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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维多莉亚·荷特 沈锦惠 译

回忆是痛苦的,然而回忆的过程却是那样充满着幸福的感觉。如果可以重活一次,相信错过的人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深宫孽海》是作为克里斯多夫.布朗的遗孀向世人讲述她和女王伊莉沙白之间的恩怨情仇。在了解女王伊莉沙白一世、贵族列斯特伯爵、以及一位美艳的伯爵夫人和她的儿子四人错综复杂的关系后,更衬托出宫内权欲和情欲的交战、爱情的追逐和母子亲情的悲欢。

故事以回忆为主,多旁及当时欧洲的政治风波,政治婚姻的内情,以及英国政治及皇亲贵胄的家族关系。

第一章庄园老妪

莫怨琵琶,

彼肖似我,当轻吟慢语,

彼缺乏急智,当奏此曲音。

虽稍显怪异,仿如劝善说理,

莫怨琵琶。

——汤玛士。韦艾特

(一五0 三——一五四二)

现在,我再也不会入宫了。我已经老迈,一直呆在杜雷顿庄园的老家。老太婆总可以作些梦来打发时间。有人说:

“老夫人还健在,她多大年纪了?这样的岁数不太常见呢!夫人仿佛会长生不老似的。”

有时我也这么想。如今,还有多少人记得一五五八年十一月,玛丽女王去世的那一天?人称她为血腥玛丽,她的死,

人民并不特别哀悼,只有少数拥戴者才会痛苦,因为她一死,他们的麻烦就大了——还有谁记得我的族人伊丽沙白被立

为大英帝国女王时的圣景。因为玛丽登基时,家父认为还是逃离英国为妙,否则,我们的家世和宗教信仰在国内可能会

招来危险。

当时,家父召集我们一起下跪,感谢上帝,他是十分虔诚的人,尤其家母还是伊丽沙白的表姐,新的王朝应该对我

家有利。

那时我才满十七岁,听了不少有关伊丽沙白和她的母亲安。葆琳王后的事。我的外婆玛丽。葆琳,是安。葆琳的姐

姐。安。葆琳机敏光艳,她一生的故事,为我家传奇的一部分。我一看到伊丽沙白,便知道“机敏”是什么意思。她有

这种禀赋,不过与他母亲的机敏不同。伊丽沙白还有其他特质;她决不会尝到刽子手的斧头滋味。她太聪明了,自早年

就已显出她自保的天赋。不过,她虽然娇艳,也美得惹眼,却缺乏她母亲和外婆所具有的魅力。

她登基时,充满了善意的谋划;我得承认她很想维持这分心意。她一生中,有一次重大的爱情,那便是同她那顶皇

冠的爱情。不过她喜欢玩火,偶尔也爱来点调情,然而登基的第一年,她被灼伤的很惨,我相信那以后,她便决心不再

允许相同的事发生。她一生对这位伟大的情人—皇冠——忠贞不二。

即使在最热情奔放时,我也决不能凭这一点任意嘲讽罗勃,否则他会大为光火。

不过,一知道我对他而言远比伊丽沙白来得重要,我也心满意足了;当然,我指的是如果伊丽沙白没有了皇冠的情

景;

我们三人的关系,恰恰是命运的安排。他们两个在政治舞台上高视阔步,成为当代最显赫,最受崇敬的人物。而我,

这三角关系中的第三者,只隐在他俩的背后当一名小角,然而我总要让他们感觉到我的存在。伊丽沙白尽管千方百计要

把我推开,却从未成功。那时,宫廷中人就数我最“蒙”她怀恨,再没有其他女人,可以引发这样惊人的嫉妒心。她要

罗勃,然而他却成为我的……我们三人都知道:她虽可以给他皇冠,我却是他所需要的女人。

我经常梦想我又回到那些日子里,我感到畅快,兴奋遍及我的周身,我忘了自己已经是个老太婆,我又渴望和罗勃

亲热,并和伊丽沙白斗智了。

然而他们早就进了坟墓,只剩我一人活着。

所以,缅想过去成了我的一大慰籍,我又一次旧梦重温,有时,我不免怀疑那些是我的想象,那些才是真实的。

现在,我变了,我成了庄园夫人。一些过去生活同我一样的女人都进了修道院,每天忏悔祷告;我却献身于慈善事

业,成了乐善好施的夫人。我的子女都已死去,我却活着。如今,我突然想把过去这件事写下来,这会是我重温旧梦的

绝妙方法。

我将试着坦白,试着去看我们三人的真实面目,看看这辉煌的三角关系——有两个火花激进的要角,这种关系自然

辉煌无疑,而且,灿亮的令人眩目。他们对我而言,当然十分重要。这种三角关系中,到底是什么情感在作崇?罗勃爱

我,这使我成了女王的情敌,而女王的敌恨又引出嫉妒。我们都明白我可以取悦罗勃,她却不行;然而她虽气愤,却决

不会丧失理智。她对我,简直厌恶到了极点,还称我为“那只母狼”。其他人也模仿她,但却不是因为轻视我,而是想

奉承她。然而我,在所有女人中,只有我这么令她嫉妒、懊恼。她以权利对抗我的美貌;而罗勃,则在我们两人之间摆

荡不已。

也许是她胜利了,谁说得出来?有时我也不敢肯定。我从她身边拉走了他,然而她又从我身边拉走了他;到头来,

死亡把我们两个都欺骗了。

她对我也报复过了,而且手段相当厉害,不过我虽年迈却仍有精力和热情来诉说我们的故事。我想让自己相信过去

这一段往事。我想坦白的谈,谈我自己,谈伊丽沙白女王,以及那两个我们所深爱的男人。

第二章异国流亡

皇城中到处是绞架,公共建筑上满挂着王国勇士的头颅,正当此时,伊丽沙白公主却躺在离此间约七八英里的病床

上,全身肿胀,不成人形,生存的机会微乎其微……

——安东尼。诺艾耶,法国大使,评伊丽沙白在韦艾特叛变中一次“侥幸得病”的例子。

我出生于一五四一年,恰在伊丽沙白的母亲被处决后的五年。伊丽沙白时年八岁。那年,国王又娶了我亲族中的一

个女孩,凯撒琳。郝华德。可怜得很,第二年她遭到同样的命运,国王一声令下,她被砍头了。

我领洗时的教名与外婆相同,就叫蕾提蒂亚。我家是个大家庭,有七男四女,双亲既慈爱,又严厉,不过这只是为

了我们着想,父母就常这样提醒我们。

我童年时是在罗德庄园度过的。这个庄园,为国王所封赐,那时恰是我出生前三年。不过国王一垂涎任何乡间宅第,

往往会视为己有,罕普顿宫就是皇室贪婪的显例。所以,他能封给家父这一项产业,倒也是令人欣慰的事。

家父时常离家在外,奔忙于朝廷的事务,家母则很少入宫,很可能是家母与亨利国王的第三任妻子安。葆琳关系过

于亲切,会勾起国王不愉快的回忆。安。葆琳既然已遭到处决,她的族人自然不可能受到欢迎,因此,我们的日子过的

很平静。童年时代,我倒是很满足,然而一长大就变得执拗不堪,巴不得快快逃离这平淡的生活。

课室中的功课对我而言,既沉闷又冗长。铅制的窗棂、靠边的坐椅、还有长长的书桌,供我们做那苦不堪言的功课。

母亲常到课室来,查看我们同家庭教师的上课情况。她会检查我们的课本。如果她听说我们状态糟糕或莫不关心,便会

把我们召集到日光浴室;在那里,我们得拿起针线,听她演说,她会唠叨得说教育对我们这种阶段的人有多么重要。男

孩子不必到课室上课,依照当时风俗,他们必须到优秀家族去接受陶炼,然后再到牛津或剑桥去。亨利已经离家了;其

他如威廉、爱德华、罗勃、理查和法兰西斯都还太小;至于汤玛斯,则还是个婴儿。

就在这几次演说中,我和几位姐妹:塞西丽亚、凯瑟琳和安,都认识了伊丽沙白。“她是我第一个表妹。”母亲骄

傲得解释着,她旋又说我们都该向伊丽沙白看齐。她五岁时,已俨然象个拉丁学者,希腊语说得跟英语一样好,此外,

法语和意大利语也十分流利。这跟她那些甥女多不一样!她们上课时,光会东张西望,毫不用功,那位好教师只得向她

们的母亲诉苦。

当下我冲口而出:“看样子,伊丽沙白很蠢。我敢说她如果懂拉丁文和那么多语言,那么别的事情,她一定不知道。”

“我禁止你再用这种口气说伊丽沙白公主,”母亲叫着:“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是公主,你已经提了好多次了。”

“你难道不晓得那是什么意思吗?她有皇家血统。以后,她并非不可能登上王位。”

母亲很容易忘记我们到日光浴室来的目的,她谈起她的童年往事,我们都津津有味听着,对我们女孩子而言,这毕

竟远比我们上课要专心的演讲要动听的多。

那时我们多年轻,多天真。我开始留意周遭时,必定已经六岁了,那时,恰是老国王在位的最后几年。

母亲并不谈当前的时局,因为那可能招致危险。她只提及过去在何佛的光辉时代,那时她还很幼小,被携往城堡拜

见祖父母。那段日子,正是葆琳一家的辉煌时期:家中出了一位王后。

“我见过她一、两次,”母亲说:“但我忘不了她。那时她带有几分狂气。生了伊丽沙白后,就死命的想要一个儿

子。那时,只有生个男孩来继承王位,才救得了她。我的表哥乔治也在何佛”她的声调有些伤感,我们并不强要她讲乔

治舅舅的故事。根据经验,我们知道这种要求只会打断她的回忆,令她想起是在对一群少不更事的儿童讲些无法了解的

事。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位乔治表哥和他的妹妹一起被处决了,罪名是近亲通奸。这当然是捏造的,国王只不过想摆脱

安。葆琳,另娶珍。

西慕尔罢了。

我常告诉塞西丽亚说,生长在这种家族中,实在很够刺激。育婴室中,我们泰然接受死亡,儿童也不把死亡当回事。

每次看族人画像,常听说:“这位被砍了头。

他和国王意见不合。“

然而在日光浴室里,母亲的描述,使得何佛的一切都生活在我们的眼前:护城河、吊闸、中庭、大厅,还有长长的

书廊。母亲经常唱些宫中游吟诗人所唱的歌,当她手抱琵琶,轻拢慢捻之际,眼神常徐徐生辉,回想葆琳家族悠忽的光

辉时日。

如今,外高祖父汤玛斯。葆琳就葬在何佛的教堂墓地里,外婆玛丽倒不时来看我们。我们都喜欢这位外婆。有时,

我们很难想象她一度曾为老国王的情妇。她并不特别漂亮,可却具有我前面提过的某种特质,并也遗传了给我,我很为

此庆幸,因为这会带予我许多我想要的东西。这种特质很难解释,只可说那是一种能力,为异性难以对抗。在外婆,它

显得温柔,易于折服;在我身上则不然,我工于心计,精打细算。

后来,我们知道了那令人心酸的五月天。就在格林威治的骑射赛会上,安。葆琳同她哥哥和几位朋友被带往钟塔,

然后被判刑处决。我们也知道国王随后娶了珍。

西慕尔。后来,国王唯一合法儿子爱德华诞生了。他在一五四七年登基,成为国王。

可怜的珍。西慕尔分娩时死了,没福享受她的战果。然而那小王子保住了小命,成为国王的寄托。随后,国王又娶

了安。克蕾芙,这次婚约很快就解除了。再来则是那位倒霉的凯瑟林。郝华德。逃过霉运的只有最后一任妻子,凯瑟林。

巴尔。不过据说若不是因为国王年老力衰,对女人没法再多挑剔,恐也难逃噩运;另一方面,也亏得她一直是个好看护,

把缠绵病榻的国王照顾得无微不至,否则,下场八成也同凯瑟林。郝华德一样。

新王登基后,我们进入了爱德华六世的统治时代,年仅十岁。我记得父亲回到罗德菲尔。格蕾的庄园中,对政权的

转移十分满意。新国王的舅舅爱德华。西慕尔,被立为摄政王,封号是山姆塞公爵。这位全权在握的绅士是位新教徒,

他将把新的信仰灌输给他年轻的外甥。

父亲愈来愈倾向新教了。他对母亲说:国王第一位妻子所生的大女儿玛丽信旧教,如果她登上王位,将是英国最大

的灾难,也可能累及诺里斯家族(即我家)的人。

“要是那样,”父亲预言:“绞刑架上就会沾满许多好人的血迹,遍及西班牙的恐怖审讯也将蔓延到我国。所以,

谢谢上天赐给我们这位国王。”

接着,我们便跪下来祈祷。这习俗,我们总觉得我家遵行的近乎过分,父亲便谢谢上天垂顾英国,恳请继续照拂我

国。

日子就这样过了几年,我们的生活,也如同上流阶层,继续读书,求学。女孩也该有良好的教育,在这还得学琵琶

和大提琴,宫廷中一有新的舞步出现,我们就得学会。父母亲要我们随时准备好,免得突然奉召进宫而措手不及。

我们常在画廊中吟唱抒情诗,或者弹奏乐器。我们多半在十一点整在主厅用餐,如有访客,便在餐桌旁直坐到下午

三点,倾听那些令我们着迷的话题。因为爱德华在位期间,正是我迅速成长的时候,庄园之外的一切,都吸引我。晚餐

则在六点,而且总是丰盛,每个人的心情也有几分兴奋,因为我们从不知道哪个不速之客会突然光临。象我们这种家庭,

通常门户洞开,因为父亲不希望别人认为我们小气。餐桌上,总是大块大块的牛羊肉,以及各种肉饼,配上园里摘来的

香料,鹿肉和鱼肉则调着酱汁,此外,还有蜜饯、杏仁饼、姜汁面包、和糖心面包,蚕豆,若有剩菜残羹,往往有仆人

解决。

圣诞节,有许多庆祝活动,我们都穿上新衣,以演戏自娱。到了第十二夜,我们便在大蛋糕中比赛寻宝。那些日子

里,我们天真的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过下去。

当然,如果我们够聪明,便会看出隐忧的。父母亲就看得出,因此父亲才常常显得很严肃。国王身体很弱,万一他

有什么变故,王位一定归给那位玛丽无疑,如此一来,就大事不妙了。惧怕的人还不只我们一家,全国最有权势的约翰。

杜雷看法就和父亲一样。他身为诺森伯兰公爵,握有大英帝国的实权,要是玛丽登基础的话,他就完了。他既不愿在监

狱中打发余生,也不想尝斧刀加颈的滋味,便暗中策划着。

我听父母亲谈过这个问题,很明白他们内心的不安。父亲是个奉公守法的人,他虽不无私心,却不能不接受舆论的

观点,很可能大多数人民会说玛丽才是王位真正的继承人。这种情形很特殊,因为玛丽若是合法婚生子,伊丽沙白就不

是,以前国王急着娶安。葆琳,便把玛丽的母亲亚拉冈。凯撒琳公主休掉,还宣称过去二十年的婚姻不算数。如果他同

凯撒琳的婚姻为合法的,则他娶安。葆琳就违法了,安。葆琳的孩子伊丽沙白,也就成了个私生子——这种逻辑很简单。

我家因为是葆琳家的亲戚,而且为了本身前途起见,当然必须相信国王的第一次婚姻不算数。可是,父亲一向很明理,

所以我猜想他要坚信伊丽沙白的合法地位是不无困难的。

他对母亲说诺森伯兰公爵一定是想立珍。格雷为女王。因为她是亨利八世姐姐的孙女,王位当然也有她的份,可是

人民必定不会接受的,何况天主教派势力强大,一定专为玛丽撑腰。难怪爱德华国王的病会让父亲那么担忧了。

不过,父亲也不赞同诺森伯兰公爵。他既娶了葆琳家族的人,如何能不偏袒伊丽沙白公主?而且伊丽沙白是国王的

女儿,当然比珍。格雷还有优先权。不幸的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那位西班牙公主的女儿玛丽,国王的长女,顽硬的旧

教徒。

那些日子,真是战战兢兢。诺森伯兰公爵在珍。格雷身上下了一切睹注,把她娶回家门,与他儿子基尔福。杜雷完

婚。

这便是爱德华王朝末期的政况。那时我十二岁。我们几个姐妹都喜欢仆人聊天,特别是有关我们那位出类拔萃的表

亲伊丽沙白的事。谣传中的她,与母亲的描述大不相同,她不再是希腊拉丁文的学究,也不再是她那几位呆头呆脑、好

吃懒做的诺里斯亲戚的模范了。

亨利八世再婚之后,伊丽沙白被送去和她的继母凯撒琳。巴尔同住,就在却尔西区的孀宫里。凯撒琳。巴尔另嫁给

汤玛斯。西慕尔,正是全国最英俊惹眼的男士之一。

“据说,”一位仆人告诉我们:“他对伊丽沙白公主有点意思。”

我对这些“据说”往往兴致盎然。这些“话”当然多半是臆测之辞,也许该置之不顾的,可是我总以为那里边不无

几分真相。无论如何,有人说孀宫那边的进展相当刺激,伊丽沙白同她继母的丈夫之间有暖昧,这实在有损她的身份和

声誉。据说他趁她睡觉时潜入她的卧室,她又笑又嚷地逃开,那种叫嚷,不无挑逗的意味。

有一次伊丽沙白穿着一袭新的丝袍在花园中漫步,他因妻子的驱策,竟拿起剪子,戏弄地将她的袍子剪碎。

“可怜的的凯撒琳。巴尔!”有人这么说。她可知道这种游戏的含意吗?她当然知道,然而,为了使这一切显得高

尚,她自已也加入了。

我喜欢想象老学究似的伊丽沙白在闺中被追逐或袍子被撕成片片的情景。那个风流的西慕尔眼泛星光向她调情,而

那位身怀六甲的妻子,只能在一旁装着没事,仿佛那是家常小事一般。

后来,凯撒琳。巴尔终于撞见她那多情种的丈夫在吻那位小公主,神态不象长辈对待小侄女的样子,她也无法装蒜

了。结果,伊丽沙白只得离开孀宫。丑闻自然也随之兴起,有人就谣传她产下一个漂亮的女婴,正是汤玛士。西慕尔的

女儿。

宫廷方面,坚决否认这个谣传。的确,那也是太过离谱了。然而对我们这些女孩子而言,这个“模范生”伊丽沙白

居然有此绯闻,真是太有意思了。

随后不久,汤玛斯为了遂行其政治野心,暗中密谋,却因事变被提审而葬送生命。同时,小国王的健康情形也每况

愈下。杜雷诱使这垂死的小男孩立遗嘱,要他略过玛丽和伊丽沙白,而提名珍。格雷为王位继承人。此时,她已经嫁给

基尔福。杜雷。以后的日子里,我也常想到这一点。如果她嫁的是基尔福的哥哥罗勃,公爵的企图就可能很容易得逞。

不过,罗勃在十七岁时就干了一件傻事,娶了约翰。罗莎特的女儿为妻。但话又说回来,他这么做可能也是因为他预测

他未来的演变所致。

当然,他立刻对他生厌了,不过这是题外话。每次我想到这些,就不由得心跳。若非罗勃那件婚事,我跟伊丽沙白

的命运就绝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罗勃当然比基尔福要强得多了,后者既软弱,长得也不怎么样,而罗勃在年轻时候,

就已经相当出众了。天晓得他日后立刻成了宫廷中最灿亮的一颗星星,女王座旁炙手可热的人物,且终生如此。命运女

神就如女王一样,对罗勃十分垂青,倒霉的是他弟弟基尔福,做了苦命的珍。格雷的丈夫。

如众所知,小国王一死,诺森伯兰就立珍为女王。这可怜虫!在位不过几天,就被玛丽的支持者给推翻了。

父亲并没参加这场争夺战。他怎么行?玛丽的登基,不管合不合法,都会带给他灾难。然而他又不能支持新教的珍。

照他看来,她没这份权利。他最愿拥戴的倒有一个,而且也只有一个。所以,他作了明智的决择,离开宫廷,谁也不偏

袒。

珍的短命王朝气数快尽时,她、基尔福,以及公爵和罗勃都逃到钟塔上避难。

这时候,父亲把我们统统召集到大厅,告诉我们英国已成为是非之地,留下来不安全,新教教徒尤其不好过,伊丽

沙白公主的地位岌岌可危,而且,既然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她的亲戚,我们还是离开英国,走为上策。几天后,我们举家

迁往德国。

我们在德国呆了五年,我由儿童长成一位女郎,渐渐意识到生活上动荡和不满的一面。异国流亡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我们都深有同感,父母亲尤其是,不过他们仿佛在宗教中寻得安慰。如果说父亲先前已有新教的倾向,那么他在德国的

流亡期间,可以说就成了新教最忠实的信徒之一。英国方面传来的消息是造他笃信的主因,玛丽女王与西班牙菲力蒲国

王联姻,更令他跌入绝望的深渊。

“现在,”他说:“英国那边将会有一番大搜查了。”

幸亏事态并没有那么严重。

“还有一件事,”他惯于对我们发表高论。现在他没有宫廷的事务好忙,我们自然比以前还常见到他。“人民对女

王如果不满,就会转向伊丽沙白,不过最怕的是玛丽怀了孕。”

于是我们祷告她不娠,一想她也热切地祈求相反的结果,我就觉得可笑。

“我怀疑老天爷会帮助哪一边。”我戏谑地告诉塞西丽亚:“听说玛丽非常虔诚,不过父亲也是。我怀疑上旁会偏

袒谁,到底是天主教或基督教?”

几个姐妹中我说这么说,都吓了一跳,母亲也是。

父亲就常警告我说:“蕾蒂丝,小心你的舌头。”

我才不管呢!我对我的嘴上功夫深感得意,我相信这对别人不无影响。这种功夫有一种特技,就象我那柔细姣好的

容貌一样,能使我在众女之间显得特别突出,特别迷人。

玛丽登基后,特别大示宽仁,尽管如此,父亲还是常庆幸自己的明智,能适时离英。玛丽释放了珍。格雷的父亲沙

福克公爵,甚至连诺森伯兰公爵的敕死令,她都不愿签署。若不是韦艾特的叛变,她可能还会放过珍。格雷,因为她深

知这个女孩并不垂涎王冠。

韦艾特谋叛不遂的消息一传来,我们全家都闷闷不乐,因为伊丽沙白似乎也受到牵连。

“看样子完了,”父亲呻吟地说:“到现在,她还逃不过那些坏心眼的人,可是这一次她怎能这么做?”

他不了解她。她尽管年轻,却深谙死里逃生的技巧。以前同西慕尔戏闹,因为他被送上断头台而罢休,这让她得到

不少教训。一有人指她叛逆,她立刻就露出极灵的本色,连法官都招架不住。她以外交辞令娓娓说明,将别人的控诉一

一驳倒,结果大家都拿她没办法。

韦艾特死于斧刑,伊丽沙白幸免了。她和罗勃。杜雷暂被关在伦敦塔中。那时候,他们之间产生了什么关系,我以

后就知道了。后来,我们听说她好几个月后才被释放出来,而被带到理查蒙,就在那异母姐姐玛丽女王御前,聆听她将

被嫁给法国沙佛伊公爵之子伊玛努耳。斐理伯的计划。

“他们想把她嫁出英国,”父亲叫着:“这动机很明显,真是天晓得。”

年轻的公主精明如故,她辞谢了这件婚事,并以相当的蛮勇告诉她姐姐说她不能结婚。伊丽沙白一向懂得分寸,她

那如簧之舌似乎说动了玛丽,结果女王竟相信她讨厌同任何男人结婚。

后来,她在玛丽的心腹亨利。旦丁菲尔爵士的陪同下,被遣往乌德斯多特城,诺里斯一家人稍稍松了口气,尤其当

女王身体虚弱的谣言一再传来时,我们更是称庆不已。

随后,海峡彼岸又传来恶耗,当权者正猛力迫害新教徒。柯兰摩、瑞雷和拉提摩,以及其他三百名牺牲者都被绑上

火刑柱给活活烧死。据说史密斯菲城大火的烟就象一大卷黑幕笼罩伦敦。

我们一致额首称庆,为父亲的智慧而鼓掌。要是我们还留在英国,那么我们的命运,不用猜也知道。

维持不了多久的,父亲这么说,人民已经厌倦了死亡和酷刑,随时都可能揭竿而起的。尽管这样,玛丽怀孕的消息

一传出,我们还是绝望了。不过隔没多久,女王的希望就落空了。父亲兴奋得一直赞美上帝。玛丽真可怜,在病中,又

那么渴望有个小孩,结果把自己生病的症状想成是害喜的征兆!

可是我们这些人对她毫不同情,不仅如此,还希望她快死掉。

我很记得那多雾的十一月天,信差带来了消息,正是我们期待已久的日子。

那时我十七岁,我从没看见父亲那样兴奋过。

在大厅中他叫道:“多快活!玛丽女王死了!根据民意伊丽沙白被立为英国女王!伊丽沙白女王万岁!”

我们齐齐下跪,感谢上帝。不久,我们急急整装,归国去也。

第三章皇家丑闻

伊丽沙白,狱中自语:

我——蒙受猜疑却毫无证据。

——伊丽沙白在乌德斯多时,临窗以一颗钻石搔头,那是她未登基之前。

我们返抵国门,刚好赶上她的加冕礼。那一天,真是万民欢腾,大家竞相传诉,说好日子就来到了。史密斯菲城大

火的烟味犹存,不过这平添一分欢腾景象。血腥玛丽死了,此时由好人伊丽沙白登基,统御我们大英帝国。

这是正月一天下午两点整,我看着她前往伦敦塔。她身着深红色的皇袍,看起来就象属于马车的一部分,因为马车

也铺着深红绒缎。马车上有座遮篷,由几位武士顶着。武士中有位约翰。派洛爵士,腰力奇强,自称是亨利八世的私生

子,因此也算是女王的哥哥。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一身皇家绒袍,貂皮披肩、貂皮礼帽,帽底露出她的秀发,晶亮的雪白衬着灿红的发丝,

真是高贵异常,一双棕色的眼睛炯炯有神,顾盼之间,微露急切的神色。看她那付容光焕发的样子,我想那时候的她的

确非常美丽。就如母亲所描述的,她真是不同凡响。

她身材略高,相当苗条,因此她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那时候,那二十五岁,对我这十七岁的女孩而言,已

经算很老了。我注意到她那双手(她一有机会,总不免要展示她的手),那真是柔荑一般,尤其十指纤纤,仿如削葱根

一样,她的脸型稍长,为鹅蛋脸;眉色浅浅,几乎看不出眉型;眼光则十分慑人,灿亮得近乎金黄。她的点儿近视,因

此每当她努力想看清楚,就给了周围的人一种印象,她在窥探你的内心,这实在教人紧张。我那时虽年轻,就已看得出

她有一种特质,所以我特别相观察她。

随后,我的注意力被另一个人吸住了。那是罗勃。杜雷,女王的护驾,与女王并骑同行。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男人。

他在车骑之中,显得光采夺目,就如女王一般。

他相当高大,肩膀宽阔,还有一张最英俊的脸庞。他庄严、高贵,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尊威足可与女王匹敌。他神情

凝重,并不兀傲,顾盼间,显得沉静自若,十分自信。

我以急切的眼光看着他,又看着女王,再回头盯住他。

女王停下来,向平民说话,她面露微笑,注视着他们,尽管为时短暂。后来我知道她以不得罪人民为上上之策。她

的臣下常令教她的厉害,然而平头百姓却认为她是最仁慈的女王。她们一呼喊:“天佑陛下!”她便回答:“天佑我民!”

借以提醒他们她关心他们的福祉,不下于他们对她的关切。花束从四面八方呈献上来,不管呈献者多么卑微,她一律殷

殷接纳,仿佛那些礼物都极为珍贵一般。据说还有个乞丐在舰队桥上献给她一束迷迭香,她抵达西敏寺时,花还悬在马

车上。

我们随看御驾前时(我们毕竟她的亲戚),所以我们看到康希尔和查普两区的庆会,家家户户的窗口,旗帜与彩带

纷飞,一片欢腾的盛景,简直美不胜收。

翌日,我们参加了加冕大典,看她踩着长长的些毯迈进西敏寺,地毯是特地为她而铺的。

我看得发呆了,因此不太留意整信仪式过程,不过当她戴上圣爱德华那顶大冠,再又戴上较小的那顶缨满珍珠、钻

石的后冠时,我觉得她十分美丽。加冕礼行毕,鼓乐大作,伊丽沙白便成了大英帝国女王。

“以后的日子就不同了。”父亲说着。他讲得多对!

没多久,女王主召见了他。晋谒完后,他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

“她真令人惊叹!”父亲告诉我们:“她的举止可圈可点,完全是女王的派头,人民都钦佩她,她对他们也非常和

善。感谢上帝,让我能服侍这样一位女王,我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女王请父亲加入议院,也邀她的凯撒琳表姐,我的母亲到她内宫当一名贵妇。

几个女孩子都兴奋地跳起来。这表示我们就要进宫了。以前那些烦人的音乐课、舞蹈课,这下全派得上用场,什么

抒情曲、琵琶、大键琴,还有什么淑女礼,那些活受罪的东西如今比什么都来得有价值。夜晚我们叽喳不休,谈论着未

来,兴奋得睡不觉。我必定有些预感,预知我的命运将与此有关,因为我简直兴奋得不可名状。

女王表示她想见我们,不是一起接见,而是个别接见。

“你们每个人都会有份的。”母亲兴奋地说:“以后,你们一定会有机会。”

所谓的“机会”是指美好的姻缘。在流亡期间,这是父母最为关切的一件事。

轮到我晋谒陛下的日子终于到了。当天我所穿的那套篷裙,迄今我仍有很鲜明的记忆:深蓝的色泽,丝绸质料,钟

形的裙身,以及多节的篷袖。身紧紧束着,却十分合称。母亲还将她所珍爱的一条腰带系到我腰上,那是由许多不同色

泽的宝石穿成的,母亲说它会为我带来好运,我很快就发觉她说对了。我本不想把头发掩起来,老实说,我很以我的一

头秀发为荣,然而母亲说戴一顶法国兜帽更加合适。我本想抗议,因为这样一来,我的秀发就给罩住了,可是这一次我

非服从不可。母亲很担心我会威胁到女王,她特别强调:如果我惹得女王不悦,那不仅是我,连一家人的好运都会被我

破坏掉。

初次谒见中,最令我吃惊的是她那付权威的模样。从那一刻起,我们两人的生命就纠结在一起了,尽管那时候我们

并不知道,她在我的一生中,所扮演的角色,比任何人都来得重要,当然,除了罗勃。她政务方面尽管有许多重大事件,

但是对她而言,我也绝非无足轻重的角色。

那时,我虽想世故一点,无疑还是有些天真,在德国的那些年使我笨了不少。

不过我第一眼看伊丽沙白就发觉她有一种特质,那是我从未在别人身上发现过的。

我知道她这二十五年的岁月,一定历遍沧桑,绝非多数人所承受得了的。她数度涉死,竟日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中,

伦敦塔内的生活,更随时有斧刀加颈的危险。她母亲被处决时,她才三岁不到,她记得那件事吗?那对棕色大眼说明她

记得一切,并暗示她不仅将学得很快,也将记下所有的经验。她的早熟,早已远近皆知,那个课室中的小学究。大概因

为这样,所以死神虽然穷追不舍,却绝不曾逮住她,如今,她手握王权,这么快就当上了女王,可是你只要同她相处一

分钟,就会发觉她的威严不是装来的,仿佛她生来就准备当王似的,也许她真的下过一番功夫。她相当苗条,背脊挺挺

的,一身美好的肌肤得自她父亲的遗传。她那雍容华贵的母亲有着深色的发、淡棕色的肌肤和黝黑的大眼。继承那双眼

睛的是我,不是伊丽沙白。据说我的眼睛正是得自外婆的遗传,不过我那头既浓又卷曲的发,带着淡蜜的色泽,这种组

合无疑是相当迷人的,只有傻子才会否认。我自己也很快就知道了。我看过葆琳家族的肖像,伊丽沙白丝毫不象她母亲,

当然,她那聪明绝顶的脑筋除外。我相信安。葆琳必定是利用这种天赋来迷倒国王的,使他为她的缘故休掉发妻,并且

不惜与教廷决裂。

伊丽沙白的头发是金中带红。我早听说她父亲虽残酷,却具有吸引人民的魅力。

伊丽沙白也如此。不过她另有女性的魅力。

初次拜见,我觉得她正符合我的想象。我立刻发觉她对我甚有好感。我那出色的容貌和爽朗的性格显示我是家族中

公认的美人。

“你真象你外婆,”有一次母亲说:“不过,你得要小心点。”

我懂她的意思。男人会被我迷住,就象他们迷上玛丽。葆琳一样,我必须小心翼翼,绝不吃那种没用的甜头。这种

远景很令我开心,也是我喜欢到宫廷的原因。

女王正坐在一张巨大的雕椅上,大概就是宝座吧?母亲带着我向她走去。

“陛下,这是小女蕾提蒂亚,在家里我们都叫她蕾蒂丝。”

我屈膝一躬,眼睛低垂,表示我不敢仰视皇家的威仪。这是爸妈教我的。

“我也要这么叫她,”女王说:“蕾蒂丝,站出来,走近些,我才看得清楚。”

由于近视,她的瞳孔显得很大。她的肌肤嫩白得令我吃惊。淡淡的眉睫,使她有一种惊奇的神情。

“嘿!揩涕,”她叫母亲。她习惯提别人取绰号,而母亲既是凯撒琳,她自然要叫她揩涕了。“你这个女儿很漂亮

呢!”

那几天,我的美貌很博得她的欢心。她对美貌特具好感,男人的英俊尤其能打动她。不过她的确喜欢漂亮的女人。

“谢谢您,陛下!”

女王笑了:“表姐,你真多产,七子四女是吗?我喜欢大家庭,蕾蒂丝,把手伸过来。我们是亲戚,回到英国,你

觉得怎样?”

“陛下登基后,英国便成了美丽的乐土。”

“哈!”她又笑了,对母亲说:“我看你把她教养的很好。我敢说,那一定是法兰西斯的主意。”

“我们离家时,法兰西斯很担心子女的前途。”母亲回答:“陛下一有危险,他就非常绝望,我们也是。”

她严肃得点点头:“你们既然回了国,以后的日子就不担忧了。揩涕,你得替你女儿找丈夫了。如果它们都象蕾蒂

丝一样漂亮,就不会有问题。”

“陛下,回国真好。”母亲说:“目前,我和法兰西斯除了女儿的婚事外,别的都不担心了。”

“我们得想点办法。”女王说着,把目光转向我:“你的蕾蒂丝显然没什么话好说。”

“我想我应该等您许可才能开口。”我很快答道。

“那你可以开口了。我很高兴。太过安静的人,我很不喜欢。饶舌的坏蛋也比沉默的圣人要来得有趣。”

“我要说我和父母一样,很高兴来到这里,还有,能够看到我的亲戚登上王位,我尤其喜欢。”

“说得好。表姐,我看得出你训练过她的口才。”

“陛下,这是我自己学来的。”我立即反驳。

我的鲁莽,令母亲大吃一惊,不过女王把嘴一咧,表示她并非不高兴。

“你还学了些什么?”女王问。

“在讨论时,如果没有说话的余地,就要静听。而且,尽可能让自己成为话题的中心。”

女王笑了,“看样子,你真够聪慧。来到宫廷时,你就需要懂这些了。许多人都会聊天,但懂聆听的人不多,其实

这种人才算聪明,而你才不过十七岁,就已经懂了。过来,坐到我旁边。我要和你谈谈。”

母亲显得很高兴,同时也瞄了我一眼,要我当心些。她是对的,我可能冲动了点。

这时门突然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这种唐突的举动令母亲惊骇不已。

他与我所见过的任何男人都不同。他具有一种特质。他无疑是很英俊的,然而“英俊”二字根本不足以描摹他。英

俊的男人非常多,可是具有他这种非凡特质的我却从没有见过。加冕大典中我曾看过他。也许我象别的女人一样被他迷

得发痴,可我并非向来就爱他爱得入骨。每当我回想遥远的过往,想及我们日后的相处,都不由得颤栗。任何人对罗勃

不管是爱或恨,都得承认他具有那种领袖气质。那原是与生俱有的统御魔力,除此而外,我找不出别的更好的字眼来形

容他。他也深知自己具有此种魅力。

他体格魁梧,周身散发着一股威力。“威力”正是男性魅力的本质,至少我个人是这么想。每次我同几位妹妹谈论

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我常常谈,因为我知道感情方面的际遇在我一生中一定占很大的地位),我说我的爱人一定是

个发号施令的人,他必定很富有,而且他一发怒,别人(我当然除外)就只有畏缩的份儿,我发怒他也会怕的。我在描

述我所要的爱人时,我知道我其实是说我自己。我向来很有野心,我要的不是短暂的权势。我从不嫉羡伊丽沙白的王冠,

反倒庆幸她拥有女王的头衔。因为每当我们之间的敌意一变得强烈,我就知道她若非有那顶王冠,就绝不是我的对手。

我喜欢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而且也要我所中意的人抗拒不了我的魅力。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欲望极强,而且不得满

足势不干休。

那时候,罗勃。杜雷是我所见过的男人中最具有魅力的一位。他肤色很深,相当黝黑,头发又浓又密,也近乎黑色。

一双黝深的眼睛非常灵活,仿佛无所不见似地,鼻子略微鹰钩,身材矫健,象个运动员。他一进来,就象国王会见王后

一般。

我发觉他的来到改变了伊丽沙白。她那白晰的肌肤因为兴奋,便微呈粉红的色泽。

“这是罗勃,”她说:“果不出所料。你总是未经通报,就闯进来了。”讲得尽管尖刻,语气却充满着柔情。这位

不速之客显然绝非不受欢迎的,而且,显然她早把母亲和我忘到了九霄云外。

她伸出一只嫩白的手,他轻轻握着,俯身一吻,再盯住她的脸,她的手仍留在他掌心。看他们相视而笑的样子,我

就猜得出他们是一对情侣了。

“亲爱的陛下,”他说,“我是特地赶来的。”

“有什么灾难吗?”她答:“快告诉我。”

“非也,”他应着:“我只是太想见你,才忍不住赶来的。”

母亲把手搁到我肩上,要我转向门口,我回头看看女王,以为应该等她许我们离开才走。

母亲摇摇头,我们一起离开。女王已经忘了我们,罗勃。杜雷也一样。

我思潮喷涌,一直想着他们。我忘不了那位英俊、高贵的罗勃。杜雷,以及他注视女王的那种神情。我不无愠怒之

意,他居然连瞧我一眼都不曾。要是他看过我一眼,我保证他非再瞄第二眼不可。他的影象不断浮上我的脑海。他那浆

白的襞襟,紧身上衣,弧度优美的臂线,以及耳上所戴的一颗钻石,无一处不引起我无限的幽思。我还记得他那双裹着

长袜的长腿,曲线是那般优雅匀称,难怪他不系袜带,要是体格没那样好,就不能那样潇洒了。

初遇的印象使得我大为反感,我决心报复。想想,那种三角关系形成的时候,居然没有注意到蕾蒂丝。诺里斯。而

她的母亲,在几分钟前才把她引荐给女王,态度还那般谦卑!

这是个开端,此后,我就常常出入宫廷了。女王对她母亲的族人相当友善,也很有感情,尽管她很少提到安葆琳的

名字。国中怀疑她是否合法的人当然不少,可是没有人胆敢声张,因为人都怕死。女王很聪明,当然不会不知道,因此

她经常要别人注意她象她的父亲亨利八世,而且一有机会,便强调那相似点。她长得象他,这无可置疑,所以做起来并

不困难。不过,她一直很照顾葆琳家族,仿佛想借此补偿那位被弃的夫人似地,我和妹妹赛西丽亚就这样成了女王身边

的宫人,几星期之后,我们便住进宫中了。安和凯瑟琳还小,不过她们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宫中生活多采多姿,正是我在那几年枯燥的流亡生活中所梦寐以求的。我正值青春年华,恰可以尽情欢度。

宫廷是全国的中心,有钱人和野心家皆趋之若鹜。全国的名门巨族粗集于女王四周,互相竞其奢华。女王身居核心,

也喜欢夸耀和豪奢,只要费用不必由她支付。

她热爱盛大的庆典,宴会,也热爱球队赛和狂欢,但我发觉她饮食非常节制。她雅好音乐和舞蹈,且一向乐之不疲。

她多半和罗勃。杜雷共舞,不过若有舞跳得不好的英俊男士,她也会稍稍戏舞一番,她迷上我主要是由于她那多变的性

格。看她一身华丽的衣饰,妖娆万状地同罗勃共舞,仿佛蓄意挑逗似地,很给人一种轻浮的印象。身为一位女王,这种

模样相当危险。不过她变骤极快,忽然之间,她就能够收敛,且变得严峻、端庄,以维护她的权威。此时,她会让那些

专家人才(就如威廉。

赛梭),晓得她在控制大局,她的旨意,必须格遵无误。谁也不确定她何时会收心,所以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当然,

罗勃。杜雷除外。不过我不只一次看到她开玩笑地掴他一掌,状极亲呢,而其实也是在警告他她是女王,他只是她的部

属。我还看到罗勃握住她那只手,深深一吻,这似乎令她心软了。那些日子里,他实在是自信心十足。

显然,她很喜欢我。我的舞艺足可与她媲美,虽然没有人最于指认。全宫廷中,任何人的舞技都比不上女王,在衣

饰、容貌方面,也没有一个女人能和她较量。她各方面都优越非凡。但我深知自己是宫廷中公认的美人,这一点女王也

承认,她她把我当作她的亲人。我富于机智,有时我故意露几手给女王瞧,她并无不高兴的表示。她很乐意照顾母系的

亲戚,仿佛借以安慰她母亲在天之灵似的。好几次,她把我留在身边,在那超初的日子里,我们经常在一起欢笑,她也

明白表示很高兴有我相陪。谁知道以后我们会成为情场上针锋相对的劲敌呢?我们的交情尽管不错,但在她和罗勃会面

时,却绝不许我或任何漂亮女子跟在身边。以前我常认为她就是对自己的容貌不太有信心,才经常需要别人称赞她美得

不得了。要是她没有王冠,那么她还迷人吗?我怀疑。不过要想象她没了王冠的样子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是她的命根。

我常审视我的长睫、月明眸,以及淡蜜色浓发衬着的小巧脸蛋,相形之下,伊丽沙白那张苍白的脸就逊色多了,不是吗?

那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眉睫,那高傲的鼻子,以及那白得病恹恹的肌肤,任何人只要客观些,都会承认我远比她美。然而

她具有王者的威仪,而且如众所知,她是太阳,我们不过是环侍在侧的行星,仰靠着她赐予光明。她尚未登基之前,身

体一直很虚,还患过几场大病,据说差点没死。

现在她登基了,以往的病痛,仿佛被好抛到九霄云外似的,不过她的肌肤,还是带着那病弱的颜色。她喜欢画自己

的脸。每次她一画,那病恹的神情就消失,然而不管她画什么,王者的威仪绝对留着,光凭这一点,就没有一个女人可

同她抗衡。

女王跟我谈话,比跟其他宫人要来得坦白。我想这跟亲族渊源不无关系。她喜欢新奇衣服,我们常热烈地讨论。她

有好几套篷裙,数量之多,连藏衣室的侍女都不敢确定。她身材细挑,丰满的女人穿不得的款式,对她却十分合适。我

们得穿戴扎紧的饰结和难挨的鲸骨圈,为显出纤细的腰肢,这些苦她也照常承受。她的襞襟总镶上金银花边,还经常满

缀着珍宝。在那段期间,她偶尔也戴那所谓的“死硬发型”,也就是说,在她那头金红的秀发上,再添加一顶假发。

我写的这些,都是在阿密。罗莎德事件尚未发生前的事情。以后,她再也不敢那么放任了。她虽不断要别人称赞她

完美无暇,却也懂得从经验中学得教训——这是她那复杂性格的另一面。自那次悲剧之后,她再也不曾随便和别人聊天

了。

我想,罗勃那时候若是个自由人,女王很可能会同他结婚,不过我又觉得那对他已婚的事并没不高兴,尽管这使得

他们不可能结婚。我那时太天真,无法了解实情,以为她很高兴罗勃先娶了阿蜜,才不致于同珍。格雷结婚。这种说法

太简单了。

我对世故人情不太了解。显然还有待磨练。

她曾经对我谈及罗勃,现在,每想起那些对话,我就不由得一笑。即连她,拥有那么大的权势,也仍然不能看清未

来。他是她的“甜心萝卜”,她还温柔地称他为她的“眼睛”,因为他老是要注意她的健康,这是她告诉我的。她喜欢

替周围的英俊男士取浑名,不过谁也比不上她那双“眼睛”。我们一致相信罗勃要是没有妻室,女王一定会嫁给他,可

是等障碍一除去,她却狡猾得没踏入陷阱。女人很少这样明智的。若换上了我,我会怎样?我一点我很怀疑。

“我们曾一起被关到伦敦塔,”有次她对我说:“我是因为韦艾特的谋叛,罗勃则是被珍。格雷牵累。可怜的罗勃,

他总是说他对那件事毫不在意,还说只要能看到我登基,他抛弃一切都肯。”我看着她的表情逐渐柔和,原先的兀傲完

全消失。

她突然变得柔婉起来。并不是说她不常温柔,其实,在她严厉的时候,那种女性特质照样会自动流露。我相信这是

她的魅力,是她能对男人发号施令,并让他们甘心替她跑腿的真正原因。当女人是她的拿手本领,但依我的经验,她除

了对罗勃外,对任何人都不曾有过那种表情。他是她一生的情人,当然,王冠除外。

“娶珍的是他弟弟基尔福。”她继续说:“都是诺森伯兰那老狐狸搞的鬼,想想看,罗勃差点儿就娶了珍!幸亏老

天让他早婚,虽然门户不当,但总也值得庆幸。

我们就这样被关在波仓塔城。苏西克斯伯爵来到我身边。我记得很清楚。蕾蒂丝,如果你以为自己不久就要被砍头,

你会怎么想?我下定决心不让斧头砍我。“她的神情突然黯淡下来,我知道她是想到她母亲。”其实我从不想死。我早

就拿定主意,要和他们周旋到底。我似乎听到某种声音说:“忍耐点!几年后一切都会改观的。

对!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那是陛下臣仆祷声,传到您耳朵里了。”我应着。

她向来就逃不过奉承阿谀,也许能够,可是就象个老饕,明知阿谀有害,却照吞咽不误。

“可以。不过我也有懊丧的时候。我曾在狱房中高喊:”我,就象曾被监禁到这儿的前人一样狐独无助,我是个臣

仆,囚犯,噢!上帝,在你面前,我一无所有,除你之外,我别无任何依靠了。“

“陛下,我很明白。”我告诉她:“您勇敢的喊话一定上达于上帝了。您既勇敢又聪明,所以能够得到您祢特别的

眷顾。事实证明,祢是个很好的盟友,只祢一个,就敌得过您所有敌人的总和。”

她注视着我,笑了:“蕾蒂丝,你真是讨人喜欢,你该留下来陪我。”

她又继续说道:“任何事一和罗勃有关,总变得很罗曼蒂克,向来就这样。他和牢头的小儿子交上朋友,小男孩很

崇拜他,连儿童都感觉得出他的魅力。那男孩送花给他,他就托他转送给我,里边还附上一张纸条。所以我才晓得他也

被关在塔里,连那个狱房,我也知道。他向来就很大胆。看样子,他一定是在我被解送去那里的途中看到我的。以后我

一拿这件事开他玩笑,他就说我们两个都差不多。他从来不预见失败,这种个性,就跟我相同。我一获准在塔的辖区内

散步,就走过罗勃的牢房。那些狱卒也不敢对我太凶,真够聪明,我总会记得的,也理当如此。不过,我一瞄到罗勃,

透过铁窗看着他,那种际遇,使得我们那段坐监的日子,充满了甜蜜和温馨。”

一谈起罗勃,她就滔滔不绝了。

“蕾蒂丝,他是第一个找我的人。”她继续说着:“真绝!我的王后姐姐病得要死,可怜的玛丽,我真是同情她。

她在位期间,我一直是她忠实善良的臣民,可是人民厌倦了宗教迫害,他们要一位新教女王。”

她的眼下略微低垂了。我想没错,陛下。可是他们如果要一位旧教女王,你会听从吗?这个问题我清楚得很。她的

宗教对她有利,已故的女王则因为宗教而绊了一跤,毁了一世的声名,死了还让人民高兴。

“女王必须按民意来统治国家。”伊丽沙白说:“感谢主,幸亏我深谙此理。

我姐姐快断气时,前往哈特菲市的大道上挤满向伊丽沙白致敬的民众,而不久前,她的名字还没有人敢提起。不过

罗勃一向效忠我的,自然他该是第一个来见我的人。

他一从法国赶回,就直冲到我面前。他说他以前就想陪我,可是那会带给我危险。

他还带着金子,表示我万一必须争取王权,他将与我联合阵线,也半醵资拥戴我,唉!他竟那么愿意。“

“他的忠心为他博得声誉,”我说着,还挖苦地附上一句:“也给他带来好处,身为陛下的护驾,是个很好的职位。”

“蕾蒂丝,他对马匹很在行。”

“对女人也是,陛下。”

刹那间,我恍悟我说得太过分了。不觉打了个冷颤。

“你为什么这样说?”她质问着。

“一个男人,有那样优越的条件,有那般俊美的仪表,当然会把所有的女性都迷得五体投地了。”

她很狐疑,不过她仍许我把话讲完,但没多久,我的脸还是被掴了一掌。她说我把她的一件袍子弄得乱七八糟,其

实,我知道那是为了罗勃。那双纤纤玉手,竟能够掴人,尤其那颗钻戒还会刮到你的皮肤,这不啻是个警告,看样子傻

瓜才会惹女王动怒。

翌日,罗勃一来,我留意到女王在观察他,也观察我。我们并未眉目传情,她八成十分满意。

那段期间,罗勃完全没意识到我在存在。他处心积虑要逞其野心,以防被投闲置散。那时候,他一心只想跟女王结

婚。

我不免猜想他那位住在乡间的妻子,不知她对那些谣传作何感想。他从未带她进宫。这必定已经引起她的疑心。要

是她来到宫廷,一定很有意思。我想象着我自己跑去拜访她,并建议她陪我回宫,然后,我就把她介绍给女王:“陛下,

这位是我的好友,杜雷夫人。您对护驾先生一向恩宠有加,因此,我就到柏克厦去造访这位夫人。我相信您一定愿意让

护驾先生享有娇妻相陪之乐。”这番想象,把我那难缠的天性表露无遗,当然,也包括我内心的烦闷。我,蕾蒂丝。诺

里斯,远比那伊丽沙白迷人,却受到宫中最英俊的男士所忽视,甚至连瞄我一眼都不曾,只因为她拥有一顶王冠,我却

除了自己之外,一无所有。

当然,我绝没那份胆量把杜雷夫人带入宫,否则那掴到我颊上的掌,恐怕不止一个,说不定还会被逐出宫廷,永不

得回返。

有个老妪就因为毁谤女王而被捕下狱。这真有意思!那居无定所,光靠打零工糊口的才太婆居然会自以为比我们这

些宫人还懂得女王闺房所发生的一切,真令我惊讶。

然而,那老杜妈也并非毫无根据。她是在替一位贵妇缝补衣物时,听说护驾先生送女王一件衬裙作为礼物,稍后她

传话出去,却说那并不是一件衬裙,而是一个孩子。

要是这谣传纯属臆测,毫不可信,则根本不须理睬一个疯老婆子的疯话。可是从女王对罗勃的态度,以及他们过从

甚密的情影看来,这种传说,有人可能会信以为真,那个老杜妈就因为这样被逮捕了。逮捕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刻传遍

全国各地。

伊丽沙白倒也相当机警,她把老太婆当成疯子释放了,还计她重操旧活。那可怜虫本以为会被凌迟至死,没想到竟

能重见天日,感激得不得了。结果,老杜妈的案子很快就被淡忘了。

我常怀疑:这件事对女王处理不久后所发生的那件事,是否有些影响。

国内外对女王的婚事当然不无臆测。本国需要一位继承人,宫中最近几次所发生的争执就因为继承权的问题而引起

的。女王的大臣都希望她尽快选个丈夫,好作安定社稷之需。她虽未入中年,但也不太年轻了。当然,谁也不敢提醒她

这一点。

西班牙的菲力浦国王就在动脑筋,我听到罗勃和女王在嗤笑他。原来女王已知道那位国王说过,假如要他娶那伊丽

沙白,他就非要她信天主教不可,而且,短期内即使她还未怀孕,他也不可能同她一起生活太久。这种话简直是存心气

她。信天主教?她之所以大受拥戴,正因为她是虔诚的基督徒,而一位准丈夫竟宣称他想尽快逃开她,光凭这句话,就

足以令她高傲地拒绝。

不过她的大臣还是希望她快快结婚。看样子,要不是护驾先生已经结婚,有些大臣还是会同意她和他结合的。嫉妒

罗勃的人相当多。我一生多半周旋在一些野心家之间,凭多年的经验,我确信嫉妒是最常见的情感,当然也是罪之尤者。

罗勃深得女王的宠爱已是不争的事实。她掩饰不住对他的好感,把许多殊荣都封赐给他。

一些善妒的人巴不得罗勃快快退场,便忙着替女王物色夫婿。西班牙国王的侄子查理斯大公爵是人选之一,沙若尼

公爵和瑞典的查尔斯王子也各插上一脚。候选人愈多,女王愈是关心,因为她喜欢佯装考虑来开罗勃的玩笑。不过一般

人并不认为她会选定任何一个。她对于婚姻,总是兴奋地期待着(年老时也一样),然而她的态度,却一直是个谜。她

内心仿佛非常畏惧,但有些时候,她又觉得那令她着迷。她这种性格随着年岁的增长日渐明显,但我们中谁也无法了解

她这方面的心思。那段期间,我们都未曾留意这一点,每个人都以为她迟早总会结婚的,要不是为了罗勃,她早就挑好

人选了。

不过,罗勃依然故我,依然陪伴着她,当她的甜心萝卜和她的眼睛、她的护驾。

苏格兰方面又来了一位新人选,那是亚森伯兰的人。女王一口就谢绝了。

在内宫,我们常交头接耳,叽喳不休。我们多方揣测,而我经常遭受警告,只因为我的胆子特大。

“蕾蒂丝。诺里斯,小心你那天出了岔子,女王就要你卷铺盖,谁管你是她的亲戚?”

一想到要被羞辱地送回老家,重度那枯燥的生活,我就颤抖不已。我已有几位追求者。赛西丽亚料定我不久就会获

准结婚,可是我还不想出嫁。我需要时间好作正确的选择。我虽然机敏,不致于在婚前胡搞,可是我非常渴望有个情人。

我听说有些宫人一怀了孕,就被遗送出宫,嫁到偏远地带,从此就把余生断送在枯燥的乡间,还得忍受丈夫的怒骂,责

怪她的轻浮,仿佛了娶她是莫大的恩典似的。因此,我乐得四处调情,但我总有个限度,绝不流于过分。我也常和一些

气味相投的女伴交换彼此的冶游经验。

我喜欢梦想罗勃看上了我,要是那样,不知将有什么结果?他已有妻室,因此我不能把他当作结婚的对象,而且即

使他没有家累,照目前看来,他也只会同女王结婚,这已是无可置疑的事实。不过我的梦想也无伤大雅啊!要是他看上

我,我们便会幽会,女王也管不着我们,因为她并非他所要的。这种想象(以后我认为那是预感)在那时候,真只是个

狂想而已。罗勃的眼光是绝不会飘离女王的。

记得有一次,女王似乎满怀心事。她的脾气一直不太好,因为她听说西班牙的菲力浦国王就要即瓦拉斯的伊丽沙白,

即法皇亨利二世的女儿为妻,尽管她不想嫁他,却也不喜欢别人得到她。

“她是个天主教徒,”她评道:“因此他不必再为宗教操心。而且,既然她无足轻重,就能够离开法国嫁到西班牙

去。这小东西不必担心怀了孕被弃。”

“这种鲁莽作风,陛下一向懂得如何处置。”我安慰她说。

她哼了一声(有时候,她也有些不太文雅的习惯),怪异地看着我:“我倒希望他中意她,她也喜欢他,不过,我

恐怕她不太行。令我烦恼的是我两个大敌竟然联姻起来了。”

“陛下登基以后,您的臣民就不再担心外犯了。”

“他们是大傻瓜!”她猛地一骂:“菲力蒲是个强人,英国必定要提高警觉。

至于法国……有一对新的帝后,可惜都是小人物,那王后还是我苏格兰家族的人,她的美,诗人都传诵不绝呢!“

“陛下的美,也是诗人所称诵的。”

她微微颔首,眼光却十分凶暴:“她胆敢自称是英国女王!那个苏格兰女孩成天跳舞,缠着诗人写诗称赞她,据说

她的魅力和美貌是无可比拟的。”

“陛下,她是个女王。”

两道凶光倏地射向我。我说溜嘴了。要是那位女王的美是由王权衬托出来的,则另一位女王该怎么说?

“所以你认为那是据说她美的原因了?”

我抓住那“据说”两字来帮助自己:“陛下,据说那位玛丽。史都华一向轻浮,周围尽是些写诗巴结她的人。”我

很机灵,我总得替自己解围:“陛下,也有人说她一点也不象传说中那么美。她身材过高,毫不匀称,还长痘子。”

“是吗?”

我稍稍松了口气,努力回想任何毁谤法国女王的话,可是我记得的尽是些赞美。

当下我又开口:“所说罗勃先生的妻子染有重病,恐怕挨不过今年。”

她阖上眼睛,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敢再扯下去:“据说!据说!”她突然吼出来:“到底是谁说的?”

她猛地转向我,捏了我一把。我痛得叫出来,因那纤纤玉指捏得可真狠。

“陛下,我只是传述别人的闲话罢了。我以为您喜欢听。”

“我是要听的。”

“我也是这么想。”

“关于罗勃先生的妻子,别人还说些什么?”

“说她住在乡间,默默无闻,根本配不上他。还说那那么年轻,就娶了她,真是倒霉。”

她回到座位上,微微颔首,唇角浮起一丝笑意。

没多久,我就听说罗勃的妻子死了,死在那乡间老居的楼梯处,颈子给扭断了。

宫廷上下,兴奋不已,在女王跟前,没有人敢吭一声,可是在私底下,却又争相谈论,且多方探听。

阿蜜。杜雷是怎么回事?她是自杀死的,抑或出于意外?或者,另有他杀的嫌疑?

以后的数月,谣言满天飞,偏偏女王和罗勃又时常出双入对,而且罗勃还一付踌躇满志的样子,仿佛他确信不久就

可以和女王结婚,照这此情形看来,谋杀是不无可能的。

我们私底下常常交头接耳,有时还谈得忘了形。父母亲把我召回家里,训诫我凡事要极端谨慎。我看得出父亲很担

忧。

“伊丽沙白可能被逼得退位。”我听到他对母亲这么说。他当然要担心,因为诺里斯一家的福祉,都寄托在这位皇

亲的身上。

谣言愈传愈难听。我听说西班牙大使书函回国,称说女王曾告诉他杜雷夫人被发现当时,早断气了几天。这种话真

要命,不过我根本不相信。伊丽沙白如果曾和罗勃共谋,那她绝不会告诉西班牙大使说杜雷夫人死后数天才被发现。德

瓜特拉是个老奸巨滑,他的国家巴不得女王垮台,这也是他想干的勾当。象罗勃。杜雷那么有男性魅力的人,每个女人

当然是千方百计地想得到他。我若是伊丽沙白,会怎么样?毫无疑问地,我会在热情奔荡的情况下和他共谋!

我们都热切地等候下一步的进展。

我不相信女王会为了男人而危及她的王权。即使阿蜜是被谋害的,她也不会让自己受到任何牵累。当然她也可能不

小心,只要回想汤玛士。西慕尔的事件就够了。

可是那时候,王冠还不属于她,她也还未对它动情啊!

目前的焦点是:罗勃已是自由人,已可以娶她。全宫、全国和全欧洲都等着看她的反应。不过有一点非常明显:一

旦她同罗勃结婚,就必定被判有罪,父亲所担忧的正是这个。

结果,女王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罗勃送出宫廷。这倒是相当明智。因为大家不会再看到他俩出双入对,女王也不

致成了个悲剧的角色。

罗勃委托他的表弟汤玛士。布伦特到那乡间老家去处理丧事和验尸事宜。他神情哀恸,不管是否出于伪装,倒是相

当伤感的样儿。事后,验尸官宣布杜雷夫人为意外死亡。

以后的几周对伊丽沙白而言真是难捱。她脾气躁怒,动不动就骂人,诅咒起来,据说就象她父亲。她专拣他甩爱用

的字眼,然后再捏人或掴人。我那时以为她很痛苦。她想要罗勃,却知道嫁给他会招来非议。她一定知道街头巷尾都在

谈论杜雷夫人的事。老杜妈的话也可能重被提起死。她的臣民已经怀疑她,要是她嫁给罗勃,他们更不会再尊敬她了。

一个女王必须有超人的本事,不应为儿女之情所累。否则,臣民们会认为她只是个犯了罪的弱女子。她必然知道若她想

保有王冠,就必须获得民心。

我一直以为女王躲在内宫里,都在想这些心事。可是没多久,我就发觉我猜错了。

罗勃回到宫中,洋洋自得,踌躇满志,以为自己马上会成为王夫。隔没多久,他就消沉下来了,惹得我这个局外人

急着想知道他俩喁喁私语时都说些什么话。

如今,我相信女王与阿蜜的死亡无关。其实她并不希望嫁给罗勃,她宁可当一颗不可企及的星,就如阿蜜未死之前

一样。她要罗勃的妻子受冷落,却不希望她死去。可能她并不想结婚,因为她对婚姻有一种恐惧。浪漫的她喜欢受人倾

慕、喜欢浪漫的情调,却不愿被任何男人绊住。

不过,我也不确定是否就是这样。无论如何,她没嫁给罗勃。她太机灵了,谁都钓不到她。就在这时,华德。狄福

洛引起了我的注意。

第四章初次际遇

她亲自替他穿上爵袍,他跪在她跟前,一付凝重谨慎的样子,女王面带微笑,却忍不住在他颈上呵痒了一下,我和

法国大使则在一旁观礼。

——苏格兰大使詹姆士。梅维尔爵士描述罗勃。杜雷被封为列斯特伯爵的情景。

她(伊丽沙白)说她从未打算结婚……我答:“陛下,不消您说,我也知道您的雄心壮志,您以为一结了婚,就只

当英国王后?然而现在,您既是国王,又是王后,您当然不希望别人对您发号施令了。”

——詹姆士。梅维尔爵士

老天爷,朕当然希望你好,可是朕不能光眷着你一个,而忽略其他人呀……你只是个情夫,并不是主人。

——伊丽沙白告诉列斯特

一五六一年,我正值二十一岁,就嫁给了华德。父母亲很赞同这件婚事,女王也很快就答应了。华德那时是第二任

希尔福子爵,年龄与我相当。由于他出自名门,所以各方咸称我们是挺合适的一对。女王说我是该结婚了,令我着实担

心了一阵,以为她已经留意到我时常瞄罗勃。

我断定罗勃一定是非女王不娶了。华德已经向我求过几次的婚,我对他又深有好感,父母亲也当他是乘龙快婿。他

年轻前途看好,将来可能留在宫廷,因此我从几个追求者当中选上了他,准备过婚姻生活。

隔了这么多年,要仔细地回想华德实在不容易。女王曾暗示我是个该结婚的女孩,她说得没错。有一段时间,我甚

至相信自己爱上了华德,也放弃了对罗勃的傻想。

婚礼之后,我和华德回到他老家嘉利堡。那是一座宠伟的官邸,耸立于一片沃野平畴之上。从它的几个高塔,可以

望见史达福夏最美的景致。嘉利堡位于史达福市西南方六英里左右,正在卢比和史东两城市的中途。

华德很以嘉利堡为荣,我也流露出极大的兴致,因为那将是我的家。堡中没有轮番戌守的警卫,两座圆型的巨塔非

常古老,早在一二二0 年就已建成。它们已历经了三百多年的风霜,依目前的情况看来,似乎还可以再屹立三百年以上。

城墙的厚度达十二英寸,上面还设有洞眼,箭支可以从中平行地射出,这使得嘉利堡成了个防卫森严的堡垒。

在征服者威廉的时代,原有一栋不知名的建筑,那时嘉利堡尚未兴建,不过目前的嘉利堡,正是那建筑物拆后重建

的。

“城堡原属于德比伯爵。”华德告诉我:“享利七世时代,就转移给狄福家族,因为德比伯爵的家族有个女儿嫁给

另一个华德。狄福洛,也就是艾塞克斯伯爵。从那以后,嘉利堡就归给我家了。”

我赞同地说这确是一座高贵的城堡。

婚后第一年,我非常满足。华德是个好丈夫,深爱着我,婚姻生活的一切都令我称心。偶尔到到宫廷走走,女王会

亲切地接待我。我猜想我结了婚她一定很乐。

她必定已经知道我喜欢招蜂引蝶。任何一个男人若没注意她(即使只是几分钟),她会痛恨。恐怕她已经看出她的

几位宠臣都在用赞赏的眼光瞧我了。

华德从未享过她的殊宠。她喜爱男士的风流和殷勤,然而他不懂那一套。我想他是太老实,才说不出那些中听的花

言巧语。他效忠女王,一心为国,可是他无法对她殷勤,就如她那几个宠臣一样。

当然,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们不常入宫。不过我一旦去了,她绝不地忘记我是她的亲戚,她会多方探问,想知道我的

婚姻生活过得如何。

怪的是,早年的婚姻生活倒引发出我对乡间生活水平嗜趣。我喜欢布置家庭。

每天冬天,城堡既寒冷又通风,我让每个火炉都升起熊熊烈火,我向仆人们约法数章:夏天六点起床,冬天则七点,

八点钟一到,各个床铺和火炉都要清理干净,还得升火。我渐渐对园艺发生兴趣,还叫一位精于此道的仆人教我,我在

各个房间摆满插花,也同女仆一起刺绣。我竟能够全心全意守着乡间生活,这仿佛是不可思议的事。

每有家人或宫廷中人前来造访,我就特别喜欢显示自己的理家本事。我们的威尼斯玻璃杯斟满琥珀色的葡萄酒,在

烛光中熠熠生光,令我深以为傲。我要仆人把所有的金银器皿都一一磨得精亮,好映得屋里的景致。我也执意在餐桌上

摆满佳肴,以博得赞赏。鸡鸭鱼牛猪等各式肉类之外,我还叮嘱厨子烘焙各种形状的馅饼,来款待嘉宾,连杏仁饼和姜

汁面包也一样。因此,堡里的一切都深获得赞赏。

每个人都惊叹万分:“蕾蒂丝真是最能干的女主人。”

我的好胜心极强,什么事都想优先,因此家务事对我而言等于是一场新竞赛。

我对家庭和丈夫都深感满足,所以我乐在其中,别无他求了。

我喜欢在堡里四处漫步,缅想过去的时光。我要仆人按期更换蔺草,免得气味难挨。还有,堡里的厕所时常臭气弥

漫,每一接近,都得屏息,可是谁家还不是这样?我规定在我们前往宫廷期间,务必把厕所清理干净,这样我们就可以

避开那些臭气了。

华德与我经常并骑出游,或在城堡附近漫步。我永远记得他带我去看嘉利牧场的那一天。牧场上的牛只与其他地方

的有些不同。

“这些母牛正是史德福种牛。”华德说。

我仔细地观察,牛只属于我们所有,因此很引起我的兴致。牛身全白,仅口、鼻、耳和蹄的地方有黑色斑点。

“但愿不要生出黑色的牛犊来。”华德说着,我正要问明原因,他就接着说:“这是我们家的传说:要是生出黑犊,

就表示有家中会有丧事。”

“真是胡扯!”我叫着:“黑犊出生怎么会影响到我们?”

“这并非没有根据,自从布顿桥战役以后,就一直流传这种说法。有个祖先因为战死,他所拥有的城堡也一度被人

占领了。”

“不过后来不是收复啦!”

“是的!但那毕竟是一件不幸的事,就在那时,刚巧有一只黑犊出生,因此黑犊对狄福家族而言,是不祥的象征。”

“那么,以后就绝不要让黑犊出生好了。”

“有什么办法?”

“不要这些牛只。”

他温柔地笑了:“亲爱的,这就等于藐视命运了。我相信牛群所带来的利润一定压得过黑犊出生的霉气。”

我盯着他那双沉着的大眼,说:“拜托好吗?不要这些牛只。”

华德又笑了。他吻着我,告诉我说在他求婚多次之后,我能够答应嫁给他,真让他开心。

我的请求是有道理的,因为我正在怀孕。

婚后一年,小女潘乃珞就出生了。

我体验到作母亲的喜悦。当然,小女既聪明,又漂亮,各方面都比别的小孩要出色得多。我只要能陪在她身边,就

非常满足,而且我受不了和她相隔太久的煎熬。

那时候,华德确信他找了一个理想妻子。可怜的华德,他的眼光真是差劲。

然而,我才忙着照顾潘乃珞,却又怀孕了。这一次我已不象前次那么喜悦。我的热度向来维持不了多久的,怀孕的

那几个月我实在烦透了。而且,潘乃各渐渐显出她的个性,再也不象以前好么温驯。我也愈来愈怀念宫廷,想知道那边

所发生的一切。

堡中不时传来宫廷的消息,大多是有关女王和罗勃。杜雷的韵事。罗勃已是自由人,女王却迟迟不肯嫁他,他的愤

怒是可想而知的。不过女王也机灵得很。如果她嫁了他,如何逃得过舆论的指责?当然不能。在她有生之年,只要她同

罗勃结婚,就有试想杀阿蜜的嫌疑。直到今天,人民还在谈论不休,即连嘉利堡这样的偏远地带,也还有人谈及。有的

人甚至说这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阿蜜的死,至少是罗勃一个人下的毒手,这在英国几乎无人不信。

怪的是这些谣传更令我为上罗勃。他是一个强人,懂得运用手段来逞其大欲。

我竟日缅想着他,为了女王不嫁他而深深暗喜。

华德仍是个好丈夫,可是他原先对我着迷的那股狂热已不复存在。依我看来,男人不可能一直叹服于妻子的床上功

夫。当然,他也绝无法令我满足,他那付忠厚相,如何能令我永远动心?以前我因为渴望一试,才会那么喜欢他。现在,

女儿都已经一岁大,还有个胎儿即将出生,我不觉日渐厌烦了起来。自结婚以后,我首次有了不忠实的念头。

我不能挺着大肚子进宫,可是我急于知道那边的一切情况。有天,华德回到嘉利堡,带回女王生病垂危的消息。

我的心不觉一沉,仿佛上了大当一般。真奇怪,我竟无法看清未来。不过,说不定这是值得庆幸的事情。要是我有

先见之明,恐怕我早已作出什么越轨的事也未可知。

华德闷闷不乐,我猜想父母亲一定也在担忧。女王如果死了,英国会有什么变故?那位当上法国王后的苏格兰玛丽

据说有登基的可能,因为她文君新寡,已被遣回英国了。

“老天!!”华德叫着:“那两位波兰兄弟还兼程赶到伦敦,显然是想把玛丽。

史都华弄上王座。当然,表面上他们扬言并无企图,只请请求女王提名玛丽为继承人。“

“他们要天主教复辟!”我嚷着。

“正是!”

“女王怎么说呢?”

“她病得快死。她把杜雷找来,说要他陪她度过最后一刻。”

“还不到时候呢!”

我很快地插上一句。

我盯着华德,心想:她一死,罗勃就会另娶,而我却嫁了这位华德。狄福洛!

就在那一刻间,我开始讨厌我的丈夫。

“她召见了他,”华德继续说着:“告诉他说要不是她当了女王,早就跟他结婚了。尔后她把几位大臣召到床边,

告诉他们说她希望罗勃。杜雷为王国的大护法。”

我屏住气息说:“她真地关心他!”

“你难道不相信?”

“她不肯嫁他。”

“那是因为他有杀妻之嫌。”

“我怀疑……”我旋即噤声,仿佛见到她被抬往皇陵,结束了她的短命王朝。

全国会有什么变故呢?有人想立苏格兰的玛丽为王,有人则要凯撒琳。格雷登基,这么一来,岂不要闹内战了吗?

不过最令我耿耿于怀的问题不是女王若死了,罗勃怎么办?我一直怪自己嫁得太早,假如我多等一会,说不定反而好此

呢?

不久,我就分娩了,还是个女儿,我叫她桃珞西。

女王复原了,这未尝不是意料中事。她健朗如昔,仿佛没病过一般,真是罕见。

罗勃的姐姐玛丽(即享利。席尼的妻子)因为日以断夜地看顾女王,变得憔悴不堪,还得了天花。听说她请辞回家

休养,宫廷方面,当然义不容辞地准了。那一脸麻花,是她照顾伊丽沙白的报酬,女王是绝不会忘怀的。伊丽沙白有一

种美德:她对于那些有恩于她的人一向铭记在心,何况玛丽。席尼又是她甜心萝卜的姐姐。

华德说一般人又开始相信女王和罗勃的婚礼将于近期举行。

“不久以前还不行,为什么现在又可以了?”我问。

“时间不算短了,”华德提醒我:“她一康复,人民都非常高兴,他们不会介意的。何况大家又希望她赶快结婚,

她有个继承人。她这次的病,显示出后继无人是多么危险的事。”

“她不会死的,除非她想死。”我阴阴地说。

“那要看上帝的意思!”华德冷静地反驳。

宫廷立刻又回复原状。罗勃重又得宠,重又与女王形影不离,而且充满希望。

民意的动向,显示他已是王夫的最佳人选,这一点我非常相信。

大病得愈,女王显得精神奕奕。她竟赦了两位波兰兄弟,这是她一贯的手腕。

她要人民知道她是多么慈悲,对任何人都不会记恨。不过,两位波兰人还是被逐出国门,宫廷又回复以往的升华景

象。

然而,女王和罗勃的婚约,还是迟迟不见发布。

光凭华德和宫廷来的访客传递信息,实在令人心焦,因为我想知道的,他们并未悉数相告。我暗下决心,打算一坐

完月子,就立刻入宫。女王会欢迎我的。我把谒见礼预习一遍,我得屈膝下跪,眼中含着快乐的泪水,因为她复原了。

眼泪问题,有一种植物的汁液可以代为解决。这样一来,我就可以骗她把过去的事详述给我听,我也会告诉她平静的乡

居绝不比宫廷有趣。她向来羡慕婴孩子,当然,没有她嫉妒其他女郎那般厉害。

她很亲切地招待我,我也行礼如仪,为她的康复而称谢上帝。我表演得很逼真,仿佛打动了她,因为她把我留在身

边,还送我一匹紫蓝色的丝绒和一套丝质襞襟,要我做一套衣服,这是她恩赐的表示。

我正在宫中,则巧听到那位曾向女王求婚被拒的查理斯大公又向玛丽。史都华求婚的消息。女王对那个苏格兰皇亲

的敌意是无可掩饰的,她关心玛丽的一切,一听任何情报,就全神贯注,紧张得很,过后还牢记在心。她嫉妒玛丽倒不

是因为后者的继承权无可置疑,也不是因为玛丽曾抢着要登基,而是由于玛丽是人所公认的第一美人,尤其人家也是一

位女王。这么一来,女王的竞争心里就非常明显了。玛丽的冰雪聪明殆无疑义,然而她的机灵、狡猾,绝及不上伊丽沙

白的百分之一,这一点我相当确信。

她们两人的生活背景是多么不同!玛丽,一个法国宫廷的宠儿,备受奉承,深得公公的欢心和丈夫的宠溺,还是众

诗人眼中的西施。再看我们伊丽沙白:孩提时代就备受艰辛,少女时代也不得安宁,竟日在死亡边缘挣扎着。我想这是

造就出今天的她的主因。以前的酸苦,无疑是很值得的。

怪的是象她那么聪明绝顶的人,只因为大公向玛丽求婚,竟也掩不住心中的妒火。若她只是妒在心里,那就不一样

了。要是她不把威廉。赛梭召来,开口就骂那个“奥地利流氓”,还宣称她绝不答应让他和玛丽结婚,她并说玛丽既然

想继承王位,最好留心她这位现任女王的意见,否则会不堪设想。

赛梭很担心女王这一骂,会被传笑柄。不久奥皇来信说他的儿子遭到侮辱,他不想再忍这口气了。女王看完信,只

是嘻笑了事。

那时候,罗勃必定自以为前途看好。我不时瞥见他,他的自信是无庸置疑的。

他和女王简直形影不离,而且常独处于内宫,怪不得老杜妈那干人会相信那些谣传。

不过,女王仿佛仍记挂着阿蜜事件,所以还一直犹豫着。

女王的另一位追求者,瑞典的伊利,竟浪漫地谈起恋爱来了。消息传来,女王忍不住一再重复述说。他在皇宫外看

到一位卖胡桃的美女,名叫凯蒂,竟迷上了她想娶为妻。“真动人,真象个神话故事。”伊丽沙白说着:“可是那位飞

来鸿福的穷凯蒂却拒绝了他。”照她的看法,凯蒂是该谢谢她的,由于她曾拒绝伊利,凯蒂才有那么好个机遇。不过,

一个能娶卖胡桃女郎的男人,当然配不上英国女王,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女王喜欢谈她的追求者。她经常要我坐在一旁,听她详述每个求婚始末。“可是,依然是个处女。”她轻轻一叹。

“隔不了多久的,陛下。”我说。

“你不同意吗?”

“追求您的人那么多,陛下,我相信您一定会选定一个,让他成为举世最快乐的男人。”

那双棕色的大眼半眯起来,我猜她一定在想那位“甜心萝卜”。

自从她听说查理斯大公向苏格兰女王求婚以后,就特别看重苏格兰大使詹姆士。

梅维尔了。她为他弹琴、唱歌,还为他跳舞,这些她都很专精,舞蹈尤其是她的拿手本事。她身材修长,舞姿高贵

优雅,因此舞厅中尽管衣香鬃鬃,她仍是众人瞩目的女王。

她会询问梅维尔的观后感,而且,也总会问到她与那位苏格兰女王比起来如何。

可怜的梅维尔!他既要恭维女王,又要维护自己女王玛丽,真是不易讨好。我和宫中几位姑娘就喜欢看他那付窘态。

不过,女王虽千方百计想套他,却因无法逼他到戈而忍不住破口大骂。

象她这样的女人,竟这么在意世间的浮华,真叫人吃惊,然而她的确很虚荣。

在这方面,罗勃就和她非常相象。他们两个都相信自己技高一筹。罗勃认定他时机一到,就可以折服她,我猜他打

定主意要在婚后当个主人。伊丽沙白呢?也打算发号施令。王冠就在他俩之间熠熠生光。她想独霸,根本不愿把王冠拿

来同任何人分享。罗勃则自信满满地持续他那大无畏的追逐,目标是女王或王冠?我想我知道,但我怀疑伊丽沙白是否

知情。

有一天她心情很好,我们帮她着衣时,她对着镜子微微而笑。我每次回宫,她都会带我到她寝宫去,我想女王大概

喜欢同我闲聊。据说,她偶尔也欣赏我那出了名的伶牙利嘴。不过我如果忘了形,她会瞪我一眼,有时,还会掴我或掐

我。这是她的警告。

她一面笑着,一面还不时颔首。罗勃来时,我看她注视他的神情,就知道她心中所想的与他有关。等秘密一揭穿,

我们简直都不能相信。

她表示自己一直以她那位苏格兰皇亲的幸福为念。因此她左思右想,终于帮玛丽找着了一位丈夫。她相信这位乘龙

快婿定是个最理想的人选,因为她对他的珍视,超乎其他的人。苏格兰女王一定会明白大英帝国女王是多么尊重她。为

了她,伊丽沙白女王把全国中最优秀的男士赏给她作丈夫,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罗勃。杜雷!

罗勃一听到消息,震怒不堪。这无异是个晴天霹雳,存心要他梦想成空。他明白玛丽女王绝不会要他,而女王竟作

这种决定,显然她不要他了。

当天内宫中一片阒寂,谁也不敢吭声。没多时,罗勃排开众人,大步跨入她的寝宫。他俩对谈时,我们听到叫嚷的

声音。我怀疑女王和臣民之间,是否曾有过这番景象,不过罗勃不是泛泛之辈,他的盛怒,当然是可以理解的。

突然间,一切复归寂静,我们都错愕不已。罗勃一出来,谁也不瞧一眼,然而神情中却带着自信,真不知是何原因。

我们很快就明白了。

贵为女王,竟会考虑下嫁一位公爵之子,这是不可思议的事。因此,伊丽沙白决定要擢升罗勃,立他为列斯特伯爵

和敦拜男爵,领有坎尼华兹和艾斯托两地的采邑。他的头衔,除了皇族之外,没有人受封过。

他俩言归于好,然而在他们背后,每个人都暗笑不已。她当然不会放弃她的“甜心萝卜”。她想封他爵位,因此才

想出这种妙法,何况她可以一箭双雕,不仅达到目的,还侮辱了苏格兰一顿。

宫廷中人都了解她的用心,然而民间的看法却绝不一样。她竟愿意撮合苏格兰女王和罗勃。杜雷之间的良缘!以前

那些蜚言流语多么廖误!她怎么可能涉嫌谋害杜雷的妻子?女王显然是清白的,因为她在杜雷成了自由人之后,并没有

同他结婚,现在还打算撮合他与苏格兰女王。

聪明的女王达到了目的,甜心萝卜受封成爵,人民也不再怀疑女王是个杀人凶手。

罗勃受封当天,我也在场。典礼在西敏宫举行,非常隆重。我绝没有看过女王那么快乐过。罗勃一身华丽的宫廷礼

服。显得异常尊贵。他昂头阔步地进入大厅,出来之后,他的财富和权势比进去以前要倍增许多。不久前,他以为好梦

成空,以为女王真要将他放逐到苏格兰,如今他明白她毫无此意。她那么做,只是一种手段,好达成沛降恩泽给他的目

的而已。在他担心失宠之时,这正是她深情的明证。

伊丽沙白以一身的光辉灿烂迈入大厅,对罗勃的爱,使得她春光焕发、曾增美丽。在她的前面,是个手执权剑、身

材颀长的年轻人。“那位是唐利。”有人对我耳语。不过我因为全神贯注在罗勃身上,几乎没留意他。要是我明白他在

我未来的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我就该多注意他才对。

所有的眼睛当然都集中在那一对主角身上。女王表达感情的方式常是那么肆无忌惮,一直很令我惊叹。

罗勃跪着,女王为他扣上斗篷。教人吃惊的是,女王竟在这时把纤纤玉指探入他的襞襟,并搔他的脖子。

觉察的人不只我一个,我看到詹姆士。梅维尔爵士和法国大使在互使眼色。当时我想:这个举动将传遍欧洲及苏格

兰。苏格兰女王已经公开表示:她曾受过大英帝国女王的侮辱,提到罗勃时,还称他为女王的护驾。

伊丽沙丘白仿佛并不在意。当下她转向梅维尔,因为她瞥见他对那法国佬使眼色。她精得很,任何事几乎都逃不过

她的眼睛。

“喂!”她叫着:“你觉得列斯特先生怎么样?看样子,你是比较喜欢那位男孩子罗?”她朝唐利的方向一点,梅

维尔瑟缩了。那时我不知情,后来才明白女王是想让梅维尔知道她已洞悉一项撮合唐利和玛丽。史都华的密谋。她搔弄

罗勃的颈子,正表示她在想着玛丽和那个高个子男孩结婚会有什么结果。

她假装要阻止这项姻缘,而其实却暗中大力撮合。唐利的分量,她已经拈过了,他二十岁不到,相当修长,所以显

得比实际身材要高得多。他是个漂亮男孩,有双又圆又蓝的大眼睛,皮肤则十分细嫩,还泛着桃红的光泽。这付长相,

喜欢漂亮男孩的人都会迷上。他举止很斯文,然而那松松下垂的唇,却流露出执拗暴戾的神气。

他弹得一手好琵琶,舞姿又美,对王位的继承权当然也有些不足取的要求,因为他母亲是玛格丽特。铎德(享利八

世之姐)的女儿。

一和罗勃比较,他的缺点就全都暴露出来了。女王一定心里有数,因此她和梅维尔一样,早下定决心要唐利弄到苏

格兰去,尽管她表面上反对。

典礼之后,女王回到寝宫休息,罗勃是去拜谒她。如今,他已是列斯特伯爵,而且即将成为通国最有权势的男人。

我坐在内宫,每个人都在谈论封爵大典的事:列斯特伯爵多么俊,女王多以他为荣……没看到她怎么搔他的脖子吗?

她多宠他!大庭广众之下,她也掩不住内心的感情,不知他俩独处时又是会是什么样子?

我们就这样叽喳不休。“隔了不多久的。”每个人嚷着。许多人甚至要打睹封爵大典只是婚礼的前奏。一个女王嫁

列斯特伯爵总比嫁罗勃。杜雷还容易得多。但伊丽沙白宣布他是女王夫婿的理想人选时,她所指的女王并非苏格兰女王,

而是她自己——大英帝国的女王。

稍后,她单独见我,问我对封爵大典有何感想。我答说印象实在很深刻。

“列斯特伯爵看起来非常英俊,不是吗?”

“的确是的,陛下。”

“我从没看过比他英俊的男人,你呢?噢,别那样说。你是个忠实的好妻子,当然不觉得他比得上华德。狄福洛。”

她盯着我,眼光十分锐利,我担心我是否曾经露出了马脚,让她窥知了我对罗勃的兴致。

“陛下,他们两个都很迷人。”

她笑了,还开玩笑地捏了我一把:“老实说,宫中没有一个男人比得上列斯特伯爵,不过我很高兴你认为华德可以

和他较量。我不喜欢不忠实的妻子。”

我感到一阵不安的刺痛。她如何了解罗勃对我的影响?当然我绝未泄露秘密,他从未瞧过我。也许她以为所有的女

人都喜欢他吧!

她接着又说:“我本想让他同苏格兰女王结婚,她却觉得他配不上她。要是让她瞧过罗勃一眼,就会改变主意了。

我把列斯特伯爵让给她,等于给了她最大的恭维,没想到她竟然那么不识抬举。我老实告诉你:要不是我已经打算好不

结婚,罗勃。杜雷将是我唯一想嫁的人。”

“陛下对他以及他对陛下的感情,我很了解。”

“我曾把这番话告诉过苏格兰大使,蕾蒂丝,你猜他怎么说?”

我恭谨地等她发言,她便接道:“他说:”陛下,不消您说,我也知道您的雄心壮志。您以为一结了婚,就只当个

英国王后。然而现在,你既是国王,又是王后,您当然不希望别人对您发号施令了。“

“陛下同意吗?”

她轻推了我一下:“我想你明白得很。”

“我只知道我很幸运,能与您的皇族成为亲戚,而且还能服侍您这样一位高贵的女王。”

她点点头:“我必须承受一些负担,”她说:“今天,看他站在我面前的样子,我忍不住想放弃决定。”

我们的眼光相遇了。她那双大眼就象探照灯一样,照得我心慌不已。以后,这种情形还多得是。

“我只能听天由命,”她又说道:“罗勃与我……我们必须认命。”

我觉得她似乎在警告我,不禁担心外间对我的批评。我的妩媚并没因为生育而稍减,反而大为增加。也常意识到男

人的眼光尾随着我,更常听说我是个相当令人动心的女人。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她说着,就起身打开一个抽屉,并拿起一个小纸包,上面有着她的字迹:“吾爱玉照。”

她展开纸包,里头是一帧缩画。罗勃的脸直盯着我瞧。

“画得维妙维肖,你觉得呢?”

“正是列斯特伯爵,丝毫不差。”

“我拿给梅维尔看,他也说很象。他想借给他的女主人看,因为他觉得只要苏格兰女王看了一眼,就绝抗拒不了他

的魅力。”她狡猾地一笑:“当然我不会借他的,我只拥有这一帧,因此不能外借。梅维尔也知道,我想他会了解的。”

画相本是她递给我的,现在她一把擒过,并小心地包好,这象征她对他的感情,看来,她是不会放松他了。

封爵之后,罗勃无疑已确信他和女王就快结婚了。女王虽坚称要维持其处子之身,我仍相信她真正打算的还是结婚。

如今,罗勃已是通国屈指可数的富豪。他受封不久,就着手整理坎尼华兹堡,这种摆气派的行为是意料中事。当然,他

与女王相当亲密。女王的寝宫近似会议厅,她经常在里边接见大臣,然而罗勃总是未获召请或未先通报,就擅自闯入。

有回他从更衣宫人手中抢下女王的一件内衣,自己代为呈交,那时她还躺在床上,他就趁势吻了她一下,被别人发觉了。

我不禁想起过去伊丽沙白与汤玛士。西慕尔的往事。西慕尔也能够自由出入她的卧室,可是我愈来愈相信他们不曾

有过肌肤之亲。伊丽沙白一向喜欢调谑,有人说,这便是她维持情缘的妙法。

有关她的谣言非常多,与事实相距也非常远,然而她的婚事却一直悬而不决。

追求女王的人那么多,却没有人赢得王夫的头衔,这是空前未有的事,然而伊丽沙白以此为乐,存心要整那些追求

者。

身居众追求者之首的罗勃开始绝望了。他俩已不再年轻,如果女王想有个健康的继承人,现在正是结婚的时候。

身为女王,伊丽沙白当然明白继承人健康的重要性,然而她仍迟迟不肯结婚。

以前外国王室向她求婚被拒,大家以为她喜欢罗勃;如今时候到了,她却尚无结婚的表示。她既然钟情于他,每个

人遂都希望她尽快与罗勃成婚,当然,罗勃的劲敌除外。

她依旧迟疑不决。渐渐地,人人便开始猜想她不结婚是否另有原因。有人传说她与别的女人不一样,她不能生育。

这样一来,结婚除了使一个男人来分享王位之外,也就别无意义了。据说她的洗衣妇曾透露她几乎没有月经,这暗示她

不能生育。

尽管她的洗衣妇不可能有此胆量泄露秘密,我还是赞同这种说法。不过这是个谜,那时候女王对罗勃。杜雷那深清

款款的样儿,十足就是女人恋爱的模样,怪的是她并没掩饰感情的企图。

我曾怀疑后天的环境对她是否不无影响。安。葆琳死时,她才三岁,可是她却已经懂得想念母亲。这是过度早熟的

表示。象安。葆琳那么聪明好玩的人,似乎不可能花太多时间照顾女儿,不过她总会去照应几次吧!这几次的造访,我

想一定给这小女儿留下难忘的回忆。安。葆琳是出了名的品赏家,据说她喜欢替小女儿打扮,然而她突然消失了。我想

象得到那位聪明过人的小女孩到处质问,却得不到满意的答复。漂亮的衣服不再出现,相反地,保母却要为她的急需衣

物向父王告急。连砍过两任妻子头颅的父亲,如何能不吓人?尔后,一位继母死于难产,另一位遭受轻视而告离婚,最

后是凯撒琳。巴尔,那位仁慈的孀后,然而她又同巴尔的丈夫调情得过火,以致被逐出孀宫。再则是一连串的囹圄之灾,

随时有斧刃加颈的危险。直到最后,她登了基。难怪她处心积虑要保有王位,那样的父亲,难怪她不信任男人的感情。

这是否就是她不愿让别人(即使是她心爱的罗勃)分享她一些王权的原因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婚礼却遥不可期,罗勃遂变得暴躁不堪,两人的争吵时可听闻,其次,我们听到女王提醒他说她

是女王,要他最好小心点,他闷闷不乐地离去,女王却又急急请他回来,两人便又和好如初。

苏格兰方面的事,也是我们所津津乐道的。

玛丽嫁了唐利,女王心中暗暗欢喜,却佯装不快。她曾和罗勃嘲笑过玛丽:“她以后有得瞧啦,”她说:“想想看,

罗勃,她差点同你结婚呢!”

我想她尽管不希望玛丽拥有他,却因为玛丽不要他而存心想整人家。

如今,她真正得到她身边那干参政人士的敬意。象威廉。赛梭、仓西勒。尼可拉。

倍肯,以及苏西克斯伯爵这些人都渐渐知道她有机灵的政客本领。刚开始,她的地位岌岌可危。在私生子的毁谤随

时可及之时,她如何能有安全感?在起初,伊丽沙白王朝之不稳,大概比任何一个王朝都来得严重。如今她年届三十三,

她想在人民心中取得一席之地,以与其父亲抗衡。享利八世尽管横行多端,却从未失去民心。

他浪费公帑、四处冶游,又换妻杀妻,却仍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和国君,他在位期间,从未有严重的叛逆发生。无

论在长相、举动。和声音方面,伊丽沙白都肖似他;连她诅骂的话,也与他的雷同。女王所到之处,各方莫不称说:

“真是享利的女儿!”

她明白这是她最有利的特色。她是享利的女儿,这一点谁也无法否认。有一段时间,他还认为她是他的婚生女呢!

然而她仍需提高警觉。苏格兰的玛丽就在觊觎王座,所以把她嫁给一个笨弱的纨裤公子不仅会削弱苏格兰的势力,

还可以使玛丽派的人物对玛丽起反感。此外,珍。格雷的两个妹妹凯撒琳和玛莉,还留住在塔里,未得女王许可就结了

婚。这样一来,比她有权登基的那几个人统统在她掌握中,不怕她们作乱。

苏格兰女王怀孕的消息一传来,伊丽沙白惊慌万状。如果玛丽有本事生个儿子,人民就会将她和英国女王做个比较。

她一直闷闷不乐,直到另一件消息传来,她才开朗些。原来那大腹便便的苏格兰女王在一次要命的晚宴中,眼睁睁看着

她那位义文秘书利其欧被谋杀而死。一听说利其欧可能是玛丽的情夫,伊丽沙白装出一付震怒的样子,其实她在内心里

暗暗称快,同时还满怀热望。哎!我们的女王,她真是个谜。

格林威治宫为女王的出生地,深得女王的喜爱。那儿的会宾宫非常雅致,挂满鲜艳的织锦。每有宾客来到,女王总

喜欢展示她诞生的那间寝宫。她站在房中,眼神十分奇特,仿佛想到她母亲精疲力竭地躺着,柔黑的秀发散在枕上的情

景。她是否也想到安。葆琳一听到“是个女婴”时满心的抑郁,只因为儿子才可能扭转她的未来?此际,伊丽沙白脸上

定流露出坚决的神情,她要证明自己比任何男孩子都要强。

有一次舞会,她穿着一套亮闪闪的篷裙,红白想间,缀满鸟蛋大小的珍珠,襞襟上的钻石,象朝露一样地熠熠生光。

威廉。赛梭走进来时,她正与一位新近得宠的英俊男士汤玛士。韩尼兹共舞。赛梭的神态显示出有要事禀报。女王

立刻召他过去,他低耳语一会,我注意到她的脸色变白了。当时,我正和宫中的跳舞能手克利斯多夫。哈顿共舞,离女

王很近。

“陛下不舒服吗?”我低声问她。

几位宫人围了过来,她看着我们,伤感地说:“苏格兰女王生了个漂亮儿子,我却还是孑然一身。”

她神情悲哀,脸色苍白。赛梭又向她低语数句,她微微贪首。

“召梅维尔过来,”她说:“朕要向他道贺。”

那位苏格兰大使一过来,她脸上的哀感倏地消失无踪。她告诉梅维尔说她已得知佳音,并深以为庆。“朕那位苏格

兰姐姐真是有福。”她说着,语气十分快活。

“孩子能顺利产下来,真是奇迹。”梅维尔答道。

“哦!是的,这种难关在所难免,不过这个好儿子将是她的安慰。”

梅维尔问她是否愿意当小王子的教母,她答:“当然愿意。”

稍后,看到她眼光一直盯着罗勃。当下我想:她不能再拖了。苏格兰女王产子,表示她急须替英国生个继承人。她

现在就要罗勃了,毕竟她一直是要他的啊!

在女王身边,我一直相当得宠。新年到了,她还赏了十三码的黑色天鹅绒缎给我添新装,这是一分昂贵的年礼。

我们在格林威治宫欢充圣诞佳节的一连串盛典,我非常兴奋,因为最后几个星期,罗勃总算注意到我了。我常在拥

挤的大厅中猛抬头,发现他正盯着我,我们总是对看一会,再微微一笑。

全宫中,罗勃不仅是最英俊的男士,也拥有最多的财富和权势,这个事实无庸置疑。他具有一种男性气概,一眼即

可辩出。我迷上他到底是由于他地不可抗拒的男性魅力,抑或因为女王专宠他才接近他,借以气气女王?我也不太清楚。

我们之间的幽会必须绝对保密,万一传到伊丽沙白的耳朵里,不仅会引起一场风暴,我与罗勃所蒙受的宠幸,也将从此

断绝。由此以观,未来的光景真是充满着紧张和刺激。

我一向就喜欢冒险。

女王一旦召唤,罗勃立刻会弃我而去,这个事实,我不会笨得料想不到。王冠是罗勃的第一号爱人。对于权势,他

是心无旁骛,志在必得,而且全力以赴。不幸的是,他只能全凭伊丽沙白的喜恶来判定他是否能分享王冠,而且每过一

天,伊丽沙白却愈显得不情愿让他野心得逞。

如今他渐渐掩不住心头的恼怒,他的改变已观察得出。女王屡次燃起他的希望,却又屡次延搁,因此他必定恍悟她

终究是不会嫁给他的。他离开宫廷已有数天,这令她动怒。每次她走进一间人多的屋子,总会以眼光四处寻找他,如果

他不在,她就暴躁异常,而且她离开时,总有个人会遭殃。表面上虽说是那个倒霉鬼无能,而真正的症结,其实是因为

罗勃不在,她不过是迁怒罢了。

有几次她把他召来,质问他可以胆敢缺席,他就说他觉得自己在场与否,似乎无关紧要,结果他俩就争吵起来了。

我们听到他俩对骂的声音,都叹服罗勃的勇敢。

有时他从内宫大步跨出,女王则跟在后面大嚷说她很乐意摆脱他,然而隔不了多久,她又派人去找他,两人便重归

于好,他又是成了她的“甜心萝卜”,可是一碰到那关键问题,她却又死不让步。

据我猜想,罗勃八成已灰心了。他渐渐恍悟她根本不想同他结婚。我看过她吻他、抚他、揉弄他的发,然而也仅此

而已。她绝不会过分亲热,而达到那自然的高潮。在这方面,我开始怀疑她是否有些不正常了。

我梦寐已久的时机终于到了。无疑地,罗勃已成了我梦魂萦牵的人。也许我是看到他和女王出双入对,故扮情侣

(至少她是如此)的傻样子,才觉得懊恼和不耐罢?也许,我是要替自己被掴被掐的痛苦图个报复。再不然,我也要她

明白我在某些方面,确可以跟一个女王较量而遥遥领先。象我这种个性,偏要在她面前装出一付感戴莫铭的卑屈样,真

折煞我也。

那次的际遇,永铭我心。

我与几名宫人陪侍在女王身侧,替她更衣、化妆,以出席当晚的盛会。女王仅穿着内衣和亚麻衬裙,顾盼镜中的自

己,唇间浮起了一丝笑意。显然,她想到了什么趣事。我猜想她正打算把“宴中王”的头衔赐给罗勃。这是圣诞节第十

二夜的节目之一,被选为“宴中王”的人整个晚上都能够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他可以向在场中的任何一人提出要求,

被要求的人也一定要遵行不违。

看样子,她打定主意要将这分荣衔赐给罗勃,就如往年一般。我们为她着衣时,她八成也在想这件事。她注视那个

钮仑堡蛋型水晶表,说道:“快点!真是慢手慢脚地,还等什么?”

一位姑娘立刻端着个大盘子,趋身向前。盘上摆着几顶假发。女王选取了一顶,尔后她总算梳出一个满意的发型来。

下个步骤便是替她穿上那身钢硬的衬衣。这件事没人肯作,因为若把她的腰部扎得太紧,她会恼怒,扎得不紧,腰

部不够纤细,她又会光火。然而今晚她心不在焉,因此我们顺利完成这苦差事,她半句话都没吭。

我帮忙调整好她的鲸骨架,然后大家再替她穿上衬裙。稍后,她坐了下来,一名姑娘再端来几顶襞襟让她挑选。她

挑了一顶彼卡笛丽街市上的簇新款式,上面缀满着精巧的绝褶和尖细的花边。不过,在戴上襞襟之前,先得为她穿上全

套的篷裙。

今夜的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因此她在油盏和烛光中显得雍容华贵,异常灿耀。

我拿来她的腰带,为她系在腰间。我正在调整她带上的扇子、香丸和小镜子,发觉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试图分辨出她那锐利的眼光是何用心。当晚我特别迷人,这一点我很知道。

我的衣饰十分简单,却因此倍加醒目,更衬托出我的光艳,而伊丽沙白尽管一身亮闪闪地,却反而并不怎么合宜。

我衣服的衬里,是一种湛深的蓝色,裁缝真灵巧,懂得以银线织成许多星结来点缀那一片湛蓝。外层的色泽罗淡,为稍

浇的蓝,也有着精巧的缀饰。篷松的袖子里则与衬里的色调相同。我将颈子整个露出,再戴上一条金链子,链子仅系着

一颗钻石。至于襞襟,则流上最雅致的花边,而且也象衬里一样,缀满银色星状的饰结。

女王稍稍眯起了眼睛。我太迷人了,这令她不悦,然而我暗自称庆着。几个姑娘曾被她骂成“妖精”,但她总不能

骂我打扮过火吧。

“蕾蒂丝,”她开口了:“我看你这篷篷袖,没多大用处嘛!”

我垂下眼皮,免得她看出我眼中的得意:“是的,陛下。”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那么,我们走罢。”

我陪着她前行,但我谨慎地落后她几步。这类场合所给我的印象一向很深,因为我对宫廷生活仍觉得新奇,仍容易

受到震慑。女王一出现,厅中立刻鸦雀无声,人群纷纷为她让路。有次我就对华德说,这令我想起摩西以手杖分开红海

的情景。

某个男士若蒙她注视,就会屈膝下跪,若是个女士,则屈膝弯身,眼睛低垂,直到女王走过去为止。如果女王想同

她说话,当然会命她起身。

我立刻就看到了罗勃,我们又互换了眼光。当晚,我明白自己特别明艳照人。

我才二十四岁,婚后并非不幸福,只是不满足而已。这种不满足,那位列斯特伯爵也有同感。我厌倦了家务事,渴

望来一次冒险,好驱除日常生活的枯燥。我并非天生的忠贞妻子,我深深着迷于罗勃,我不禁恐惧了起来。罗勃长我十

岁,此时正当他的黄金时代。不过象罗勃这种人的黄金年华是会持续一生的,至少对女人而言,他永远具有魅力。

最近,女王开始对两位男士特别青睐。一个是汤玛士。韩尼兹,另一个则是克利斯多夫。哈顿。这两位都是俊帅人

物。这一类女王的宠臣,都必须具有特殊的“规格”。他们一定要英俊潇洒、风度不凡,而且都得舞艺高超。这或许表

示女王的轻浮,因为她对这些男士大送秋波,显得有失身份。然而她也有其他方面的宠臣。

她倚靠赛俊、倍肯一类的大臣,信任他们的能力,对他们也十分诚挚。其实,他们的地位远比那些漂亮的宠臣还要

坚固,因为后者很可能被一个同样英俊的新人给替换掉。罗勃是这种庞臣的第一号人物,然而我常常觉得女王一直在鼓

励别人,只为了让他没面子。

这期间,她认为罗勃把许多事都视为当然了。自从他受封成爵之后,就神气得不象话。她想要他明白她才是发号施

令的人。

她就位之后,便朝着当时的三位人物,罗勃、韩尼兹和哈顿微笑。

一位侍者端着“宴中王”的银色大礼帽进来,呈递给女王。她一接过,便朝着四周的年轻人笑着。罗勃凝视她,正

要取走礼帽,女王却宣布:“朕指命汤玛士。

韩尼兹为今晚的宴中王。“

这一刻相当紧张。汤玛士满面面春风,喜孜孜地跪在女王跟前。我向罗勃瞥了一眼,发觉他脸色苍白,双唇紧闭。

不一会儿,他昂头笑了,因为她明白每个人都在注意他。女王登基后的这几年来,不都喜欢把“宴中王”的头衔封给他

吗?“

众人必定都在耳语:“列斯特失庞了,女王不会跟他结婚了。”

我替罗勃难过,但又乐得发狂,因为那是当晚际遇的重要关键。

汤玛士的第一道要求便是亲吻御手。女王伸手给他,宣称她别无选择只要遵从。

然而她宠爱地朝他微笑,我知道她是存心气罗勃而已。

当然我与罗勃共舞,他紧握住我的手,我们四目凝视意蕴深长。

“在宫中,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他说。

“是吗,先生?”我回答:“我没发觉,我以为你只注意女王。”

“没看到宫中最美的女士是不可能的。”

“嘘!”我嘲弄地低喊:“这种话真大逆不道。”

我讥笑他,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愈加热切了起来。他的意图相当明显,我不得提醒他我已结婚,而他也是形同

已婚的人。他答说有些情感太过激烈,任何羁绊也制止不了。

罗勃并不机灵,他只是单刀直入,果决刚毅,却不懂花言巧语或快驳急辩。他不隐瞒追求我的原因,我也并不因而

不高兴。我的热情足可和他媲美,因为我光凭本能就知道我借着他可以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圆满境界。我嫁给华德时,

还是处子之身,此后,我一直忠贞自守,只在思潮中才有越轨的倾向。可是我对这男人,有一种强烈的渴望,相当于他

对我的欲想。我看得出他会激怒我,然而我决心要他明白:一旦他试过我,就少了不我。我想到女王和罗勃争吵时的那

付怒容,要是她现在听得出我内心所想的,不宰掉我才怪。这正是我继续执迷的理由之一。

他说我们得暗中幽会。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我毫不在乎。我已经抛却了谨慎和良心,我只在意他是否爱我而已。

女王和那位舞蹈能手克利斯多夫。哈顿共舞。他俩翩然生姿,曼妙优雅,正是女王所醉心的搭配。舞毕,全场报以

热烈的掌声,还宣称女王舞艺空前地精湛,甚至超越她自己往昔的表现。

“宴中王”汤玛士。韩尼兹接着就说,这要的舞姿既是前所未见,且高不可攀,他将要求每个人禁足片刻,因为御

足所到之处,即使别人只是踩一脚,也形同亵渎。

我不由得暗笑。这种过度的奉承简直令我吃惊。我一直以为明伊丽沙白这种老奸巨滑的人会笑责一阵的,然而她毫

无表示,仿佛理所当然似地。

宴中王又宣布,舞会既暂停,就换个节目,名叫问答游戏。他将要提出问题,并挑选回答的人。

一个备享殊荣的人一旦稍稍失庞,他的劲敌就等不及要落井下石,以逞其快意。

这情景使我想起那些打落水狗的人。今晚,罗勃远不及以往风光,每个人似乎都想多羞辱他一点。一个人能引起诺

大的妒意,实在少见。其他帝王是否曾宠过一个臣下,就如女王厚爱罗勃那样呢?我不禁怀疑。

韩尼兹自然也免不了考问罗勃,因此宫中鸦雀无声,大家都凝神静待。

“列斯特先生,”韩尼兹开口了:“命令你对陛下询问一个问题。”

罗勃俯首静候。

“恶评和嫉妒,哪一种较难扫除?”

我观察着罗勃,当时我离他很近。他满腔温怒,地神态从容,实在可佩。

他转向女王,声音十分冷静:“陛下已听到宴中王的命令,他是您所挑选的今夜之王,因此我别无选择。我请您以

您的睿智回答我们。”

他复述问题时,女王神情凝重,亲切地朝他笑着:“先生,我认为两者都不容易扫除,不过嫉妒还要难些。”

公开受嘲,罗勃异常难堪。女王还故意跟韩尼兹联合阵线,更是令他激怒。

当晚,他再也没接近女王。许多人正翩翩起箅,他却牵着我,把我拉出大厅,直走到一间他熟识的雅房。他拉我进

去。并关上门。

“先生,”我低唤着,感觉得出我声音中的激颤:“我们一定被看到了。”

他猛力地抓着我,嘴唇离我极近:“即使有人看到,我也不在乎。”他说着:“我什么都不在乎……除了这个。”

他把我的襞襟取下抛开,两手搁到我肩上,硬把我衣服扯开。

“先生,您希望我光着身子吗?”我问着。

“款!”他唤着:“款!对了。我在梦中曾多次见过你。”

我渴望他,正如他渴望我一般。真情不待掩藏。

“你好美,美得一如我的想象。”他喃喃低语:“你正是我梦寐以求的,蕾蒂丝……”

而他,也一如我的梦想。这样的经验我未曾有过。他的情感,是愤怒和欲望的混合,这点我不能不知道。我为此激

忿,却无损于我的热情。我决心让他明白我是他前所未见的一位情妇,我要他同我一样坐立不安。他得准备冒失庞的危

险,正如我愿意违背婚姻的誓言。

我暂获成功了。我体会出他的奥妙,也因为明白我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欣喜不已。

尽管女王会想他,我知道他离不开了我。我大为欢欣,仿佛我天生就具有特殊的魅力,可迷倒男人,教他们离不开

我似地。而且,我注定要同这男人亲热,正如他注定要渴望我一般。

我俩彼此着迷。然而我们溜出来,一定是有目共睹的。好一会儿,我们回到舞厅,我不由得不安了起来。

女王必定会想念罗勃。她是否曾发现我也不在了?相信我马上就会知道的。我不觉打了个冷颤。万一被逐出宫廷,

我怎么办?

以后几天,女王毫无表示。罗勃未到宫廷,我知道她很想念他。她变得躁怒不堪,还声称某些人自以为去留自如,

看来该教训一顿才行。

不久,韩尼兹和列斯特交恶的消息传来了。列斯特捎信给韩尼兹,说他将带一根手杖去拜访他;韩尼兹则回答说他

将以一支剑来恭迎大驾。

伊丽沙白一听,盛怒不已,同时也有些恐惧。她担心罗勃会发动决斗,而被杀死。几位宠臣间如此蛮干,实在不是

她的本意。她把韩尼兹召来,着实训斥了他一顿,指问他是否自以为能够抗命,斗剑非儿戏,下次他如果再这样蠢,有

人就得尝尝斧头的滋味了。

她大概还掴了他几个耳光,因为他一出来,我发现他两只耳朵红冬冬的,整个人仿佛给泄了气一般。

再来轮到罗勃,我忍不住地凝神细听。

她非常光火,比训韩尼兹时还要动气。

“混帐!”她吼着:“我一直希望你好,可是我总不能光宠你一个而别人什么份儿都没。我还有其他臣仆呢!记住,

朕只有情夫,没有主人。任何人蒙朕抬举,就能够蒙朕贬抑。那些利用朕的恩宠而胡搞蛮干的人,就得尝到这个苦头。”

只听到罗勃平静地说:“陛下,臣谨请告退。”

“退罢!”她叫着。

他一出来,看到我,便盯着我,这是一种邀请,要我跟着他。我一等有机可乘,便一溜跟上去,就在那晚幽会的雅

房找到了他。

他攫住我,紧紧拥着,纵声大笑了起来。

“你看,”他说:“我已经失庞了。”

“但是并没有失去我。”

“那我并非不快乐罗!”

他锁上门,仿佛着魔了一般,疯狂地渴望着我。而我呢,也是激切地欲想着他。

我知道他欲怒参半,但我不在乎。我要这个男人。女王登基那天,我看到他护驾在侧,从那一刻起,我就忘不了他。

如果说他对我的欲望多少肇因于女王的态度,我渴望他有部分也是由于女王的关系。我们即使在最沉迷的时刻,她也阴

魂不散似地,蹯踞在我们心中。

我们并躺着,深知这么做相当危险。万一被发现,必定稳死无疑,但我们却不在乎。我们对彼此的需要远超乎恐惧,

也因此增添我们的感触和激情。这一切,我相信除了他,再没有别人能给予我,而且,我认为罗勃也一定深有同感。

这是什么样的感情?个性上的认同吗?这是雷霆万钧的欲望和不可抗拒的激情,使得我们忽略了危险。事实上,为

了这番际遇,为提升沉醉的境界,我们已不惜把未来当作睹注了。

我们精疲力竭,却振奋异常。这次的经验,我们将不致遗忘,由于今天,我们来日的生活才会彼此相连。不管发生

任何变故,我们将永难忘怀。

“不久我们还会相见。”他说着,神情十分严肃。

“是的。”我回答。

“这真是会面的好地方。”

“被发现就不妙了。”

“你怕吗?”

“即使怕,也很值得。”

的确,我一看到他,就觉得他是我所要的男人。

“蕾蒂丝,你看起来很漂亮。”女王说:“有什么喜事吗?”

“陛下,没有啊!”

“想必是怀孕了。”

“老天!”我一叫,心理着实恐慌。

“别这样,你只有两个……而且还是女儿。华德想要个儿子,我知道。”

“陛下,我想休养一下。”

她轻轻拍着我的臂膀说:“你这个妻子,真是想什么有什么。”

她紧盯着我,似乎要探究我。她可能起疑吗?万一她起了疑心,我准被轰出宫门无疑。

罗勃对女王,依然是疏远如故。有时这令她光火,然而我相信她早就打定主意要给他一点教训。她不是说过吗,她

不能专宠某人,不然他会过于放肆。有时我倒认为她是惧怕罗勃那深厚的男性魅力(我自己就领教过),才强迫自己对

他动肝火的。不然她一掉入陷井,就成了他野心下的牺牲啦。

我并没如愿地掌看到他。只一两次,他潜入宫中与我幽会,我们就在那稳密的雅房里缱绻良久。然而,我觉察得出

他内心的苦闷,我知道他最渴望的不是女人,而是王冠。

他回坎尼华兹堡去了。这个堡,经过他的整饰,已成为全国屈指可数的壮丽城堡。他曾说希望我同他一起回去,还

说若非已是罗敷有夫,我们就可以结婚。不过若不是绝对安全,我怀疑他是否会提及婚姻,因为我知道了尚未放弃与女

王结合的希望。

在宫中,罗勃的敌对正开始设计陷害他。显然,他们以为他失宠了。诺福克公爵尤其是一大劲敌。这人不仅无能,

而且固执。他因为崇拜祖先而郁郁不得志。在他看来,他的祖先远比女王的先人还要尊贵,因为铎德家族的王位等于是

篡窃得来的,这一点我倒有同感。他的祖先可能也相当聪明,然而却都自恃优越,此尤以当今的诺福克公爵为然。伊丽

沙白很清楚他这种脾气,每次一看到他老毛病要发作,就立刻加以抑止,仿如她父亲一般。可是,她总有防范不周的时

候,可怜的诺福克,他责任心重,求好心切,却总是免不了出错。

象他这样的人,眼睁睁看着罗勃登上全国第一把交椅,内心自然很不痛快。他认为以他的家世,那个地位非他莫属。

不幸的是在封爵大典前不久,他还和罗勃狠狠地吵了一场。

女王最大的嗜好,莫过于观赏她那些宠臣参加骑射或各项比赛。在这些场合中,她不仅观看他们精湛的技巧,更爱

欣赏他们俊美的体格。她凝神静观,一坐就是数小时,而罗勃要是在场比赛,尤其能令她动心。

诺福克和罗勃的争执,便是在这种场合中发生的。那是在一次室内网球赛,罗勃把诺福克拉去对打。罗勃对各种运

动都十分精湛,因此他渐渐占了上风。那时我正陪着女王坐在亨利八世所兴建的看台上。亨利本人也精于网球。他因为

喜欢观赏,才特别兴建这座看台的。

女王倾身向前,眼光片刻也不部离开罗勃。每次他一得分,她就高嚷:“打得好!”而诺福克一进分,她就默不作

声。这种反应对这位英格兰第一公爵而言,无疑是一大打击。

比赛进行得相当激烈,几位选手都热不可当。女王似乎也不好受,她是那样热衷,结果她热得拿出一条手帕来擦试

额角。赛程中有短暂的休憩,罗勃因为汗流夹背,便将女王的手帕一把抢过来揩汗,这原是很亲密和朋友之间才有的举

动,就因为这一类的举动不少,才会有她俩是情侣的谣传。

诺福克看不惯这种大不敬的作风(也可能是因为他渐渐吃败,而女王却还幸灾乐祸),他一时气愤,就吼了出来:

“放肆!你竟敢侮辱女王!”

他突然举起球拍,罗勃吃了一惊,以为他要打他,便一步向前,抓住诺福克的手臂,直扭得他痛声大叫,连球拍都

掉了。

女王很光火,她吼道:“你们好大胆,竟敢在我面前吵架!诺福克先生,你,小心点,否则有得好看的。你好大的

胆子,在我面前,竟敢这么放肆?”

诺福克一鞠躬,便恳请告退。

“告退?”女王叫着:“请便吧!除非我召见,绝不要再来。看样子,你倒会装模作样,真不识好歹!”

这一顿骂,无异刺伤他那骄矜自大的家族尊严。女王就讨厌他那一贯的神气,因为那对铎德王朝而言,不啻是一种

毁谤。

“来吧!罗勃,坐到我旁边。”她又说着:“诺福克公爵自知已败,一定不想再打了。”

罗勃拿着手帕,就坐到女王身边,很得意刚刚打的一场胜仗。女王接过手帕,笑着把它系到腰带上,表示她并不因

他拿去使用而不悦。

如今,罗勃一夫宠,诺福克自然会成为他首屈一指的大敌。这一个罗勃的对敌显然想,贯彻到底,非打垮罗勃不甘

休。

结果,他们所发动的攻击使每个人都大感意外,那种手段,真令人作呕。

宫中气氛,一直很紧张。罗勃一不在,女王就未曾展颜。无疑她是爱他的。她的一思一虑,只要是涉及罗勃,就都

非常深刻,显然他俩之间的争吵已带予她莫大的影响。我明白她想召他回宫,却害怕面对那婚姻问题。何况罗勃愈来愈

不让步,所以,她只得跟他保持距离了。如果她召他回宫,对他而言,无疑是一大胜利。她必须让他明白她才是发号施

令的人。

苏格兰大使曾说她想唯我独尊,不愿和别人分享王权,此话固然不差,但我还是不免要相信她是害怕结婚。

就某方面来说,我与女王深有同感。我就和她一样,充满对罗勃的眷念,也满心期待他的回来。

夜晚独处的时候,偶尔我会担心,万一我们被发觉,将会有什么变故呢?华德当然会暴怒不堪。去他的!我才不管

华德。他可能会休掉我,父母亲会大为震惊,尤其是父亲。这么一来,我准招羞辱无疑。他们甚至会带走孩子。我留在

宫廷期间,几乎不曾再看过孩子,然而她们日渐长大,已开始引起我的兴趣。不过,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女王。一想到要

面对她,我就止不住地发抖,也不只是发抖,还掺杂着一些喜悦。我真想盯着她那双棕眼,对她大叫:“他曾是我的爱

人,却从不是你的!

我们都知道他爱王冠甚至一切,而你有一顶王冠,我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没有。很明显的,除了王冠以外,他要的

是我,我们的幽会便是明证,因为他那么做,是相当冒险的。“

然而一碰到她,我的勇气就消失无踪。再勇敢的人,她都有本事让他心惊胆颤。

一想到我们如果东窗事发,我就不禁猜想她会施用怎样的刑罚。她一定会骂我妖精、淫妇,把一切罪全推到我头上,

至于罗勃,我知道她会替他找借口开脱。

反罗派的进击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的,丑闻一传开,就象旧创迸发似地,使得女王和罗勃都为之动容。这种谣传,

显示出女王没嫁给罗勃是多么明智。当然,如果他俩结了婚,这个约翰。艾波亚就不敢声张了。

原来,约翰。艾波亚是阿蜜。罗沙特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一直扬言他曾帮助罗勃掩饰杀妻的罪行,而今,他因为良

心不安,便觉得该出面认罪一下。

以诺福克公爵为首的反罗派立刻就掌握了这个良机。他们大力主张约翰。艾波亚必须上法庭告明事实经过。

事情一闹开,每个人都说列斯特的光荣时代已经过了。

伊丽沙白曾同我谈过这个丑闻。每次一提到罗勃,她总是紧盯着我,令我怀疑自己是否曾泄露任何蛛丝马迹。

“蕾蒂丝,对这件事,你有什么感想?”她问着:“诺福克那一党人似乎认为该强迫罗勃回答这些控诉。”

“陛下,我只觉得他们象秃鹰一样。”我答。

“秃鹰!听你的口气,好象列斯特伯爵是快朽的尸体似的。”

“陛下,他身体虽很健康,可是一失去您的恩宠,他的精神就颓废不振了。”

“秃鹰猎不到他的,这一点我可以担保。依你看来,列斯特与这件谋杀案有关吗?”

“陛下对这件事,就如其他每件事一样,了解得一定比我深得多。”

我经常惊异于自己的大胆,在那些日子当中,我只要说错一句,就可以招致灾祸,这一次,幸亏女王没听出我的弦

外之音,或许是她疏忽了。

“蕾蒂丝,对这些敌人,我们得小心点。”她说:“我想罗勃树敌太多了。”

“恐怕是,不过他坚强得很,一定斗得过他们的。”

“在宫中,我们都想念他。”她无限眷念地说着:“蕾蒂丝,你觉得怎样?”

“我想陛下确实很想念他。”

“我的几个宫人也想念他,这毫无疑问。”

那么咄咄逼人的眼神是何用心?她知道了什么?如果她发现我和罗勃曾亲密过,会怎么样?她绝容不下情敌,何况

我毁了婚约,同罗勃躺在那上了锁的门后,女王的愤怒一定很吓人。

她没再追问,不过我知道她仍在想念罗勃。

如今,罗勃的境遇已岌岌可危。万一艾波亚在法庭上宣称他接受过罗勃的贿赂而隐瞒实情,罗勃就完了。谋杀之罪,

女王也无法赦免。

当机立断,见机行事,这正是女王的本色。

她把他召到宫中。

他来了,显得很苍白,往常那高傲的神气,已经逊色了不少。通报官通报他来到时,我和几位宫人正在休憩宫。看

看女王神情的变化,我的心不觉一沉。看样子,她还需要那样爱他。

“侍者引领他前来!”女王说。

她坐在镜前,欣赏锐中的自己。有一刻间,她还揣测是否该换一件衣服,然而也来不及了。其实她穿得已经够华丽,

实在无此必要。她拿起粉扑拍了拍脸颊,胭脂的色泽似乎倍增她眼中的光采。不过,也许该归功于她对罗勃的期待罢。

稍后,她到那晋见的大厅去,准备见他。

我听到她说:“你总算来了,你这坏蛋。这次的遗弃,我会牢记的。别以为我受得了这种待遇。”

然而她的声音轻柔柔地,充满了感情的激颤。他跨趟向前,执起她的手,俯瞰身热烈地一吻。

她低低地唤着:“我的眼睛……我的甜心萝卜……”

随即,她留意到我。

“走开!”她猛地一叫。

我只好走了,然而我满腔怒火,觉得无限委屈。他当然瞧都不瞧我一眼。

他回去了,所得的宠锡大为增加。女王要艾波亚这个无赖提出口供。他似乎收过列斯特的贿赂,气都没吭一声。后

来,他总算招供说有人贿赂他传布那些谣言。

根据他的罪行,女王认为他该受些惩罚。

伊丽沙白又一次流露出她的智慧。艾波亚信口播谣,企图中伤列斯特,可是她并不想深究。她只是警告艾波亚不得

再犯,否则罪加一等。如今,艾波亚得感激女王的宽宏大量,并为自己的好运而赞美上帝了。这件案子就此终结,任何

人都不得再提及列斯特的亡妻。

这当然是大恩大德,艾波亚感激涕零都来不及。此后,罗勃又回归女王身边,两人又开始出双入对了。罗勃无助地

瞥我几眼,仿佛在说:我对你的感情始终如一,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女王把我留在身边了。

问题是他如果事机不密,泄露奸情,一定会损失不赀。这一点他不打算冒险,这也许是我们个性上不同之处。我愈

来愈激愤,结果被女王掴了许多个耳光,因为她说不愿身边有个好睹气的家伙。

罗勃离宫的这些日子,健康大受影响,如今又得了感冒,女王非常担忧,就把他软禁在床上养病。

我们(女王和我)多么焦急!我尤其痛苦,因为她可以去探病,我却不能。我千方百计地想接近他,却毫无结果。

她去探望他,回来时直怪他的起居间太过潮湿。

“我们该另选几间。”她说着,口气和神态令我大为吃惊。她那样子对我说话,令我有不祥之感。

她选的那几间正靠近她的寝宫。

显然,女王已经注意到我与罗勃之间的隐情。因为罗勃一复原,她就遣人召我去。

“我将送你回嘉利堡。”她劈头便说。

我必定流露出震惊和懊恼的神情。

“我已经留你太久了,你该回到你丈夫那儿。”

“可是,陛下,”我抗议道:“他经常离家服侍您。”

“他回到嘉利堡,一定渴望有一张温暖舒适的床等着他,我敢说他希望你快快替他生个漂亮儿子。”

那双精明的眼睛一直打量着我。

“恩爱夫妻分别太久不并不好。”她继续说道:“在我宫中,可能会发生一些我不愿见到的坏事。快乐些吧!想想

你的家和你的孩子。”

“我会想念陛下。”

“家庭会弥补你对宫中任何事物的思念。”

母亲也在宫中,我便去告诉她我行将离开。她点点头。

“嗯,女王已告诉我了。她认为你的个性适合婚姻生活,所以离丈夫太久,对你并非好事。她还说她曾看过有人以

淫荡的眼光尾随着你。”

“她提过谁吗?”

母亲摇摇头:“她什么人也没提起。”

看来,她是知道一些隐情。她观察过,所以才下令逐客的。她容不下任何情敌。

我悲愤地离宫而去,罗勃却连声再见也不吭。显然,他已下定决心,不愿再丢失他那失而复得的恩宠了。

我怀疑他是利用我以激起女王的嫉妒心。象我这种个性的女人,竟有这样的遭遇,简直把我气疯了。他这么利用我,

搞得我被逐出宫,直教我愤愤不平。

我恨他,我竟只是满足他一时欲望的工具而已!

我是个大傻瓜。

我发誓终有一天,要叫他俩明白我不是好欺负的。

我往北而行,闷闷不乐地回到嘉利堡。一看到那高耸立山顶的堡垒,我就满心不悦。那是我的家,我得呆多久呢?

不知道。

离宫之前,父母亲曾对我殷殷告诲。我多么羡慕他们能留在宫中!父亲是皇家财务大臣,母亲则是个寝倌。

“蕾蒂丝,你该回嘉利堡了。”父亲说:“在宫中逗留太久,对已婚的年轻人并不太好。”

“你一定很想念华德和孩子。”母亲加了一句。

我抗议地说,回嘉利堡,根本就不常见到华德。

“不错。可是他只要不忙,就会回家。想想看,跟小女儿在一起,有多快乐!”

这倒是真的。看到孩子,我的确会很开心,可是她们怎么比得过宫中的刺激?

起初数天,一想到罗勃我就闷闷不乐。我常猜想他和女王之间的进展。那一阵隔离,并没减低她的感情,搞不好我

所料不差,她说不定会感情胜过理智呢。

不知道她会不会对他提起我。若真提起,他一定会矢口否认我们之间的任何关系。如果她提出证据,他就会说那不

过是逢场作戏,谁教她一直给他难堪?我发誓终有一天我要报复,我要他明白我不是那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

不过,等我怒气一息,就知道这种想法实在无用。目前,我毫无办法。我只得从家庭中寻找安慰,怪的是我居然找得到。

潘乃洛七岁,出落得十分标致。她既聪明,又任性,简直是我的翻版。桃珞西小她一岁,沉静得多,却任性如故。

她两个见到我很开心,父母亲说对了,她们会给我安慰。

华德回来了。他一直与渥威克伯爵(即安布洛。杜雷)共事,两人十分友善。

渥威克是罗勃的弟弟,因此我对他的事很感兴趣。以前,他也曾因涉及珍。格雷事件,被关在伦敦塔里。

华德对我,仍一往情深。至于我,因为见闻增多,自然是迷人如故。但他和罗勃多不相同,世上有罗勃这样的男人,

竟还把我嫁给华德。狄福洛,我不禁怨天尤人起来。

不过,尽管我不安于室,还是能从华德那边获取一些乐趣。至少,他对我一向忠心。

不久之后,我怀孕了。

“这一次,”华德说:“一定是个男的。”

我们搬到华德的另一栋乡间别墅去住,就在赫里福夏的涅热伍,他认为那里对我的健康比较有益。一个阴暗的十一

月天,孩子出世了。我得承认我一得知是个男婴时,内心的兴奋,直是莫可名状。华德更是开心,他就象大多数男人一

样,早渴望有个儿子来继承他。如今,我达成了他的心愿,他乐得连宠我疼我都怕来不及似的。

现在,命名的问题来了。华德说该以他父亲的名字“理查”来命名,不然也该取他自己的姓字“华德”,但我说我

想撇开家族名谱,并且我特别属意“罗勃”这个名字。华德一心只希望我能高兴,也就答应了。

我好喜欢这个孩子,从一开始,他就非常英俊,而且既伶俐又聪明,我的注意力全被他吸去了。这真奇怪,连我自

己都惊讶不已。他抚慰了我的创伤,更奇怪的是,我竟也不再渴望宫廷了。

与罗勃。杜雷重逢,是八年后的事了,这期间,发生了许许多多变动。

第五章离宫生涯

列斯特先生与女王经常形影不离,女王对他的宠锡依然如故……目前,宫中有两位姐妹都深爱他,这情形已持续好

久了。雪非尔和法兰茜丝。郝华德两个一直在争风吃醋。女王对她们并没有好感,对他的看法,也好不到那儿。由是之

故,他到处都受到盯梢。

——基伯。塔波告其父鲁斯伯里

我的儿子使得整个家大为改观。姐姐们溺爱他,所有仆人都敬慕他,他父亲更是以他为荣。怪的是,那时我一心只

想照顾他,不愿把他交给保姆,生怕她们会抢走他的感情。

这期间,华德有足够的理由满意于他的婚姻生活。我时常渴想着罗勃。杜雷,不过,既是两地相隔,我也是能面对

现实的。对我象我这样高傲的女人来说,这种滋味,这在并不好受。

罗勃。杜雷在失宠的时候要我当他的短期情妇,然而,女王一向他招手,就变成“别啦!蕾蒂丝。再幽会下去,就

不算明智了。”

我的自尊心非常强,就跟我的欲望一样。我要忘却那一段插曲。我的家庭,特别是我的爱儿会助我解脱。我又重新

整顿家庭。有一段期间,还成了个模范妻子。

我花了几个钟头清理食品储藏室,还种了一些香料植物,从庖厨烹饪之用。我经常尝试新奇。我从薰衣草、玫瑰、

风信子中提炼香水,也以新方式将芬芳的野花掺入蔺草中,不过我最常用的还是绣线菊。女王说这这种野菊花令她想起

乡野风光,光凭这句话,绣线菊就成了时尚之物。此外,我还选购了一些锦缎、天鹅绒和丝绸的布料,仆人们看得瞠目

咋舌。我虽有一些好裁缝,但我的装束当然还比不上宫廷的流行款式。不要紧,我是乡间的女王,处处都有人谈我,说

我多雍容华贵,我家的肴馔多么丰盛,连我飨客用的意大利葡萄酒以及我自酿的醇酒,都成为众人传诵的对象。每有宫

廷来客,我就特意地铺张,好使他们印象深刻。我要他们再上门来跟我攀谈,我要知道他人明白我少了他,照样能过得

很好。

象这样的家居生活,我很自然地又怀孕了。小罗勃出生后两年,我又产下一子。

这一次,我认为该以丈夫的名字来命名,所以我的次子也叫“华德”。

这几年间,外面的世界一直在变迁。苏格兰女王的丈夫唐利,在爱丁堡外一栋宅第中神秘死亡。这栋宅第已经被火

药炸毁,显然是有人想暗算唐利。这倒霉鬼一定是有所警觉,企图逃开,然而并没逃多远。他陈尸在花园中,尸体完好,

并未被火药灼伤。由于找不到暴力现象,一般都认定他是被人用一块湿布蒙住口鼻而窒息死的。照这样看来,显然是试

想杀无疑了。玛丽女王一直迷恋包斯威伯爵,深恨她的丈夫,而包斯威又休了妻子,这样一来,主谋者是谁就很清楚啦!

消息一传抵嘉利,我深深渴望能在宫中,以便观察伊丽沙白的反应。我想象得到她会故作惊怖,而其实暗暗地幸灾

乐祸。不过,她可能也有些不安,因为玛丽女王目前的处境就象她以前一样。一般人当然会联想到当年罗勃的妻子死时,

她那种四面楚歌的窘境。

要是苏格兰女王嫁给包斯威,她的王权就岌岌可危了。大家会认定她谋杀了丈夫,何况她的地位远不及伊丽沙白稳

固。我一想到伊丽沙白就忍不住发笑。每次她一出现,四周就传来一片阿谀的附和声,连赛梭和倍肯那些人,仿佛也觉

得她超凡入圣似地。有时我认为她是忘不了苏格兰女王,才存心如此。凭良心说,她也知道玛丽远比她美,尽管她浓妆

艳抹,仍比不上玛丽的丽质天生。

事情的发展出奇地快。没想到玛丽立刻下嫁包斯威。刚一听到消息,我简直不敢相信。傻女人!她怎不想想我们那

位精明女王的前例?这下子,玛丽等于不打自招了,即使她与唐利的死无关,经她这一决定,有关她和包斯威之间的谣

传也被她证实了。

没多久,又传来卡伯里战役失败的消息。我那时坐立难安,只想到宫廷一趟,看看那双既能够流露,又善于隐藏的

棕色大眼睛。战场失利,对皇家简直是一大侮辱,女王一定会盛怒不堪。伊丽沙白一直要别人尊重皇族血统,如今玛丽

传出丑闻,又战事失利,无怪乎她要为她悲欢了。然而她又记得玛丽曾自称为英国女王,一些旧教分子还巴不得她垮台

让位给玛丽,这些她也同样记恨在心。她的心情,实在微妙得很。

伊丽沙白绝不忘记玛丽是一大威胁。王冠是她的命根,她连自己所爱的男人都不肯分让,何况是觊觎她宝座的苏格

兰女王?

至于罗勃,他作何感想?伊丽沙白是他想结婚的对象,然而她只轻描淡写地称他为“女王护驾”。罗勃是个自尊心

极强的人,我相信他巴不得让女王屈居下风。

边境一役,玛丽女王大败被俘,并被监禁。后来她逃出,然而在朗塞一仗中,她就一蹶不振,竟神智不清想求助于

她那“亲爱的英格兰姐姐”,实在是傻到家了。

玛丽魁梧达英格兰不久,父亲就登门造访我们。他是既忧虑,又骄傲,直到我听了他来访的理由,才了解他的心情。

原来,女王和赛梭曾接见他,告诉他说要派给他一项任务。

“这表示我对你的信任。”他骄傲地复述女王的话。接着,他又说:“我即将成为苏格兰女王的监护人,因此我就

要到卡里梭堡去,史格洛普先生将帮我负责这件差事。”

华德答说他并不认为这是个好差事。

“为什么?”我诘问他:“这种事,女王只会派她最信任的人来做。”

“没错!”华德应了一句:“可是,这件差事相当危险,苏格兰玛丽所到之处,就必定有麻烦。”

“如今她既然在英国,麻烦就不会有了。”父亲说着。我只觉得他很天真。

“然而她却是你的囚犯,你则是她的狱卒。”华德一语点出:“万一……”

他没有再说什么,可是我们都明白他的意思。要是玛丽兵强力足,并发兵宣战而取得了英国王冠,则那些奉她敌手

之命押解过她的狱卒,会有什么下场?若不然,则万一她逃走了又怎么办?华德的间断是说,假如这个烫山芋要抛给他,

他并不会开心。

看来,父亲的责任是不轻了。

不过光提到伊丽沙白可能会垮台,便足以构成判逆罪,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忍不住这么想。

“我会小心看管她,”父亲说着:“而且不让她知道她是个囚犯。”

“父亲,你简直是自找罪受。”我告诉他。

“也许这是上帝的旨意。”他答道:“说不定我可以改掉她的旧教习气呢!依我看来,旧教思想正是她一切麻烦的

根源。”

父亲实在很天真,可能是他的宗教观太过单纯的原故吧?年岁日增,他的信仰也日益虔笃,他甚至相信任何不信奉

新教的人都会下地狱。

在这方面,我并没为难父亲。他是个好人,我又喜欢他,就如我喜欢母亲一样。

我不希望他们知道我的观感多么离经叛道,他们要是知道我曾和罗勃。杜雷私通,不知会作何感想。当然,他们一

定是大为震惊。

父亲还带来几件伊丽沙白送给玛丽的衣服。我说我很想瞧瞧,意外的是,父亲竟允许我看。我本以为会看到一些珠

光宝气,款式高雅的衣物,结果,我只看到一些旧衣和一匹黑天鹅绒的布料,那几件小衣、衬裙,一看就知道不是新的。

这竟是英女王送给艳闻四方的玛丽女王的礼物,这些旧衣,不被玛丽的侍女指责才怪。

我不禁替玛丽难过。又一次地,我渴望身在宫中,亲眼观察一切事的进展。光凭那些访客传来的几星期前发生的旧

闻,实在不够味儿,我喜欢身临其中,因为我的个性,实在无法光从旁观中获得满足。

我儿华德出生后不久,就接连发生了两件事。

苏格兰女王不久已经从卡里梭堡被移到波顿堡。父亲就如大多数和玛丽接触过的男人一样,已有点迷上她。不过这

种着迷,只使得他想拯救她的灵魂,而非想占有她。我听说他一直想说服她改信新教。如今,玛丽已明白她自己有多傻。

投奔英国,无异自投罗网。如果她投奔法国,恐怕结果也差不多,可是谁又能够确定呢?

凯撒琳。麦迪锡(法国皇太后)跟我们的伊丽沙白一样的奸诈,何况又不钟爱她,若她向法国告援,结果只有更糟。

可怜的玛丽,她有三个国家可以选择:一是她已逃离的苏格兰,再是她可能受到亲戚接待的法国,最后是她所选择的英

国。

她曾企图逃走,可是她采用的方法都不太有效。她将床单撕成布条,再接成绳索,想沿墙滑下,地被史格洛普先生

逮住了。自那以后,狱卒当然就增加安全措施。

史格洛普的妻子因为跟着丈夫,所以也在那里看守。她是诺福克公爵的姐姐,常常向玛丽吹嘘弟弟的魅力,引得玛

丽对诺福克兴趣大增,结果,诺福克这笨瓜因此受到牵连,从此一蹶不振。

不久,北部诸贵族反叛了,我丈夫遂应召出征。他加入渥威克伯爵的军队,而成了战地大将军。

母亲已卧病一段时间。她来信说女王对她多么和善,“没有人能比女王仁慈。”

母亲写着:“我们多幸运!能有这么一位亲人登基。”

的确,伊丽沙白对朋友一向忠实。她将罕普顿宫中的套房赐给玛丽。席尼,供其退隐之用,席尼因为满脸麻子,已

不愿公开社交,女王经常去拜访她,同她聊天,而且聊得很久。这表示女王并没忘记席尼夫人的麻脸是因为照顾她而被

感染的。

不久,我接到诏令。

我又要回宫了。

我雀跃不已。为什么我曾以为平凡的乡野情趣可取代宫廷的刺激呢?一说到“宫廷”,我指的当然是那两位让我朝

思暮想的人。想到就要回宫,我整个神经都绷紧了。

我简直等不及回宫。

我直接去谒见女王,因为她早已下令要宫人带我去晋见她。我正要下跪,她立即扶住我,且吻了我一下,我非常吃

惊,但我很快就明白了。

“蕾蒂丝,我非常难过,令堂病得很重。”她说着,眼神黯淡了一些,“我很怕……”她摇摇头。“你得赶快去看

她。”

我一直恨她入骨,因为她剥夺了我最渴望的东西,然而在那一刻,我几乎是爱着她。也许那是因为她对她所爱的人

总能够保持友善和忠诚的态度所致吧!她确实深爱着母亲。

“告诉她我一直想着她。”她接着又说:“蕾蒂丝,你一定要告诉她。”

她挽着我的手臂,陪我一直走到门口,仿佛她因为分担我的忧伤,便宽恕了我以前的过失一样。

母亲去世时,我和从兄弟姐妹都随侍在侧。我跪在床边,将女王的意思转达给她。从她眉间飞掠过的神情看来,我

知道她已经了解了。

“信奉上帝……也服侍女王。”她喃喃地说着:“孩子们!要牢记啊!”

一说完,她就瞑目逝去了。

伊丽沙白非常悲伤。她野持要母亲葬在寺爱德蒙堂的墓园,葬费就由她支付。

她召见我,告诉我她一直深爱这位表姐,如今表姐已逝,她倍觉神作。我知道她是真心的。在那时候,她对我们十

分和善,连我吸引罗勃的注意,她都宽恕了我。

葬礼之后,她又召见我,向我谈论我的父母亲。她表示她深爱我母亲,对父亲则十分敬重。

“令堂与我之间,有着亲戚关系。”她说:“她生性善良,我希望你向她看齐。”

我满怀渴望地表示我愿意服侍她,她答道:“唔!可是你有家累。现在有几个孩子了……四个吗?”

“是的,陛下。有两男两女。”

“你真有福气。”

“我也是这么想,陛下。”

“很好,有一段时间我还以为你不安于室呢!”

“陛下!”

她拍了拍我的臂膀,说:“是真的。我尊重华德。狄福洛。他那种人,值得过一切幸福的生活。”

“如果他听到陛下这一番话,一定会乐昏了头。”

“他很幸运,能有个长子来继承他。长子叫什么名字?”

“叫罗勃,陛下。”

她猛地盯住我,稍后才说:“是个好名字,也是我最喜爱的名字。”

“陛下,我也是。”

“我该酬劳你的丈夫,他一直那么尽忠职守。渥威克先生就时常提到他。我已经想到一种表达我的感激的方法。”

“陛下,我可不可以问问是什么方法?”

“当然可以,我要把他的妻子送回嘉利,这样的话,他一回家,就看得到她了。”

“可是他正忙着北方的战务。”

“没错。可是我方已占了上风,叛军渐渐不支了。万一他回到家里,我可不愿让他失望,还想念着妻子。”

这简直是逐客令。母亲的死所带来的友善已消失。她并不原谅我曾吸引了罗勃。

我的子女都在成长中。潘乃珞半近十岁,罗勃也近五岁了。然而家居生活从来满足不了我,我当然也不爱丈夫,几

次他回来,都激不起我的兴致。生活是这么枯燥,简直令我坐立不安。我喜欢孩子,尤其是小罗勃,可是一个五岁大的

毛孩子,如何能满足我这种个性的女人?如何能给我足够的刺激?

每有访客来嘉利堡,就能听到一些片断消息,多半是有关列斯特的事。到目前,他仍左右着宫廷生活。对这一切,

我都仔细地收听,仿佛贪得无厌似的。几年了,罗勃仍深为得宠,然而伊丽沙白似乎已不可能有结婚。最近她突发异想,

打算嫁给安休公爵,可是就如同以前的例子一样,最后也了无结果。女王已年近四十,若要怀孕,不免嫌老了些。罗勃

仍是她身边最得宠的男士,然而同他结婚的希望,已大不如昔,尤其随着岁月的流逝,婚期也愈来愈遥遥无期了。

谣传列斯特曾数度私通,象他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甘心一直被荡在半空中。

我就听说宫中有两个贵妇(一个是陶乐丝,雪非尔伯爵的妻子;另一个则是她妹妹法兰西丝。郝华德)迷恋着他,

而且还互相争风吃醋。

“他两个都喜欢。”访客说着,他从宫廷来的,只在嘉利堡宿一、两夜,以后就要到北部去了。他淡淡地一笑,加

了一句:“不过女王早就注意到她的傻事,因此对她们很没有好感。”

只要扯上了列斯特,她当然不会有好感。我料定她们会同我一样被解送出宫。

我竟还会嫉妒,真是奇怪。听说这两个郝氏姐妹长得十分迷人。安。葆琳的母亲就是郝家的人。亨利八世第五任妻

子凯撒琳。郝华德就具有郝家迷人的特色,可怜的女孩,这种魅力倒要了她的命。当然,如果她收敛一些,恐怕就不会

被砍头了,不过这些郝家女向来就不懂得收敛。她们迷得住男人是由于本身的需求,然而她们不懂运用姿色,才会遭到

那些下场。如今,我对任何消息都倍加渴望知道。我怀疑我对罗勃是否已可以无动于衷。其实,我知道我只要再瞧他一

眼,就可以重燃旧日的情欲。

我问访客对那郝氏姐妹的事情知道多少。

“哦!”他答:“据说雪非尔夫人成了列斯特的情妇,就在他俩同宿于贝尔芙堡的时候。”

这我想象得到。这件桃色新闻会进展得相当快速,就如我自己的一般,因为罗勃非常没有耐性,尤其若女王的态度

嗳味不明,逼得他生出异心,他是不会愿意别的女人再让他吃苦头的。

“据说,”访客接着又道:“列斯特写了封情书给陶乐丝,焦躁地述说他怨恨她有个丈夫,这等于暗示她:若不是

名花有主,他就会娶了她。不过,据说他还暗示,没多久雪非尔就不会碍事了。”

我心中一寒,恐惧地叫着:“他该不会要……”

“自从他太太死后,有关他的谣言就从未断过。那个陶乐丝真傻,不过也许是故意的,竟在回家的路上把那封信给

掉了,结果被她的小姑捡到,这小姑对她可没有好感,很快就把信递给那个戴了绿帽的丈夫,当晚他们立刻分床,雪非

尔还跑到伦敦办理离婚手续。你看,他拿着那封威胁他老命的信……想想看,还是出自谁的手笔呢?”

“树大招风,有名气的人难免会遭毁谤。”我居然袒护起罗勃来了:“象列斯物伯爵那样的地垃,当然更不可免了。”

“也许是吧!可是你知道,他有一位意大利籍的药剂师。”

“你是指朱利欧大夫?”

“大家都这么称呼他,其实他原名是吉利欧。薄艾里尼,不过念起来太碍口了。

他对药非常专精,所以罗勃才雇用他。“

“这你相信吗?”

他耸耸肩:“他太太都死了,这是谁也忘不了的。一旦有类似的情形发生,大家就自然会想起。”

访客一离开,我就思潮起伏地想着罗勃。他竟要娶陶乐丝。雪非尔,教我不由得伤心。

华德回来了,由于女王的赞许,他显得神采飞扬,满脑子的疯狂计划,他想把北爱尔兰改成殖民地。女王封他为嘉

德勋爵和艾塞克斯伯爵,后一项原是他家族同曼行维家族通婚后所得的正式头衔。如今他得新受封,正显示女王对他宠

锡隆厚。

至于我摇身一变,就成了伯爵夫人。我很想陪华德入宫,然而女王显然只邀他一个,只好乖乖地留在堡里。

他一回来,满心记着的都是最近的丑闻。不出我所料,正与罗勃。杜雷有关。

“据说,”他告诉我:“那位雪非尔伯爵一发现他太太与列斯特有染,便决心离婚,你想想看,这种丑闻会有什么

含意?我怀疑女王是不是很开心。”

“她仍然爱列斯特吗?”

“显然是,他一不在,她就焦躁不安。真不得了,她的眼睛竟跟着他到处转。”

“雪非尔事件怎么样了?”

“别提了,他已经死了。”

“死了!”

“是啊!死得恰是时候,赐好逃掉了蜚言流语。女王若知道了列斯特和雪非尔夫人有染,一定愤怒不堪。”

“他怎么死的?”

“据说是被药毒死的。”

“不过,他一死就表示列斯特可以睡得安稳些了。”

“那个雪非尔夫人……他娶了她没?”

“还没听说。”

“她长得怎样?”

华德耸耸肩。他从不留意女人的长相。他对政治,远比对私生活有兴趣。这次他所以会关心罗勃的恋情,是因为他

认为罗勃当今的地位是拜女王之赐,而如果罗勃另有异心,女王可能会疏远他,那对罗勃而言,就影响甚大啦!

华德比较关心的是另一项计谋。原来,有些人找算撮合诺福克和苏格兰女王,史格洛普夫人因为丈夫与家人同为玛

丽的监护人,所以她可能已经采取了行动。

诺福克一向就是个傻瓜,他结了三次婚,三任妻子都已经死了。如今他才三十出头,苏格兰女王的艳名无疑已迷住

了他。毕竟,各方交称她是当代最迷人的女人,何况她也已经梅开三度,刚巧和诺福克旗鼓相当。这个笨瓜一定觉得当

个女王的护花使者十分有趣。结果计划就这样进行啦!诺福克自称是个新教徒,其实他骨子里全是旧教思想。说不定他

以为自己除了姓氏以外,总有一天会当上英国国王。他就是忘不了自己的家族远比铎德家高尚。

这个计划并不保密,因此一传到女王耳里,诺福克便被召见了。当时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一项严重的警告。

女王表示她听说诺福克急着想把他的公爵头衔改成国王名号。

诺福克一看到那双棕色大眼,魂恐怕早吓得出了窍。当下他矢口否认,还结结巴巴地说苏格兰女王是个荡妇,有谋

杀之嫌,至于他,巴望着高枕无忧都来不及,那愿意冒这种风险?女王随即答说有些人为了王冠,命都可以不要。诺福

克则辩称他在诺福克郡的球戏场中,早就象玛丽在苏格兰一样,同为一方的霸王,而伊丽沙白在格林威治宫,情形也差

不多,这种论调,实在危险之极。稍后,他竟又傻乎乎地说苏格兰女王自以为是英国女王,因此他不能娶她。否则伊丽

沙白会判他觊觎王位之罪。

女王尖酸地说她可能就这么办。

可怜的大傻瓜!那时候,他恐怕早签下自己的敕死令了。

更教人吃惊的是(也是宫廷来的访客告诉我的),列斯特伯爵竟释前嫌而帮起诺福克来。天晓得罗勃葫芦里卖什么

膏药?不过,后来我明白他跟女王差不多,都是富于心机的人。如今,我相相他是耽心女王会死(女王时常闹病,登基

以来,身体一直很虚弱),万一她死了,王权很可能就落入苏格兰玛丽的手里。

罗勃这种人,可以在计划谋杀的同时,装得温文儒雅、文质彬彬,其实他最关切的,还是他自己的利益。如今他既

决定要支持诺福克,后者便告诉他说想去拜见女王,道明案情的原委。

诺福克如果回想他前次与女王的对话,心里早该有数了。罗勃虽态度友善,却事先通知女王诺福克即将求见。他这

种人就是好管闲事,什么事都要插一脚。结果诺福克这一去,女王未等他开口,就先打断了他,逼得他竟无解释的机会。

他本想表示自己同玛丽结婚,将会有多大的好处,女王却掐住他的耳朵,扭得他痛得畏缩了。

“嗯!”她说:“你不是想高枕无忧吗?那就小心你的枕头吧!”

她是在提醒他若要高枕无忧,就得谨慎挑选床头人,如果他妄想娶玛丽,那么他那个枕头就不怎么太平了。搞不好

的话,他有朝一日,恐怕还要枕到一块木头上,等着斧头来替他把头颅和身子分家。

诺福克一定吓得魂不附体,因为他当场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直发誓说他并不想结婚,只想服侍女王陛下。

不幸的是,他说得并非实话。没多久,他接到苏格兰女王的密函,就又重新计划要娶她,还打算把她救出牢狱。

华德一心只想把北爱尔兰变为殖民地,不过他每到宫廷,倒也听到一些流言。

他忧心忡忡,因为旧教的势力日渐茁壮,女王又不肯结婚,因此局势愈演愈糟。只要她活着,新教终究可平安无事,

可是若她死了,必定引发内战无疑。华德告诉我说,朝廷诸臣经常都在讨论王位继承的问题,后继无人,英国会十分脆

弱,尤其还把苏格兰女王关在本国,无异是增添麻烦。暗地里,华德却赞同诺福克和苏格兰女王联姻。他告诉我说连列

斯特都在策动此事,想替玛丽找个英格兰丈夫,再把她感化为新教徒,这么一来,万一伊丽沙白死了而玛丽登了基,英

国的宗教信仰就不会改动了。

威廉。赛梭则大表反对,然而国中许多有权有势的人都巴不得他赶快垮台。列斯特既参与此事,诸同谋便公推他去

向女王进谏,说赛梭目前的政策是要疏远那些信奉旧教的强国如西班牙和法国等,这种策略,已使得国势垂危,如果要

安抚敌国,恐怕得把赛梭打入监狱。

那次会议中,据说女王将她的本性表现得淋漓尽致。我想象得到她的样子。她的伟大,就在那群密谋不轨的人面前

流露无遗。砍赛梭的头,围坐在会议桌前的那些人竟胆敢提出这种建议,她盛怒之余,连珠炮串地咒骂起来。

她提醒他们说,如今已不是她父亲的时代,不能专为某些人而把某位大臣贬入监牢。赛梭反对苏格兰女王同诺福克

联姻,是吗?他们该知道赛梭的情妇也是同意他。至于他们,最好得谨慎点,否则被关的不是赛梭,反而是这些密谋的

人。她又请他们转告他们的好友苏格兰女王,教她小心照顾她的朋友,否则,恐怕有几个人会丢掉头颅。

华德跟我谈这件事时,我说那些密谋的人一定会打消铲除赛梭的念头,然而华德摇摇头,暗示地说他们可能会暗中

行动。

一知道罗勃也参与密谋,我不免有些挂心。女王若发现他正背叛她,不知道会怎样。他的反叛,必然比任何人还严

重千万倍——我实在不了解自己。我曾因为他那样待我而渴望报复,好几次我因年少气盛,恨不得他尽快被逐出宫,而

今,一知道他处境危险,却又替他操起心来。

不过,我总以为他即使涉嫌深重。也有办法逃脱。果不出所料,没多时就传出他病重垂危的消息。女王一得知,竟

抛下一切事直奔到他床前。她的确是爱他,这毫无疑问。她的激情远比苏格兰玛丽对包斯威的持久多了。玛丽是禁不住

情欲的诱惑,才廉让了她的王冠,然而驰对包斯威从无伊丽沙白对罗勃那样爱心不渝。伊丽沙白虽说王冠至上,然而她

仍深爱着罗勃。

我想象得出场令人鼻酸的床边小景:罗勃躺在那病床上,夸张地演出病入膏肓的苦剧,女王是满脸焦虑,整个的爱

心都表露出遗。她对她所爱的人一向忠实,正如她从不宽恕她所恨的人一样。

我也想象得出罗勃诉说他对她深清不渝的样子。他会说他多替她耽心,才认定她该准玛丽嫁给诺福克,而这便是他

参与密谋的理同,这一切,纯是为了爱她。如今,他再也无法宽恕自己,因为他没有通告她就暗中行动,尽管他纯是为

了关心她。

这男人!他对女人可真有一手。他知道如何适量地奉承,再乏味的话一到他嘴边就生动万分,难怪那么多女人对他

倾心,伊丽沙白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她居然笑了,还要她的甜心萝卜不必操心。她命令他快快痊愈,因为她不能失去他。我想象得出他们互相凝视的样

子。他当然会活下去,他不是一向都服人她的吗?

我们这位女王真是别具一格。她一方面宽赦了罗勃,一方面地又遣人去找诺福克。

公爵就这样被捕了,几日之后,还被押到牢塔去监禁。

我们都以为诺福克必遭砍头无疑,然而女王似乎不愿签下敕死令。没多久,她依循以往的惯例,把诺福克释放了,

只是要他退隐老家。然而诺福克似乎想自寻死路,据说他一听到苏格兰女王的芳名,就象中了魔一般。也许是罢!因为

他尚未同她谋过面。说不定他是被那位有过奸情,又涉嫌谋杀的女王给迷住了也未可知。总之难说得很。不过他很快又

卷时了利道非的案子里了。

利道非是佛罗伦斯的一位银行家,他计划要逮捕伊丽沙白,并且要玛丽在嫁给诺福克之后登基,从此就复辟旧教和

王权。这项密谋是注定要失败的。几个嫌犯都被逮捕迫供。没多久,诺福克就东窗事发了。这回他竟无平反的希望。威

廉。赛梭正告诉女王不能再宽释诺福克,他这个主张,上下两院的议员都一致赞同。

这一次,女王又不敢签敕死令了。她痛苦万分,以致于重又告病,全身剧痛不已。由于利首非事件刚被揭发,所以

很可能是中毒的症状。宫中深怕她生命垂危,稍后才知道是痼疾复发。每次一遇到令她头痛的事,她就会这样。我常觉

得她一见到敕死令,就连想她母亲。也许是这种回忆困扰着她,才使得她不愿行刑罢?尽管犯者的罪行会危及她。

诸臣皆认为这是除出苏格兰玛丽的绝好时机,因为她涉嫌重大,可是女王对此却不予以考虑。

然而,诺福克公爵的敕死令终归还是签下来了。官方特别在塔山上建了一座处刑台,因为自伊丽沙白登基以来,还

没有处决的刑件,所以得另建一座新的。

这一切,便是我离宫数载之是所发生的一切。

化德曾到爱尔兰去,想将北爱尔兰殖民化,然而不到一年,他就宣告失败了。

不过他并不灰心,还回国向女王和朝臣请益。没多时,他又回爱尔兰去了,想重头再尝试一遍。

他希望我陪他前往,我答说孩子需要照顾,而其实我是不想到那蛮荒国去受活罪。我似乎也有些预感,早料定他这

项计划必失败无疑,就象华德接办的许多事一样。

幸亏我执意不去,因为华德一抵爱尔兰不久,女王就表示我可以回宫了。

我一听,欣喜若狂。我儿罗勃已八岁,小华德也六岁了,两个女孩儿都已经长大,不过还不到出阁的时候。

宫廷的魔咒正是我梦寐以求的。

此后,我将置身坎尼华兹的欢宴中,步入一崭新而刺激的生命旅途。我已不再年轻,正当三十四岁,呆住在嘉利堡

中,我只觉得生命一天天流逝。

也许是这个缘故,我才会在以后的岁月中,急切切地纵情声色而不计后果。我离宫太久了。这些年来,我发觉我忘

不了罗勃。杜雷。我与女王的亲戚关系确为我增添了不少生活韵趣,少了她,说不定我会沉寂一生呢!

我渴望两样东西:与罗勃缱绻,并和傲视一切的女王斗智。我的生命少不了他俩。我已经食髓知味,再不能满足于

没有他们的生活。为重获一切,我愿意承担任何后果。我得向自己并向罗勃证明(有机会的话也要向女王明示)他抗拒

不了我的魅力,即使女王有无上的王权,也无法从我身边把他迷走。

我正迈入一条险径,但我不在乎。我坐立不安,满心怀着期待,我也相信我有办法获取我渴望的一切。

第六章坎尼华兹

“列斯特在坎尼华兹堡款宴女王和宫人,四十位伯爵和七十多位要绅皆齐集于他的堡中,连宴十二日。”

——法国大使德。拉。莫塞。凡内龙

“……女王翩翩起舞之时,钟声顿止,钟摆停歇,时针和分针也凝定不动,一直指着两点正……”

“……烟火盛燃,烟花煦烂,星焰怒飞穿,中霄火如霰。”

——罗勃。廉翰《夫尼华兹堡欢宴记》

我登舟而下,直奔格林威治宫参见女王。沿河上,我惊叹伦敦市的繁华盛景,不禁为自己的久别重来而雀跃万分。

泰晤士河依旧是全国最繁忙的通衢,有各式各样的船只漂行其上,并朝皇宫的方向驶去。市长爷们的金色画舫也航行其

中,由几艘较不起眼的小船护驾,水手们身着制服、配挂徽章,一面熟练地划桨,一面吹哨子哼歌,还彼此逗趣。画舫

就这样轻盈飞掠,而其他笨重的舰支只好瞠乎其后。一艘民船上有位姑娘(可能是船夫的女儿)正弹着琶琶,口中不吟

唱着“划桨吧!诺曼”这首老歌。她的音色动人,却稍稍沙哑,然而其他船只上乘客似乎都深为赞赏。

是泰晤士河上的典型景致。

我一则欢欣,一则忧虑。我警告自己:无论如何,绝不要再出错了我得防范我的舌头,但也不用过度小心,因为女

王偶尔也喜欢些带刺的话。她那几位宠臣,如韩尼兹、哈顿和牛津伯爵,尤其是列斯特,一定会对我心生景慕,而且看

得目不转睛。

八年来,我一定变了不少,不过我并不觉得变难看了。我变得更加成熟,虽分娩了几次,但我知道男人一定觉得我

更具有风韵。这一次,我已成竹在胸,绝不再任人摆事布了。我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当然,这次如果再跟

上次一样,那必定是因为女王的缘故。罗勃重权势,也因此他会为了女王弃职而去。这世上除了她,没有别的女人取代

得了我。然而我那女性的尊严依然深受创伤。以后(如果有以后的话),我要让罗勃知道我决心不再重蹈覆辙。

时值暖冬,女王已抵格林威治,这是她向来的习惯。此时,处处是怡人的景致,象是为女王的光临而焕然一新。我

一入宫,就有几位服侍女王的夫人前来招呼,她们分别是郝华德夫人凯蒂。卡雷、渥威克夫人安妮、罕丁顿伯爵夫人凯

撒琳。凯蒂是母亲的妹妹,也是女王的表姐。安妮是罗勃的弟弟安布洛的妻子,凯撒琳则是罗勃的妹妹。

凯蒂阿姨搂住我,说我气色红润,非常健康。她表示能看到我回宫,她十分高兴。

“你离宫太久了。”安妮说着,有几分郁闷。

“她一直待在家里,这些年来,已经有个相当可观的家了。”凯蒂阿姨接着说。

“女王还不时提到你呢!”凯撒琳插嘴说道:“不是吗,安妮?”

“确实。有一次她说你年轻时是她宫中最漂亮的一位姑娘。她喜欢好看的人围在身边。”

“她太喜欢我,才把我隔出宫外,一隔就是八年。”我提醒她们。

“她是认为你丈夫需要你,她并不想占夺他的权利。”

“所以她才把他送到爱尔兰去,是吗?”

“蕾蒂丝,你该陪他去的,让丈夫离太远并不好。”

“哦,华德能出外散散心,我也高兴。”

凯撒琳笑了出来,另两位却显得神色凝重。

“蕾蒂丝,亲爱的,”凯蒂说着,她的确是一位聪明的阿姨,“别让女王陛下听到人说这种话。她不喜欢已婚的人

过分轻率。”

“她那么看重婚姻,真是奇怪,她本人就不肯结婚。”

“有些事不是我所所能理解的。”阿姨好意地说着:“明天晚餐时,你将是试尝倌之一,我相信她一定有话对你说。

你知道她一向喜欢在吃饭时交谈,因为这样可免除一些仪式。”

我知道阿姨是警告我要小心。我多年来被放逐宫外,这表示我曾得罪过女王。

她照顾亲戚是出了名的。不过她对铎德族人比较严苛,因为她得防备他们。到于葆琳一家,不会抢她的王位,又感

激她的抬举,因此较得她的欢心。

当夜我兴奋得睡不着觉。我终又回宫了。迟早,我就要和罗勃相对。只要一碰头,我就猜得出我还能不能迷住他,

而以后,我就又可以知道他愿不愿为我冒险。

哎!这将是多大的快乐!这一次,我决心慢慢地来,不能骤然相拥,然后又乍然分别,因为女王受不了他移情别恋。

“罗勃,这一次非好转不可。”我喃喃自语着:“我总是觉得你还要我……至于我,当然也抗拒不了你的魅力,我

要你当我的情人。”

这虽是个不眠之夜,然而躺在床上憧憬未来,多令人开心!过去好枯燥的八年,我竟然熬得过……噢!也不算太枯

燥。我有孩子,我可爱的罗勃。离开他,我并不愧疚,因为他不怕人照顾,而且男孩子一旦脱离幼儿时期,就不太喜欢

母亲到处跟踪,到处溺爱。我可爱的孩子!等他长大了些,就会把他母亲当作最亲密的朋友了。

翌日是星期天,宫中有盛大的招待会。康特伯里大主教、伦敦主教、大法官,以及各级官中和其他绅士名流等都到

宫廷向女王致敬。女王则在会宾厅中接见他们,厅中悬着华丽的织锦,地板上则铺着新鲜的蔺草。

百姓也聚到四周来观礼,场面确实十分盛大。女王喜欢让百姓观赏一切盛会。

她一向急于讨好民心,她今日的尊荣,即得之于善体民意。每次她一出巡,一定会同人民谈话,即使是市井乞丐,

她也能殷殷垂询。她要他们明白她虽贵为天子,却浓爱着百姓,且也同时是他们的公仆。这便是她深得民心的秘密之一。

我注视着众位公卿鱼贯行入。先是伯爵,嘉德勋爵和男爵,再是大法官及两位各执权杖和国剑的卫士,那把国剑纳

在红鞘内,鞘上还嵌着百合花的图纹。紧跟着出现的是女王,可是我因为责任在身,不能闲着观看她。

我向来就对餐宴的准备工作特感兴趣。准备的仪式隆重无比,简直凛不可侵似地。今晨,由我与一位年轻的女伯爵

担任试尝倌。依照传统,试尝倌中得有一位已婚,一位未婚,而且两人都得有崇高的地位。

先是一位绅士举着一根杖子进来,后面跟着拿桌巾的人,再则是几位拿盐瓶、大盘子及面包的侍者。一看到他们先

对着空桌子下跪,才把东西摆上去,我忍不住地笑了。

再来轮到我们上场。我们走进餐桌,由我拿试尝刀,然后我们用面包和盐擦拭那些盘子,以检查盘子是否干净。检

查完毕、菜肴就端来了。我拿起刀子,切下一部分给鹄立在侧的守卫,我给什么,他们就尝什么,这是为使女王免于中

毒。

守卫一尝完,嗽叭声就吹奏了起来。两个手提铜鼓的男人走进来,并敲打着鼓面,这是在宣布午餐已准备妥当的消

息。

女王并不在主厅中用餐,而是在毗近主厅的一间雅室。据我推测,她会在用餐时召见我。

我猜对了。她一驾到,我们就把她要的菜肴端到雅室去给她。她看到我,便寒喧着欢迎我回宫,并说我可以坐在她

旁边。

我装出一付不胜荣幸的样子,她则以审查的眼光盯着我。我好想我观察一下她这些年来有何变化,然而目前还不是

时候。

“哈!”她说着:“看样子,乡间生活对你挺不错的,生产也一样。那两个儿子,我总有一天会看到的。”

“陛下只要吩咐一声,就成了。”我恭谨地回答。

她点点头:“自你入宫以来,世事真是变动了不少。我每次想起表姐,就万分难过。”

那双大眼当真含泪了吗?很可能,因为她对知心好友都很有感情。母亲无疑是她的好朋友之一。

“她死得早了。”女王的口气仿佛是在责怪。是因为家母离她而去吗?或是因为上天带走母亲而留给她太多悲哀?

“凯撒琳。诺里斯,你竟敢离开你的君王,她那么需要你!”“上帝,祢为何要把我这位忠仆召回去呢?”我一直假想

她会这样哀恳着。小心你的舌头,我警告自己。然而我的舌头并非使我被逐出宫的祸首。其实,被奉承惯了的女王偶尔

也欣赏我这付伶牙俐嘴呢!

“陛下玉体康泰,且已痊愈,为臣十分高兴。”

“哦,他们以为我快要病死了,有几次我自己也这么想。”

“不,陛下,您是不朽的。您必须长命百岁,因为百姓都需要您。”

她点点头,说道:“好了,蕾蒂丝,很高兴你又回来了。你还有几分姿色。艾塞克斯看样子得和你分别一段时间了。

目前,他正热衷于爱尔兰方面的事。我想他判断不佳,然而心底倒是蛮好的。这次他去那边,希望运气会好些。不久,

我们就要离开格林威治了。”

“陛下厌倦这地方了吗?”

“倒也不是,我一向喜欢这里,人对自己的出生地总是特别喜爱。不过我得迁就列斯特伯爵的意思。他已经等不及

要拿他的坎尼华兹堡出来炫耀了。听说他把那座城堡弄得堂皇万分,他巴不得我立刻就去看一看。”

我突地往前一倾,握住她的纤手并深深一吻。罗勃如果那么急着向女王炫耀他的城堡,那么我想见他的心情,也是

同样的急切。

我向上一瞧,想表达我内心的恐惧,然而她似乎仍在感伤。何况,我毕竟是一位皇亲。

“陛下,”我说:“我太放肆了,回到您身边,已使得我乐得忘了形。”

她那两道锐利的目光稍稍柔和了些。看样子,她相信我。

“蕾蒂丝,你回来我很高兴。”她说:“去整理行装吧,我们要去坎尼华兹堡了。我相信你一定想做几套新衣。你

可以携带你的裁缝师一起去。柜子里有一些深红绒缎,足够做一套篷裙,你拿去,就说我送给你的好了。”她的嘴有微

微一翘:“我想,要是到列斯特那儿,最好要穿得漂亮些。”

她爱他,从她提到他名字时的音调,我就知道了。看来,我是在冒险啦!光是想到他,我就心跳加剧。即使他变了,

我也是会要他的。

只要他瞥我一眼,只要他稍稍表示愿为我而重燃情欲,我就毫不犹豫地成为女王的情敌。

“我想喝点亚利坎塔酒。”她说。

我依照她的喜好,为好调上一些水。她饮食一向清淡,几乎不饮酒,不过好喜欢一点淡啤酒,但是她每次饮用,总

是添加大量的水。有时在某些正式餐会中,她一不想吃饭,竟就立起身来,也不管其他人是否吃饱了。只要她起身,我

们就得跟着离席,结果一餐饭吃得仓促不堪。我们最怕碰到这种事,因此我们不太喜欢跟女王共餐。

不过这一次她却耽搁了很久,所以每个人都可以饱餐一顿。

她啜着酒,柔柔地笑了。一定是想到罗勃,我知道。

坎尼华兹堡位于渥克威克和科芬特里两城之间,相隔约五英里左右。我们出发时,正值七月,由于从伦敦至那儿相

当远,因此我们缓步慢行。

出发的骑队蔚为壮观,计有三十一位朝廷要臣,女王所有的宫人(我便是其中之一),以及四百名仆夫。女王打算

在坎尼华兹堡逗留两周以上。

百姓全都跑出来观看。他们为女王欢呼,女王也对他们颔首致意。民心一向是她最珍视的东西。

没走多远,就有一队骑士进我们驰来,罗勃一马当先,我老远就认出来了。一看出是他,我心跳不觉加剧。他的骑

姿多美!身当女王的护驾,他确是当之无愧。

他老了些,比八年前稍稍发福,气色更红润了,两鬃已有些斑白。他一身蓝绒紧身衣,衣上的叉襟仿效最新的德国

款式而裁成星星的图形,帽上羽毛的颜色与上衣相同,然而色泽稍淡些。他器宇轩昂,雄姿英发,我立刻就看出他昔日

的魅力仍在。

我怀疑女王对中年的罗勃是否无年轻时候的罗勃那般的爱意,对我而言,我的爱并不减当年。

他驰近了。我留意到女王雪白的肌肤微微泛着一层红晕,显然,她喜不自胜。

“哎!”她说:“是列斯特先生。”

他走到她身边,执起她的手深深一吻。看到他们四目凝对,还互握着手,我不由得妒火中烧。我强自忍耐,以“他

不过是向王冠致敬”来安慰自己。假如她不是女王,那么他除我以外,一定不会再注意任何人了。

他把他的马牵到女王的座骑旁边。

“你这坏蛋!你不通报一声,就这样跑来,是什么意思?”她诘问着。“坏蛋”

两字,就如往常一样,是一种昵称。

“除我之外,我无法容许任何人引导您到坎尼华兹。”他热切地回答。

“嗯!既然朕这么想参观你那座魔堡,姑且饶你一次。罗勃!你看来很健康。”

“健康极了。”他回答:“也许该归功于在陛下身边的缘故。”

我不觉心头火起,直以现在,他竟连瞥我一眼都不曾。

“好啦!继续前进吧!”女王说着:“不然要走到坎尼华兹就得花几个星期的时间了。”

我们在伊清华斯用餐,还受到极豪华的招待。由于当地是一座森林,女王便表示她很想去打猎。

我眼看着她同罗勃并骑而去,她毫不掩饰那份亲昵。而他呢?我无法确定他真情有几分,野心又有几分。当然,他

已不再奢望结婚,然而他虽无此奢想,却仍得保持女王的宠锡。通国中,象罗勃那样深受忌恨的人绝无仅有。只因蒙女

王垂青,他便青云直上,一步登天。多少人(不管认不认得他)都巴望着他尽快垮台,这是人性使然,谁也没办法。

我渐渐了解罗勃了,回想过去我们那段亲密的日子,我可以便清楚他的为人。

任何人即使再卑微,只要接近他,他就以礼相待,而其实他满腹心机。他的脾气一旦发作,就怒不可收,他有许多

隐私,然而同他正常交往的人只觉得他儒雅可亲。

他行事谨慎,即使与女王相处亦然。女王如果不健忘,当会记得罗勃的祖父(即亨利七世的财务顾问)及其父亲。

他祖父因为不满国王增税,便纠合了一批人联合请愿,结果国王将他斩首示众,还把尸首抛给狼群。罗勃父亲则因为想

助珍。格雷登基,也遭到砍头的命运。这样一来,罗勃自然会卖力地保护自己的头颅。依我看,他是再安全不过了。伊

丽沙白连敌人的敕死令都不愿签,更何况是她最钟爱的人?

不过,当然他也有失宠的可能,因此他也相当卖命,不让自己有那样的一天。

行抵格瑞夫顿一地,罗勃还是没有注意到我。伊丽沙白精神极佳,她的心情神态,仍如同罗勃刚出现的时候一样。

他俩并骑而行,每有任何戏谑的私语,她都要爆出几个笑声。

天气炎热难当,抵达格瑞夫行馆时,我们都已经口渴万分。罗勃和女王领先走入大厅,才进门,罗勃便叫女仆把女

王爱喝的淡啤酒拿来。

只间一片奔忙,没多时,啤酒拿来了。然而女王才啜一口,便吐了出来。

“我喝不了这东西。”她愤怒地叫着“这太烈了。”

罗勃尝了一口,便宣称它比白葡萄酒还烈,还说光喝它一口,就足以令他暴跳如雷。他命令女仆去找女王爱喝的淡

啤酒。

“这些仆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她叫道:“连给我一点好啤酒都不会。”

罗勃答说他不敢让他们端水来,因为他担心水质不干净。厕所和行馆那么接近,实在令人难挨,碰到热天,尤其严

重。

不过,罗勃不是个光坐着发愁的人。他派遣仆人到村子里,没多时,淡啤酒来了。而罗勃一端给女王,她便喜形于

色。

就在格再夫顿一地,罗勃注意到我了。我看到他不时盯着我,而且一盯再盯。

他走向我,深深一鞠躬,说道:“蕾蒂丝,见到你真好。”

“列斯特先生,见到您,我也很高兴。”

“上次相会,是蕾蒂丝和罗勃罢。”

“那是很久以前了。”

“八年了。”

“您还记得?”

“有些事是永远忘不了的。”

从他眸中,我看出一些激情。他同我一样,都喜欢刺激,而危险就是刺激。我们站着,互相凝视,我知道他在回想

那段欢乐时光,那间密室和那扇上了锁的门。

“我们必须再相会……单独相会。”他说。

“女王会不高兴。”我答。

“没错,”他接着说:“不过,只要她不知情,就不会不高兴。我愿意说,你能到坎尼华兹来,我很喜欢。”

他非常担心女王会发现我们彼此仍有好感,便离开我走了。我只得当他是怕我重又被逐才这样做。

我们之间,竟一如既往,这令我兴奋。我的风韵不仅丝毫未减,而且逐年增加,但愿我的魅力是专门为他而有的。

不过,这次我不能太慷慨,他必须明白我要的是名分。我想嫁他,然而我已有丈夫,这怎么成呢?看来是不可能了。

但我并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我不能听凭女王的脸色。

如今,日子充满了兴奋。我们互相寻觅,彼此互换的眼光意味深长,只要机会一到,我们就能充分把握。

这段等待的日子真是难挨,然而,也加强了我们的欲望。

只要到了坎尼华兹,就有机可乘了。

七月九日,我们行抵城堡。整个堡巍然矗立,气象庄严万分。我看到罗勃紧盯着女王,象在乞求她的称赞。坎尼华

北堡确是不同凡响。看那多重的尖塔和巨大的城楼,就知道它是一座坚固的堡垒。堡南边有一片湖,异常美丽,在阳光

下粼粼生光。最近罗勃筑了一座桥墩跨越其上,显得幽雅万端,城堡之后,还看得见一片青翠的森林,刚好便于女王狩

猎。

“真象一座皇宫。”女王说。

“纯是为博得陛下欢心而设计的。”罗勃回答。

“你使得格林威治和罕普顿两宫都蒙羞了。”她驳道。

“非也。”罗勃应了一声,殷勤如故:“是因为您的光监,它才光采倍增。少了您,它不过是堆石头罢了。”

我只觉得可笑,罗勃,你简直是奉承到家。但女王显然不觉得有异,因为她回首望他,满脸的爱意和欢愉。

行近城楼时,有十位着清一色白纱的姑娘扮作巫女挡住我们的去路。其中一位莲步向前,充声诵念诗篇,盛赞女王

的完美,并预测她将长命百岁,为她的子民带来无穷的福祉。

朗诵时,我观察着女王,她爱每个字句,那是一种字谜游戏,深得亨利八世的喜爱。女王因为承袭她父王的许多嗜

好,因此也深为喜欢。罗勃紧盯着她,神态十分满足。他必定很了解她,对她亦相当在意。她多令他懊恼!拿着那熠熠

生光的王冠引诱他,然而,就在他以为伸手可取的时候,却又抽后收回。若非那奖口那么慑人,若非她将他的前途扣在

掌中,我怀疑他怎么肯接受这种待遇。

接着,又是一场小小的闹剧。单凭这些,我就明白以后的几天会是什么样儿了。

罗勃领着女王走进骑射场,才一走进,迎头就撞上一个面貌狰狞,同罗勃一样高的男人。他身穿丝质宽袍,手中挥

着一根棒根,状极凶猛。几位姑娘故作惊讶地尖叫出来。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他吼道,吼声有如响雷:“你们难道不知道这是列斯特大爷的辖区吗?”

罗勃答道:“忠仆!你没看到这位是谁吗?”

巨人转向女王,惊异地睁开眼睛,然又掩住视线,仿佛被女王的光辉刺着了一般。稍后,他跪了下来,等女王命他

平身,他便呈上棒棍和城堡之钥。

“开门!”他吼道:“这在坎尼华兹,是值得永久纪念的一天。”

城门一开,我们便走进去。天井里,沿墙站着六位身穿丝质长袍的喇叭手,喇叭长达五英尽,予人深刻的印象。他

们吹奏了迎宾曲,女王鼓掌表达她的喜悦。

愈往前行,景色愈是别致。湖心有座人造岛屿,有位美女憩息其间,两个少女斜躺在她的足旁,还有一群绅士淑女

手执火把围绕在她们四周。

那位美女也诵念一篇赞辞,与先前的诗篇差不多,女王连声赞好。稍后,罗勃又引女王到中庭,有一群人打份成众

神聚在那儿:森林女王神西尔娃奴献上花叶,谷神西蕾献上谷物,酒神巴却斯献葡萄,战神则献上武器,阿波罗伴着乐

器,吟唱一首歌,以表达国民对女王的拥戴。

女王一一接受了,还优雅地称赞他们的技艺和美丽。

列斯特说值得一看的东西还很多,不过他相信女王一定又累又渴,正需要休息。

他向她保证堡中一定有合她口味的淡啤酒。

“臣已经安排好了,任何事都不能拂逆陛下的意思,就象在格雷夫顿尝到烈酒一样。因此,臣特从伦敦请来酿酒能

手,免得臣又得罪了陛下。”

“我亲爱的‘眼睛’,只要有你在,我就可保舒适无疑。”女王答道,声音充满了感情。

到了内庭,一迭声礼炮燃放出来,向女王致辞敬。行入堡中,罗勃请女王注意一座凯撒之钟。钟面为雅致的淡蓝,

数字及指针为纯金打造,只要在方圆里之内,都可以瞧见这座钟。罗勃又请求女王再多看它一会,因为若她细心一瞧,

将会发现指针已经静止不动。

“这表示陛下光临坎尼华兹期间,时间将静止不动。”他告诉她。

她显然很愉快。这些繁文缛节,这些奉承阿谀,多博得她的欢心,而尤其重的是,她多么深爱罗勃!

女王那些随从都不免推测。在这次访问中,女王极可能宣布她想和罗勃结婚的消息。看来,这正是罗勃的美梦。

在坎尼华兹的那些天,真是毕生难忘。不只是我(我的情况当然可能,因为那是我一生的转折点),所有在场的人

都有同感。

我敢说罗勃为女王安排的余兴,不惟空前未见,而且以后也不可能有再有。节目非常丰富,计有燃放烟花、意大利

杂耍、嗾犬逗牛,此外,当然还有竟技骑射。

女王所到之处,必有舞蹈。她可以跳到三更,而毫不疲惫。

在坎尼华兹堡的最初几天,罗勃几乎不离女王左右,不过稍后数天中,他也不能离开太久。在舞会中,他偶一请别

人跳舞,女王就紧盯着他,满脸不耐的表情。

有次我听到她说:“列斯特先生,看样子,你是跳得挺开心的嘛!”于是她既高傲又冷酷,直到他倾身向前,对她

耳诘,直逗得她发笑了才罢休。

如果说他俩不是情人,鬼才相信。

若非我和罗勃已有了默契,我很可能有觉得自己在作白日梦,有几次我看到他眼光四处搜寻,便知道那是在找我。

他一发现到我,便与我眉目传情。我们会再相会的,不过非极端谨慎不可。

我也在训练自己,时机一到,我必须已有充分的准备,罗勃,这一次不能一下子就幽会了,也不能说女王今晚不需

要你,你就想来要我,他会花言巧语的。他真是最善于巧辩的人。我该狡诈些,比起以前,我已经聪明多了。

一想到我竟是伊丽沙白的情敌,我就觉得有趣。有她这种敌手才真够鼓味。她有权有势,操生杀大权,还可以封爵

贬官。一句“别以为我只能宠你……”,便仿佛是她父王再世似地。“我既可以擢升你,当然也能够贬抑你。”亨利八

世对他那些宠姬宠臣就是这么说的,瓦塞枢机、克伦威尔、亚拉冈的凯撒琳、安。葆琳以及凯撒琳。郝华德等,都是替

他卖命却不得善终的可怜虫,若非他及时死去,那凯撒琳。巴尔恐怕也是噩运难逃。亨利曾爱安。葆琳爱得发狂,就如

伊丽沙白迷上罗勃一般,可是安。葆琳并不因而幸免。这些例子,罗勃一定是再三想过的。

要是我惹她动怒,那我会有什么遭遇?我并怕冒险,危险当前,反而更激起更大不韪的渴望。

终于,我们单独相会了。他握着我的手,凝视我的双眸。

“先生,您想要什么?”我问。

“你很明白。”他热烈地回答。

“这儿的女人多得是,”我说:“何况我又有个丈夫。”

“我只要一个。”

“小心点!这是叛逆!”我故意激他:“你那一半如果听到你讲这话,一定会大为不悦。”

“除了你我该长相厮守之外,别的我毫不在意。”

我摇摇头。

“有个房间,就在西边那座塔的顶端,那儿绝不会有人打扰。”他坚持着。

我掉头想走,然而他抓着我的手,我立刻感到欲火攻心的颤栗。这种感觉,只有他能挑动。

“今晚子时,我会在那儿……等你。”

“先生,你等好了。”我答。

楼梯轻响,有人上来了。他立即走开,怕被看到。想到这里,我就气愤填膺。

我一再自制,总算没到塔顶那个房间去。不过,一想到他在那儿独踱方步,等得不耐烦的样儿,我就觉得很开心。

等重又相会时,我们并非单独在一起。他一脸嗔怪,也更加心急,结果他假装对客人寒喧似地对我说道:“我必须

跟你谈谈,有太多话要告诉你。”

“那就只要交谈就好。”

于是,我就到那房间去。

他抓住我,企图以热吻令我屈用、服,然而我发觉他已经小心地锁上门了。

“不!”我抗议了:“还不行。”

“行了,”他应道:“现在就来,我已经等太久了,我不会再耽搁的。”

我自知十分软弱,先前的决心,至此已不知去向。只要他一碰我,哎,我就知道我们两人的欲望旗鼓相当。坚持是

无用的,至于交谈,那稍后再说。

他得意地笑了,我也一样得意,因为我明白这只是暂的降服,我况且有办法占上风的。

稍后,他满足地说:“噢,蕾蒂丝,我们彼此多需要对方!”

“八年来,我没有你,照样活得好好地。”我提醒他。

“那八年都白过了!”他叹息着。

“白过了?别那么说,在这段期间,你平步青云,享受无限皇恩呢!”

“任何时光,只要没与你共度,都形同虚掷。”

“你的口气,仿佛是在跟女王谈话一样。”

“噢,蕾蒂丝,请理智些!”

“我正是想理智啊!”

“你已经结婚了,我又是这种处境……”

“而且还希望结婚,是吗?据说‘失望一久,就灰心了’,这便是你吗?你等得心灰意懒,才找别人来暗通款曲,

以为她抗拒不了你的英俊,对吗?”

“你知道我并非如此,然而你也了解我的处境。”

“我明白她把你吊了这么多年,你几乎已经无望了。或则,你还想等下去?”

“女王的脾气明晴不定。”

“难道我不知道?你忘我被逐出宫外八年,是为了什么缘故?”

他一把将我拉向他。

“你应该小心,”我警告他:“她曾注意过。”

“真的吗?”

“我被逐出宫外,难道还有别的原因不成?”

他爆笑出来,神态间还有几分得意。看来,他是相信自己对女人很有办法了。

只要他对她们有意思,就可以为所欲为而毫无顾忌。

我挣开他,他立刻成了一位哀哀相告的情人。

“蕾蒂丝,我爱你……我只爱你一个……”

“那就去向女王告白。”

“你忘了艾塞克斯。”

“他是你的护身符。”

“假如没有他,我就会跟你结婚,以证明我的真心。”

“可是我已经有了他,所以你才会大言不惭地讲那个‘假如’,你绝不敢告诉女王今晚所发生的事,这你自己明白。”

“我不会告诉她,不过若我可以娶你,我就会向她说明一切,还把消息透露给她。”

“一女不能事二夫,因此结婚是不可能的。万一女王知道我们曾相会过,你我都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我会被逐出宫,

你则只是暂时失宠,没多久又恢复原状。这是你的拿手好戏,我心里有数。我到这儿来就是谈……”

“结果我们的爱却压倒了一切。”

“我自有我的乐趣,就某些方面来说,你我倒是一对好搭挡。可是我绝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我并非妓

女,可以任人调弄。”

“你千万别误会。”

“但愿如此,不过你仿佛就曾有过这处想法。先生,这种事,以后绝不能再发生了。”

“蕾蒂丝,你必须了解我只想同你结婚,这是真……的终有一天。”

“什么时候?”

“不久以后。”

“那艾塞克斯那怎么办呢?”

“由我来处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意思是说对未来谁都没有把握。忍耐点!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自从我们初次相遇,我就知道了。可是你已

嫁给艾塞克斯,所以我能怎么样呢?唉!蕾蒂丝,如果你没结婚,那将是多不相同啊!不过你已经回到我身边,别以为

我还会再放你走。”

“最好你现在就放我走,否则若有人盯梢,并让女王听到风声,那就不妙了。

我可不是你,罗勃。杜雷,我的处境也不太好过。“

他开了锁,然而又紧紧地抓住我,我以为他又要亲热,然而他明白我的警告不无道理,便放我走了。

我蹑手蹑脚走回房间,有些人已留意到我曾开溜,不知她们可曾料到我是跟情人幽会去了。要是我告诉她们我的情

夫是谁,她们不吓死才怪,一想到这里,我真是得意万分。

天气已不那么燠热。几场雷雨,已使得周遭焕然一新,每个人都显得精神奕奕。

私底下,我没再同罗勃相会,倒是常在大庭广众中看到他,因为他多半陪着女王。

他们经常出外打猎,竟日在林中追逐,直到黄昏。而每次猎罢回堡,总有多采多姿的欢迎盛会等着女王。罗勃的创

作力奇高,仿佛一无止境似地。不过他又必须机警,因为他所贡献的一切,可能能容易就淡忘。万一他稍不小心,得罪

了女王,则一切的努力,将形同白费。

有一次,女王猎罢归来,就有一次盛大的宴会迎接她,那是由罗勃精心设计的。

罗勃利用城堡南边那片湖水,来一次诗意盎然的盛会。就在夜幕低垂中,湖心岛上燃起了几支火把,景致就这样烘

托出来了。一位美人鱼趋前向女王问安。她的旁边,是一支海豚,豚背上坐着一位带面具的男人,即神话中的亚力翁。

他一看到女王,就开始诵诗盛赞女王的德操,并宣叙坎尼华兹堡由于她临幸而充满欢跃之情。

亚力翁才诵了几行,就忘了底下的诗句。他绞尽脑汁,反复诵念了几次,就是记不起来。结果他索性撕下面具,露

出了红冬冬的汁脸。

“臣不是亚力翁,”他大叫:“臣只是忠实的老哈利。高丁罕,陛下最忠心的仆人。”

一时间,周遭鸦雀无声。罗勃瞪着那闯祸的家伙,女王好开怀大笑。她叫着:“哈利。高丁罕,好家伙,你真教朕

开心。朕现在宣布,你的表演,比任何人还要精采,朕喜欢你的演出。”

结果,哈利。高丁罕骑着海豚兴高采烈地离开了。他赢得女王的赞美。他八成还以为这会带给他好运道,以后,说

不定他的伯爵老爷会格外看重他呢!

当晚,女王一再地提到这段小插曲,她还告诉罗勃说她永远不会忘记她在坎尼华兹所享受的一切乐趣。

这种口气令我深为不安。看样子罗勃是摆脱不了她了。他只在她化妆梳洗时才得以脱身,而那时候,我又不得空。

这对我们两人来说,实在相当难熬。不过愈是无法相见,我们对彼此的渴望愈是强烈。

有一次,我以为能和他聊几句话,却发现他正和另一个女人聊得起劲。我认得那女人,在以前,我还曾对她发生兴

趣!她就是曾和罗勃闹过绯闻的陶乐丝。雪非尔。我不由得想起那些蜚言流语来。

我不相信她丈夫是他谋害的。谋杀雪非尔伯爵有什么意思?对罗勃而言,陶乐丝在罗敷有夫时还比较迷人,就象我

一样。罗勃的爱,得用婚姻才能证明。如果他结婚,那就表示他爱他的新娘,胜过他对女王恩宠的渴望。不过这么一来,

女王一定震怒不堪。我用不着到坎尼华兹,就可以相象她震怒的样子。那一定是既凶狠又恐怖,而即使罗勃,也难保在

事后犹能重新得宠。

我一直不太看重雪非尔绯闻。关于罗勃的谣传,大多是不可置信。整个王国中,就数他最受嫉恨,也树敌最多。他

竟日与女王出双入对,以致于数以千计的人(朝野皆然)都巴不得他尽快垮台。眼红的人向来就是这样。有些人即使没

什么瓜葛,也总是想看一场好戏。人性如此,能不悲乎?

当然,阿密。罗沙持事件的阴影迄今犹存,这种疮疤,他一生都脱离不了,他谋害了她吗?谁能肯定?她似乎阻碍

了他的野心,只要她活着,他就绝不可能有如愿地再婚。他那康诺庄园的老家里,有太多不可告人的隐私,阿密的死,

无疑为那些眼红的人提供最人佳的攻击武器。

罗勃那位意籍的朱利欧医生,早成为人尽皆知的配毒能手。无怪乎雪非尔一死,大家都说是罗勃干的好事。然而他

既无心娶那位寡妇,又何必谋杀呢?当然,雪非尔一发现妻子同罗勃通奸,就威胁要离婚,这件事如果闹大,罗勃就吃

不消了。因此除却这个原因外,罗勃是不可能涉嫌杀他的。

罗勃生性再阴鹫,对我也关紧要,我要一个能和我旗鼓相当的男人。象我丈夫那付出温温吞吞的样子,怎么也提不

起我的兴致。我对华德,真是厌倦之极。我已经深深迷上了罗勃,这种着迷,就跟一般女人没有两样。也因此我一看到

他和陶乐丝谈得那么起劲,内心着实非常不安。

某个星期天,天气温暖怡人。女王做完礼拜后,有人便提议请科凡翠城的戏班来演唱会出有关丹麦人的戏剧以娱女

王。

那些乡巴佬对丹麦人一无所知,看他们穿着临时凑成的戏服,以浓重的土腔演丹麦人的戏,真是令人发噱,女王芳

心喜悦。她喜欢处身平头百姓之中,让他们觉得她虽贵为女王,对他们却是既爱护又尊重。在旅途上,只要有任何百姓

接近她,她就会停下来,讲几句仁慈宽慰的话。全国中,必定有不少人毕生都珍视这个际遇。

由于女王并不轻视他们,不屑同他们交谈,因此他们对她,必定是竭诚拥戴。

如今她对这些科凡翠戏子的关注,不下于她对朝廷伶人的照拂。她凝神观赏,在逗笑的情节中就开心大笑,在该鼓

掌的情节中就猛力鼓掌。

这个剧本描写丹麦人来英的故事。剧中描绘丹麦人的傲慢,凶猛,以致在英国乡间引起公愤。主角名为胡纳,是国

王艾麦瑞的将军。剧情终了时,当然是丹麦人一败涂地,戏子为了要讨好女王,特别让妇女领那些丹麦俘虏到舞台上,

结果博得女王热烈的掌声。

过后,女王坚持要接见那些戏子,以表达她的赞赏。

“科凡翠的好伶人。”她说:“你们演技真好,朕十分高兴,理应给你们一些犒赏。昨天的狩猎中,曾猎几支雄鹿,

朕下令把最好的两支赏给你们,此外,你们将得到五马克的赏金。”

那些戏子齐齐下跪,宣称这将是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天,能在女王御前演出,更是他们毕生的荣幸。他们本就忠心耿

耿,此后,他们中绝不会有人不肯为女王效命了。

女王向他们殷殷致谢,我则在一旁观察她。她多奇怪!能够使人觉得她平易亲近,却又无损于她的尊严。她具有自

然的帝王威仪,能够不纡尊降贵,就可以举扬臣下。此时,我格外感到她的尊贵。我竟能成为她的情敌,这确是一大兴

奋事,而罗勃最冒大不韪来追求我,正是他情感深挚的表示。

我俩之间的情感,实不容否认。我们都爱冒险,因此我可以确定他就跟我一样,都抗拒不了这个冒险的诱惑。

就在当天,我逮到机会,同陶乐丝。雪非尔交谈。

还不到黄昏时候,戏已演完。女王、罗勃和几位随从骑马往森林去了。我看到陶乐丝在花园中独步,便走向她。

我走近湖旁,仿佛巧遇她一样,对她打了个招呼。

“是艾塞克斯夫人,不是吗?”她问,我点头称是,并说她一定就是雪非尔夫人。

“我们该互相认识一下。”我继续说着:“我们还是亲戚呢!都与郝华德家族有关。”她是艾芬寒。郝华德的后代,

我的曾祖母(即汤玛士。葆琳的妻子)也是郝家的人。“因此我们算是远亲。”我加了一句。

我刻意地观察她,她有着郝家妇女所拥有的迷人特质,难怪罗勃曾迷过她。我的祖母玛丽。葆琳和凯瑟琳。郝华德

就和她有点相象。安。葆琳的魅力更大,她不仅婀娜多姿,也工于心计,因此她深有野心,可是她算计错误,结果落得

砍头的下场。

虽说亨利八世性子多变,然而只要略施巧计,再加上生个儿子,就不会那么惨了。

陶乐丝性情温驯,多愁易感,有所付出,绝不求回报。象她这种人很容易迷住异性,然而却不能持久。

“看来,女王对列斯特先生是愈来愈迷恋了。”我说。

她唇角一垂,显得很伤心,这八成有问题。

“不,”她应着,口气竟十分激烈:“他不能那样做。”

“为什么呢?他不是希望同她结婚吗?何况,女王有时候也相当渴望。”

“可是他不能那样做。”

我开始不安了:“为什么呢,雪非尔夫人?”

“因为……”她犹豫了:“不,我不能说,不然会很危险,他不会原谅我的。”

“你是指列斯特伯爵?”

她神色有些狼狈,眼里含着泪光。

“我帮得上忙吗?”我抚慰似地问着。

“哦,不!不!我必须进去了,我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我不太舒服,而且有责任在身,因此……”

“我看你最近仿佛很伤心。”我说着,有心留住她:“我知道你一定是有心事,我得同你谈谈,我们既是亲戚,就

不无关系。”

她有些惊愕,便说:“可能吧!”

“有时,不妨倾诉一下,也是好的,只要那个倾诉的对象有同情心。”

“我真的不想谈,没什么好说的,我不该来的,我该留在我儿子身边。”

“你有个儿子?”

她点点头。

“我有四个孩子。潘乃珞、桃珞西,罗勃和华德,我很想念他们。”

“你也有个罗勃?”

我暗暗一惊,不觉心生警惕:“那是你儿子的名字吗”

她点点头。

“嗯!”我继续说:“这是个好名字,也是王夫的名字……只要女王下决定结婚。”

“她不能的。”陶乐丝说着,就掉入了陷井。

“你仿佛很激动?”

“那是在你谈到他们要结婚的时候。”

“那是他巴望着的事呀!每个人都知道的。”

“如果她想嫁他,老早就嫁了。”

“他妻子神秘死亡以后,她怎么能同他结婚?”我低低地说着。

她颤栗了:“我常梦到阿蜜。杜雷。一想到她,我就恐惧万分。有时,我还梦见我就在她那桩宅第里,而且有人潜

进我的卧室……”

“你梦见自己是他的妻子……而他想摆脱你,多奇怪!”

“不是……”

“你仿佛害怕什么似地。”

“男人多么善变,”她幽幽地说着:“他们热情如火,然而总是心神不专,马上就被别人迷去了。”

“然后就移情别恋。”我轻轻地加了一句。

“真是很……很恐怖。”

“象伯爵这种人就是,尤其他妻子还是神秘死亡的。不过事实到底如何,谁知道?毕竟那是个秘密。谈谈你的小儿

子吧!他多大了?”

“他两岁。”

我默不作声,暗暗计算着。雪非尔伯爵何时死的?郝华德姐妹争风吃醋的消息不是一五七一年传开的吗?就在那年

(或者是次年),雪非尔伯爵死亡,而如今是一五七五年,陶乐丝才有了个两岁大的儿子,还叫做罗勃,这是什么意思?

我决心追根究底。

尽管我们有亲戚关系,我并不指望她这时候完全倾吐她的隐密。这个笨瓜!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套出那么多口供,不

过我还得费些心机,来个打破沙锅问到底才行。

她一说头痛,我就故示友善,带她回房,还给她服些镇静剂,然后我让她躺下,告诉她女王回来时我会通知她。

稍后,她说我们在花园相遇时,她已经很不舒服,因此她耽心自己讲了太多浑话。我则一再向她保证说我们只不过

聊了一会儿,何况能遇一位亲戚未尝不是一件赏心悦事。我那些药对她大为有效,她问我肯不肯把处方告诉她,我答说

当然可以,我很了解她郁闷的感觉。毕竟,我自己也有孩子,也很渴望陪在他们身边。

“以后再聊聊吧……”我说。

我非把这个雪非尔事件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次日下午,又有一幕名叫“乡下婚礼”的闹剧款待女王。这个剧是在开乡巴佬的玩笑。我怀疑女王是否觉得那对她

某些子民而言是一种侮辱。剧中那位新郎年过三旬,穿着他父亲的棕色绒夹克,手上还戴着一双收割用的手套,一跛一

跛地走进草堆。英国很流行踢足球,球员在球赛中常常受伤,因此新郎的跛足正表示他是踢足球踢伤了脚的。

跟着他的,还有罗宾汉、玛丽安,以及几位哑剧戏子。女王一面观赏着舞蹈,脚一面打着拍子,我耽心她会跑上舞

台跟他们跳在一起。

随后,新娘就出现了,她穿着一套绒线袍子,戴着一头乱蓬蓬的假发,一张脸打扮得丑陋不堪。她一出来,观众就

爆出一阵笑声。由于女王特许附近的民众前来观赏,当天的观众相当多,他们成群结队地来,因为能和女王共赏一出戏

的机会并不多,女王本人则款款浅笑,在人民面前她一向都和蔼可亲,只把所有的坏脾气,留给后来服侍她的宫人。

剧中那些陪嫁女都已经超过三十岁,而且都跟新娘一样丑。婚礼一毕,大家欢狂地看着那对新人跛着离开舞台。这

种戏竟在我们未婚的女王面前演出,岂非十分危险吗?剧中那对新人一直向观众强调他们的年岁,很可能触动女王的心,

也许这便是罗勃的用意吧?他大概想警告她,她已经拖太久了。象丑新娘那样的女人并非没有。然而女王坐在那儿,集

权势荣耀于一身,她的颈上转着精致的襞襟,衣上缀着珍珠熠熠发亮。她昂着头,显得既美丽又年轻,还有着少女的窈

窕身段和柔嫩的肌肤。如果不仔细观察,还看不出她的老态呢!在这些乡巴佬面前,她一定象个女神,即使除去一身珠

光宝气,也仍保有她威雅的风仪。她一向有洁癖,而且经常洗澡。我们这些服侍她的人也必须照作,不然她受不了怪味。

每次她造访民家,当地居民在几星期前就要大肆清扫。碰到恶气薰人的蔺草,她会厌恶万分,掉头就走,不干净的厕所

也是。好几次我看到她那支微钩的鼻子不快地耸动着,再就是一迭声谩骂,怪别人准备不周。

行程上,女王的洗澡问题引起大的的不便,然而她不洗澡又不行,几乎没有几个民家可提供一间浴室。在温莎堡,

就在两个房间特辟为她入浴专用,屋里的天花板由镜子镶成,这样她出浴时,便可看到自己细白的身子。

只有在百姓之间,她才受得了肮脏。她觉察到异味时,甚至连鼻孔都不曾一动,她真懂得为君之道。

这一天,她照样接见一对丑新人,还说他们逗得她直笑。这两个戏子蒙她召见,已经乐不可支。我知道他们就象科

凡翠那些戏子一样,都深深倾倒于她,日后,也必定尽忠于她无疑。

我满肚子心事,陶乐丝一提到她儿子罗勃,我就满心狐疑。我第一个念头便是去截住罗勃,质问他是否确有其事。

我能这样吗?毕竟,罗勃不须为他以前的行为对我负责。当然,他曾说想娶我……只要我自由,然而我并非自由人,因

此,这等于空话。我怀疑他是否对陶乐丝也这样说过,而结果因为太凑巧(或则并不是巧合),没多久,她立刻就自由

了?

不,我才不要直接去向罗勃。陶乐丝是个大傻瓜,只要稍稍耍点技巧,她必定会全数招供的。她的话至少比罗勃可

信得多。何况,要找罗勃谈话并不容易,他成天到晚要陪女王,那儿有空?也许,我们可以躲到塔顶那间小屋里,可是

一到了那儿,我就情不自禁,难保不会失去理智。我一定要坚持自己的看法。要是罗勃信口编出一套故事,我如何能确

定是真是假呢?他一定有谎话可说,这毫无疑问。只因陶乐丝不够聪明,才没法子看穿罢了。

以后几天,我一直鼓舞陶乐丝。她很容易上钩,以怪她惶惶于未来,而她疯狂迷恋着罗勃,更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接下来数天的狂欢节目中,她眼睁睁地看着罗勃对女王大献殷勤(我也一样),内心实在憋不住,再加了上我的怂

恿,便一直想找个人倾诉。这倾诉的对象,自然是非我这个善良体贴的蕾蒂丝莫属了。终于,她招供了。

“蕾蒂丝,我还是照实告诉你好发,只是,你一定要发誓绝不告诉任何人,否则的话,我和他就完了。女王一发怒

起来,你也知道有多可怕。他就常常这么说。”

“如果你不放心,就不要告诉我好了。”我很技巧地回答:“不过,如果你讲一讲会比较舒服……或则你觉得我可

以提供一点意见……”

“你心肠真好,蕾蒂丝,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能了解我。”

我点点头,她说得或许不错。

“那些四年前,”她说着:“约翰和我很快乐地结了婚,我从未再生异想,他是一个好丈夫,有点严肃……也不太

浪漫……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我懂。”我应道。

“有一次,女王出巡全国,列斯特伯爵陪着她。就在贝尔福堡那里,我和外子也参加了,我不知是怎么搞的。我一

直是个忠实的妻子,可是我从未见过象罗勃那样的男人。”

“列斯特伯爵。”我低声应着。

她点点头:“他是我见过的男人中,最具有魅力的一位。我实在不了解我自己,与会的人士中,他最有权势,又那

么得宠,每个人都说女王不久就要跟他结婚。”

“这个传说,早在女王登基时就有了。”

“我知道,不过那时候他们两个之间,似乎存有一种默契。这令他莫测高深…

…我也形容不出来。如果他对我们中任何人微微一笑,我们就会引以为傲。我妹妹就跟我争风吃醋过,因为我们两

人都很迷他,坦白说,我们都很嫉妒。这真奇怪,以前功尽弃从不曾瞄过任何男人呢,我一直认定约翰。雪非尔是我的

丈夫。他也对我很好……然而……这事就发生了。“

“什么事?”我问。

“我们暗中幽会。嗯!我真羞,我真不该的。我不知我是否鬼迷了心窍。”

“你成了他的情妇。”我说着,语气中掩饰不了那份冰冷。

“我知道这似乎不可饶恕,可是你无法相象那是什么滋味……”

哦!我了解的,我当然想象得到,看样子,我同你一样容易上当。

“所以,是他引诱你的罗!”我说。

她点点头:“我矜持了很久,”她为自己申辩:“可是你不知道他多无情,他早就打定主意非我要服从不可。我如

果拒绝,那对他不啻是一个大挑战,这是他后来告诉我的。我抗议地说,我不相信人可以有婚外行为,他就说我既已有

丈夫,他将怎么样来娶我,稍后他又说,如果我没有丈夫,情形就大不相同了。他口气是那样逼真,害得我几乎相信约

翰就要死了,我也可以嫁他了。他写信给我,还特别嘱咐我读后要立刻销毁。信上他保证说我丈夫不久一定会死,一旦

死了,我们就要以成婚,此后,就不心暗中幽会了。”

“他写那种信!”我叫道。

“是的!”她近乎恳求地看着我:“我怎么能够销毁这样的信呢?所以。我就把它保存起来了,每天,我都要读它,

睡觉时还把它藏到枕头底下。在贝尔福堡,我与罗勃幽会过几次,我们多半在一间空屋子里,有时则到森林中。他说那

相当危险,女王万一知道,他就完了。然而他所以敢冒不韪,全是因为爱恋我的原故。”

“这我完全了解。”我说着,口气酸酸地:“那以后,你丈夫就死了吗”

“不,他死以前,还发生了更糟的事。我把罗勃的信给丢了,我紧张得不得了。

他曾命令我把信销毁,但我舍不得毁掉。每次我展信来读,就仿佛看到他一般。在那封信上,他说过只要我丈夫一

死,他就会跟我结婚……你知道……“

“是的,我了解。”我向她保证。

“信被我小姑捡到了,她对我绝无好感,我又非常紧张。我把我的侍女全召来一一查问,还百般地威胁,可是她们

都宣称没见过那封信。后来我问我的小姑爱琳娜,她说她捡到,读完后,就移交给我的丈夫了,结果就是这样子。他要

我招供一切,而后他大为震怒,简直恨死我了。当夜,他把我锁在卧室门外,还叫我去找女王的那支宠狗,因为他已经

害死了妻子。他一直咒骂不休,还扬言要毁掉罗勃和我,好让全国的人都知道贝尔福发生了什么丑事,而且,他顺便要

让大家明白罗勃曾谋害发妻,如今又想诺杀他雪非尔。我整夜啼哭,第二天早上,他就走了。我小姑说他是到伦敦办离

婚手续,不久后,大家都会知道我是个怎样的妓女。”

“后来呢?”

“他还没闹开,就死了。”

“怎么死的?”

“患了赤痢死的。”

“你想会是列斯特下的毒手吗?”

“哦,不,不会的。他只是偶然染病死的。”

“对列斯特来说,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以前你丈夫有没有患过这种病?”

“没听说过。”

“嗯!总之,你们的婚事,已没有了阻碍。”

她流露出落寞的神情:“可是他又说,一结婚他就完了。他曾说他渴望和我结婚,可是你看,女王那么善妒,而且

对他又那么有好感……”

“这谁都知道。”

“对!认识罗勃的人都知道。你看,有人会知道,部有人会知道的。约翰的家人非常愤怒。他们把约翰的死怪罪到

罗勃身上,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有人传说他谋杀你丈夫,好让你自由,可是你一自由,他又不娶你了。”

“所以你看,谣言就这样来的。”她说。

我暗想:唔!约翰。雪非尔正打算找他的麻烦。此事若闹开,女王就不会想同他结婚了。她要是知道他们曾在贝尔

福堡幽会,不谈论到婚嫁,一定气得七窍生烟。

而且,罗勃如果真的娶了陶乐丝,那他的处境,必然不太爽快了,就象当初他太太死时一样。

这个男人,我愈来愈了解了。而他,正逐渐主宰我的生活,就象他主宰女王和陶乐丝。雪非尔一样。

“那你儿子呢?”我决定问到底。

她犹豫了一会,才说:“他是嫡出的,他并非私生子。”

“你是说你是列斯特的妻子。”

她点点头。

“这我无法相信。”我忍不住叫了出来。

“是真的,”她回答,口气很坚定:“约翰死时,罗勃就在西敏区的一栋宅第中签约与我成婚。后来,他说女王会

动怒,因此不能办妥结婚手续。可是我也很急躁,我已经丢够了脸,当然会很焦虑。最后,他总算让步,我们便结婚了。”

“什么时候?”我质问:“在什么地方?”

我拚命想证实她在撒谎,她的话,我半信半疑,因为我尽管很想相信,却又不能确定。

她立刻回答:“就在他的一栋宅第中,就是在苏瑞郡的艾复堡。”

“有别人在场吗?”

“有的。爱德华。赫西爵士以及罗勃的朱利欧医生都在。罗勃给我了一枚镶有五颗钻石和一颗大钻的戒指,那是彭

伯克伯爵送给他的,要他只能转赠给他的妻子。”

“你拥有这颗钻戒吗?”

“那藏在安全地方。”

“你怎不宣布你是他的妻子?”

“我很怕他。”

“想必是爱他爱疯了吧?”

“是的,人在爱的时候,也可能恐惧的。”

“你的孩子呢?”

“他出生时,罗勃很高兴。他一有时间,就跑来看他,他很爱那小男孩。他一直就想有个儿子,我分娩之后,他还

曾来信感谢上天,还说等我们年老时,孩子会是我们的希望。”

“看来你应该很幸福才对。”

她盯着我,一直摇头:“我好耽心。”

“耽心被发现?”

“不,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女王如果把他开革,我并不在乎。”

“可是他在乎。”我冷冷地提醒她。

“我倒希望远离宫廷,安静地度过一生。”

“那你就必须离开这个称做丈夫的野心家。”

“他是我丈夫。”

“那你还耽什么心?”

她又盯着我,说道:“阿蜜。罗沙特是在楼梯口处跌断颈子死的。”简单一句话,道尽了她的心思,她没再说什么,

其实,也不必多说了。

至于我,简直无法置信。我的情感一直在否定她那番话。不可能的,然而她说得那么坦白,我并不认为她会编织谎

话。

有件事我倒是十分肯定,陶乐丝已经被吓破胆了。

我必须找他谈谈,然而谈何容易!我下定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即使出卖了陶乐丝也在所不惜。如果他确实同他结

了婚,那充分表示他真心爱她。一想到这里,我就气愤填膺。我不是常想象要嫁给他,还替他找借口来安慰自己的吗?

我一再认定他除我之外,谁也不会娶,而我未婚之前他所以没娶我,是因为他那时被女王宠得晕头转向。如果他移情别

恋,岂不就断送前程了吗?然而如今,却为了那个小傻瓜而冒大不韪当然,这要看陶乐丝是否所言不虚了。

我得去探个究竟,否则我绝无法安心。

陶乐丝向我告白后的第二天,一位仆人来说玛丽。席尼夫人想在自己房里同我交谈。玛丽夫人是罗勃的姐姐,嫁给

了享利。席尼为妻。她因为照顾女王而得了天花,因此女王很关照她。她为使女王高兴,不时到宫廷来,而其实我知道

她还巴不得隐居在她老家。女王总是把特别的套房分配给她,这另外也是因为她是罗勃的姐姐,女王对她不无好感,这

是爱屋及乌的结果。

她蒙住脸,背着光对我打招呼。她这一间房间异常华丽,当然坎尼华兹堡内的每件东西都这是样,不过我觉得这几

个房间更特别些。地板上铺着精致的土耳其地毯,这是我难得一见的奢侈品。罗勃是少数几个大量作用地毯的贵族之一,

他的堡中,从不铺用蔺草。我瞥见隔壁房间那座挂满红绒帷幔的四柱床,那些帷幔上一定绣着个华丽的“列”字,而必

要时摆入着的夜壶,其盖子上也必然铺着红鹅绒垫,以配合屋子的色调。罗勃真爱挥霍,可是却十分高雅。我不知道我

们以后共组一个家庭时,会是怎么样的情景。

玛丽夫人声音很柔婉,她亲切地招呼道:

“来罢,艾塞克斯夫人,请坐,舍弟请我跟你谈谈。”

我一听,心跳不觉加速,我巴不得立刻恭听。

“我们不能在坎尼华兹耽搁太久,”她说:“女王很快就要继续上路了,你知道,她很少在一个地方逗留这么久的,

因为她对舍弟特别关爱,所以才有这么一次例外。”

当然,这是真的。坎尼华兹堡,只是女王出巡全国的一站。那这么做相当聪明。

每次出巡,她可以深入民间,访察民情,让百姓们享有她的德泽及关注,这便是她听到之处皆大受欢迎的理由。她

每到一处,至少必隔宿一夜,因此她所必经的几个大宅第都得以皇家的水准来款待好。如果她觉得招待不周,就会毫不

犹豫地表白。

只在面对平头百姓的时候,她才会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舍弟一直跟女王一起计划行程,他们决定不久就到嘉利堡去。”

我一听,心花为之怒放,这是他安排的。他竟说服女王到嘉利小驻,只因为那是我的家。然而再仔细一想,我的心

不觉沉了下来,比起坎尼华兹,我的家未免太寒酸了,何况还有许多不便之处。

“可是外子在爱尔兰。”我说。

“这女王知道,不过她认为你能够当个很老练的女主人,你好象很窘?你得先行离开,回嘉利堡准备女王的临幸。”

“我耽心她会深奥我家太寒酸,太不方便,尤其她才刚住过坎尼华兹堡。”

“她并没有希望到任何地方都有象坎尼华兹那样的堡。她已经说过,坎尼华兹是绝无仅有的好地方。你尽力吧!一

定要把嘉利堡弄得干干净净地,这相当重要。

每个地方的蔺草都要换新,当然仆人的制服也一样,这些如果都弄齐,就没问题了。

此外,还要叫你的乐师吹奏她喜欢的音乐,音乐和舞蹈是愈多愈好,我敢说那是她最大的嗜好。“

门上轻响,进来了一位年轻人,那是菲力浦。席尼,玛丽的儿子,因此也是罗勃的外甥。我对他深有好感,因为我

听说罗勃很喜欢这个甥儿,而且把他当儿子来看待。此时,他大约二十岁左右,相貌堂堂,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就跟

他舅舅一样。不过,菲力蒲的气质与罗勃大不相同。他温文尔雅,却又不失刚劲,这种气质很少见。那时,我从未见过

他那样的人,迄今也是。他对他母亲十分体贴,而他母亲对他,显然也相当宠爱。

“刚刚我告诉艾塞克斯夫人,女王将到嘉利堡小住,”玛丽说着:“我想她是有些受惊。”

他转过身来,满脸荡漾笑意,我说:“我觉得女王在经过坎尼华兹堡以后,一定会觉得嘉利堡很寒酸。”

“这很自然,我想这样陛下反而会高兴些,因为她喜欢知道我舅舅拥有全国最豪华的堡。所以,夫人您不必担心,

我相信女王一定会喜欢嘉利堡。”

“你知道,我先生奉命到爱尔兰去了。”

“您会是个好主人。”他向我保证。

“我离开宫廷太久了。”我解释:“出巡前不久,我才回到女王身边。”

“如果有什么地方用得上我,我一定效劳。”菲力浦答着,席尼夫人则笑了。

“我要你来,正是为这个缘故,”她说:“罗勃一宣布女王将临幸嘉利堡,我就提醒他艾塞克斯伯爵并不在国内,

可是他说艾夫人会把一切都料理得很好,而且还说你如果需要帮助,菲力蒲会陪你回去准备一切的。”

菲力蒲对我微微一笑,我立刻知道我可以信赖他。

我们即将一起回嘉利,并把整个堡刷洗一番,好迎接女王大驾。

罗勃将和她一道来,我终于有了同他交谈的机会,而且还是在我自己的家。这个良机,我决心好好把握。

第七章事机泄露

这件事如今既已成为街头巷尾的谈助,我公开写出来也无伤大雅。列斯特和艾塞克斯伯爵仇隙基深,因为据说艾塞

克斯伯爵在爱尔兰期间,他太太竟和列斯特生了两个孩子。

——西班牙委任官安东。瓜拉

翌日,我带了几名家仆上路,菲力蒲和他的扈从陪着我。他真是个好伴侣,有了他,旅途不如我想象那么烦闷。我

自然不想离开坎尼华兹,有那两个爱罗勃爱得昏了头的女人(我是指女王的陶乐丝)成天紧盯着他,我怎么离得开?我

比得过她们。那位傲慢自大、专制集权的伊丽沙白和那位可怜兮兮、畏畏缩缩的陶乐丝,我都可以一一地较量。据说陶

乐丝连自己的影子都怕,不过依我看来,那很可能是阿蜜。罗沙特的鬼魂在跟踪她、警告她。可怜虫!我了解她的心境,

她梦到阿蜜不是没道理的。如果她所言不虚,那她就可能同阿蜜一样不幸了。

行行复行行,终于抵达嘉利。这一次,我倒不象上次被逐出宫门时那样沮丧,因为再过不多久,罗勃就要来了。

早先我就已遣了一位信差回去报告我的归来,因此孩子们都在大门口等着我们。

我那几个小可爱真是一支漂亮的队伍,令我深以为傲。潘乃珞长大了,正是含苞待放的一朵花,以后准是个大美人,

她的肌肤滑腻,犹如稚嫩的幼童,浓浓的秀发及黝黑的眼珠足是葆琳家族的特色,她酷肖我,也比较早熟,虽仍是个小

女孩,却已经显示许多女性的特征。桃珞西或许略为逊色些,但那是因为站在她那艳光四射的姐姐旁边的缘故。至于罗

勃,才八岁年纪,就已俨然大人模样,弟弟崇拜他,姐姐纵容他,真是我的小心肝。热烈地拥抱他们,质问他们想不想

我,直到他们给了肯定的答覆,我才觉得心满意足。

“妈咪,”潘乃珞问:“女王真的要到这儿来吗?”

“对!所以我们得好好准备。要做的事情很多,你们一定要彬彬有礼,知道吗?”

小罗勃深深一鞠躬,将他问候女王的姿势表演给我们看,还说如果他喜欢她,才肯把他最好的苍鹰拿出来给她看。

我一听,不觉莞尔。我告诉他们不是他喜不喜欢女王的问题,而是女王喜不喜欢他的问题:“如果她喜欢你,”我

说:“她就会亲切地检阅你的苍鹰。”

“我怀疑她有没有见过这种苍鹰。”罗勃激烈地大叫。

“我想她们会没见过。”我告诉他:“你大概不知道要来的人是女王,孩子们,这位是菲力蒲。席尼先生,他将留

在这里,帮我们准备迎接女王。”

菲力蒲一一与每人孩子谈话。他同潘乃珞说话的时候,我突发异想,觉得他们是很理想的一对。潘乃珞还在年轻,

就这个阶段来说,他们的差距未免太大了点。

菲力蒲已达婚龄,潘乃珞则只是个孩子,不过等几年后,差距就不会那么大了。趁列斯特还得宠的时候,把女儿嫁

给他外甥以建立亲戚关系不失为一个良策。以后我会同华德谈谈这件事,我相信他一定会同意的。

我的仆人早就开始总动员了,厕所已经清出,气味幸亏还不太明显,我不觉松了口气。蔺草每天都要扫出,里头还

铺上大量的干草和麦秸,这样等女王临幸的那到,整座城堡就可以换然一新了。仆人还在蔺草里边掺上苦艾子,用以驱

除跳蚤,此外,还用一种芳香的草药来薰香,好让空气中弥漫着香味。

厨房里,备有牛、羊、猪肉和小犊肉。火炉里烤着的馅饼有皇家的标志,里头的肉馅是掺和着上好香料做成的。我

家的餐桌一定要满布佳肴,不然会被认为皇家的小点心,其实据过去的经验,我知道女王会吃得很少,我已经下令把堡

中最好的酒提出来。华德一向很以他的酒窖为傲,在酒窖中内他珍藏了许多意大利和雷文群岛的名酒。我不希望被别人

说我连怎么招待女王都不会。

经过几天的练习,堡中的乐师已奏得出女王所喜爱的几只歌,那都是我凭过去的经验挑选出来的。整个嘉利堡,实

在少有这样热闹的气氛。

菲力蒲。席尼是一位理想的客人。他温文尔雅,从容平易,因此深获孩子们的欢心,仆人也都很愿意为他效劳。

他将所写的几首诗念给孩子们听,起先我耽心孩子们会觉得无聊,然而连小华德都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他朗诵的

时候,他们都目不转睛地注视他。

用餐时,他讲自己的故事给孩子们听,孩子们都惊羡万状。他提到苏斯布里学校和牛津大学时的生活以及到欧洲大

陆的三年大旅行教育。他说的时候,潘乃珞支着肘子直盯着他,仿佛出了神似地。当时我想:唔!这个英俊的年轻人倒

是个乘龙快婿,等华德回来,我一定要同他商量商量。

菲力蒲的经历有些很轻松,有些则相当沈闷。一五七二年八月的巴托洛缪节前夕,他就在巴黎的英使馆中,当晚凌

晨警钟大作,他也听到了。当时他从窗口一看,看到天主教徒反攻新教徒的情景,景象十分恐怖。小罗勃一再央求他讲

详细点,他却不愿多说。

“那一夜,”他说:“是法国历史上的大污点,后人将永志不忘。”接着他又说人都要互相容忍,也要尊重别人的

意见。这种训言,孩子们居然也听得那么专心,真令我惊讶。

他也提到坎尼华兹的欢宴情景,午夜时湖边的神仙景致,还有那些戏剧、舞蹈,以及盛大的宴会等等,经他这一描

述,我仿佛又重临其境似的。

他常提到他舅舅列斯特伯爵,而且每一提及,他就充满了感情。列斯特的大名人尽熟知,孩子们当然早就听过。我

暗自希望他们没听过任何有关列斯特的坏话,即使有,也希望他们不要在菲力浦面前说出。这年轻人简直把他舅舅奉若

神明。象他这样有涵养的人对列斯特的观感竟与那些好妒成性的人相差恁大,令我不由得莞尔。

他还说他舅舅对马匹非常在行。

“你知道,他从女王登基以来,就一直是女王的护驾。”

“那你最好多效法我的列斯特舅舅。”

列斯特所精通的每样驯马术,他都一一解释给我们听。某些技巧以法国人特别擅长。巴托洛缪节的大屠杀之后,许

多丧命贵族的骑师都无处可归,列斯特本趁机收兵买马,雇用这些失业的骑师,然而他们自视过高,索价过昂,列斯特

只得打消此念。

“后来,”菲力浦继续说道:“我舅舅决定以意大利去征召骑师。意大利人不象法国人那么爱架子。其实,一谈到

马术,世上没有人可与我舅舅比美。”

“女王会不会同你舅舅结婚?”潘乃珞问道。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菲力浦注视着我,我便说:“谁告诉你的?”

“哦!妈咪,”桃珞西应着,口气有点儿嗔:“他们俩人的事,每个人都在谈啊!”

“地位愈高的人,惹的闲话就愈多。最好的办法,就是捂住你的耳朵不去听它。”

“我倒觉得我们该多方学习,多利用耳朵和眼睛。”潘乃格抗议了。

“耳朵和眼睛应该用来探求真理。”菲力浦说。

接着,他又谈起他的异国经历,孩子们重又听得津津入迷。

稍后,我看到他和潘乃珞在共园里漫步,尽管他已是个成熟的年轻人,而潘乃珞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但他俩走

在一块儿,却是一付两情相悦的样子。

女王临幸的那天,我全神贯注地守候。只要大骑队一出现(了望员会通知我),我就必须带一小队人骑马出去迎接。

了望员适时通知了我。我穿着一套考究的深紫绒缎,戴同色的帽子,帽上还缀着乳黄色的羽饰。我知道自己相当明

艳。这不只因为我那身华贵的衣着,还因为我就要见到罗勃而颊泛微晕,眼眸生光。我只简单地梳束鬈发,其余就让它

松松地垂到肩际。这是一种法国款式,深得我心,因为它可以显出我头发的自然秀泽。这样一来,伊丽沙白那头又篷又

鬈的假发就差我太多了。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显得比她年轻貌美,尽管她窈窕万端,我也不难压倒她。

我在半途上遇到他们,他正骑在她旁边。一看到他,我什么念头都没了,只想要同他独处亲热。

他穿着意大利款式的紧身衣,衣上缀着几颗红宝石,琥珀色的肩带插工白翎的帽子在在都衬托出他那无可匹敌的高

贵气质。我注视他,几乎忘了他身旁那位熠熠生光、笑容可掬的女王。

“陛下,欢迎到嘉利堡来。”我说:“臣恐怕您在坎尼华兹堡住过了以后,会嫌舍下过分寒酸。”

“别担心,蕾蒂丝,”她说着,就马向前,与我并骑:“你显然精神很好,不是吗?列斯特先生?”

列斯特与我四目相接,眼光十分热切,仿佛询问我:“什么时候?”

当下他开口说:“艾塞克斯夫人的确是气色很好。”

“坎尼华兹的娱乐活动使得每个人都玩得很开心,也因此年轻了好几岁。”

女王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不愿意别人说她需要回复青春,她想青春永驻。我真不了解她这种性格。老化是天生自然

的事,她竟为之耿耿于怀,未免太蠢了。不过我相信她一定以为只要她做得出青春永驻和绝色佳人的样子,别人必然会

坚信不疑。

看样子,我非得小心不可,可是一和罗勃在一起,我就容易陶然忘我,也因此愈发坐立不安了。

我们三人领头前进,女王居中,我和罗勃则各居一边。这种姿态,仿佛别俱象征。

她问起乡野生活以及当地的景况,对此,她是既无常识又不感兴趣。不过她十分和蔼,一再盛赞嘉利堡的圆塔和城

楼都很壮观。

她的卧室很令她满意,当然非满意不可,那是堡中最漂亮的房间,也是华德和我共有的卧室。床上的帷幔已换新,

地板上的蔺草散出的香料种籽的芬芳气息。

她似乎很开心。食物异常精美,家仆因为女王的光临,个个兴奋万分,巴不得讨她高兴,她则一贯的温雅,尽得让

他们享受为她服务的快乐。此外,乐师吹奏着她喜爱的曲子,我则留意啤酒是否浓淡合宜,免得她觉得太辣。

罗勃一直都是她的舞伴。至于我,身为女主人,当然也可以与他共舞,不过时间相当短暂,因为女王不愿意让他和

别人跳得太久。

他的指尖压在我的手心上,蕴含无限的意味。

“我必须单独见你。”他说着,回首朝女王微笑。

我以空茫的表情答说我有很多话要同他说。

“你这儿想必也有个地方可让我们单独谈话吧?”

“西边那座圆塔有个房间,目前已几乎不用了。”

“子夜时分……我会到那儿。”

“先生,小心点,”我讥刺他:“你会被盯梢。”

“我已经习惯了。”

“许多人对你都很感兴趣!你就如女王,经常成为大家谈话的焦点……而且,你们两个名字常被相提并论。”

“可是我仍要见你。”

女王已经在跺脚了,他只得离开,女王想同他跳舞。

我几乎等不到子夜,我脱下华服,仅用一袭轻纱袍子裹住身体。我有许多话要同他说,可是一同他在一起,要能不

热情奔荡漾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我要色诱罗勃,这是陶乐丝和伊丽沙白所比不上的。我自知我的魅力就如伊丽沙白的王

冠一样扣人心弦。陶乐丝算什么东西?她顶好回老家去照顾她儿子(她和罗勃的儿子)算了。

他正等着。我一走进去,他就拥住我。想剥去我用以裹身的袍子。

不过,我早就下定决心,非先交谈不可。

他说:“蕾蒂丝,我要你疯了。”

“你要女人要疯了情形,仿佛已不止一次。”我答:“我已经认识了尊夫人。”

“夫人?我已经没有妻子了。”

“我不是说死在康诺郡的那位,那已经是过去的了。我指的是陶乐丝。雪非尔。”

“她跟你谈过了。”

“嗯,而且还告诉我一个有趣的故事,你娶了她。”

“撒谎!”

“真的吗?她倒不象撒谎。她有只戒指,是你送给她的。而且那只能送给尊夫人的。更重要的是,她有个儿子,小

罗勃。杜雷。罗勃,你真是老奸巨滑,我怀疑女王知道后会怎么说。”

他沉默了几秒钟,我的心不觉一沉:其实,我多希望他告诉我陶乐丝是一派胡言。

然而他似乎认定我已知道太多,由不得他翻账,只好招称:“我是有个儿子,也的确是陶乐丝所生的。”

“这么说她的话都是真的罗?”

“我并没有娶她。我们在卢德兰郡相遇,她成了我的情妇。老天,蕾蒂丝,不然我该怎样?我一直悬在半空中……”

“女王搞的,是吗?她连自己要不要你都不知道。”

“她要我,”他答:“你没注意吗?”

“她只想要你当个随从,就明韩尼兹、哈顿和许多英俊的男人一样,问题是她想跟你结婚吗?”

“身为臣民,只要她想,我就立刻遵从。”

“她不会嫁给你的,罗勃。杜雷,你已经娶了陶乐丝。雪非尔,她怎能同你结婚?”

“我发誓我没有娶陶乐丝。我才不是傻瓜,一同她结婚,我跟女王的关系岂不是完了?”

“今晚我们如果被发现,你还是照样完蛋。”

“为了你,我宁可冒险。”

“就象你为了陶乐丝,便冒险跟她结婚是吗?”

“我告诉你,我没有娶她。”

“她说你们成婚了,你还有个小孩。”

“那第一个婚生子也轮不到她儿子。”

“那她丈夫又怎么说?他真的因为她同你私通,才威胁要离婚吗?”

“胡扯!”他叫着。

“听说你写了一封信给她,被他发现了,因此他有证据可以搞垮你。然而,就在他要采取行动之前,他却死了。”

“老天!蕾蒂丝,你是说我暗算他的?”

“整个宫廷都觉得奇怪,他竟然死得那么突然,又那么凑巧。”

“我又何必置他于死?”

“也许是因为他会揭发你和他太太之间的事。”

“那无足轻重,问题是你居然会坚信不移。”

“女王倒不觉得那无足轻重呢!”

“她会当那是家常小事,我才不要雪非尔死掉,依我看来,他还是活着比较好。”

“我看你对雪非尔的态度就象对艾塞克斯伯爵一样,如果你想和某个女人私通,最好她是别人的太太,不然她一旦

守寡,就会想跟你结婚。”

他把双手放到我肩上,想拨开我的袍子,我感到一阵熟悉的激奋袭遍全身。

“先生,我可不是陶乐丝。雪非尔。”

“嗯,你是我迷人的蕾蒂丝,没有人比得上你。”

“但愿这些话不会传到女王的耳朵。”

“女王与此事无关,为了你,我宁可冒着让她知道的危险。”

“罗勃,”我坚持地说:“我并不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

“我知道,我爱你,我无时不刻地在想你。有件事就要发生了,可是你绝不能听信任何不好的谣传。”

“什么事要发生了?”

“终有一天,你我会结婚。这我知道。”

“怎么成呢?你跟女王分不开,我又有丈夫。”

“人生总有变动的。”

“你以为女王会转移目标吗?”

“不,我要同时拥有你和女王的恩宠。”

“你以为她会同意吗?”

“到时候就会了,只要她再老一点就成。”

“你很贪心,罗勃你什么都要,你不愿意有福同享,任何好东西你都想囊括。”

“我并不越份,在我能力之外的东西我绝不奢望。”

“看来,你相信你可以同时保有我和女王的恩宠了?”

“蕾蒂丝,你也要我,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很吸引人,这点我承认。”

“那你跟华德。狄福洛的事怎么办?他是个输家,他不配你,承认罢。”

“他是个好丈夫。”

“好丈夫?那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宫中最美丽的女人竟被困在乡间!”

“要是我没得罪女王,没吸引她的宠臣的注意,就可以入宫了。”

“蕾蒂丝,我们得小心些。不过我告诉你,我要跟你结婚。”

“怎么结,什么时候?”我讥笑他:“我不象以前那么天真了,她一叫你,一暗示你说她知道你对我有意思,你就

走了,这一点我永远记得。你那种反应,仿佛我一文不值似地。”

“我是个大傻瓜,蕾蒂丝。”

“哦!算了!你是个聪明人,就知道找甜头吃。”

“她是个女王呀!甜心。”

“我不是你的甜心,她才是,她有一顶王冠。”

“你错了,她是女王,我们只是她的臣仆,她要唯命是从,所以才有今天这种局面。哦!蕾蒂丝!我怎样才能让你

了解?我忘不了你,我渴望你,过去这几年来,我无时不在想着你……如今你回来了,而且还远比以前可爱,这一次,

我们绝不能再分开了。”

他渐渐说服我了,尽管我只是半信半疑,但我却拼命想相信他。

“要是她知道了怎么办?”我问。

“我们可以瞒天过海。”

一想到我们竟要联合阵线来对付她,我不禁陶醉万分。深知我的弱点,就如我了解他有缺憾一般。毫无疑问,我们

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又笑了:“真希望她现在能听到你说的话。”

他陪我一大笑,因为他知道他赢了:“我们会在一起的,我向你保证,我会娶你的。”

“那怎么可能?”

“我告诉你,我已经下决心,非成功不可。”

“你并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人,记住,你也曾下定决心要与女王结婚!”

“女王是不可能结婚的。”他一叹:“我已经相信她绝不会有个丈夫,她只喜欢周旋在追求者当中。如果她要结婚,

我一定是上选无疑,可是她内心一定已经不打算结婚了。”

“就因为这样,你才想到我,是吗?”

“蕾蒂丝,我们何不现实一点?要是她想结婚,我早就会同她结婚了,我当然要她,傻瓜才不想要。娶了她,我就

是个国王了,虽然没有名分,不过这阻挡了不我对你的爱心。哦,蕾蒂丝,你多美丽,简直无与伦比,我要你,我要我

当我的妻子。我想看看我们的孩子……我要有个儿子来继承我的姓名。只有这样,我才会满足。这是我所追求的一切,

我知道它终会有实现的一天。”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相信他,可是我多渴望相信。他一开口,就讲得娓娓动听,我都信以为真的。他最善于说辞,也

因此常能在任何险境中替自己开脱,而保住女王的欢心。他的生活处境如此危险,却又能长立不倒,这种现象几乎没见

过。

“甜心,终有一天……”他向我保证:“一切将按计划进行。”

我相信他,我不愿注意所有的阻碍。

“现在,该谈够了罢!”他说。

我们都知道我们是在冒险,可是又离不开对方。分别时,东方的天际渐渐现出微曦,我们便各自回房去了。

第二天我很紧张,生怕第一夜的事件引人猜疑,然而并没有人对我投出质疑的眼光。我毫无困难地回到房门,罗勃

显然也一样。

孩子们很为家中所发生的一切而兴奋不已,细听他们的谈话,我知道他们已经深深迷上了罗勃。其实女王和列斯特

伯爵两人中他们比较崇拜谁也很难说。女王当然是高高在上,可是她坚持接见了他们,并向他们询问几个问题,孩子们

聪明的回答,很令我引以为傲。显然,他们就象大数孩子一样,已博得了她的欢心。

有一次,罗勃不知去向,女王想找他都找不到。我那时正陪侍在女王身侧,眼看着她着急发怒,内心着实担忧。我

不希望女王在我家大肆发威,否则这次的临幸会是一大败笔,我们的一切心血也将形同白费。尤其,我渐渐变得同女王

一般多心。

那些甜美的记忆犹盘踞在我心头,我无法不想起他那番告白并想象我们已经结婚,而这便是我们的家。那时候,我

认为只要能同罗勃长相厮守,即使是蛰居乡间也无所谓。

可是他到那儿去了?陶乐丝。雪非尔不在这里,难道他在夜间另有幽会?他会不会也对别的美女承诺婚约,还假想

女王会准他结婚,而准新娘的现任丈夫将可轻易除去?

女王说她想看看花园,显然,她以为他必在那里同别人私会,她存心想去“捉奸”。我想象得出她的盛怒,那一定

与我的不相上下。

意外的是,我们一跨入花园,就看到了他。那里什么美女都没有,倒是他正拥着我的幼儿华德,其余三个孩子围绕

着他。他比起平常来气概稍逊些,脸颊上,篷袖上,还各沾着一块泥迹。

我感到身旁的女王松了口气,还发出低低的笑声。

她叫着:“看来,列斯特先生已经成了个马僮罗!”

罗勃一看到我们,立刻趋向前来,他先把华德放下,再分别对女王和我深深鞠躬。

“我以为陛下并不需要我。”他说。

“我们以为你怎么了呢!你已经离开两个钟头了。”

他多有办法!竟同时面对他的皇家情妇和另一位新欢,何况不久前,他才同后者有过缠绵绻缱的一刻。谁也猜不出

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

我的小罗勃跑向女王,说:“那个罗勃。 .……”他指向拿着苍鹰的列斯特:“说我的苍鹰棒透了,他从没见过更

好的一只,我想带你去看看。”

她伸出手,小罗勃便把那只纤手握在他的脏手之中,还一面拉着她走:“快,列斯特,我们带她去看。”

我叫道:“罗勃,你忘了你是在跟谁说话,陛下……”

“让他去。”女王插了进来,她声音极柔,眼光极为慈蔼,她一向喜欢儿童,大概因为这样,儿童也很容易喜欢她

:“现在,朕有任务在身,朕要和罗勃去检阅一只苍鹰。”

“它只会听从我。”小罗勃骄傲地告诉她,稍后,他蹑起脚尖向女王耳语,女王弯下身子,听他说道:“我会告诉

它你是女王,这样它或许还会听从你,不过我无法向你保证。”

“看看便知。”她故做神秘地回答。

结果,这位不可一世的女王竟让我儿子牵着跑过草地,他一路谈着他的马儿、狗儿,我们则跟在后面跑步。

她真不可思议,在儿童群中,她仿佛只是个女孩。她有些感怀,我猜想她八成是嫉妒我有个美满的家。我的两个女

儿因为比较年长,显得拘谨些,不过她们自然都表现得宜,过分的放浪,反而会招人白眼。毕竟,得女王欢心的是我的

长子啊!

他又叫又笑,拉着女王的衣服,要她走到马厩的另一边。

只听到他扬音叫道:“列斯特说这是他所见的马匹当中最好的一匹,他的意见值得参考。你知道,他是女王的护驾。”

“我知道。”女王答着,微微一笑。

“所以他必须非常行,不然她就不会要他了。”

“当然不会要他。”伊丽沙白答道。

我站在后面,注视这一切,罗勃则站在我身边。

他低声语道:“噢,蕾蒂丝,但愿这是我的家,这些是我的孩子,不过,我保证有一天,我们会共有一个家。蕾蒂

丝。什么事也阻挡不了我们,我要同你结婚。”

“嘘!”我应着。

两个女儿就在不远处,他们对任何事都充满好奇。

女王检阅完毕,我们便回到堡里,孩子们分别向女王告退。她将手伸给女孩子们吻别,轮到小罗勃时,他竟抓住她

的手,爬上她的膝盖去吻她。从她温和的表情中,我看得出这个动作很博得她喜欢。罗勃审查她襟上的珍珠,并深深要

盯着她。

“再见,陛下,”他说:“你什么时候再来?”

“不久以后,小罗勃,”她答:“别耽心,我们会再相见的。”

如今我回顾过去,才觉得许多事都充满谶机,然而人当时能有所警觉吗?几年后,我遭遇到怆痛的骤变,便想到当

初女王和我儿的相遇就象是未来的预演一般。

在当时,我确也意识到一些不祥的气氛,不过事到如今,任何预感都已陡然。女王当时的举动,就如对待任何一个

她喜欢的儿童一样,可是一想到后来的变故,我最好还是忘掉他们的初遇好些。

大厅中,众宾客正翩翩起舞,乐师似正吹奏出女王所喜爱的曲子,此时,她召我前去说道:

“蕾蒂丝,你真幸福,你有个好家庭。”

“谢谢陛下。”我答。

“你的儿子罗勃,很令我着为,我不知道我是否看过比他更漂亮的孩子。”

“我知道陛下也令他着迷了,”我应道:“我耽心他乐得忘了形,以致于不留意您是他的女王。”

“我喜欢他那种态度,蕾蒂丝。”她温和地回答:“有时候,儿童的纯真反而令人舒服,他们没有托辞,没有欺骗

……”

我感到不安,难道她是在怀疑另一个罗勃?

她的双眸中充满着渴望,我猜她八成在后悔自己的固执。多年以前,如果她勇敢下嫁罗勃。杜雷,如今可能就有一

个象我这样的家庭了。不过,她当然也可能失去王冠。

几天后,女王离开嘉利堡继续前行,我则暂时留在堡中。孩子们除了临幸的事以外,别的似乎都谈不上。我不知道

他们比较喜欢女王或是列斯特,或许是列斯特吧?女王虽曾抛开皇家的威严和他们玩过,可是列斯特却更平易近人。罗

勃说伯爵已答应教他旋马、驾马和跃马的技术,也要教他如何做个全世界最好的马师。

“你觉得什么时候才会再看到列斯特伯爵?”我问着:“你难道不明白他就住在宫中,常常要陪伴女王?”

“哦!他说他很快就要来找我了,他说我们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看来,他已经告诉小罗勃了!毫无疑问,他已经赢得了我孩子们的喜欢和崇敬。

我得再入宫一趟,潘乃珞和桃珞西已日渐长大,不能再蛰居乡间,我想带她们到伦敦去,要住在德阮庄园中,那里

离温莎宫、罕普顿宫、格林威治宫或无双宫都很近。我可以不时入宫,偶尔还可以携女同行。这么一来,我女儿就可以

参与宫廷的社交活动了,这是乡间没有良机。

我对德阮庄园有特殊的好感,因为罗勃曾在那儿居住一段时间。如今,他住在豪华的列斯特庄园中,距德阮庄园很

近。两座庄园都位于河滨,这不仅方便我和罗勃幽会,也可以避开女王那双锐利的鹰眼。

孩子们也异常兴奋,前次女王的临幸,已使得她们领略接近宫廷的含意。离开嘉利堡时,她们并没有伤心落泪,反

而兴致勃勃地朝伦敦出发。

大约在下个月期间,我和罗勃经常见面,他要到德阮庄园来非常容易。有时他扮成家仆,再经由列斯特堡的秘道渡

船到我这儿。我们每天都能相见,可是我们的热情不仅未减,反而直线增加。罗勃不断提到婚事(仿佛华德并不存在似

地),也经常惦念着我俩所有共有的家,让我的孩子(他已经深爱着他们)和我俩的孩子围绕在我们膝前。

我们俩人都爱做梦,然而我理智地想,总觉得那些梦并不可能实现。罗勃则不然,他总是坚信我们终有结合的一天,

讲得连我都要相信了。

菲力蒲。席尼经常造访德阮庄园。我们都喜欢他,我尤其常看定他是潘乃珞的准夫婿。法兰西斯。华辛汉爵士也常

来,他是女王身边最具影响力的大臣之一。不过他虽然擅于外交,却不懂得逢迎,因此女王看重他,却不特别宠他。他

有两个女儿,一位是佛兰丝,黑发黑眼,十分美丽,另一位玛丽较年长,可是比起她妹妹来则逊色多了。

德阮庄园生活并不乏味,偶尔我也到宫中造访,我发现从那儿要溜回家中很容易。伦敦生活对我十分适合,我觉得

自己就隶属于整个景观,到德阮庄园的人都与女王有密切的关系。

罗勃和我都深为忧虑,我们本不该吃惊的,毕竟那是无可避免的事,我怀孕了。

我一告诉罗勃,他的感觉十分复杂。

“蕾蒂丝,如果我们已婚,”他说着:“我会要你的儿子。”

“我知道。”我答:“可是这个怎么办?”

我想象自己被赶回乡间,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然后孩子抱去托人抚养……

哦!不!我不要那样。

罗勃说他会想办法。

“那到底是什么办法?”我询问:“华德一回来,就知道了,他又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出现。我总不能硬说那是他的,

女王要是听到可就有麻烦了。”

“对!”罗勃同意地应着:“绝不能让她知道。”

“她一知道你使我怀孕,一定大为光火,依你看来,会怎么样呢?”

“老天!绝不能让她知道,这交给我办吧?哦,老天!我多希望……”

“多希望你没做那件事?”

“不是,当然不会后悔。我只希望艾塞克斯站在一边去,我明天就可以跟你结婚了。”

“办不到的时候,总是容易说,要是我自由了,恐怕就不一样了吧!”

我才说完,他便紧拥住我,激切地叫道:“蕾蒂丝,你看着好了,我就做给你看。”

他一脸严肃,象是在发誓一般。

“有件事我倒很确定,”他继续说着:“你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难道不觉得吗?”

“好象是。”

“蕾蒂丝,别开玩笑,这是很严肃的问题,尽管你那边有艾塞克斯,我这边有女王,可是我已经下定决心跟你结婚,

我们会有孩子的,我向你保证。”

“听起来倒很悦耳,”我说:“可是我现在既有丈夫,又跟你有了孕,万一华德回来,可不是好玩的。何况他最近

在爱尔兰不太得意,随时都可能回来。”

“我会设法的。”

“你不了解这个华德。狄福洛,他虽然徒劳无功、注定要失败,可是他非常重视名誉,这件事万一让他知道了!他

一定会大惊小怪,搞得整个宫廷统统知道。”

“看来只有一条路可走了。”罗勃说道:“唉!我很讨厌这么做,可是又非做不可,我们得拿去这个胎儿。”

“不行!”我悲哀地叫着。

“我了解你的感受,这是我们的孩子,也许还是我渴望已久的儿子……可是时机未到啊!以后,我们还会有别的孩

子,但现在不幸,等一切就绪后才可。”

“那……”

“我会去请教朱利欧大夫。”

我一再抗议,可他却说事到如今,情非得已,孩子一出生,什么都保不了密,女王如果看到,我们就无法再想见了。

我十分消沉,虽然我尘心极重,又放浪自私,可我的确深爱我的孩子,他不断的说不久后我们可以结婚,等下次我

有怀孕时,就会有完善的准备。

朱利欧大夫医技精湛,可是堕胎本就相当危险,因此我一服了他所配的药,就病的很厉害。

我生病的特征当然盖不过仆人的眼目,而象罗勃那种日夜都受到盯梢的人当然更容易引起非议。我的家仆中一定有

不少人知道,也不敢声张。毕竟,列斯特的怒气是惹不起的,女王尤其惹不得。

不过,流言蜚语当然是免不了。

一次,我病得连我自己都以为快要死了,罗勃公然跑来看我,使得我精神为之一振,病情竟大见好转。他真的爱我,

他所追求的,不止是那种令人消魂的肉体关系,他真心地爱我。他温柔地跪在我床前,求我赶快痊愈。

不久,华德来了。

他在爱尔兰的使命已经失败,女王对他不太满意。我仍然虚弱,他的关怀另我狼狈不堪,良心上不安。我告诉他我

患了热病,很快会康复,他竟深信不疑,令我愧疚交加。

我得承认我对华德实在厌倦以及,如今他一会来,我和罗勃的约会就更加困难了。自堕胎后,我无论如何都得加倍

小心。我痛心失去那个孩子。几次我梦到他悲哀的注视我,仿佛指责我剥夺了他的生命。

我知道罗勃会说:“我们会有更多的孩子,只要我们结婚。”可是这种生活在当时,产生不了多少安慰。

华德宣称他再也不想出门了。

“我受够了。”他说:“爱尔兰绝出不了什么好东西的,从今后,我要呆在家中,平平安安度过一生。我们回嘉利

堡去吧。”

其实我内心并不愿回去,我才想蛰伏乡间,远离城市的繁华、宫廷的密闻,以及罗勃的美丽。离开他只会增添我的

欲望。

我愈来愈强悍,也愈能摆布华德。

“嘉利当然很吸引人,”我撒了个谎:“可是你有没有留意我们的女儿渐渐长大了?”

“我当然注意到了,要结婚还嫌太小了。”

“可是也的开始替她物色合适的伴了,我希望她有个好的对象。”

华德赞同我的看法。

“我对菲利蒲。席尼特别有好感。”我说:“女王临幸嘉利堡时,他也陪同我们一起招待,潘乃珞和他就在那时产

生了感情。依我看,女孩子在结婚前,最好能认识她未来的丈夫。”

华德又一次表示赞同,并说菲力蒲确是最佳人选。

“他既是列斯特的外甥,一定也会得到庇荫。”他评道:“女王对杜雷仍旧一往情深,这我了解。”

“他仍然相当得宠。”

“不过有一点也该列入考虑,万一女王嫁了个外国王子,列斯特在宫廷能否立足都成问题,到那时候,他的地位就

值得担忧了。”

“你认为她会结婚吗?”

“她的大臣都在劝她,王位后继无人的问题愈来愈严重,万一她死了,一定闹起内讧无疑,这不是好事,她总该生

个继承人给国家。”

“说到生育,她未免嫌老了些,不过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

“也许她只要略施小计就可以了。”

我爆笑了出来,我突然觉得很开心,因为我比她年轻八岁。

“什么事那么好笑?”华德问。

“你!要是她听得见你的话,你可要被打入牢塔了。”

哦,他多么无趣,我对他真是烦透了。

我与罗勃之间,只有片断的交谈。

“这真是受不了。”他说。

“我逃不开华德,你也不能到德阮庄园来。”

“我总会设法的。”

“亲爱的,你总不能跑来跟我同床罢,那样的话,华德再蠢,也是会知道的。”

我尽管痛苦,可是看到罗勃力抗大局的样子,实在很开心。

“罗勃,”我说:“你是个魔术师,我等着看魔术。”

没多时,要来的终于来了。有人对华德密告罗勃对我有不寻常的兴趣,这个告密者我一直都不知道是谁,不过我得

想办法对付才行。

华德拒绝相信不是因为罗勃,而是为我。我真是个大傻蛋!我很轻易就可以哄住他,问题是罗勃有一批死敌,他们

对艾塞克斯家没什么胃口,倒是非打垮罗勃誓不甘休。

有天晚上,华德走进卧室,一脸的严肃:“我听到了最邪恶的指控。”他说。

我心跳不觉加快,只觉得很罪疚,可是我故作平静地问着:“指控什么?”

“你跟列斯特。”

我眼睛大睁,暗地里去希望自己是一脸无辜的表情:“你是什么意思,华德?”

“听说你是他的情妇。”

“谁说的?”

“这我要保密,告官者要我绝对保密才肯说。”

“你相信这个人吗?”

“蕾蒂丝,我倒不相信你会那样,不过杜雷的名声一向不太好。”

“如果你不相信我会那样,也不能因为他名声不好就怀疑他。”你这大傻瓜,我暗想。攻击是最佳的防卫,当下我

便反守为攻了:“我挺不欣赏你在暗地里跟别人说长道短,净讲起你太太的坏话。”

“蕾蒂丝,我真的没怀疑你,跟他在一起的一定是别人,那个人显然看错了。”

“你当然无不疑心。”我嗔道,装作十分光火的样子。

这一招倒十分奏效,可怜的华德几乎要下跪求饶了:“真的不是这样。”他慌了。

“不过我倒是想听你说那是一派胡言,那我就要把那个敢信口雌黄的人叫出来。”

“华德,”我说:“你我都知道那是假的,如果你又把事情闹开,一传到女王的耳朵里就不妙,她一定会怪你的,

你知道她不喜欢别人说罗勃。杜雷的坏话。”

他沉默了,但我看得出我这一招十分奏效。

“我很为那些跟他来往的女人难过。”

“我也是。”我反驳回去,但却别有含意。

然而我十分担忧,我得尽快见罗勃一面,并把件事告诉他。不过要和他相见并不容易,我得另打机会才行。由于罗

勃也一直觑机会接近我,因此我们总算碰了面。

“我简直快疯了。”罗勃说。

“还有更让你发疯的呢!”我应着,便把华德的质疑告诉了他。

“一定有人去告密了。”他说:“你最近的病一定已引起某些人的猜疑,不久有人会说你是因为跟我发生关系,怀

了孕,又堕了胎,才闹也那场病的。”

“谁会这样说?”

“亲爱的蕾蒂丝,我们被盯梢了,我们最信任的人反而成了监视人。”

“万一被华德知道……”我开口。

罗勃却面无表情地插进来:“要是被女王知道,才有得耽心的呢!”

“那怎么办?”

“交给我办好了,记住,你我一定要结婚,可是在结婚前,得先把几件事办好。”

没多久,女王诏令华德立刻进宫,不得延误。直到那时,我才了解罗勃曾花了多大心血去处理我们的事。

华德回到德阮庄园时,我正满心焦急地等着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真是疯狂,”他大声驳道:“她不明白,她竟又命我回爱尔兰去。”

我松了口气,可是又竭力不表露出来,毫无疑问,这一定是罗勃的杰作。

“她封我作驻爱尔兰的纹章局局长。”

“华德,这是一项荣衔。”

“她也以为我会这么想,可是我把那边的局势解释给她听。”

“她怎么说?”

“她挥手叫我退下。”语声一顿,他特意地盯着我:“列斯特也一旁,他一直说爱尔兰多么重要,而我正是那纹章

局局长的最佳人选。看来,他一定花了不少唇舌去说服女王。”

我默不作声,装出一付大惑不解的样子。

“哦,列斯特还说这正是我弥补失败的大好机会,我正想说他们不了解爱尔兰人,可是他们压根不听。”

“嗯……结果呢?”

“女王只说她希望我去,蕾蒂丝,我想你大概不喜欢去那里吧?”

如今我得小心翼翼才行,当下我说:“哦,华德,我们得善用这个机会。”

这句话很令他满意,他对列斯特仍然起疑,尽管他接受妻子的意见,可是我看得出他内心仍不无疙瘩。

我假装整理行李,而其实我毫不打算到爱尔兰去。

翌日,我告诉他:“华德,我很耽心潘乃珞。”

“为什么?”他惊奇地问着。

“我知道她还小,可是她相当早熟,恐怕在异性交友方面不太谨慎,桃珞西也让我操心,华德哭泣的时候,小罗勃

哄他的样子非常凶,还说要请求女王不让我去爱尔兰,如果我走了,我会不放心孩子。”

“他们有保母和家庭教师。”

“那不够,尤其是潘乃珞,她年龄差不多了……而两个儿子也太小,不能放手不管。我已经同威廉。赛梭谈过,他

答应让罗勃在他家接受学前训练,直到他进入剑桥就学为止,不过目前还不到时候,华德,我们不能两人同时丢下孩子。”

孩子们解救了我,华德虽然很沮丧,可是他爱孩子,不希望他们受罪。我花了许多时间陪着他,听他描述爱尔兰的

问题,我还替未来作了许多计划,并告诉他不久就可以荣归故里,而我将等待他回来。到那时候,他这个爱尔兰纹章局

局长的地位,在宫廷时一定是举足轻重,说不定,我们以后还可以举家迁往爱尔兰。

最后他总算走了,临行前,他温柔地拥住我,为那些毁谤请求我的宽谅。他并说把孩子们带回嘉利堡比较好,还说

等他回来以后,我们要共同计划,为女儿找婆家,并让儿子们去接受教育。

他是那样忧郁,我不禁真挚地拥着他。我一方面庆幸他即将远行,一方面又怜悯他,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

我说为了孩子,我们得忍耐别离的煎熬,虽然这说得过分虚伪,然而在当时,我眼中确是含着真挚的泪,我很高兴

这种感情的流露能给他几许安慰。

他上船时,正值七月,尔后我又重开始与罗勃。杜雷约会。罗勃承认他曾劝告女王派华德前往爱尔兰。

“看来,”我评道:“你真是要什么,就有什么。”

“这是我应得的报偿。”

我假装有所警惕地说:“那我怕你了,列斯特先生。”

“别怕,准列斯特夫人。一个人若想成功,就要懂得运用手段,这是上上之策。”

“现在呢?”我问:“一下个步聚怎么样?”

“只好等着瞧了。”

我只等了两个月。

有位仆人骑马从嘉利堡赶到德阮庄园,我看得出他神情相当紧张。

“夫人,”拜见礼一毕,他立刻说道:“大事不妙了,牛群生出了一只黑犊,您应该明白这个意思。”

“你来此禀报,很好。”我答:“可是那只是个传说,我们都好端端地。”

“夫人,乡人都说这屡试不爽,而且都表示堡主会遇难死亡。老爷正在爱尔兰,那是个毫无法纪的地方……”

“那倒是真的,他是奉女王之命到那里去的。”

“夫人,我们该警告他,他应该回来。”

“我恐怕女王不会因为一只小黑犊,就改变她的政策。”

“不过夫人您如果亲自去晋见她……向她解释。”

我答说我所能做的只是写信通知艾塞克斯伯爵:“你把消息传报给我,合当受赏。”我加了一句。

他走了以后,我不禁觉得思虑满怀。那是真的吗?多奇怪!为什么黑犊的出生会代表堡主的死亡?为什么那传说常

会屡试不爽?

我还来不及写信通知华德,就接到了他的死讯,他死在都柏林堡中,死因是赤痢。

第八章列斯特夫人

一位男性宫人提醒女王说,列斯特仍可以结婚,她听后怒然驳道:“要我选择我亲手提拔的仆人作为基督都国家中

最伟大的国王吗?这那象是我的作风,我还顾得到我的皇室尊严吗?”

——威廉。堪登

于是我成了寡妇,但我并不爱华德,装不出无限伤悲的样子。我成了罗勃的情妇后,更深深懊悔我的婚姻。我对华

德有些感情就是了,我为他生了孩子,所以他的死令我感到些许哀愁,不过并不深,想到自由将可使我过何种生活,我

心中只剩下兴奋的感觉,其他感觉全被盖过。

我简直等不及要见罗勃,但他仍偷偷摸摸地来往,和以前一样。

“我们必得谨慎。”他警告我,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惧。他是不是打算逃避结婚?还有一个问题也不断侵入

我脑海:华德如何会死得如此意外?他们说是死于痢疾,许多人都死于这种疾病,但是经常会引起别人的猜疑。我躺在

床上自问:这是命运作弄人,或者是罗勃在其中也参了一角?结果会是如何?我十分不安,但和以往一样渴望着罗勃,

不论他做了什么事,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我通知孩子们他们父亲的死讯,先将他们召集到我房中,而后将小罗勃拉到身边,对他说:“儿子,你现在已经成

为艾塞克斯伯爵了。”

他睁大眼睛,惊惶地看着我,我心中充满了对他的爱意,紧紧抱着他说:“最亲爱的罗勃,你父亲死了,你是长子,

是他的继承人。”

罗勃开始低泣,潘乃珞眼中溢出泪水,桃珞西也在哭,小华德见到兄姐难过,便也嚎啕大哭起来。

我有些讶异地想:他们原来真是那么爱他呢!

为什么他们不该爱他?他何时不是个好父亲?

“此后我们生活会有许多变动了。”我说。

“我们是不是要回到嘉利?”潘乃珞问。

“现在还不能有什么计划,”我说:“我们必须观看一段时间。”

罗勃惶恐地看着我说:“如果我是伯爵,我该做什么。”

“还不要,现在大致和你父亲在世时一样,你获得他的头衔,但是你的学业有待完成,我亲爱的,不要害怕,没有

关系。”

“没有关系!”这句话一直在我耳际响着,仿佛在嘲弄我,我该知道事实则非也。

女王召我前去,她一向对别人的忧伤都很同情,对待我也十分热络。

“亲爱的蕾蒂丝,”她拥住我说道:“今天是个哀伤的日子,你失去了一个好丈夫。”

我低垂着双眼。

“但幸好你还有孩子们可以忙,小罗勃现在是艾塞克斯伯爵了!他真是个迷人的小家伙,希望他对父亲丧不致太难

过。”

“他简直心都要碎了,陛下。”

“可怜的孩子!潘乃珞,桃珞西和那小家伙呢?”

“他们也深感失怙之痛。”

“你必定希望离开宫中一段时间。”

“陛下,我拿不定主意,有时候我渴望在乡村的宁静气氛中哀悼亡夫,有时候这种宁静又似乎叫人无法忍受,我所

见到的每个地方都使我想起他。”

她怜悯地点点头。

“那么便由你决定该怎么办最好。”

她派伯雷来见我。

威廉。赛梭(也就是现在的伯雷伯爵)是个好人,我的意思是说,他做他认为是对的事,而不是为了要抬高自己地

位才去做事,这一点许多政客都做不到。他个儿普通,有些削瘦,使人以为他比实际年龄要小。他留着棕色胡须,鼻子

大了些,但他眼中流露着亲切和蔼的目光,使人获得信心和勇气。

“艾塞克斯夫人,此刻您一定十分难过,”他说:“陛下关怀您及您孩子的生活,伯爵英年而逝,遗留的子女尚需

要别人的照顾,相信您及您丈夫都希望小罗勃能住到我家里,您随时送他过来,我会很高兴招待他。”

“多谢您,他需要一些时间恢复丧父之痛,明年五月他要去剑桥就读。”

伯雷赞同地点点头:“听说他是个聪明孩子。”

“他精通拉丁文和法文,并且喜欢学习。”

“那么他该会有好的表现。”

于是事情便由他安排,我认为这是最好的安排。伯雷不只睿智,更是一个好父亲,对子女慈祥、疼爱,更难得的是,

他是个忠实的好丈夫。

我料想流言传播是在所难免的,不管是谁告诉华德我和罗勃的恋情,现在华德一死,此人必定会旧事重提。

罗勃焦虑地来找我,并且坚持要和我谈话,他说甚至还有人说华德是被谋杀而死的。

“被谁谋杀的?”

“用得着问吗?”罗勃答道:“只要有人意外死亡,我就会牵涉在其中,如果我又认识那个人,别人就更起疑。”

“那么他们说的是我们了。”

他点点头:“到处都有眼线,我无法不受盯梢,万一传到女王的耳里……”

“如果我们结了婚,她便会知道。”我说道。

“我会找机会对她实说,除我之外,我不希望她从别人的口中得知。”

“或者你宁愿我们分手吧!”

他十分愤怒地转向我说:“你竟敢说这种话!我将要娶你,别的事,都无法使我满足,但现在我们还是要谨慎。天

知道伊丽沙白若知道我尽想这些,会有什么反应?蕾蒂丝,他们要解剖艾塞克斯的遗体,检查里边是否有毒药。”

我不敢抬眼望他,如果这个会影射到罗勃,那么我并不想知道实情。我不停地想到阿蜜。罗莎特平躺在楼梯度下的

情景,而陶乐丝。雪非尔的丈夫也死于正要与妻子离婚之前。如今……是华德。

“噢!上帝,”我祈祷:“我希望在他身上不会发现什么!”

“不会的,”罗勃安慰我道:“不会发现什么,他是死于赤痢,艾塞克斯一向不壮硕,在爱尔兰尤其会水土不服。

蕾蒂丝,我认为你最后暂回到嘉利堡,这可以减少别人的闲话。”

他的话不错,获得女王批准后,我便离开宫廷。

华德遗体内并没有发现什么加速他死亡的东西,消息传来,我松了一口气。

他的遗体运回英格兰,葬礼在十一月末于卡马珊举行。我不让小罗勃长途旅行来参加,因为他正在感冒,而且心情

沮丧,我担心他的健康情况不行。

伯雷写信给他,向他保证说随时欢迎他到向为他监护人的家,让他可以在那儿准备进剑桥。

我说他应该等圣诞假期过了再去,似乎正合他的心意。

我处于期待中,因为我无法不等一段时间才和罗勃结婚,如果急急忙忙地结婚,那些饶舌的人又会搬弄是非,这当

然非我所愿。我想我们或许要等上一年,不过这我愿意,因为在这段时间中,我们彼此仍能见面,而且我找算在儿子住

进伯雷家之后,重返宫中。

这年冬天多么烦人,多么漫长!我担心罗勃的遭遇,猜测宫发生些什么事。圣诞节假期一结束,我便和全家人,除

了小罗勃以外前往德阮庄园。

抵达后几天,一位女士来拜访我,其实我真不应见她的,她便是陶乐丝。雪非尔,她所说的事带给我无限疑虑。

她先问我能否私下同我谈些要事。

她是个十分妩媚的女人,因此她的故事极可能是真的。

“艾塞克斯夫人,我觉得我有话非对您说不可,”她说:“因为我觉得您迫切需要别人的劝告,所以我才来告诉您

我的遭遇,希望您听后能了解您同宫中某位男士交往时必须要小心。”

“雪非尔夫人,不会有人听到我们的谈话,”我冷冷地说:“所以您有话尽管讲,您所指的男士是谁?”

“罗勃。杜雷。”

“为什么你要警告我提防他?”

“因为我听到谣言。”

“什么谣言?”我故作惊讶状,但我恐怕我表演得并不成功。

“说您和他过从甚密,以他和女王的关系而言,他和谁有交情都不可能没有人说话的。”

“是啊,是啊,”我多少有些不耐:“但你为什么要警告我?”

“任何和他在一起的女士都该被警告,我自觉有责任告诉她我的遭遇。”

“这您上次已经说过了。”

“是的,但是我并没有全盘说出,我和列斯特伯爵在一五七一年就订过婚约,但是他怕女王不悦,所以才不愿意同

我结婚,等到我怀孕了以后,央求他娶我,他才在一五七三年和我在艾夏结婚。”

“你没有证人。”我防御地说着,如果她的话不假,我结婚的梦想便成泡影。

“我已经说过,艾德华。赫西和列斯特的朱利欧大夫都在场,过后不久我便生下我的儿子,就叫做罗勃。杜雷,这

是依他父亲名字取的。我可以说,伯爵很以为他儿子为傲,他的弟弟渥威克伯爵作我儿子的教父,很喜欢他呢!”

“如果您说的属实,为什么对这小孩子的出生保密?”

“您是知道他和女王之间的情形的,她最恨她所喜欢的人结婚,尤其是她喜欢的罗勃。杜雷,我儿子生下来以后所

以要保密,也全是为了女王。”

“但是如果他这么为儿子骄傲,我以为……”

“艾塞克斯夫人,您知道得很清楚,我不是来这儿和您争论,而是来警告您的,我是觉得列斯特伯爵已经对我移情

别恋,所以现在我们二人都得格外小心。”

“雪非尔夫人,您就直说吧!”

“他说要和您结婚,但是他已经和我结了婚,怎么能够再娶您?我要告诉您,他说只要我否认我们结过婚,他愿意

每年给我七百磅,如果我不同意,他一文钱也不会给我,并且以后永不见我。”

“您如何回答?”

“我严加拒绝,我们是结过婚,而且我儿子是合法的婚生子。”

她声音震颤,眼中涌出泪珠,我相信罗勃对这种女人,一向都很有办法。

但她的话若是真的,我该怎么办?我不相信她会捏造出这些事,因为她看来并不是个精明的人。

我说:“雪非尔夫人,谢谢您老远来警告我,但是请您不必为我担忧,我确实和列斯特伯爵相识,但我丈夫最近刚

死,我只能想到我的损失和我的孩子。”

她同情地垂下头说:“那么您务必要原谅我,请忘掉我方才的话吧!我是听到别人在讲,所以觉得该来告诉你实情。”

“您的盛情,我很感激。”我说着领她到门口。

她走后,我再也不能装出毫不在意的表情,我必须承认,这个故事很可能是真的。但我不断提醒自己,罗勃拼命想

要个继承他名姓的儿子,他已经不是年轻小伙子,该都有四十五岁了吧!如果他想要有个家庭,现在正是时候。可是他

有这个儿子,即又不承认孩子的妈,这是为了我的缘故,我必须记住。

我等不及要见罗勃,待一有机会,我就把事情告诉他。

“噢,她来过了!”他叫道:“傻子。”

“罗勃,她的有哪些是实话?”

“我们并没有结婚。”

“但是你们订了婚约,她还说有证人呢!”

“我答应过她主我们可以结婚,”他承认:“但是婚礼却从未举行过。孩子生下来,是我的孩子,由我弟弟渥威克

监护,将来要让他进牛津大学。”

“她说你要给她一年七百镑,要她否认这项婚姻。”

“我给她钱,是叫她不要再说话。”

“她是你妻子,我们怎能结婚?”

“我说过她不是我妻子!”

“只是你儿子的母亲。”

“小罗勃是我的私生子,不然你要我怎么办?过和尚生活吗?”

“那真是……你总要陪侍女王陛下,唯唯诺诺地,可怜的罗勃!这件事已经多少年了?

“许多年,但是现在也该结束了,不论任何困难,你我都要结婚的。”

“尽管有女王和你的妻子陶乐丝是吗?可怜的罗勃,你真是动弹不得呢!”

“别讽刺我,蕾蒂丝,我会不顾女王的,至于陶乐丝,她是自欺欺人,我告诉你,这方面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所以我们两人没有理由不结婚了?”

“绝对没有。”

“那么我们还等什么?”

“等关于华德死亡的各种谣言稍弱一点。”

我让自己相信他的话,因为我愿意如此。

女王对我的态度使我有些不安,不知她是不是听到有关我和罗勃的谣言,她的眼神会很奇怪地落到我身上,那是猜

疑,审慎的目光。不过这也可以解释为她猜测我如何过着寡居的生活,她对身边人的情绪问题十分有兴趣,尤其是她自

己的亲戚。

“小罗勃这次非常悲伤,”她告诉我:“他对家人很钟爱,我喜欢他这样有感情,你是知道的,我对席尼一家人是

很喜欢,也永远忘不了曾照顾我的玛丽,更忘不了这次的哀恸。”

“陛下对她表示了极端的仁慈。”

“那是我亏欠她的,蕾蒂丝,而现在,她却失去了长女,安布西亚在二月间死了,玛丽哀痛逾常,可怜的女人!幸

而她还有菲力蒲可资安慰。我从未见过比菲力蒲。席尼还高尚的人。我曾告诉他们把最小的女儿玛丽送到宫中,我会为

她找个丈夫。”

“但是陛下,她才不过十四岁,我想。”

“我知道,但再过一两年我就可以将她许配人家了。有一个亨利。赫伯,就是现任的彭波克伯爵,我也想为他找个

妻子,席尼家会喜欢他的,玛丽的舅舅列斯特也会喜欢他。”

“我想是的。”我说。

不久后,小玛丽。席尼便进宫中,她是个美丽的女郎,琥珀色的头发衬出一张鹅蛋脸,每个人都认为她和她哥哥菲

力蒲十分相象。菲力蒲是宫中的美男子之一,虽然缺乏罗勃的雄壮刚劲,却别有一种魅力,算得上飘逸型的美。小玛丽。

席尼也具有这种美,我想为她找丈夫该不是难事。

女王对玛丽十分重视,使她家人获得不少慰藉。但女王对我,仍怀着那份特别的注意,我仍然不知其因。她时常向

我提到列斯特,有时候还以一种揶揄的感情道出,好象她知道他个性上的缺点,但仍然爱着他似的。

这时我在寝宫中服侍她,和她很亲近,她时常告诉我她要穿何种衣服,她也喜欢我把她的衣服在身上比着,使她知

道衣服穿起来大致是什么样子。

“蕾蒂丝,你是个漂亮的东西。”她说:“你长得真象葆琳家的人。”

她陷入深思,我猜想她是想起了她母亲。

“过段时间以后,你一定会再婚的。”她有一次说过:“但是还早得很,我知道你不会长久守寡的。”我默不作声,

她又接着说:“现在流行是黑色上面加白色,或白色加在黑色之上。蕾蒂丝,你认为它合适吗?”

“有些人适合,有些人不适合。”

“对我呢?”

“陛下,您很幸运,您只须穿上一件外衣,便能将这种花色的特点完全表露出来。”

太过分了吗?不会的,她那些朝臣已使她听惯了最夸大的谄媚言辞了。

“我给你看我的洗衣倌替我做的手帕,去拿出来,看!黑色西班牙镶着威尼斯金色花边,你看如何?这里还有些粗

布,荷兰货,上面有黑丝线,边缘是银色和黑色的丝线。”

“很好看呢,陛下。”我露出我深为得意的牙齿对她笑着。她稍稍蹙眉,因为她的牙齿蛀了些。

“杜丝特夫人是个好人。”她说:“她做了许多活儿,我最喜欢仆人用手工为我做活。看看这袖子,这是丝织总官

孟太古夫人亲手做的,而且骄傲地奉上来的。

看看这些精巧的花蕾和玫瑰花!“

“陛下,又是白色上带黑色图案呢!”

“你说的不错,这种花式只适合某些人,你没有看过菲力蒲。席尼今年送我的新年礼?”

我遵命拿了出来,那是块薄质料棉布,上有黑丝刺绣图案,还有一顶襞襟,由金线和银线所织成。

“真是精致!”我喃喃自语。

“我收到许多很好的新年礼,我拿最喜欢的给你看。”她说。

她将那份礼戴了起来,那是一支金色十字架,镶有五个毫无瑕疵的翡翠和珍珠。

“陛下,这真是精美绝伦!”

她亲了亲十字架:“我对它特别珍爱,这是一个我最重视的人送的。”

我点点头,她指的是谁,我十分清楚。

她淘气地笑道:“我想他近来有些心不在焉。”

“陛下,您是说……?”

“罗勃……列斯特。”

“喔,是吗?”

“他自命不凡,总以为自己是皇族,他从他父亲那儿继承了野心,嗯,我倒喜欢他这个样子,我喜欢男人对自己有

信心。蕾蒂丝,你是知道我很喜爱他的。”

“陛下,这显而易见。”

“你能了解吗?”她那双棕色的眼睛变得警觉起来,她这句话有何有意?我心中突起一阵警觉:要谨慎,你的处境

很危险。

我说:“列斯特伯爵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我们也都知道陛下和他自小便是朋友。”

“是的,有时候我觉得,他就象我生命的一部分,如果我结婚,嫁的必定是他。

你也知道有一次,我向苏格兰女王提起他,要给她作媒,她那个傻子,竟然拒绝了。

这不表示了我关心他的幸福吗?如果他娶了她,我的宫中也将失去了光采。“

“陛下仍有许多聪明的朝臣能够弥补损失的。”

她突然捏了我一把:“没有人能够弥补罗勃的地位,你也知道。”

我低下头,沉默不语。

“我记着他的好处,会替他找门好亲事的。”她说。

我觉得她必能感受到我的心在猛烈地跳着,她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我知道她的诡计,她常口说一件事,实则与她

心意相反,这是她伟大的地方,也是她成为外交家的因素,更是使她的追求者苦苦鹄守多年,使得英国得以保持和平的

主要原因。

但是此刻她所指为何?

“怎么样?”她猛地又问道:“怎么样啊?”

“陛下对臣子十分仁慈,并且关怀他们的福祉。”我敷衍地说。

“这倒是真的,罗勃一直想娶位皇室新娘,赛西丽亚公主死了丈夫,也就是巴登侯爵,罗勃没有理由不能和她结婚,

只要我赞成。”

“陛下的意思呢?”我说。

“我已经说过,我希望我的好友能过最好的生活,我也说过,只要我许可,他便可以向她求婚,我想我们祝福他们

这一对幸福快乐就是了。”

“是的,陛下。”我静静地说。

我急着要离开,这一定是真的,否则她不会说。但是她为什么要告诉我?她的口气中真有股胜利的意味,或者是我

在想象?

她听到了些什么?她知道什么?这只是她的闲聊,或是她要告诉我罗勃不是我的人?

我又怒又怕,一定要立刻见到罗勃,要他解释清楚。但使我惊讶的是,他竟然离开宫中,到巴克顿去洗浴了。我知

道当他处于困窘之境,他就装病,这种伎俩在他和女王之间已经演过几次,结果总能使她软化,因为她想到他重病,便

会无法忍受。我愤怒极了,因为我几乎可以确定他之所以离去,是因为无法面对我。

那么这是真的了,他希望能娶到赛西丽亚公主!

我知道赛西丽亚曾经访问过英国,她是瑞典艾利克国王的妹妹,瑞典国王也是伊丽沙白的追求者之一,曾经有人谣

传说如果罗勃。杜雷能劝服女王一嫁艾利克,艾利克将把自己妹妹许配给他,以为报偿。罗勃在当时十分确信自己当得

成王夫,自然不会考虑以女王交换赛西丽亚,而女王对所有的追求都都是虚与委蛇,于是赛西丽亚便嫁给巴登侯爵,两

人并且连袂到英国来访问。赛西丽亚声称渴望能到英国,但是有人怀疑她带夫婿来向女王致敬的最要主动机是鼓励女王

下嫁艾利克。

她是冬天来到英国的,当时已身怀六甲,由于她那头秀发长长地披下来,益发显得迷人,她立刻便受到一般民众的

喜欢。她生下的儿子是在怀特宫的皇室教堂受洗,女王作他的教母。

不幸这对夫妇在英国逗留得太久了,由于异地作客,积欠了许多债务,无法偿还,侯爵被迫得直想逃躲债务,不幸

被抓到,关进监牢。这是个很奇特的遭遇,消息一传到女王耳中,她立刻替他们偿还债务。

可是他们对英国再也没有好感了,尤其当赛西丽亚欲搭船回国时,许多债权人登上船,夺走他们随身所带的衣饰,

当时侯爵夫妇必定希望他们从未到过英国。

如今侯爵已死,赛西丽亚民了寡妇,而罗勃打算娶她!

我一次又一次问自己为什么爱他,一次又一次回想着阿蜜。罗莎特的故事,雪非尔爵士和华德之死。我问自己,这

真的是巧合吗?如果不是,只有一个可怕的结论。

但是我对罗勃的爱情和女王的并无不同,即使再不处于他的事也不能改变它。

因此我十分不耐地想见他,因为我怕我们不能结成夫妇,而他为了一个公主,竟宁愿把我丢在一旁,就象他为了我

而把陶乐丝丢在一旁一样。

女王却是情绪特佳。

“看来我们这位男士并不被接纳呢,”她说:“可怜的罗勃,愚蠢的赛西丽亚,我敢发誓,定要她来,罗勃追求她,

她一定会臣服的。”

我一时克制不住,便脱口而出:“并非所有被人追求的都会臣服,即使是罗勃。

杜雷来追求也是一样。“

她并无不悦之色。

“这是真的,”她说:“不过他的魅力可不容易抗拒。”

“那我倒相信,陛下。”我答道。

“她哥哥就是瑞典国王,说他不相信她上次来英国发生了那些事以后,会愿意再来,所以罗勃就被拒绝了。”

我松了一口大气,仿佛获得重生一般,现在他会回来了,我也可以听听他亲口说出那位瑞典公主的遭遇。

他自然有他的理由。

“老天,蕾蒂丝,你认为我会和你以外的任何人结婚吗?”

“对你来说,如果那位公主首肯,可就比较不容易了。”

“若是那样,我也会找出逃脱的办法。”

“到巴克顿去洗澡还不够呢!”

“噢,蕾蒂丝,你是该了解我的。”

“罗勃,有时候我想我是太了解你了。”

“噢,别这样,是女王要我向赛西丽亚求婚的,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做些事情来和我寻开心,其实我们两人都知道

不会有什么结果,可是我除了遵命以外,又能怎样?蕾蒂丝,你我将要结婚,我已下定决心了。”

“我知道瑞典公主拒绝了你的求婚,但是还有别的障碍,女王和陶乐丝。”

“陶乐丝无足轻重,她明知我不会和她结婚,仍要作我的情妇,要怪只能怪她自己。”

“怪她和你的魅力。”

“能怪我的魅力吗?”

“怪你不守本分。”

“我向你保证,陶乐丝对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我想你也一定会说我知道得清清楚楚,但是老爷,我们已论及婚嫁。”

“是啊,而且我们不久后便要结婚。”

“可是还有个女王呢!”

“是的,我们一定要谨慎。”

“她永远不会结婚,她害怕。你认为我和她处了这么久,还会不了解她吗?要有耐心,蕾蒂丝,相信我。我们会结

婚的,但是我们必须要谨慎。事成之前,绝不可让女王知道,而且还要等你丈夫死后久一些才能成为事实,我们知道彼

此的心意……

但是一定要谨慎。“

然而他尽顾讲话,浪费了时间。我们知道彼此的心意和需要,便放开一切亲热了起来。

罗勃在伦敦城外六英里买了一幢房子,花了许多时间和金钱扩充,装修得富丽堂皇。原一这幢房子是爱德华五世赐

给李区爵士的,罗勃向李区爵士买了过来。房子有间华丽的大厅和许多房间,罗地在各房中铺上美丽的地毯,以代替蔺

草。女王颇感兴趣,便率领宫人造访这个新居万史台,接受她的热忱招待,我也跟着去了。

我们偶尔聚首,但总是极为隐密,我不觉有些厌烦。我永远不能完全弄清楚罗勃,这必是他使我着迷的原因之一。

我们的关系中隐含着危险,但这反而增添不少刺激。

“这里将是我人最喜爱的房屋之一。”他告诉我:“坎尼华兹是我们的定情处,当然最为重要。”

我答说我们结婚的那一幢房屋才是我最喜欢的房屋,因陋就简我们等待了许久,才能达到那个阶段。

罗勃时常安慰我,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本事,他说话一向很圆滑,因而总能掩饰他的鲁莽,除非发脾气,否则他一定

彬彬有礼,因此他显得很虚伪。

在万史台逗留期间,我又听到有关陶乐丝。雪非尔的谣传。

“她病得很重,”一位宫人轻声告诉我:“我听说她头发掉光,指甲也脱落了,人家说她活不了多久了。”

“她害的是什么病?”我问。

她看了看我身后,悄悄在我耳边说:“她被下毒啦!”

“胡扯!”我严厉地说“谁会想除掉她?”

“一个想要她别碍事的人。”

“是谁?”

她紧闭上唇,又耸了耸肩。

“听说她有一个很有权势的人生了个小孩,可能这人认为她是个障碍。”

“无风不起浪,这话可能不假。”我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

新年到了,又是呈送礼物给女王的时候了。

她一直抱怨自己头发太少,不能令她满意,于是我送她两顶假发,一顶黑色,一项黄色,并且送她两顶镶着珍珠边

的襞襟。

她拿到假发,便坐在镜前试戴,想知道哪一顶最适合她,女王在每一种场合都该有着完美的造型,所以我无法据实

以告。

黑色那顶假发使她显得老态龙钟,迟早会令她不快,说不定还因此想起是谁送的,于是我冒险对她说:“陛下皮肤

又白又嫩,黑色显得粗俗。”

“可是这不正好强调了对比吗?”

“是的,陛下,它会引人注意您那毫无瑕疵的皮肤,但可否请您现款试这顶黄色假发?”

她戴上后,宣称十分满意。

“但我还是要试试黑色那顶。”

接着她戴上罗勃送给她的礼物,那是串金质项链,镶有钻石、猫眼石和红宝石。

“这不是很华贵吗?”她问道。

我说确实是。

她轻轻拍着项链:“他知道我喜欢珠宝的呢!”我想这真是何其讽刺!我得为爱人替另一个女人选购昂贵礼物的眼

光鼓掌!

以后几个月她十分任性顽强,我又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不知她是否记起罗勃劝服她把华德派到爱尔兰,

而后不久华德就死了的事。她似乎对我特别小心提防,要我随时随侍在侧。

我猜想罗勃也知道她的态度,他时常告诉女王因为痛风而又腿肿胀的情形,还暗示说大夫劝他常到巴克顿,我猜想

是准备看苗头不地时就掩藏起来。

她为他大惊小怪,吃饭时看着他吃,并且粗暴地要他饮食节制点。

“你看我!”她叫道:“我不肥也不瘦,为什么?因为我不会象猪一样地吃得很撑,也不会把自己喝得笨兮兮的。”

有时她会抽掉他的盘子,宣称如果他不肯照顾身体,她就要管他了。

罗勃也不知该高兴或是焦虑,因为她对他的态度十分蛮横。然而他一去巴克顿,她又想知道他怎么样了,结果变得

郁郁寡欢,对我们也会动不动就发脾气。

当我陪侍女王夏季出巡之时,罗勃正在巴克顿疗病,我们一抵达万史台,罗勃的仆人盛大欢迎我们。

“但是这不一样呢,蕾蒂丝,”女王说:“没有他在,坎尼华兹会是什么样子?”

有时候我会想,她或许想嫁他,但是我想她年龄愈大,年轻时的情愫就愈不易持久,她也愈来愈爱着王位和权柄,

只是罗勃一不在她身边,她多少都会有些改变。

克里斯多夫。哈顿虽然长和俊,舞跳得好,却永远不可能是她的罗勃,我相信她只是利用哈顿来使罗勃吃醋。她必

不定期知道自己无法满足一个正常男人的需要,因此罗勃还有别的女人,也因此她才决心让罗勃知道,她只是因为执着

于自己的童贞,才无法象他一样享有着众多的情人。

我逐渐了解罗勃对她意义有多么重大后,不免不安了起来。

罗勃在万史台有一间屋子,称作“女王寝宫”,万史台的其余房间,都布置得美仑美奂,但这间寝宫更是凌驾其他

房间。床是镀金的,墙壁贴着金银丝织成的布,光线照上去,满室光亮耀眼。他知道女王爱干净,特备了一间浴室,专

供她洗澡。

“蕾蒂丝,这是个好地方,”她说:“但是主人不在,这地方也变得沉闷了。”

她送信给他,通知他说她在万史台,他的回信使她快乐极了,她念给我听。

“可怜的罗勃,”她说:“他难过的要命,想到我在这儿而他却无法要他的戏子为我献艺,也不能放烟火,他十分

不快。我告诉你,看到他比我国中任何戏剧,任何烟火都要好。他说如果他知道我到这里,他会不顾大夫的劝告,离开

巴克顿,他是会这样做的。”

她摺好信,塞到她胸口衣服内。

我真希望她对他不要这么痴,因为我们假如结了婚,更会有麻烦。还有一件事也使我不安,我想我怀孕了,不知这

是好是坏,不过我倒可以借此试试罗勃。

我不愿再有流产的经历了,上一次的事使我沮丧许久。我的个性中有一点连我自己也感到惊讶:我确实爱孩子,他

们对我的重要性远超乎我的想象,一想到我可以生下罗勃的孩子,我就十分快乐。如果我俩要组织家庭,现在正是时候

了。

女王的诸臣从不停止劝她结婚的企图,为的是要使王位后继有人。他们认为她如果立刻结婚,还可能为英国人民生

下一个继承人。她已经四十五岁,生孩子已嫌太晚,但她身体甚佳,既不暴饮暴食,又能定时运动,跳起舞来精力充沛,

连我们都自叹弗如,她能骑能走,生气盎然,诸臣相信要生个孩子还是来得及。

这件事很棘手。他们和她商量时得特别谨慎,若稍微提到她不再年轻,她就会勃然大怒,所以大部分时间,他们都

是私度下活动,或者去询问女王的贴身宫人。

女王的英法谈亲大事正式开始。安休公爵成为法王亨利二世,其弟亚伦松公爵便继承安休公爵的头衔。公爵曾经追

求过女王,现在依然未婚。他的母亲凯撒琳。

麦迪晚必定觉得若能共享英国江山,对其子和法国均有大益。

以前公爵向女王求婚时,他十七而女王三十九,当时两人的年龄差距并未使她不悦。如今,在公爵已经成熟(据说

还相当荒淫),而她又比较急切的情况下,她依然不会不悦吗?

一谈到结婚,她总是兴奋异常,这一点我十分惊异。以她的资格,可能嫁给欧洲最伟大的王公贵人及英国最俊美的

男士,而今这个既无赫赫名声,又乏迷人外表的法国男人一向她求婚,竟使得她那么开心,真是咄咄怪事,便何况这与

她的个性相差至远。她变得和小女孩一样轻浮,变得爱卖弄风情,还要称赞她貌美如花,她口中不住谈着衣袍、襞襟、

丝缎等等,仿佛这些是国家大事。如果不知她是个何等精明的外交家,何等敏锐的统治者,你会认为这个傻女人根本不

配作一国之君。

我想,我了解她的态度。我知道她无意嫁给安休或任何追求者,她唯一认真考虑过的人是罗勃。杜雷。可是她一提

到结婚,仿佛着了迷一样。她喜欢想象自己和一个男人结合的情景,但她并不敢面对现实,她内心深入害怕婚姻这个鬼

魅,这或许是因为她母亲那么渴求婚姻,却赔上了生命的缘故罢?我实在不了解她,她就象个怕黑的小孩不断要求听恐

怖故事一样。

我想见罗勃一面,把我怀孕的消息告诉他,我已经确定自己是怀孕了。如果他有心结婚,现在正是证明真心的时候。

万一我被看出有孕,就不能再待在宫中,女王目光一向锐利,何况她最近对我那么地严密观察。

不过和法国谈亲的事已夺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我们这些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无心下嫁公爵,然而全国对这件婚

事却开始有了注意。一些敢言的人甚至暗示说女王不必再自欺欺人,这件事不会有结果,和对方结婚,只会将权力置于

可恶的法国人手中。

她随时变幻莫测,谁也不能知道她是如何打算。有人倒以为她如果真地要结婚,那么最好是嫁给一个她所爱的英国

人,这对她个人和国家都有好处,谁都知道这人是谁,女王对他的感情在这些年来早已是有目共睹,加上他已经是英国

最有权势的男人,如果成为王夫,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一位名叫艾斯利的男宫人甚至还提醒女王说列斯特尚未结婚,你可以想象出我多么惊惧,可是女王的反应却使我大

为开心。她十分愤怒,我知道那是因为她想在这场谈亲的游戏中享受最大乐趣的缘故,艾斯利这么一说,无异是剥夺她

的乐趣。

她大吼大骂,以致于连会宾厅以外的人都听到了:“要我选择我亲手提携的人作为基督教国家中最伟大的国王吗?

这那象我的作风?我还顾得我的皇室尊严吗?

这对罗勃是多大的侮辱!他的自尊心定会受到深创,我希望他听到这话时我能和他在一起,这样他会知道娶她无望

了。

我捎信说有事相商,非见他一面不可,他便来到德阮庄园。女王正忙着谈亲,他自由多了。

他热情不减地拥抱我,我告诉他:“罗勃,我怀了你的孩子,该有所行动了。”

他点点头,我又说:“马上就会看出我怀孕,那时就困难了。女王准许我暂出宫中,因为我说我挂念孩子,而且也

生着病,要结婚就是在现在。女王不会要你的。

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既然她不嫁给你,自然不会反对你娶别人。“

“是的。”罗勃说:“我来安排,你到坎尼华兹,我们就在那里举行婚礼,事不宜迟。”

这次他当真了。他对女王为那个法国人忙得团团转感到十分愤怒,而且女王那番话,一定有人传到他耳中。他不会

让自己在宫廷中受辱,更不愿在女王一心准备和安休公爵见面这时陪侍着她。

命运之神站在我这一边,我胜利了,她的脾气我十分了解。她不会嫁给安休公爵的,她故扮欢欣,只是为了激怒罗

勃,让每个人知道他多么渴望成为她的夫婿。

“蕾蒂丝,他要的是王位!”我对自己说着,真希望我也能当着她的面说出。

若是能当面告诉她他爱的是我,我该有多痛快!“看吧!”我会恶毒地说:“他甚至敢冒不韪而娶我呢!”

我到达坎尼华兹,在那里和他举行了婚礼。

“目前我们仍要绝对保密,等时机成熟,我再禀告女王。”罗勃说。

他说得对,因此我同意了。

我十分快乐,我终于达到目的,成了罗勃的妻子,列斯特伯爵夫人!

回到德阮庄园,父亲来探望我。他对儿女一向管教甚严,而我比我的兄弟姐妹们更令他忧心。虽然在我嫁华德之时,

他曾相信我终能安度一生。

华德死后,他更频频来看我,毫无疑问,他已经听到华德神秘死亡的谣言。

法兰西斯。诺里斯是个善良虔诚的人,我以他是我父亲为荣,但是他愈来愈象个清教待,对我孩子的宗教信仰十分

关切,只可惜他们对宗教都没多大兴趣,而且颇为厌烦,我得承认我的看法也和他们一致。

如今他突然来访,我的情况自然瞒不过他,他十分惊讶,拥抱我之后,他便将我推开一段距离,仔细地打量我。

“父亲,”我说:“我确是怀孕了。”

他惊恐地看着我。

“但是,华德已……”

“父亲,我并不爱华德,我们差别很大,没有共同的兴趣。”

“作妻子的不能用不着种口气说自己的丈夫。”

“父亲,我对您必须坦白,华德是个好丈夫,但是他已经死了。我还年轻,不能一辈子替他守寡,我找到一个我非

常爱的人……”

“你怀的孩子就是他的。”

“他是我的丈夫,再过段时间,我们的婚姻就可以不必守密了。”

“秘密?什么秘密?而且你还怀了孩子!”他惊恐地望着我:“我听说人同某人有染,使我非常惊讶,列斯特伯爵

……”

“他是我的丈夫。”

“噢,上帝!”父亲叫道:“这不是真的吧!”

我耐心地说:“这是真的,罗勃和我已经结婚,这有什么不对?你把我嫁给华德。狄福洛的时候,已经够高兴了,

如今,罗勃。杜雷还比华德要强得多。”

“恐怕是野心比较多吧!”

“野心有什么不好?”

“别强辩,”父亲厉声说:“我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父亲,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提醒他。

“你是我女儿,把最糟的情况告诉我吧!”

“没有最糟的情况,都是好消息。罗勃和我彼此相爱,因此我们结了婚,我怀了孕。”

“可是人必须藏起来,必须隐瞒结婚的事,蕾蒂丝,你怎么这么没脑筋?他的前妻神秘死去,他一直想娶女王,我

还听了许多雪非尔夫人的事。”

“她从没有作过他的妻子,那只是传说,因为她跟他生了个孩子。”

“你认为这个说法可信吗?”

“罗勃这么说,我相信。”

“你现在的处境跟雪非尔夫人差不多。”

“不一样,我嫁给罗勃了。”

“自以为是,孩子,你这么容易上当。他显然和雪非尔夫人行过一场婚礼,假的婚礼,等到他相抛弃她时,就抛弃

了她,你难道不明白他又故技重施吗?”

“不是的!”我叫着,抑不住颤抖的声音,他确曾和陶乐丝举行过秘密婚礼,陶乐丝显然是被骗了,因为她不会撒

谎。

“我要见见列斯特。”父亲斩钉截铁地说:“我要知道他究竟是在搞什么,我要亲眼看到婚礼举行,还要有证人。

如果你要作罗勃。杜雷的妻子,你要作得有把握,不能让他移情别恋的时候一脚把你踢开。”

说完父亲便离开,我不知后果会怎样。

我很快便知道了。

父亲带着罗勃的弟弟渥威克伯爵和彭伯克伯爵一同回到德阮庄园。

“准备一下,我们马上走。”父亲说:“我们要到万史台,和列斯特伯爵举行婚礼。”

“罗勃同意行二次婚礼吗?”我问。

“他急得很,我已经相信他是深爱着你,并且希望你们的结合成为合法的。”

这时我已到怀孕末期,行动不便,便仍欣然就道。

我们到达万史台时,罗勃已经和他最好的朋友诺斯爵士等候多时了。

他拥抱着我,告诉我说我父亲坚持主张举行这次婚礼,他并不觉得厌烦,因为他并不动摇想娶我的决心。

第二天早上,我弟弟理查和罗勃的一位牧师丁道也来到。于是在丁道尔主持的婚礼中,父亲将我嫁给列斯特伯爵,

仪式隆重,也有证人,不可能视为无效的。

父亲说:“小女很快即将生下你的孩子,所以你们的婚礼必须有人认可,才能够保全她的名声。”

“这您可以交给我。”罗勃向他保证,但父亲不是那么容易就被说动的人。

“一定要让别人知道她确已结婚,并且还是列斯特伯爵夫人才行。”

“法兰西斯先生,”我丈夫回答:“您能想象女王知道我不经她同意就结了婚,会有多么愤怒吗?”

“那么你为什么不先征求她同意?”

“她绝不会同意的,我必须找一个适当的时间告诉她,如果她宣布和法国王子的婚事,我就可以告诉她我已娶妻的

事了。”

“噢,父亲,”我不耐地说:“您要体谅我们,难道您要我们被女王丢进塔牢里?而且如果给人知道您还参加了我

们的婚礼,您的地位会变得如何?您很清楚她的脾气。”

“我是清楚她的脾气。”父亲答道。渥威克也说他们必须很谨慎,最好由罗勃作决定,因为他对女王的心情比较能

把握。

于是大家同意,当晚我和罗勃便住到“女王寝宫”,我无法不想到女王曾睡在这儿,而且她还认为这卧房唯她能够

使用,如今我却在这个房中,和我所深爱的丈夫同床共枕。我不免想象她现在看到我们时会有何等愤怒。

这确实是项卓越的胜利!

我想罗勃也会感到满足,他虽然有了我而快乐,但一定也为女王的辱骂而痛苦,这个报复可算是再大也没有了。

我们三人是何等纠缠不清!即使在我们新婚之夜,女王似乎也夹在中间。

但无论结果为何,事实仍不容置疑,我是罗勃的妻子。

第二天传来了消息,使人大惊失色。女王派了使者前来,谓她听说列斯特在万史台,便决定在经格林威治的途中,

在这儿作最后两、三天的停留。上次她拜访万史台时,她的“眼睛”正在巴克顿洗浴,以至无法亲容风颜而心生悲伤,

这次她愿缩短旅程,好让他陪伴两天。

她好象知道这事了,我们二人均有此感,所以她才作此安排。罗勃大为不安,他告诉我,待要解释此事时,他希望

由他在适当时刻解释,绝不能让别人来告诉她,最令人惊讶的是,这事竟然发生在我结婚的第二天,好在还先有警告,

但如果她确实是知道这事的话,也不会先给我们警告,让我们有时间掩饰了。

“我们动作要快!”罗勃说,众人也同意。我立刻和父亲回德阮庄园,罗勃,渥威克和诺斯则留在万史台,准备女

王的到来。

我在女王床上的胜利已告结束。

我不太情愿地离开万史台,多少有些扫兴,回到家中耐心等候罗勃回到我身边。

不知是来回的旅程和这一段时期的兴奋不适于我的身体情况,或是因为我以前曾随过胎,而老天有意要惩罚我。总

之,我产下一个死婴,我秘密地处理了这件事。

罗勃过了一段时间后才来看我,因为女王喜欢他作陪,坚持要他陪着回格林威治。他回来之时,我已度过最难过的

那段时间,他安慰我说不要多久,我们还会生下个儿子,女王对这事毫不疑心,看来我们是虚惊一场了。

他很有信心,深信等时间一到,就能平安无事地向女王报告我们的事,而不会惹来大灾难。目前我仍然托词生病,

她则喋喋不休地谈着她和那法国人的婚事,这使得我们更容易保密。

我们在德阮庄园共度了一段短时间,但我真希望我们能将我们婚事公开。

“只要再这一段时间就可以了。”罗勃安慰我。他自己兴高采烈,这也难怪,他和女王闹过不少次,但他都过得了,

我则不太有把握,我还记得不久之前,曾被逐出宫外达八年之久。

生活中仍然是充满刺激,我秘密作了罗勃之妻,我父亲是证人,在这种和女王之间的争斗中,我确有如鱼得水的快

乐。

第九章变奏

列斯特自忖野心无望,遂私下娶了心仪已久的艾塞克斯伯爵的遗孀。赛米艾得知此秘密,立刻报告了女王,因他猜

测女王对列斯特的幻想,是她和安休婚姻的主要阻碍。

——爱尼斯。史崔兰

以后数月,我们一直处明争暗斗中,我返回宫廷,罗勃和我只要一有可能,总是厮守着,但女王不愿放掉他,我只

得眼见自己的丈夫和她打情骂俏,自然我的妒意不轻。

我深知伊丽沙白不会动真情,在这方面,她是个活在幻想世界中的人,也知道罗勃为我的动怒,极力想补赏我。有

时,当着女王的面,我们会互换深情的一瞥,甚至在女王会宾厅,我也会突然感觉到他身体拥向我的力量,于是那欲念

的火花便爆发在我们二人之间。我曾警告他:“有朝一日,你终会泄了我们的事。”但是眼见他甘冒如此之险表露他的

感情,我仍然十分高兴,他时而耸肩作出不在乎的模样,可是我始终知道他仍愿我们的事不为人知。

新年时,我送给女王一串镶着珍珠及黄金的琥珀项链作为礼物,她称说十分喜欢,而后又说我脸色苍白,不知我的

病是否已经痊愈。

罗勃先已想过,赠给女王的礼物一定要十分慷慨,以免她怀疑他冷落了她,于是我帮他选了一组镶有红宝石和钻石

的钟,另外还有一些带有束发针的红宝石和钻石纽扣,我知道她会因为这是他送的礼物而乐意佩带。

我时常看见她深情的注视这些礼物,每逢别在发上时,她会轻抚着它们。那座钟,她将之搁置床头。

是个凛冽的正月,贾汉。赛米艾抵达伦敦。他风度翩翩,能言善道,令女王芳心大悦。在他表现出为女王的容貌所

倾倒时尤然,不过当女王接见这法国人时,她确实是光彩夺目。他说他的长官重提这门亲事,他深为高兴,她时常想到

他,而这次看来,不会有任何事物阻挡他们的婚事了。

她与他共舞,又弹小建琴以娱佳宾。她急于要他带回良好印象给公爵,她说幸而她没有答应她哥哥的求婚,以前安

休公爵曾经向她求婚,但他竟不老实,娶了别的女人,因此她很为与亲爱的亚伦松结婚的远景兴奋。

她看起来至少年轻了十岁,但是换衣服花了不少时间。她爱挑剔,发式不如她的意,我们便会挨骂。侍候她无异苦

刑,然而也相当有趣。她的脾气并不暴躁,可是如果她认为我们并没有尽力,怒气仍会发作,我们的苦心,通常保存养

的皮肤仍如此白嫩,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小,自然可以表现得象个初恋的女郎,但她是在自欺欺人,因为她并不愿嫁给

这个法国王子。

她要赛米艾在身边,给他舒适的招待,又向他询问许多有关公爵的问题,她想要知道他如何和他哥哥匹敌。

“他不若他哥哥高。”他答。

“我听说法国国王是个美男子,他身边的年轻男人也多是俊美的人。”

“安休公爵没有他哥哥俊美。”他答。

“我认为法国国王有一些自负。”

赛米艾未曾回答,他自然不愿意被别人打小报告,说他有意谋反。

“安休公爵对这门婚事起劲吗?”女王问道。

“他已立誓要娶陛下您了!”

“嫁个素未谋面的人并不容易。”

赛米艾热切答道:“陛下,只要您发给他通过证,他会立时跑来看您。”

这会儿她的心意可就明显了,以前她总是推托,而且不签发通行证给对方。

罗勃在一旁倒是看乐了。

“她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他说。

“果真如此,那么她听说了我们的事后,又会怎么办?”我问。

“这并没有多大关系,她打算结婚,自然不能指望我也不结婚。”

女王显然很喜欢赛米艾伴她跳舞,也希望那远方的追求者能够寄信前来,她宣称渴望见他一面,可是通行证她仍然

不签。

准新郎之母,凯瑟琳。麦迪锡则蠢蠢欲动。她和伊丽沙白同样精明,知道这种情形正符合众意,而且英国女王无疑

是她小儿子的最佳媳妇。

法王和凯瑟琳。麦迪锡悄悄捎了封信给罗勃,罗勃将信拿给我看,信里他们要罗勃在安休公爵到英国来的时候作他

的顾问,带他到各处参观。信中并且极力保证,这桩婚姻纸不会危及罗勃的地位。

罗勃颇觉有趣,同时也深感快慰,信中所述显示他的权力连法国人都知道。

“她绝不可能嫁安休,听说他是个丑陋的东西。”他说。

“而她又一向喜欢长得漂亮的男人。”我也加上一句。

“的确,”罗勃答道:“一张英俊的脸孔立刻就能吸引她的注意力。我警告她,要她继续和法国磨下去,结果她真

听我劝告,没有发给他通行证。”

“你们独处时,她怎么说的?”我又问道:“她如何解释她对那一位法国王子卖弄风情的理由?”

“哦,她向来如此,我说她,她会说我在吃醋。”

“我始终不明白,一个象她那样聪明的女人,怎会装笨装得那么成功?”

“蕾蒂丝,你千万不要被蒙骗了。有时我认为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别具用心,她故作英法两国可以结亲的姿态,以维

持两国和平。我早已见怪不怪了。她坚信和平,谁能说她不对?自她登基以来,英国强盛了不少。”

“至少你现在去向她坦承一切,她是不会在发雷霆的。”

“不会?她定会震怒。”

“可是……她自己不都在打算和这个法国王子结婚?”

“不能质问她,她会大怒的。她可以结婚,但我不能,我这一生都得作她的忠实奴仆。”

“她早晚都会发现这个错误。”

“我不敢想象这一天。”

“你不敢?你一向应付她都是游刃有余呢。”

“但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事。”

我将手臂伸入他臂弯,说道:“罗勃,你会去做的,只要施展你那令女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就行了。”

或许他仅是自以为地了解女王罢!

我秘密结婚的消息,无法不被女儿们知道。潘乃珞很活泼,外形与我十分酷似,别人一见我们,就看得我们的关系,

幸而他们均宣称我们二人象是姐妹,我并不作虚伪的谦虚,但我承认此话并不假。桃珞西文静,也很迷人。这对姐妹正

好都处于事事好奇的年龄,对异性,尤其充满兴趣。

列斯特伯爵时常造访我们的住处,女儿们终于察觉这事有些蹊跷。

潘乃珞问我是不是在和列斯特伯爵谈恋爱,我据实以答。她们听后,既惊且喜。

“可是他是全宫廷里最迷人的男人呢!”潘乃珞喊道。

“噢,这样子他就不能娶我了吗?”

“我听别人说,宫里没有人比得上您美丽。”桃珞西说。

“很可能那是他们知道你是我的女儿,才故意这么说的。”

“才不呢,本来就是这样嘛,虽然您是我们母亲,可是您看起来很年轻。如果您看起来老,列斯特伯爵也一样老。”

我笑着抗议:“桃珞西,妈不老,年龄大小是决定于一个人的精神和心灵,我的年龄和你们一样年轻,我下定决心,

绝不衰老。”

“那我也要。”潘乃珞向我保证:“母亲,您告诉我们继父的事吧!”

“有什么好说的呢?他是世界上最有魅力的人,我决定要嫁给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呢,我已经嫁给他了。”

桃珞西有些焦急,显然这些天来,连课室中也有了谣传,不知她们有否听到陶乐丝。雪非尔事件?

“这完全是合法的婚姻,”我说:“由你们外祖父主持的。”

桃珞西仿佛松了口气,我将她拉过来,亲吻她的面颊。

“乘孩子,不要怕,不会有问题的,罗勃时常和我谈起你们,他会为你们安排美满姻缘。”

她们睁着发亮的双眸,仔细地倾听。我又说,她们的继父位高权重,全国中最富有的子弟都会以和他结儿女亲家为

荣。

“女儿啊,你们现在也是他的亲戚了,他是你们的继父,但是千万记住,目前我们的结合还是个秘密。”

“噢,是的。”潘乃珞说:“女王爱他,不能忍受他和任何人结婚。”

“没错,”我同意:“所以脑中记住,嘴巴也闭住。”

她们重重地点了个头,显然很高兴。

原先我私下忖度是否该进行菲力蒲。席尼的潘乃珞的婚事。华德和我曾认为此项姻缘十分有利,但我没向罗勃提起

此事,却收到他的来信,说他已离开宫廷往万史台去,要我立刻前去会面。

旅程只有六英里,我立刻出发,路上仍不解何事使他突然离开宫廷。

我到达万史台,他正在盛怒中等待。他告诉我说他力劝女王,但女王仍然签发能行证给赛米艾。

“这表示安休现在就要来了。”他说。

“可是以前她对那些追求者都未尝一顾,除了西班牙的菲力蒲,如果说他算数,然而他并没有向女王求爱。”

“我不懂,我只知道她故意藐视我,我一再告诉她让那法国佬到这里来是最愚蠢的事。等她要他回去,法国人必然

大起反感。她故作考虑状,或在纸上卖弄风情,那是另一回事,危险当然难免,可是把他弄到这儿来……简直疯狂!”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大概昏了头,结婚的念头以前也曾给她一些影响,可是从不曾这么过分。”

我知道罗勃心中在想什么,也许他的想法不错。她爱的是他,如果她风闻他已使君有妇,她的确会大发雷霆,为了

她无法纡尊降贵下嫁她从小看大的仆人,她积怨爆发,很可能就是内在创伤表现于外了。她要独自占有罗勃。她可以在

外游荡,和人打情骂俏,但他该知道那只是逢场作戏。罗勃现在担心她是不是听到了有关我们的谣言,看样子,这件秘

密越来越难保住。

“我听说这件事,”他说:“就去见她,她当着宫人的面责问我怎敢不经她允许就进去,我提醒她说这种态度我已

经行之良久,她却要我小心。她情绪很怪,我说既然她不愿我待在宫中,我会自动辞去职位,她却回说如果她不愿留下

我,她自然会开口,但是既然我提起,她倒认为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我鞠躬告退,她又问我为何毫无礼法就叫嚷着冲

进她房中,我说我不愿在宫人面前说,她便辞退了他们。”

“然后我说:”陛下,我认为将那法国人送到本国,是一项错误。‘“

“‘为什么?’她叫道:”难道你希望我嫁给个从未谋面的生人?‘“

“我答:”不是的,陛下,我是诚心祈祷您不要嫁到外国去。‘“

“而后她大笑,又咒骂了几声,并说她明白得很,我一向自命不凡,自以为她施了些恩惠,我就能和她共拥江山。”

“我仍然心平气和,告诉她说没有人会傻到要去和她共享江山。我只希望能为她效忠,而且如果有此良机,那便是

我的荣幸。”

“接着她指责我多方阻扰赛米艾。他曾向她抱怨,说我对他冷淡,装腔作势,认为自己是女王面前的红人。她要我

别再幻想,因为她结婚后还不知道她丈夫能否忍受这种情况,这时我便向她提出口头辞呈。”

“她大吼:”所请照准,滚!滚得远远地!近来我们这一位列斯特先生似乎已过分傲慢无礼了!‘“

“所以我就来到了万史台。”

“你认为这项联姻真能成功?”

“我不相信,这简直恐怖!她不可能有继承人的,不为子嗣还会为的什么?他才二十三岁,她都已经四十六了,她

不是认真的,不可能。”

“我倒认为这是她玩婚姻游戏的最后机会,自然她愿意成功。”

他摇头,我继续说:“或许趁你现在失了宠,正好可以将我们的婚事公开,反正是她要你走的,你为什么不该到别

处找安慰?”

“以她目前的心情,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她,必定是遭殃无疑。蕾蒂丝,老天,我们仍得等一等。”

此刻,他对女王愤怒到了极点,我便决定不再追问下去。他不停地说失宠之后会有什么惨状,象他这么得宠的人,

自然会引起许多人的嫉妒,伊丽沙白女王宫廷也和世界各处一样,存在着嫉妒。罗勃是这个国家中最有权、最有钱的人,

而这些均拜女王的恩宠所赐。他在斯特兰德街有幢华丽的列斯特庄园,以及那无以伦比的坎尼华兹、万史台,此外,英

国南部、北部和密德兰等处,他更拥有无数土地,每年带给他的收益便不知凡几。有求于女王的,会先来找他,因为众

人皆知女王对他不仅百依百顺,还巴不得能表达出她内心的情意。

然而,她是个专制君王,简直象透了她父亲。亨利八世就时常警告属下:“我既可以扶植你,当然也能够轻易地毁

了你。”她极端自负,因此若有人伤了她自尊心,她绝不会原宥。

罗勃是对的,我们仍得小心翼翼。

当然我们一直谈到深夜,罗勃虽不相信女王会和安休公爵结婚,却仍为我们的前途担忧。

次日,女王下了一道令,要罗勃速返宫廷,不得有误。

我们一起商讨。

“看来不妙,”罗勃说:“她要我卑躬屈膝的回去,大概是想看我有多大程度依附她,我才不去!”

“违抗王命?”

“我要用她小时常用的一计——装病。”

因此,罗勃假装要往宫中,但是他又说双腿疼痛,肿胀难行,大夫诊治要多躺在床上休息,所以他只得回到床上,

同时他捎个信回复女王,说已收到令,但是他因病重无法成行,只能在万史台修养几个星期,请求她的宽谅。

他待在房中,因为我们得提防敌人的奸细把消息传到宫中,何况我们又不能确定到底谁才是我们的朋友。

一队人马接近花园时,谢天谢地,我正在房内。皇家旗帜在微风中飘展,预报着女王将到。我在惶恐中明白,她正

是要来万史台看我们这位卧病在床的病人。

幸而时间尚够罗勃扮出消瘦的神态,也够我将卧室里的一切可以显露出女人在此住过的痕迹除去。

号角鸣起,女王驾到!

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她要人立刻带她到伯爵处,她说她要知道他的病况,因为她为此焦虑耽心。

我悄悄关在一间小房间中,倾听外面的情形,对这次女王御驾视临不无警觉,同时也愤恨自己身为这家的女主人,

却不敢露面。

我有几个比较亲信的仆人,其中之一将外面情形告诉了我。

女王对列斯特伯爵深致关切之情,她不信任照料她这位密友的仆人,所以她宣称要留在病房里,在万史台为她留的

房间也得随时备她使用。

我大为惊慌,此次逗留,绝不可能是短时的!

这是何种情状!我在自己家中,却似乎没有待下来的权利!

仆人在病房中进进出出,我还听得见女王发号施令。罗勃用不着装病,只要猜想我该怎么办,担忧我会不会被发现,

已足够他病了。

我感谢上帝,罗勃权力大,许多人怕他,女王可以毁了他,但他也能向任何使他不满的人报复。此外,他也以秘密

报复出了名。阿蜜。罗莎特、雪非尔伯爵及艾塞克斯伯爵的事,人们记忆犹新,并纷纷私下传说,谁要是成为列斯特伯

爵的敌人,千万别和他同桌共餐,所以我并不害怕有人敢泄露我的秘密。

然而我有个问题:如果我被人看到离开这里,必然大祸临头无疑,但我躲在房中,安全吗?

我决定躲在房中,并且祈祷女王只是暂逗留。如今回想起来,我时常发笑,但在当时,这实在没什么好笑。我的食

物是偷偷送进房里,我又不能够出去,只能要我那忠心的女仆替我看守。

伊丽沙白在万史台待了两天两夜,直到我从顶楼一间小屋的窗口看到大队人马离开,我才也露面。

罗勃仍然躺在床上,精神百倍。女王对他,照料得无微不至,支持要自己看护,并且还责怪他不好好照顾身体的健

康,更暗示她还和从前一样喜爱他。

他确信她不会结这门英法亲事,而他在宫中的地位,也仍和以往一样稳固。

我指出,假使女王知道他已婚,她仍会被激怒,因为她对他的情意似乎未尝减低,但罗勃一径为自己仍未失宠而快

活着,并不愿为这事影响心情。

险境已过,我们深感庆幸,但是泄密的可能仍然困扰着我们,迟早她仍会发觉。

罗勃仍在万史台时,传来一个消息,说格林威治发生一件事,几乎要了女王的命。

当时情形是,赛米艾领着女王到她座艇,突然有人放了一枪,而站离女王仅六英尺的船夫却被射到,双臂流血不止,

跌倒地上。

凶手当下就被逮住,女王则只顾注意躺卧她脚边的船夫,发现他并没受到致命伤,才满意地摘下头巾,命令照顾他

的人以头巾暂为他绑住伤口止血,而她却弯身要他不要沮丧,因为他的家人不会缺乏什么,她深知那颗子弹原是冲她而

来。

放枪的人叫做汤玛士。艾坡崔,当他被侍卫带走时,女王走到那名船夫身边,以对赛米艾说话的态度对他说着。

这次事件引起全国议论纷纷,汤玛士。艾坡崔受审时宣称他并无意要射杀人,而是不小心使得枪支走火。

女王在她卑下的臣民面前,总是仪态万千,优雅和蔼,她亲自接见他,并说她深信他所言非假。他双膝落地,泪流

满面地说他只有一愿,那便是为女王效劳。

“我相信他。”女王说道:“那确是意外,好汤玛士,我会告诉你的主人,让你重新为他服务。”

而后她宣称被射伤的人将会获得完善的照顾,既然他伤势不重,这件事也可以淡忘了。

事实却不然,许多人皆知列斯特曾为安休公爵的通行证而和女王发生争执。赛马米艾更抱怨过列斯特千方百计想阻

挠此事,再加上罗勃的名声,不多时就有人暗指罗勃安排了警卫刺杀赛米艾。

赛米艾深信此说,决心要报复。这是苏西克斯有一天骑马来万史台时,我们才知道。

汤玛士。雷克利身为第三任苏西克斯伯爵,他为罗勃并无深交,彼此间还颇勾心斗角。罗勃深知苏西克斯非常痛恨

女王对宠臣的施恩。苏西克斯和围绕在女王四周的人一样,也是野心勃勃地,可是他却爱夸说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服侍女

王,即使顶撞,激怒了女王,他也在所不惜,但他既乏想象力,又不迷人,自然无法讨到女王欢喜,女王留他只是因为

他诚实,就象她留下伯雷是由于他的睿智一样。她会痛骂他们,把怒气发到他们身上,但是她仍然会听从他们的劝告,

绝不会贬谪任何一人。

我注意到苏西克斯脸色严峻,但神态间不免有些自满。他带来的消息是,赛米艾认为列斯特有意要他的性命,因此

他一怒之下,便向女王告发罗勃和我结了婚的消息,这件事已有许多人知道,女王始终被蒙在鼓里。

罗勃要我也加入他们的谈话,秘密既经公开,我自然不必再藏身。

“列斯特,你麻烦大了。”苏西克斯说道:“你该大惊失色,我从未见过女王如此盛怒。”

“她说什么?”罗勃平静地问。

“起初她不敢相信,大叫大嚷着说这是谎言。她不停地说‘罗勃可不会这样,他不敢’,然后她骂你叛徒,说你背

叛了她。”

罗勃抗议道:“但是她摈弃了我,她这会儿正打算结婚,我结婚又有什么重要?”

“她并不愿听理由,只是一直说要送你于牢塔,她说你会在塔中烂掉,让她大快。”

“她有病,”罗勃说:“只有病妇才会这样。哼,她还要我去和苏格兰女王结婚,还要我去娶赛西丽亚公主呢!”

“列斯特先生,我听说她绝不会准许这些亲事,即使她准了,那也是为了政治女王听说你娶的是谁,才大发雷霆的。”

他含歉意地转向我说:“夫人,我不愿告诉您女王如何辱骂您,以免侮辱了您。确实,她的愤怒似乎是冲着您来的比较

多。”

这我倒相信,她一定知道我们两人之间的情愫。当她仔细端详我时,我的想法竟是对的了。她知道我有吸引男人的

力量,而她,虽贵为一国之君,却缺乏这种魅力。她想象我和罗勃在一起的情景,只能徒然兴叹,因为她永远无法享受

到这种温馨,为此她更恨我。

“我从未见过女王那么震怒,”苏西克斯继续说:“确实,我觉得她已濒于疯狂了。她宣称你们两人一定会后悔。

你,列斯特,她确实存心将你送到牢塔,我费了许多唇舌,才劝止她不要下这个令。”

“那么,为这件事,我得谢谢你罗!苏西克斯。”

苏西克斯以嫌恶的眼光看了罗勃一眼:“我看出女王若下这种命令,会害到她自己,愤怒会使她失去理智。我告诉

她合法的婚姻并不是罪过,如果臣民知道她为了这么一件合法婚姻而怒不可遏,他们会起反感的。她一听怒气才消了,

但她明白指令说以后绝不要再见到你,你要到格林威治公园的迈福乐塔住下。女王没有说要派警卫监视你,但是你最好

将自己想成犯人。”

“我是不是要和我丈夫一块儿去?”我问。

“不是的,夫人,他要单独去。”

“女王难道没有如何处置我的命令?”

“她说她绝不要再见到你,也不愿听到你的名字,我必须告诉您,夫人,别人一提到你的名字,她便大发雷霆,若

当时您在场,她一定毫不犹豫地送您上断头台。”

最糟的事都发生了,我们也只得面对后果。

罗勃旋及奉命往迈福乐塔,我则返回德阮庄园。

自然这种情况使得我们蒙上不白之名,几天后女王大发慈悲,传话给罗勃说他可以回到万史台,于是我便在万史台

与他会合。

玛丽。席尼夫人在回潘夏斯途中前来拜访我们。她认为离开宫廷是势在必行的,因为女王正怀恨着她的弟弟罗勃和

我,对她十分不利,于是她向女王请求,说杜雷家族已无法享受女王的恩宠,要求退隐回乡,女王批准了,她说她宠溺

这个家族,却被这家人恩将仇报,如果没有人提到他,恐怕还好过些,她说她不会忘掉玛丽夫人为她做过的事情,但她

准她回到潘夏斯休息一段时间。

我们时常静静地与玛丽坐在一起谈论未来。此时我已怀孕,衷心渴望生个男孩,因而我对这阵风暴也置不理了。我

深知此后在宫中绝不可能再受欢迎,而女王也将是我终身之敌,不论她做些什么,即使她嫁给安休公爵(私底下我知道

这是不可能的),也不会忘记我抢了她所爱的男人。更因他爱我至深,甚至甘冒自毁前途之险而娶了我,女王更会不快。

虽然她对自己的魅力自欺欺人,但她自知,如果仅只是两个女人比,要人选择的话,中选的当是我而不是她,这是我知

她知的,所以她恨我。

但终究和罗勃结婚的是我,要为他生孩子的也是我,现在我对女王可以不屑一顾。

玛丽夫人以为杜雷家族随皇恩到此为止,而女王在一怒之下,也很可能下嫁安休公爵。

我不赞成这种看法。我了解她,由于我们两人的敌对,使得我对她有一分特殊的了解:表面上,她歇斯底里,毫无

理性,然而骨子里却是个意志坚强的女人。我从不认为她会做出不聪明的事。她签发安休的通行证,人民却反对她和法

国联盟,因此英法如果联姻,唯一理由必是为了有继承人。可是以她的年龄来说,此事并不一定能成,何况和这个年轻

人结婚,她自己也会成为笑柄。可是她喜欢有人追求的趣味,希望给别人一种她才及笄的幻觉,或许她为罗勃结婚的消

息所刺伤,存心继续闹这场戏。

这难道是通情达理的女人做得出来的?该不会吧?然而这确是出于一个精明能干的统治者之手。而她,又一向深知

如何驾驭她属下中最聪明的人,使他们为她贡献才力,鞠躬尽瘁。

不近宫廷,我的生命必十分空虚。在有生之年,女王和我之间总有些彼此相连,而恨意更会加强这种关系。我终于

证明了自己的重要性,当我使列斯特着迷,致他舍她而娶我,我们三人之关系,便由此而明显可见。自然,她也明白我

绝不是三角关系中无足轻重的角色。

玛丽回到潘夏斯后不久,罗勃接到女王的敕令,速往觐见女王。他满腹狐疑前去,没有多久便百感交集地回到万史

台。

女王骂他是叛徒,说他忘恩负义,又数出她为他做的事,提醒他说她既可以提拔他,自然也能够毁了他。

他抗议道,多年来她都明白表示她无意嫁他,他认为自己有权过家庭生活,有子嗣继承他。另外,他也表示他随时

愿为女王效命,但他仍愿享受家庭的慰藉,同时不影响对女王和国家服务的机会。

她严肃地听着,而后警告他小心:“我告诉你,罗勃。杜雷,”他喊着:“你娶的是一头母狼,你是要付出代价的!”

于是我便成了一头母狼。赐给别人小名是她的嗜好,譬如罗勃是她的“眼睛”,伯雷是“灵魂”,哈顿是她的“羔

羊”。我知道此后终我一生,我都将是“母狼”,在她心中,我仿佛是一头野兽,以寻找无辜受害者来满足我激狂的热

情。

“她似乎必嫁安休。”罗勃说。

“我敢发誓她不会。”

“以她现在的心绪,任何事都做得出来。她当时对我又吼又叫,声音之大,整个宫中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然而,我仍旧怀疑她会嫁安休。”我说。

第十章青蛙王子

当您的臣民眼见您将委身一位法国人,一个旧教徒,他们会何其懊恼!即使是升斗小民,也知道他当代妖女之子。

他哥哥牺牲了妹妹的婚姻,并以宗教之名轻易残杀了手足。只要他是个握有实权,笃信旧教的贵族,他就不可能保护您,

他一旦登基为王,则他的照顾,无异于零。

——菲力。席尼

……假如上帝不阻止这场大难,一任陛下恣意而行,英国就会被另一桩英法联姻所吞没。

——约翰。史塔伯

我家又兴起一项危机。潘乃珞和菲力蒲彼此早有默契,迟早是要成婚的。华德非常希望这件婚事能成,他临死前在

都柏林都提到这件事。

菲力蒲。席尼不同常人,他不热衷婚姻,或许是这个原故,订婚之事一拖再拖。

我女儿的临护人亢丁敦伯爵法兰西斯。哈斯丁来访。法兰西斯颇有几分势力,这主要是由于他的母亲。他母亲的祖

先是爱德华四世的弟弟克拉伦斯公爵,因此他也有继承王位之权,他会宣称苏格兰女王的凯撒琳。格雷之继承权都在其

后。他是个极端激进的新教徒,伊丽沙白眼看着子嗣难得,将来登王位的极可能是他。

他的妻子凯撒琳是罗勃的妹妹,在罗勃的父亲最急着让子女攀龙附风之际,她和亢丁结了婚。

他见到我便说现在已是为我女儿们找婆家的时候,他已为潘乃珞找了个合适的人,我告诉他说她和菲力蒲。席尼已

经有了默契,但他却摇摇头。

“列斯特已经失宠,此后恐将终生如此,潘乃珞与他家人联姻,绝非上策。罗勃。李区仰慕她,希望与她成婚。”

“他父亲才刚去世不久,不是吗?”

“是的,罗勃继承他的头衔及一笔可观的遗产。”

“我会试试潘乃珞的意思。”

亢丁敦不耐地说:“夫人,这是天作之合,令媛当感激不尽地把握良机才对。”

“恐怕她不肯。”

“她肯的,我们会要她答应。理白说,你力不敌女王,而她又是你的女儿。列斯特能否再受宠还是个疑问,但女王

陛下已立誓永不留你,在这种情况下,令媛还是妥妥当当结婚的好。”

我懂得他的意思,便说我会和潘乃珞商量此事。

他不耐地耸耸肩,表示与准新娘商量毫无必要。这是天赐良缘,在她母亲不获恩宠之际,这已是求之不得,应该刻

不容缓地办才是。

我清楚潘乃珞,她并非弱女子,有她独到的看法。我一告诉她亢丁敦伯爵来访的事情,她的反应不出所料。

“李区爵士!”她叫道:“我知道他,不论亢丁敦爵士如何下令,我不会嫁给他的!你知道我已许配给菲力蒲了。”

“女大当嫁,他又不表示想结婚的意图。亢丁敦说我的失宠会影响到你,所以趁你能抓到一门好亲事,早点嫁人吧!”

“我已决定了,”潘乃珞坚决地说:“我不愿嫁罗勃。李区。”

我便不再追究,因我知道我愈是逼她,她愈发顽固,或许待她习惯了些,便不会那么深恶痛绝了。

安休公爵来宫中的当天,全国民情十分激愤。他秘密地来到英国,只带了两名随从,便往格林威治宫,要来觐见女

王,显然计在赢取女王的芳心。

此举使得女王芳心大悦。她对这位貌不惊人的法国王子的迷恋,任何人看了都为之吃惊。他身段矮小,几乎象个侏

儒,又因为儿时患了严重的天花,皮肤到处是斑斑点点,他的鼻端肿大,一分为二,益发使得他看来古怪。此外,他又

纵情声色,又不肯用心向学,不守纪律,无宗教信仰,随时会视情况信奉新教或天主教。但他确有一套迷人的功夫,也

会诌媚逢迎,吸引女王。当他坐在低椅子上时,象煞了一只青蛙,女王也很快地发现了这点,她一向好替人取小名,便

称他为“小青蛙”。

无法亲自看到宫中这幕闹剧,我深以为憾。一个二十出头的法国王子,又丑又装模作样地扮大情人,还有个四十多

岁的高贵女王,在那大情人灼势的目光下沉吟陶醉,那幅景象一定妙趣横生,但背后的意义却不止于此,凡对女王及英

国有兴趣的人莫不惊惶失措,我相信即使罗勃的最大敌人也会为了她没嫁给罗勃,而引以为憾。

罗勃虽已失宠,地仍心有不甘地上朝,有时我怀疑女王演出这出闹剧只是为了激怒他。我听说她的一样蛙形的装饰

品,以毫无瑕疵的钻石嵌成,她到哪儿去都戴着它。

有几天,公爵简直不离她左右,他们在花园中散步,嬉笑交谈,手牵着手,甚至当众拥抱。于是王子回国时,众人

已毫无疑问地认为这个婚事必成无疑。

十月初,女王召集议会,讨论她这件婚事,罗勃仍然在列,因此我对此事了如指掌。

“她自己并没出席,”罗勃说:“因此我能够自由发抒意见。我认为这纯是政治上的冒险行为。照目前的情势来看,

她和法国王子已颇相知,要她回心转意恐怕不容易,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我们都知女王春秋为何,生子恐非易事,万

一怀孕,也可能危及她的性命。女王年纪够作公爵的母亲,这是劳夫。沙德勒爵士说的,我们当然也不得不同意他,只

是我们了解她的脾气,所以还是不提为妙。不过,我们得要求她让我们知道她很快乐,另外再向她保证我们会努力适应。”

“我可以发誓她不愿那样,”我打了个岔。“她要你去求她结婚,好为英国生个继承人,让她仍然做着自己是个豆

蔻年华少女的美梦。”

“你说得很对,会后我们告诉她之后,她朝我们怒目而视,尤其瞪着我,并且说有些人自己结婚,却要否定别人结

婚的乐趣。她又说我们劝了她这么多年,仿佛她唯有结婚生下继承人才有保障,所以她以为我们会请求她进行这件婚事,

而她却多么愚蠢,竟要我们来为她讨论,这种微妙的事情,我们无论如何是讨论不来的。

既然我们已使得她心生疑虑,索性不谈,让她独自静一会。“

那天她情绪甚差,不停指责每个人,我可以确定在她身边的人是最遭殃的。

即在当时,我也不信她会嫁给公爵,因为人民反对这一桩婚事,而她向来做事都会考虑到人民。

罗勃说他甚少见到她情绪如此愉快,看来似乎是那只青蛙对她施了什么咒语,他必定是个魔术师,因为象他那么丑

的人,恐怕也不多见了,若是女王接纳他,那才真叫滑稽。英国人不论怎么样总是痛恨法国人的。支持苏格兰玛丽女王,

用堂皇理由为她争取王位的,不是法国人么?如果伊丽沙白结婚,便正中法人下怀,国内也会兴起暴乱。安休虽然是个

新教徒,但是只限于目前,谁都知道他是个见风转舵的人,今天这样,明天便不一定,在宗教信仰上更是如此。

我们到潘夏斯和席尼家人商量对策。他们盛大欢迎我们,我一向都为杜雷家的团结亲情所感动,现在罗勃已失宠,

他所接到的问候竟比他在最得意时受到的还要热烈。

玛丽因为不忍见到弟弟受到侮辱,便愤而离开宫廷,菲力蒲为了同样的理由,也来到了潘夏斯。他是女王的宠儿,

被女王特命为司酒倌,此次女王却准他离开,因为她说每当她明白显示出对他舅舅忿恨时,他的脸色就变得愠怒,使她

恨不得掴他一掌。

与其说菲力蒲潇洒,不如说是俊美,女王喜欢他的长相和学识,也欣赏他的诚实和善良,但是能挑动她心弦的却是

另一型的人。

菲力蒲极关心这件婚事,他说如果真的成了,势必将导致敬一场劫难,于是经众人决定,既然他颇富文才,便由他

写封信给女王,陈述反对的意见。

住在潘夏斯的这几天就在商讨中度过,我常和罗勃及菲力蒲在公园漫步,讨论女王婚事的危机,我仍坚持她不会结

婚,他们则意见不一。罗勃可以算是比任何人都要和她接近,但是我觉得我对那女人,可是骨子里就认得清清楚楚了。

菲力蒲关在书房里,终于写成了一封举世皆知的谏书,结尾是如此写的:

当您的臣民眼见您将委身一位法国人,一个旧教徒,他们会何其懊恼!即使是升斗小民,也知道他当代妖女之子。

他哥哥牺牲了妹妹的婚姻,并以宗教之名轻易残杀了手足……

他指的人是凯瑟琳。麦迪锡,因为法人恨她,全称她为“妖女”,信中所说的事,是指圣巴罗缪节大屠杀,当时因

为安休的妹妹玛格丽特即将与信奉法国新教的亨利结婚,巴黎城中到处都是法国新教徒,而屠杀便是冲着他们而来。

信发出后,我们惶恐不安地等候着。

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件事,使得菲力蒲的信倒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约翰。史塔伯首先发难。

史塔伯是清教徒,毕业于剑桥,兴趣在文学著作,由于他对天主教的恨意,使他身处危险之中。他强烈反对英法联

姻,因此出版了一本小册子,名为“发现危险深渊始末”:假如上帝不阻止这场大难,一任陛下恣意而行,英国就会被

另一桩英法联姻所吞没。

小册子中并无不忠于女王之处,史塔伯还自称为女王的卑奴,但我看后便知道这一定会激怒她。使女王忿怒的倒不

是其中的政治及宗教观点,而是史塔伯指出女王的年龄已不可能性使这桩婚姻有子嗣。

果不出所料,女王一见之下大为震怒,下令禁掉这本书,并将有关人物——作者、出版者、印刷者送往西敏寺受审,

判决结果是砍断右手,虽然印刷者后来蒙受宽恕,另两人仍难惩罚。史塔伯在群众面前挺立,说他即将损失一只手,但

他对女王的忠心仍然不变,因而他声名大噪,随后,两个人的右手都被一把屠刀齐腕砍断,史塔伯砍了右手后,高举左

手喊道:“天佑吾皇!”而后昏倒在地上。

这种场面报告于女王之时,想必带给她不少震憾,当时我和其他人一样认为她胡闹、愚蠢,现在回溯过去,却能发

现她不无阴险的目的。

在女王和安休调笑的一两年中,她事实上是在和西班牙的菲力蒲玩政治游戏,西班牙是她所惧怕的国家,因此她最

想做的,便是避免她的两个强敌结盟,而当法国国王的儿子将要成为英国女王的皇夫之际,法国如何能够与西班牙结盟?

这是何等聪明之计!只可惜当时在她身边的人都看不出来,事后回想方能一一验证。

当她和那位青蛙王子打情骂俏之际,百姓对她颇有反感,然而她深知这种行为也能够使法王和其弟失和。在当时,

她也早计划她将这位新教徒的王子送往荷兰,为她和西班牙作战。

这都是后事,此时,女王和那个小王子沉浸在爱情游戏中,他或她的朝臣中,无人知晓她的动机。

罗勃和我的儿子是在一个晴朗的日子诞生的。我们为他取名“罗勃”,为他制订了许许多多计划。

能和罗勃在一起,我已经心满意足。一听到陶乐丝。雪非尔和驻巴黎大使艾德华。史塔福结婚的消息,我更见欢欣。

伊丽沙白和安休的婚事,主要是因艾德华在中间奔走,据说,因此他的表现很得女王赞许。

他爱幕陶乐丝已有多时,但她因始终不忘列斯特,不肯与他结婚。我和罗勃结婚消息既已为人所知,她便嫁给艾德

华,并宣称她和罗勃绝不可能成婚。

这个消息使我深为高兴,我让娃娃坐在膝上,深信一切在近期内都将好转,我也将能再享皇恩。

不知伊丽沙白知道了我和罗勃生下一个儿子后,会有什么感觉?我确信她渴望要个儿子的程度绝不下于要一个丈夫。

宫廷里的朋友告诉我说,她听到这个消息时沉默不语,接着却发了一顿脾气。

看来,这件事已发生了效果,然而她的意图却使我大吃一惊。

每次报恶讯的都是苏西克斯,这次又是他带来了消息。

他以多少带点幸灾乐祸的神态告诉罗勃:“恐怕有祸事要临头了。女王问陶乐丝。雪非尔,她听说她有个儿子叫罗

勃。杜雷。并宣称那是列斯特伯爵的合法儿子。”

“果真如此,”我问道:“她怎取称自己为艾德华。史塔福伯爵之妻?”

“女王说这是个谜团,她决心澄清。她说陶乐丝系出名门,她不准别人说她犯了重婚罪。”

罗勃坚决说道:“我和陶乐丝。雪非尔毫无婚姻关系!”

“女王认为非也,她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

“让她去查个水落石出,她查不出什么的!”

他是在极力隐瞒吗?我不清楚,但他确实心神为之一震。

“女王陛下认为确有其事,如此则你目前婚姻便不算数,她说你娶了陶乐丝,你得与她过夫妻生活,否则要你在牢

塔中腐烂。”

我明白女王的心意,她要夺去我的胜利,要证明我的婚姻不成其婚姻,而我的儿子只是个私生子。

噢!那段日子里我饱受煎熬,即使是现在,我回想起来,心中还充满愤恨。罗勃安慰我,说她无法证明另一桩婚事

确曾发生,但我并不能完全相信。我深知他:他一生中最强烈的便是野心,但他又比大多数男人多情,因此他若是喜欢

一个女人,那分渴望会暂凌驾野心。陶乐丝虽作过他的情妇,却也是个爱惜名节的人,她很可能由于腹中待产的小东西,

使她能成功地求他娶她。

但是现在,我们已有自己的儿子,我私下告诉自己,小罗勃的父亲向以除去障碍为长,如今自然也能除去结过婚的

痕迹,假设他结过婚的话,我不愿让我的儿子被称为私生子,不,我不会要女王称心如意,我要证明她错,这次的胜利

将属于她的“母狼”。

苏西克斯通知我们说女王任命他调查此事真相。我们有个相当好的朋友,那是艾德华。史塔福,他非常喜欢陶乐丝,

自然希望能证明陶乐丝和罗勃之间未曾结婚,他的热切当不下于我们。

陶乐丝似乎想要维护“她的名节”,自然她也是为了自己儿子在争。有一点对我们倒十分有利:列斯特既然是一个

重家庭的人,而且又极渴有个合法儿子,自然不会不承认陶乐丝的“罗勃”,只要她确实是他妻子,何况他又是那么聪

明、活泼。

我们焦急地静候调查结果。苏西克斯询问陶乐丝,一想起苏西克斯如何憎恨罗勃,我们就不得为之胆寒,因为他若

是能找到我们的碴,相信他定会快活无比。

陶乐丝在一再审问下,仍坚称她和列斯特已定下盟约,而且她认为这盟约是有约束力的。那么她该有份书面文件?

但陶乐丝说她并无任何文件,她信赖列斯特伯爵,完全地信赖。说完她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又请求别人不要烦她,说

她已和艾德华。史塔福结婚,共度幸福的日子,而列斯特伯爵和艾塞克斯夫人又生了一个男孩。

于是,苏西克斯不得不宣布雪非尔夫人和列斯特伯爵之间的盟约并非婚约,列斯特可以与艾塞克斯夫人结婚。

消息传来,我欣喜之至,原先我担心的是我的儿子,现在这个安躺在摇篮中的小家伙已被证实是列斯特伯爵的合法

儿子及继承人。

在我为我的好运称庆之际,我也能感觉到女王的挫败。据说她听到这个消息之时,大发雌威,怒斥陶乐丝是蠢才,

列斯特是无赖,而我则是一只饿坏了的母狼,专门游戏人间,寻找可以毁灭的男人。

“列斯特会悔恨他娶蕾蒂丝。诺里斯!”她说:“这事还没了,终有一天他会醒悟过来,会发现那头母狼的毒牙威

力。”

激怒了这么一个全权的女王,我应该吓得全身颤抖才是,但我却觉得很刺激,尤其是我知道我占了上风后,我可以

想象她的怒容,而她的怒气是针对着我而为的,这点使我更加快乐。我的婚姻有保障,儿子的未来也有保障,这是那伟

大的英国女王用尽全力也无法夺走的。

我又打了一次胜仗。

现在已无须保密,我可以公开露面,于是我将注意力放到我丈夫那所富丽堂皇的宅邸上,我决心要让它更加堂皇,

甚至胜过女王的宫殿及城堡。

我将列斯特庄园的卧房重新布置,添了一张胡桃木制的床,床帏幔帐华丽非凡,任谁见了也无法不咋舌。我主意打

定,要让卧室比女王的寝宫还要华美。记得以前,每当她御驾亲临,我总得“消失”,否则她连到也不到。而今如果她

来,我深知她的好奇心守会将她引至我的卧室,为此,我毫不吝惜用在卧室的金钱,务必使它成为美丽无比的“寝宫”。

幔帐是由红色天鹅绒所制成,上有金、银线及花边作装饰。

房中所有物品都用天鹅绒或金、银布覆盖,我的专用夜壶简直同宝座一样。我知道她见了这一切,定会暴怒非常,

而她一定会知道的。为她煽起对我的仇恨之火的,不乏其人。床单、床罩等均有列斯特徽号的图案,那些图案是多么精

美!墙和地上铺着厚实的毯,为毯子换蔺草,以免它发生恶臭,长满跳蚤,真是一大快事呢!

我和罗勃过很快乐,回想他在困难重重中用那么聪明的方法和我结婚,我们都会在床幔后开怀大笑。当我们独处时,

我称女王为“母狐狸”,因为她象狐狸一般精明,而母狐狸又比公狐狸更要狡猾。我被她称为“母狼”,于是我叫罗勃

“我的狼”,他反称我是他的“小羊”,我提醒他说我和羊之间并无多少相似之处,他却说这倒不假。我们之间时常开

这种玩笑,互称这些小名之时,我们仍然忘不了女王的存在。

儿子对我们两人而言,更是一种喜悦,我沉醉在家的欢乐中,因为位居一国之尊的女王定会感觉到缺乏子嗣的空虚。

然而家中却有些悲伤的气氛,那是因为潘乃珞而起。她忿忿不平已有多时,为的反对和李区爵士的婚姻。亢丁敦伯

爵本可以痛揍她,使她同意,但我不许。潘乃珞和我十分想象,美丽又顽强,打了她只会更加深她的抵抗。

我用理来说服她,我说明目前这种情况,嫁给李区是她最好的归宿,这个家已蒙羞辱,尤其是我,我的女儿将不能

在宫中受到接纳,但如果她成为李区夫人,情况又会不同,也许她会觉得她宁愿过乡村生活也不愿意嫁个她不爱的人,

但她开始厌倦了乡村生活后,自然会改变心意。

“我当初嫁给你父亲,也不能说是疯狂爱着他,”我坦白地说:“可是这也不能说是不成功的婚姻,我不是还生了

你们吗?”“可是你在这桩婚姻中和罗勃就很友善了!”她提醒我。

“结交朋友并没有害处。”我顶了回去。

这句话倒使她若有所悟,亢丁敦伯爵再一次严厉地同她谈了后,她悔悟了。

可怜的孩子,她终于嫁给了李区爵士,我为她,也为菲力蒲。席尼感到难过,他过去多少也是太懒散了,不想和她

有任何结果,他听到这消息大感惊异,我听说他骂李区是个粗俗的文盲。这件婚事确使他从昏睡中醒转,从此以后,他

和潘乃珞关系也改变了,他开始写小诗送给她,诗中写的是她,将她比为他终生最爱的人。

却也有许多人认为她运气不错,她母亲和继父都已失去女王的恩宠,继父尤其永远无法再回复到昔日的地位了,但

她却仍能攀到这门亲事。

这时,我认为过段时间女王就会缓和对我的怨恨,因为她对罗勃的态度便是如此。几个月之后,他便逐渐进行争回

王宠的工作。我无时不刻为她对他的感情之深所讶异,我想她对他仍然怀有浪漫的梦想。在她眼中,他仍然是曾和她一

起待在伦敦塔里的年轻美少年,却不见他那日渐发福的身躯,过分红润的面庞,及日渐花白的头发。

伊丽沙白最大美德之一便是忠于老友,她忘不了玛丽。席尼的照护之恩,每当她看到那张麻脸,心中便生怜悯感激

之情。于是她安排了小玛丽。席尼和彭伯克伯爵亨利。赫伯结婚,虽然男方大了女二十七岁,众人仍认为算是门当户对

的了。

女王心中,罗勃永远占有一席之地,偶尔他会被赶出一段时间,但他总会重返她心中。原因是她爱罗勃,也将永远

爱下去。他在失宠后六个月重新得宠,并不足为奇。

然而我并不如他。听说只要有人提到我的名字,她便会涨红着全,勃然大怒,对着我这“母狼”大吼大骂。

全国最自负的女人竟因我比她迷人,并且还嫁了她心目中真正渴望的男人则对我不能谅解。她偶尔有对他生气之时,

那是因他比较喜欢我,但他从未为此心烦意乱,他知道她对他的感情如不受他已结婚的影响,那么任何事都不可能改变

她的感情了。

罗勃的魅力,我很不容易表达,那是一种磁力,即使他年纪渐渐老大,也仍和年轻时一样。没有人对他有绝对的把

握,他是谜一样的人物,对人彬彬有礼,做卑微工作的人和仆人,他也一视同仁,然而自从阿蜜。罗莎特死后,狼藉的

声名便紧随着他。或许他身上那种权势的感觉便是他之所以吸引人的本质。

他的家人崇拜他,连我的孩子们一知道他是他们的继父,也都全心全意地接纳了他,和他在一起时,他们比和华德

在一起还要自在。

我每每感到惊讶,他是个野心勃勃,且愿尽一切去占便宜的人,然而他竟然愿意为他家人的事分神。

这时候,潘乃珞最不快活,她时常回到我们这儿,对我们倾诉她的婚姻失败,以发泄她的怒气。李区爵士是个粗鲁

而且好色的人,她不可能爱他,所以她渴望回家。

她将心中苦闷告诉罗勃,罗勃很和善,也能体谅别人,他告诉她说只要她愿意,尽可以将他家当作她家,他更进一

步表示我们家已有一间屋子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全家人都知道这个屋子,并且称它“李区夫人房”。只要她觉得需

要逃避到这儿,随时她都可以来。

她和罗勃在一起,才恢复了些兴致,还会挑选屋中的幔帏,甚至还自己去做。

罗勃如此克尽继父之责,我深为感激。

桃格西也爱他,她看见姐姐的遭遇,便告诉罗勃说她绝不愿发生同样的事,她要自己选择丈夫。

他说:“我会帮你挑,为你找门最好的亲事,也是你同意的。”

她对他深信不疑,因此两个女儿都盼望着和他在一起。

华德也喜欢他,罗勃为他安排各种计划,让他在几年后进牛津大学。

家中尚有一人是我深深怀念的,那就是我最喜欢的儿子,我的儿子罗勃,狄福洛,艾塞克斯伯爵。我多么希望他能

和我们在一起,也多么悲痛这种将儿子带离家庭(特别是继承父亲头衔的儿子)的习俗。我很难想象他成为艾塞克斯伯

爵的情景,他将永远是我的小罗勃。至于另一个罗勃,我的先生,想必他一定会对艾塞克斯感兴趣,但他现在正在剑攻

硕士学位,我经常能得到他表现良好的报告。

还有另一个罗勃,我那刚生的小罗勃。罗勃宠爱他,现在就已为他的未来制订了一连串的计划,我开玩笑地说,将

来要给他在王宫中找个适当的位置恐有不易,因为他的父亲认为谁都配不上他。“除了皇室公主以外,谁也不配作他的

妻子。”

他这么说。态度竟是如此的认真。

列斯特在我家和在他家同样被喜爱,尤其在女王对我心存愤恨之际,我处在一个和乐的家庭中,使我感到非常安慰。

由于我离开宫廷,家人和我更加紧紧相连,罗勃的外甥菲力蒲。席尼便频频来访。

他和潘乃珞漫步于花园中,我突然想起他们二人之间的情谊已多少有了改变。

虽然他曾和她之间有婚约,但他从不象是急着结婚的样子,我也始终认为他二十二岁,潘乃珞才不过十四岁,向他

提起结婚之事也不对劲,但现在她在他面前,已是一位少妇了,对他这种人而言,这种身分似乎更能吸引他,她对丈夫

的不喜欢,已转变为憎恨,随时她都可能投入这个原本可以结婚的青年怀抱。

这种情势似乎会发生许多危机,但当我向罗勃提起时,他却说菲力蒲并不是个沉溺于肉欲的人,他只喜欢作些浪漫

的爱情之梦。毫无疑问,他会写些诗句给她,但他对她的奉献也仅止于此了,所以我们不必害怕潘乃珞会违背婚约,否

则李区爵士会大发雷霆。菲力蒲也知道这一点,他并不是什么暴戾的人,他和诗人及许多赏演员交住,那些演员在罗勃

失势之前,定期在女王御前献演戏剧。

菲力蒲自失去潘乃珞后,反倒对她萌生强烈的爱意,于是不断作诗赠她。在这些诗中,他将自己称作阿士屈菲,而

将潘乃珞比为史泰拉,事实上,谁读了这诗都知道他所指的是谁。

这种情况可能很危险,但我看到了它对潘乃珞产生的影响,她重新活了过来,生活也比较能让她忍受。她和我很象,

我想无论任何事发生在我们面前,只要我们是在重大事件的中心,那份刺激感也会使我们安然度过。

因此,虽然潘乃珞和丈夫同床,菲力蒲仍是她魂牵梦系的对象,也因之她一天美似一天。使我不得不为她感到骄傲,

她已是人尽皆知的绝色美人。

女王似乎只将也当成“李区夫人”,不计较她是潘乃珞。狄福洛——即那个“母狼的小家伙。”。她所到之处,众

人都会掀起一阵骚动。朝廷中发生的事,她都会向我报告。

随时间过去,我越来越难受,我不能站在戏场中看好戏,让我感到悲伤,不过据说只要有人提到我的名字,女王定

会勃然大怒,所以目前我还不可能回返宫廷,即使罗勃也得极端谨慎,许多警告的目光使他不得不如此。

安休公爵也来到英国,继续他的求爱。伊丽沙白和公爵在格林威治的走廊中漫步时,她当着法国大使的面说他们应

该结婚,为此,罗勃非常担忧。

“这种情形很烦人,”罗勃对我说:“假若她不是伊丽水沙白,这句话一说便是确实接纳他了,自然她曾为他的事

小题大作,又当众和他亲昵,仿佛她已着了迷,看不清别人在做些什么似的。那个小家伙比以前看来更丑,时间也不可

能增加他的俊美,他越来越象只小青蛙,她却仍然假装看到他有什么潇洒的地方。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情景使人嫌恶,她

比他高出许多。”

“她要人们去比较,她那么大年纪和他那么年轻人的人在一起,要别人以为她仍然美丽。”

“那真切一幅滑稽的场面,活似一出闹剧,比闹剧还要可笑。但是在走廊中,她确实吻了他,并将一枚戒指套在他

的手指上,她告诉法国大使说她要嫁给他。”

“如此说来,她真已委身于他了。”

“你不了解她。我后来见了她,问她是不是已作了他的情妇,她答说她是我们所有人的情妇,我在冲动之下冒在问

她还是不是处女,她对我笑了笑,又推我一把,不过是友善的一推,说道:”罗勃,我仍然是一个处女,许多男人虽曾

尝试使我改变现在这个快乐的阶级,但我还是没变‘,而后她怪异地捏了捏我的手臂,又说:’我的“眼睛”你不应害

怕。‘我从这句话猜想她是不会嫁给他的,我相信她现在开始要抽身了。“

当然她有意如此。她告诉大臣说她需要拖时间,以使法国和西班牙彼此猜测,同时她要藉他们的帮助逃避这个问题,

但在这同时,为了顾全表面,她也开始草拟婚约了。

只恨我无法就近观察她。我很想见到她一边和那只青蛙打情骂俏说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便是他们的婚礼当天;一

边却在转动脑筋,想找个最好的下台处。她希望人人相信安休疯狂地爱着她,不是为了她能带来的东西,而是她那迷人

的本人。

说来奇怪,她的心已为这件事的政治意义所占满,但她仍能有这种孤芳自赏的心,若有人认为这不可能,那他就不

了解伊丽沙白其人。

罗勃可乐了,他本身非常厌恶这件婚事,但若她拒绝了安休,而去嫁给别人,他同样会受不。这两个在我生命中最

重要的人之中,总会有个人为因素夹杂其间,使我很觉有趣。我也平静地观察自己,却发现我自己的行径动机并不单纯。

罗勃说女王捎了信给安休,对他说她认为结婚后活不长,因此她对婚姻怀有恐惧之心,而她相信他绝不会愿意她死

亡。“那个小男人大惊失色,”罗勃说:“我想他终于了解自己和其他追求女王的男人并无什么不同。他又悲又怒,把

女王送的戒指也扔了,然后走到她面前说他知道她存心欺骗他,根本不打算和他结婚。听到这话,她露出极关心的神情,

深深叹了口气说,如果这些事都能深埋各人心田中,生命将会更有乐趣。他回说如果她得不到他,他宁愿他们两人都死

掉,她便指责他说他在威胁她,而他听她这么说,眼泪便落了下来,那么傻兮兮地,抽抽搭搭地说他受不了让世人知道

她遗弃了他。”

“那么她怎么办?”

“她掏出手帕给他,让他试干眼泪。啊,蕾蒂丝,明显得很,她从未打算嫁给他,可是她却给我们带来麻烦事,现

在得主我们来安抚这个法国人,这可不简单!”

他说的一点也不错。法国国王的特使已抵达英国,准备向这一对新人致贺,并安排婚礼事宜。可是他们一获知事情

发展的真相后,法国大使宣布既然安休公爵受到英国如此侮辱,那么法国将与西班牙结盟,而英国对这件事当不至于怀

有愉快的远景。这一番话在整个议院造成轩然大波,导致一片混乱。

罗勃说那些大臣们聚在一起会商,结论是这件事已演变得超出他们能力范围。

女王接见了他们,并且质问他们是否告诉她说她除了嫁给公爵外别无选择。

女王先前是在玩火,此时如果众人不留意,很可能她会被灼伤几根手指头。她说天无绝人之路,她定有办法。双方

在谈论结婚的条件时,法国似乎急着满足她所有的要求,在慌乱之中她突然发布一项声明,谓要她同意,有一项条件是

十分重要的,那便是位于法国的加来港必须归还英国。

此语极其傲慢无礼,女王自己也知道。加来港是英国在法国的最后一个要塞,是伊丽沙白同父异母的姐姐玛丽在位

时失去的。法国人当然不会准许英国人再在他们本土上占有据点,因此他们自然知道她只是在和他们玩花样,这种情况

相当危险。

她比任何人都要明了这一点,终于她找到了答案。西班牙人是个威胁,这位法国公爵现在信奉的是新教,迟早势必

会与信奉旧教的西班牙打起来,女王的如意算盘便是让这个仗在她的辖区以外的地方发生。既然荷兰曾多次向她求救,

那么给予安休公爵一笔钱,要他到荷兰指挥与西班牙的战争将是个一石两鸟的最佳办法。

若此情形发生,没有人会比法皇亨利三巨及西班牙的菲力蒲更要烦扰,而且也可以使那个小个子王子暂时不去注意

他的婚姻大事。

安休苦恋着她,因此他便被说服前往荷兰。她骄傲地领他到占丹的船坞,那些英挺的船舰使他深受感动,定也使他

加深成了她丈夫及这些船舰主人的决心。女王则继续露出对他的情感,使他对婚事尚存一线希望。

罗勃告诉我这些事的原委,他说他很关心这些,因为女王曾告诉公爵,为了表示她对他的敬意,她将派一个人护送

他到安特卫普,这个人是宫中所有人中对她最为重要的一人。

“是你,罗勃!”我叫道。

他点了点头。

我感觉到他的兴奋,从这时起,我对他的情感也开始有了改变。他重又得宠了,我当时就知道他一生中最能支配他

的便是野心,而我的对手女王,却能给他他所渴望的东西。然而我并不是个甘愿屈居第二的女人。

即使要离开我,他也很高兴能够去荷兰,因为他知道在那里他可以有机会,而女王肯让他前去,也正表示她信任他。

我的丈夫和他皇家情妇又能在一起了。或许我只是他身体所需的,她则是他脑中所要追逐的对象,而他的野心却是

比他的生理需求还要强烈。

他并没注意到我态度冷淡下一,仍旧兴奋地说:“你知道她是怎么样的?她一直在拖延那个法国人,现在她终于使

安休为她作战了!”

他的双眼熠熠生光。她已原谅他结婚之事,并准备将他留在身边。结婚并不重要,她反正也不会嫁给他,但她却要

尽一切可能将我丈夫从我身边抢走。他仍然可作她最宠的臣子,但他的妻子却永不许进宫,这便是她对我的报复。

一股冰凉的怒意自我胸中升起,不,我可不是个轻易就可以被人丢到一边的人!

目前他特别热情地对我表示爱意,并且向我保证说他不愿离开我,可能在他心目中,他已经到了荷兰,正在大肆猎

取他能得到的好处。

他离开英国正是二月间,女王送他们直到坎特伯雷,我却无法前去,因为我的出现会引起她的不快。

据说女王对罗勃的道别真是情深意切,为他可能饮食不当,不照顾自己而担忧,所以特别训示他一顿,说他粗心大

意总使她为他忧虑,如果她接到有关他缺乏照料而健康情形转差的报告,她会立刻将他召回,并且处罚他。

噢,她是爱着他的。虽然她宣称宁愿放弃一百万英镑让她那只小青蛙在泰晤士河中游泳,但她心中所想的却是罗勃。

第十一章“列斯特国协”

列斯特伯爵换掉妻子及宠仆的方法是杀死这一个,否认另一个……

奸夫淫妇之子应被毁灭……

——“列斯特国协”

罗勃自荷兰回来,我和桃珞西及小儿子都待在列斯特庄园。大儿子艾塞克斯伯爵罗勃。狄福洛这时已取得剑桥大学

的硕士学位,他曾表示喜欢平静的生活,他的监护人伯雷认为让他到彭伯夏的兰费德过着乡居生活比较适当。他可作为

一个乡绅,专心读书。如此,我见到他的机会便少了,我不高兴这一点,因为他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列斯特有了明显的年老痕迹,发色灰白,红通通的肤色也更加强烈,女王指责他沉溺酒食是对的。当我们结婚的消

息走漏时,他自以为将永远失宠的泄气、无望,而今全不存在,他周身散发着自信。

他走进房中,将等待迎接他的我一把拥入怀中,说我比从前更加美丽。我知道,我的对手还是他的野心。

他回家前已去见了女王,为此我有些微愠。我知道他理当如此,但我的嫉妒心却使我失去理智。

“她热切的接见我,又责备我在外面逗留太久。她说她以为我对那低地国产生感情,因而忘了我的祖国和我亲爱的

女王了。”

“或许还有你那耐心的妻子。”我插口道。

“她没有提到你。”

我笑了出来:“女王实在慈悲,没有当面侮辱我,使你的双耳难受。”

“她会改的,蕾蒂丝,我发誓再过几个月,她会准你进宫了。”

“我倒想发誓她决不会如此。”

“不,我比你更清楚她。”

“你唯一能让她原谅我的方法是离开我,或把我除掉,反正也没关系了,她已经使你回到她的宠信圈了。”

“这丝毫不假,蕾蒂丝,我相信我在荷兰能有相当美好的未来,我在那倍受礼遇,很可能被推为总督。他们那个国

家正处于困境,视我如同救世主。”

“这么说来,只要你有机会,你连你的皇家情妇也会抛弃?不知她对此事会有什么意见。”

“我可以劝服她。”

“我的老爷,你对自己的说服力似乎过分高估。”

“你想不想做总督夫人?”

“非常想,既然我不能以列斯特夫人身份被接纳。”

“这是在宫中。”

“只在宫中!除了那里,还有那些地方可以被人承认?”

他握着我的手,眼里充满着野心方能点燃的热情。

“我要让我的家人各有适当的地位。”他说。

“你不是已经做到了吗?你的亲人和党徒不是被安排在全国各处吗?”

“我始终想巩固我的地位。”

“可是你看看,女王邹一个眉就会使你丢官。”

“确实,所以我一定要加强自己的力量。那个艾塞克斯也该停止在威尔士荡来荡去,他该回到宫中,我可以给他找

个职位。”

“从我儿子的信中看来,他似乎比较喜欢乡村。”

“胡扯!我这个继子可是个好青年,我还想再认识他,提携他一把!”

“我会写信告诉他的。”

“至于我们俩的儿子罗勃……我也有计划。”

“他还只是个婴儿。”

“我可以向你保证,制订未来的计划永不嫌早。”

我不免蹙眉了。我很担忧小罗勃,说来似乎很讽刺,他纤细柔弱,和他父母亲绝不相同。我和华德所生的孩子个个

健康强壮,而列斯特的儿子却那么孱弱,这真是命运的捉弄。他原先走路困难,后来我才发现他有一只腿比较短,所以

走起路来有点跛,这个缺陷并未减少我对他的爱,我只想照顾他并保护他,但想到要为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却使我极

为不安。

“你认为什么人可以许配给罗勃?”我问。

“亚拉贝拉。史都华。”

我大吃一惊,她有王位继承权,因为她是冷诺斯伯爵查尔斯。史都华的女儿,而冷诺斯伯爵是苏格兰玛丽女王王夫

唐利伯爵的弟弟,也是亨利八世的姐姐玛格丽特。铎德的外孙。

我立刻说:“你以为她有登上王位的机会?她怎么可能?苏格兰的玛丽。詹姆士还在她的前面。!”

“但她出生在英格兰,”罗勃说:“詹姆士是苏格兰人,百姓自会喜欢英格兰出生的女王。”

“你的野心已冲昏了脑袋!”我尖刻地说:“你和你父亲一样,他自以为可以造就国王,结果却连脑袋也不保!”

“我看不出这两家联姻有何不可。”

“你认为女王会准许?”

“我想我可以……”

“讨她喜欢去劝服他!”我接下去。

“你是怎么回事?可不要因为女王不接纳你,你就难过,我说过我会设法改变的。”

“似乎你是个自荷兰载誉归国的在英雄,横扫千军,谁都要听你的。”

“你且等等,”他说:“我还有别的计划,桃珞西呢?”

“桃珞西?难道你为她找了个皇室丈夫?”

“一点不错!”

“我简直等不及要知道他是谁了。”

“苏格兰的小詹姆士。”

“罗勃,这不是认真的吧?我的女儿嫁给苏格兰女王的儿子!”

“有何不可?”

“我倒很想听听他母亲对这件事的意见。”

“不管意见如何,也都是毫无价值!苏格兰女王只不过是个犯人。”

“还是你那皇家情妇的犯人呢!”

“我相信我可以说服伊丽沙白,如果詹姆士发誓仍然信奉新教,她便可以立他为王位继承人。”

“而你,身为她的父亲,便可以统治这个国家了。如果他不能登上王位,还有亚拉贝拉,罗勃,你可得小心了。”

“我极其谨慎。”

“你确实象你的父亲,他想藉珍。格雷使你弟弟基尔福成为国王,我再提醒你一次,结果他失去了他的头!争夺王

位是件危险的事。”

“蕾蒂丝,生命就是危险的赌戏,所以一个人豪赌并无不妥。”

“可怕的罗勃,你太辛苦了,你几乎可自伊丽莎白手中拿下王位,但她却使你多年来一直悬着。真是可耻!真是一

大打击!一会儿‘罗勃,我的眼睛,我的甜心萝卜!’等你以为王位就要到手,它却又跑掉了。你总算知道她的把戏,

可是你又不肯放弃,是吧?所以你退而求其次地想达到你的愿望,你将权力放到你的木偶手中,由你来牵扯着绳索。罗

勃,你真是个蛮横的野心家。”

“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你知道我宁愿你是这个样子,但是我也希望你小心。伊丽沙白重又对你恩宠有加,可是她变幻莫测,今天你是她

的甜心萝卜,第二天你就是‘那个叛徒列斯特’了。”

“然而你也看到她总是原谅我。对她打击最大的,莫过于你我结婚的事,但是你若是看到我去荷兰的当天和回返之

日她对我的温柔,你……”

“上天慈悲,我躲过了。”

“蕾蒂丝,你不要嫉妒,我和她的关系不比你我。”

“当然不同,因为她拒绝了你,若她接纳了你,情形就不一样了,不是吗?我只要说请你小心。不要以为她拍拍你

面颊,说你吃得太多,你便可对我们这位高贵的女士随便,否则你会很快发现她绝非那么高贵。”

“亲爱的蕾蒂丝,我想我认识她比较比谁都深。”

“理所当然,你们已经是老相好。但我认为你在荷兰受到的奉承使得你有些自以为了不起。罗勃,你这样很危险,

我要再说一遍,我以你糟糠妻子的身份劝你,万事小心。”

他不高兴,原来他是要我对他的计谋鼓掌叫好,并且盲目相信他的力量。他并不明白我对他的态度已改,也不了解

我对自己被逐出宫外,他却受礼遇的情形憎恨已极。

然而女王一听到他那些提议,却大为震怒,他虽然饱受恩宠,却仍不能平息她的怒火,她召见他,高声痛责,还表

示这两桩婚事都令她深恶痛绝,只因为两个婚事的主角都是我的孩子。

“休想要我准那头母狼藉它的子女来光耀自己!”她大声喊道,好让许多人都听到。

很明显地,她不会原谅我了,我不可能再进宫廷一步。

罗勃沮丧了好一段时间,随又恢复以前的乐观。“这事会过去的,”他说:“我可以向你保证,要不了好久,她就

会接纳你了。”

我怀疑,每次一提到我的名字,她仍然会脾气大作,照此情形看来,实在难说。

她尽可能将罗勃留在身边,我相信她是向我示威,要我知道,虽然我暂时胜了她,嫁给罗勃,但最终的胜利仍是她

的。

我决定假若我不能回宫廷,也要让全国皆知我的名字。于是我开始将我们所有的房屋都布置得金碧辉煌,富丽无匹,

使百姓都说连宫廷都会相形见绌。我买来最美丽的衣料,让裁缝精心裁制,我的服装也同女王的一般华丽。我的仆人皆

着黑色天鹅绒制,上绣着银色野猪的图样,当我乘车经过伦敦时,我的车是由四匹白马拉着,远行时,随伴我的仆人便

有五十人之多,并且车前总有一群绅士骑着马为我开道,老百姓见此浩大行列,每每以为是女王出巡,纷纷跑出家门争

先恐后地看着,我也会极忧雅地对他们微笑,仿佛真是女王,他们便目瞪口呆地望着我,偶尔我还会听他们敬畏地低声

说:“她是列斯特伯爵夫人。”

我喜欢这样的出游,唯一的遗憾是女王无法亲眼目睹,但我安慰自己,这种有关我的消息迅速便会传到我的敌人那

儿。

女王在一月封菲力蒲。席尼为爵士,由此可见他们这家又重新得宠。说来荒谬,我是这家唯一必须被打入冷宫的一

员,这种情形益发使人愤怒。

听罗勃说法兰西斯。华辛汉伯爵想将女儿许配给菲力蒲,他并说这是个绝佳提议,因菲力蒲也该结婚了。他仍然在

写些称颂潘乃珞美丽、叙述他对她的绝望感情之诗,但是罗勃说我也会同意他这一点,菲力蒲不是个需要实际行动来瑚

达他热情的人。他是个诗人,热爱的是艺术,对他而言,在诗句中进行的爱情要比实际上有结果的爱情还浪漫,还使他

心喜。潘乃珞则一方面喜欢被人在诗句中崇拜,一方面仍然和李区爵士共同生活着。虽然他们的婚姻不是美满幸福,至

少她也为他生了几个孩子。

全家人都认为华辛汉及菲力蒲两家联姻不是坏事,佛兰丝是个很美的女孩,即使菲力蒲一时间态度很冷淡,他们相

信他结婚后便会改变了。

令我颇吃惊的是,菲力蒲竟然任他们安排这桩婚事,毫不反对。

桃珞西听说罗勃主张她嫁给苏格兰的詹姆士,心里有些不悦。她告诉我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要她去做什么事,

即使女王同意这么做也不行。

“我认为他是最不叫人喜欢的人,又脏又自大。您的丈夫未免太有野心了。”

她说。

“你没有必要生气,”我反言相劝:“这件婚事绝对不会发生,如果我们真这么做,女王会把你、我和你的继父统

统关到牢塔!”

她笑了:“母亲,她恨你,我知道为什么?”

“我也知道!”

她以无限艳羡的目光看着我说:“您永远都不会变老。”

我很高兴,这句话出自我年轻而又爱挑剔的女儿口中,确是赞美之辞。

“我想那是因为您生活得多采多姿。”

“我的生活我采多姿吗?”我不禁思量了起来。

“当然是啦!您先嫁给父亲,然后嫁给罗勃,而他原本是要娶陶乐丝。雪非尔,现在女王恨您,您却不当它一回事,

仍然是一付皇家的姿态出游。”

“这种话没有人能说呢!”

“反正你看起来比她美丽就是了。”

“不会有多少人同意你的看法。”

“谁都会同意我……有些人不敢承认罢了。我也打算过和你一样的生活,我不在乎命运,若是您的丈夫要西班牙国

王娶我,我会和我意中人私奔。”

“这两位国王都已结婚,即使他们没结婚,他们也不会娶你,因此我们不必担忧。”

她吻了我,又说生命是多么刺激,作潘乃珞又是多么美好,嫁了个丑八怪,同时又有宫中最俊美的青年为她赋诗,

让所有人都能读到,而这种艺术品又可使她永远不朽。“我相信要享受生命的方法便是要活得愉快。”

“这句话倒有几分道理。”我同意。

我想我应该有所警觉,桃珞西才十七岁,满脑子浪漫的思想,然而我仍然当她是个孩子。此外,我忙着自己的事,

从没有想到女儿也会有这些事。

亨利。柯克爵士夫妇邀她到布朗朋作客数周,让她去玩玩似乎也不坏,于是她欢天喜地跑去了。

她刚走不久,罗勃自格林威治回到列斯特庄园,从他的表情中我知道发生了不快的事。女王大发脾气,因为她发现

菲力蒲。席尼和华辛汉之间提亲的事,而这事事先并没有微询她的许可,她对此事有关的每个人都大为气愤。由于菲力

蒲是罗勃的外甥,而罗勃一向关心家人的事,女王便认为他故意不让她知道。

罗勃向她解释说他因觉得这事并不重要,所以才没烦扰她。

“不重要!”她尖声叫道:“我对孩子还不够好吗?我不是今年才提封他为爵士的?结果他竟然私订终身,对我一

句话也不提?”

华辛汉极其恭顺地到了女王面前,当女王怒气消了一些之后,便要他解释原因,他说他认为他的家庭微不足道,不

敢希冀她会关心此事。

“微不足道!”女王高叫:“你知道我所有的臣民都很重要!你,我的摩尔人,和任何人一样能够,对我而言都是

重要的。”此处的摩尔人,是女王封给他们的昵称,因为他的眉色深黑。“你清楚得很我关心你的家庭,而你却欺骗我,

我觉得该拒绝他们两人的结婚。”

几天内,她都露出不快的神情,终于她和缓下来,将这对年轻人叫到跟前,为他们祝福,并答应作为他们第一个孩

子的教母。

大约就在这时,罗勃最大敌人之一死了,那便是苏西克斯伯爵,汤玛士。雷克利。他卧病在床已有许久,因此许久

不曾上朝,为此罗勃深为高兴。苏西克斯声称对女王的效忠是全心全意的,为了尽忠,他不惜任何事,甚至顶撞女王也

不顾。他在帮助女王平定敌人的战争中感染了疾病,此后始终不见好转。以于罗勃的野心,他十分清楚,而我相信他更

是担忧此后的转变。有一天,他和罗勃当着女王的面几乎互殴起来,并且彼此骂对方为女王的叛徒,她不愿见到钟爱的

大臣彼此不快,也怕两人都受到伤害,便命令卫士将他们请走,留在自己房中等待怒气平息。

但当我们婚事泄露密,为女王得知时,是苏西克斯劝告女王不要将罗勃关到伦敦塔的。女王大怒时很有可能会这么

做,但他知道这对女王会有害处。罗勃也说过,苏西克斯一定乐于见他被关到塔里。如此看来,他所宣称对女王的忠心

确实是真的了。

在他奄奄一息时,女王到他伯蒙赛的家去控望他,还坐在他床边,异常温柔地为他的临终而饮泣,因为她深深感到

那些紧紧环绕着她的人渐渐故去,对她是多么大的损失。

他说他不放心,说他自认为还可以为她做许许多多的事,女王则请他安息,说没有人比他还要尽忠,她要他知道当

她对他生气时,她对他的感情丝毫不减,因为她知道即使他惹她生气,也是为了她好。

他说:“陛下,我害怕离开您。”

女王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说他极端自负,她也是个自负的人,所以她相信自己可以对付反对任何反对她的人。她知

道他警告她要提防罗勃,他常说罗勃的野心永无止境。

苏西克斯临死前有几人在侧,据说他的遗言是“我现在要往另一世界去,不得不将你们交给命运及女王的恩宠,但

是要留意那吉普赛人,他的厉害是你们无法对付的,对那个畜生的认识,你们没有我深呐!”

他指的自然是罗勃。

女王为了苏西克斯的死深致哀悼,并且一遍遍说她失去了一位忠臣,但她却不太注意那“吉普赛人”的警告。

一天,亨利。柯克爵士神色慌张地来到列斯特庄园,我的心立刻也担忧起来,因为我猜想我的女儿必定出事了。

我的猜想果真不错,约翰。派若爵士之子汤玛士当时也在布朗朋,并且和我的女儿彼此爱恋,这是布朗朋的教区牧

师告诉亨利爵士的。他说有两个陌生男子向他要教堂钥匙,遭他拒绝,于是便离去。过了一会儿,他感到很不安,便到

教堂去看看,却发现教堂门被撞开,里面正举行一项婚礼,先前向他要钥匙的二人之一正担任牧师之职。教区牧师告诉

他们说婚礼民只有他有权主持,他们不能举行,其中有个人,后来牧师才知道那就是汤玛士。派若便请求他为他们证婚,

牧师拒绝了,于是他们仍然继续婚礼。

“原来那个新娘就是令媛,桃珞西。狄福洛姑娘。现在她已成为汤玛士。派若之妻。”

我惊得呆住了,但这是种冒险行为,若当事人是我,我也做得出来,所以我无法责怪我的女儿。她定是爱上派若,

才决定嫁他的。我谢了亨利,度说如果这桩婚姻确有其事,我也是无能为力。

罗勃听说了发生什么事后,最初十分愤怒。桃珞西原本是他可以讨价还价的本钱,谁知道在他的幻想中,他能够从

她那里得到什么值钱的东西?苏格兰的詹姆士不可能成为她的如意郎君,他并不会因此心烦,但现在她却私自结了婚,

剔除了自己待价而沽的资格。

不久,他们的婚姻被证明为合法。桃珞西便和夫婿回到列斯特庄园,他们夫妻二人非常快活,罗勃对他们也很热忱,

并且答应他们要提携他们,罗勃总是那么个家庭型的男人。

现在已是一五八三年年尾了,幸运的是,新的一年将有的悲剧我毫不知情。我和罗勃一心要掩饰我们对小儿子的忧

虑,时常互相告诉对方,说许多孩子在婴儿时期都很孱弱,但是他们仍会长大。

他是一个聪明的小家伙,态度温顺,一点也不象他的父亲或母亲。他很崇拜罗勃,每当罗勃在家,也很少不到婴儿

室去探望他的。我曾经看过他肩上扛着小罗勃,然后将小罗勃抱着摇向空中,小罗勃又惊又喜地叫着,等到他放下他,

他又会要求再来一次。

小罗勃深爱我们,或许在他心中,我们都如同神祗吧!他很喜欢看我坐在四匹白马拉的马车中出门。他伸出小手扯

我衣饰的情景,时常在我脑海中盘旋不已。

列斯特不断安排他的未来婚姻大事,女王即使不准许,他仍然不放弃动亚拉贝拉。史都华的脑筋。

自苏西克斯死后,罗勃和女王在一起的时间似乎更多。我知她之所以喜欢要罗勃陪伴在侧的原因,是因为这样她可

以剥夺我要罗勃陪伴的机会。她仿佛是对我说:你尽管去作他的妻子,但是我却是他的女王。

她对罗勃很钟爱,罗勃却是她的眼睛,也是她的甜心萝卜,如果他离开她很久,她便会不耐起来。苏西克斯的警告,

她毫无反应。宫中传言说没有人能够取代他在女王心中的地位,因为他的婚姻都能被女王谅解,那么他任何事都不怕了。

然而女王对我的敌意仍未消减,我依然听说在她在面前提到我是最不明智之举,她提到我都是说“那只母狼”,但

是我的“狼子”她却显然并不排斥,因为潘乃珞和桃珞西均能出入宫廷。

新年转眼即到,该是准备女王新年礼的时候了。罗勃一向为这份礼物大费周章,务必使一年胜过一年。我帮他挑选,

那是个深绿石雕成的大碗,两旁各有一个弯曲的镀金把手,乍看之下,活似两条金蛇,非常抢眼。而后我发现他还准备

了另一个礼物,是串钻石项链。他时常送人珠宝,但从未有如此奢华的珠宝,当我看到项链上系着情人结以装饰时,不

由得怒火中烧,恨不能将链子一扯为二。

他看到我手中握着那串项链。

“为了要安慰女王陛下的。”他说。

“以情人结来安慰?”

“那只是花样,我指的是钻石。”

“这个花样可算是相当大胆的,不过我相信女王会允许。”

“她会高兴呢!”

“毫无疑问,她会要你为她围在脖子上!”

“我会争取那分光荣的。”他定觉察到我的心情,旋即加上一句:“而等她心肠软的时候,提出那个最重要的问题。”

“是什么?”

“要她准你重返宫廷。”

“求她这种恩宠,她会不高兴的。”

“但是我打算尽力提出。”

我嘲弄地看着他说:“如果我进入宫廷,你的处境就尴尬了。你得作两个女人的情人,而她们两人的脾气也都难以

捉摸。”

“蕾蒂丝,用点理智吧!你也知道我必须安抚她,我必须负责。我们之间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自然大有影响!我的丈夫和我甚少见面,却经常陪伴另一个女人!”

“过段时间她就会好了。”

“我看不出。”

“这事交给我了。”

他充满自信地雀跃而去世,把那个情人结套在那个女人颈子上了,我不觉自问这种情形我还得忍受多久。一度我曾

是宫廷中公认最美丽的女人,如今我无法名震遐迩的原因并不是玉容已失,而是被排斥于宫外。

一有机会我便问罗勃女王喜不喜欢那串项链,他自满地笑道:

“女王大为心喜,立刻就戴上了,很少见她拿下来。”

“她的选择确很聪明,那么女王可否对赠链者之妻和颜以待?”

他阴沈地摇摇头:“你晓得她的脾气,我一提起这个问题,她就变得不快,并且明白表示她还不愿意考虑这件事。”

我知道我仍和以前一样,不为女王所接受。

我们时常在列斯特庄园、坎尼华兹、万史台,以及其他比较小的屋舍宴客,但是似乎每当我扮演英国最具有影响力

的人之妻,而且扮得最高兴的时候,女王总会适时造访列斯特伯爵,如此一来,列斯特的妻子便得消失。

我已渐渐失去耐心,罗勃和我在一起时,仍然是个爱我的好丈夫,我也确定他生活中并无其他女人,除了女王以外

这是因为他年岁渐长,对女色的兴趣已失,或他对我相当满意,或恐怕引起女王的不悦,原因我不知道,但罗勃始终是

女王的人,这是女王绝不会教他或我忘记的。

他可能为了自己得宠而得意,我却要为了自己的地位日落而伤悲了。

既然我被排除在宫廷之外,在愤恨、捻之余,我转而更加大肆挥霍。出门时的衣饰更回光采夺目,随从人员不断增

加。每当我乘车经过街道,人们投给我的是更加敬畏的眼神,有一次我还听到有人低语:“她比女王陛下还要高贵呢!”

我感到很快活……但只是暂时的。

难道身为列斯特仍爵夫人的我,竟要因为另一个女人的嫉妒,不愿听到我的名字,便被推到角落?我的个性不许我

接受这个安排,我要做些事。

我比列斯特和女王都要年轻得多,他们可能对目前的情况感到满意,我可不。

我便开始四处探索,发现在我们家中便有几个十分迷人的男人,从他们偷偷往我这儿瞥过的眼光,我知道我的魅力

仍然不失,他们全都深怕列斯特发怒,因此不敢明白表示他们的意图。

自然这种情况不可能永远维持下去。

这年五月,安休的死讯传到英国。有人传说他是被人下毒死的,但这是重要人物死后必会引起的猜测;另有一说,

谓此事是罗勃派人干的,因他害怕女王会嫁给安休。这自然毫无根据,即使罗勃的敌人也不相信。事实上是女王那个青

蛙王子本身既发育不良、脸上痕疤点点,偏又放纵声色,终至因身体虚弱而一命呜呼。

女王深深哀悼他,并悲伤自己的损失。她说她原本愿意嫁给他,却没有人相信。

但我从不知道她是不是欺骗自己,说自己可能嫁给他,反正他已死了,这种话说了也很安全。不过象她这种对国家

大事毫不含糊的人,竟然对婚姻如此迷恋,实在使人不解。我想她对自己说如果安休还活着,她便要嫁他,这多少是有

些安慰自己的作用。她现在定要罗斯特紧跟随左右,好以这个爱人来裣另一个爱人的空缺。

安休死后不久,奥伦治王子的死讯紧跟而至。他是荷兰人众望所归,却被一个耶稣会会员煽动的狂热分子刺杀身亡,

因此荷兰全国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中。女王和她的大臣们频频会商,竟至我几乎见不着我丈夫。

罗勃有一次回来,略作停留,并告诉我女王不只担心荷兰的变化,更因西班牙人在当地的胜利,使她极害怕苏格兰

的玛丽女王。自从玛丽女王成为我们犯人后,危机便不断升起,时常有人设计去救她,欲使她登上王座。罗勃告诉我说,

别人一次次要女王除去她,但女王相信君权神圣,不论玛丽如何引起她的烦扰,她总是个皇室,并且也是加了冕的女王。

她的合法性不容置疑,对王位也有同样的权力,无疑是女王的死敌。伊丽沙白有一次告诉罗勃说玛丽已准备随时死去,

因为没有人比她的生命还要受到威胁的。

当我儿子的健康情形恶化时,我正在万史台,于是请来了大夫为他诊治,听了他们的报告,我的心如附深渊。

我的儿子曾经生过几场病,病后身体便异常衰弱,因此我不敢让保姆带他,我的出现似乎给他带来了许多慰藉,若

我稍有离开的表示,他便愁容满面,使我不忍离开。

七月的骄阳燠热难当,我坐在他的床沿,思量着我对他父亲的爱,和罗勃曾经足以支配我一生的重要性。从前我以

为我们的情感可以永远不变,即使现在我也知道我永能超脱这份感情。若我们不必在女王阴影下生活,我们的爱情故事

将是这时代最伟大的一段了!但是天不从人愿,女王就是梗在其中!两个人的情感中,竟然有三位主人翁。罗勃和女王

都是信心十足,我呢,我常想,我也和他们差不多。我们三人这中,没有一个肯放弃自己的的寿命或野心,或是自恃甚

高的观念。若我和陶乐丝。雪非尔一样,是个懦弱而崇拜丈夫的妻子,情况或许要容易得多,我便会心满意足地待在阴

影中,任由我丈夫去侍奉女王,向女王谄媚,而认为这是他事业上所必需的。

但我永远也做不到,迟早别人也都会明白这一点。

现在我儿命在旦夕,我更感到若他不幸死亡,我和罗勃之间的情谊也会减弱。

我派人送信到宫中,告诉罗勃我们儿子的情况,他立刻赶了回来,我在大厅接他时,忍不住说:“你终于回来了,

她放了你呢!”

“即使她不放,我也会回来,”他答道:“但她非常关怀这事,孩子怎么样了?”

“病得很重,恐怕不好。”

我们走到孩子床边。他躺在床上,在华丽的帏幔床垫中看来那么瘦小。我们跪在他床边,罗勃和我各握着他的一只

手,向他保证只要他愿意,我们定会一直陪伴他。他听后笑了起来,滚烫的小手指抓着我的手,使我情绪异常激动,几

乎要抑制不住。

他平静地死了,我们在一旁看着他去的。悲痛逾常,我们只能够彼此紧拥,任泪水混合。这时我们再也不是野心勃

勃的人,只是失爱子的父母。

我们将他葬在渥威克的波仓教堂墓地,并在他墓上建一座他穿长袍躺着的雕像,墓志铭上叙述他的出生和死亡日期。

女王召罗勃前去,宣称将给他安慰。她为了这个矢折的小儿哀泣,并说罗勃的哀伤便是她的,但是她的同情却未延

伸至死者之母,连一句哀悼的话都不提,我仍然被拒斥在门外。

那一年真是流年不利,爱儿死后不久,出现了一本术尽嘲讽辱骂能事的小册子。

我是在列斯特庄园的卧室中发现的,显然有人故意要让我看到,这是我头一次听说这本书,过后不久,整个朝廷,

整个国家都开始谈论它了。

书中的攻击目标便是罗勃。他竟然被人恨到这种程度,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引起这么深的嫉妒心!书中说他重得女王

恩宠,恐怕不会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他的的地位,又说女王对他坚信,和她对王位的坚持一样,他是全国最富有的人,挥

霍奢侈,但却仍然经常为钱所困,女王作得大决定时,他都站在她一边,因此有些人说,他是幕后国王……

嫉妒他的人对他的仇恨是极端其恶毒的!

我看了这本小册子一眼,它的名称是《剑桥大学文学博士的一封信》,在书的首页我丈夫的名字跃入我眼中。“诸

君皆知大熊只爱自己的肚子……”毫无疑问,这只“大熊”指的是罗勃……

接着是一段描写他和女王之间关系的文字。不知女王看了会作何感想?而后是他的罪状,以阿蜜。罗莎特的煞费苦

心为最彩。根据这本小册子上所述,罗勃找了某位李查。范内爵士谋杀了她,以消弭女王和他成婚的阻碍。

陶乐丝。雪非尔的丈夫在书中也被定称遭列斯特下了毒,而死于“人为感冒”

的窒息。我知道下面是谁了,我不可能逃得过。果然如此,书上说我丈夫仍活着之时,列斯特因为情欲和我私通,

我因而怀了孕,却将腹中胎儿拿掉,以后他又将我丈夫杀死。

似乎每个神秘死亡的人都是罗勃害死的,甚至查地隆大主教也是他手下的受害者,只因为他曾威胁要公布列斯特阻

挠女王和安休婚事的事。

罗勃的私人大夫朱利欧也被说成以其毒药专长和罗勃狼狈为奸的人。

我惊讶得一读再读,这此事看来多么可能,但是它们那种荒谬的夸张和指责使人不敢相信。然而它却给罗勃一人极

大的打击,他的名字和女王如此而已相连,也造成极不佳的情势。

没有几天,这本在安特卫普印制的小册子便传遍伦敦和英国各地,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个所谓的“列斯特国协。”

菲力蒲。席尼驱车来到列斯特庄园,盛怒着说要另出一书,以维护他舅舅的名誉。女王发布命令,要禁止这本她认

为内容全属虚构的书,但这件事何其难行!人民为了一睹此书,不惜冒任何危险。这本书比菲力蒲写的一篇反驳文章更

引人入胜,菲力蒲在该文中要求小册子的作者站出来,但是他说他知道对方只是个卑鄙下流的家伙,没有勇气说出自己

的名字。菲力蒲又说他父亲那边的人都是伟大而高贵的,然而他最感光荣的便是身为杜雷家人。

毫无用处,小册子如野火般蔓延开来,书中那些“邪说”在过去只能低声耳语,现在却被全部印成黑字。更加上毁

谤的意味。

无疑地,这个多灾多难的一年过去后,罗勃已成为全英国最被人议论的人物了。

第十二章海外冒险

代表团来到大厅并“对着我演讲……说是为了女王陛下好,要我接受整个省区的绝对管辖权……”

——列斯特致伯雷书

你未声明,也未听取女王陛下的意见,便接受管辖权,女王十分不满,而我私自判断,则以为此举既光荣又能致富,

无何不可,然而女王陛下不会忍受我为你辩护。

——伯雷致列斯特书

女王发着重誓,并称列斯特伯爵夫人为“母狼”,而后宣称“此后,休想让她进宫,并要尽快禁止你上朝。”

——汤玛士。杜利致列斯特伯爵书

那本小册子造成的影响甚至及于我,我开始怀疑其中有几分是事实,便重以新的眼光看我的丈夫。凡是碍着他的人

都会适时不存,这确是奇异的巧合。自然他并不常在出事现场,但是他的仆人和他的心腹却散布四处,这是我一向所知

道的。

我为不安所笼罩,究竟我对我丈夫认识多少?只要小册子有一点是真的,我的处境便十分危险。万一女王终于决定

要嫁给他,他将如何?这个提议他能否抗拒?

我会颈子砍断,陈尸楼梯底?似乎很可能。

我想着我们三人,我们就是心思复杂的人,但也都不是吹毛求疵,过分小心的人。罗勃和伊丽沙白都在惊涛骇浪中

生活,伊丽沙白的母亲和罗勃的父亲均惨死于断头台上,他们两人也险些撞上相同的命运。至于我自己,女王只希望我

活在阴影中,但是我的丈夫却是个(依那本小册子的看法)能够以毒药及致命武器对付他人,而丝毫不会良心不安的人。

阿密。罗沙特的神秘煞费苦心因永远无法澄清,众人只知在她的死能使罗勃升到女王身边之时她死去。我也想到了陶乐

丝。雪非尔,她一度也是个使他大感困窘的人物,她的指甲已经脱落,头发也几乎掉光,但她仍然未死,只是近乎死。

我们知道她都经历过什么危险吗?不过起码她现在是最满足的妻子了,艾德华。史塔福那么爱她。

我愈来愈不满,女王似乎永远也不会宽容我,如果她也不愿见罗勃,我的怒气或许还可以消解。他非常富有,即使

不要女王的恩宠,我们也可在他任何一座庄园中作乱地生活,而这个女主人则可以使女王的恩宠失色。

然而事实却非如此,女王旨在惩罚我,因此以将我丈夫自我身边抢走为乐,为了什么?好让她自以为他比较爱她!

她渴望让我及全世界的人知道,我的丈夫可以为她随时抛弃我。他却也真的如此!他每次短暂地回来小住,我们都会热

情缠绵,但不知他是否知道对于昔日的热情,我已有些改变?不知伊丽沙白有否注意到他的改变?生活如罗勃的人不可

能毫无改变的,他太富裕,纵情享受,结果便是偶尔往巴斯顿小住、饮清水、过简朴的生活,以使他的痛风能祛退。他

因个儿高,所以身材仍然引人注目,而他身上散发的那股鹤立鸡群的气势,也丝毫不减。他是个创造自己王朝的人,有

关他的传说纷纭,致使常人谈到他时心怀敬畏,他也是全国最遭人议论的人,这正是他最喜欢的角色。女王对他的钟情

将近一生时间,这也是令人无法忘怀的。但他已渐老迈,每当分别一段时间后再见他,我总讶于他的外表。

我决心尽可能使自己保持年轻的面容,不必去到宫中,使我有时间以药草及药水保持容颜的美丽。我以牛奶洗浴,

又以特别方法清洗头发,保持其光泽。我抹胭指和香粉的技巧是其他女人所不及的,因之我仍能保留年轻的容貌。思及

较我年长的伊丽沙白,不由我在镜前一阵心喜,镜中的我的肤色有如少女般鲜嫩美丽。

罗勃每次小别回来见到我,都要说他是如何的惊异。“自我第一次见到你以后,你始终没有变。”此话不无夸张,

但是听得我怪欢喜的。我知道我活泼有生气,使我看起来天真无邪,这和我个性极不相称,不过却使我显得与众不同,

也因此我能够吸引男人。我了解自己的吸引力,这也是罗勃不断赞美的。他时常比较“母狐狸”

和他的“小羊”,在贬损前者之际,我的心情也会十分愉快。他不希望我们共度的时刻浪费在舌战之中。他很多希

望我们再有一个小孩子,我则处之淡然,小罗勃逝去的悲伤,我至今仍未恢复,这话出自如我种人之口,看似虚伪,然

而确实是真的。

我的自私、享乐、寻求赞美、寻求快乐……这些我皆知,我也知道我要达到这些目的,绝对不会谨慎,然而我仍是

个好母亲。即使现在我仍感骄傲,我的孩子们爱我,我对潘乃珞和桃珞西,如同她们的姐姐,她们将婚姻中的秘密事全

告诉了我。桃珞西并没有什么问题,主要是潘乃珞,她将她丈夫李区爵士的虐待习惯详细告诉我,还有菲力蒲对她感情

被他知道后对她的痛骂,以及他们卧室中阴惨的生活。她的天性和我的相似,不轻易意志消沉,生活对她而言是精彩刺

激的,她要和丈夫作持久的战争,还有菲力蒲。席尼的紧贞爱情(不知他妻子佛兰丝有何感想?)以及不断期待未来会

有何种冒险的事,我的女儿们和我是心心相连的。

我的儿子们呢?我偶尔会见艾塞克斯伯爵,也就是罗勃,这是因为我无法忍受长时分离才坚持这样。他住在彭伯夏

的兰弗德,我认为太远了。他的性情不定,有些任性自负,但身为他的母亲,我得辩解,这点小疵在他的风度、礼貌下,

变得不甚重要。他的个子修长,面容俊美,我十分喜爱他。

我劝他和家人同住,但他摇摇头,眼中露出顽固的神情。

“亲爱的母亲,”他说:“我不是要作朝臣的。”

“可是你看起来象。”

“外表并不可靠,您的丈夫可能会要我到宫廷,这我倒相信我在乡下地方过得很愉快。母亲,您应该来我这儿,我

们不应分离。据说您丈夫和女王十分亲近,您离开他,他或不至于十分怀念您。”

我注意到他嘴唇撇成的鄙夷曲线,他是个不易掩藏感情的人,而他对我的婚姻并不满。有时我认为他因我关怀罗勃

而憎恨罗勃,因为他要我将全部感情投注到他身上。他听说列斯特因女王而忽略了我,自然也会大为生气,我了解他。

小华德以其兄罗勃为楷模,尽可能和他在一起。华德很可爱,我常觉得他真是艾塞克斯的影子,淡淡的影子。我也

爱他,但我对所有其他孩子的爱都比不上对艾塞克斯的深。

全家人围炉谈天,确实是一大乐事。家人能弥补我不去宫廷的损失,并能补足罗勃始终在宫廷,不能陪伴我的孤寂。

有了这些孩子,我已心满意足,自然不愿再生产而讨苦吃,因我年纪已不小,生对我将是苦刑,况且我该有的都已

有了。

我仍记得一度我曾渴望有个罗勃的孩子。命运之神给我们这个小天使,但他却带来了如许的悲和如许的愁!我永无

法忘怀的死亡,也忘不了每次他在病发作时,我在床侧守候照顾的情形。现在他已经走了,我在哀悼的时候,焦虑同时

也离我而去,因为我知道他已不必再受苦了。有时我不免自问他的死是不是对我这罪人的惩罚?不知列斯特有否相同的

疑问?

我并不想再要孩子,这或许是个迹象,表示我已不再爱罗勃了。

我最喜欢住的地方是列斯特庄园,因为它距宫廷最近,但距我又何其遥远!我在这个地方,见着罗勃的机会也多,

那是由于他比较容易溜回来暂住,但是最多也不超过几天,女王信差便会来请罗勃回宫。

只有一次他心不在焉地回来,向我矢言对我的感情永远不渝,我们的情谊将完满无瑕,我知道他欲以从前我们秘密

相会时的热切来表示,这时我才知道他回来的目的何在。

有一个叫渥特。拉雷的人使他不安。

自然我听说过此人,他的名字家喻户晓。潘乃珞见过他,说他十分英俊,魅力无穷,女王很快便纳入自己身边,据

说他之如此活跃,是因有一个下雨天,女王步行回宫,面前地上有一滩泥泞,而她势必越过去,因而踌躇不前。拉雷见

状,连忙脱下身上那件华丽精美的斗篷,铺在泥地上,让女王踩过去。这情景我可以想象出:优雅的手势、昂贵的斗篷,

她注意那英俊男子时眼中发出的亮光,还有那人的精心思虑,他算得清清楚楚,一件漂亮斗篷的损失可以换得未来多年

丰富的代价!

此事发生不久,拉雷便出入女王身侧,以他的风趣、机智、奉承、崇拜和过去的冒险事迹讨她欢心,同一年她就为

他封爵。

潘乃珞告诉我,在某一座宫,我猜是格林威治,拉雷正陪伴着女王,他为了要试探她对他的感情,便用钻石在窗玻

璃上写下这些字:

我欣然攀爬,奈何惧摔落!

他似乎在要求她保证,使他在争宠时不必惧怕。而她拿起他手中的钻石,在他的对句下写着:

既畏摔得重,何必要攀爬?

这倒是女王的一贯作风!她强调她的恩宠是得经常去努力才能获得的,任何人都不能以为无功可以受禄。

罗勃重新得宠后,原先相信地位已稳,我也相信是如此,无论他做什么,她不可能忘掉二人之间的密切关系。然而

同时他也担忧年轻人升得太高,夺去她的恩宠。

拉雷正是如此,他经常不离女王身畔,罗勃深以为苦,恐年轻小伙子替代他。她自然了解他的心态,便喜欢逗弄他。

我相信罗勃在她身边时,她对拉雷的宠爱要比罗勃不在身边时强得多。

“拉雷喜欢装腔作势,”他告诉我:“要不了多久,他便会自以为是宫中最重要的人物了。”

“他长得很俊,”我存心使他焦急说道:“他有一种气势,专能吸引女王陛下。”

“不错,可是他入世未深,我不许他这么装腔作势!”

“你如何不许他?”

罗勃想了一会儿,接着说:“现在该是要小艾塞克斯入宫了。”

“他在兰佛德生活得很愉快。”

“但他不能在那儿终其一生啊!他今年多大?”

“才十七。”

“够大了,他可以开始开创前途。他颇有魅力,该可以有良好的表现的。”

“你可别忘了,他是我的儿子!”

“亲爱的,这是我要他到宫中的原因之一。我要为他尽我一切力量……因为我知道你深爱着他。”

“他是个值得骄傲的孩子。”

“真希望他是我的孩子!但他是你的孩子已经够让我快乐了。让他来吧!我向你保证,我会尽一切可能擢升他。”

我以锐利的目光瞪了他一眼。他的心态我很清楚,列斯特喜欢提拔家人,因为他的一贯政策是将他的“自己人”置

于高位中。

“可是罗勃是我的儿子,单这项事实就足以使我们那头‘母狐狸’将他逐出宫。”

“我倒不觉得……尤其等她见了他之后,总之这值得一试。”

我笑了起来:“你似乎被拉雷逼得走投无路了!”

“他只是暂时受宠,”他冲口而出:“我认为艾塞克斯可以讨女王欢心。”

我耸耸肩:“我会要他来我们这儿,如果你那位情妇准你暂时离开她一会儿,你可以到这儿来看他、劝服他。”

罗勃说他很高兴要见我儿子,并要我安心,说他会尽力在宫中提升他。

罗勃走后,我继续思索。我可以想见他领着我儿子走到女王面前的情景:“女王陛下,这是我的继子,艾塞克斯伯

爵。”

她那双棕色的眼睛立刻警觉起来,她的儿子!那只母狼的小狼!他能有什么机会?他是我在失宠前生的,不错,那

时女王尚不知她心爱的罗勃对我的恋情,但是她绝不可能接纳我儿子。

他的俊美自不在话下,他的魅力也是别具一格女王喜欢围绕在她身旁的,正是他这一类的人,只有一点:他不会对

她奉承谄媚。

看看他对女王会有如何的影响,必定是件有趣的事。我且听从列斯特的意见,并说服他到宫中看看会有何种情形发

生。

我时常希望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果我能预见未来,如果我能瞥见将来的痛苦,我绝不会让我的爱子去女王那儿!

女王和我个的生命是被某种悲剧命运连在一起,命中注定我们所爱的定是同一人,而我却因此要受多少痛苦!我相

信她也逃不了煎熬。

“拉雷?”潘乃珞说:“他可是个挺爱炫耀的家伙呢!汤玛士。派若就提到过他,那是我和他及桃珞西要到这儿来

的时候说的。汤玛士说他脾气火爆,对他说出不当的字眼,他就会火冒三丈。汤玛士就曾和他打了一场,结果是两人各

被关了六天。过后不久,拉雷在网球场和一个人打架滋事。他性喜冒险,就象女王的红人法兰西斯。杜雷克一样。您知

道她就是喜欢这类人的。”

“那么她喜欢这一个罗?”

“噢,他是她的仰慕者呢!我永不明白她何以能忍受那些虚伪的奉承。”

“没有几个人能了解女王,她也不希望别人了解她。列斯特想带艾塞克斯到宫中,你看能不能成功?”

“嗯,他长得不错,可以取悦她,只要他愿意,也可以很迷人的。他答应到宫中吗?”

“尚未,我正要派人要他到这儿来。到时列斯特也会来,由他进行说服。”

“我怀疑他会不会来,他倔强的时候,比谁都要倔,这是您知道的。”

“又倔又冲动。”我深为同意:“做事不经思考,不过他还年轻,将来会变的,我非常相信。”

“他会变得很多,也很快。”潘乃珞说:“他永远不会逢迎阿谀,而这偏是女王所要求的。母亲,您是知道的,他

言必由衷,从小就这样。”

艾塞克斯近年时常和李区家人来往,我相信他姐姐绝非胡扯。

我说:“我想女王不会容他,因为他是我的儿子。”

“可是她容了我们,”潘乃珞回答道:“不过我说老实话,她偶尔会以奇怪的眼光看我们,或尖着嗓子使唤我们,

桃珞西也有同感。”

“她始终不忘你们是‘母狼’的孩子!”

“谁晓得呢?或许您的丈夫和儿子能劝服她召您回宫。”

“列斯特伯爵都做不到的事,我怀疑艾塞克斯能否成功。”

虽然潘乃珞想使我开心,但我看得出,她也赞同我的看法。事隔这么多年,女王怒火仍旧不能平息。

接着我们闲话家常,她告诉我她有多恨她丈夫,以及和他共同生活有多困难。

“若他不是如此虔诚,我还更能容忍他。”潘乃珞告诉我:“但是你看他临睡前跪着诉祷的态度,再想到而后要做

的……那种态度,真会使人气疯,其余的不提也罢,我实在不愿去回想。他现在向我要陪嫁,说我们结婚他并没有得到

什么。可是我已经给他生了李查和查理,还有真是罪该万死我又有了!”

“你这么能生孩子,他该高兴了。”

“我向您保证,我从未分享他的快乐。”

“菲力蒲似乎不觉得你不快乐。”

“在诗句中被称颂,自然是快乐,菲力蒲也满意于这种境地。”

“佛兰丝对那些写给别的女人的诗作何感想?”

“她不反对。显然他也仍然关心她,她生了一个女儿,即名为伊丽沙白,以彰显女王陛下。女王陛下似乎也有几分

兴趣。”

我和女儿的谈天在轻松愉快中过去。

艾塞克斯如期来到列斯特庄园。当我将他带到他继父面前时,心中为他感到极端骄傲。

他确是个使人骄傲的孩子,每次我见到他,都为他清秀的面容吃了一惊,心中总是低估了他的外型。他的肤色和我

相似,头发浓黑,发色较我深,双眼大而黑,个儿高挑,略有些驼背,据我猜测是因为他太高,时常要低头看人所致。

他的双手纤细,手型美丽更因其上未有任何装饰物,益发显得优雅。他的服装以上好的质料制成,但式样却不是流行的,

如列斯特所穿着的衣式。他的斗篷镶有金边。他的穿着又有何关系?不论穿什么,他看起来都是最为特殊的。他穿衣有

股漠不关心的态势,因而强调了他自然优雅的风度。他决心不要被女王的恩宠所动,我见了深觉有趣。事实上,他掩藏

不住一个使妻子遭受不平虐待的人的深恶痛绝。

他怀疑列斯特的用意,这我倒是清楚。从前我也认为我丈夫和我家的友善是件很好的事,但是受了那本小册子的影

响,他那些有情感的举动或许竟有其动机了。

他要这些人进到他的势力范围,而他们的功用只在助他达成目的。

为此我有些不安,有些忿懑,我不要他利用我的儿子。或许当时我真的是有些预感,后来我摒斥了害怕的想法,因

为我想,看看列斯特能否说服艾塞克斯去做他想的事,一定很有趣,至于女王接纳他与否,那更是件饶有意思之事。

列斯特尚未抵家门时,我已告诉儿子,说他继父有事要和他商量,但他却简简单单地说他对宫中之事毫无兴趣。

“请你对我的家人尊重点!”我责骂他。

“我不喜欢这里的情况,”我儿却说:“继父每天每夜陪伴女王,却不管您被她所拒的事。”

“他不只是陪侍女王,他在政府中担任许多职务。”

艾塞克斯仍然倔强如故:“如果她不能容您,继父应该不去见她。”

“罗勃!你是在说女王呢!”

“我不管,继父应该忠于您。我听到许多流言,我很讨厌,我不希望见到您被人羞辱。”

“噢,亲爱的罗勃,我就爱你这股傻劲。你继父也别无方法,你千万要体谅他。

女王为我嫁了他而恨我,千方百计要使他远离我,你要知道,他如不服从她,将会遭致大祸。“

“如果换了我……”罗勃喃喃低语,他握紧拳头的姿态不由得使我笑了起来,有这个么勇士多好!

“您在乡下待得够久了,”我告诉他:“列斯特的名望和财富多亏她才有……

你将来也是如此。“

“我?你们不要想使我作个朝臣,我宁愿在乡下过着有尊严的日子。伯雷家使我学到这一点。眼见一位睿智的老政

治家要在一个女人命令下颤抖!不!我可不愿如此。我要保持自由,独立,随我愿意地过日子!”

“这一点我不怀疑,但是儿啊,你可知道妈妈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吗?”

他转过身来拥抱我,我的心中洋溢着爱意。

列斯特回来了,和蔼可亲,风度翩翩。

“见到你我真是快乐!”他叫道:“嗨,你已经是大人了嘛,希望我们能热络些,现在你是我的继子,记住,一家

人应该互相团结!”

“我同意。”艾塞克斯尖刻地说:“比如说一个人的妻子被拒于宫廷之外,那么他再回到宫廷便是不应该。”

我深为吃惊,艾塞克斯一向口不择言,但是他该知道列斯特权柄之重,冒犯他有多么不智,难道他没有看过那本小

册子?他是不会伤害我儿子的,但谁也不应与列斯特为敌。

“罗勃,你不知道女王的脾气。”我很快地说。

“我也不屑知道。”

我一向钦佩列斯特的处事技巧,显然他以此得以保持宫中的地位。他宽容地笑了起来,看不出这个毛头小伙子有任

何激怒他的地方。他的耐心和温和,我相信连艾塞克斯都有些讶异。列斯特和他友善自在地交谈着,并专心听他意见,

他的看法渐渐改变。我仍象以住般仰慕他,当我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时,我想着自己何其幸运,生命中能有这两个男人

在身边,一个是列斯特,他的大名国人皆知,并且深受推崇,一个是艾塞克斯,他呢?或许有朝一日,他也能和列斯特

并驾齐驱。

在那一刻,女王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列斯特听她的话,只是因为她贵为女王。然而我是他的妻子,

是他心爱的女人,何况我有这么个好儿子!

有了列斯特和艾塞克斯夫复何求?

我知道艾塞克斯一定自问那小册子中的恶根到那里去了?并且终于相信那本书只是毫无根据地毁谤文字。他们两人

有多么不同!列斯特精明、心机复杂,凡事总是三思而后言,艾塞克斯则性情急躁,从不考虑言行的后果。

于是短时间内,列斯特终说动了艾塞克斯往宫中一去之心。深知他们两人性情,我倒不会惊异了。

自然我无法亲眼见到觐见的实况,心中十分不平。原本我该可以多么快乐地看着那双鹰眼端详我儿的情景。结果是

我却得人别人口中听到当时情景。

潘乃珞当时在场,是她告诉我的。

“我们十分焦急,因为她会立刻想到他是您的儿子。”

“她仍然如从前般恨我。”

潘乃珞不作声,表示默认。

“有一段时间女王似乎不能确定。‘陛下,’列斯特以他的笑容施展魅力。

‘容我将我的继子引见给您,他是艾塞克斯伯爵。’她凌厉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不说话。我以为她要开始炮轰了呢!

“炮轰那只‘母狼’。”我接着说。

“艾塞克斯趋步上前。他的个子硕长,表情桀骜不逊……那一点驼背使他更具魅力。他会见女王时的态度十分有礼,

温和,我在最卑下的仆役身上也见过这种态度。他喜欢女人,女王也是女人,突然间,他们两人这间仿佛闪过什么,这

种情形我以前看过,那是当她和即将成为她宠臣的人见面时发生的。她伸出后,他吻了她。

接着她微笑着说:“令尊是个忠臣,我为他的死感到惋惜,那么快……‘她令他坐在身边,问了他许多有关乡下的

问题。”

“他呢?他风度优雅吗?”

“他简直是要被她倾倒了呢。您是知道她的,你可以在私底下恨她、咒骂她…

…“

“非得私底下不可!”我讽刺了一句。

“自然,如果您够聪明的话,但即使恨她的人,也明了她的伟大,艾塞克斯就知道这一点。他的傲慢在她面前脱落

了,似乎他爱上了她,她要求男人如此,别人是伪装为她为惑,艾塞克斯从不作假,因此他必定是真的。”

我说:“如此看来,你弟弟已成为女王的亲信了。”

潘乃珞若有所思地说:“很可能,他虽然年轻,但女王年纪越大,越喜欢年轻男人。”

“但看来确很奇怪,她竟喜欢一位她最恨的女人的儿子。”

“他长很俊,这不成问题。”潘乃珞答道:“但或许这正是他所以具魅力的原因之一。”

突然间我感到一阵惧怕,她喜欢我儿子!她知道我多么爱他吗?迟早他会向她吐实,告诉她我们母子的情谊非比寻

常。他不会象列斯特一样,使用各种诡计和手段以博得女王恩宠。如果有人提到了我,他会为我辩护,他更不会准许她

当他的面侮辱我。

我深怀恐惧,惶惑不安。

按列斯特所言,艾塞克斯留给女王的绝佳的印象,使她将拉雷丢到一旁,转向我儿。他使女王深感有趣,因为他与

众不同,年轻、粗鲁、说话坦率。

噢,我的爱子,我是不是让列斯特领你走进她的网中了?

我为身边事所缠,况且被拒于宫廷,因此对于这个国家的许多阴影一事不知。

多年来我时常听说各种威胁:苏格兰女王和西班牙,许多人曾意图使前者登上王位,而废除伊丽沙白。但我未尝引

以为意,相信其他国人也和我同感,但女王和列斯特两人的心中,自然无一时不引以为忧。

无法进宫,我心中有如生有坏疽,尤其艾塞克斯现在又入了宫。我并不要求女王予以我笑脸,只希望能到宫中,作

个第一手的旁观者。如女王一般着华服乘车行经街道,在华丽的宅邸宴请嘉宾,而从宾客口中得知宫廷中的事,并不能

让我满足。

我渴望进到宫中,可是按此情形看来,我永远也不能做到了,她对我的报复莫过于此。

列斯特时常提到苏格兰女王,他时常犹疑不决,不知是该讨好她或是除去她。

他说只要她活着,他和女王两人都不会平静。尤其他害怕有关她的阴谋一旦成功,那么伊丽沙白的心腹及宠臣全要

遭殃了,而他将是第一个失势的人,毫无疑问地会送到塔里,等待受刑。

一次我们躺在床上,他疲惫已极,说话便不再谨慎。他说他曾怂恿女王绞死玛丽,或给她下毒。

“有的毒药不会留下痕迹。玛丽死了,对国家和女王都有好处。只要她在,永远会有危险,阴谋总有一天会得逞,

虽尽我们一切力也阻它不住。”

下毒!不会留下痕迹!噢,我被那本小册子吓坏了!不知当女王和他独处时,有否和他谈到我过,不知她有没有说

过:“罗勃,你太性急啦!当初只要你等一下,我说不定就嫁给你了。”

她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她现在可以对一个有妇之夫诉说自己如何渴望与他成婚。我想象她揶揄他:“罗勃,你娶

了那只母狼,损失了一顶皇冠,要不是有她,你现在就可以娶我了,说不定你已被升为国王了。一顶皇冠戴在你那灰白

的头发一,该有多好哪!”

我无法不想到阿蜜。罗莎特。

当我要到牛津夏的孔伯利城,路经康诺庄园时,为了避免引人闲话,我没有进去,但我真想去看那座阿蜜附下的楼

梯,我时常被那道梯所惊吓,有时我要走下一道长梯时,总会紧张地回头看看四周。

前面我曾经提到,苏格兰女王和西班牙人始终是我们的大威胁。现在还有人传说西班牙的菲力蒲正在建造大批舰队,

准备攻打我们,我们也一刻不敢稍停地在船坞中工作,杜雷克,拉雷、艾芬汉的霍华和弗洛毕雪等人象蜜蜂般绕着女王

打转,怂恿她准备防御西班牙人。

列斯特说她心中很焦虑,深怕有一天西班牙人会攻过来,因此她才特别重视荷兰的战争。

我知道安休及奥伦治王子死后,荷兰曾派代表来邀请女王作他们的王,条件是保护荷兰的安全,但她不敢接受,她

无意加重责任,也知道她接受这个条件后,西班牙会采何种行动。西班牙会认为她在示威,在挑衅不过她仍然支援钱和

人力到荷兰,帮助荷人抵挡入侵的西班牙人。

一天下午,罗勃兴冲冲地来到列斯特庄园,我听到他座骑的蹄声响自庭院,于是匆匆下去迎接,一见他,我便知道

有大事发生了。

“女王陛下派遣一支军队援助荷兰总督,”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她决定仔细选派最适当的指挥官前增长率,虽

然她舍不得,宁愿他待在国内。”

“那么是你罗!”我忿然道,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气。她不愿离开他,但是如此他也得离开我,这足以补偿女王了。

我想象得出她有多欢喜:“他是她丈夫,可是他们能否聚乎要由我决定。”

他点点头:“她非常舍不得,甚至还流了泪。”

“感人肺腑!”我故意讽刺他,他装作未听到。

“女王陛下这是恩赐有加呢。”

“她竟然肯放你走,我倒是很吃惊。但是至少她可满意了,我也无法和你在一起。”

他充耳不闻,那么自负的人现在必定已经见到自己的功绩和光荣了。

他没有待多久,女王暗示他,既然他不多时便得赴战场,他应该尽可能陪伴她!

陪伴她!我尖酸地想,她是在让我知道,虽然我是他的妻子,但她却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发令,他便遵守,

他们相处时,我休想有份。

又过了几天,我听说他不去荷兰了,原因是女王玉体违和,自觉余日无多,便不要列斯特离开她。她们相处太久,

若想到此别成永决,也不愿分别,于是他得留在国内,由她再考虑指派另一个指挥官前去。

我大为愤怒,我确信女王的这些行动全是针对我而来,用意是在羞辱我,以报复她所受到的羞辱。她要我丈夫去荷

兰,他就得去,要他留下,他就留下。她病重便要他陪伴,若我病重,他仍然得去。她要我知道我在他生命中毫无分量,

只要她下令,他随时可以遗弃我。我恨她已极!唯一堪可告慰的是她对我的恨仍与我对她的恨一样,我知道在她心中她

也知道若非由于她那顶王冠,胜利的仍然是我。

我在这种心情下作了不忠实的妻子。我想我是存心如此,他偶尔回来,匆匆又走,已使我厌倦,仿佛我是他的情妇,

而女王是他的妻子。我敢冒大韪嫁了他,明知女王的怒火可能永不会熄,可是一旦受到这种待遇时,我却不打算甘休。

列斯特年华渐逝,但在他手下却有许多年轻英俊的男人。女王喜欢美少年在身边,奉承她,供她差遣,替她出主意。

我呢,我也颇不讨厌他们。自我见丈夫次数越来越少后,便不时思量我仍不算老,和异性在一起的乐趣,应该仍然可以

享受。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不无希望罗勃发现,让他知道别人重视我,不惜冒着被他报复之险的念头。

从前罗勃一人就能给我欢乐,现在我要证明我已非昔日之我!罗勃侍从中,有一个叫做克里斯多夫。布朗的年轻人,

他是孟焦爵士之子,个儿高,外形英挺,柔美的关发,湛蓝的双眼,那付天真的神情使我心喜。我经常注意他,发现他

也很注意我。只要经过他身边,我总会和他打招呼,他则会凝神注视着我。眼光中似含有无限敬畏,使我心满意足。

我决心只要见到他就要和他说话,于是不久后我发现,他时常故意站在我可能经过之处。

每次见了他,我都会回房对镜端详并想着他。

再过五年我便五十岁了,似乎令人无法置信,也使我起了一阵冷颤。既有美好人生,何不及时行乐?以前我庆幸女

王大我八岁,罗勃长我更多,但现在我在和克里斯多夫的关系中也看到了自己,他至少比我小二十岁。反正不是只有女

王才能够玩年轻的游戏,我要证明自己风韵犹存,或许是想证明列斯特对我,已不再有当年那么重要。如果他随时都要

伴随女王左右,讨她欢心,那么我也可以到别处找快乐,如此做我不只胜过列斯特,甚至女王也在我脚下。

几天后,我看到克里斯多夫在马厩中,于是便抛下我的头巾,这虽是古老的诡计,却十分管用,至少给了他一个机

会,不知他有无捡起的勇气。他若是真捡了,其勇气倒是可嘉。我怀疑他看过那本小册子了没有。他该知道调戏列斯特

之妻是件多么危险的事!

我知道他必定来。

他站在我的房门口,拿着我的头巾,我笑着走向他,握着他的手将他领进房中,关上门。

这是令人刺激的经验,不只是对他,也是对我,当实我和罗勃在一起,最吸引我的,也就是这种危险的把戏。和年

轻男人相处是多么令人心喜,知道我的身体仍旧美丽,我的年龄格外增添媚力,身心成熟得使对方无限惊异,啊,这些

多令人快活!

事后我很快地打发他走了,还告诉他这事只此一次,但我知道不可能走到此为止的,唯有如此说才显得它可贵且刺

激。他神情严肃,无限神伤,可是我晓得他还会一次次不顾列斯特可能为爆发的怒气来的。

他走后,我想到列斯特陪伴女王的景象,对自己笑了。

“高贵的伯爵,我们都可以玩这种游戏。”

女王又改变了主意,她的身体已经好了,于是她认为只有列斯特够资格率领荷兰的军队和西班牙作战。

他来到列斯特庄园时,兴奋异常,他说他已看到自己的美好远景,荷兰希望女王能作他们的女王,但女王不肯,因

此他觉得他没有理由不作荷兰王。

“蕾蒂丝,你想不想作皇后?”他问我,我说如果有人送我皇冠,我自然不会拒绝。

“只希望她别又不让你去!”

“不会的,她很渴望赢得那里的战事。我们必须打胜,我可以保证:我要把西班牙人赶出荷兰!”突然他看着我,

见到我眼中的冷淡,他只沈浸在自己将获得的英名中,却毫不在意我俩的分离。女王知道我们夫妇总是聚短离长,所以

此次分离并未造成我们生活中的大变动。罗勃吻着我的手说:“蕾蒂丝,我会补偿你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现在这种情

形,我也是不得已,我的本意更不是如此,吾爱,请你体谅我吧!”

“我够体谅了,因为她要你忽视我,所以你只好忽视我。”

“是的,其实我……”

他将我拉向他,但他的激动并非由于他对我的爱情而起,而是出于他对荷兰胜算的臆测。

菲力蒲。席尼也将和他同行,他并且说要为艾塞克斯安排个职位。“你那位小伯爵该可以欢喜了,你看我多照顾我

家人!”

罗勃已经打算此次以胜利者姿态进到荷兰,而现在他有事,要召见他的马匹总管克里斯多夫。布朗。

我觉得颇有趣,不知克里斯多夫。布朗会有什么反应。他非常天真无邪,自从那件事过后,他脸上便露出百感交集

的神情,其中有愧疚、有兴奋、有希望、有渴望、有羞耻、更有害怕。

显然他认为自己是个勾引主子之妻的恶棍,我倒想告诉他这事实上是这勾引他的。我几次想旧事重演,却都没有这

么做,主要是我不希望让此事变成纯肉休的关系,破坏了它的情趣。

但我极想知道他怎样和列斯特对答,和他会不会将事情抖露。就我所知,他会尽一切努力使自己不说出来。既然他

马上就要和列斯特前去荷兰,上次的“事件”

应该不会在短时间内重演,但是我错了。

女王认为列斯特在英国的最后一晚,不应与我共度,本为我以为最起码这一晚他能和我在一起,但在我有殷殷盼望

之下,他竟没有来,反而派二位信差带口信来,说女王留他在宫中参商问题,我知道这是女王故意向我炫耀,使我又怒

又倦,心灰已极。我不愿放他走,我想在我心中,我仍然爱他,需要他,任何人均无法代替他。

但一思及他和女王二人,我的嫉妒心便无法遏止,他们定会狂舞终夜,他对她诉说那些令人作呕的奉承话,还要说

离开她使他多么难过,她会偏着头听着,那双鹰眼也变柔和了……对她那甜心萝卜,眼睛所说的每个字都深信不疑。

那是十二月里一个冷天,但我的心情比天气还要恶劣。我终于发现自己是个傻子,去他的伊丽沙白,去他的列斯特!

我命仆人在卧房中升起炉火,待室内温暖舒适后,便着人召来了克里斯多夫。

他实在是个天真无经验的青年,我知道他崇拜我,而他的崇拜更出于我那不完善的自负,我不能容许他对我的看法

改变,于是我告诉他,找他来只是要使他不要再愧疚,事出自然,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后再也不会再发

生这种事,我们也必须忘掉它。

他的回答,正在我预料中。他说我的话他全都会听从,唯有要忘记这事,那是他永远作不到的,因为那是他平生最

美好的一次经验。

年轻人真是迷人,我想道,无怪乎女王那么喜欢他们。他们的纯真使我们为之一新,重振对生活的信心。克里斯多

夫的迷恋近于偶像崇拜,使我重振对吸引人的信心,原先列斯特急匆匆赶往荷兰准备立功,已使我开始对自己怀疑起来。

我向克里斯多夫告退,或许是假意的,实则打算邀他过夜。我将双手搭在他肩上,轻吻他的唇,自然这是烈焰的引

子。

他仍然不住道歉,那表情更是引人爱怜。

清晨之前我要他离开,走时他还问我假设他战死荷兰,我可否记得他即使活过一百岁,也不会再爱任何一位女人?

亲爱的克里斯多夫,死亡在那时分似乎是无穷地光荣。他仿佛见到自己口中吐着我的名字,为新教的信仰而死。

这是多么浪漫动人!我奇怪自己为何早不如此?

第二天,列斯特怀着女王的道别祝福,率领那支我的情夫和儿子也都在内的远征军,浩浩荡荡出发了。

后为我听说他们在柯契斯特受到热忱豪华的招待,第二天,抵哈威治,由一支五十艘的舰队将他们送过海到弗拉兴。

罗勃在家信中,以高兴的口气述说所至各处受到的热烈欢迎,因为百姓视他们为救世主。他们到达鹿特丹时,天色

已暗,荷兰百姓在堤岸上排成一行,每隔三个人就有一人高法着闪亮的标灯,群众翰他欢呼,他被人簇拥着穿越市场来

到居处。

鹿特丹是德夫特,他当地住的便是奥伦治王子被杀的那间宅子。

“庆祝仪式越来越见热闹,我所到之处,均被视为救主。”他在信中写道。

荷兰人民为了他们的宗教信仰,已受够了苦难,他们害怕被西班牙人打败,如今看到列斯特带着兵员和金钱,奉英

女王命前来,自然寄以无穷希望。

罗勃原是到荷兰指挥军队作战的,但是现在仍未有作战,只有庆祝、欢迎和列斯特计划去做的话。女王迁派他担任

此一职位时,我多少已有些讶异,他是个政客,不是军人,他可以耍舌剑唇枪,却不会用真枪实剑。不知战事一旦起,

会有何种情形?

总之他是先打一场用仗再说的。宴饮欢会持续了几星期,而后便是决择时间。

他等不及地写信将消息告诉了我。

“一月一日有个代表团来到我居所,当时我衣冠未整。待我盥洗完,手下告诉我,来人是想劝我作联合省之将军,

我听后大为不安,我奉女王命来此与他们并肩作战,而非统治他们,因此虽然这项提议如此诱人,我也不能不三思而遽

尔接受。”

我想象他双目闪耀的神情,那不正是他渴望已久的吗?他象只小狗般被女王用铁链锁牢在身边。有一次我讥笑他:

“可爱的小东西,我来宠你……你可以走到铁链所及的地方。”

荷兰人将王冠亲手奉上,那对他具有何种意义!我继续看他的信。“至今我仍不回答,继续考虑这个问题。你会快

慰的,我已升艾塞克斯为骑兵将军。我听讲道及咏唱圣诗,花去不少时间,此处人民虔诚。我必须告诉你,我已将此事

与到此地的女王大臣达卫逊商量,并和菲力蒲。席尼讨论,他们两人的意见都是要我接受,让百姓放心满意。最亲爱的

蕾蒂丝,此刻我已是联全省的总督。”

后面还有一段文字。

“我被派驻在海牙,真希望你能看到那动人的仪式,我在荷兰与英国的纹章图案之下登上这个位子,四周全是各大

国的代表,不住感谢女王和我。我宣誓保护这个国家,为争取人民和教会福祉而努力。当时我多希望你能在场!你一定

会以我为荣的。”

“亲爱的蕾蒂丝,我要你来我这儿,记住,你是以皇后的身份来此,来此后你便知道如何举止。我们将住在这里,

你再也不会过你所说的‘放逐’的日子了。我渴望与你见面。”

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信。我要去作皇后!和她一样高贵!比她更要美艳!过的日子会非常刺激,我欢欣极了。当她

知道我将到荷兰作列斯特的皇后时,她会说什么?她会采取何种举动?

于是我不浪费时间,立刻开始着手准备。

我要去作皇后了!我要比伊丽沙白更为风光!

我终于获得了胜利,作列斯特之妻的滋味,我至今才尝到。我将作一个皇后,不受任何人支配,那么虽在海牙而不

在格林威治或温莎,又有何防?

布商带着精美的衣料在列斯特庄园穿梭,我忙于设计各种衣着,裁缝们从早到晚忙不个不休。我订制马车,上面有

荷兰的纹章和罗勃的家徽相系,又样自设计自己的服饰和友伴的饰物,甚至马车也有其饰品,我决定要有一批男女随从,

往哈卫治的队伍定会使乡下居民眼界大开,因为他们一辈子也没有见过如此光彩的车马队。

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比女王还富有十们,奢华十倍。

这些个星期真是新奇,我渴望能够上路。

二月里有一天,那我正在准备行装,听说女王大臣,曾经和罗勃一同待在荷兰的威廉。达卫逊,已回到宫中,向女

王详细报告事情原委。

罗勃竟然未向女王咨商就接受荷兰联合省的总督之职!这种职位是要长往在英国之外的呢!据看见的人说,女王对

此事怒不可遏。

还有些好事之徒并且对女王说,罗勃的夫人也打算去荷兰作皇后。

这句话使得她不断指天发咒,据说她父亲也未尝如她这般。她以基督的血发誓,要给列斯特和那只“母狼”一个教

训,他们是何等人物,竟然作起帝后来了?她要他们知道,皇位不是平头百姓随随便便就能有的,不要以为当这无愧就

可以俨然称孤道寡!

她立刻派韩尼兹前去通知列斯特,告诉他必须去安排另一个仪式,宣布放弃他的总督职权,告诉荷兰百姓说他只是

英国女王的忠仆,现在因为经过她同意擅作主张而深感羞耻,而后再回国,乖乖在伦敦塔中度日。

达卫逊遭女王痛责,毫无发言机会,过了一会,女王怒气才稍减,又听了达卫逊的解说后,大概想到她对罗勃太过

羞辱,便修正她的命令,要罗勃以最不会蒙羞的方式放弃总督职,但他不要认为她不震怒。她曾当众宣称绝不任总督,

许多外宾也都知道,如今她的臣子竟然毫不客气一把抢来,照这样看来,可能是女王授权所致,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作臣

子的竟然敢自作主张,那么女王便自食其言了。

“至于那头母狼,”女王叫道:“她可以把她的珠宝、礼服暂丢下,她休想风光十足去到海牙!等着吧!她会谦卑

地到伦敦塔,百般恳求让她去见见犯人,还得乖乖地,免得身受牢狱之灾。”

可怜的罗勃,他的荣耀有多短暂!可怜的我,本以为可以冲脱重重阴影,到头来发现仍得深藏其中!女王对我的恨

意会更加深,因为我知道她定会认定是我一心想使自己登上后座,才故意阴谋计划了这次事件。

此次祸害匪浅的事件发生后,除了罗勃,谁也难幸免。他不是军人,或许在街上游行之际,他的风采能予人以深刻

印象,这我可以想象得出,但在无情且战历丰富的珀玛公爵面前,他又另当别论了。珀玛公爵不会在一旁任罗勃出尽风

头,陶然自得。

珀玛乘人不备,突击了葛雷夫镇,而后夺下芬罗。罗勃面临此情形,深感狼狈,女王对他的愤怒,使他更加窘迫,

因为英国方面没有发下官兵薪饷,而军官间每每意见纷杂,彼此不睦。事后罗勃告诉我当时的恐怖情况,并说当时他真

是再也不愿见到荷兰。

此次战役是一场大劫,对我们个人而言,更是一慕悲剧。

我喜欢席尼一家人,尤其是菲力蒲,更是所有人都喜爱的。他的母亲玛丽在我们两个人都被逐出宫,她是自愿出宫,

我却十分不甘。之后,和我相处至为友善。

她的脸上罩着一方面纱,甚少进宫,女王倒是始终表示欢迎她到宫中,并且尊重她的私生活。

五月里,听玛丽说她丈夫的健康情形正在恶化,他已卧病多时,却始终不愿休息,不久后便传来他的死讯。我倒潘

夏斯陪伴她,幸而我去了,因为八月她也死了,她女儿玛丽,即彭伯克伯爵夫人,随侍在侧,直至最后一刻。遗憾的是

菲力蒲还在荷兰作战,无法回来。

玛丽。席尼在一场在悲剧发生之前去逝,未尝不能算是上天保存佑,以我知她之深,我知道这桩将要发生的事对她

将是最残酷的打击!

席尼夫人死后一个月,列斯特决定进攻祖潘。

这件事是事后许多人将事实拼凑而成,我们才知道的。是出于疏忽及英雄主义,我时常想,菲力蒲若现实点,这件

事或许便不至于此。

先是有一连串事件,他走出营帐,遇到了威廉。培汉,威廉忘记穿上腿甲,菲力蒲傻气的认为自己不能让朋友吃亏,

便也解下自己的腿甲。次举荒谬之至,使得他更付出很高的代价。不久之后,在有一次战争中,他的左大腿被子弹射进

去,虽然他仍然能够骑马,却因失血过多而饱受其苦。当他的朋友们围绕着他时,他快要渴死了,于是别人那水瓶放到

他手上,他正要痛饮,却见地上一个垂死的士兵一微弱的气息叫着要喝水。

“拿去吧!”于是菲力蒲说出他那句不朽的名字:“你的需要较我为甚。”

他被抬上列斯特的座舰,沿河下航至安能,住在当地的一间房子里。

我去拜访他的妻子佛兰丝,却见她已有孕在身,正准备到荷兰去,她说他需要仔细的护理,所以她非去不可。

“以你目前的情形,实不宜去。”我对她说。但她不听,她父亲认为女儿主意既定,再劝说也无益。

因此佛兰丝只身前往安能。可怜的孩子,她的命一直不算顶好,但她却是深爱着丈夫的,谁能不爱菲力蒲。席尼?

或许她知道他为我女儿潘乃珞写的情诗不必当成她的侮蔑,可是能够接受这种情形的女人毕竟不多,佛兰丝是个少见的

妇人。

菲力蒲受了二十六天的疼痛之苦才去的。我知道他的死讯对于罗勃是个重大的打击,罗勃一向视他如子。他的禀赋,

魅力,都使人赞叹,却不致招惹嫉妒,因为他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他的才情实属少有。

听说女王十分哀恸,她失去了一向所忠爱的玛丽。席尼,现在她极为赞扬的菲力蒲也死了。

女王痛恨战争,认为那是既无意义复无益处的事,在她统治英国期间,她尽力避免战争,现在由于好友的死亡,以

及西班牙信侵的威胁,使得她陷入沮丧之中,这场在荷兰的冒险战争又毫无任何益处。

菲力蒲的遗体用薰香处理,放在一艘黑帆船上运回英国,在其后的二月间,圣保罗大教堂为他举行了追思礼拜。

佛兰丝生下了一个死婴,在她受过这么些苦难之后,这种情形是可以想见的。

列斯特回来的头一件事便是到宫中,若他不去有麻烦,他现在的处境堪虑,我可想象得到他往见其皇家情妇时心中

的焦虑。艾塞克斯因菲力蒲的列讯心神极为沮丧,当他告诉我菲力蒲临死的情况时,禁不住悲泣起来。

“高贵的人活不长!”他哭着说:“现在他已经死了。他感到高兴的是列斯特伯爵和他在一起,他们两人感情很好,

继父对他的死深为哀恸。菲力蒲遗留给我他的剑,我会永远珍视它,只希望我能不负此剑。”

他出见了佛兰丝,他说她真是个勇敢的女人,竟然在最不适的情况下远渡重洋,千里寻夫,他愿意尽一切能力去帮

助她,深信菲力蒲会这么希望的。

列斯特向女王报到之后便来看我。这次远行使他苍老多了,我见到不觉大惊。

他的痛风旧病复发,又因此次战役之苦减轻了不少体重。

他热切地对我说:“赞美上帝,女王对我恩宠未曾减少。当我走到她面前跪下时,她要我平身,而后眼中噙着泪水

望着我。她知道我受了不少罪,说我背叛她,而最伤她心的是我也背叛了自己,因为我任意疏忽自己的健康,明知她对

我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好好照顾身体。这时候我便知道她已原谅我一切了。”

我看着这个一度神采飞杨,而今却只剩个残败躯壳的列斯特,不觉对女王的态度大感惊异,他蔑视女王,并企图在

荷兰称王,显然是要背叛她,况且他还要我一起前去共享富贵荣华,这一切的一切,她竟然都能原谅他!

我对自己说,天哪,她爱他,真是爱他!

第十三章胜利之役

陛下,您身为世上最神圣、最美好的人,本该受尽照养奉护,每思及如此,臣不免颤抖,陛下以无比的勇气亲至国

境抵挡敌军,以维臣民安全,便令人无限景仰。

亲爱的陛下,但臣无法赞同此举,实为国家安全所系,而维护国家安全,乃为首要之务。

——列斯特致女王书

她亲自出征,使军心大振,出人意表。

——威廉。堪登

苏格兰玛丽女王的悲惨下场即将开始。其时她被拘禁于嘉利堡中,现在此堡已属于我儿艾塞克斯所有。他不愿将屋

子供作苏格兰女王的监牢,并抗议此房子太小且不方便。然而他的抗议被驳回,于是苏格兰女王的最后一段生命便在这

些我们家人所熟悉、嬉戏的房中展开。此时她牵涉到巴宾顿阴谋事件中,为此她付出了生命。

在嘉利住了一段时间,她又被送到福特令盖堡。

全国都在谈论这件事:谋反者如何会面、传信,苏格兰女王如何参与阴谋,这一次她毫无疑问地牵连在内。华辛汉

手上握有证据,于是玛丽以企图谋害英国女王的罪名被判有罪。

尽管证据确凿,伊丽沙白仍然不愿签发她的敕死令。

列斯特对她并无耐心,我提醒他,不久前他在伊丽沙白垂死之际还曾想和她谈条件。

他讶异地看着我,不了解为什么我缺乏政治头脑,若在从前,他提议的任何事,我都会同声附合,噢,是的,我确

实已不爱他了。

“陛下如果不谨慎,”他激烈地喊着:“玛丽很可能会被救走!”

“大人,到那时你的情势便很不利了,我相信苏格兰女王陛下喜欢听话的宠臣,可是她一定宁愿自己挑,我相信那

些一度讨英国女王欢心的人,她不可能容得下。”

“你是怎么啦?蕾蒂丝?”他甚为不解地问道。

“我已经成了弃妇。”

“你应该很清楚,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只为了那一个理由。”

“我自然很清楚。”

“那便够了,我们来研究正经事吧!”

但他没有想到,他所认为正经的事,我可不一定也如此认为。

国内百姓骚动不安,女王则以行之多年的诡计,将一切含混其词,支吾带过。

这方法一向有效,但现在她的臣民想要的是在玛丽女王的鲜血中欢呼。

终于达卫逊带着敕死令走向玛丽,于是那闻之已久的景象便在福特令盖堡发生了。英国女王的大碍已除,但是她还

有更大的敌人——西班牙。

女王深受悔恨之苦,她这么聪明、诡谲的人,仍要经常被恶梦追逐,只因她签了那张敕令,玛丽女王才被送往刑场。

法王说下毒是比较好的办法,这样她的死因会引起别人的猜疑,有些毒药非常好,而且伊丽沙白的臣子中不乏经验

老到之人,这是不是暗示那本小册子的内容?

或者可以用一个枕头闷死她,只要技术不错,将不会有什么痕迹。但是,苏格兰女王被判有罪,还是英国女王签发

了她的敕死令,使她惨遭斩首。当英国人为了苏格兰不会再威胁他们而欢腾时,伊丽沙白却深受悔恨之苦。

列斯特说他担心女王会失去理智,她对他们大发雷霆,骂他们是凶手,说他们明知她不希望处玛丽死刑,却要她签

发敕死令。

这多象她的一贯作风!我对列斯特说她只是想脱罪,她甚至还说要绞死达卫逊,此话一出,列斯特、伯雷等正为大

患已了除而高兴的人不免大惊,后来他们才知道,她不会如此愚笨,她所以如此,纯是为了安抚敌人。她害怕战争,也

知道西班牙人正在组织舰队,预备攻打英国,她不愿法国人也同声一气,与她为敌。苏格兰势必列在考虑之内,他们先

驱逐了玛丽女王,使她不得不逃亡国外,然而他们也将会了英王斩了她的首而起反感。此外,女王还有一个大患,玛丽

女王之子詹姆士。

女王的悔恨比较不那么聒噪,她心中必定也承认没有了苏格兰女王,日子比较舒服,虽然斩个女王的首级可能会为

以后开先例。这个安。葆琳的女儿时常会恐惧王位不保,而且一个名正言顺的女王也会有如此下场,我相信她每思及便

会更加恐惧,她并不希望废除女王成为习惯。

此时她心中尚有其他事,最重要的便是西班牙无敌舰队日渐增强的威胁。

据列斯特的手下告诉我,这些时日女王很喜欢我的儿子。艾塞克斯日渐成熟,迷人的风采有增无减,在那头赭色头

发和一双慑人的黑眼衬托下,面容是无比地特出。他有许多地方很象我,自负(和我年轻时一样),认为这世界为他而

存,而每个人都应该和他看法一样。他唯一不是得自于我,且和列斯特完全相反的个性便是坦白。说话从不考虑后果,

言必由衷。这种性格实在不适于作个朝臣,最起码我可以相信女王不会欣赏,她自小便听尽了逢迎阿谀的好话,然而艾

塞克斯显然不可能做到这点。

列斯特及艾塞克斯都是伊丽沙白的宠臣,而且我相信她不会再有更喜欢的人了,因此我不免要将他们两人作一比较。

说来很讽刺,她和我关系如此恶劣,但她却选中了我丈夫及我儿子为心腹。当我得知她对艾塞克斯的好感与日俱增时,

我对生命又有了一新的渴望,我定要她越来越喜欢他,唯有感情可使她易受伤害。我愿尽一切帮他维持住那份恩宠,我

并不能做什么,但可以给予劝告,因为我熟知她,由于我们之间的竞争,我认识了她的长处和弱点,这或许是我能助他

的地方。

我担心艾塞克斯能否维持着女王的恩宠,列斯特最大的本钱在于他“将热情藏入袋中”的本领。他一次次触怒女王,

但却一次次被原宥,这是我儿将要学习的一课。将深怨置于一旁,以如簧之舌控制一切。起初她或会迷上那优雅的青年,

但我怀疑这能否持久。

艾塞克斯来到我这儿之时,提到女王便会流露出无限欣羡之情。

“她实在太神奇了,”他说:“谁也比不上她。我知道她年岁已高,但在她面前,谁都会忘了年龄。”

“胭脂、扑粉和假发让她掩藏得一无瑕疵。”我说:“我听陛下一位衣饰倌说,她现在正在为女王赶制十二顶假发,

女王坚持要她的假发的颜色和她年轻时的发色一样。”

“这些事我不顶清楚,”艾塞克斯不耐烦地说:“我只晓得和她在一起,有如和女神相处一样。”

他向来十分坦白,当下我心中涌出一股嫉妒的狂浪。这女人先是抢了我的丈夫,现在又来了抢走了我的儿子!

我在以前曾说过,我对这个俊美的儿子一向特别喜爱,现在因着女王对他的恩宠有加,使我的感情更加强烈。

然而列斯特仍然钟爱,有时我会想,列斯特有如她丈夫,而艾塞克斯则是她的小情人。由于她天性喜欢占有的个性,

她不愿让他们任何一人陪伴另一女人,即使那女人是他们的妻,是他们的母,她更不愿他们离开她身边。

这段期间,也正是情势最紧张的时刻。西班牙的威胁日益迫近,每个人心中不无阴影。荷兰又陷于危境,列斯特复

被派去,此次是要荷兰人和西班牙谈和,英国海岸只要遭受威胁,女王便自顾不暇。

此次她不准艾塞克斯和继父一块儿去。

“我必须要有人使我分心。”她说。她封艾塞克斯为“护驾”,而列斯特则因此改为宫中的“总理”,她要让列斯

特知道,她的“眼睛”只有他,无人能改变此情势。同时她也喜欢他那貌美的继子在一旁陪伴。

列斯特该清楚,女王的爱必是永远不渝。可怜的列斯特!现在他已是又老又病,昔日那英姿焕发,咄咄逼人的少年

英雄何处去了?他已变为一个脑满肠肥的宠然大物,往日光泽的皮肤,已因过度放纵而深为百病所苦。

而她对他仍是一如往昔,经过他前妻的神秘死亡,他和我的婚姻,他对她的欺骗和荷兰那次败迹等事情之后,她仍

不改初衷,真是个忠实的情妇!

她仍然喜欢华美的衣饰,尤其喜欢白色衣裳,自从黑白色成为流行的颜色之后,她便一直乐此不疲,她认为白色很

配自己,据我有时偷偷观赏她游行的神态所得,我倒是和她意见一致,她仔细保养皮肤,由于饮食有节制,她的身材仍

然纤细,富于青春气息,一举一动庄严肃穆,远看她年轻依旧,自然散发着雍容华贵的氛围,使人一见便要相信她是不

朽的。

知子莫若母,我现在知道艾塞克斯迷恋上她了,无法与她分离,整个夏季都待在宫中,和女王玩牌直到天将破晓。

他的直言也讨女王的欢心,因为他感觉如何,便说了出来,他会对她倾吐他的倾慕,而这些由然之言自一个比她小三十

岁的男人口中说出,以她这种个性的人而言,更是会予以珍惜。

我与她有戚戚焉。一个年轻且同你亲近的男人说出这种话,你心中会有何种感觉,我很清楚。我和克里斯多夫。布

朗的旧情重燃,自他从荷兰回来后,他变得老到、世故得多,他的需求更加强烈,不过我倒不厌恶这一点。我们继续进

行幽会,而提心吊胆小心为之的乐趣使我深感陶醉。我警告他说,此事若被列斯特知悉,我担心他的命或有不保,他也

如此警告我,然而这却更增加我们幽会时的刺激感。

艾塞克斯也引起宫中其他男人的嫉妒羡慕,尤其是屋特。拉雷,他更觉得自己是被我儿子大入冷宫的。

拉雷所纪较艾塞克斯为大,自然也聪明些,他的嘴很甜,但在适当时机,他也会向女王进诤言,不似那些很快便得

女王欢心的轻浮美男子,除了有才干外,他更有洞察力。女王叫他“清水”,可能她觉得他令她耳目一新,可能她喜欢

他在她身边四处流动,但自她为他取呢称这事看来,她对他确有番特殊的感情。

自然宫中还是有些上了年纪的宠臣。哈顿。韩尼滋等人也如罗勃一样的发福了,但因她生性忠实,而且这些人对她

仍有用处,她依旧留在他们的身边,并对他们和罗勃一样忠实。然而谁都知道列斯特在她心中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

艾塞克斯和我女儿们经常会将宫中消息带回来告诉我,潘乃珞很高兴她弟弟备受女王恩宠,她并向我保证,不用多

久,他便会坚持要女王接纳我。

“我倒怀疑在这种条件下,我会去还是不去。”

“母亲,任何条件之下,您都会去的,”女儿说道:“您将不会再担任什么职务,但是您该不会在宫中作不成列斯

特伯爵夫人的!”

“不知道她会不会显出她的嫉妒心。”

“她会的。”潘乃珞说:“哈顿送她一支金质束发针及一个金桶作为符咒,并且显然有所指地说陛下会用得着,因

为清水一定会在她身旁,他自然是卫着拉雷而言罗!您或许认为她会要哈顿不心庸人自扰,但她却说清水不会溢出她的

河岸,因为她知道她的羔羊们有多么珍贵。女王还是谢了我们这位老家伙的醋意。好就是喜欢看他们为她争风吃醋,好

忘却她在镜中看见的鱼尾纹和老皱的皮肤。”

我问她婚姻生活如何,她耸了耸肩,只说她生了一个又一个,总有一天她会告诉李区,她已经生够了他的孩子,再

也不要生了。

虽然她不断地怀孕,但却对她的面容或健康情形毫无影响,她仍然和从前一样美丽,充满活力。我几乎要把我自己

那段情告诉她了。

她接着说女王确实很赏识拉雷,拉雷可能是艾塞克斯最大的敌手。她认为我们该警告他不必事事对女王坦白,只在

女王要坦白回答时才坦白。

“你这是要他违背本性了,”我说:“我相信他绝不可能做得到。”

我们都很喜欢他,也都很以他为荣。

“但是拉雷非常聪明,”她说:“我们的艾塞克斯就不可能作得到。拉雷一直向女王索东要西,有一天女王问他何

时才不再行乞,他却回此说只要女王陛下不再行善,他就不会行乞了,女王听了大笑。您知道她喜欢这种急智的,艾塞

克斯就做不到。我只担心他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为自己带来危险。”

我提醒她说女王近龙臣犯了错,通常都会获得宽恕,列斯特便为一例。

“但是列斯特只有一个。”潘乃珞冷静地回答。

她没有说错。

我愈来愈喜欢克里斯多夫了,只要他克服了对我的敬畏心,便十分讨人欢喜,也十分风趣。一旦他知道我需要他的

程度和他需要我一样,这种畏惧便不复存了。

他对我诉说身世,他家原是贵族,但是十分贫困。他的祖父孟焦爵士挥霍无度,他父亲则为了寻找点金石更浪费了

大笔家财。他的一筹莫展史威廉也不珍惜金钱,入不敷出,因此家徒四壁,景况萧条。

全家人的希望都在他二哥查尔士身上,他曾宣称要到宫中,以便重振家声和家财。

我对这段家史原已感兴趣,一听说他的查尔士将成为我儿子的对手时,我的兴趣更浓了。布朗家族原都有英俊的长

相,查尔士似乎更为得天独厚,进了宫中,他也加入那批陪女王吃喝的人中。女王并不是和所有的人这些人说话,但至

少查尔士可以有机会吸引她的注意力,果然以他的仪容,他立刻大获青睐。

据说女王问桌旁的切肉师那个挺帅的陌生面孔是谁,切肉师回说不知道,她便要他查出来。

查尔士一见女王盯着他,立刻涨红了脸,这情景分外使女王着迷。待他知道他是孟焦爵士之子,便召他前来。她和

这个害羞的青年谈了几分钟,并且问到他父亲,然后说:“你以后还要来宫中,容我来为你打算。”

坐在女王身边的人全笑了,又一个漂亮小伙子!

他自然遵命,不多时便成为女王的宠臣,因为他除了有了张漂亮面孔外,更饱览群书,尤其是关于历史方面的书籍,

颇能投合女王之好,加上他仍然十分谦逊,也不挥霍无度,实际上他也没有能力挥霍。女王认为他仍然极清纯,因此他

很快便成为众宠臣中的重要人物。

有一天,查尔士和其他人以长矛练习刺击,女王在一旁观看,并在他刺赢时表露出欣喜的神情,又为了祝贺他的胜

利,赠他一个上瓷釉的金质西洋棋中的“女王”,他骄傲地命仆人将此棋子缝在袖口,并将此衣搭在手臂上,让所有人

都看见。

我儿子见着他,便问他是怎么得来的,他告诉他说是前一天长矛比武时女王赐给他的。我儿子还有一个缺点,便是

嫉妒,此时他想到女王仰慕对方,便不禁怒火中烧。

“似乎每个傻瓜都能得宠。”他轻蔑地说了这一句,话传到查尔士。布朗耳中,便向他挑战决斗。

克里斯多夫告诉我这件事,我非常难过,他也是,还含着泪水对我说:“我的哥哥和令郎将要决斗了。”这时我才

知道事情原委。

决斗的结果,可能有人会死亡,思及我儿身陷危境,使我焦虑不已。我派人送信给他,要他立刻前来,他听了我的

意见,却变得十分不耐。

“亲爱的罗勃,你会被杀死。”他只是耸耸肩,我又说:“或者是你杀死他,那又该如何?”

“那样的话,损失并不大。”他答道。

“你会深深悔恨。”

“但他想夺去女王的恩宠。”

“如果宫里每个争宠的人你都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我看你活下去的机会就没多少了,罗勃,我求你千万小心。”

“如果我答应小心,您就满意了?”

“不满意!”我大叫出来:“只有一种情形我会满意,那就是你取消这次决斗。”

我试图冷静下来,以道理劝服他:“女王不会高兴这次决斗。”

“她给他那样东西,那是她的错。”

“她为什么不能给?她很满意他刺矛比赛的表现!”

“亲爱的母亲,我已经接受这次挑战,无话可说。”

“乖儿子,快停止这种疯狂之举!”

突然间他变得异常温柔:“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但是请您别害怕,他和我比,毫无机会。”

“他的弟弟是我们的护驾,为了这件事十分烦恼,噢,罗勃,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感觉?若是你发生什么事……”

他吻了我,那样的轻柔。我对他的爱意震慑了我,而我的恐惧也增加了十倍。

他的魅力不容易描述,但在他蹙眉不悦之际,也正是他最迷人之时,他向我保证他爱我,愿尽一切力量来使我快乐,

但是他已接受挑战,为了光荣,他不能够临阵退却。

于是我知道再说也是无益,只有祈祷他能安然度过这场决斗。

潘乃珞前来看我。

“罗勃要和陵孟焦之子决斗,我们一定要制止他。”她说。

“劝得动吧?我已经劝过了,噢,潘乃珞,我真是害怕呢,我求他,他也不听。”

“您都劝不动他,那么无人能劝得动了。不过您一定也知道他有他的道理:现在已经收不回了。这真是大祸。查尔

士。布朗风流潇洒,和罗勃一样,但是他俩风格迥异。罗勃不应该明白露出他的妒意,女王最恨决斗,如果这两个漂亮

男孩受了伤,她会大怒。”

“亲爱的,我比你要清楚她,她就是要这样。她会心中暗自得意,因为他们是为了争她宠而打的。”我握紧了拳:

“如果罗勃出了什么事,我会怪她,我会杀了她……”

“嘘!”潘乃珞紧张地看了看身后:“母亲,小心一点,她已经不喜欢您了,若您这话给谁听到,天知道会发生什

么事呢!”

我转身离去,潘乃珞不能给我些许安慰,再求我儿子也是枉然。

于是决斗在玛丽乐波公园举行,艾塞克斯被打败了,其实查尔士本不愿杀死他或者让自己被杀,因为如此一来,他

们两人的事业均将告终。查尔士十分聪慧,以这种最好的结果结束决斗,只伤了我儿臀部,并使他放下武器,他自己则

未尝受伤。

这场比赛结束了,但它还有些深远的影响。

艾塞克斯经这次决斗,应该学乖了,但他并不!

女王乍听决斗消息十分愤怒,本想责备两个人,但她知道艾塞克斯的脾气,也知道此事的原委后,却嘉许查尔士所

为。

她的评语是:“应当有个人杀杀他的锐气,教他学点礼貌,否则他更是无法无天了。”

话中明显表示她不满艾塞克斯的傲慢,并要他及时悬崖勒马。但他充耳不闻。

我想警告他依恃女王宠爱是多么危险的事,她能一阵风似地转变态度,今天对你恩宠有加,明天就成为你的死敌。

“我知道她!没有人象我这么知道她。我曾经和她多么接近,看看我现在被驱逐、被踢到一旁,我感觉得到她的恶

毒和恨意。”

他却怒气冲冲地回说,如果我受到侮辱,该怪的是列斯特。

“母亲,我有信心,有一天我会做到列斯持无法做到的事,那就是让您受到应有的尊敬和欢迎。”

我并不相信他的话,但我喜欢听他这样说。

查尔士每天都来探望他的伤势,并且派了他最信任的大夫为他疗伤,他的伤势日渐减轻,两人也由敌人变为好友了。

潘乃珞去照顾弟弟的伤,她认为查尔士很有趣。经过这次事件,我和克里斯多夫也理更加亲近了,他对他哥哥的爱

和仰慕,以及对我的忧虑,在使我们彼此更为接近。他似乎已长大,不再是个毛头小伙子。这次事件之后,我们都松了

一口气——这种结果真是出人意表。

宫中很快便忘记了这场金棋风波,如今回想起来,我发觉它是我们生命中一件大事。

这一年,每人都关心着一件事,那便是西班牙的威胁。罗勃告诉我,女王始终避免和西班牙正面冲突,但是现在势

必得迎上前去。杜雷克等人攻击西班牙的港口,造成不少损害,有人形容他们是在捻西班牙国王之须。但是这并不足以

毁灭西班牙的无敌舰队,我们中最乐观的人都得承认这支舰队确实是全世界最优秀。许多海员被西班牙军队俘虏,有此

还沦为宗教法廷的阶下囚,为全国笼罩了一层阴影。他们所受到的酷刑使全国人民大为愤慨,因为百姓知道,在那些庞

大无比的大帆船中,不但有可以摧毁我们船只和家园的武器,更有折磨我们,逼使我们接纳他们信仰的刑具。

我们已经戏谑够了,现在该面对现实了。

罗勃又时常和女王在一起了,重又获宠,在保卫国家的圣战中,所有的争论、冲突全不复见,但是关于他们两人的

谣言,仍然流传着。

此时有个自称亚瑟。杜雷的人出现了,他住在西班牙,接受西班牙王的资助。

西班牙王不是相信他的说辞便是相信他的故事可以打击女王。

据说亚瑟。杜雷是列斯特和女王的私生子,二十七年前在汉普顿宫中生下后,便由一个叫色登的人带大,色登曾被

警告即使死也不能泄露那孩子的身世。亚瑟。

杜雷现在声称色登告诉他一切,他才知道自己是谁。

流言传遍国中,但无人相信,女王和列斯特也未加理睬,此事对百姓欲驱逐西班牙人的决心无多大影响。

我和丈夫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女王为表示对他的信心,已升他为准将。

我们的舰队由艾芬汉的霍华伯爵指挥,一旁协助的都是饶富经难,威武勇敢的海员,如杜雷克、霍金斯、佛毕区等

人。船舰集合于战役可能有发生的普利茅斯港,八万名海军誓卫国家,整装待战。全国中除了旧教徒以外,没有一人不

愿尽一切力量保卫英国,免受西班牙和宗教法庭的肆虐。

我们变得充满锐气及决心,个个兴奋无比,这是一次大的转变,我们热切提升的不是自己,而且我们的国家。我是

个很自我中心的人,但在那时候,我却愿为英国牺牲,说来连我自己都颇为讶异。

偶尔看到列斯特,我们会兴奋地谈论着战争必胜。我们一定会采胜仗的,英国在女王有生之年,绝对只属于英女王。

那是个危急存亡之秋,也是个光荣辉煌的时代,每人都有神圣的救国决心。似乎有股精神力量告诉每个人,只要有

信心,我们不会失败。

女王在这时最受爱戴,自伦敦的反应便可知。政府要伦敦城提供五千名士兵和十五艘船只,结果伦敦提供了一万名

士兵,三十艘船只!

全国的气氛是对西班牙之惧怕和对英国之爱心的混杂,尤以后者力量更大,足以盖过前者。

列斯特兴高采烈地提到女王,奇怪的是,我毫无妒意。

“她真是伟大!”他喊道:“无与伦匹!真希望你能看到她。她说想到海岸,看着西班牙大军踏上我们的国土。我

说我禁止她去,我宁愿她到提伯瑞向士兵演讲,我又说她既然已升我作准将,我便命令她不准到海岸。”

“你要她服从你吗?”我问。

“许多人的看法也和我一样。”他答。

此际他们两人在一起,我竟然感到高兴,这真奇怪。或许在她以女王身份面对臣民和敌人之际,我不再当她为女人,

一个我们爱上同一个男人的情敌。她只是伟大的伊丽沙白女王,是她臣民的母亲,因此连我也尊敬她。

而后她便到提伯瑞发表了一篇著名的演讲。她骑马在部队中巡视,并告诉他们她的身躯虽只是个弱女子,但她的心

却如君主一般紧毅,这是众人皆知的了。

当时她确实伟大,我也得承认。她热爱英国,或许英国是她唯一深爱的东西,为了国家,她放弃了可能和罗勃长相

厮守的婚姻,我相信她在少女时代就渴望罗勃了,她是个忠贞的女人。她的威仪之下藏着真情,她这个轻浮而卖弄风情

的女人实际上是个精干无比的政治家。

这一场战役过程早已为人知晓:我们的小船大发神威,在大帆船之间横冲直撞,摧毁它们无数,我们的纵火船击溃

无敌舰队,并将之驱出英国海岸,西班牙人有的淹死,有的被冲上岸,还有些仓皇溃败,逃回西班牙去。

其后是狂欢庆祝,全国各处都有人燃火庆贺、歌唱、舞蹈、相互道贺。

女王终于保有了英国。凯撒自诩:“我来、我见,我征服”,西班牙人却是“我来,我见,我逃走”,这一仗女王

打得多漂亮!就象她的为人!但她也自称此次战役全由一个女人指挥,相信她许多部属会不以为然,英国永远不会忘记

它多亏了杜雷克、霍金斯、佛毕区、拉雷、霍华、伯雷、列斯特等人的努力,然而伊丽沙白却是统领这些人的首领。

这场战役是她的胜利,她便是英国。

第十四章列斯特之死

首先我想到的,是我最亲爱的女王,我是她的手下,她则是我最慷慨、最尊贵的女士。

——列斯特遗嘱

列斯特回到家时,我正在万史台。起初他神采焕发,我并未料到他的病有多么严重,女王本是一刻也不让他离开的,

此时却担心他的健康而让他离开。每年这时候,他通常不去巴克顿,然而女王却命令他立刻前往。

去掉了一身华服,列斯特看来竟如此衰老,他又胖了许多,已经垂垂老矣!

女王似乎觉得赐他的荣华还不够,答应封他为英格兰及爱尔兰的总督,这将可使他掌有更大的权势,任何她的大臣

都未曾任这如此大的职位。她这一着几乎等于已决定她不愿再让他们两人之间有争权的情形发生,这和与他共享王座意

义是极为接近的。

许多人也了解这层意义,伯雷、华辛汉、哈顿等人劝女王不要轻举妄动,为此他十分愤怒。

“会有这么一天的。”罗勃对我说,那双原本闪亮美好的眼睛,现在已模糊成一团,充满血丝:“你等着好了,会

有这一天的。”

突然间他知道了我的事。

或许他已不太注意国事,或许他的病使他变得格外灵敏。这次的病较他近几年的痛风及发热都要严重,或许我身上

有股恋爱中的女人特有的气息,使他发现了。

我是爱着克里斯多夫。布朗的,这不象我爱列斯特一样,我们的爱是从平淡转为灿烂的。我的年纪谈爱并不算老,

虽然我已四十八岁,看起来还不老,我的情人小我二十岁,但是我觉得我们是同年龄的人。当我与列斯特面对面时,我

重新发现自己有多年轻。他又老又病,我却没有女王的忠心,因为我之所以被他冷落,完全是为了她的缘故,我惊异她

见到他这个模样而仍然爱他的能力,这是她另一种特殊的天性。

他见过我和克里斯多夫在一起的情形,不知是什么时候,或许是我们彼此凝视的神态,或许是我们的手接触的姿势,

或许是见过我们激动兴奋的神情,或许他听到了别人的闲话,说我闲话的人并不见得比说他闲话的人少。

在万史台的卧室里,他对我说:“你喜欢上我的护驾了。”

当时我不清楚他知道的是什么,但丝毫不敢迟疑,马上说:“噢,……你是说克里斯多夫。布朗?”

“不是他是谁?你们是不是彼此都很喜欢?”

“克里斯多夫。布朗,”我重覆一遍,开始斟酌着用句:“他,对马匹倒很在行……”

“对女人好象也是。”

“是吗?你或许听说他哥哥和艾塞克斯为了一个女人决斗的事。一个金和瓷质的‘女王’棋子。”

“我不是说他哥哥,是他,你还是承认了吧,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他是你情夫。”

我耸耸肩,说他仰慕名并且溢于言表,并不是我的错。

“如果你让他上了你的床,那就是你的错!”

“你听了别人的风言风语。”

“我认为是真的。”

他紧扣我的腕关节,但我没有抽回,反而挑战般地面对他:“我的老爷,你不应该先注意自己再来管我的事吗?”

“你是我妻子,”他说:“你在我床上干什么自然是我的事。”

“你在别人床上做的事也是我的事!”

“噢,别这样,”他说:“我们不要离了正题,我……我在宫中陪伴女王。”

“倍伴你的好情妇……”

“她是我们所有人的家长。”

“特别是你的!”

“你知道我们之间并没有那一类的亲密行为。”

“亚瑟。杜雷可是另一种说辞哪!”

“他可以大编其谎,”他反驳着:“但他说他是我和伊丽沙白的儿子,那是最大的谎言。”

“可是每个人都相信。”

他盛怒地一把推开我:“不要逃避问题!你和那个布朗要好,是不是?是不是?”

“我被我丈夫冷落。”

“这就是你的答案了。”他的双眼眯得益发小了:“不要以我会忘记这件事,不要以为你能轻易地背叛我,我会要

你和他付出代价的。”

“我已经付出代价了,那就是嫁给你,可是自从结婚以后,女王从没有正眼看过我。”

“这是代价?你等着瞧吧!”

这个全国最有权势的人巍然耸立在我面前。那本小册子中的字句在我眼前飞舞。

谋杀、下毒,那是真的吗?我想到那些总在适当时候死掉的关系人,难道那只是个巧合?

他爱过我,一度我对他深具意义,或许我仍然是,他只要得着机会,总会回来看我。我们虽然同床,但我对他已经

有了异梦。

现在他知道我有情夫,我不知他还要不要我。他自知年迈体病,应该只想要休息,可是他面对我时,我仍然觉察到

那股恨意,他永远不会原谅我有情夫的。

我相信他不在的时间也是忠实的,自他从荷兰回来后,他便一直陪伴着女王,而且他在荷兰时还曾经要我到他那里

作皇后。

但是现在我却背叛了他,另结新欢,而这个新欢还是家中的仆役,他不会任人如此侮辱的,我可以确定一件事,他

一定会报复。

我不知是否该警告克里斯多夫,不,告诉他,他的恐惧便会形诸于色,不能让他知道。我了解列斯特,克里斯多夫

却不了解他。我会小心从事了。

他缓缓道:“我为了你,放弃一切。”

“你是说陶乐丝。雪非尔?”我以尖酸的语气掩饰心中的恐惧。

“你知道她在我心中不算什么,我冒着女王发怒的险娶了你。”

“女王的怒是对着我发的,冒险的不是你。”

“事前我怎会知道碰到什么事?可是我仍然娶了你!”

“是我父亲强迫你和我合法结婚的,还记得吗?”

“是我要和你结婚,我只爱你一个。”

“结了婚再遗弃我。”

“那是为了女王的缘故。”

我为他这句话笑了起来:“罗勃,我们是三个人,两女一男,即使那一个是女王,也并无分别!”

“自然有分别,我不是她爱人。”

“她不准你上她的床,我知道,但是她仍然是你的情妇,你是她的情夫。所以不要随便评论别人。”

他揪住我的肩头,眼露凶光,我想他要杀我了。我知道他心中正在盘算着。

突然他说:“我们明天走。”

“我们……?”“你,我和连你奸夫在内的随从。”

“到那儿去?”

他的嘴角扭出一歪斜的笑容:“坎尼华兹。”

“我以为你要去洗澡。”

“以后才去,”他说:“先到坎尼华兹。”

“为什么你不直接去巴克顿洗澡?你的情妇不正是要你洗澡吗?我告诉你,你看起来病得太重了……”

“我也觉得,但我们先到坎尼华兹去。”

说罢他便离开了。

我心中十分恐惧,我看到他在说“坎尼华兹”时的眼神。为什么要去坎尼华兹?

我们在那里相遇、相爱、幽会,他在那里决定不论如何惹怒女王,他都要娶我。

他说“坎尼华兹”时,嘴角边漾着一抹残酷的笑意,我知道他心中正在筹划着,他在坎尼华兹会如何对付我?

我上床睡觉,梦中见到阿蜜。罗莎特。我正躺在一张床上,看见有人藏在屋子的阴影中……而后许多男人悄悄往床

这边爬过来,恍惚中有声音在耳边低唤:“康诺……坎尼华兹……”

我猛地吓醒,全身不住发抖,所有的感官都在告诉我:罗勃正计划向我复仇。

第二天我们便往坎尼华兹,我和他并肩骑着,我以眼角瞥他一眼,只见他面颊皮下的血脉错综交叉,皮肤露出死亡

般的苍白。他的襞襟、天鹅绒上衣、羽毛帽掩不住整个人的改变,他已病入膏肓,这也难怪,他年近六十,而且一向沉

迷于享受。

我说:“老爷,我们应该到巴克顿,刻不容缓,因为你看来实在是需要洗洗健身澡。”

他粗鲁地说:“我们到坎尼华兹。”

当天我们未到坎尼华兹,因为天色已暗,而他几乎坐不住马背了。我们在瑞圭特的诺斯家过夜,他躺在床上,一休

息便是几天,我在一旁照料。他不再提克里斯多夫,却给女王写了一封信,不知向她说了些什么,会不会将我的不忠告

诉她,如果告诉了她,又会有什么影响?我相信她知道必会大发雷霆,虽然她憎恶我的婚事,但若我另有所爱,她会视

为对她的侮辱。

信送出去以前我看了,里面只是他对她热爱及效忠的话。

到现在我仍然一字不漏地记得里面的内容:

臣谦卑地恳求陛下原谅老臣之放肆,斗胆探知陛下近况、政躬可否康泰,比为臣日祈夜祷之主要内容,望女王安康

万岁。臣服用陛下所赐之药,发现确有所助益,希望洗浴能有灵效。臣将不断为陛下祈祷。臣现居于瑞圭特,周四将继

续行程。

陛下的忠仆列斯特谨上

他在信上又加了附笔,为女王赠他的礼物向她致谢,信里没有提到我行为不检。

自然他要从瑞圭特写这封信,因为这里是他们过去常待的地方,他们曾在这公园里骑马打猎,曾在这大厅中饮酒饱

啖,并且假装他们是情侣。

我对自己说有个情夫并没有错,我的丈夫不是始终都是女王的情夫吗?

我派人去叫克里斯多夫来,于是我们在离房子有一段距离的一间小屋中会面。

“他都知道了。”我告诉他。

他说他已经猜到了,但是他不怕,过我看得出他只是逞强,他的双腿在靴中不住颤抖。

“你认为他会如何?”他故作不关心地问道。

“我不知道,不过我在注意就是了,以后小心,尽可能不要单独一人,他到处都是杀手。”

“我会小心的。”

“我猜他会向我报复。”这句话使克里斯多夫大为惊恐,我却很高兴。

离了瑞圭特,行往牛津,现在距离康诺并不远,这二处似乎有些关连。

“今晚我们应该住在孔伯利的房子,”我对罗勃说:“你的身体不宜再往前了。”

他同意了。

我们在孔伯利的房地产十分幽暗,实际上说来只是幢公园看守员的房子,座落在森林中。仆人扶他进屋中床上。我

说我必须在这儿待到他身体能够旅行了才走,他需要休息,因为即使从孔伯利到瑞圭特的一段路,他恐怕都以走完。他

同意我的说法,不多久便睡着了。

我坐在床边,掩不住焦虑,我渴望知道他心中有什么打算。从他那故作无事的态度,我知道他一定在对我打定计划。

房中一片宁静,但我无法成眠,我害怕那随着黑夜来到的阴影。绿叶转黄,九月已至,凉风吹来,黄叶纷纷落下,

铺满了树林地。我看着窗外的树,倾听风呼啸过树枝,不免怀疑阿蜜在康诺的最后一晚是否也有同样感触。

九月三日,艳阳普照,他的身体也有些起色。下午他告诉我,第二天情况许可我们就继续上路,他说我们要找出歧

异之处,彼此重新了解体谅,我们太亲近了,不可能分得开。

这番话听来不详,他的眼中也闪亮着一股热烈的光芒。

身体好些,他就要吃点食物,他相信只要他吃了,体力就会恢复,足够他进行以后的旅行。

“你不该全速去洗浴吗?”我问。

他盯着我说:“再说。”

他身子还是很虚,无法下楼到餐厅吃饭,便在卧室里吃了,而后他说他有一瓶好酒,要我和他一起品尝。

我立刻警觉起来,这瓶好酒我千万不能尝,全国没有人在毒药这方面懂得比看朱利欧大夫多,而他是罗勃的忠仆!

我不能喝这杯酒。

他可能并无意下毒,或许他的报复并非置我于死,只是要将我囚禁于坎尼华兹,而对别人宣称我已发疯,这将比我

猝然死去还要伤我的心。不过我仍然要小心。

他房中桌上有个酒瓶,旁边放了三支高脚酒杯,一杯注满酒,另两支是空的。

他已躺在枕头上,脸上通红,我猜想他喝得定已过量。

“这杯是要我尝的吗?”我问。

他睁开眼,点了点头。我以酒杯沾了沾唇,但没有喝,喝了就太蠢了。

“味道不错。”

“我知道你会这么想。”我仿佛听到他话中的胜利味道。放下酒杯,我便走到他床边。

“罗勃,你的病非常重,你已经贡献太多,应该卸下一些责任了。”

“女王不会准的。”他说。

“她关心你的健康。”

他笑着说:“是啊,她一向都关心呢。”他的声音如许轻柔,突然间,我对这对老恋人起了一阵怒意,他们从未彻

彻底底地爱,但即使到鸡皮鹤发之时,彼此仍须那么感到光荣。

这或许是故作陶醉吧?作丈夫的有什么权利洋洋得意地去崇拜妻子以外的女人,即使那人位为一国之尊?

那么我和克里斯多夫的爱情更能振振有词了。

他闭上眼,我走到桌边,背对着他将先前我不敢喝的那杯酒倒入另一支杯中,这支杯子是女王送他的礼物,也是他

的专用杯。倒完酒我走回床边。

“我觉得好难受。”他说。

“你吃得太多了。”

“她一直也这样说。”

“她没有说错。现在你休息吧!渴不渴?”他点点头。“要不可我为你倒点酒?”

“好,酒和我的杯子都在桌上。”

我走到桌边,拿起酒瓶注酒于我已倒入先前那杯酒的杯中,一面这么做,我的手指一面抖动。我斥责自己:你怎么

啦?如果他不是要毒死你,什么事都不会有:如果他真是……能怪你吗?

我将酒杯交给他,此时恰巧他的仆役威利。海因斯走进来。

我说:“伯爵十分渴,再拿些酒来,他或许用得着。”罗勃喝完了酒,威利便退出房中。

虽然事隔多年,我仍然记得第二天的情景,清清楚楚。九月四日,仍然象是酷暑日子,秋天的那种淡淡气息被上午

十时的太阳驱逐殆尽。

罗勃曾说我们这一天动身,我正在由侍女帮着穿骑马装时,威利。海因斯苍白着脸来到房门口,全身颤抖着说,伯

爵直挺挺地躺着,表情很怪,他担心他会不会是死了。

果然他不幸言中,伟大的列斯特伯爵就在这天早上死于孔伯利的家中。

我和女王的罗勃死了,我不免愕然,无法挥掉我拿着酒杯走向床边的景象,他喝的正是原先他要我喝的那杯酒……

然而他死了。

我不相信,我的心神已失,仿佛一部分的我已经死去。多少年来,他一直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女王生命

中最重要的。

我喃喃低语:“现在只剩我们两人了。”倍觉无限凄凉。

自然“毒药”之说甚嚣尘上,而我也成为众人怀疑的目标。威利。海因斯看到我拿酒给他,于是消息传了出去。人

称最会下毒的人竟然被自己的药毒死,果真如此,世上倒不乏自义了,但是我知道,人们对我的怀疑,将会直到我死才

休。叫说他的尸体要解剖,我十分惊恐。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毒死列斯特,很可能那杯他原来要我喝而我又给他喝的

酒并没有毒,因为他的身体衰弱得随时都会死去。我既没有在酒中下任何物品,何罪之有?

总算令人放心了,列斯特的遗体中并未发现任何毒物。但是朱利欧大夫在当时是以病况制短时间便消失所有痕迹的

毒药著称的。因此我永远不能确定他本要毒死我,反而害人害已而死,或者是自然死亡。他和他前妻阿蜜一样,死因神

秘。

克里斯多夫急着想和我结婚,我忆起女王、罗勃、阿蜜。罗莎特的事,便不得不抑制他那股年轻人的冲动。自然我

非女王,并不引起全世界的关注,但我现在是全欧洲最受人议论的人的未亡人,焉能轻举妄动?

“我说过我愿意嫁给你,”我对他说:“但是还要再过一段时间。”

我希望能身在宫中,这样我便知女王得到这消息时是什么态度。事后我听说她一言不发,只是两眼呆滞地瞪着前方,

而后便进房中,反锁起门,不吃饭也不见任何人,只愿独自黯然神伤。

我料得到她的哀痛会有多大,不免自觉惭愧。如今我才知道她的个性有如此深沉,既能恨,也能爱。

她躲在房里不肯出来,两天之后,大臣们纷纷担忧起来,伯雷便带了几个人撞开她的房门。

她的感觉我知道,他们俩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如今他一去,她就如同生命中失去了光采。当她站在冰冷的镜前,见

到里面那她从前拒绝一看的老妪,她的心情不难想见。她老了,那些英俊少年再怎么在她身边围绕,她也知道他们都只

想邀宠,别无其他。若无那顶王冠,她的光芒便消失了,在她四周飞舞的蛾也不会再舞。

原来她还有唯一真正爱的人,她的“眼睛”,她的“甜心萝卜”,现在他再也不在了。她定会想到,当初若抛弃江

山下嫁他,情形将会有多大的改变!他们将可共享多少欢乐!或许在这种时候她的孩子可以给她安慰,而如此我便不能

和他共度生活,她该会有多么快乐!

我和她两个人关系仍然象从前一样密切,她的哀恸便是我的。过去几年我已背叛丈夫。现在我才知道我是多么关怀

他,但是我之背叛他,就是因为“她”介入我们之间。如今了去了,我的生命势将空虚……和她一样。

但是每当面临重击,到后来她都会记得自己仍然是位尊权重的女王。罗勃死矣,但是日子还是要过。她的生活便是

英国,英国永会离她而去。

我担忧罗勃发现了我的恋情,会更改遗嘱,并把重立的理由说出,但是不可能,他没有时间更改,所以遗嘱仍然未

改。

我被指定为他遗嘱的执行人,他的弟弟渥威克、克里斯多夫、哈顿及艾芬汉的霍华伯爵协助助我处理各种事宜。在

此以前,我丝毫不知他已负债累累。他一向挥霍无度,死前他还着人订制一件六百粒珍珠的袍子,袍子上挂着一条垂饰,

垂饰上有一颗巨大的钻石,三粒翡翠,旁边镶着一圈的钻石。

遗嘱上第一个提到的是她,仿佛她是他的妻子,他先为女王的仁厚致谢。

即使他死时,她仍然名列第一,我不免心生妒恨。但这样也好,减轻了我良心上的不安。

他的遗嘱是在荷兰时立的,当时他还以为我仍然爱他。

遗嘱是这样的:

除女王陛下之外,我要使我爱妻也有所安排,或许此安排不若我希望的好,但我已尽力为之,因她始终忠心、服从,

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我相信此遗嘱将可使她不至于过分伤悲我的去世,如我仍在世间陪伴她一样。

唉,罗勃,如果事实确如你当时所想,今天我将会有无尽的悲痛;如果你没有那位女王情妇,情形更将会两样!我

曾深深爱过你,但她永远夹在我们中间。令我失望的是,遗嘱中他也提到罗勃的私生子罗勃。杜雷,他现在十三岁,但

若我及罗勃的弟弟渥克威克死亡,他将可继承一大笔财产。当他达二十一岁,他可以享有某些好处,并且在二十一岁之

前,他的衣食都将不虞匮乏。

罗勃从不否认这孩子不是他的,但孩子也是史塔福夫人的,我想她及其夫婿或许可以供他吃穿。

他遗留给我万史台和三座小的庄园,包括杜雷顿庄园,后来我便以此为家。列斯特庄园及其中所有的银器、珠宝,

也是我的,可惜的是,坎尼华兹他却留给渥威克,而渥威克死后要传给他的私生子罗勃。杜雷。

罗勃举债之重,实超出我所吞,他欠皇宫二万五千镑。他一向对女王十分慷慨,这些债的绝大部分都是他用以赠送

女王礼物的,我本以为即使他是鞠躬尽瘁而死,他的功劳或许会被记得,但是女王毫无宽减之意。她要报复,她要每一

分债都偿还,看来她对我的恨意并没有因他之死稍有减缓。

她宣布列斯特庄园及坎尼华兹等宅的内部物品可以偿还他的债,要我们立刻开列物品清单,以便将欲出售之物品先

行拿走。

只要有我在,她变得残酷无情,我十分愤怒,却无可奈何。屋中的珍贵物品一件件都将卖掉,这些东西是我曾经珍

视,也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但我只能哭泣,在心中暗自诅咒她。除了遵命以外毫无办法。

即使如此,仍然无法清偿所有债务。然而我仍为他在波仓教教堂立了一个纪念碑。那是块巨大的大理石,上面镌有

他的格言“正直与忠贞”。我并为他树了一个大理石像,旁边留有一块空间,留待我死后和他并卧的。

伟大的列斯特伯爵死了。一年之后,我嫁给克里斯多夫。布朗。

第十五章艾塞克斯

艾塞克斯:你突告失踪,擅离职守,想必已经知罪。朕一向对你恩宠有加,致使你疏忽生妄……现朕指令你接信后

速来报到,不得延误。否则你将后悔。

——女王致艾塞克斯

有一段时间,我全然沉醉在新婚的喜悦中,我的丈夫英俊、年少、钟爱我,也不必时常侍奉另一个女人。我的儿子

艾塞克斯伯爵非常快地便成为女王的心腹宠臣,很可能将来会取代他继父的地位。

“总有一天我要女王接纳你到宫中。”他告诉我说。

他和列斯特极端不同,列斯特永远是小心行事,能够转弯抹角,见机而动,他则不会使用谋略,不会为了权宜而说

出言不由衷的话。有时候我会为他担心得颤抖起来。这种性情在起初或许颇具吸引力,但对那自命不凡,惯受奉承的女

王而言,他的吸此力能维持长久吗?此刻的他是个清纯天真的青年,特别爱给人难堪,他一向是惯于自负自大,是否会

高估了自己对女王的影响力?

我和克里斯多夫讨论这个问题,他认为女王迷惑于他的年轻英俊,可以原谅他许多。我想,克里斯多夫自身的年轻

英俊也可以使我原谅他许多地方,可是他即使再年轻英俊,我也不能忍受侮辱,女王应当也是如此。

我认为等一年再结婚比较明智,免得别人对列斯特的死因和我与丈夫的年龄差距风言风语,果然,第二年我过得十

分愉快。

我们家人一向团结,列斯特最大优点便是忠于家庭,我的孩子们和他相处得极为融洽,至于第二任继父,他们仍表

欢迎。

女儿中,我最喜欢潘乃珞。她和我一样,满腹鬼主意,遇到再大的不幸也不会丧气,还经常找寻刺激。不过她生活

的不象我。她在国中,是美德的象征,为孩子贡献心力,她已经有五个孩子,但每到宫中,她仍然有无穷的计划。

她很遗憾女王不准我到宫中,每次她都向我保证艾塞克斯绝不会错过任何使我重回宫廷的机会。

“列斯特都做不到,你以为艾塞克斯可以做到吗?”我问。

“哈!”潘乃珞笑了笑:“你以为列斯特尽了力?”

我得承认,列斯特为我求情是要困难得多,因我是他的妻。

两个女儿和华德、艾塞克斯这两个儿子经常回到列斯特庄园。艾塞克斯和查尔士。布朗之间的友谊日渐滋长,后者

既为我大伯,也和我们有如一家人。佛兰丝。席尼也是我家的常客。我们的话题十分有趣,有时候也会很放肆,我无意

制止他们,怕因此使他们注意到我比他们都老。有时我也会想,不知女王听到这些话会作何感想?

孩子们之中,最鲁莽的就是艾塞克斯,他愈来愈深信自己对女王的操纵力。查尔士。布朗时常劝他谨慎,却只换来

他一阵嘲笑。

我时常看着他,心中有无限骄傲。我相信他在我眼中如此伟大,并不是作母亲的偏见。他并不比青年时代的列斯特

英俊。但却具有同样吸引力,列斯特似乎十全十美,艾塞克斯的缺点却使他比列斯特还要可爱。

列斯特做事之前,总计算好其结果是否对他有利。艾塞克斯吸引人的却是他的冲动,但这一点却又很危险。他还有

一个优点就是诚实,他喜怒无常,有时兴致高昂参加游戏玩乐,突然间又生起病来躺在床上。他走路的姿态很安闲,步

子跨得很大,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认得出是他,每次我看到他以这种姿态走路,心中总会十分感动。他那一头深密褐色

头发和那双深黑的眼睛,使他格外英挺,格外不同于女王有一种真正的深情,你可以说他是爱上了她,但是他不会委屈

自己的性情去适应她,如果他意见和他不同,他也不会假装她是完全无暇的人。

我担心他这种冲动的性子不知道会伤害他到何种地步,自然时时要他小心。

每当他和我、潘乃珞、查尔士、克里斯多夫、佛兰丝。西尼等人谈天时,他会说出自己的希望。他认为女王对西班

牙人应该更加严厉,西班牙人吃了一次非常屈辱的败仗,我们更应该乘胜追击。他已成竹在胸,想要劝告女王如何行动,

最主要的是要设立一支常备军。

“部队应该是训练有素的”挥舞着手臂,热切地叫着:“每打一次仗,我们就要重新训练新兵,我们的兵应该是随

时待命的,我常这样告诉女王。我带军队上战场时,要的是军人,不是农夫。”

“她绝不可能让你到国外去。”潘乃珞提醒他。

“那么我用不着她的同意,自己去!”他骄傲地说。

列斯特如果在此,不知会说什么?

有时我提醒他列斯特从前对待女王的态度。

“哼,他和那些人一样不敢顶撞她,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假装同意。”

“不一定,他时常顶撞女王,不要忘了,他曾冒险和我结婚呢!”

“他不敢公开顶撞!”

“而他至死都是她的宠臣。”

“我也能这样。”艾塞克斯吹嘘道:“可是我是以我自己的方式。”

我不敢相信他,仍然为他担忧害怕,我虽然喜欢潘乃珞,但他还是我最喜欢的孩子。我和女王两人的关系是多么奇

怪!我们爱上同一个人,而对她最为重要的人,也正是对我最为重要的人。

她仍然在为列斯特哀悼,听说她的一幅他的小画像,时常望着它,而且她将他寄给她的最后一封信放在一个小盒子

里,盒上写着“他最后的信。”

是的,这真是个怪异的笑话:我丈夫死后,她最喜欢的人竟然是我儿子。

艾塞克斯抱怨自己负债太重,女王虽然赐他恩宠,却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东西赏给他,如封号、土地等等他继父曾获

得的,而他又骄傲得不愿开口向她要。

他渴望能有机会冒险犯难,获得财产,最好的解决之道就在作战,假设打了胜仗,战利品也会随之而来。他并且深

信英国必定要和西班牙作战,这种看法许多人也都赞同。

终于女王同意派遣一支远征军。葡萄牙前国王唐。良东尼欧在继承亨利五世遗位后一年,便被罢黜,此后便一直住

在英国。西班牙的菲力蒲国王派艾瓦公爵去占领葡萄牙,欲据为已有。葡人愤恨西班牙的霸道,因此葡萄牙便成为最佳

战场。法兰西斯。杜雷克负责舰队,约翰。诺瑞斯负责陆上作战。

艾塞克斯暗示也要参战,女王大怒,他知道多言无益,但他毫不在意,便决定不告而去。

他在动身前几天向我辞行,为了他告诉我而不通知女王,我感到快慰。

他只轻轻一笑,看来他很相信自己对付她的能力。

我警告他,但是我不以为意。说实话,想到她会为了失去他而大怒,我倒觉得挺高兴呢。

他和潘乃珞两人共同讨论这件事。

他计划在离开的那晚邀请潘乃珞的丈夫李区爵士到家中晚餐,等李区离去时,他再到园中,届时马夫已将快马备妥。

“杜雷克不会准你上他的船,”我对他说:“他知道违抗王命的下场为何,他不会最冒险顶撞她的。”

艾塞克斯却笑道:“杜雷克不会看到我的,我已和罗杰。威廉斯安排了一条船,您等我上船出海,指挥一场自己的

战争吧!”

“你吓坏我了!”我说,我以他为乐,他那种大胆、冲动的勇气,我想是得自我的,因为那绝不可能得自他父亲。

他开怀地吻了我,态度优雅迷人:“噢,亲爱的母亲,不要怕,我答应您,我会衣锦荣归,带着大笔西班牙金币,

让所有人惊奇。我会把一部分送给女王,并且明白告诉她,如果她要我在身边,她必须也要让我母亲进宫。”

听起来多么美好,他的语气那么热切,使得我至少在当时相信他了。

他已写了几封给女王的信,解释他所以不告而别的理由,而后将信锁在书桌抽屉中。

清晨他便出发往普利第次兹,骑马奔驰九十英里后,他指派马夫带着书桌的钥匙交给李区爵士,要求他将那些信交

给女王。

女王接信后勃然大怒,当时宫中的人都说艾塞克斯末日已到。她诅咒发誓,破口大骂,并说要让他知道蔑视女王的

后果为何。我无法抑制对她失望、痛心的心情而产生的快乐,同时我也担心艾塞克斯这种行为会带给他多少伤害!

她即刻写了封信,命令他回国,但他却在三个月之后才回国,还将女王的信拿给我看。她写信时必定正在怒不可遏

的时候。

他作战数星期,大部分是出师不利,后收到女王的信,这次他够聪明,知道最好还是快快从命。

此次远征失败,但杜雷克及诺却带回一箱箱西班牙财宝,整个说起来倒不算大败。

艾塞克斯见到女王,女王要他解释,他便双膝跪地,说见到女王他有多么陶醉,他所受的苦全都值得了。她可以惩

罚他的愚行,他不在乎,只要他回到祖国,能够亲吻女王的手,便心满意足了。

他说的是真心话,回到家他确是满心欢喜,而那位穿着闪闪发光的王袍,一派君王气势的女王,又一次以其特质令

他耳目一新。

她令他坐在身旁,告诉她他的冒险事迹,显然她和他在一起非常快乐,那么一切事情都可以被原谅了。

每个人都说:“又和当年列斯特一样,艾塞克斯不会犯错的。”

可能女王知道艾塞克斯出国为的是捞一笔钱,于是她决定让他在国内学习聚财,对他特别慷慨大方,结果他愈来愈

富。主要是因为女王授权与他,让他征收进口甜酒的关税,这使得他有机会获得巨财。这项权利原属列斯特的,因此我

知道这是个多么丰厚的资财。

艾塞克斯是女王最亲近的宠臣,而他亦以奇特的方式爱着她,但是他却不会如列斯特一样,动起与女王结婚的念头,

只是崇拜她、迷恋她。我看过他写给她的信,里面洋溢着澎湃的热情,然而他在外面的风流事件却依然层出不穷,并且

闹恋爱闹得出了名。自然,以他的长相、迷人的风度及受宠的程度而言,他令人无法拒绝,因此女王被他迷住了。她爱

他不会象爱列斯特那么地深,但是两次情形并不尽同。

这个最于直言、憎恶阴谋的青胩年如此崇拜她,她自然大为陶醉。

我以高兴、惊奇,并带着胜利的心情看着他的前进,因为他虽然有个不受女王欢迎的母亲,却能打入女王的心中。

同时我也十分忧虑。他的个性太鲁莽了,似乎不见四周的危险,即使见到,他也毫不在意。但他到处都有敌人,我最怕

那聪明、阴险、英俊的拉雷,女王虽喜欢他,却比上我家那两个,这夫及我子。有时想到些极讽刺的事实,我不禁哑然

失笑,这有点象四方对舞,我们四人的舞序并不如女王之意,而后有一个离开了我们,剩下三个仍然继续舞着。

艾塞克斯没有理钱的头脑,和列斯特大为不同,然而列斯特死时却负着重债,不知我儿会遭到什么境况?他愈富,

愈大方,为他服侍的人全得着他的好处。他们口口声声说要永远追随他,我却不免怀疑,如果他没有忠心的代价可付给

他们,他们的忠心是否如此坚贞?

心爱的艾塞克斯,我多么爱他,以他为荣,却又多么为他担忧!

潘乃珞的话,使我注意到他对佛兰丝。席尼的一往情深。佛兰兹是个异常美丽的女孩,黝黑而动人的皮肤得自她父

亲,也就是女王戏称为“摩尔人”的华辛汉伯爵。她一向不多话,所以和常聚在我餐桌旁的年轻人颇有一段距离。

潘乃珞说佛兰丝吸引艾塞克斯的原因是她和他大为不同。

“你认为他打算娶她吗”我问。

“他们俩结婚,我不会感到惊奇就是。”

“她比他大,而且是有一个女儿的寡妇。”

“自从菲力蒲死后,他一直想保护她。她很安静,也不嚣张,不会干涉他的事,我想他喜欢这样。”

“亲爱的,全英国没有一个人的前途比你弟弟更光明,他可以娶任何一个富有大家族的人,但是他绝不能看上华辛

汉的女儿。”

“母亲,这得由他选,由不得我们呐!”

他说的对,但我仍然不能相信。法兰西斯。华辛汉握有大权,是女王的干臣之一,但却无法成为她的宠臣。他之所

以受信赖,完全是因他的才干。他费尽心血,建立了世上最优良的侦察系统,而将参与“巴宾顿密谋”的人绳之于法,

使苏格兰玛丽女王被处决的主要人物,也正是他。他生性诚实公正,但他不善聚财,也不会沽名钓誉。不过艾塞克斯全

不顾及这些,他已决定要娶佛兰丝。席尼为妻。

潘乃珞、我、克里斯多夫、查尔士等人都劝告过他。查尔士问他,他以为女王会说什么。

“我不知道,可是她即使不赞成,我也不会改变主意。”他叫道。

“很可能你会被逐出宫外。”克里斯多夫提醒他。

“好家伙!”艾塞克斯自夸道:“你以为我不懂得如何应付女王吗?”

“请你不要这么说,”查尔士说道:“如果这些话传到女王……”

“我们都是好朋友,不妨明讲,列斯特结了婚,女王也不原谅了他?”

“可是没有原谅他太太。”我尖刻地说。

“如果我是列斯特,没有妻子,我不会到宫中。”

“儿啊!如果你是列斯特,他就不会一生享受女王的恩宠了。我求求你,千万小心。列斯特对她而言,是谁也比不

上的,而他仍然知道该小心谨慎地前进。”

“我对她而言,也将是任何人无法相比的,等着瞧吧!”

他既年轻,又傲慢,女王也特别重视他,但我怀疑他能否开始学习正确的态度。

年轻人都崇拜他,他们缺乏经验,只知一味赞成他的大胆计划,我不希望让他们认为我已老朽,不愿冒险,只好闭

口不言。

或许因我的反对,使他更坚定要结婚的决心。

他从华辛汉伯爵宅邸回来后,特来见我,告诉我他已获得老伯爵的许可。

“他的病非常重,”艾塞克斯说:“我看他恐怕活不长。他说自己负债太多,没有多少财产留给佛兰丝,甚至连要

象个样子地举行自己的葬礼,恐怕都无法做到,他的财产都在为女王服务中用掉了。”

华辛汉没有说错,但我认为他是个傻子。列斯特也对女王效忠,他就嫌了一大笔,只可惜他死时也是负债累累,想

到这里,我不免为变卖还债的那些家中珍藏感到悲哀。

于是我儿和华辛汉的女儿菲力蒲。席尼的孀妻秘密结婚了。

当我去拜访华辛汉伯爵时,他病重得令我大吃一惊,但他仍然为女儿的婚事感到很高兴,说他一直担心女儿的未来,

因为菲力蒲。席尼死时没有留下什么财产,他自己也不能留下什么。“为女王效忠是件很耗财的事。”他说。

他说的有理。当我想到列斯特为女王准备的那些所费不赀的新年礼钻石、翡翠、系着情人结的项链时,再想想我那

些珍藏地拿去偿还债务,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久后,老爵士便死了,他们草草在半夜里把他葬了,因为举行正式的丧礼要花费许多钱。

女王感到很难过。“我会怀念我的‘摩尔人’的,唉,我会哀伤地念着他。他一直是我的忠仆,而我却没有善待他,

但他知道我非常尊敬他的,我并不是那么忘恩负义,听说他没有为妻女遗留许多财产。”

于是她召见了佛兰丝,要她坐下来和她说话,如此一来,引致了一个不幸的结果,因为佛兰丝婚后很快便怀孕了。

女王对于别的女人,向来就观察入微,尤其是对于她们的爱情方面,更是具有特殊直觉的本领。

这是佛兰丝告诉我的事情经过。

女王从不掩饰自己的话,而且她似乎总以一股男性的粗鲁使人想起她父王亨利八世。

她用手探了探佛兰丝的腹部,想要知道她是不是怀了正给寡妇不会怀的东西,佛兰丝没有心机,一下子通红了脸,

女王便知道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了。

女王对性方面的活动深感兴趣,而这种兴趣随时化作一阵暴怒,使众人不解,仿佛她对这种事既感醉心,更且嫌恶。

女王掐了佛兰丝手臂一把,命她解释是谁使她怀孕的。

佛兰丝虽然平常安安静静,但也是个有尊严的人,她把头一抬,说:“我丈夫。”

“你丈夫?”女王大叫:“我不记得有谁请求我准他娶你!”

“陛下,我觉得自己很微小,不值您的关怀。”

“你是‘摩尔人’的女儿,我一向尊敬他,他死之后,你的幸福比任何事都要使我关怀。他那时悄悄将你许配给菲

力蒲。席尼,就找这身分卑微的借口,当时我严厉指责他,你也知道!他死之后我不是一直让你在我身边吗?”

“是的,陛下,您对我恩重如山。”

“那么……你认为自己适合结婚了?来,告诉我他是谁!”

佛兰丝吓得泪流满面,女王更加疑心了。佛兰丝要求退下,好使自己能够平静。

“你就待在这里!告诉我,你是哪时候结的婚?我会相信你的孩子是在那时候生的。我告诉你,我不允许我宫中发

生这种丑闻!我不会轻易就算了的。”而后她抓着佛兰丝的手臂猛力摇,佛兰丝跪了下来,脸上被掴了一掌,女王说她

故意隐瞒事情。

佛兰丝知道迟早要说出丈夫的名字,而且女王定会大为震怒,她还记得列斯特娶我当时所发后的事。

女王为她的害怕变得更为疑心。

“唉,乖孩子,”她叫道:“到底是谁?告诉我,否则我打也要把你打出来!”

“是的,是的,是谁?告诉我,姑娘,你不听话会后悔的,我告诉你!”

“是艾塞克斯伯爵。”佛兰丝终于说。

她说后,女王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忘了是在属下面前。佛兰丝本来唯有获得女王准许方可退下,此刻她太恐惧,因

此站起来后就跌跌撞撞跑出房门,任女王呆呆盯着她。

“叫艾塞克斯来!立刻把他带到这儿!”

佛兰丝直接回到列斯特庄园,神情似乎是崩溃了一般,我要她上床休息,她告诉了我事情经过。

潘乃珞当时正在宫中,没多久也来看我。

“仿佛地震山摇一样,”她说:“艾塞克斯和女王互相叫喊,天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听人说不用等到明天,艾塞克

斯就会关到伦敦塔里了!”

于是我们等待这场大难的爆发。从前赛米艾告诉女王列斯特结婚消息那时的情景,至今我记忆犹新:当时她要送他

到伦敦塔,经苏西克斯伯爵劝阻,她才没有执行,而终于原谅了他。我不知她对我儿子的情感有多深,但这种感情绝对

不同于她和我丈夫之间的感情,因为后者由来已久,和她少女时代相连,我相信她和我儿子之间的感情比较没有那么牢

靠,为此我颤抖不已。他缺乏列斯特的智谋。列斯特常运用外交手腕,他一定会表现得有勇无谋。

我和潘乃珞、佛兰丝一起守着列斯特庄园,过了一段时间,艾塞克斯回来了。

“她对我很愤怒,说我忘恩负义,又提醒我说我是她扶植的,她也能轻易毁了我。”

“老套!”我说:“列斯特一辈子都在听她说这句话。她没有说要送你去伦敦塔吧?”

“我想她几乎要这么做了。我告诉她说虽然我尊敬她,但是我愿意过自己的日子,高兴娶谁就娶谁。她说她最恨别

人欺骗,属下有事不讲,那是因为他们自知有事要隐藏,我就说我清楚她那种喜怒无常的脾气,所以才不愿撩起她的怒

火。”

“罗勃!你没有说吧?”我吓得大叫。

“我说的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他不在意地说:“我还问她为什么那么反对我的婚姻,她说如果我先正正当当地到

她跟前,把这件事告诉她,她便会仔细考虑。”

“然后再说不准。”我说。

“所以那就是说为了避免她生气,只好不从命了。”

“总有一天,你会变得太过分的。”我说。

后来我想起来这句话,在当时就象警钟一样,不断回响着,向我示警。

他在我们面前大摇大摆地昂首阔步:“她说惹她生气的不只是我的婚事秘而不宣,而是她对我有许多伟大计划,我

却娶了一个地位不如我的女人。”

我转过身子看着佛兰丝,我懂得她的感觉。我不是也碰到过这种事?我想安慰她,便向她保证说:“她说谁都会此,

除非那人也是皇室。我记得她以前也想为列斯特找个公主呢!”

“这是她掩饰愤怒的借口,”艾塞克斯自得地说:“无论我娶了谁,她都会大怒。”

“重要的是,”潘乃珞说:“现在会有什么事?”

“我已蒙羞,被逐出宫廷。‘你愿意侍候妻子,’她说。‘那么我短期内将不会再看到你了。’我鞠躬告退。她心

情十分恶劣,在她四周的人可不值得羡慕呢!”

我不知他在不在意,当时他无动于衷,佛兰丝感到很安慰。

“想想看,他多么爱你!”我对她说:“为了你,他惹女王发脾气!”这些话象一声声的回音,多年来,不断回响

着。宫中传出许多闲话,都说艾塞克斯已经完了。这对别的人如拉雷等人是多么快慰的事!拉雷一向和他不睦。哈顿也

神气起来了,可怜他年事已高,在那么一个原本活跃异常,才最佳舞技的人身上,益形苍老,但他依然纵情享受,和女

王曼妙共舞。艾塞克斯曾经使他们都黯然失色,此次他逐出宫,最能收渔翁之利的便是一些年轻人,如拉雷和查尔士。

由朗等。

可怜的哈顿,艾塞克斯失宠并不能使他过多久的快活日子,他愈见虚弱,不久后便退隐回故里,痛苦地病了一段时

间,这年年底便去世了。

女王益发忧虑,她不喜欢死亡,因此不准任何人在她耳边提起这两个字。她眼见老友如遭虫蛀及害病的烂梅子一样,

一个个调零了,心中想必很难过。

因此她更加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

佛兰丝产下一子,我们根据婴儿的父亲的名字,为他取名“罗勃”,这时,女王怒气已消,准艾塞克斯回到宫中,

但她不愿他的妻子。

好了,女王和我儿子又重修旧好,他陪在她身边,他和她共舞,一同欢笑,他的坦白又使她开心了。他们可以玩牌

玩到清晨,据说,他不在她身边,她就惶惶不安。

是的,这就象昔日她和列斯特一样,但是,天哪,列斯特从教训中学到应对方法,艾塞克斯却没有!

我终于认定了这个事实,女王绝不会原谅我嫁给列斯特,对于国家大事,我只能作一个旁观者。以我这种个性的女

人,实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但我也不会独自抑郁不止。我想我会和我的子女一样,奋战到最后。我总以为只要能见女

王一面,我们的积怨便可化解,我也可以象从前一样讨她欢心,而让她知道我已不再是杜雷家的人,而是布朗的人。我

的丈夫比我小,对我又宠爱,这一点可能令她不悦。她认为我该受处罚,不知她是否会听到我谋害亲夫的谣言?一定没

有的,否则她不会就此干休。

但我未尝失望。艾塞克斯对我说,只要他提到要我回宫的事,她就变得阴沉,也不愿再和他讨信纸,当晚始终不和

他谈话。她曾斥他,说这个问题是他不准提起的。

“我会小心和她周旋,”他说:“我会找机会的。”

我猜想女王比他所形容的还要可怕,因为她明白告诉他,他如果坚持这一件事,她会将他逐出宫中。我知道小罗勃,

他不会就此算了,这是两人意志的比赛。

我青春不再,然而风韵犹存,并且有个值得骄傲的家。我家的馔肴在全国是数一数二的,因为我决心要和皇宫中的

一切比较,并希望女王能够风闻。菜园中的果蔬由我亲自监视摘取作伴菜,我的酒都是佳酿,并添加特制的香料,餐桌

上的糖果蜜饯,是为精美可口。我也配制各种应我所需的乳液及面霜,以增加我的美丽,以至有时似乎我越老,越见明

艳照人。我的服饰是以丝、缎、织锦、薄绢及我最喜爱的天鹅绒等制成,向以式样新颖、华丽闻名,且随着印染技术的

进步,色彩也更加鲜艳。裁缝们经常为我治装,使我更见美丽,其结果容我不谦虚地说十分卓著出色。

除了最令我失望的一点不被女王接纳外,我是个相当幸福的女人。丈夫年纪小我许多,对于保持我的青春,十分有

益,加之家人给我无限亲情,而我的儿子又是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我实在该满足了。我必须忘记女王,她一心一意要

惩罚我,我还是认命吧!我的生命充满刺激,而我最大的喜悦是为我儿女的敬爱所包围,而成为全家的中心。

为什么要让一个恶毒的老妇阻碍了我的快乐?我要忘掉她。列斯特已死,我现在又有一段新生活,我必须感恩,好

好享受。

但我不能忘记她。

家庭生活永远都具有趣味。潘乃珞对其婚姻益加不满,但是她又替李区爵士生了两个孩子,而她和查尔士。布朗时

常在我家幽会。我不能批评他们,怎么行呢?

我清清楚楚他们彼此间的感情。何况即使我劝他们,他们也不会听。查尔士英俊洒脱,潘乃珞并说他希望她离开李

区,和他共组家庭。

不知女王身处此境会作何感想,我知她会怪我,每当艾塞克斯的自负使她不快,她就说他这个性情是得自他母亲,

足见她对我依然憎恨。

我儿子的言行多为人所知,他的情绪,感觉也多宣泄露于外,因此当他骑马经过街道时,百姓都会出门瞻仰他。

他自负,也很有野心,但我知道他缺乏施展才能的条件。列斯特具有这种条件,伯雷也比较持重,哈顿、韩尼兹等

人也都小心地迈步前进,但我儿罗勃却总喜欢玩火。有时我也想,他体内或许有某种置自己于死地的欲望。

他对我说他已不抱在国内施展抱负的希望,因为伯雷一心一意想提拔自己的儿子罗勃。伯雷,而伯雷对女王有极大

的影响力。

我很惊异我儿竟然觊觎伯雷在国中的地位,他是全国最重要的人,女王绝不会辞掉他。她有自己的宠佞,但她心中

深知伯雷的价值。每当我和我儿谈话,心中总浮起阵阵不安,他太信任自己领导国家的能力了。以我爱他之深,知道得

清清楚楚,即使他确有这种才能,他的性情也不能使他成器。

他在伯雷家住过几个月,因此熟识伯雷之子罗勃。他俩都叫罗勃,但外表相异甚巨!罗勃。赛梭个儿很矮,脊椎骨

有些弯曲,偏偏现士流行的服饰刚好夸大了他的驼背!他对自己这种缺陷十分敏感。女王很喜欢他,也知道他有聪明,

准备提拔这个伯雷之子,但她却给他取了个小名,适足以使他自渐形秽。她叫他作“小精灵”。

伯雷的地位稳固,恐怕唯有死才会下台,艾塞克斯便认为使自己步步高升的最佳捷径是在战场上立功。

此时女王很关心法国方面的情势。法王亨利三世被刺身亡后,那瓦尔的亨利登上王位,但王权却不甚稳固,因为亨

利信奉法国新教,而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虽然海上舰队被打败,仍然深具威胁,于是女王决定兵援亨利。

艾塞克斯想去法国,女王不准,想到他以前所做过的事,我着实为他担心,恐怕旧事重演。显然他愈来愈深信自己

无论做什么事,女王都会原谅他的。

他时而愠怒,时而恳求,除了说着要去的话外,任何事都不提,最后女王准了,他便带着弟弟华德齐赴战场,天哪!

此后我再也见不着华德了,他未抵卢昂便战死了。

我对华德没提及许多,他是我最小的儿子,生性最为沉默,其他的孩子一心只想引人注意,他则不同。我认为别的

孩子都象我,只有他象他父亲。全家人都喜欢温驯而善感的他,却不太注意他,但是他一旦不在,我们才益发想念他。

艾塞克斯一定会心碎了,尤其这次是他说服华德前去。要去打仗的是他,华德总是愿意跟随艾塞克斯,若华德待在家中,

绝对不会死亡,我知道艾塞克斯的忧伤如我一样深痛。

他的消息时常传到我耳边,据说他在战场上十分英勇,这是当然的,他一向做事不顾后果,任何事也不怕;又听说

他爱护士兵,而伯雷告诉女王在他无权之时,他还滥赏部属。回国的人讲到他的大意和不顾危险,以及愚勇,我们总要

为他着急。

华德的死亡和对艾塞克斯的担忧,使我十分不安,甚至想要求女王接见我,而后我再恳求她召他回国,也许我把我

的想法让她知道,她会愿意接见我。

幸而不用如此,女王也和我一样心神焦虑,便召他回国。

他以许多理由拖延回程日期,一度我以为他要抗命,所幸他终于服从命令,回到国内,我不常见到他,因为女王从

早到晚都要他陪着。令我吃惊的是,她准他返回战场,我猜想或许她受不了他的苦苦哀求吧。

他这一走,我们的焦虑重新燃起。佛兰丝经常来看我,彼此互相安慰。她个性温顺,能够忍受艾塞克斯的狂桀不驯,

就如同她以前忍受菲力蒲。席尼对潘乃珞的感情一样。在她的柔弱个性下,却奇异地含有一股力量,她很能以忍让来面

对命运的安排,这确是可佩。我呢!列斯特一不在,我就大感愤怒,还交上情夫以为报复。

我尊敬她的温柔,并知道这是支持她度过艰难岁月的主要原因,但是人各有志,我不可能和她一样。

艾塞克斯好端端地回来了,他在国外待了四年之久。

第十六章走上刑台

噢,上帝,请赐于我谦卑及耐心,度过最后一刻,求诸位与我同祷,为我祈祷。

当我伸出双臂,将颈项置于斧刑台上,只待那一刻到来时,诸位的祷告将会使永恒的主满意,派遣天使令我至圣殿。

——艾塞克斯于行刑前

身为一国之君,旁人皆以为光荣之事,当事人则不以为然。

——伊丽沙白

这几年情势十分危险,艾塞克斯虽蒙受王恩,我却未见过这样玩火的人。他是我儿子,但我无时不以列斯特提醒他。

有一次他说:“奇怪,克里斯多夫怎么不提出异议?您每次提起列斯特,好似都当他为男人典范。”

“他对你而方确是典范,”我说:“不要忘了,他一生都深为女王敬重。”

艾塞克斯没有耐心,他不愿卑躬屈膝,讨人欢喜。他宣称,女王必须也和别人一样,以他的本来面目来接受他。

照现在看来,女王似乎如此,但他身在危险中。我知道伯雷反对他,想排除他,好为自己的儿子开路。他和倍肯家

的孩子,安东尼及法兰西,处得不错,他们都很聪明,对他有益,只是他们憎恨伯雷挡住他们的发展。

艾塞克斯有了两个儿子,一名华德,为纪念其战死的叔叔,一名亨利。他不是一个忠实的丈夫,风流成性,不能没

有女人陪伴。他一向不肯节制欲望,自然在这方面也尽情放纵,一个女人对他而言是不够的,他任欲念飞驰,见一个爱

一个,以他的地位,使他不缺拜倒其下的女人。他不选择固定的情妇,而竟然跑去和女王的宫人在一起,显然他一定大

为受宠。我们知道和他有往来的姑娘至少有四个,有的还替他生了孩子,成为众人皆知的丑闻。女王曾当众辱骂这些和

他在一起的女孩。

我对他这种不谨慎的行为非常忧虑,因为女王对这些宫人十分严格。她们是从曾经为女王贡献过心力的家族中挑选

入宫,以为酬谢这些人的。玛丽。席尼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姐姐安布西亚死后,女王觉得她家很可怜,便将她带进

宫,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女王便为她选了一门很好的亲事,嫁给彭伯克伯爵。这些女孩的父母都觉得很光荣,也很高兴,

因为他们知道女王会尽力照顾他们的女儿,因此若其中有个姑娘未得女王同意而结婚,女王会生气,若其中还有她所谓

的“淫行”,她更会愤恨,而若对方竟又是她的宠臣,她不知道要狂怒到何种程度呢!艾塞克斯明知,却仍然到处风流,

这不只危及其地位,更伤了他妻子及母亲的心。

他逢到危险,从不知躲避,我时常担心他尚能安全地前进多久。女王愈老,愈喜欢年轻人,他迷人的时候,谁也抗

拒不了他的魅力,这是我们知道的。

潘乃珞已离开丈夫,公然和情夫查尔士。布朗住在一起。查尔士自长兄死后,便成为孟焦爵士。

潘乃珞并不得女王宠爱,虽然她和其弟都不是足智多谋的人,但女王能不计较英俊男人,却不喜欢这样的女人,何

况她又是我女儿。加以女王知道她和孟焦住在一起,对她十分不谅解,但对孟焦则仍十分宽大。所幸她并不禁止她到宫

中。

潘乃珞和艾塞克斯是好友,她的个性比较喜欢支使人,因此不停地想劝告他,她对自己深具信心,我和一样,也是

宫中最美的女人。菲力蒲。席尼对她的歌颂的诗,更增了她的自信。孟焦非常崇拜她,艾塞克斯也很敬重她,她该心满

意足了,何况她又离开了一个她所厌恶的丈夫。

潘乃珞正在北宫和渥威克家人在一起时,信差来到,谓女王御驾在不远之处。

艾塞克斯知道女王不会高兴看到自己的姐姐在那儿,还会拒绝接见,以示羞辱,便骑马前去迎接。此举使得女王大

悦,但不久后,女王便知道他之如此,纯是因为他姐姐在北宫,希望她仁慈地接见她。

伊丽沙白没说什么,艾塞克斯又深信她定会答应他的任何要求,但消息传来,女王下令她抵北宫时,潘乃珞必须待

在自己房里,不得出来。

冲动的艾塞克斯无法忍受这种挫折,他一向对家人爱护备至,而女王却发此对他姐姐,他实在忍不住这口气。

女王餐后,他问她愿不愿意接见潘乃珞,并说女王曾经答应过要接见,但是现在却又食言,令他很伤心,也很惊愕。

女王毫不领情,严厉地说她无意让百姓传说她为了讨她他而接见他姐姐。

“不,”他愤怒地叫着:“你是为了讨好那个骗子拉雷,才不愿接见她!”而后他便继续说她为讨好拉雷,什么事

都愿意做,为了那个乡下人,她宁愿羞辱他和他姐姐。

女王要他住口,但他不听,狠狠地骂了拉雷一大串,又说女王怕那家伙,而他为一位怕那种低级人物的女王服务,

并不感到愉快。

这更是愚笨,因为此次拉雷也和女王同行,即使他没有听到,别人也会向他报告说他视拉雷为毕生大敌。

女王看烦了他的怒容,就对他在吼:“不准这样说!你好大胆,竟敢批评别人!

你姐姐和你母亲是一个样,我就不让你母亲到我宫中。你继承了她的缺点,这已经足够使我要你滚开!“

“悉听尊便!”他也叫道:“我反正也不愿意在这听污蔑我家人的话,我可不愿侍奉这样一位君王!我会立刻要我

姐姐离开这里,并且,既然你怕得罪那个拉雷,他又想要我走,我走就是了。”

“你这个蠢货,我已经厌烦你了!”女王冷冷说完,转身离去。

艾塞克斯鞠躬退下,直接来到潘乃珞房中。“我们立刻离去。”他对她说:“准备一下。”

潘乃珞惊讶万分。他说这是必须的,因为他和女王意见不一,他们有生命危险。

他着仆人护送还她回家,并宣称要到荷兰,为斯洛伊作战,也很可能一去不返,但这无所谓,死亡也比作这么一个

不公正的女王的臣子好,何况女王一定认为已经除去心中大患。

于是他往山维治出发。第二天女王问到他,听说他要到荷兰,便派一队人马去将他带回。

大队人马赶到山维治,他正要登上一艘船,最初他不愿回去,但他们说他不回去,他们就要强制执行,他只得从命。

回到宫中,女王很是高兴,但还是责骂他的愚行,并说不能她允许,他不得擅离宫中。

几天后他又得宠了。

我这个作性的儿子运气还不错,但是他若能利用这些运气,该有多好!可是,我时常觉得他轻视这种突降身上的福

分。若有人性爱玩命,那人便是艾塞克斯。

他最热切的希望之一,便是使我重返宫中,他知道我对此多么渴望,而这是列斯特没有作到的。我相信他之如此希

望,部分原因是想做到继父所做不到的事。

我一直深以为憾的,便是无法到宫中,作女王身边人的一分子。列斯特走了十年了,她应该可以再接见我,我是她

亲戚,而且日渐老去,她自然能忘掉我曾嫁给她甜心萝卜的事。

我给了她这个最喜爱的人。她当然知道若非我,她不会有这个既烦她又使她欢喜的男人,但是她是个恶毒的女人。

我儿子知道我的感觉,他曾答应我,总有一天要让我们两人重逢。他认为不能说动她将是他的嘲讽,实现他的意愿更是

对他毅力的挑战。

他现在俨如国务大臣,女王不肯让他出视线一步。众人皆知,如果谁想讨好女王,只要透过这个宠臣的美言,女王

便会注意到他。

一天他极兴奋地来到列斯特庄园。

“亲爱的母亲,请您准备好,您要到宫里啦!”他喊道。

我不敢相信。“她真的要见我吗?”

“她对我说她将从房中到会宾厅,如果你当时在宫庭画廊,她要见您。”

这将是十分正式的会面,也将是新生活的开端,我不免狂喜了。漫长的放逐期已经结束了。艾塞克斯要求她见我,

她无法拒绝。我们又会礼貌地相处了。我还记得从前我常以讽刺的言辞和对四周人物的批评逗她发笑,现在我们已老,

可以共同回忆。往者已矣,来者仍然可追。

过去几十年,我虽看过她,但是从没有在很近的地方见过,她不是骑马,便坐在马车上,看起来那么遥远,那么伟

大,但是她仍然是那个害惨了我的女人,我想和她接近,为的是那样我便能再度站起来。我怀念列斯特,或许在他生命

将尽之时,我暂失去了对他的爱,但是他一不在,生命也失去了美味。她可以为我带回一些事物,我们可以互慰。我虽

然有个善良而钟爱我的克里斯多夫,但我却时常将他和列斯特比较,而谁能比得过列斯特?比不过列斯特,并不是克里

斯多夫的错,只因为我曾被最有统领力、最刺激的男人爱过,而因为女王也曾爱过他,所以我失去了他,只有借着我和

她再度亲近,我才能重新捕捉对生命的热望。只要我和她在一起,即使是欢笑也好,即使是不睦也可。

想到重返宫廷,我兴奋得难以遏止,她对我的生命具有何等重大的意义!她是我的一部分,我永远不可能不想到她,

她也不可能不想到我。她失去了列斯特,感到孤单迷惘,我也如此。即使我从前欺骗自己,说我并不爱他,现在也无所

谓了。

我想和她谈谈,两个老得不能再彼此嫉妒的女人面对面地谈着。我想和她回忆往昔,那段她爱罗勃,想要嫁给罗勃

的日子,我想听她亲口说出她知道罗勃前妻死讯的情形。我们是应该亲近的,我们的生命和罗勃。杜雷紧紧相缠,因此

我们的秘密也该互相倾诉。

但是,我的兴奋只是暂时的。

那天到了,我小心翼翼地穿扮好,不浮夸,而且十分谦逊,我希望自己能够表现出这种态度。我必须谦卑、感恩,

并以最为自然的风度表现我的欢愉。

我到画廊等着,附近有些人见了我大感惊奇,我注意到他们彼此交换着谨慎的眼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没有出现,廊中响了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多人朝我这里望,一小时过去,女王仍未驾到。

终于一位女王随从走近,宣布道:“女王陛下今天不会经过画廊。”

我大为失望,我相信她知道我在这里,所以故意不来。

这天稍后艾塞克斯来到列斯特庄园。

他精神颓唐地说:“我知道,您没有见到她。我告诉她说您去恭候她,结果失望而返,她说她身体不舒服,未便离

开房间,但是她答应下次有机会再接见您。”

他说的可能是真话。

一星期后,艾塞克斯告诉我说,经他坚持,女王要外头晚宴,愿意在走出宫中乘马车之前见见我。我想我倒可以再

等一次,等她经过时和我谈谈话。我只须等等,然后我便可要求进宫,但在我得到友善的答复之前,我毫无任何权力。

艾塞克斯正生着那周期性的热病,躺在宫中套房床上,不然他便可以与女王同行,我见女王也就更为容易了。

横竖我对宫廷礼节并不陌生,于是我又装扮得当,戴着一粒价值三百镑的钻石前去,这钻石是列斯特财产变卖殆尽

后仅存的少数珍宝之一。

我又一次来到会宾厅,和其他想和女王说一两句话的人一起等待,不久我开始怀疑这次是否会和上次一样,不料我

不幸而言中!一会儿后,马车驾走,听人说女王已经决定当晚不去赴宴了。

我怒火中烧,忿忿回到列斯特庄园。我知道她根本无意接见我,因此使用那种对付她追求者的一贯伎俩,要你不停

地希望、不停地尝试,并且随时准备面对失望。

艾塞克斯告诉我,当他得知女王不出宫时,他便起床见她,请求她不要又使我失望,但是她却顽固如石,说她已决

定不要到外面晚餐,她就不要去。艾塞克斯很不高兴地返回套房,并说既然她连他这么小的请求都不屑考虑,他不如不

到宫中算了。

这次他一定使女王印象深刻,因为不久后,他便带来了女王的口信,谓她愿意单独接见我。

这真是一场胜利,能够和她说话,共忆往日、重寻友谊,说不定还可以坐在她身旁,这是多么好!比在她经过时和

她搭讪的一两句话不如要好上几倍呢!

我穿着一件蓝色绿质袍,内为一件浅色调的绣花衬裙,颈上是细致的花边襞襟,头戴浅灰色开鹅绒帽,上插一支弯

曲的蓝色羽毛。我谨慎地让自己穿着合宜,因为我不能让她以为我的美貌不再,而暗自得意。

我进入宫中,不免猜想这次她会不会以别的借口拒绝见我,幸而这次我总算面对面地见到了她。

那真是个刺激的时刻,我跪在她面前始终不动,直到她的手放在我肩头,我听她要我平身。

站起身,我们彼此打量着对方,我知道她不会放过我的外表和衣着上的任何细节。我无法抑制因她年老而心生的满

意,即使仔细的妆扮,薄施的胭脂和红色假发,也无法完全遮住。她已年逾六十,但纤细的身段和挺直的姿态使她年轻

不少。虽然颈项已出现岁月的痕迹,胸部却仍然和以前一样地细白结实。她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色袍,裙边是红色线条,

衣上有珍珠为饰。不知她对外表的注意是否我和一样?当她举起手时,那长喇叭袖便垂下,露出红色的衬里,她一向以

她的双手造成的某种效果。她的手白嫩柔美,毫无上了年纪的痕迹,尤其在闪闪发光的镯子的衬托下,更见纤细。

她将双手放在我肩上吻了我,我只觉得势血涌上了面颊,她认为我是情绪冲动,令我感到很高兴,不过这很平常,

我后退。

“蕾蒂丝,许久不见了。”

“陛下,仿佛有一世纪了呢!”

“他走了也有十年了。”她蹙起眉头,我想她大概快要哭了。“好象他仍然和我在一起一样,我还是过不惯没有他

的日子。”

自然她说的是列斯特,我本想告诉她我的感觉和她一样,但是说出来会显得十分虚伪,因为我嫁给克里斯多夫都已

有十年了。

“他怎么死的?”她问,显然她明知故问。

“在睡眠中去的,十分安详。”

“那便好,我仍然读着他的信……他年轻时候的模样,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哀伤地擦擦头:“从来没有人和他一样,有人谣传他的死因。”

“他的事总会有人大造其谣。”

“他和我比谁都亲密,我的眼睛……他真是我的眼睛。”

“我以为我儿子对您也是个安慰,陛下。”

“噢,那个狂小子罗勃!”她深情地笑着:“真是个迷人的男孩,我很爱他。”

“很荣幸我能生下他来为您服务。”

她目光锐利地望着我:“蕾蒂丝,命运似乎一直在捉弄我们,他们两人……列斯特和艾塞克斯……和我们两个如此

地接近,你丈夫布朗是个好丈夫吗?”

“陛下,我感激上帝将他赐给我。”

“列斯特死后,你很快就结婚了。”

“我寂寞。”

她点点头:“令媛应该小心。”

“陛下指的是李区夫人?”

“李区夫人……或是孟焦夫人……我不知道该称她哪个名字。”

“她是李区夫人。”

“她和她哥哥一样,都是自视过高。”

“他们在许多方面都不虞匮乏。”

“是的,先是席尼抑郁寡欢地绕着她,现在孟焦为了她,什么也不顾了。”

“如此更使他们自视甚高,如陛下的仁厚使得艾塞克斯自以为是一样。”

她大笑。而后她谈到从前,提起菲力蒲。席尼的悲剧。对于女王而言,席尼的死特别残酷,因为打败了西班牙无敌

舰队,无异除去了她肩上重负(虽然此后西班牙人又加诸她一个负担),而她却失去了一个可以与她共享胜利的人。

而后她谈起他,说他们如何在塔中共度那段时光,而当她姐姐死时,他又如何跑去找她:“他是第一个冲向我的人,

并且他表示要贡献财力,帮助我……”

他还想娶你呢,我想。甜心萝卜、女王的眼睛,那段时间他曾抱着多大的希望啊!她让我和她一起再看到那位英俊

的少年郎,那无与伦比的人,她这么称他。我想她已完全忘记后来他变成的又病又倦的老人!

她似乎也忘了我,只唠唠叨叨地诉说着和列斯特一同生活在过去。

突然她冷冷望着我:“好啦!蕾蒂丝,”她说:“我们终于见了面,艾塞克斯打胜了这一场仗。”

她伸出手让我亲吻,而后我便退下。

离开宫廷,我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中。

一星期过去了,女王并没有召我前去。我等不及地见到我儿子,告诉他女王曾接见我,我们畅谈甚欢,但是我并没

有受邀到宫中。

艾塞克斯曾向她提起,说我单独蒙她召见,十分快乐,而现在我衷心希望能在公开场合亲吻她的双手。

他哀伤地看着我。

“她是最最倔强的老女人!”他大声叫道,我真担心仆人会听到:“她说她答应我接见您,她已经做到,而也就到

此为止。”

“你不是说她再也不肯接见我了吧?”我惊异地叫道。

“她说她现在和从前一样,她不愿您到宫中,因为她和您无话可说。她说您表现得不是她的朋友,她不愿意再接见

您。”

于是我仍然和从前一样了。那次短暂的会面毫无影响,倒不如没有的好。我想象她和别的女人嘲笑,甚至批评那次

会面的情景。

“那只母狼还以为可以回宫,可以吗?哈!她恐怕得改别的想法了……”

接着她会望向镜中,看到的是那个风继承王位的年轻女人,光耀,灿烂,身旁是没有人比得上的甜心萝卜。

为了抚去忧伤,弥补列斯特弃她而就我的伤,她会再度为我的希望破灭,大感羞辱而发出嘲弄的笑声。

我现在要写到生命中最使我伤心的一段时期,回想起来,我相信艾塞克斯和女王之间那幕可怕的景象,正是他大劫

的开始。她绝不会原谅他这一件事,就象她不肯原谅我嫁给列斯特一样。她对朋友忠实,对敌人也一样忠实。她对别人

的忠情不会忘记,且会一次次回报,别人对她的不忠,她也永远记得。

艾塞克斯激起女王怒气是这样的:他的好友苏安顿伯爵将一位宫中姑娘伊丽沙白。佛侬,她也是我头一任丈夫华德

的亲戚纳为情妇,而艾塞克斯帮助他们二人秘密成婚,女王听说了这事后,他却大胆地说他看不出为什么人不能一边侍

奉女王,一面娶所爱的女人为妻,这句话使女王大为不悦。

此时,伊丽沙白正欲和西班牙签订和平条约,她仍和从前一样憎恶战争,时常说除非万不得已,比强遭无敌舰队威

胁,绝不举兵,因此平时应该尽量采取各种措施以避免战争。

艾塞克斯则不以为然,他想中止和谈,终于国会也同意他的主张,因此伯雷和罗勃。赛梭都愁眉不展。

于是艾塞克斯开始愤怒地排除异已,我弟威廉自父亲去世后便继承了名衔,他也劝艾塞克斯不必如此激烈。克里斯

多夫一向崇拜艾塞克斯,起先我虽然高兴他们彼此处得十分融洽,但我现在倒希望克里斯多夫有一点辨别力。孟焦和法

兰西斯。

倍肯都曾经警告过他。倍肯知道艾塞克斯一向对他很好,但是以艾塞克斯那种刚愎自用的性情,他谁的话都不会听。

女王坚决反对艾塞克斯的行为,并且公开表示出来。七月里一个热天,事情达到高潮,我想通往劫难的第一步就是

当时踏出的。艾塞克斯做出了女王永不会原宥的事:他侮辱她的尊严,几乎要攻击她了。

爱尔兰是个一向易引起争辩的问题,女王打算派遣一位代理前去。

女王说她信任威廉。诺瑞斯,他是她的亲戚,忠诚自不必怀疑。他父亲为女王效忠,因此她愿意选择威廉担任这项

职务。

艾塞克斯说道:“不成!适合那职务的是乔。卡露。”卡露曾经参加远征加迪兹那次战役,并且到过队祖丝。他也

到过爱尔兰,对当地风土人物十分明了,并且他是赛梭家人的好友,如果他不在宫廷中,艾塞克斯只会叫好。

“我说要威廉。诺瑞斯。”女王说。

“您错了,陛下,”艾塞克斯答道:“卡露是最佳人选,能为您效劳。”

从没有人敢以这种态度对女王说话,没有人敢说女王错了,即使她的大臣有意见,也只能以隐晦间接的方式说服她。

威廉。赛梭等人都是以这种态度来对付她的。

大胆说“陛下,您错了”则是女王绝对无法忍受的,即使是出于艾塞克斯之口。

女王不理他的话,只以一个手势带过,表示这个鲁莽的青年所说毫无价值,这却使艾塞克斯大为愤怒。她竟当众侮

辱他,说他的话毫无意义!一时间,他的脾气爆发,盖过他的常识,他竟然转过身,背对着女王!

女王已经忍受了他一次,本想以后再责备他,并警告他下次不可再犯,但这次他却是存心侮辱她。

她跳起来冲向他,上前就大声掴他一掌,并且叫他滚,要他被绞死。

艾塞克斯怒从中来,失去了理智,手往剑柄正欲抽出剑来,幸而被人阻住。他被人拖出宫时,还大喊大叫地说即使

是亨利八世,他也不愿接受这种侮辱。以前从未有人见过君王和臣子之间会有这种场面。

潘乃珞急急忙忙赶到列斯特庄园,和克里斯多夫、我、我弟弟威廉、孟焦等人商量。

威廉认为艾塞克斯一切都完了,潘乃珞则不作此想。

“她太喜欢他了,会原谅他的,他到哪里了?”

“到乡下。”克里斯多夫说。

“他应该在乡下多待一会,等风波平息。”威廉说:“但愿风波会平息。”

我着实为他担心,侮辱女王如何能被原谅?背对着女王已经够糟,但抽剑向王根本是危险的事,很可能构成叛逆罪,

何况他的敌人太多了。

我们如坐愁城,我不清楚潘乃珞是否真如她表现的那般乐观。

每个人都在谈论艾塞克斯失宠的事,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民众便不再注意他。

七十八岁的伯雷,一向身体有病,现在已濒临死亡边缘。他的牙病十分严重(女王也是如此,所以她颇能同情他),

加以一生中随时都要承当各种压力,国事悉心治理,私事也一一处置得当。据说他卧于床上,将孩子召到跟前,祝福了

他们和女王,再将遗嘱交给仆人,而后悄然安息了。

女王得到消息,悲恸得无法自制,她到寝宫独自哭泣,以后有一段时间之后,只要有人提到伯雷的名字,她眼中都

会含着泪水。自从列斯特去世后,她一直都没有如此表露感情过。

伯雷的遗体安葬于史丹佛巴伦,葬礼在西敏寺举行。艾塞克斯穿着黑色丧服,自乡下赶来参加,所有哀悼者中,没

有一个人比他更哀伤。

丧礼后,他到列斯特庄园,我弟弟威廉和克里斯多夫、孟焦等人都在。艾塞克斯曾反对威廉继承名衔,但威廉深知

我们家的财势有赖于我儿子。艾塞克斯有股魔力,别人因他侮辱所生的气,他能轻易便化为祥和。威廉和我父亲一样地

深谋远虑,不会让暂时的不快影响至于未来,因此他和我们一样,急着要艾塞克斯重新得宠。

他说:“现在你可以到女王面前。她忧伤憔悴,你应该去安慰她。”

“她正生我的气,我也生她的气呢!”艾塞克斯嘟哝着。

我说:“她侮辱过我,但是如果她要我明天到宫中,我仍然会欢欢喜喜地去。

我求你,不要傻了,儿子,和君王相处,不要计较自己受到的侮辱。“

威廉迅速盯我一眼,他和父亲一样,凡事小心谨慎。

“你愈逃避,她对你会愈加严厉。”孟焦警告艾塞克斯。

“她现在不会想到我,”艾塞克斯说:“我们只会听她说伯雷有多好,从不会冒犯她等等。他们意见常有不同,但

他从不敢忘记自己是属下。不,我可不打算到宫中去听伯雷的颂词。”

我们无法使他明白何种事对他有益处,每次总是他那顽固的自尊在作崇。他要她召他,他才愿考虑前去。

我这儿子十分不现实,我不觉要为他发抖了。

孟焦告诉我,女王不再想念艾塞克斯,因为她深深为伯雷悼念。她对身边人说起她这个“灵魂”有多好,说“他从

不让我失望”。还说从前列斯特和伯雷这两个对她而言深具意义的人如何的竞争。“若没有他们,我不可能成为今天这

个样子。”

说完便会痛哭一场。她的“眼睛”,她的“灵魂”,如今全都离她而去。然后她会再提到伯雷的好处,说他是个好

父亲。看他如何提拔罗勃,她的小精灵,当然,伯雷知道罗勃很聪明,他没有要提拔长子,现在的伯雷伯爵,就是因为

他知道长子没有为女王服务和智慧。驼背的罗勃才是个天才,他父亲便知道,她真怀念她亲爱的“灵魂”。

于是,艾塞克斯不在宫中,女王也未有任何遗憾。

“我不能在一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心里和死人竞争。”他说。

他出言愈加不逊了。我们都为他害怕,即使是一向鼓励他更加不逊的潘乃珞,也为他担忧。

我们全体同意让他试试看和女王和解。

机会来了,国会正举行会议,艾塞克斯身为其中一员,应该出席会议,但他却傲慢地宣布,除非女王先召见他,否

则他会出席国会,女王对他的话毫不理睬。结果他没有参加会议,反而回到万史台独自生闷气。

爱尔兰传来了坏消息,泰勒伯爵率兵叛乱,威胁到英国的乌斯和其他地区。英军指挥官亨利。巴诺被打败。以这时

情势看来,英国如不立刻采取行动,爱尔兰将会不保。

艾塞克斯得到消息后,全速自史万台参加国会。他宣称对爱尔兰有特别的情报,由于事情十分危急,他要求晋见女

王。女王拒绝他,令他怒不可遏。

他的愤怒和失望影响到他的身体。潘乃珞告诉我,她害怕他生病了。那个间歇性的热病又发作了,在迷迷糊糊中,

他对女王大肆痛骂。克里斯多夫、我、潘乃珞都赶到万史台看顾他,免得那些咒骂被不怀好意的人传到女王耳中。

我爱他的程度在此时可能比以往都要强烈。他如此年轻,容易受到伤害,我的母性本能见他如此,就倍觉难过。我

不会忘记他那时的情形。他头发散乱、眼中露出狂野的神情。我愤恨女王,是她使他变成这样,但我也知道他不无咎由

自取之处。

他难道永远学不会吗?多希望列斯特还在人间,这样他就可以和他谈谈。但艾塞克斯何时曾听过别人的话?威廉和

孟焦(他和潘乃珞的关系,使我视他如子)不停地警告他。至于克里斯多夫,他为我儿子所迷惑,任何他做的事,他都

认为是对的。

女王听说艾塞克斯生病了,态度便改了,或许伯雷的死亡使她感觉寂寞,谁知道呢?那些老臣全已死亡,她还剩下

一个人可以爱,就是她昔日敌人的那个倔强、粗鲁,但迷人的儿子。

她派了自己的御医去探病,命令他立刻通知她病情,只待他身体可以旅行了,他便要去晋见她。

和解之后,艾塞克斯复原得极快。克里斯多夫非常高兴。“没有人能够长时期抵挡得住他的魅力”他说。但我沈静

的弟弟威廉,却没有他那样乐观。

艾塞克斯被女王召见后便来见我。她对他十分热情,并表露出他重回宫后她的喜悦。他相信一切仍如往昔,又为重

新得宠的事窃窃私喜。圣诞节的第十二夜舞会中,众人皆见女王与他共舞时的欢欣。

但我仍然不能不多加思考,为了她仍然拒绝我入宫,我对她十分愤怒。暗地里,这是极为自然的事。

艾塞克斯说他要到爱尔兰,好好教训泰勒一顿。他对爱尔兰的问题知道得比别人都多,而且他父亲虽然贡献国家,

却壮志未酬便死去,还被人认为成事不足,也没有受到国家善待。他要为父亲复仇。前艾塞克斯伯爵死在爱尔兰,别人

认为他失败,现在他儿子要继承父亲未了的工作,而且将会成功,只要有人提到爱尔兰,别人就会想到艾塞克斯这个名

字。

这种想法,美则美矣。女王提醒他说,即然他如此关切父亲的事,那么他当知道他父亲的旧债仍有些未了。

她这一提,全家人为之大惊,我害怕她会要我来解决这些债务。艾塞克斯却说,女王如果贪婪坚持这一点,不顾他

对她的贡献,那么他要离开朝廷,永远不回来。

他简直是胡说。因为他和任何人一样,都知道他未来前途唯有自宫中才能争取得到。

女王一定是太钟爱他了,因为她不再提这一件事,而且还不太情愿准许他到爱尔兰指挥作战。

他洋洋得意地来到列斯特庄园,告诉我们他的计划。克里斯多夫以无限崇拜的眼神,专心倾听他的计划,他这种眼

神曾有一度单为我而发。

我问:“你想和他一块去,是吗?”

“克里斯多夫,我带你去。”艾塞克斯也加了一句。

我可怜的小丈夫!即使他努力掩藏他的心意,也逃不过我的眼睛。他和列斯特有多么不同!列斯特从来不会隐藏自

己的意愿,也从不放过对自己有利的事。我为克里斯多夫的软弱而轻视他!

“你应该去!”我说。

“但是我怎能离开你……”

“我能够照顾自己,和罗勃去吧!这种经验对你有益,不是吗?罗勃?”

艾塞克斯说身边都是他可以信任的人,对他有好处。

“那么就这样了。”我说。

克里斯多夫无限欢喜。我们的婚姻十分美满,但我已经享受够了,现在我已近六十岁,他对我而言太年轻,已不能

引起我的兴趣了。

三月里,我子和我夫离开伦敦,民众涌至街上看他们经过,艾塞克斯真是风光十足,他要去征服爱尔兰,为英国争

光!他身上真有股神的味道,难怪女王如此爱他。

不幸,当大队人马抵艾斯灵顿时,自逢暴风雨大作,骑兵淋得落汤鸡似的,而闪电及雷声吓得老百姓缩在屋中,他

们认为这是不详之兆。

我嘲笑他们的迷信,但后来连我也有些怀疑了。

这次战役的悲惨结果,众人皆知。若艾塞克斯没有参加,我们会多么快乐!他很快便知道此次责任之艰臣,爱尔兰

贵族反对他,对百姓有影响力的教士也一样。

他写信给女王,说征服爱尔兰将是她统治期中耗费最巨的战役,除了必定要有的减大的军队外,爱尔兰贵放并不反

对贿赂,所以这方面也要有准备,才能使他们归顺。

女王和艾塞克斯之间为了苏安顿伯爵常起争执。苏安顿使伊丽沙白。佛侬怀了孕,后来也娶了她,但女王始终不原

谅他。艾塞克斯和苏安顿是好友,还封他为此次战役的护驾——女王并不准许这个职位,她命令艾塞克斯除去他这个职

位,大胆的艾塞克斯却拒绝从命。

消息传到我这儿,我愈加不安,不只是女王的愤恨日见加深,我丈夫和儿子两人的处境更加危险。

潘乃珞总是第一个得到消息,她随时会让我知道,同时还有桃珞西及其子女,也使我感到安慰。桃珞西的丈夫汤玛

士。派若已死,而后她嫁给亨利。派西,即诺珊伯爵,但婚后生活并不美满,因此她很喜欢到我这儿来,我们时常谈论

婚姻生活的心得,苦难心得。

看来我的家人婚姻都不甚顺利。但是佛兰丝却深爱艾塞克斯。说来奇怪,不论他有多坏,他仍然能使人愿意和他紧

紧相连。众人皆知他的不忠,有时我想他有意如此,借以激怒女王。他对他的感情很奇异,在某方面说来,他是爱她的。

她和别的女人比起来,高高在上,但并不因为她是君王,他才爱她。我也感觉得到她那种几近神秘的力量。她明白表示

不愿我回到宫她身边后,我的生命不是便失去意义了吗?她知道吗?或许吧!我是个骄傲的人,但我已尽一切力量去讨

她欢心。她会不会得意地笑着,得意于自己的复仇有多么彻底?她已赢得最后胜利,对这个敢同她竞争,而获得大胜的

我报复得彻彻底底。

艾塞克斯同好几个女人鬼混,潘乃珞公然和孟焦同居,为他生了一个孩子,名为孟焦,现在又身怀六甲。李区爵士

尚未与她离婚,我想是因为在艾塞克斯宫中的影响力所致。若我的小儿子华德还活着,他一定没有这么多事,只会和家

人过着规规矩矩的日子,但是,他已经去了。

大风暴爆发,起因于艾塞克斯和叛徒泰勒谈条件。他事先未和女王商量,便擅自和敌军谈条件,使得女王勃然大怒,

她宣称要他小心点。

艾塞克斯返回英国,他是多么莽撞!如念回想起来,我看得一清二楚。他毫不在意地一步步走向大劫,若当时他肯

听我的警告,便不会这样了。

上午十点,他抵达无双宫,这时正是女王的盥洗化妆时间。当时艾塞克斯一定十分害怕,他说要征服爱尔兰的大话,

实际上失之草率。他知道国内自己的敌人围在女王身边,随时都想看他垮台,但他不会让任何人妨碍他的,他要趁歪曲

事实的话传到女王耳边,使女王嫌恶他以前,立刻见到女王。他是伟大的艾塞克斯,他在任何时间想见到女王都应该毫

无问题!

但是,他对女人懂得何其少!

我虽然为他担心,却不免为当时那幕景象发呆:伊丽沙白刚从床上起来,身边只有最近的宫人,她最不公开的漱洗

妆扮,只有这些人能见到。一个六十七岁的老太婆绝对不会愿意在这种时候被她的仰慕者看到。后来艾塞克斯告诉我,

说他几乎认不出她来,她除了皇家身分之外,一无所有。灰色头发披散脸旁,面颊上没有胭脂,双眼也无神,朝臣常见

的闪亮眼睛毫无踪迹。

而艾塞克斯就站在她面前,他风尘仆仆,老远赶来,不有濑洗,也没有更衣。

她在任何场合都是仪态万千,此进也不例外。她毫无衣冠不整的表情,只伸出后来,让他亲吻,并说她过一会才见

他。

他得意洋洋地来看我,说他可以命令她,他冲进她内宫,看到她衣履不整的样子,而他听说从未有人见过她这时候

的样子。但她仍然和善地接见他。

“老天,她真是一个老太婆呢!到今天我才知道她有多老。”

我摇摇头,她心里的想法,我太清楚了。他看到她的窘状。我可以想象她要人拿镜子给她,当镜中人也看着她时,

心中会有何种凄惨。或许这是她头一次真正面对真实的自己,而从那一刻开始,她再也不是和多情种西慕尔调情,和罗

勃。杜雷在塔中嬉戏的年轻女郎了。他们两人走了,只剩她迫切地想抓住年轻,但这天早上,这个幻象却被艾塞克斯粉

碎殆尽。我不相信她会轻易忘怀。

我求他小心行事,但她再度见到他时,却是异常和蔼。

晚餐时,他的朋友都来参加,孟焦和李区爵士也在其中。他们和艾塞克斯交情很好,彼此间倒不憎恨,虽则一为潘

乃珞的情夫,一为潘乃珞的丈夫。据说此时,拉雷和其友格雷爵士及舒士伯爵伯爵等也一起共餐。

后来女王召艾塞克斯前去,她再也不是那么友善地对他了。她为了他不经她允许擅自离开爱尔兰而不悦,并说他的

行为足以构成叛逆罪。

他愕然了,她对他一向仁慈,当他冲进她寝宫时,她对他也很和善。可怜的艾塞克斯,有时我认为他真是最最迟钝

的人。

我可以想见那次会面。女王不是显现于会宾厅镜中光彩夺目的美女,而是个才从床上爬起的憔悴老妪,没有化妆,

还灰发披散。艾塞克斯见着这幕景象,所以她不能原谅他。

他得到命令,必须待在房中,不得出去。

孟焦惶恐地跑来告诉我,艾塞克斯被判有罪,原因是不从女王命令,擅自离开爱尔兰,并且大胆冲进女王寝宫,令

女王无法忍受。他将被送往约克宫等候女王进一步的发落。

“宫廷将转往理察蒙,”孟焦说:“我不了解,女子陛下似乎不再关心他了,她对他有了反感。”

我的心不祥地下沉,我儿这次终于太过分了。但是我了解她的心,她再也不能忍受一个见过她龙钟老态的男人在一

起,我早就知道她是全国最自负的女人,生活在梦境中,自以为貌美如花朝臣所阿谀的赞词。艾塞克斯曾经违命,也闯

了爱尔兰战役的大祸,但这些全可以原谅,唯有撕掉她眼中的伪装,看到任何男人都不该看到的,这才是他所犯的滔天

大罪。

艾塞克斯生着重病,曾在爱尔兰罹患的痢疾,现在又发作了。他不能吃,不能眠,这些消息是照顾他的人传出来的,

上面却命令不准我们去看他。

克里斯多夫火急返回英国,立刻回来看我,我很高兴见他安然无恙,但是我们并不感到重聚的欢乐,因为我们只担

忧着艾塞克斯的安全。

听到他将被送往伦敦塔的消息,我们都吓呆了。

孟焦经常在列斯特庄园,我知道艾塞克斯经常与苏格兰国王保持书信联络,孟焦和潘乃珞也与他互通声息。在信中

他们向苏格兰保证在女王死后支持他继承王位。

我一直认为这种通信相当危险,因为信件若落入女王手中,足以使他成为叛逆。列斯特绝不会如此轻忽,他一旦发

觉置身险境,总会巧妙地掩藏不利于他的证据。若我儿肯听我劝告就好了!若他愿意从我的话中得到好处就好了!但有

什么用呢?他天性不愿听别人的话,也不懂得谨慎从事。

孟焦现在想设计救出艾塞克斯,让他逃到法国,苏安顿也宣称将和他一块去。

艾塞克斯第一次聪明地拒绝了。

可怜的佛兰丝,她痛苦万状,想和他在一起,但又不能。绝望之中,她便前往宫中,恳求女王大发慈悲。

艾塞克斯的妻子虽不若我这般被女王憎恨,却是最不应该恳求女王施恩的人。

自然,身为他母亲的我,更是不受欢迎。但他们年轻人并不如我一样知女王之深,比如我确定艾塞克斯今日的困境

全因为他冲进女王寝宫,见到她憔悴容颜所致,但是他们若知我如此想,定会加以嘲笑。

所以佛兰丝被请出宫,女王还命令她以后再也不许进宫一步。

艾塞克斯的案子在星辰宫开审,指责他的罪名是,他得到所要求的昂贵军备武力,但是却不服命令,擅自回国,并

且和叛徒泰勒谈条件。

艾塞克斯此时已完了,几天后,他家宅被查封,仆人被遣散,由于他病势沉重,我们对他生命已不抱希望。

我相信女王的良心必定会责备自己,她曾爱过他,我知道她一直忠于自己的感情。

“他病得真象你所说的那样吗?”她问孟焦,孟焦向她保证他是的。

她说:“我会派御医前去看他。”

孟焦说:“陛下,他不需要大夫,只需要陛下的好话。”

她便指派御医作些肉汤送去,并传话说她会考虑拜访他。

十二月初那段日子,我们真的以为他将死了,便为他在教堂祈祷,此举却激怒了女王,因为我们没有要求她准许,

便擅自做了。

女王准许他妻子去探望他和照料他,而后女王又召见潘乃珞和桃珞西,慈祥地对待他们,对她们说:“你们的弟弟

误入歧途,我深知你们的哀伤,而我也和你们共同分担这分忧伤。”

我时常想,若艾塞克斯这时死去,或许还要好一点,但是他见着了佛兰丝,又知道女王准许她来探病,并且接见了

两个姐姐,他重又燃起希望,希望是治他病的最佳良药。

我仍然不获准去见他,佛兰丝告诉我,他的身体日渐好转,还打算送礼给女王。

我想到列斯特送给女王那些精巧的礼物,而我又如何变卖了珍贵物品来偿还礼物的债,不过送礼是件好事,我不免

渴望知道结果如何。

女王既没有收下礼物,也没有退回。

他知道礼物未被退回,竟从床上跃起,一连几天都在房中四处走动,真是可怜哪!但他一天天好转了。

佛兰丝知道我的焦虑,所以频频将消息告诉我,我常坐在窗前等候着,心里想着女王,她一定也很为他担忧,因为

她是爱他的。我和列斯特都曾经见过她真情流露的情景,但是她仍然不准我,艾塞克斯的母亲去探望他。她为了艾塞克

斯爱我而产生的嫉妒,几乎和从前她对我的嫉妒心同样强烈。

过了一段时间,我听到一个惊人消息,女王将礼物退还给他了!早先她是害怕他有生命危险,所以暂时平息的怒气,

现在他已经痊愈了,便感觉到她的愤怒。因此他虽然业已痊愈,在女王及他敌人面前,他依然危险。

命运似乎决定要一次次地打击我那可怜的儿子。我多希望列斯特还活着,那么他可以向女王求情。见到象艾塞克斯

这么骄傲的人颓丧,而且几乎要接受这个打击,实在令人心碎!克里斯多夫在这节骨眼上毫无用处。虽然我们结婚已这

么久,但他似乎还是从前那个年轻小伙子,如今我渴望的却是成熟。我经常想到列斯特。克里斯多夫视艾塞克斯为英雄,

看不出他一点错处,还认为艾塞克斯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运气不佳和敌人捣乱。他看不出艾塞克斯最

大的敌人就是他自己,运气自然不会永远停留在一个嘲弄运气的人身上。

不幸的事件一件件发生,终至高潮。众人议论纷纷地讨论一本约翰。海华特所写的书,待我看了此书,才发现在这

种时候,这本书会带来多大的危险。因为书里讲到理查二世被废除,亨利四世继登王位的事。其中还暗示:若一位君王

不值得治理国家,那么下一个可继其位的人便可以接掌国家。最最不幸的事是,海华特在书中谓此书要献给艾塞克斯伯

爵。

我可以想邮艾塞克斯的敌人(如拉雷等),会如何抓住这个把柄来打击他。他们会告诉女王说这本书影射女王不适

合统治国家,而既然书是献经艾塞克斯的,他应当也参与定作罗!女王知不知道艾塞克斯与其姐李区夫人和苏格兰国王

都有书信联络。

于是这本书被查封,海华特入狱,女王说此书作者或非海华,他是想掩护另一个心机恶毒这人,因此才声称自己是

作者。

潘乃珞和我经常讨论这些事,直至疲倦已极才上床睡觉,但我们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孟焦此时身在爱尔兰,将艾塞克斯打不赢的仗打得漂漂亮亮,潘乃珞提醒我说,艾塞克斯曾说孟焦只喜欢读书,仗

一定打不好,但是他错了,真的,我可怜的艾塞克斯何尝对过?

他负债累累,女王拒绝再让他征甜酒税,他一向以这笔收入支付各处的开销,看来他已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了,但是

惨境还在后头呢!

他一向不能看清自己,在他的观念中,他自己高高在上,别人全是侏儒。这段可怕的日子,使我明白我爱他之深,

远非我地任何人的爱所能相比。当然,这是列斯特以后。但这两种爱是不同的,当列斯特变得粗俗,而且为了女王而冷

落我时,我便不爱他,可是我永远不能不爱艾塞克斯。

现在他待在艾塞克斯庄园,各种各样的人都在那儿集结,渐渐地,全国都知道这里是不满分子的聚会场所。苏安顿

经常和他在一起,而苏安顿也是失宠于女王的人物之一。男男女女,那些心怀不满的,那些认为没有受到应有待遇的,

全都聚集在这儿,批评女王及她的大臣。

噢!我那不用脑筋的儿子!在一次大怒中,他为了失宠于女王而咆哮着,说他不能够信任女王,说她的情况和她的

残骸一样糟糕,许多人都听到这句话。

我只希望当时能在他身边,告诉他约翰。史塔伯失去了右手,不是因为他曾反对女王的婚姻,而是因为他说她老得

无法生育。但是再说也是徒然,他这句话足以使他走到刑场。如果他说他的步履是朝这个方向去的话,他自然是一直往

死路冲去的。

他的死敌渥特。拉雷便抓住这些话柄。我想象得出这些话如何传入女王耳中,她会因为曾经爱过他,而对他更加愤

恨。因为她无时不忘他冲进寝宫,看到一个灰黑老妇的情景。

以后所发生的事是众所周知的,他们策划攻占怀特宫,然后坚持和女王见面,强迫她解散现在的大臣,召集新的国

会。

这件事计划起来很容易,实际行动却有多大的不同!克里斯多夫行动诡秘,我知道一定是在酝酿什么事。这些日子

来,他经常在艾塞克斯庄园,我几乎和他见不了几面。事后我知道艾塞克斯是在等待苏格兰国王的特使,因此他才会期

待苏格兰王会支持他。

发生在他家的这些事情自会引人注意。艾塞克斯的手下发现拉雷为首的一群人,正在策划一个计谋,欲逮捕他,或

许杀掉他,最起码是送他到伦敦塔。每当我儿骑马行经伦敦街道,百姓都会出屋向他欢呼,他一向是吸引众人的目标,

他的魅力也是使人着迷的原因。所以他相信伦敦城随时可成为他的,只要他骑马到街上登高一呼,百姓全会跟随他前进。

一个星期六晚上,他的几个人员到地球剧院,贿赂了演员演出莎士比亚的理查二世,使百姓明了废除君主之易。

我大为震惊,便要我弟弟威廉立刻到我这儿。他和我一样惶惶不安。

“他到底打算怎样?”他问道:“他难道不知道他在和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威廉,”我叫道:“求求你,到艾塞克斯庄园去看看他,让他听听道理!”

但是艾塞克斯自然不愿听道理。威廉到了那里,已有三百多个狂热叫嚣的人群集在场。

威廉要求和外甥谈谈,为艾塞克斯所拒,但威廉又不肯离去,于是被关到房里的守卫室中。

而后艾塞克斯便作了最最鲁莽的事,他率领两百多个拥护者走到大街上,而我那个可怜的克里斯多夫也在其中!

噢!这件事如此荒谬,如此幼稚而愚笨!

即使现在我回想起来,依然觉得愤怒:我那有勇无谋的儿子率领一批武器配备皆不全的人,穿越伦敦街道要求百姓

加入他们。我想象得出他们发现百姓匆忙躲回屋中时的失望。但是百姓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失宠的臣子反抗带给他们富庶、

免遭西班牙摧毁的女王?

他们被政府称为叛军,于是伦敦及其附近区域的百姓集合起来保卫女王和英国,立刻一支军队便冲着艾塞克斯而来,

两军并没有多大的战争,但是死了几个人,我的克里斯多夫被戟刺中,自马背上摔落,因而被擒,艾塞克斯溃逃至家中,

迅速烧毁了苏格兰的信及可能牵涉到他朋友们的信。

到了晚上,他便被捉去了。

我十分愤怒,他曾多次帮助的法兰西斯。倍肯,竟然主张将他起诉。我想到艾塞克斯曾为倍肯所做的那许多事,不

免怒从中来,对着潘乃珞大骂他是“虚伪的朋友,叛徒。”

潘乃珞则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倍肯是被迫作选择的。他必须在女王和艾塞克斯之间作一个选择,自然他必须选择女

王。

“若是艾塞克斯,他就会选择他的朋友。”我说。

“不错,母亲,”她答道:“但是你看看他的行为让他得到什么!”

我知道我儿难逃劫数。

我仍然紧握一线希望,女王曾经爱过他,并且她曾经一次次地原谅列斯特。但是列斯特从未公开以武力反叛过她,

艾塞克斯还能有什么借口呢?我必须理智地承认,他实在毫无借口!

他被判有罪,将处以死刑。可怜的克里斯多夫也难逃死刑,我害怕极了,也空虚极了,短时间内,我将同时失去丈

夫和儿子。

我晃若置身梦境。女王不能这么做,不能的。但为什么不能?她身边的人自然会鼓励她。拉雷、赛梭、格雷等人,

他们会告诉她,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但是她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女人,要爱就深深的爱,当然她是爱过他的,他是除了

列斯特以外,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

若列斯特也做了艾塞克斯所做的,他会怎样?但他绝不会的,列斯特不是傻子。

可怜的艾塞克斯,他的事业被他的自毁行为所破坏,现在要救他,已经无计可施。

真的无计可施吗?

我是她的亲戚,而我的丈夫和儿子均被判处死刑,她会怜悯我吗?只要她肯接见我。

我想她或许愿意接见佛兰丝。佛兰丝是她心爱的“摩尔人”之女,而且艾塞克斯对佛兰丝的不忠,也是远近知名,

女王会因此而可怜她,可以弥补她在婚姻中所受的伤心。

可怜的佛兰丝,她孤苦无依。她曾深爱他,并在他不自由前一直陪伴着他。不知那时他对她是否比较温柔了?希望

如此。

“佛兰丝,”我劝她:“到女王那儿,和她同声哭泣,问愿不愿意接见我。告诉她我求她对一个作过二度寡妇,眼

见又将失去丈夫的妇人开恩。求她大发慈悲接见我。告诉她我知道在她尊贵的外表之下,她有颗最最善良的心,如果她

肯见我,我愿终生为她祈祷祝福。”

佛兰丝获准蒙女圭召见,女王表示很怜悯她,并告诉她,她失去席尼,而嫁给一个叛徒,是件最悲哀的事。

令我吃惊的是,我也蒙女王召见。

于是我再次在她的面前,跪着为我儿求情,她身着黑衣,我猜想是否是为了艾塞克斯,但衣上缀着珍珠,华丽的襞

襟衬出她高仰着的头,她的脸孔与鲜红的假发对比,苍白无血色。

她伸出手让我亲吻,接着说:“蕾蒂丝!”我们互望着,我极力自恃,但是感觉泪水已涌至眼中。

“你的儿子何其愚蠢!”她说。

我低下头。

“这是他自作孽,”她继续说:“我可不希望他做出这种事!”

“陛下,他绝不会加害于您。”

“毫无疑问,他会让他的朋友加害于我。”

“不会,不会,他爱您。”

她摇摇头:“他想从这里提高自己的声望和权力,他们不都是这样?”

她要我起身,我便站起来说:“陛下,您是伟大的女王,全世界都知道这一点。”

她直视着我,恨恨地说:“你仍然风韵犹存,你年轻时候真是俊呢!”

“但是您是无与伦比的。”

说也奇怪,我这是真心话,她有一种超出美的气质,她这般年老,但她仍然保有。

“只要有顶皇冠就够了。”

“但是陛下,皇冠不一定谁都适合戴,您戴了就很适合。”

“你是来求我饶他们的,我本不愿见你,你我没有什么话可说。”

“我想我们可以彼此安慰。”

她表情骄傲,我便大胆地说:“陛下,他是我的儿子。”

“你很爱他吗?”我点点头。

“我倒不知道你除了自己以外,还会爱任何人。”

“有时候我也这么想,但现在我知道不是这样的,我爱我的儿子。”

“那么你必须有心理准备,我也是,准备要失去他了。”

“难道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救他?”

她摇摇头。

“你只为你儿子求情,”她继续说:“却不为你丈夫求情。”

“陛下,我为他们两个人求情。”

她盯着我,审视我的脸。

“你并不爱这个年轻人。”她说。

“我们的婚姻生活相当美满。”

“我听说你还比较喜欢他,而不喜……”

“陛下,到处都有人恶意中伤我。”

“我也不相信你会喜欢任何人,”她缓缓说道:“如果今天他在这里的话……”

她不耐地甩甩头:“自从他去了以后,日子就不一样了……”

我想到列斯特的死,我儿子也将要死,此时我心中只有一个需要,便是去救他。

我再度跪在女王面前,泪珠潺潺流下我的脸孔,无法遏止。

“您不能让他死!”我哭道:“不能!”

她别过头,喃喃说道:“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噢,陛下,您可以救他的,请忘掉我俩的不快吧!已经都过去了……我们当中,谁还能活得久呢?”

她身子为之一缩,我该知道她最恨别人提到她年纪的,但忧伤使我失去了理智。

“不论您过去如何恨我,”我继续说:“我求您现在都忘了它!我们所爱的列斯特已死……永不能复生。如果他今

天仍然健在,他也会和我一块跪在您面前。”

“安静!”她大吼:“你好大胆子……竟然敢来这里……你这头母狼!你用风情万种去迷惑他,把世上最好的人抢

走,你引诱他欺骗……现在你这个叛逆儿子吃斧头是罪有应得。而你……你竟敢到宫里来要我赦免一个叛徒!”

“如果您让他死去,您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为了救儿子的命,情急之下,我所有的谨慎全不顾了。

她有好一会儿静默不语,那双精明的棕色眼睛闪闪发光,她心有所感,她是爱他的,最起码她曾经爱过他!

我热切地亲吻她的手,但她却将手抽回去,不是猛烈的,而是温柔的。

“您要救他的!”我向她请求。

但是女王那惊鸿一瞥的感情丰富时刻已过。她一字一句地说:“蕾蒂丝,我看在列斯特的份上才接见了你。但是即

使他现在跪在我面前向我恳求,我也不能应允。

现在你的儿子……和你丈夫……已经没有任何方法可救了。他们太过分了,即使我愿意,我也不能停止他们受刑。

有时候人只能往前瞳,不能往回看,艾塞克斯存心毁灭自己,眼睁睁地走到这步田地,我势必得签他的敕死令,你我两

人必须向这孩子说再会了。“

我猛地摇头,我想我已被忧伤冲昏了头。我跪下去吻她的裙边。她垂眼俯视我,当我抬眼望她时,她脸上闪过一丝

怜悯,接着她说:“平身,我很疲倦,再见了,蕾蒂丝,我认为我们两个和那两个我们所爱的男人之间是一桩奇异的遭

遇。是的,亲爱的,我们爱过两个男人,一个已经不在了,另一个也很快就要离开了。事已至此,无法回头了。未来如

何,便是如何。”

她脸上的忧伤使她看起来何等苍老!

我正要再恳求,她却摇摇头,转身离去。我被遣退。无计可施,只得回到马车上乘车回家。

我不愿相信她不肯宽容,只告诉自己,到了要签发他的敕死令时,她必定不会签。我从她脸上看得出她爱他,自然,

不若她爱列斯特那么深,但是她仍然是爱他的。我的希望仍然很大。

她签了敕死令,我心神混乱,可是她又取消了,我真是快乐,但是快乐得多么短暂!她又改变了主意,显然是受了

她的大臣所怂恿。

她又签发一次敕死令,这一次她没有取消。

二月二十五日,星期三,我的儿子身着黑衣袍自伦敦塔的狱房中走出,被领到凯撒塔上的高等法庭。

他将头伸到处刑台上,一边仍不断祈祷。

伦敦城为一片哀悼所笼罩,为他行刑的刽子手被暴民捉住,几乎要被杀死时才被救出。可怜的人,百姓好象认为这

种结果是他的错!

女王远离众人,为他哀悼。我待在这中,等待我丈夫的消息。

艾塞克斯死后约一星期,可怜的克里斯多夫也被判决有罪,在三月十八日被送到塔山遭到砍头。

第十七章庄园老妪

错怨谁?

唯有说罪有应得,行正路,祛邪恶,我的琵琶也将奏出清音,若手指轻弹,不若往昔,莫怨琵琶。

——汤玛士。韦艾特(一五0 三——一五四二)

于是我再度成了寡妇,也失去了傻事做尽的爱子。我那年轻的丈夫,一向能给我安慰,却也随他去了,我必须过新

的生活。

所有的事都变了,女王再也不故扮年轻,我已六十岁,她必定六十八岁了。两个老女人,不会再在乎彼此。但列斯

特和我秘密交往并且秘密结婚,这些似乎是不久以前的事。

我听说她悼念她所爱的人,最主要的是列斯特和艾塞克斯,她也为伯雷、哈顿、韩尼兹等人哀伤。现在已经没有人

和他们一样了。据说她曾如此说,只因从前她有如女神,而他们有如神祗,但现在她只是个老太婆。

艾塞克斯死后两年,女王驾崩。她的皇威至死仍不减当年,虽然她生过数次重病,但只要病痊愈,她便会骑马出巡,

让百姓见到她。后来她感冒,决定到她认为最隐蔽的理察蒙宫去。感冒日渐严重,但她仍不愿上床,赛俊求她上床休息,

说若要使百姓满意,她必须上床,她以庄严的口吻说道:“小东西,‘必须’这两个字不能对君王说。”由于她无法站

立,她要人拿垫子来,躺在地板上。

听说她将死,全国一片肃穆。那个二十五岁的红发女郎到塔中,宣布将为英国努力的决心,似乎还只是一年前的事。

她确实做到她的诺言,不忘职责。她将国家置于第一,爱情、列斯特、艾塞克斯,均在其后。

待她实在病重,才不得不被抬到床上。

一六0 三年的三月二十四日她终于崩殂,此时正是天使报喜节的前夕。

她连死亡的时间都选择得妥妥当当。

他们全走了——那些使得我生命多彩多姿的人,全已不在!

我已成为老太婆,作人家祖母了,生活平淡多了。

苏格兰的詹姆士六世登上英国王位,成为詹姆士一世,他给人的印象并不十分良好。昔日伊丽沙白朝廷的光辉已逝,

我也无意于新朝宫之事。

我回到杜雷顿庄园,过得农妇的恬谈日子,对我而言,这几乎如同新生。别人仍记得我是艾塞克斯之母,列斯特之

妻,不多久以前,我竟过着俨如女王的日子。

孙儿们时常来看我,我对他们很感兴趣,他们也喜欢听我讲过去的故事。

那些年里,唯有一件事使我心烦。就在女王逝世的那年,列斯特和陶乐丝。雪非尔所生的罗勃。杜雷想尽一切办法

证明自己父母曾行合法婚礼,自然我不会任他得逞,一旦如此,我所继承的遗产将被抢去大部分。

那是很不快的事件,这类事情总这如此,尤其还要担心他所举出的事会是真的。

这家伙坚称他父母曾行过合法婚礼,他确是列斯特的婚生子。

他本和艾塞克斯在卡地兹,事情是在他成了鳏夫后回来才起的。因为他再娶的妻子是一个很有势力的史东雷爵士,

汤玛士。雷的女儿,汤玛士怂恿他将此事闹到朝廷里,他果然照作,我很高兴他的阴谋未能得逞。他一怒之下,申请离

开英国三年,随身带着他美丽的表妹,令表妹化装成男孩,假装他的童年仆。于是就这样他离开了英国的妻与子,再也

没有回来,由此可见他是个多不负责的人。

潘乃珞仍过着多彩多姿的生活,艾塞克斯死后,李区爵士和她离婚,她便和孟焦结婚。这次婚事引起许多争论,因

为主持婚礼的是孟焦的私人牧师劳德,许多人说劳德无权为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证婚。劳德多年均为了这次婚礼阻碍了他

大好前程而哀悼,不过后来他仍旧声名大噪。

可怜的孟焦,虽然声誉颇高,当上了德逢夏伯爵,可是他婚后并没有活多久。

一六0 六年,女王逝世十二年后,他便死了,潘乃珞一年之后也死了,为我留下几个外孙。

我最具活力的女儿死去,而我仍然活着,说来很奇怪。但我命运如此,我时常想,我或许可以永远活下去。

桃珞西死于一六一九年,是她丈夫被释放前三年。他因为牵涉到“枪药密谋”

而被判终身监禁,囚在伦敦塔中,家产也全被没收。关了十六年,他的女婿才设法使他被释。他和桃珞西婚姻十分

不美满,桃珞西时常为躲他而逃到我这里,她死时我已近八十。

在漫长的一生中,我已见过够多的事,包括渥特。拉雷的步向刑场。他无法象讨好伊丽沙白欢心那么讨詹姆士欢心,

他将颈子放在砍头台上时曾说:“头落地又何防?只要内心坦坦荡荡!”这真是聪明勇敢的话。

我常坐在杜雷顿庄园的房里,想着拉雷那英俊、自负的神情。

国王死了,其子查理士继位,新王精神饱满,我见过他一、二次,他确是个很有威严的人。但在新王的治理下,和

生活在伊丽沙白时代大不相同。事实上,再也不会有人和她一样了。若她见到心爱的英国落入三位史都华王手中,她会

多么悲伤!

君权神授!这口号我们时常听说,女王自然也相信,但是她知道国君之治,仍有赖百姓的意愿,只要可能,她绝对

会迎合百姓的心理。

詹姆士……查理士……他们怎么会知道最最俊美的男子围绕着女王的那段光辉灿烂日子?飞蛾围绕着燃烛,唯有最

聪明的才懂得不使自己的翅膀被烧焦。她的情人有许多,他们也都爱她,但她真正心之所系的仍在英国。

她一死,我生命中的活力也被带走了。说也奇怪,因为她恨我,而我更不能说我喜欢过她,但她是我生命中的一部

分,和列斯特一样,因此他们去了,我的一部分生命也随之而去。

我,蕾蒂丝、艾塞克斯伯爵夫人、列斯特伯爵夫人及克里斯多夫。布朗的遗孀,现在却是个住在杜雷顿庄园的安详

老妇,照顾佃户,乐善好施,弥补年轻时孟浪的日子,以确保自己上得了天堂。可怜的克里斯多夫!实在说来他并不算

我丈夫,自从列斯特列后,我已不再光荣地活着了。

我眼见这些人掠过某一段时空,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而后逝去。

我已写完了过去的故事,似乎重新活过一样地清晰,我不免觉得那些仿佛才是昨天的事。每当我闭上眼睛,我都会

觉得当我睁开眼睛,我将看到列斯特弯下身抱起我要吻我,要挑起我们两人均觉得无法抗拒的欲望。我也会想象自己在

女王的化妆间,而突然间被女王在手臂上捏了一把,因为我心不在焉地忘了为她拿襞襟。

我看到我们三个人:伊丽沙白和列斯特并肩而立,我站在他们后面……我对他们的重要性,和他们对我的重要性同

样大。接着,我又看到艾塞克斯、女王和我的影像。

但他们全都走了,只有我,仍然苟延残喘。

我已经是九十多岁的高龄了,因此偶尔沉迷于过去,别人也会原谅我。

我最喜欢孙子艾塞克斯来的时候,他很有毅力,谨慎地追寻正义,善尽其责,任劳任怨。但他不追求名利,他是个

伟大的军人,极象他父亲。

我希望孙子快点来看我。或许他会回来过圣诞节,到时我便可以见到他了。他告诉我许多国王、国会和教会的问题。

他认为国王和国会会有起冲突的一天,而他不赞成国王这一边。

我对他说,他说话和他父亲一样,不假思索,冲口而出,但是事实上他却不是不用脑筋的人。他坐在我的面前,双

臂交握,眼望着未来。

我多希望今年圣诞节他能来!

一六三四年圣诞节清晨,她的女仆到她房中,发现她平静地睡着。

她已死去。

列斯特列死于四十六年前,伊丽沙白死于三十一年前。

她享年九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