己呢?"

" 你见那个女记者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 还没有,除了你之外……"

" 在事情还没有暴露之前,最好还是保守这个秘密。"

" 我会这样做的。" " 还有……"

" 什么,请说吧。" " 看来情况不太妙。尽管我十分对不住朴兄,但是为了做最坏的打算,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事先考虑的。"

"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 如果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朴兄应该尽可能地减少损失。你仔细考虑一下,事先到检察机关去自首也是……"

" 什么,你是说让我现在去自首吗?"

" 你就如实地把一切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我想这样就可以把朴兄澄清出来了。我在这段时间积聚了那么多的钱,我会尽量地给你应有的补偿的。"

" 千万别说这些我不爱听的话了。我丝毫没有一个人逃命而出卖社长的意思,我也不会那样做的。我们活也要一起活,死也要一起死。"

" 朴兄,你要冷静地想一想。你不是还有家人吗?而且这是我应该受到的惩罚。"

" 姜社长,但是我……"

" 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下了决心的话,就请打电话给我。"

亨民没有再理睬朴龙太。他一心只盼望着能早一天实现茶英的愿望,结束这黑暗痛苦的日子。这样一来,不仅是自己,连茶英也能安心了。

* * *

马仁太趴在水泥地上,低声地哼哼着。一个壮汉手里握着根棒子站在马仁太的旁边,在他的身后还挺着五、六个男人。

吴益洙端坐在马仁太的面前,他猛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到马仁太的脸上,张开口说道:" 马社长,这么对待像你这样上了年纪的人,作为我来讲真是于心不忍啊。并且我也不想让马社长这么像狗一样的死去。"

" 会长,我只是……"

" 好了,我们就开诚布公地谈谈吧。我和马社长现在不是踩在一条船上吗?我们一起走的路还远着哪,谁都有可能办错事的时候,对吧?我也不想追究马社长的过错,我是想让你如实地说出来,我们好一起想个办法。在为时还不晚之前……"

马仁太双眼无神地望着吴益洙,垂下了脑袋。他发出了一声似哭非哭的奇怪的声音。吴益洙上前抓住马仁太的肩膀," 马社长,你也很清楚,现在该露馅儿的事情几乎都露馅儿了。那个丫头与被我们修理过的人见面,这个我知道,她与海关的那个叫什么朴龙太的人见面,这个我也知道。所以,现在就只有马社长你躲在后面观看,显得很辛苦。你相信我,把一切都说出来。那个女记者到底向你提出什么要求,你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 会长,你杀死我吧,我该死!哼哼……" 马仁太耷拉着脑袋,开始抽动着肩膀。吴益洙转动着眼珠,面前这个人不正是在凶险的建筑业界曾经是大腕儿的马仁太吗?他难以相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马仁太会中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的圈套。从马仁太的态度来看,他无疑是承认了自己所怀疑的情况。吴益洙望着马仁太,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一阵沉重的空虚感袭上了心头。吴益洙尽力克制住自己心头的忿恨," 好了,那个女人到底说了什么?"

" 那个女人说要对付的人是姜亨民社长。" " 亨民?"

" 是的,会长。并且那个女人已经把姜社长掌握在手中了。"

" 你说什么?"

" 她知道了一切。她知道我们在投标时派人去对付别人的事……关于走私的事她也揣测出来了。"

" 是吗?"

吴益洙把目光转离马仁太,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他又盯着马仁太问道:" 是吗?那么她要求你做什么了?"

" 她想通过我再确认一下这些事情。我跟她讲好,如果向她讲了我所知道的姜社长的情况,她就尽可能地不伤及包括会长在内的整个公司的利益。于是我就……"

" 于是马社长就告诉她什么了?"

" 关于姜社长受我之托,为了工程中标所做的事情的经过……"

" 只有那些吗?"

看到吴益洙那恶狠狠的目光,马仁太的眼神不由一阵慌乱。他用力地咽下一口唾沫,盯着吴益洙的眼睛说道:" 还有姜社长在仁川海关朴龙太的帮助下……" " 马社长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啊,连我都不了解的事情,你怎么知道得那么详细呀?我是说朴龙太是什么人,我这才是第一次听说,姜社长从事走私的事情也是这样。那个女人怎么会连这样的事都……" " 我该死。我只是从保护会长和公司的角度出发……"

" 你认为把那些事情一讲,公司就会没事了,对吗?"

" 我是这样想的。如果只把姜社长供出去……"

" 那个女人对姜社长就那么恨得咬牙切齿吗?"

" 不错,据我看来,那个女人脑中充满了对姜社长的憎恨。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仇恨,但是每次提到姜社长,看到她那闪动的目光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 大概姜社长做了什么对不起那个女人的事,所以才……"

吴益洙低声咕哝着,站起身来。是尹茶英策划的这些事,这一点看来已经很清楚了。问题是这个臭女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马仁太的话属实,这真可谓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那个女人所要对付的真的不是自己,而只有亨民一个人,这可是在适当的层面上就能摆平的事。只要牺牲亨民一个人就可以……

吴益洙依然不露声色地对马仁太说道:" 你和那个女人还策划了什么?是你与那个女人合伙,指使南一土建方面提起诉讼的,对不对?"

马仁太吓得猛地抬起头,连连说道:" 不是,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我可以发誓,会长。"

" 是吗?马社长能以你全家的名义发誓吗?"

" 我发誓,我对尹记者只透露了我刚才所讲的那些。在过去的几个月,我也没有见过南一土建方面的人。这一点请你相信我。"

吴益洙细细地打量了一阵子马仁太,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相信你,既然你都以全家的名义发誓了。"

吴益洙心中暗自思考着,从马仁太的态度来看,他说的可能是真话。有可能是那个女人与南一土建相勾结策划的这件事,也可能是与她无关,而由南一土建单独策划这件事的。如果是那样,事情就更复杂了。那不就是说掐住自己脖子的敌人不是那个女人,而是另有其人了吗?

吴益洙不由地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要胀开了一样。因为他感觉到,一场有灭顶之势的危机正向自己袭来。

马仁太突然双腿一弯,扑通地一下跪在吴益洙面前。" 会长,你杀了我吧!像我这样的家伙是该死。把非同别人的姜社长……我只考虑到会长和公司……"

吴益洙低头看着马仁太。他的目光冰冷冰冷的," 好啦,马社长那样为了我和公司着想,怎么会死呢?我们应该一起好好地活着。但是,你怎么能对姜社长那样做呢?姜社长一直对你帮助很大……"

" 会长……咳!"

" 不过,你目前要吃住在这里。现在外面的情形很不好,等平静下来再说吧!"

" 我,会长……"

" 好了,好好歇着吧!"

吴益洙没有理会马仁太那哀求的目光,转身离去。斧子紧跟在吴益洙的身后。吴益洙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咬着牙说道:" 马上把那个女人给我抓来。"

3

夜幕深深地笼罩着游乐场,宪宇独自一个人坐在秋千上。与其说他是在荡秋千,不如说他坐秋千更合适些。乘载着宪宇的秋千以一定的间距晃动着,在黑暗中发出轻微的吱吱的声音。

给茶英站在游乐场的入口处,好一阵子就那样望着宪宇。距离宪宇向公司打来电话已经有两个多小时了。宪宇当时说,因为茶英很忙,自己就在她家附近等着,只要看上她一眼就走。虽然茶英当时马上就可以出来,但是她还是什么事也没做,等磨蹭了一个小时后,才离开公司。

夜晚的气温渐渐冷起来了。无法一下子走近宪宇的茶英,开始移动着自己沉重的脚步。她走到宪宇旁边,在空椅子上坐了下来。

" 你等很久了吧?" 宪宇看了一眼茶英,莞尔一笑,他那洁白整齐的牙齿在月光下泛着白光。" 现在才下班吗?"

" 对。"

" 下班太晚了。看来你很忙吧?"

" 经常不都是这样?你吃晚饭了吗?"

" 草草吃了一顿,你呢?"

" 我也是。"

" 幼美回来了吗?" " 灯已经亮了,看来是回来了。进去喝杯咖啡再走吧!"

" 没关系,见了你一面就好,现在我该走了。"

但是宪宇并没有站起身来,而是用脚蹬了一下地面,秋千荡了起来,秋千的响声也随之更大了。宪宇稍微收了一下秋千,说道:" 大前天我去了一趟退村,看到在离我们的地皮十几米的地方有人已经开始盖房子了。是一对年轻夫妇,男的是一位画家,女的好像是小学老师。"

茶英身子倚着秋千架子,默默地听着。宪宇荡了三、四下秋千,接着说:" 看来他们要在房子后面建一个水池。其实我也想建一个水池。看见他们先建了水池,我心中不知为什么感到有些遗憾,就像是选手被剥夺了比赛资格似的那种感觉……其实根本没有这个必要。我们比他们的水池修得更好不就可以了吗,你说呢?"

宪宇的话语显然比平时多了起来," 什么时候有时间,你不想和我去看一下吗?顺便看一下画家是怎么建房子的。"

" 是啊,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别在这里呆着了,进去喝杯茶也好……"

" 好吧。我现在该走了。你也该累了,你回去吧!"

宪宇这才从秋千上站了起来,茶英也跟着站起身来。她正要迈步,猛地看见游乐场入口那边有几个黑色的身影晃动了一下不见了。紧张的感觉瞬间笼罩了茶英全身。

茶英条件反射似地看了一眼宪宇,只见宪宇仍然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眼睛望着天空。与霎时间紧张起来的茶英相比,宪宇的样子好像正在悠然地欣赏着月光。" 快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茶英挽着宪宇的胳膊,尽管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声音却明显地带着紧张。

" 每次与茶英分别时,都是这么遗憾。"

宪宇苦笑了一下,慢慢地迈动着脚步。但是,两个人在游乐场入口处前不得不停住了脚步。只见有三、四个黑色的身影像路标一样立在入口处,迎面挡住了他们。用眼可以分清的就有三个人。

茶英扭头掉转向一边,加快了脚步。但是那些人也移动着身躯故意地拦在他们面前,茶英他们两人没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茶英挽着宪宇胳膊的那只手不由得慢慢放了下来," 你们要干什么?" 还没等宪宇说什么,茶英首先开了口。

" 哈哈,尹茶英小姐。" 其中的一个人开口叫道。

"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 和我们走一趟就知道了。"

" 是姜亨民派你们来的,还是吴益洙会长?" 茶英对对方的大意已经猜出个大概,不禁问了一句,同时她的嘴边浮出一丝冷笑。

只见其中的一个人抓住了茶英的胳膊," 这个么,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跟我们走吧!" 他的话声刚落,宪宇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们," 到底是谁,你们这些人?"

" 快滚开,小崽子!" 其中的一个人嘴里边骂着,照着宪宇的胸前就推了一把。宪宇倒退了几步,茶英见状尖声喊道:"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这时又有一个人扑了上来,捂住茶英的嘴,把她剩下的那只胳膊也抓住了。

" 你们这些混蛋,快把手放开!" 宪宇像箭一样的冲了上去,照着准备拉住茶英的那个人的脸就是一拳。

" 啊唷,你这兔崽子!" 挨了宪宇突如其来的一拳,那个人不由得向后打了个趔趄,他松开抓住茶英的手,瞄准宪宇的腹部不由分说就给了一拳。宪宇低叫了一声,抱住了肚子,另一个男人也一拥而上,拳头像雨点儿一样向宪宇的身上打去。宪宇被这两个人打得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这一切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

" 宪宇……" 茶英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但是由于她的嘴被人捂住,她的喊声一下子就被黑暗所吞没。茶英不由分说地就被塞进等在一旁的车中。

" 茶英……" 宪宇好不容易才艰难地抬起头,焦急地喊了一声,但是载着茶英的车已风驰电掣般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鲇鱼确认自己所跟踪的那辆车向北汉山的山脚方向驶去后,他把车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追踪的必要了,那个方向除了去吴会长的别墅之外不会去别的地方了。鲇鱼把车停在路边,点燃了一支烟。

他把整支烟都吸完后,才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鲇鱼刚想按下号码,手犹豫了一下,又放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现在的情况真是十万火急。大洋建筑方面所出现的问题,其实是关系到包括亨民在内的鲇鱼他们切身的问题。如果在调查过程中,所有的情况都大白于天下的话,亨民就是再有本事也回天无术了。而所有的这一切,都与茶英有关,现在那个女人正被吴会长抓去了。如果自己假装不知道,吴会长自会处理她的。

在鲇鱼看来,自从他来到这个世上,初次让自己感到亲情的并让自己敬仰的人就是亨民。一提起那个女人,就是他自己也想先于吴会长之前把她给杀了。但是为了让这个女人重新回到亨民的手里,他现在又不得不给亨民打电话,鲇鱼的脑中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又抽出一支烟点上,大口地吸了起来。

把烟都抽完后,闭着眼睛坐在那里的鲇鱼,不得不又再次拿起了手机。轻轻地按下号码后,他把手机贴近自己的耳边。" 我是鲇鱼,大哥。"

4

这是一间阴湿的地下室,到处散乱地放着苹果箱子。茶英双手被反剪绑在身后,坐在木头椅子上,两个汉子面无表情地守在茶英身旁。茶英突然想到了死亡,但是这并没有让她感到恐惧。细想起来,她自己真的不知道这段时期以来,她是不是不辨方向地一步一步迈向悬崖边上。她不清楚,自己所做的事,是不是因此而加快了她坠入深渊的步伐,而这个深渊是自己不得不掉下去的。尤其令自己感到心焦的是,自己所做的一切还没有做完。

吴益洙走了进来,这正是茶英意识到早晚要碰面的那个人。茶英因为他而被噩梦缠绕,甚至夜不能寐,这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如今自己不是在梦中而是在现实中面对着他。但是,这早已是茶英预料之中的事,所以她如今可以比较淡然地面对他。

吴益洙的样子也几乎与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只见他手里拿着洋酒瓶和杯子,使了一个眼色,看守着茶英的那两个男人冲他弯了一下腰,便知趣地出去了。

吴益洙打量着茶英,虽然她的外表看起来有些成熟,但当年的风姿仍然多少还保留着。现在这个女人就在自己的面前,在感到憎恨的同时,当初令自己失魂的那种感觉依稀还在。但是,如今这个女人只能让吴益洙觉得就是喝了她的血也难解自己心头之恨。

" 久违了,尹茶英小姐。" 吴益洙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说道。

" 你也一样。" 茶英冷冷地望着吴益洙。吴益洙拉过来一把木椅,与茶英相对而坐。

" 看来你还记得我,尹茶英小姐。"

" 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看了这张嘴脸就又想起来了。"

" 谢谢,你还记得我。我可是这么长时间来一天也没有忘记尹茶英小姐。我们这样见面了,真是令我深有感触。"

" 你那么忙,怎么会记起得了我呢?"

" 我再怎么忙也不会忘了尹小姐。不管怎么说,我又以这种方式见到你,真是令人遗憾。我们本可以在气氛更好的地方见面的。我已经特别叮嘱手下人要小心一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你没事儿吧?"

" 你关心得真周到!"

" 你对我们公司也比想像的关心得多嘛。" " 只不过是职业上的关心罢了。"

" 嗯,这也有可能是吧。"

吴益洙点了点头,把手中端着的杯子递向茶英。

" 来,想喝一杯吗?"

茶英没有理睬吴益洙。

" 噢,手被捆住了,你如果想喝一杯,就给你解开。"

" 我就是喝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马上吐出来,你还是自己喝吧!" 吴益洙没有什么反应,他把杯子倒满酒,一饮而尽后接着说道:" 这么长时间我内心一直挂念着你,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如今你竟成了记者。说起记者么……虽然是个不错的工作,但我总觉得不适合你做。"

" 现在别说这些废话了,就说正题吧!今天是为什么?今天抓我来,难道还是为了找姜亨民吗?"

吴益洙想为自己倒一杯酒,但又停了下来,半边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他皮笑肉不笑地张开了嘴," 姜社长现在很好,我用不着这么做。我这样把你找来的理由,难道还有必要让我说明白吗?"

吴益洙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他把目光从茶英身上挪开,为自己的杯子倒满酒,而且细细品味似的把酒喝干。他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儿,开口道:" 我在世上活了这么多年,见过不少不知分寸而慌慌张张地东奔西走的人。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就没有了别人一样。而这个世界上最痛苦和最不幸的人就是他们,而且我最瞧不起的也正是这些人。"

吴益洙把目光投向茶英,突然提高了嗓门儿," 就是像你这样的女人!我最瞧不起、最憎恨的就是像你这样的臭女人,臭婊子!"

吴益洙说着说着,把自己手中的酒瓶朝他坐过的椅子边上狠狠地砸了下去。随着一阵刺耳的声音,酒水和玻璃碎片落了一地。

吴益洙把手中握着的破碎的酒瓶伸到茶英的脖子跟前,恶狠狠地威胁道:" 你这个臭婊子,竟然敢与我过不去!你是看错人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吴益洙。靠讨债生活,二十来年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低过头。像你这样的人,我马上就可以让你消失。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然在我面前耍手腕儿?"

吴益洙声色俱厉地吼着,眼睛变得通红。在锋利的碎酒瓶面前,茶英觉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惊恐地坐在那里。吴益洙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段时间我因为顾忌到亨民而一直忍耐下来。但是,现在我的忍耐力已达到了极限。好了,你想怎么样?你还记得几天前摆在你家里的那只鸡的样子吗?把你这漂亮的脸蛋儿变得像那只鸡那样,如何呀?"

吴益洙把对着茶英脖子的酒瓶移到她的脸上。茶英直觉得嗓子眼儿发紧,大气也不敢出。虽然她已对生死早有准备,但是如今像这样一个碎酒瓶摆在自己的眼前,茶英只觉得血液倒流,全身毛骨悚然。面对如此的死亡恐吓,茶英吓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可怜地望着吴益洙。

好像立刻就要用酒瓶向茶英的脸上划去似的,吴益洙用他那毒辣辣的目光望着茶英。他的表情稍微有些松驰,握着瓶子的手也慢慢地放了下去。直到这时,茶英才将哽在嗓子眼的一口气呼了出去。

" 我还没有必要这样做。我要是把你的脸弄得乱七八糟的话,怎么能把你卖出去。如果要卖个好价钱,还得留住你现在这漂亮的脸蛋儿。"

吴益洙令人作呕地笑了起来,用手背刮了一下茶英的面颊。茶英只觉得好像有一只毛毛虫从脸上爬过似的,当场就快眩晕过去。与面对锋利的碎酒瓶比起来,吴益洙的言行更让茶英感到恐怖。

吴益洙顺手扔掉手中握着的酒瓶,掏出一支烟放到嘴上,点着了火。他向茶英的脸上喷了一口烟,又说道:" 如今你再也不用到处奔波,劳累地生活了。你可以在一个四面环水的小岛上舒舒服服地休息了。与你现在比起来,是很新鲜的游戏。我是说,你可以与那些不错的船员们痛痛快快地玩乐了,哈哈哈……"

茶英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她不可能不明白吴益洙说这番话的意思,茶英除了恐惧又感到一阵恶心,她全身禁不住地发抖。茶英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她咬紧了牙关,只觉得口腔发麻。吴益洙接着说道:" 我听说,你对亨民感情很深?你们曾经是生死不离的关系,怎么到了这个地步?" 见茶英不说话,吴益洙又开了口," 你这女人究竟为什么搞鬼,不论是冲着亨民也好还是冲着我,这个我不想再费心了。重要的是,我因此而受到了损害。谁要是得罪了我,我就让他活不成!更何况像你这样一个小丫头竟然冒犯我,想致我于死地,我怎么会轻易放过你?你不要怨我,这些可都是你自找的。明天早晨,就会有人来带你走的,你就好好地等着吧!"

茶英听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大声地说道:" 我只要一天不见踪影,警察和检察机关方面就会忙着找我,估计你也很难能保全自己。"

" 真是太可笑了,你还敢开口说话!不论如何,我吴益洙能想不到这一点吗?你别担心,现在你快完了。你这些话还是等到了那个美丽的小岛上再说吧!"

吴益洙嘴角露出阴险的笑容,而对茶英来讲,他的笑是那样的残忍,令人感到恐怖和绝望。吴益洙站起身来,目光从茶英身上扫过。他心中盘算着,这可不是普通的女人,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再把她放掉。这样做可能惹亨民那小子不高兴,但现在这也是万不得已。不管采取什么办法都得先处理了这个女人,其他的事情只能以后再去考虑了。这时,斧子拿着电话走了进来," 会长,电话。"

" 是谁打来的?"

" 具体的没说,只说是一个朋友。"

" 什么人这么狂妄,连名字都不说……" 吴益洙用力地从斧子手里抢过电话," 喂?"

" 啊,是吴益洙会长吗?" 对方的声音自己并不熟悉,吴益洙皱起了眉头。

" 对,我是吴益洙,你是……"

" 你好!我的声音,难道你记不起来了?" " 是啊,是哪位?" " 哈哈,你已经都忘记了。我可是听了第一句就知道是吴会长。" " 那么,你是哪位?" 吴益洙的语气中有些不耐烦。

" 我是崔太植呀,记起来了吗?"

" 什么,崔……" 吴益洙的脸色马上一变。" 不错,我是崔太植。难道你连我的名字都忘记了?"

" 你……"

" 真是好久不见了,吴会长。大概有四年了吧?"

" 有那么久么?不过你找我有什么事?"

" 哈哈,还说这样令人扫兴的话。我们之间一定要有事情,才可能通话,对吧?好吧,你的事情还顺利吧?"

" 不过是老样子罢了……"

" 我想和你见上一面,可一直未能如愿。因为不知道吴会长会不会欢迎,哈哈……但是我一直在远远地注视着吴会长。"

" 是吗,崔社长过得怎么样,一直没有你的消息。" 吴益洙的语调重新又恢复了平静。

" 托吴会长的福,成了残疾人以后,几乎不问世事地活着。只不过,投了一点儿资,经营着一家小企业。"

" ……"

" 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是叫南一土建的一家微不足道的小建筑公司。"

听到这时,吴益洙不禁眉头一紧,表情也突然发生了变化。

" 什么,南一土建?"

" 为什么那样吃惊呢?难道你听说过南一土建这个名字?"

" 那么,原来是你躲在背后经营着南一土建了……"

" 传闻是那样说的吗?说躲在背后经营,倒不如说是悄悄地想做一点儿事情,所以才这样。"

吴益洙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对我们捣鬼的人原来是你了。"

" 捣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 你就别这样费力地兜圈子了,现在南一土建对谁捣鬼,你应该很清楚。"

崔太植没有说话,两人的谈话暂时中断了。过了一会儿,崔太植接着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应该从哪儿开始捣鬼。吴会长还是以从前那种方式做事吗?从提起了诉讼这一点来看,我们的朴专务对大洋建筑依依不舍的地方还挺多呀!"

吴益洙的声调完全变了,他恶狠狠地说道:" 看来你现在还是没有长任何记性,打断了你一条腿,看起来还不够是吧?"

" 只剩一条腿生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方便,因为能够做的事都可能做。"

" 不错,如果剩下的一条腿也没有的话,你就该认识到身体的重要性了。"

" 你实在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但是,吴会长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必须得放弃才行。我也是一个商人,我已经把一条腿给了你,把剩下的一条腿再带去的话,不能无偿的吧?我也应该得到相应的代价。"

" 真是可笑的家伙,看来你的嘴还能说话。"

" 岂止是嘴呀,我身上还有一条腿。好了,下次再和你联络,哈哈……"

电话在一阵冷笑声中挂断了。吴益洙握着电话,愣愣地站在那里。第十八章 报复的行动( 韩) 金敏基/著王猛/译

5

亨民的汽车驶过贞陵游乐园,正在向北汉山的山脚下驶去。万一茶英身上真的发生了什么不测,所有的一切也就全完了。这是亨民历经四年的岁月,在茶英接近自己的时候就已经下了的结论。但是,这样的结果亨民也不希望发生。茶英也一样,不会希望这个样子。亨民现在真是心急如焚。

当游乐园的娱乐场被完全抛在身后时,坐落在静谧的山脚下的吴益洙的那幢别墅便映入眼帘。吴益洙不知为什么卖掉了位于清坪的那幢别墅,而于两年前买下了这幢别墅。据说它曾经归一位国会议员所有。

在吴益洙所拥有的一切财产中,如果说能让亨民特别羡慕的,当数这座别墅了。在吴益洙卖掉他位于清坪的那座别墅时,亨民就像身体的一部分被人夺去了似,曾经感到那样的失落和惋惜。因为那里记录着他与茶英共同的美好回忆。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希望能与茶英一起陪伴着母亲,在那样的别墅里生活。

在看到吴益洙新买下的位于北汉山的这座别墅时,亨民又自然而然地开始萌发出了这样的想法。这座别墅是属于阿尔卑斯风格的木式建筑,与北汉山秀丽的景色和特有的尊贵相融合,无限的雅致集于一身,就是一辈子住在这里也不会生厌的。

现在,这座别墅隐藏在黑暗之中,笼罩着它的只有紧张和静寂。目前茶英就在这里,亨民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把车停在亮着灯的别墅前面。几名在外面待命的男人马上围了上来。看到亨民从车上下来,他们不约而同的弯下腰来。

" 会长在里面吗?" 听到亨民的问话,其中的一个人回答道:" 在里面。"

亨民没有再多问,推开一个人的肩膀便向里面走去。虽然只是轻轻的一推,那个人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心,晃了一晃才站稳身体。

只见客厅内,包括斧子在内,十多个人肩膀齐刷刷地站在那里。看来,吴益洙把能动员起来使用的人手都聚在这里了。

" 大哥你怎么到这儿……"

斧子露出一脸的惊慌,亨民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这次还是你干的吗?"

" 对不起,会长他……"

" 好了,别说了。为什么把这些人都集中到这里,为了抓一个女人而把他们都召集来了?"

" 不是的,会长特别吩咐……" 斧子打量了一下亨民的眼神,没有再说下去。

亨民的目光一边向二楼望去一边问斧子:" 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

" 你还是先见一下会长吧!"

" 你疯了,想死啊?" 亨民的眼中闪着怒火。

" 我知道她刚才和会长在一起,但……"

亨民收起了他那直逼斧子的目光," 会长在哪里?"

" 在二楼的会客室。"

斧子闪身到一旁,亨民向二楼走去。站在会客室门口的男人为他打开了门,只见房间内吴益洙独自坐在沙发上正闷头抽着烟。

" 茶英在哪里?" 亨民一走进屋子,劈头就问吴益洙。

" 你,怎么回事?" 亨民的突然出现,令吴益洙措手不及,他无法掩饰住内心的慌乱。

" 我为什么来,会长您还不清楚吗?" 从亨民的眼神和语气来看,好像要一触即发。吴益洙努了努嘴,让亨民在自己的对面坐下," 还是先坐下吧。"

" 到底在哪里?"

亨民的嗓门更高了,目光也犀利起来。吴益洙见状也一下子站起身来,提高了调门," 你眼中没有关系到数百口人的公司,难道只想着那个女人吗?"

" 您如果为我着想,难道就非要这样做不可吗?"

" 你倒来问我,难道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吗?"

" 现在不是仍然什么事也没发生吗?"

" 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公司成什么样子,还说出这样的话?现在检察机关已经开始调查了。难道非得要你和我戴上手铐,才算出事吗?" " 大洋建筑那件事根本就不是茶英搞的,不是吗?"

" 你真的就敢自信地说那件事与那个女人一点儿关系没有?这段期间那个女人搞了些什么勾当,难道还需要我一一地向你说明不成?" " 不管出了什么事,一切责任都由我来负。我不是这样告诉过您吗?"

" 你难道等到一切都完蛋的时候才要负责任吗?"

亨民一下子答不上来了。两个人怒目相向,对峙了一会儿,亨民首先开口道:" 茶英在哪里?您先告诉我这一点。"

" 在下面呆得好好的。可是,要是想根据你的意思处置这个女人,这回你可要丢掉这个想法。"

" 您说什么?"

" 这个女人想把我们都搞垮。我们为了生存下去,只有用我们的方式来处理这个女人。你也不要有二话。"

" 对不起,会长。恐怕这一点很困难。"

" 困难?难道你为了一个已经分道扬镳了女人,而想把整个组织都葬送掉吗?"

" 我不是想就这样抛弃组织。茶英由我负责来处理。如果因为茶英而危及到组织的话,不用您动手,我自己就会处理茶英。"

" ……"

吴益洙的眼角蠕动着向上扬起。

" 请把茶英交给我。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不会这样放弃茶英的。如果会长硬要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的话……"

" 好啊,怎么样?" " 我不会再侍候会长了。"

" 你是说马上就甩手不干了,对吗?"

" 对不起,我别无选择。"

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默,房间内笼罩着紧张的氛围,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吴益洙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说,如果组织出现危险,你就首先处理那个女人,我能相信你吗?"

" 茶英要对付的是我。我首先按照我的方式解决这件事,如果不行,就按照会长的意思去办了。"

吴益洙两眼直直地盯着亨民,没有开口。看来事情已经搞糟了。想到为了一个女人而与亨民这家伙反目成仇,吴益洙不由地感到心寒。并且现在这样做的时机还不成熟。

吴益洙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被亨民收拾过后销声匿迹的崔太植的影子。那个家伙也在挥动明晃晃的匕首随时准备向自己的后背刺上一刀。看来,事情并不这么简单。崔太植数年来一直梦想着报仇,他一定是早已做好了周密的准备。在这样的强敌面前,如果自己与亨民临阵分裂的话,只能是招致自己的灭亡。虽然再次推迟处置这个女人是令自己十分恼火而不情愿的事,但是眼前又别无他法。当前自己首要的任务,还是要设法保住整个组织。

吴益洙细细地吐出一口气后,说道:" 好吧。正如我一直信任你的那样,我再相信你一次。我把组织的命运可就交给你了。"

" ……"

" 我做出这种选择,是为了不失去你。我相信你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 我是不会让你失望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尽力地不让会长和公司受到损害。那么……"

" 但是现在又有了一个问题。"

亨民正要转身走出屋去,听到吴益洙的话,不由地停下了脚步,扭头问道:" 什么问题?"

" 崔太植出现了。" " 崔太植?"

" 被你收拾了之后,我还奇怪他为什么连个面儿也见不着。那个家伙现在才现身出来,看来他是非要置我于死地。"

" 这是什么意思?" " 对大洋建筑搞鬼的人就是那个兔崽子。他是南一土建的实际主人。"

" 南一土建的社长不是叫崔永汉吗……"

" 那个人不过是崔太植当作招牌来用的傀儡。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整个地深藏不露,在暗地里算计着我们。从他现出原形来看,可能是认为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

" 是他先跟您联系的吗?"

" 就在刚才他打过电话来了。"

" ……"

亨民听后,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提起崔太植,亨民也是一直比谁都更关心他的近况。虽然他因为崔太植而在监狱中度过了两年,但是崔太植毕竟因为自己而失去了一条腿。如果要论彼此间谁欠谁的债的话,当然是崔太植损失更大了。

把崔太植打成残废这件事,对亨民来讲也经常成为心中的负担。虽然他也曾打听崔太植的状况,但是在他入狱期间一次也没能听到有关崔太植的消息。这一点,在他出狱后也是一样。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销声匿迹了的崔太植对亨民来讲,一直成为他心中越来越重的心理负担。而如今崔太植就这样突然现身了,梦想着向自己和吴益洙报仇……

" 从这次的事情看来,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处理得了的。我们目前首先要摆平的就是崔太植。如果稍不留神,我们费尽心血垒起来的高楼,一夜之间就有可能会土崩瓦解。"

亨民默默地听着吴益洙叙说着,心中是难以名状的复杂……

6

亨民在贞陵游乐园附近把车停下,关掉了前灯。四周顿时变得一片漆黑,车中仍然是令人感到压抑的沉默。而这种沉默是从吴益洙的别墅里出来两人上车之后,一直持续到现在。

亨民首先开口打破了这种沉默:" 对不起,我真的无话可说。"

茶英的神智正从令她眩晕的恐怖中一点儿一点儿地清醒过来。她抬起头看了亨民一眼,把头转向一边。车厢灯也没有开,在车内无法看清亨民的表情。

" 有什么对不起的?"

" 因为我又让你遭了这样的罪。"

" 这次事情纯粹是我自找的,你也不是很清楚这一点吗?"

" 如果一开始你就没有认识我,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样。"

" 你没有受伤吧?" " 没事的。你可真不一般。像吴益洙那样的人,对像我这个把刀对着他胸口的人,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的。就在刚才,吴益洙还好像说要把我卖到一个小岛上去呢。你到底怎么跟他说的,他才肯放了我?"

茶英说完又转过头去望着窗外,只见漆黑的夜幕中不时有灯光闪过。一切都处在静止之中,连时间也好像停滞了。

尽管前方什么也看不见,亨民仍然全神贯注地目视着远方,他缓缓地说道:" 要再等一会儿吗?"

茶英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望着亨民,等他开口。

"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可能这个问题一直都在困扰着我。尽管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是它就有那么严重以致你那样地恨我吗?" 茶英仍然是一言不发,而是沉重地喘息着,声音清晰得连亨民也听得见。

亨民接着说道:" 无论怎么都好说,我现在希望你能就此罢手。你对我有要做的事,我希望你能尽快地按照你的所愿做给我看。"

" 我要对你做什么事情?"

" 那当然只有你才最清楚了。我希望你能尽早地动手。这样一来,你也可以早一天地从这种较量中解脱出来,现在我所希望的只有这一点。"

" 别说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话,我没有要对你做什么,一切事情只不过是顺理成章罢了。你的命运也寄托在这上面了。"

亨民细细地看了茶英一眼," 我只想听听你的坦率回答。"

" 我这还不够坦率吗?"

" 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做呢?"

" 什么怎样做?"

" 如果豁出我这一条命能结束这一切的话,这样做也可以。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只要你能完全地打消吴会长的担心的话,我……"

" 你还是开口闭口地吴会长,吴益洙这个人对你来讲就那么重要吗?"

" 那个人不管怎么说和我也有一些联系,我受到束缚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亨民的声调越来越高,与此同时茶英的脸色也正在发生变化。

" 是吗,所以你就想让我下定决心不要再这样费心了是吧?"

" 你如果要是能理解目前的情况,就请不要再把我搞得这么难受了。"

亨民转过头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茶英顿时怒上心头," 什么,难受?你这个人怎么那么让人讨厌!你在我面前能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吗?我终于看清楚了你的本来面目,我原来为什么就不知道呢?看到让你万分仰慕的吴益洙因为我而面临险境,你觉得很难受是吗?" " ……"

" 记住,姜亨民,正如你所说的,这一切都还没完。看起来,现在的一切都不可能如你所愿了。事情什么时候和怎样结束,这是由我来决定的。再别让我见到你那伪善的面目,真让人恶心!"

茶英目光炯炯有神,她不屑地看了亨民一眼,走下车去。而亨民仍然闭着眼睛默默地呆

在车上。茶英信步漫无目的地向黑暗中走去。她心中的绝望就像这无边的黑暗一样塞满了胸口,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尽管没有人会看到她痛苦地流泪,但是茶英还是咬紧牙关强止了泪水。

不知往前走了多远,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但是茶英根本不在乎,继续无声地向前走。亨民跑上前来,抓住了茶英的一只胳膊。

" 你想走上大路,还远着哪。别走了,快上车吧!"

茶英用力地甩开亨民的那只手," 你放手!你还是到你的那位了不起的会长那里去吧!" 但是亨民还是再次抓住了茶英的手," 别固执了,快上车!"

" 我叫你放手!"

茶英奋力挣脱着,但是她无法摆脱亨民那有力的手。茶英就像是被亨民硬拉着似地拽上了车。一到了车上,茶英竟然变得一言不发了。亨民坐在了驾驶席上,在车开动之前尽管也有机会跳下车去,但是茶英仍是悄无声息地坐在那里。

茶英把头靠在座椅上,闭上了双眼。真是舒服!长时间的疲倦也好像一下子袭上身来。茶英甚至想,如果就这样睡着了,一辈子也不醒过来该多好。

茶英闭着眼睛,喁喁低语似地," 我是多么地希望你不要成为别人憎恨和讨厌的对象啊!我真的不希望你那样地生活。"

" ……"

" 现在还不算晚。你现在开始就不要再过那样的日子了,像别人一样地生活该多好!"

亨民还是一声不吭。" 我真是担心,究竟有多少人对叫姜亨民的这个人怀着终生的仇恨,就好比像崔太植那样。"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汽车嘎然停下了,亨民转过脸来看着茶英," 这么说你见过他了?"

" 他因为你而失去了一切,肉体、希望还有幸福,所有的一切……"

"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见到他的?" " 这个并不重要。那个人因为你而失去了一切,一辈子充满着对你的憎恨而活着,难道这还不重要吗?"

亨民抓住了茶英的肩膀," 你为什么要见他?他要干什么?他让你做什么?"

" 那个人让我做什么?这些你不必费心。你还是关心你自己的事吧,我也是一样。从现在开始你如果能那样生活就好了,至少你不要成为别人憎恨和讨厌的对象……"

茶英又闭上了眼睛。亨民的手死死地抓着茶英的肩膀,让她觉得有些发痛,亨民见状慢慢地松开了双手。茶英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亨民那望着自己的灼灼的目光,还有他那急促的呼吸声。

车又继续向前行驶,不知过了多久,在渐渐袭来的睡意中,茶英半闭着眼睛。突然,她猛地睁开了双眼。啊,宪宇!他那摔倒在漆黑的路上,焦急地呼唤着自己的样子像闪电一样在茶英脑海中划过。茶英下意识地低叫了一声,早已过去几个小时了,自己这时才想起宪宇,她心中充满了自责。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对自己的这种冷漠的样子感到害怕。车已经驶上了主路,茶英低声说道:" 请把车停一下。" 亨民没有反应。

" 我叫你把车停下!" 茶英提高了音调,再一次喊道。亨民把车停在了路边,他什么也没说,茶英也二话没说地下了车。亨民坐在车中,漠然地看着茶英拦住了一辆出租车而去。

7

茶英从出租车上下来后,向游乐场跑去。她仔细地把游乐场里里外外找了个遍,眼中所能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游乐设施和空空如也的街道。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茶英,无奈之际向家里跑去。家中什么人也没有,她连厕所也看了,幼美的影子也没找到。瞬间不安和放心的感觉同时在茶英的脑中绞在了一起。她看了一眼电话,按下了留言键。" 茶英,宪宇现在大韩医院。" 幼美只留下了这一句话,但是茶英立刻毫不迟疑地从家中冲了出去。

幼美一个人守在宪宇的病房里。

" 茶英!" 幼美像见到外星人一样,吃惊地望着茶英。

"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没事吧?"

" 没事,我这不是来了。" 茶英低下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宪宇。

只见宪宇的脸已经看不出平时的那个样子了,眼睛四周和嘴角青一块紫一块的,连嘴唇也撕裂了。上半身的衣服也已全脱光了,缠着厚厚的绷带。

" 他因为需要安静,打了一针镇静剂,刚刚才睡着。肋骨断了一根,还不知道内脏有没有受伤。初次检查已经完毕,医生说还要再进行一次细致的检查。"

听了幼美的话,茶英轻轻地在床边坐了下来。只见宪宇发出匀净的呼吸声,看来至少在现在他还感受不到因全身受伤所带来的痛苦。茶英甚至心想,宪宇要是能就这样平静地酣睡着,等伤都痊愈了再醒过来该有多好啊。

茶英握住了宪宇伸出来的一只手,幼美又接着说道:" 我当时正在看电视,突然听到有人喊叫,我就向外望去。发现有一个男人跌倒在路上,刚开始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他是宪宇。我还以为一个醉鬼呢!但是不知怎么,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于是我就和一个保安大叔跑过去一看,竟然是宪宇!如果当时不管的话不知道现在会怎么样,真的差点儿出大事了!在那个保安大叔的帮助下,把宪宇送到这家医院,宪宇当时还不停地叫着你的名字呢!所以我就猜你可能出了什么事了,我就先到派出所报了案。现在你竟然平安地回来了,真是万幸。好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真的没什么事吗?"

" 我没事的。详细的我以后再跟你讲。对了,幼美,真的太谢谢你了。" 茶英背对着幼美,低下了头。

她看着宪宇,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想想在宪宇正处于痛苦之中时,自己竟然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 对不起,宪宇,真的对不起。你现在就这样离开我吧。我真的不能为你做什么,你要继续在我身边,你也会遭遇到不幸的,宪宇……"

茶英低声地念叨着,把头趴在了床上。幼美愣愣地看了茶英一会儿,走了出去。她来到自动售货机前接了一杯咖啡,向走廊尽头的窗边走去。黎明前的黑暗正在散去,新的一天正在开始。也许是想到了又要开始新的一天的生活,幼美感到了阵阵疲倦。

" 为什么不进去呢?稍稍休息一会儿再去上班也好啊!" 茶英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站在幼美的身旁。" 对不起,平白无故地因为我受累了。"

听了茶英这样说,幼美噗哧地一笑," 你这些话还是留着跟宪宇说去吧!"

" 如今我连这样的话也无法对宪宇说了。" " 他知道这些吗?" " ……"

" 应该给宪宇家里打个电话才对。"

" 等天亮了就……" 两个人一时无话可说了。幼美一直把咖啡喝完,才开口问道:" 喝咖啡吗?"

" 不喝。"

" 我可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吗?是姜亨民干的?"

茶英长出了一口气," 我现在不想说这些,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讲吧。"

幼美点了一下头," 那好吧!"

停了一会儿,幼美又问道:"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

听了幼美的问题,茶英转过脸来对着她," 说什么?"

" 就是你刚才对宪宇说的,什么现在就忘了你之类的……"

茶英又把头转向窗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是真心的。我不止几十次地这样想过,宪宇没有理由还对我这样一个人抱着希望。" " 你说起来倒是容易,脑袋一想就作出了决定。可是你不能认为爱情这东西就像数学公式一样,丝毫不差呀!" " 我也不是说一切都要像符合公式那样,而是因为我别无选择。为了宪宇,我只能这样做。"

" 但是宪宇可能不会这样想吧?"

" 这正是宪宇想错了的地方。我应该改变他的想法。"

" 你的意思是说最后要与宪宇分手,是吗?"

茶英没有回答。

" 看来,你这么轻易地就说出要分手,可是宪宇是那种轻易地对你说分手的人吗?"

" 不管怎么说,可能我当初遇见宪宇就是一个错误。所以,我也不知道分手这样的话是否有意义。"

幼美望着茶英,她的脸部慢慢地有些僵硬," 真是那样吗?宪宇真的是那样的对你没有什么意义的人吗?"

" 我不是这个意思,宪宇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也喜欢宪宇。因为有了宪宇,我的生活中也感到了温暖,但是……"

" 但是,你从来就没有从他那里体验过爱的感觉,对吗?"

"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只是想,再也不应该让宪宇呆在自己身边了。"

" 是因为亨民的缘故吧。即使没有这些事,我也想问一问你,你和亨民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还那样藕断丝连吗?"

见茶英不说话,幼美着急地问道:" 为什么不回答我?姜亨民这个男人难道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但是茶英依然是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宪宇扭动了一下身子,皱了皱眉头,微微地睁了一下眼睛,紧接着就立刻合上了。

" 宪宇!"

坐在椅子上的茶英见状急忙走到宪宇的身旁,轻轻地坐了下来。宪宇的眼角蠕动了几下,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正好与茶英相对。

" 茶英!"

宪宇睁大了眼睛,想坐起来,但是身上的巨痛使他紧皱着眉头,最终仍没能挺起身来。

" 你别动,就这样躺着吧!"

茶英扶着宪宇半躺在床上,在这过程中,宪宇一直急于打量着茶英的神色。

" 到底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来的?没事儿吧?"

茶英微微地一笑," 还是一个一个地问吧,我没有事的。"

" 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吗?"

" 当然是了。真对不起,让你无辜地因为我……"

"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是。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帮坏蛋把你抢走。今后我要加强锻炼,好增加些力气。"

宪宇脸上带着笑容。" 好些了没有?身上还疼吗?"

" 没事的。就是平时也有可能受伤呀。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看到你。看来那些人还不是那么坏,下次见到他们还应该谢谢他们才是,因为他们把茶英平安地给送回来了。"

宪宇努力地故作轻松地说道,但是茶英的脸色却越来越阴郁。

" 真的对不起,宪宇。"

茶英说完便把头趴在床上,在低低的哽咽声中,她的肩膀不停地抽搐着。

宪宇伸出手去,轻轻地拍着茶英的肩," 别这样,你平安地回来了就好。现在有我保护你,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但是茶英无法控制住自己,仍然像个小女孩似的不停地啜泣着。

第十九章 晨露

( 韩) 金敏基/著王猛/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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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太植怎么样了?你打听到了吗?"

斧子赶紧回答道:" 是的,找到他了。他好像是一直躲在平昌洞的一个独门独院儿的住宅中。"

" 这个像老鼠一样的家伙!看来他这么长时间一直藏身匿迹,等待着击垮我吴益洙的那一天。" 吴益洙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斧子打量了一下吴益洙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办,会长?"

但是吴益洙没有立刻回答,室内的气氛骤时紧张了起来。吴益洙把目光投向亨民," 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 您指什么?"

" 我现在不是正在谈论崔太植吗。这小子在过去的四年里,一心想着向我和你报仇。如果不想被这只疯狗咬到的话,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 目前时机不太好,每件事我们都应该慎重才是。"

斧子接过亨民的话说道:" 我们如果优柔寡断,就会像会长说的那样被疯狗咬死。我认为我们最好还是先下手为强。"

" 崔太植做了四年的准备,一直在等待机会。虽然他对我们的情况一清二楚,但是我们对他却一无所知。如果我们轻举妄动的话,就会中了他的圈套。"

" 那么,难道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算计我们吗?"

裴律师插上一句道:" 姜社长说的很有道理。那边可能对我们如何采取行动的可能性都进行了充分的考虑。从他们首先与我们联络这一点来看,他们有可能正等着我们这边采取行动。"

" 这真是让人扫兴……" 斧子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把目光转向了吴益洙。

吴益洙眯缝着他那双狡诈的眼睛,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好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在为时还不太晚之前应该解决掉这个家伙。采取什么方式才……" 说着说着,吴益洙把目光投向了斧子。" 朴相斗现在还在釜山吗?"

" 您是说那个歪把子吗?他能去哪里,据我所知,他还在那个市场里扫垃圾呢!"

" 马上打听一下,看他是否与那个叫马贼的中国人还有联系。"

" 马贼?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去打探。" 斧子那薄薄的嘴唇上露出难以捉摸的奸笑。

亨民不解地看着吴益洙," 找马贼做什么……"

" 当然是有用处了。在对付崔太植这样的家伙方面,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 会长,为了对付一个崔太植,有必要漂洋过海地跑那么老远去找人来吗?"

" 那么,由你来直接解决掉他?"

" 目前时机不是很好。"

" 所以我才这样做呀。现在不是我们直接出面的时候,所以要带马贼过来。"

吴益洙不满地看了亨民一眼。双眼一直不离紧盯着吴益洙的亨民,脸上布满了乌云。

* * *

崔部长略略地扫了一眼茶英交给他的原稿,不由得晃了晃头," 真不错。这个报道内容,全部是根据与工程投标有关的受害人和马仁太社长的直接叙述写成的吗?"

" 我又不是在写小说,这一点您不用担心。"

" 真了不起。这段时间我很少见到尹记者的影子,就是因为忙着写这个?"

茶英没有回答。

" 好啊,我就相信你所说的,把整个报道内容都登出来。不过,尹记者和那些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样掀起轩然大波的,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吧?"

" 什么关系也没有。只不过是想把应该公开的事实公开出来罢了。"

" 你这次所写的内容与上一次报道的角度可是不一样。搞不好,可能把几家公司都搞垮了。尹记者也清楚这一点吧?"

" 那可是法律说了算和处理的问题了。"

" 我简直就像是在看电影剧本一样。特别是姜亨民这个人,尹记者不是还善意地介绍过他吗?但是结果怎么却变成了这样的人?"

" 我也是一开始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 这个人通过我们的报纸,简直是上了天堂,又下了地狱。好了,这次报道的作者还不署名吗?"

" 不,请以署名的形式发表。" 茶英的语调有些淡淡的。

崔部长抬头看了茶英一眼,瞪大了眼睛," 没事吗?这些人如果狗急跳墙了,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 即使不公开我的姓名,我的安全也无法得到保障。这些人如果下了决心,打听出我的名字对他们来讲是小事一桩。以前是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进行调查,为了方便才没有公开姓名。但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这个时候我不想再隐去自己的姓名。"

" 但是我还是有点儿担心。"

" 部长不是那种为了这种事而担心的人吧?"

" 你怎么能这么说?"

意识到再劝说下去也不过是白费口舌,崔部长的表情十分懊恼。

* * *

在确认了对方的声音是谁之后,亨民慢慢地开口道:" 你好,我是姜亨民。"

" 等一等,你说是谁?"

" 我是姜亨民。"

" 啊,姜亨民室长!不对,现在应该叫你姜亨民社长才对。真是好久不见了。姜社长有什么贵干,竟然给我打电话。"

"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 不错,大概是多久了?我竟然还能活着这样和你通电话!你有什么事啊?"

" 我想和你见上一面。"

" 见我?"

" 我以我的名字发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 拜托我……"

" 详细的情况我们直接见面后再说。"

沉默了一会儿,崔太植开口说:" 姜社长,你是一个人来吗?"

" 当然,这是我个人的事情,没有必要把我们见面的事告诉任何人。"

" 好吧。我倒要听听,对像我这样一个没有用的人有什么要拜托的。"

" 谢谢你。"

" 那么你到我家里来怎么样?我行动不便……"

" 今天晚上怎么样?"

" 我什么时候都可以。你说一下准确的地点和时间,我派人过去。"

* * *

茶英把手中的档案信封递给了洪在彪检察官。" 下个星期一的报纸上将会刊登有关报道。这是我这段时间收集来的资料,并且里面还有证人和受害人的陈述内容的录音磁带。"

洪在彪面无表情地大致扫了一眼信封中的资料," 这可是不容易的事情,看来你费了不少心。"

" 这是我该做的。" 洪在彪向前探出头来,声音低沉地问茶英:" 也许你与这些人有什么恩怨吧?"

" 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还需要加以说明吗?"

洪在彪正了正身子,尴尬地摆了摆手," 不,不是。很好,关于开始着手调查的时间和方法,我们这边研究之后再决定。"

"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在先开始调查以后再刊登报道吗?"

" 在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但是像这个案子就有些不同了。像你这样的有才能的记者,经常故意地给我提供类似的情况。"

" 我怎么听着这话有点儿不像表扬呀?"

" 你还不清楚吗?检察机关和记者之间的关系不是那么太友好。但是这次根据我的判断可能不一样了。不知怎么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可能得请你吃一顿了。"

洪在彪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是茶英第一次在他身上发现这种带男人味儿的微笑。

" 你这个预感可真令我感到高兴,能接受检察官请一次客也不错。容我再多说一句,这次要实施调查的话,不需要受害人的起诉和检举揭发了吧?"

" 这回情况可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因为这不是抓那种毒品犯罪,还需要有起诉和检举。" " 那么,我相信洪检察官,我就退出这个案子了。"

" 这还用说,我们的工作我们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处理了,尽管可能让人感到行动有些晚了。还有,尹记者,你真的是很了不起!"

茶英莞尔一笑,没有回答。她站起身来,此时她才感觉到疲劳一下子袭向她的全身,腿上没有一点儿力气,几乎连身体都站不稳。

2

在崔太植所指定的地点,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那里正在等待亨民。那个男人把亨民领到崔太植位于平昌洞的住处。只见在许多茂盛树木的遮掩下,在一个很宽敞的院子深处,有一所不大不小的很隐蔽的房子。在经过院子时,亨民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到处都有锐利的目光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走到门廊前,有一个穿戴整齐的男人拦住了亨民," 对不起,有些失礼了。到这里来的人都要经过这一程序。"

亨民微微一笑,识相地举起了双手。那个男人摸遍了亨民外衣的各个地方之后,说道:" 可以了,请进吧!"

男人的身子向旁边一闪,亨民便被指引着走进了空荡荡的客厅。亨民仍然能感觉到室内到处还有犀利的目光在监视着自己。过了一会儿,只见崔太植坐在轮椅上出来了。崔太植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容,冲亨民招了一下手," 久违了,姜社长,你还是老样子。"

" 真是好久不见了,崔社长。"

亨民尽可能不失庄重地打着招呼。崔太植冲推着轮椅的男人使了一个眼神,开口说道:" 我就是这样活着,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崔太植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崔太植身上再也找不到他过去那种信心十足和盛气凌人的样子了。

身体陷在轮椅中的崔太植,看起来只是一个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狼狈不堪和矮小的中年男人。尽管藏在衣服中无法看见,但是仍可以明显地觉察出崔太植的一条腿已经丧失了所有的功能。而这正是亨民所作所为的后果。

亨民心中感到无比的错综复杂。崔太植把轮椅移向窗边,说道:" 我的祝贺可能为时有点儿晚了,你的百货商店规模发展的挺大。我原本真没有想到,姜社长竟有这么大的干事业的本事。"

" 哪里,我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勉勉强强地凑和着干吧。"

" 吴益洙会长也还好吧?"

" 还能有什么事?" " 当然了,他是那种身处绝境也能设法活下来的人。好了,言归正传吧,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拜托我这样一个废人?"

崔太植把脸转向了亨民,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敛起,变得严肃起来了。崔太植盯着亨民的那双眼睛的目光,是那样的锋利。要说他从前的样子中惟一仍保留下来的,就是这锐利的眼神了。

亨民把目光转向窗外," 我知道崔社长心中还怀着向我讨还血债的仇恨。"

" 姜社长怎么想?你觉得我们之间该算的账都已经了结了?"

" 这怎么会呢?光凭我这两条腿仍然好好地走路,我就欠着你的债呢。"

" 看来你也清楚。" 崔太植咧了一下嘴角笑着说。

" 任何人都会明白,姜亨民社长不是为了要求还债而到这里来的。你到底要拜托我做什么事……"

亨民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了窗外一会儿,说道:" 当然我也知道,崔社长十分了解尹记者和我之间的关系。"

亨民转过脸来,正对着崔太植," 单刀直入地说吧,不对,应该是拜托。请不要让尹记者介入到我和崔社长之间的关系之中。"

" 你要拜托的就是这件事?"

" 对,我就是为此而来的。你如果这样做,我是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的。"

崔太植细细地打量了一会儿亨民," 姜社长也是一个明眼人。我很清楚你是怎么想的。因为你可能已经估计到,你独身一人来到这里是要冒多么大的危险" ," 但是,你就为了跟我说这些而到我这里来了。从这一点看,就足以让人揣测出那个女记者对姜社长来讲是多么的重要了。"

" 你如果能够接受我的拜托,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不然的话,我就是死了也要算这笔账的。"

" 死也要算账?从非同寻常的姜社长那里听到这样的话,我可不能不放在心上呀!"

崔太植思索似地咂了一下嘴,继续说道:" 至于这一点,你不必担心。不错,我是见过尹记者,但不是为了你所担心的那种事。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尹记者和我有着共同的目的。至少在对付吴益洙和你这一点上目的相同。从这个角度来讲,我怎么会伤害到尹记者呢?" " 那就谢谢你了,崔社长。"

" 我没有什么值得你感谢的。相反的是,我最近还要感谢尹记者呢。我所要做的事,尹记者都替我做了,这比我亲自出面更有效果。而我要做的事都被她抢去了,我真有点遗憾呢。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了,你和吴益洙两个人在这个世上大模大样地活着,而我却落得这个样子,你们两个人所欠我的债永远都是有效的。"

" 那个是当然的了。不管怎么说,你体谅了我的意思,我要再次向你表示谢意。"

崔太植笑而不答,亨民接着说道:" 说一句和这个无关的话,仅供你作参考,大概是后天吧,我们会长可能要派一个特别的客人来找崔社长。你最好还是事先做好迎接客人的准备……"

崔太植望着亨民的眼神陡然一变,紧接着又镇定下来,微笑着说道:" 将来你也许会后悔的,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难道是因为我说了体谅姜社长的拜托的话,而对我感谢的表示么?"

" 你就当作是那样吧!"

吴会长也真是的,对我这样一个废人还派什么不受欢迎的客人……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做好迎接他的准备的。" 笑容在崔太植的脸上再次消失,他的眼神渐渐地变得凶狠起来。

* * *

" 好久不见,尹茶英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鲇鱼的语气像他的表情一样生硬。茶英一眼就认出了鲇鱼,因为过去曾经几次见过他与亨民在一起。

" 我想起来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茶英的语调也是极度的冰冷和生硬。

" 如果不是大哥的事,我能找尹茶英小姐做什么?我与你见面,是有几句话想转告你。" " 是姜亨民叫你来的?"

" 大哥他不知道。是我自己决定来找你的。"

" 如果是因为姜亨民的事,我谁也不想见。"

" 如果不是与大哥有关,我也不会无故地跑这里来见你了。" 鲇鱼细小的眼睛中闪动着着灼灼的目光。

"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 我大哥没有对你做错什么事,让你那样对待他,至少我知道的是这样。如果你们之间没有什么误会的话,是不会这样的。"

" 姜亨民对我来讲,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我们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是是非非,也没有什么误会。" 茶英冷冷地甩出一句,把头转向窗外。

" 大哥他……" 鲇鱼猛地提高了嗓门,但是他又马上恢复了原来的语调," 大哥他除了爱你之外没有别的过错。他为了离开你,不对,是为了你而主动地去坐牢。难道他这样做,也有什么过错吗?"

茶英把视线从窗外移向鲇鱼,鲇鱼接着说道:" 当时我对你说大哥他去国外了,那当然是谎话了。因为是大哥让我那样说的,大哥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因为他认为,只有那样做才是让你得到幸福的惟一办法。大哥他是忍着撕心裂肺的痛苦,才决定那样做的。"

鲇鱼站在那里,因为激动而脸涨得通红,语调也随之高了起来。

茶英的脸色依旧是那样的冰冷," 你说的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姜亨民是去外国了,还是去蹲监狱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就是为了说这些而与我见面吗?"

" 我一定要听到你的回答。大哥为了你所做的一切,难道就是那么严重的错误吗?让你非要亲眼看到大哥的毁灭吗?"

两个人愤怒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了,简直要激起了火花。茶英怒视了鲇鱼好一阵子,然后一下子站起身来," 既然这样,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想再也没有必要听你说什么了。麻烦你转告姜亨民一句,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请你转告他,我对姜亨民要做的事现在都已经结束了。好了,我先告辞了。"

虽然鲇鱼张了张嘴,想再说点儿什么,但是茶英已转身离去了。

3

不光是秘书室,连社长室也乱成了一团。文件夹被扔得到处都是,各种文件也散了一地。从外出回来的亨民见此场面,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好像这根本与自己无关似的。一位女秘书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不得了了,社长。税务署把我们的会计账薄全带走了。还有,检察机关的人把地下仓库内的物品全给没收了。"

女秘书带着哭相,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但是亨民只是冷冷地一笑,说:" 怎么因为这点儿事就像死了人一样。"

" 我很害怕。"

" 干事业就必然要接受税务调查,也要经历一些预想不到的事,别那么大惊小怪的。"

" 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吗?"

" 看看再说吧。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挺过去了,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就要受到处罚。但是李小姐和其他员工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们继续忙手里的事吧!"

" 是,社长。"

" 还有,那些人没有说什么其他的吗?"

" 他们找社长。我告诉他们您出去了,他们说知道了,就没有再说别的。"

" 知道了,你出去吧!"

" 还有……"

女秘书看了一下亨民的脸色,拿起桌子上的报纸放在了亨民的桌子上。" 不知道您读过了没有,关于我们百货商店的报道登出来了。" 亨民打量了一眼女秘书,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报纸。他扫了一眼报纸,视线便集中在其中的一段文字上了。在目光挪离报纸之前,亨民的表情一直没有什么变化。待放下报纸后,亨民才长出了一口气,点上了一支香烟。

亨民嘴里叼着烟,连烟灰掉下来了也没有察觉。直到烟燃到末端时,他才把烟掐灭,拿起了电话。他按下号码后,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周日新闻》社。"

" 请找一下尹茶英记者。"

" 尹茶英记者?她还没有来上班。"

" 还没有上班?"

" 我能转告您是哪里吗?"

" 不用了,我找她有急事,有什么别的方法能找到她吗?"

" 那么,您打她的手机试一试吧!"

一夜没有睡好,直到天快亮时才好不容易睡着的茶英,被电话铃声从梦中突然吵醒。茶英懒得接电话,用被子蒙住了头。但是不知道是谁那么固执,好像非得让人接听似的,电话铃声不肯罢休地响个不停。茶英只好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抓起电话," 喂?"

" 看来你没事吧?" " 是哪位?"

" 是亨民。"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茶英一下子睁开了惺忪的眼睛。" 什么事?你怎么连我的电话号码也知道了?"

" 是通过报社打听到的。"

" 你这么费力,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 我只想见你一面。没有时间了,也许这真的是最后一面了。"

" 不管是不是最后一面也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 随便你怎么说,我只要见你一面。没时间了。"

" 我还有必要见你吗?"

" 就在我们去过的你们公司前面的那间酒吧,不然我到你那儿去吧?"

" 还是在那间酒吧吧!"

" 我一小时后去那里。"

茶英挂断了电话,闭上了眼睛,但是过不久又睁开了眼睛。她的眼中已没有了丝毫的睡意。

* * *

吴益洙看着看着报纸,眼角不由得阵阵抽搐。" 这个该死的臭娘们!"

吴益洙再也看不下去了,气急败坏地把报纸扔在了地上。" 一定要把这个女人……" 吴益洙咬着牙低声地咒骂着,脸色一片乌青。

站在一旁的斧子打量着吴益洙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张开口道:" 今天上午检察机关和税务署已经搜查了百货商店。我感觉不太妙,还是先躲一下……"

吴益洙听了勃然大怒," 要躲的话上哪儿躲?你这畜生!难道还能坐船过海藏起来?"

斧子嗫嚅了一阵儿,接着说道:" 这一次好像不会那么轻易地挺过去,大洋建筑那边也乱七八糟的了。"

" 还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还不赶紧把裴律师给我找来!"

" 已经联系过了,他马上就来了。"

吴益洙哼了几声,问斧子:" 亨民已经被抓走了吗?"

" 我还没听说。但是已经开始了调查,姜社长被抓走也只是时间问题。"

" 哼……" 吴益洙又像得了大病似的出了一声。

" 我怎么想也觉得当初不应该就那样白白地放走了那个女人。即使与姜社长完全绝交,也要处理了那个女人。" " 咳……" 一脸凶相的吴益洙此时只有发出叹息的份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正如斧子说的那样,当时放走了那个女人真是让自己追悔莫及!现在自己无话可说了,吴益洙痛恨自己当时只听了亨民的话而做出了如此愚蠢的决定。

" 现在首先要解决的还是那个记者。在事情还没闹大之前,是不是要先对那个女人采取措施?"

" 现在情况已经无法挽回了。"

" 那也不能就这样白白地放过那个女人呀?"

" 如果不想放过她,难道马上把她找出来剁成肉酱不成?"

" 如果能行也可以这样做。这样的话……" " 你这家伙真让我失望,还是先想一想怎么解决燃眉之急吧!裴律师到底是怎么搞的,还没来?"

吴益洙感到从没有过的绝望,他甚至觉得头有些眩晕,他现在一心只想着如何处理目前面临的危机。虽然他也知道这一天是早晚要到来的,但是情况的紧急和规模之巨远远超过了他的想像。无论是谁都会感到目前情形是火烧眉毛了。吴益洙的脑中一刻不停地在翻滚着。

在目前的情况下,能够保住自己的惟一一根救命稻草,就是亨民了。亨民曾经亲口说过,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切责任都由他自己承担,吴益洙对他的话仍然充满着期待。对吴益洙来讲,不管怎么说现在自己只有暂时先忍耐一番,慢慢地安顿下来之后再寻求对策。

斧子看了一眼吴益洙的脸色," 根据姜社长向检察机关供述的情况,事情也许会轻易地得到解决吧?我的想法是,有必要事先和姜社长统一一下口径……"

看来斧子也看出了其中的玄机,但吴益洙没有回答,只是长吁了一口气。这真让吴益洙感到心寒,不仅是目前的形势有可能使自己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像泡沫一样破灭,就是自己的命运也不得不托付给了亨民。想到这里,吴益洙不由得黯然神伤。

斧子接着又小心地说道:" 马贼明天就会动手了。崔太植的问题要是被解决了,利用这个机会,把那个女的也一并交给马贼来处理……"

" 不要那么着急,先把吩咐好的事情先处理利索了再说。"

" 啊,是……"

斧子低头应声着。

4

茶英已经醉得支持不住自己了。她像那些专门为了喝酒而出来的人那样,一边听亨民说着话,更忙着喝自己杯子里的酒。亨民默默地看了一下茶英," 报纸我已经看过了。"

茶英撩了一下散乱在额前的秀发,接过话来说道:" 是吗?怎么样?有什么地方写得不真实吗?"

亨民无力地笑了一下,低下了头," 没有,写的都很确切。我没有想到你竟然采访的那样详细。"

" 这种报道本来就来不得一点儿误差。"

茶英又给自己的杯子倒上了威士忌。

" 算了,你已经喝得够多的了。"

听了亨民的话,茶英不禁一笑," 现在不是你为我担心的时候。你也很苦恼,我们还是喝一杯吧。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难道你就为了说这些而像要诀别似的把我叫出来?"

亨民幽幽地打量了一下茶英,开口道:" 我听说鲇鱼找过你?这小子,净做一些没有用的事……"

" 他现在是那种为了你而能不惜一切的人。"

" ……"

" 他说你为了与我分开,为了我而最后主动地进监狱。"

" 这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

" 不错,都是过去的事了。"

" 我听鲇鱼说,现在你该做的事都已经结束了?"

" 对,都已经结束了。你也再没有什么事需要见我了。"

亨民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说:" 我也正要说这件事呢,我希望你最好能躲开一段时间。"

话音刚落,茶英的表情不由一变,她反问道:" 躲开?我要躲谁?"

" 你也很清楚,我马上就要被抓起来了。" " ……"

茶英的目光无法与亨民对视,她低下了头。" 不管我怎么样,我都不会怨你。但是,我还是有一事相求。"

" 是什么?"

" 希望你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我为自己的过错所付出的代价。"

"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 简单地说,如果你这个样子,我无法放心地离去。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吗?你如果与郑宪宇一起会更好一些。我希望你能很快地就从吴益洙会长那里解脱出来。"

茶英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亨民。她一只眼睛中噙着泪水,另一只眼睛中却含着嘲讽的微笑。" 你到底有什么可担心的?你真的是为我担心吗?"

" 随便你怎么说都可以。我无法相信吴益洙会长。"

茶英的眼中顿时冒出火来," 你这卑鄙的混蛋!无法相信吴益洙?那么,那一天你为什么叫吴益洙替你来?那时候你能相信,现在你却无法相信了?"

亨民望着茶英的脸,脸色陡然一变," 你说什么?叫吴益洙去?" " 如今都是过去的事,看来你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对吧?可是你到底担心什么?我是说,到了现在你为什么要为我担心!难道是到了该受惩罚的时候,你想忏悔了?那好吧,你有什么话就痛痛快快地说吧!"

亨民眉毛倒立," 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叫吴益洙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你像那时候一样,把我交给那个人不就行了吗。那样一来,事情不就简单了吗?姜亨民,你这个家伙不就是这样的人吗,不就是把自己的女人随便交给一个人而自己溜掉的那种人吗?吴益洙不是很了不起吗,我还有什么躲开的必要呢?"

亨民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走到茶英的身边抓住她的肩膀,咆哮一样的喊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那时候,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茶英不屑地看了亨民一眼,淡然地冲他一笑," 真是可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对你说这些。看来我是喝醉了。"

亨民的两只眼睛发出灼灼的目光,他摇动着茶英的肩膀," 你详细跟我说说!那时候吴益洙到底干了什么?"

" 好吧,我就告诉你吧,我的一切都被那个畜生霸占了。我曾经想死,但是因为心中含着屈辱,我不能死。但是,我并不恨那个畜生。不对,我是因为更痛恨你姜亨民而没有时间来恨那个畜生。"

亨民握着茶英的手臂,他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什么,我叫吴益洙去的?"

茶英用力地甩掉亨民的手,高声说道:" 你放手!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那个畜生还拿着你写给我的信呢。那封信分明就是你的笔迹……你难道还想装蒜吗?还不想揭下你那虚伪的面具吗?"

亨民怔怔地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过了一会儿,亨民才略有所悟地问道:" 那时候是在那座别墅里,你是说吴益洙去了那座别墅是吗?"

茶英没有回答,她那望着亨民的眼神唰地一变," 那么,你是说不是你叫他去的?"

" 我怎么会叫吴益洙去那里?" 亨民愤怒地大声分辩道。

" 那么,那个畜生怎么会去那里?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 那个我怎么会知道?那封信真的是吴益洙带去的吗?"

" 现在是轮到你问我这些吗?"

茶英发出惨淡的一笑,她不屑地看了亨民一眼,好像连瞧他一眼都十分讨厌似地,然后默默地端起了酒杯。亨民呆呆地望了茶英一会儿,又抓紧了她的肩膀," 那么吴益洙做了什么?"

茶英又用黯然无神的目光看了亨民一眼,开口对他说道:" 算了,姜亨民,你现在想叫我说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所知道的四年前的尹茶英,已经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了。"

茶英把剩余的酒一口喝光,摇晃着站起身来," 好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必杞人忧天了。你把你该还的债都还上了再说吧。你所挂念的茶英早已在四年前就在那座别墅中死去了。"

茶英把话说完,用她那失神的目光望了亨民一阵儿,又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座位。亨民像假人一样呆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第二十章 落网

( 韩) 金敏基/著王猛/译

5

只见一个男人跃过围墙,他的动作就像体操运动员越过单杠一样,身手敏捷。四周是一片漆黑,男人脸上的胡子倒卷着,就像罩着面具一样。

他迈着横步向前慢慢地经过庭院。他握住门廊大门的把手,轻轻一拉,门毫无阻力地悄然打开。男人没有迟疑,快速地走进屋去。室内的黑暗中闪动着微弱的灯光,一派静寂,连一只苍蝇的声音也没有。男人动作麻利地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他的身子每动一下,他手中的金属家什都会闪动着寒光。从他的动作来看,室内的空间很大,但是在这个空间中只有这个男人在敏捷地行动。男人所走进的每个房间,都沉浸在黑暗和寂静之中,只有一个房间只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才能证明世界还处在运动之中。

男人握住最后一个房间门上的把手,小心地把门推开。随着他手中的武器拉动所发出的细微的金属磨擦声,令人窒息的寂静被打破了。男人的动作猛地一停,手中的武器熟练地向前探进。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房间内,崔太植坐在轮椅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安装在墙上的闭路电视。这是崔太植特别设计的地下室,在外面根本分辨不出它的位置。

崔太植身后站着两名男人,他们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闭路电视的画面。墙上一共有五个显示器,其中的一个显示器上,那个男人细微的一举一动都被捕捉了下来。

在那个男人打开门进入房间后,他的形象就在另一个显示器上显示出来。与其他房间不同的是,他发现了一张床。只见他举起手中的武器,走近床边。虽然很不清晰,但是床上好像躺着一个人。男人用手中握着金属家伙挑起了被子,但是令他吃惊的是,他发现床上躺着的只是一个戴着假发的空铁筒。刹时间,男人的头猛地向门口望去,紧接着迅速地把身子向门口移去。就在这时,伴随着嘈杂的声音,门被关上了。男人使劲地推了一下门把手,但是门却纹丝不动。

只见男人手中的家伙喷出了火光,虽然无法听见子弹出膛的声音,但是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刺破了黑暗。紧接着,只见房间的某个地方冒出了一股轻烟。男人此时急于找到出口,身子灵活地移动着。但是他的动作渐渐缓慢下来,不一会儿就像中了毒一样慢慢地瘫倒在了地上。过了不久,房间内所有的灯一下子亮了起来,男人所在的房间的门也突然大开。一名汉子走了进来,取下了那名男人手中的武器。又过了一会儿,崔太植坐在轮椅上出现在这个房间中,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那名男人,命令道:" 等他醒后就把他交给警察。"

* * *

" 亨民!" 茶英挥舞着双手,身体扭来扭去的。房间内充满了酒气,幼美使劲地晃动着茶英的身子。

" 茶英,茶英,你醒醒!" 幼美不停地晃动了几下,茶英微微睁开了双眼。

" 你做梦了吗?" 尽管幼美关切地问她,但是茶英仍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 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又不能控制住自己了。"

茶英好像没有听到幼美说什么似的,还是木然地盯着天花板出神。她的眼中噙着泪水,紧接着泪珠便无声地滑落下来。

幼美低下身子,双手抓住了茶英的肩膀," 茶英,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嗯?"

茶英一下子坐了起来,她扑到幼美的怀中," 幼美,我该怎么办?呜呜……"

茶英低声地哽咽着,伴随着哭声,她的肩也不停地抖动着。

" 怎么了,茶英,到底出什么事了?"

" 我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即使是我误会了,我也无法原谅他。" " 茶英……"

" 幼美,我无法原谅那个违背了诺言而一走了之的人。"

" 你现在,是在说姜亨民吗?"

" 幼美,亨民该怎么办?我害怕我自己,真的很害怕!"

幼美紧紧地搂住茶英那不住地抽搐的肩膀,安慰她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不都如你所愿了吗?这不就行了吗?"

" 幼美,我该怎么办才好?" 茶英的肩膀抽搐得的更厉害了。

* * *

" 你还记得我吗?" 亨民目光犀利地望着那个小伙子。

小伙子睁大了眼睛,透过眼镜片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亨民,摇了摇头,说:" 是啊,脸看着是有点儿眼熟,但……"

" 你在天湖洞工作的时候,为我们办过几件事。要是提起世经企划,你还记得吗?"

" 世经企划……啊,想起来了。那么,您是……"

" 不错,我就是当时世经企划的姜亨民室长。"

" 你看我都记不起来了,真是对不起!我见过的人太多了,啊……"

小伙子话没有说完,就惨叫了一声。亨民已出其不意地抓住了他的衣领。手脚挣扎着干咳出了几声,小伙子的脸便憋得通红,身子像死狗一样。

亨民目光如电,开口说道:" 你要是还想活命的话,就给我老老实实讲出来。"

" 我……我喘不上来气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还是先把手放开再说……"

这时候,亨民才松开了手。但是,他仍用那锋利的目光盯着那个小伙子。

" 四年前,我曾让你送花到清坪去,还有一封信。"

听到这里,小伙子的脸色开始渐渐发青。

" 有还是没有?"

亨民大喊了一声,小伙子赶忙点了下头," 对,我想起来了。当时的事情,我就是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 你想起来了,真是万幸。我那时候托付你的事你都照做了吗?" 小伙子一时哑口无言,只好低下了头。亨民再一次用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领," 我问你,你是亲手把花交给那个女孩儿的吗?"

" 真是对不起,我也是没有办法。当时社长说他要直接转交给她,还让我把信留下……如果我不照做的话,好像立刻就要把我杀了,我只好……"

" 你是说你最后把信交给社长了?"

" 对不起,我那时只好……"

" 社长怎么会知道你拿着信呢?"

"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见完您之后出来时,有几个男人不由分说地把我拉入一间房子中,把我往死里打……"

" 你这笨蛋!"

亨民的眼中又冒出火来,他的手使劲一甩,小伙子便摔倒在地上。亨民揪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举起了拳头。

" 先生,千万别……" 小伙子面色早已变得蜡黄。亨民的拳头在半空中颤抖了一阵,但是最终没有朝小伙子打去,而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 算了吧,你也没有什么过错。" 亨民松开小伙子的衣领,慢慢地站起身来。

6

看到一个面目清秀、身体健壮的男人出现在病房门口,这虽然令宪宇感到意外,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亨民。他高兴着想挺起身来,但是胸口部位钻心的疼痛使他咧了咧嘴,只好又轻轻地躺到床上。正在病房中看护着儿子的李女士心疼地看了一眼宪宇,转过脸来望着亨民," 您是哪位?" 宪宇抢先回答道:" 是公司的同事,妈妈。"

接着,宪宇对亨民说道:" 快进来,姜兄。这是我妈妈。"

亨民冲李女士恭敬地弯了一下腰," 初次见面。真是让您担心了!"

" 您那么忙还来这里,真是感谢。" 李女士满脸笑容地对亨民客气道。李女士那温暖的笑容和温柔的举止让亨民感到她是那样无比的慈祥。也许这个女人将来有可能成为茶英的婆母了,亨民甚至想到,这个女人好像不会让茶英感到难以相处。

宪宇对李女士说:" 您那么累了,现在就回去吧,妈妈。我也不是什么重病号,您不必整天陪着我。"

" 真的没事吗?"

" 真的没什么事,我还和姜兄有话要说。" " 那么,我现在就回家了,吃完晚饭我再来。"

" 那好吧!"

李女士又冲亨民微微一笑," 好了,你们聊吧!"

" 不好意思,都是因为我……"

" 不是的,不然我也想回去了。" 李女士冲亨民挥了挥手,出去了。

亨民再次恭敬地冲李女士弯了一下腰,目送她离去,然后把视线转向宪宇:" 好点儿了吗?"

" 还可以,你到这里有什么事……"

" 我给你办公室打电话,被告知你进了这家医院。听女职员说,你伤得很厉害,究竟是怎么……"

宪宇仔细地打量着亨民。这是自己第二次见到这个男人,但是可以说,他一时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脑海。茶英面临险境,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原因。但是,宪宇并没有对亨民产生敌意,反而觉得他让自己感到信任,希望同他敞开胸怀地交谈。

宪宇轻轻一笑," 平白无故地,没想到因为这种事住进了医院。" " 是发生了什么事故吗?"

" 也就算是事故吧。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姜兄相助,茶英差点儿就大祸临头了。我起码应该保护茶英的……" 亨民的表情倏地一下子变得僵硬," 这么说,当时郑兄也是和茶英在一起了?"

" 在一起又能怎么样?自己连动都没动一下,就让茶英被人劫走了……不过茶英还是平安地回来了,这真是万幸!"

" 真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连郑兄也受到这样的伤害。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 这个怎么能怨到你呢?"

" 我今天厚着脸皮来找郑兄,其实也正是因为这件事。"

宪宇默默地望着亨民,等着他的下文。

" 事情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其根本原因都在我身上。但是现在好像才到了要解开这团乱麻的时候。我把这些问题都承担下来,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可以了。这对包括茶英在内的许多人来讲,是多么幸运的事!我只是感到遗憾,这一天为什么不早一点儿到来。"

"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 如果快些的话,不管什么方式也好,两、三天之内这一切就将都结束了。我只是心里放不下茶英,不知道在这两、三天内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 姜亨民你……" 宪宇打住了亨民的话,接着说道:" 尽管我现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我觉得,姜兄说因为你在人群中消失了,错综在一起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你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 不是,这些问题只有我消失了才能得以解决。"

" 我可不这么看。" 宪宇停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望着亨民。他那深邃的目光令亨民感到有些难以承受。

宪宇首先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 你现在要接受茶英的一片真心。茶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用她自己所选择的方式来表达对姜兄的爱意。"

" 算了,郑兄你现在说这话让我感到很难受。"

" 只有到姜兄理解并接受了茶英的一片真心的时候,所有的问题才能得到解决。"

亨民苦笑了一下,接过他的话头," 现在你不用说这些了。现在各人都该找回自己的位置了。当然,我也相信郑兄会一如既往地爱着茶英,但是在所有的一切还没有结束之前,我还要把茶英托付给你。我的想法是,郑兄最好能够想想办法,赶紧让茶英躲一躲……"

" 看来,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就是想出什么办法来,茶英她也不会听我的话了。目前茶英所能够躲避的地方,除了姜兄的身后再无他处了。"

亨民深深地看了宪宇一眼,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 郑兄,即使你所说的是真的,现在一切也为时已晚了。我姜亨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自由的人了。我现在无法再为茶英做任何事情了。"

" 那可不是由姜兄你决定的,而是由茶英她决定的事情。姜兄你只要敞开心扉接受茶英的一片真情就行了,而且你一定要这样做。"

亨民没有松开宪宇的手,就那样慢慢站起身来," 现在好像是我该走了,属于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我还能够自由行动的时间里,我还有一个必须了结的事情。"

亨民刚想松开手,这回是宪宇抓住了他的手," 姜兄,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亨民温柔地一笑," 我再最后一次拜托你照顾茶英,还有,郑兄你也要多多保重身体。" " 姜亨民!"

亨民抽出手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脚步匆匆的亨民刚走到走廊的中间,再一次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茶英正在向病房走过来。茶英像把一切都置之身外的人似的,低垂着双肩。当她发现了亨民时不禁一愣,也一下子驻足在那里。两个人相距只有几米之遥,就那样对望了好一阵子。亨民微笑着向茶英走去。

茶英首先开了口:"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 啊,我听说郑兄受伤了,就……" 亨民语气平静地回答," 没想到还能再一次见到你。"

茶英没有回答。" 我现在也不理解,你为什么不把那些事情如实地告诉我。如果那样的话,你也不会一个人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忍受痛苦的折磨了……"

茶英仍然没有作声。" 我没能遵守诺言,所以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但是我根本不知道,我犯了那样大的错误。如今,我也不想求得你的宽恕,不,是我自己无法原谅我自己。我不知道事情这样错综复杂,还一心地希望你能够幸福地生活。茶英,我真的是对不起你。"

" 那……不是那样的。你这个傻瓜……"

" 我不知道,我能否以死来驱除我心中对你的内疚。好了,你现在进去吧。我还要急着去一个地方。"

" 是哪里……"

亨民深情地望了一眼茶英,脸上挂着微笑," 看来郑兄伤得很厉害,你好好地照顾他。还有……你千万要保重身体。"

" 亨民……"

茶英尽管想对亨民说些什么,但是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没有说出来。亨民收起他那深情的目光,狠了狠心,开始迈步离开。茶英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亨民离去的背影。" 亨民,你要去哪里?你丢下我一个人可怎么办!" 茶英虽然心里想对亨民这样说,但是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茶英也想赶忙追上亨民,但是她却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

茶英只觉得心乱如麻,胸中像火燎一样。她甚至想蹲在地上痛哭一场,她觉得不应该让亨民就这样离去。但是茶英又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站在那里默默地望着亨民那远去的背影……

亨民的身影已经远离了视线,茶英仍然茫然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然后她才迈着沉重的步履向病房走去。

亨民上了车,把头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这时,放在车内的手机焦急地响了起来。亨民眼睛闭着呆了一会儿,定了定神,才拿起了手机," 我是姜亨民。"

" 社长,我是李小姐。大事不好了,检察机关正在找您哪,他们让您在今天之内到检察机关去一趟。这可怎么办,社长?"

" 我知道了。他们再来电话的话,你就告诉他们我会尽快赶去的。"

" 您现在在哪里?" " 我以后再和你联系吧!"

亨民关掉电话,又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睁开了双眼,按下了手机的号码。" 我是姜亨民,会长在吗?"

" 会长打电话来说,他现在在北汉山的别墅中。"

亨民关上了电话,重新开始按下电话号码。" 斧子吗?我是亨民。"

" 啊,大哥。"

" 会长在那里吗?" " 对,在这里。让他接电话吗?"

" 不用,你告诉他我现在正赶往那里。" 亨民关掉了电话,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 看来是下过雨了。" 宪宇坐在医院院子里的木椅上说道。

" 好像是昨天晚上下的。" 茶英低声说道。医院院子里,树上的叶子仍然是湿漉漉的,但是在灿烂的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生机盎然。空气也是那样的清新和惬意,但是茶英却无心体验这一切。

" 真可怜,我连下雨了竟然都不知道。"

" 你是在医院里,而我在外面竟然也不知道。"

" 明天我想就该出院了。"

" 你现在能出院吗?"

" 肋骨断了一根,再在这里住上几天也没有什么用处。"

" 你就再呆几天,等伤都痊愈了再说吧!" 虽然和穿着病号服的宪宇在一起,但是茶英的心思却无法集中到宪宇身上。她的脑子里完全被刚才像陌生人一样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亨民的脸占据着,他的脸是那样的阴沉。

" 不对,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 你是医生吗?别再固执了,就再躺几天吧!"

" 什么地方也不疼,躺着不也是没什么用。"

茶英没有说话。

" 因为我住院,带给麻烦的人还真不少!" 茶英闻听此言,突然抬头望了宪宇一眼,又低下头去。"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 你总说对不起,都成习惯了,还没改掉吗?"

宪宇微微一笑,但是他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短暂。宪宇接着对茶英说:" 姜亨民来过了,你进来时看见他了吗?"

" 看见了。"

" 你就那么让他走了?"

" 不然要怎么样,他不是来看你的吗?"

" 姜亨民可真是的,他说你现在可能会很危险,让我保护你,还说这是他最后一次的请求。"

见茶英没有反应,宪宇又说道:" 我不知道他说最后一次的意思是什么,但是我总是预感不太好。我觉得不能对姜亨民听之任之。我希望你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情。"

" 后悔什么?"

宪宇转过头,眼睛望着天空,继续说道:" 不知道我的比喻恰不恰当,你听好了。医生说我的腹部受到冲击,我的内脏器官暂时离开了原来的位置,所以会很痛。而昨天更是特别的疼,这是因为我的内脏器官正在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现在都好了,这是因为内脏器官才找到自己的位置。"

茶英没有说什么,她不明白宪宇话中的意思,惊讶地望着宪宇。

" 你和我,不正是因为彼此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所以才发生了这些事情吗?"

" 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 我很清楚地知道,你在这段时间是多么的艰辛。当然了,姜亨民也是和你一样地艰难。这都是因为你们没有找对自己的位置。也许,我们这么辛苦,都是因为处在寻找自己本来的位置的过程中。我和你没有找对位置,其实从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这一点。我之所以明明知道而装作不知道,是因为我的欲望使我企图改变一下那个位置的缘故。"

" 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 现在好像到了每个人都该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时候了。尽管我知道你身边的位置不属于我,但是我爱你的心是不会改变的。爱你是姜亨民的权利,也是我的权利。"

茶英只觉得心中十分烦闷,她虽然想对宪宇大声地进行分辩,但是她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只能没有任何缘由地使劲用牙咬着自己的下唇。

宪宇接着往下说," 你应该做的事好像还没有做完,不知道你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开始做。"

" 你说我开始做什么?"

" 这个么,你慢慢想就会明白了。其他的事情你没有必要去想,只要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去做就可以了。最坦然的东西不也就是最纯洁的东西吗?"

茶英沉默着不说话。宪宇又说:" 你心里挂念着姜亨民,我如果是你,现在就想一想能为他做些什么。反正我觉得,你好像不应该对他听之任之。"

见茶英仍保持着沉默,宪宇接着说道:" 你好好想一想,你该为姜亨民做的事是什么……"

茶英突然想说一句" 我很累" ,但是她没有说出这句话。茶英正想把自己的目光从宪宇的身上移向空中,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男人的面孔。这是令她做梦都不想见到的面孔,这就是吴益洙那丑恶的嘴脸。他的面孔和亨民的面容在茶英的脑海中交替着浮现出来。就在刚才,亨民那阴沉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所见到的最后的一面,一下子浮现在茶英的眼前。茶英立时觉得快要喘不上气来,她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上。她感到全身冰凉,冷得直发抖。

茶英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要打一个电话。" 茶英冲宪宇说了一句,马上掏出了手机,按下了号码。对方刚接起电话,茶英便焦急地说道:" 吴会长在吗?" " 吴会长不在。不好意思,您是哪里?"

" 会长现在在哪里?"

" 您是哪位?"

" 我是会长的一个熟人。请别说这么多了,快点儿告诉我。"

" 现在么,据我所知,好像是在北汉山的别墅中,但……"

" 我知道了。" 茶英挂断了电话,再次按下了号码。

" 洪在彪检察官办公室。"

" 检察官在吗?"

" 您是哪里?"

" 你告诉他,我是《周日新闻》的记者尹茶英。"

" 请稍等。"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是洪在彪。"

" 我是尹茶英记者。"

" 啊,尹记者?我昨天还给你报社打电话了,但没有和你联系上。"

" 皇家百货商店的姜亨民社长怎么处理了?"

" 那个人啊,我们已经发出了逮捕令。"

" 抓住了吗?"

" 还没有……现在正在找他,马上就会抓住的。"

" 那吴益洙会长呢?"

" 我们对他也发出了逮捕令。那个人好像也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早晚会抓住他的。"

" 我向你提供一个情况。在北汉山贞陵游乐园的上方,有一座归吴益洙所有的别墅。这两个人目前可能都在那里,如果你们不想放过他们,就请现在立刻采取行动。"

茶英一口气把话说完,就把电话关掉了。" 宪宇,对不起,你可能累了,现在就回病房去吧!我马上急着要去一个地方,具体的以后再跟你说吧!" 茶英说完,转身而去,留下宪宇吃惊地望着她的背影。7

吴益洙坐在一层客厅的沙发上,正在喝着酒。见亨民进来了,他马上端起了酒杯。" 快过来,你这小子,事情怎么样了?"

" 你指的是什么?" 亨民的语气不仅令吴益洙感到惊讶,连站在一边的斧子也一脸愕然。因为亨民的语气中,明显地透着一股寒气。吴益洙立刻又恢复了自己的表情," 我听说检察机关正在找你。"

亨民仍然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 他们有事想找我,当然就得找我了。检察机关想找我的原因何止一、两个呢?会长对此不也是很清楚吗?"

" 可是,你这小子怎么突然这么说话?" 吴益洙提高了嗓门儿,但是直觉使他感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儿。

" 怎么,检察机关找我让你感到害怕了?你不必担心,会长是不会被他们抓走的。"

" 哎,你这小子,我们什么时候害怕过他们?这可不是你的一贯作风,你怎么了?坐下来,喝一杯酒再想办法吧!"

" 你说喝酒?这倒是不错。我们都是十年的交情了,怎么能不喝上一杯酒呢?"

满脸狐疑地在一旁观察动静的斧子,忍不住走上前一步," 大哥,你到底是怎么了?"

但是,亨民连瞧都没瞧他一眼,径直向吴益洙面前走去," 来,给我倒上,会长。最后喝一杯会长给倒的酒吧!"

吴益洙听到这里,不禁把杯子使劲地向下一顿,恼羞成怒地大声喝道:" 你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你这家伙,是因为要被逮捕了才这个样子的吗?想着自己要呆几天班房,就目中无人了?"

亨民仍旧只是死死地盯着吴益洙,脸上挂着冷笑。

吴益洙接着大声说道:" 我们现在怎么能像这样闹内讧呢?你就那么不相信我?"

" 不相信?为什么不相信呢?正是因为相信你,我才为你当了十年的狗腿子。"

" 喂,姜亨民,你怎么这个样子?你疯了吗?"

" 你才知道我疯了?我就是因为疯了,才当了你的狗腿子。连我的女人也给了你!"

亨民的双眼喷着怒火。吴益洙不由得心中" 格登" 地一下,他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二十多年来,多少次如临深渊,他吴益洙都一路挺了过来。可以说,他吴益洙生来就不知道什么叫怕字。但是,如果说吴益洙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担心的话,就是害怕亨民知道了当年在别墅里发生的那个秘密。

吴益洙连想都不愿去想的事情,如今终于在自己眼前变成了现实,他这才切身体会到了以前从没有体验过的绝望和恐惧。但是事已至此,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故作镇定地说:" 你这小子在说什么?什么把女人给了我?"

数十年闯荡江湖使吴益洙所具有的动物本能,让他事先也做好了万一的准备。所以,除了斧子以外,他还安排了双刀等五、六个人在外面候命,并且这几个人都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家伙。但是,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亨民此时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而那些人是否会拼出自己的性命地来对付亨民,这还是个未知数。

亨民的脸靠向吴益洙越来越近了," 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事情就很明了了。你应该想到,自从那天以后,你我二人之中就必须有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这一天终于来了,尽管过了这么久有点儿令人遗憾……"

亨民的话再一次令吴益洙全身不寒而栗。在他看来,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自从他听斧子说亨民要来,他就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吴益洙不由得后悔刚才没有叫更多的手下过来。如今,所有的事情全都搞得一塌糊涂,马贼那家伙也落入了崔太植事先布置好的陷阱内,反而被人家抓了去。现在一切事情都不顺利,看来自己真的是气数已尽了。

斧子又凑了上来,对亨民说道:" 大哥,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有点看不过去了。你怎么能对会长这样呢?"

亨民仍然目光不离吴益洙,他冲斧子吼道:" 斧子你滚开。我不想对你动手!"

" 大哥,这样可不行。"

" 你这小崽子,快给我滚开!"

亨民大声吼着,狠狠地瞪着斧子。

斧子不由地感到有些犹豫。亨民再次把目光射向吴益洙," 吴益洙会长,现在好像到了我们之间该有个了结的时候了,不是吗?是你自己干净利索地了结呢,还是由我来替你了结?"

" 啊,姜亨民,你真的要这样做吗?看来你又听那个臭娘们说什么了。你明明知道就是因为那个臭娘们,我们现在才落得这个地步,你还要这么做吗?你难道还不清楚那个臭女人的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吗?"

吴益洙色厉内荏地高声叫着,但是亨民的脸色却愈加凶狠了。" 闭嘴,你这畜生!" 亨民挥起一拳就朝吴益洙的脸上打去。眨眼之间,吴益洙的整个身体就向沙发后面滚去。

" 不论怎样,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和你有一个了断。"

亨民正想再次向吴益洙逼近,斧子挡住了他," 大哥,你这样我就难做了。"

" 快闪开,你这兔崽子!" 不由分说,亨民的拳头已从空中划过,斧子也连滚带爬地摔在了吴益洙的身旁。

这时,早已守在门外的几个人呼啦地一下子冲了进来。吴益洙吃力地支起上半身,用手指着亨民,尖声冲他们发着命令," 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点给我抓住这个疯子!"

只见正准备见机行事的那几个人,移动着脚步,把亨民围在了中间。斧子也挺起身来,向亨民逼了上来,他使劲地用手擦了一下嘴唇上流下来的血,说道:" 太好了,大哥。动手吧!我一直想找时间和你较量一下,但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你背叛了组织,我可找到名分了!"

" 我可丝毫也没有和你们对抗的意思,我一开始就不想给你们这样的机会,看来我大错特错了。"

" 你别开玩笑了,大哥。你一来不就是想辱骂会长吗?"

斧子死死地盯着亨民,身子开始慢慢地移动起来。其余的人也各自亮好了姿势。其中的一个家伙手中还攥着一把折叠刀,原来是双刀。" 好吧,咱们速战速决吧,你们哪一个先上?"

亨民的话音刚落,斧子的身子就扑了上来,只见他照着亨民迎头就是一脚。但是亨民把身子敏捷地向旁边一躲,斧子的脚就踢了个空,从亨民面前划过。亨民在避开身体的同时,也飞起了一脚,但是斧子也条件反射似地身子一缩,躲过了亨民的一脚。

与此同时,其余的人也一起向亨民扑了过来。斧子也重新摆好了姿势,向亨民冲了过来。重新坐在了沙发上的吴益洙,像隔岸观火似地看着观察这场激烈的搏斗。这可是非同寻常的打斗,每个人都有些身手。那些人是吴益洙特别选出来的,平时形影不离地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人。也许,这也正是吴益洙年老而力不从心的证明。

尤其是斧子的身手,与亨民不相上下。与其他的人几乎同亨民交不上手相比,斧子打眼看去,正与亨民打了个平手。这种艰难的较量从亨民的身上也可以看得出来。亨民的嘴唇也已经开始流血了,双刀挥舞的刀刃已把亨民的手划破,伤口周围已经被血染红了。但是他们无论哪个人,其实在亨民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拳脚面前都不是对手。斧子之所以能大概地和亨民打个平手,实际上也是因为亨民的注意力不得不分散的缘故。

随着亨民拳打脚踢,越战越勇,连站也站不起来的人也一个一个地在增加。斧子的拳脚也能明显地看出慢了下来。也许是看出了眼前的形势不容乐观,一度信心十足的吴益洙,脸色也开始越来越难看。最后,亨民只剩下了斧子一个对手。

" 现在你该躲开了。" 亨民的脸上满是汗水和血水,目光仍然是那样的锐利而坚毅,他凛凛地盯着斧子。

" 因为你是大哥,才这样说吗?" 斧子简短地冒出一句,又向亨民拼命扑去。但是这对早已有所准备的亨民来说,根本谈不上是什么攻击。亨民轻轻一跳,抬起的一脚已经正正地踢在了斧子的下巴上。这是致命的一踢,斧子跌倒在地上,再也无力爬起来了。

亨民把目光从斧子身上挪向了吴益洙,并慢慢地朝他移动着脚步。吴益洙依旧故作泰然自若的样子坐在沙发上。不知道他是否已万念俱灰,脸上的表情十分黯然。

亨民低声问道:"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吴益洙淡淡地一笑,张开了口," 你要杀了我?"

" 你对活着还有什么迷恋吗?"

" 你不能杀死我,知道为什么吗?你还不是那种因为被那个狐狸精一样的女人所迷惑,就分不清东西的人。"

" 闭上你的臭嘴!" 亨民的脚眨眼之间从空中划过,只见吴益洙再次和沙发一起滚倒在地上。亨民拾起双刀丢在地上的折叠刀,向吴益洙跟前走去。

亨民在吴益洙面前弯下腰来,他死死地抓住了吴益洙的衣领,举起了握着刀的那只手。" 为了快点儿解决,双刀竟为我准备了这个家伙。现在让我们做个了断吧!"

" 等等,亨民……" 在死神的阴影降临到自已的眼前,吴益洙连话也说不上来了。直到这时,吴益洙才想起了放在梳妆台抽屉里的那支手枪。但是眼下根本来不及去取那支手枪了,吴益洙不由懊恼不已,自己为什么到现在才想起它来。

亨民杀气腾腾地瞪着吴益洙," 你四年前就该死了,不是吗?让你活到现在已经够可以的了,你还有什么眷恋的?"

" 等等,你镇静一下,我们好好谈……"

" 再见吧。"

就在亨民手中的刀马上就要用力向下刺去之际,传来了一个女人恳切而尖锐的喊声," 亨民,不要那样!" 亨民下意识地转过头望去,只见茶英不顾一切地正向自己跑过来。亨民的身体像石膏像一样定定地僵在那里。

跑到亨民跟前的的茶英,急忙抓住了亨民那握着刀的手,急切地喊道:" 别这样,亨民,你不能这样!"

亨民无可奈何地垂下握着刀的那只手,对茶英说:" 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 我们一起走吧,亨民,我求求你了……" 茶英抓住了亨民的手,目光恳切地望着他。这时,吴益洙一下子站起身来,赶紧逃离了亨民的身边。因为猝不及防,亨民伸出手去想抓却没有抓住他。

吴益洙快速地跑到梳妆台前,转眼之间把手枪掏了出来。吴益洙面带嘲笑地举枪瞄准了亨民," 姜亨民,你别枉费心机了,把刀放下。让你还得意忘形!现在连这个女人也要去见阎王了!"

尽管形势突变,亨民的表情仍然没有丝毫的改变。亨民缓缓地站起身来,茶英再次拉住了他。" 亨民,照他说的,把刀放下吧。一切是非都由法律去裁决,交由法律来处理吧!"

亨民一时左右为难,事情预想不到地被搞乱了。当前最重要的是茶英的安全问题,但是自己绝不能就这样退却。如果那样,所有的一切又都回到了原来的状态,这种可怕的混乱又会反复下去。不管是什么方式,必须当场了结这一切。自从他自己向这里赶来的时候,就早已把生死抛之脑后了。

亨民两眼死死地盯着吴益洙,他用一只手拉过茶英," 茶英你躲开,这儿不是你站的地方!"

但是茶英更加固执地拉住了亨民的手," 你想怎么样,求你放手吧,你不能这样!"

" 我叫你躲开!" 亨民使劲地一推,茶英一下子被推出去好远,跌倒在地上。亨民一步步地向吴益洙逼近。

" 来,你开枪吧,吴益洙会长。你和我两个人之中,今天至少要有一个人死在这里。如果你不先杀了我,我就要亲手杀了你。"

" 你这家伙,那么……"

尽管吴益洙可以清楚地看出亨民眼中的杀气,但是他却无法扣动手枪的扳机。相反,随着亨民的逼近,吴益洙逐渐地向后退却。

就在这时,客厅的门" 哐当" 地一声大开,一群人呼啦地一下冲了进来。有几个人保持着射击姿势,用枪瞄准了他们。

有人大声喊道:" 姜亨民、吴益洙,涉嫌暴力和走私、教唆杀人,你们被逮捕了。"

亨民闻声转过头扫了一眼进来的这些人,又把目光对准了吴益洙道:" 看来捣乱的人还挺多的,吴益洙会长。在没有受到更多的妨碍之前,还不赶快动手?" " 全部放下武器投降!" 有人又喊了一声,但是亨民仍然紧盯着吴益洙,渐渐地向他靠近。吴益洙不断地后退,最后他的背靠在了墙上,再也无路可退了。吴益洙的脸色禁不住再一次失色,他已经完全地从亨民的眼神中看见了死亡。正如亨民所说的,在他们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死亡之前,这种眼神是不会改变的。

吴益洙举着枪的手不禁微微地发抖。

" 吴益洙,把枪放下!如不把枪放下,我们就开火了!"

不知是谁大声喊叫着,亨民仍然是一步一步地在向吴益洙逼近。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彼此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对方。

" 你还想让我活命吗,会长?既然这样,你就先死吧!" 亨民咬着牙说完了这句话,刚准备动手,就听" NFDA1 " 的一声刺耳的巨响,亨民倒在了地上。只见亨民的肩膀部位,殷红的鲜血汩汩地涌了出来。

" 亨民!" 茶英惊叫着向亨民跑去,就在这时,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这次是吴益洙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亨民!" 茶英紧紧地抱住了亨民呜咽着,警察们一下子围了上来,用枪对准了亨民。而胸口早已是一片血红的吴益洙像一个" 大" 字那样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8

几对年轻的男女坐在鸭子形状的游船上,尽情地在水上嬉戏。他们在温馨地说着悄悄话,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明亮的阳光洒在蔚蓝的江面上,反射出丝丝银光。茶英和宪宇坐在江边的长椅上,好长时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在欣赏着眼前那动人的风景。

宪宇首先开口说道:" 韩律师是我十分熟悉的学长,十多年来专门承接刑事案件,是个很有能力的律师,值得你信任。他表示所有的事情因为都是根据吴益洙的命令行事,所以很多地方都可以正常地酌情处理。因此,你也不必太担心了。虽然吴益洙会长的死可能对姜兄是个不利因素,但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

" 对不起,真的谢谢你。"

" 客气什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嘛。"

" 一切都结束了,如今我也无事可做了。你现在也把一切都忘掉吧!"

" 结束总是伴随着新的开始,从现在起,你也有了新的开始。"

" 有什么需要新的开始的?"

" 当然有了。你已经从无边的隧道中解脱出来,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回头,要眼望着无尽的前方一心一意地向前走" ," 我也要再一次重新开始,明天我就要出国了。"

茶英闻听此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吃惊地望着宪宇," 那么快吗?"

" 已经决定了。因为明天还要和家里人一起去机场,可能会很忙,所以今天就来短暂地和你见上一面。"

" 你非得像这样突然地离开吗?"

" 纽约是现代建筑的发祥地。其实我很久以前就有了去那里继续深造的想法了。"

" 那何必要现在走呢?"

" 不是有心血来潮这一说法吗?我也只是突然想去那里。如果现在不去,以后就好像很难抓住机会了。"

"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宪宇转过头望着茶英。他的脸总是那样多情和平静,像孩子的脸一样充满朝气。但是茶英无法正视这张脸,她转过头去。只听见宪宇温柔地说道:" 在我认为学习结束了的时候我就回不走了。"

茶英听了默不做声。" 但是,房子在我出国回来后也可以盖。我深造以后,视野也开阔了,到那时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为你盖一座漂漂亮亮的房子了。不管怎么说,届时不光考虑你一个人,还得考虑另外一个人,为你们设计一座房子。"

" 宪宇……" 茶英只觉得视线一片模糊,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哽在喉咙里,使她无法继续说下去。茶英感到眼中有什么东西要滚落出来,她不想让宪宇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不得不赶紧低下了头。

茶英把头压得低低的,好不容易才张开了嘴," 对不起,宪宇,真的很对不起……"

" 这样的话我从你那里听的太多了,所以我都觉得对不住你了。如果说你真的有对不起我的地方的话,就是你总是对我说着这样的话。以后别再这么说了,因为这样的话不适合我们。"

宪宇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茶英的手," 爱情在还没有失去光彩之时,是多么地让人珍惜。我从你那里学到了这一点。所以我也好像有了今后更加爱你的自信。如果能够在一起固然很好,如果不能在一起爱情的光彩也不会因之而褪色。你好像也是这样的。"

茶英没有出声。

" 最后还是你赢了,还是你厉害。今后,你也会做得很好的。正因为相信这一点,我也可以放心地离开了。虽然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但是如果我们有机会再见面的话,我相信会有一个更坚强和漂亮的茶英出现在我的面前。" " 宪宇……" 茶英再也忍不住了,终于哭了出来。

宪宇轻轻地搂着茶英的肩。尽管觉得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是两个人却什么也说不出口。自由地在水中游弋的游船,不知什么时候都已停靠在了江边。江面上空无一人,而江水仍然依依不舍地流向远方,水面上闪动着粼粼的银光。

不知道那粼粼的水波是否也映入了宪宇的眼中,宪宇那凝望着江水的眼中也湿润着,闪动着光芒。

第二十一章 尾声

隔着玻璃墙,可以看到亨民穿着白色囚服的样子。只见他胡子没刮,脸庞稍黑,让人看上去一眼就想知道他的真实年龄。

茶英把脸紧紧地贴在玻璃墙上。自己与亨民之间没有任何隔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在四年后两人再见面的时候,亨民和自己之间已经有了厚厚的无形的隔阂。等到她努力要打破这一隔阂的时候,现在又有一层玻璃墙横在两个之间。

茶英突然从遐想中醒过神来,她急切地对亨民问道:" 身体还好吗?"

" 现在没事了,多亏了受伤才能在医院里好好地休息了一下。"

" 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如果不舒服的话就一定要跟工作人员说一声。"

" 知道了。"

" 冷不冷?"

" 都是人呆的地方,这里不冷也不热。"

" 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

" 在外面的时候有需要的东西,在这里没有什么其他需要的东西,因为我整天无事可做。"

" 你不说都是人呆的地方吗,为什么会没有需要的东西呢?"

亨民嘴边挂着一丝笑容,还是那种很可爱的微笑。

" 需要的东西这里都给配备了。在这里即使什么事也不做,也照样有饭吃、有觉睡、有穿。所以你不必为我担心,还有,你不用再来了,没有这个必要。你这样做对宪宇来说是不礼貌的。" 茶英没有作声。

" 关于我的律师,我知道是郑宪宇费的心。没有这个必要……不管如何你替我谢谢他。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机会报答他。"

" 报答的机会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的。"

" 是啊……"

亨民尴尬的笑容掩饰不住他脸上随之而来的深深的阴郁。

茶英透过带孔的玻璃墙搜寻着亨民的目光,她开口说道:" 还有,不管什么时候,你遵守曾经对我许下的诺言的机会,都还保留着呢。"

听到这里,亨民那望着茶英的表情开始发生了变化。茶英接着说道:" 现在你再也不能随意地从我身边逃跑了。"

" 茶英,现在该你逃跑了,你应该这样做。"

茶英淡然地一笑," 我也是无处可逃了。" " 不行,你走吧,不论去哪里……"

茶英低下了头,腼腆地说道:" 我哪里也不去。这么长时间我一直讨厌你,现在你就讨厌我吧!我为你提供这样一个机会。"

" 茶英,你怎么总是这样傻呢?从现在开始,你该冷静一下了。" " 我不够资格,不知道能不能成为你的女朋友,但是我不是还可以当你的朋友或妹妹吗?"

" 我在你面前只能是一个罪人。"

" 现在是我成了罪人。我不想对你说请你原谅我,但是我将等待着你原谅我的那一天。" " 茶英!"

狱警走到了亨民的身边,看来是探视的时间结束了。茶英忽然焦虑起来,她觉得有什么话要对亨民说,但就是不容易张开嘴。他们两人以后经常要以这种方式见面,这一事实让茶英的心中感到沉重和痛苦。

狱警抓住了亨民的手。亨民张了一下口好像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他默默地被狱警拉着转过了身去。茶英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就在刚要走出会见室时,亨民猛地转过身来直直地望着茶英,他的眼睛早已是红红的。直到这时,茶英才赶忙冲他喊了一声:" 亨民,明天我还来!"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