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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本书的另一个书名是《他痴狂,为了地老天荒》

她逃婚了,为了躲避一场丑陋的婚约,却在阴湿脏乱的码头上撞上她的未来。那男人,看似落拓寒酸,却是农庄主

人。对于这意外而来的新娘有独特的宠爱与痴狂,她却为了让其所爱,而毅然带着怀孕离开他。

在异地,她凭着机运、朋友和毅力,独立抚养女儿,开辟自己的新天地。他仍痴痴地等待,等待他地老天荒的执着。

翻译陶筱清;本书作者另一笔名为茱蒂。德佛奥。

第一章

  魏氏庄园是一幢坐落于两亩花园间的小型建筑,没有虚饰的门面,而是十八世纪末典型的英国绅士住宅。只是,明眼人只需一看。便会发觉这幛建筑的承梁已经断裂,烟囱已经破损,而许多油漆部分也已经开始剥落,显然屋主已遭遇到经济困难。

  此时,整座屋子只有餐厅是灯火通明的,而且就像整栋建筑一样,此处也隐隐可见各种忽略的痕迹,不过对于坐在餐桌一边的魏蕾妮而言,她并无视于任何缺陷或瑕疵,因为她两眼一直胶黏在她对面的绅士身上,眼眸内也充满了爱慕的光芒。

  贝法罗抬高手腕,不让绉褶的袖口沾上烤肉汁,然后姿势优雅地取用一小片烤肉,由于蕾妮一直盯着他,他勉强报以一丝浅笑。

  “不要瞪着人看,吃你的晚餐啊!”牛强纳责备了他的外甥女一句,才把注意力移开,“法罗,你刚刚谈到打猎的事,后来到底怎样了?”

  蕾妮努力将视线停驻在盘子上,甚至勉强吃了几口晚餐,不过她却仍然心猿意马,食不下咽。她不明白,正当她所爱的男人这么靠近她的时候,她舅舅怎能指望她镇静如常的照样吃晚餐?她又从她又长又密的睫毛下,偷偷审视着她的未婚夫,在她眼里,她未婚夫可以说是完美的化身:贵族的面孔、优美的身材、无懈可击的仪态,再加上迷人的金发蓝眸,简直找不出一丝缺点。

  当蕾妮情不自禁地长叹一声时,她舅舅瞪了她一眼,法罗则用餐巾微微拭了一下嘴角。

  “也许我未来的小新娘希望到月色下散散步吧?”法罗静静建议着,他的发音字正腔圆,声音也低沉柔和。

  蕾妮内心一颤,小新娘,下星期的这时候,她便是法罗的妻子,可以将法罗拥为己有,任由她疼,任由她爱了,她一时激动讲不出话,只知道呆呆地点点头。当法罗伸出手臂让她牵扶时,她差一点扣住他的手臂,将他紧紧带入自己的怀里,她想引吭高歌,也想翩翩起舞,但是在舅舅戒备谨慎的眼神下,她只敢端庄地随法罗走入清爽的春夜里。

  “你应该穿一件披风才对。”法罗评论道。

  “哦,我不冷。”蕾妮倚近他一些,“我不希望浪费一分一秒和你相处的时间。”

  法罗似乎想说什么,但临时又改变了主意,将视线移开,“今晚吹的是海风,所以比昨晚冷!”

  “哦,法罗。”蕾妮感叹道,“再过六天我们就要结婚了,我真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女孩。”

  “嗯,大概吧!”法罗掰开她握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坐下来,蕾妮。”他用不耐而懊恼的语气命令道。

  “我情愿再和你走一走。”

  “我们还没有结婚,你就不听话了吗?”法罗直视她又圆又大,充满信任的双眼,因为蕾妮的所有感觉和想法都清晰地反映在这双无邪的大眼睛中,其实他觉得蕾妮算是相当漂亮的女孩,只是她的天真和孩子气却经常使他联想到摇头乞怜的小狗。

  蕾妮不敢违抗地坐了下来,她觉得法罗今晚说话的口气特别像她舅舅,而她一向是在舅舅的严厉管教下长大的,因此早已学会了谦卑和驯服。

  法罗走开几步才开口道:“婚礼都准备好了吗?”

  “强纳舅舅一手包办了。”

  “当然啦。”法罗嘟嚷着,“那我下礼拜回来参加婚礼。”

  “下礼拜,”蕾妮跳了起来,“你还要走吗,法罗?我以为我们......我......”

  法罗没有理会她的抗议,只是再度伸出自己手臂,“我们该回屋里去了,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可以再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结婚。”

  蕾妮还想抗议,但是法罗的眼光让她识趣地闭上了嘴,她一再提醒自己,要记住礼貌,不要多嘴,不要让她所爱的人挑出什么毛病。

  他们进屋后,法罗和她舅舅立即将她遣回楼上卧房了,她不敢有任何异议,因为她害怕法罗又提出取消婚礼的建议。

  一回到卧室,蕾妮立即迫不及待地渲泄出她满怀的情感,“他实在太完美了,玛塔,”她向她的女仆倾诉道,“你有没有见到他穿的锦缎?我觉得只有真正的绅士才会穿这种布料,还有他的姿态,哦!他每件事都做得那么正确,那么完美,我多希望我能像他一样,对自己充满信心,而且一举手,一投足都教人挑不出毛病。”

  玛塔皱起眉头,“我觉得,一个男人除了外表以外,应该有更重要的地方,”她用西部乡下的口音评论道,“站好,我替你脱衣服,你应该上床了。”

  蕾妮驯服地照做了,她暗忖,她将来一定要当个重要的人,她有着她父亲遗留给她的钱,又有她钟爱的人当她丈夫,她相信在这两者结合之下,一定可以让她在伦敦维持一个高尚的家,又可以举办最时髦的宴会,而且可以有一处乡间的别墅让她和法罗徜徉其间。

  “不要作白日梦,快点上床吧,”玛塔训令道,“你总有一天会醒过来的,蕾妮,到时候你就会发觉这个世界不是鲜花美酒做成的。”

  “哦,玛塔,”蕾妮笑道,“我不是像你所想的那么笨,我不是得到法罗了吗?别的女孩能做到这一点吗?”

  “别的女孩没有你爸爸的钱,”玛塔咕哝着,把被子盖在蕾妮纤细的身体上,“睡觉吧,继续你的美梦!”

  蕾妮柔顺地闭上眼睛,不过,她脑海内一直萦绕着玛塔的话,久久无法释怀,她爸爸的钱,法罗怎么会看中她爸爸的钱呢?玛塔是乱说的,法罗爱的是她,而不是......

  但她想来想去,竟想不出法罗说过任何有关彼此感情的话时,她惊恐地坐了起来。她依然记得法罗那晚在月色下向她求婚时,他只吻了自己额头一下,而且一直在谈他几世祖先遗留下来的古堡。

  她掀开棉被,默默走到穿衣镜前,在月光下,她琥珀色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稚气,根本不像一个十八岁少女的眼睛,至于她的身材,则总是隐匿在她舅舅为她选择的各式宽松衣服中,尤其现在,她的高领长袖白麻睡衣,更显示不出她任何妩媚的地方。

  法罗究竟看中她的那一面呢?她不禁开始怀疑起来,他在衣服的掩饰下,怎么知道自己也有世故而优雅的一面呢?她努力装出一个挑逗的笑容,并把睡衣拉下肩头,对了,如果法罗见到她这副模样,就不会老像父亲一样在她额头亲一下了,当她想到法罗发觉他的小新娘摇身一变,由拘谨变得开放时,她不禁淘气地吃吃笑了起来。

  她先确定玛塔的房门已经关上,随即穿上拖鞋,悄悄往楼梯下走去,她决心假藉一个理由,让法罗见到她穿着露肩睡衣的模样,虽然她舅舅必定会光火,不过能见到法罗惊喜的表情便值得了。

  她下楼后,发觉通往客厅的门仍然敞开着,客厅内灯光摇曳,谈话声也不时流泻而出,当蕾妮见到烛光下法罗英姿勃勃时,她一时屏息止步,痴望不已,直到他们二人的对话五飘入她耳际,她才不由自主地聆听起来。

  “你看这个鬼地方,”强纳狠狠埋怨着,“昨天我在看报时,有块泥灰正好掉在我头上。”

  法罗望着杯中的白兰地,“你的恶运就要结束了,等你拿到钱以后,你就可以大修特修了,要不然也可以买幢新房子,而我呢?我这一生就这样被绑住了。”

  强纳哼了一声,又替自己斟满酒,“听你口气,好像要关进监牢似的,告诉你,你应该感激我替你安排的这个机会才对。”

  “感激?”法罗嗤之以鼻,“你替我安排了一个没有大脑、没有知识、而又笨手笨脚的小孩,你还要我感激?”

  “算了吧!有些男人想娶她还求不得呢!她长得漂亮,而且她的单纯也有不少男人特别喜欢呢!”

  “我又不是其他男人。”法罗警告道。

  强纳丝毫不以为意,“是啊!”他淡淡地回答,“所以我才会找到你啊!”他把手中第三杯白兰地灌下肚,才转而面对法罗,“算了吧!我们不要争了,我们应该庆祝才对啊!”他举起一满杯酒,“敬我亲爱的妹妹,感谢她嫁到了一个有钱人。”

  “是应该敬她早赴黄泉,把所有财产留给你才对。”法罗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对了,你确定没有弄错你妹夫的遗嘱吧?我可不愿意娶了你外甥女以后,才发觉白忙一场。”

  “我怎么会弄错,”强纳抗议道,“我过去六年等于就住在律师的办公室,告诉你,我记得一清二楚,她在二十八岁以前不能动那笔遗产,除非她没有满二十三岁就结婚,而且最讨厌的是,她没有满十八岁还不能结婚。”

  “当然讨厌啦,否则你六年前就已经把她嫁出去了。”法罗揶揄道。

  强纳咯咯笑了几声,并把杯子放了下来,“谁知道呢?我觉得她现在和六年前也差不多。”

  “如果你不是一直把她关在房子里,她就不会长不大,也不会言语乏味。天哪!我一想到新婚夜就害怕,她八成会像三岁大的孩子一般,又哭又闹的。”

  “你少埋怨了。”强纳咆哮道,“你赚到的钱,足够维护你的城堡,而我呢?我照顾她六年,才不过分得一杯羹。”

  “照顾她?你一天到晚泡在俱乐部,你什么时候照顾她来着?”法罗重重叹口气,“看来,我以后只好把她留在乡下,一个人到伦敦去了,幸好我弄到的钱也够我享受的了。不过,不能把朋友请到自己家里也是件麻烦事,我在想,或许我该另外找个有实无名的太太,因为我怀疑你那外甥女没有管家的能力。”他瞄强纳一眼,发觉强纳脸色苍白,两手则紧握着酒杯,连关节都泛白了。

  法罗迅速转身,发觉蕾妮站在客厅门口,她正以不敢置信的眼神凝望着他们,他立即装做没事似的,把酒杯轻轻放了下来走向她。

  “蕾妮,”他柔声道,“你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

  “不要碰我。”蕾妮低语着,两眼含着泪水,两手紧紧握拳。

  “蕾妮,你听我的话。”

  蕾妮猛然面对他,“你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刚刚才讲过那种话,现在你还敢命令我吗?”她又望着她舅舅,“你们休想弄到我的钱,你们听见了吗?你们谁也别想骗到我一分钱。”

  强纳渐渐恢复了自持,“你想怎么样?”他狡黠的笑着,“如果你不嫁给法罗的话,你五年内也得不到遗产,过去六年你一直靠我的收入生活,而我警告你,如果你拒绝嫁给他,我就把你扔到街上去,反正你对我也没有用了。”

  蕾妮两手扶着额头,企图清理自己紊乱的心思。

  “理智一点,蕾妮。”法罗将手放在她肩上。

  蕾妮退开他的接触,“我不像你讲的。”她喃喃说着,“我不是没有头脑,我会做事,我不一定要靠别人照顾。”

  “当然啦!我相信你。”法罗安抚道。

  “你别理她。”强纳叫嚣道,“你跟她讲理是没有用的,她根本就活在梦中,和她妈妈一样。”他掐住蕾妮手臂,“你知道过去六年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吃我的,穿我的,事实上你自己有几百万遗产,我却一点都沾不到,即使今后继承遗产,我也没有把握你会分我一镑。”

  “我当然会给你,你是我亲舅舅。”

  “哈,”强纳把她推到墙上,“你看中的那个一文不值、虚有其表的花花大少,他五年内就会把你所有遗产用尽当尽了,我才不会那么傻。”

  “你住口,”法罗怒吼道,“你是说我......如果是的话......”

  强纳根本不理会他,而继续威协道,“你选择哪一样?选他,还是马上给我滚出去?”

  “你不能......”法罗制止道。

  “我有什么不能的?我就是要这样做,我才不想再白白养她五年呢。”

  蕾妮晕眩地望着她面前的两个男人,内心却在泣血,她的法罗,她怎么会错得这么离谱?法罗根本就不爱她,他只是要自己的钱,当他谈到他俩的婚姻时,就好像是在进行一件交易般那般冷酷。

  “你回答啊。”强纳催逼道。

  “我去收拾行李。”蕾妮耳语道。

  “休想,那些行李都是我花钱买来的。”强纳讽刺道。

  蕾妮犹豫了片刻,“那我就走。”她静静地回答,强纳说得不错,她是很像她妈妈,她妈妈曾经反叛家庭和一个小商人结了婚,不过就凭着他们夫妻的努力,他们创造了无比的财富,如今,她父母虽然因船难过世六年了,但是她仍然具有她母亲冒险犯难的个性,只是她一直没有施展的机会而已。

  “蕾妮,你要现实一点。”法罗劝阻道,“你能走到那里去呢?你又不认识任何人。”

  “你要我留下来嫁给你吗?”蕾妮反问道,“你不怕娶到一个又没知识、又没有头脑的妻子吗?”

  “让她走,”强纳嘲讽道,“等她见识到真正的世界,她就会回来的。”

  在她舅舅充满仇恨、与法罗充满轻视的眼光下,蕾妮的自信迅速瓦解,她趁自己即将跪下之前,飞快奔了出去。

  在黑夜里,海风不断吹拂着树梢,平添了几抹诡异的气氛,蕾妮鼓起勇气,盲目地往前走去,她拒绝去想她身穿睡衣,走在众人面前的事实,她只是暗自发誓,有一天她一定要衣锦荣归,让法罗跪在她面前向她示爱,她要在举办宴会方面施展出她的才华,使她远近驰名,甚至成为皇家上宾。她要以她的美貌、她的才智征服群伦,让每个个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阴冷的海风终于吹醒了她的幻梦,她走到一排铁栏前,茫然地停下了脚步,她自小生活在“家”的城堡中,陪伴她的只是成群的女仆与一连串的家庭教师,因此即使是住在家附近,她也半生不熟,她两手掩住脸庞,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了,黑夜中,她又身穿睡衣,她能如何呢?

  当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时,她抬起头,嘴角也泛出微笑,一定是法罗追来了,她兴奋地转过身,仓卒间,袖子钩到了铁栏杆,一直裂到领口,她顾不得一切,飞快往脚步声传来处奔去。

  “嗨,小姐,”一个穿着破旧的年轻人招呼道,“你是来欢迎我的吗?啊!你都准备好要上床了啊!”

  蕾妮连忙退开身,慌乱之际,竟被自己衣摆绊了一下。

  “你不要怕嘛,”那名男子笑谑道,“我不会逼你的。”

  蕾妮没命地往前跑,心跳也急剧加速,她不知道自己跑向何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跑离危险或跑向危险,当她跑进一处小巷,停下来喘气时,她终于注意到后面并没有脚步声追来,她虚脱地往墙上一靠,并连连喘息不已,在一片寂静中,她可以呼吸到带有咸味与腥味的空气,也可以听到海鸟的鸣叫声,虽然她并不确定自己身处何方,但是她却可以猜想,一定离大海不远了。

  她整理了一下乱发,并把扯被的睡衣拉拉好,准备到附近先找一处地方过夜,不料她刚走出小巷不久,便听到后面传来几个男人的笑语声,随即她的手臂便被握住了,她用力挣扎着,结果另外两个男的也先后捉住她的睡衣,一拉一扯间,睡衣便成了三片。

  “不要。”她退后着,并反身朝前面跑去,后面三个男人穷追究不舍。

  她一面跑,一面回头看了一下,只见那三个人不疾不徐地跟在她后面,似乎在捉弄她,而并非急于追上她,她心慌地继续跑,不料却突然撞上一片肉墙,把她弹了回来,重重摔在地面。

  “崔斯,”一个男人戏谑道,“你把她撞得金星直冒,快要断气了。”

  一个庞大的阴影盖住了蕾妮,随即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问道,“你受伤了吗?”

  蕾妮还没有回过神,便被一双强壮而有力的手臂从地上抱了起来,她实在太疲倦,也太害怕了,因此根本顾不及礼仪与规范,而本能地将脸埋在那个抱她的人的颈窝中。

  “我看你今天晚上有事做了,”另一个男人咯咯笑道,“我们明天见吧!”

  “或许吧,”那个抱着蕾妮的男人回答道,“不过,我也许要到船开以前才会出来。”

  在一阵哄然大笑声中,那些男的分道扬镳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蕾妮不知道她身处何处,也不知道和谁在一起,她只知道她感觉到安全,彷佛恶梦乍醒似的,突然,一片光亮使她更紧闭着眼,也更往那人的颈窝钻去。

  “你抱着什么啊,崔斯先生?”一个女人声音问道。

  蕾妮觉得那人咯咯笑着,“送点白兰地和热水到我房间来,还有肥皂。”

  那人轻松地把蕾妮抱上楼,彷佛蕾妮轻如羽毛,毫无重量,当他忙着点蜡烛时,蕾妮已经沉沉几乎睡着了。

  那人温柔地把蕾妮放在床上,让她的背垫着枕头,“好啦,我可以看你了。”

  当那人好奇地审视着蕾妮时,蕾妮也第一次见到了她的救命恩人,只见那人生着一头浓密而柔软的头发,下面还配着一张漂亮的脸孔,他的眼眸是深棕色的,此刻正闪烁着笑意,此外他的唇形也十分美丽,使人顿生非非之念。

  “满意了吗?”那人刚刚问完,枕上便传来一阵悉嗦声。

  这人是蕾妮所见到最魁梧的人,当然,这种身材并非时髦,但是却给人一种兴奋神奇的感觉。此外,这人胸脯宽阔厚实,几乎是她的两倍,也难怪他两臂孔武有力,紧包在长裤上的大腿也是那般雄壮结实,蕾妮见他穿着一双及膝的高筒鞋,不禁多瞄了两眼,因为这是她以前所未见过的。

  “来,我要你把这个喝下去,喝下去以后,你就会觉得好多了。”

  蕾妮猛然喝了一口,顿时觉得辛辣无比,那人又连忙劝她慢慢喝。

  “你冻得像冰一样,喝完这杯白兰地,你就会暖和起来的。”

  蕾妮果真觉得暧起来,此外,房间内的烛光与那人沉静中散发着的力量也在在使她感到安全无忧。“你说话声音怎么这么奇怪?”她柔声问道。

  那人两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其实我觉得你的话才奇怪呢,我是美国人。”

  蕾妮睁大眼睛,一时觉得兴奋刺激而又有些害怕,她曾经听过一些有关美国人的传说,说他们背叛了自己的祖国,而且一个个野蛮无比。

  那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思想,但是并没有说什么,他用湿毛巾抹上肥皂,然后替蕾妮擦拭脸部,他的动作轻柔体贴,虽然他的手掌几乎比蕾妮的脸还大,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那么自然贴切。

  当那人替她擦拭两脚和两腿时,蕾妮俯视他颈项间微带鬈曲的头发,忍不住用手指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粗硬而干净,使人觉得他连头发都蕴含着力量。

  那人站起身来,顺手执起蕾妮一手,亲吻她每根手指,“穿上吧,”那人扔了件干净衬衫给蕾妮,“我到楼下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我看你已经饿坏了。”

  那人走后,整个房间顿时空洞起来,蕾妮站起身,发觉自己摇摇晃晃,似乎晕晕欲醉了,她舅舅从来不让她沾酒,因此她一点酒量也没有,想到她舅舅,反使她想起了那段丑陋的回忆。她暗忖,如果她带着一位高大英俊的美国人回到家里,不知道法罗和她舅舅会做何想法?她觉得那个美国人,只凭藉他的身材便可以排除万难,为所欲为了。

  她换上身长及膝的干净衬衫爬进棉被时,她的心情已经恢复乐观了,她幻想着该如何重建家园,把它改造成一幢壮丽的建筑,她也想像着那个美国人也将永远变成她的朋友,甚至来参加她和法罗的婚礼。当然,他必须先学会上流社会的礼节,不过,也许法罗可以教他。

  她终于坠入了梦乡,嘴角还带着一抹浅笑。

  崔斯捧着一大盘食物回到了房间,不过推了蕾妮半天,蕾妮反而缩进棉被里时,他索性一个人大嚼起来,他今天下午一直和他的几个美国朋友在酒馆庆功,庆祝他们安全抵达英国,也庆祝崔斯的生意顺利完工,他很高兴再过一星期,便可以返回维琴尼亚了。

  他没有料到,当他们从酒馆出来,正在商量到那里去泡妞时,这个女孩子却撞上了他,这个女孩漂亮、年轻,而且给人一种清纯的感觉,使他一直猜不透她怎么会三更半夜在外面跑?而且还穿着一件扯破的睡衣?莫非这女孩刚刚被雇主踢出门?还是她想尝试当阻街女郎而临阵脱逃了?

  他把盘中食物解决了大半,才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不管这女孩有什么问题,他都不需要替她烦恼。她反正并不反对和他共度良宵,他只需好好享受,明天再送她回街上去就可以了。

  他卸下衣物,钻进棉被,然后将那个女孩搂进怀里,那个女孩先是有气无力的,不过当他两手探索至衬衫内侧时,那女孩便半醒过来了。

  蕾妮感觉一双温暖而有力的大手正抚揉着她身体各处,宛如作梦一般美好而神奇,她一直渴望著有爱,但是自从她父母过世后,她便生活在感情的沙漠里,她格外渴求着这份爱的感觉,在脑海深处,她依稀感觉到一种创痛,她不知道什么事让她伤害至此?无论如何,她都希望能遗忘那种创痛的感觉,而掌握着此刻这种奇妙的感觉。

  半醒半睡中,她感觉到身上的衬衫全然被除去了,当她柔软而敏感的胸部接触一个布满茸毛而坚实的胸脯时,她不禁因兴奋而喘息起来,接着温暖的嘴唇在她面颊上,眼脸上、头发洒满上亲吻,最后则落到她的嘴唇上,蕾妮从来没有吻过任何男人,但一试之下,她便喜爱上了,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开启了,随之而来的则是一阵濡湿而甜蜜的感觉。

  当崔斯把她拉得更近时,她不禁勾住了他的脖子,也自然地更贴紧他身体,她喜爱崔斯庞大的体型,也希望能接触他的每一部分。

  在崔斯忘情的抚弄下,蕾妮也曾突然惊惧起来,想要推开他,但是崔斯早已在酒精的后劲与蕾妮的热情间丧失神智了,当崔斯再度将嘴唇盖在她唇时,蕾妮终于忘了抗拒,而本能地蠕动起来,并邀请着崔斯进一步的亲吻与抚触。

  当崔斯压在她身上,准备占有她时,她第一个感觉是崔斯虽然魁梧但是却出奇的轻,不过当一阵疼痛袭来时,她立即睁开眼睛,原本热情如火的感觉也遂然消褪了,她用力推着崔斯,但是她的力量有如螳臂挡车,徒劳无功。

  崔斯此时已陷入情潮汹涌,理智尽失之境了,因此根本没有注意到蕾妮的抗拒,他体内有如排山倒海般的情欲不断冲击着他,驱策着他,使他忘情地攫取着,进占着,一直到他感觉到一层意外的障碍,他才骤然恢复一缕神智,意识到他正犯错,不过他已蓄势待发无法遏止了,他迅速占有了蕾妮,只是他的激情却消逝了大半。

  他精疲力尽地趴在蕾妮身上,而他身体下娇小、柔弱的躯体亦开始因啜泣而颤抖起来,他可以感觉到颈侧一边濡湿,其中有着蕾妮的泪水,也有着他的汗水。

  他没有去看他方才占有的女人,而翻下床开始穿衣服,在晨曦初透下,他一时迷糊的意识从没有如此清醒过,他套上衬衫,还没有扣上钮扣,便反身去看床上的女人,只见她躲在被子里,只有头发露在外面。

  崔斯尽可能温柔地坐在床缘,然后静静问道,“你是谁?”

  蕾妮没有回答,只是摇头,然后放声痛哭。

  崔斯叹了一口气,干脆把蕾妮扶了起来,并帮她把被子围在赤裸的胸前。

  “不要碰我,”蕾妮吼道,“你已经伤害我了。”

  崔斯一震,然后皱起眉头,“我知道,我很抱歉,不过……”他声音加大了,“见鬼,我怎么知道你是处女?我还以为你是……”他说不下去了,因为蕾妮两眼中的纯真否定了他原先的想法。

  他怎么会认为这女孩是个阻街女郎呢?也许因为昨晚她衣衫不整,或者光线不好吧?也或许因为他昨晚喝了太多威士忌吧?不过在光天化日下,他却看到了他昨晚所没见到的一切,这女孩即使裸体坐在他床上,头发也蓬松地披散在两肩,但是仇仍然散发着一种优雅而高贵的气质,这种气质是英国上流社会人士所独具的,虽然处于紧急时期亦依然故我,愈见发抒,当他想到自己一时不察。竟把某位爵士的女儿玷污时,他开始感到事态的严重。

  “我想,我现在再道歉也已经于事无补了。”他开口道,“不过,如果我能向你父亲解释一下的话,我相信他一定会……”他又说不出口了,他父亲可能谅解吗?

  “我父亲已经死了。”蕾妮坦言道。

  “那我去跟你的监护人解释。”

  “不要,”蕾妮脱口而出,她这样了怎么能回去面对她舅舅?尤其,她怎么能让这个高大的美国人向她舅舅承认他们所做的一切?“如果你能帮我弄件衣服,我自己会离开的,你不需要带我到任何地方去。”

  崔斯似乎考虑了一下,“你为什么三更半夜在码头上乱跑?像你这样的孩子……”当他见到蕾妮的表情时,他不禁微笑了,“对不起,我是说像你这样的少女,可能没有见过码头吧?”

  蕾妮昂起下巴,“我有没有见过码头不关你的事,我只是向你要一件衣服,简单一点的----如果你能买得起的话,然后我马上就会离开了。”

  崔斯又笑了,“我大概还买得起一件衣服吧,不过我不能把你放出去,扔在一群野兽手里,你难道忘记昨天晚上的事了吗?”

  蕾妮眯着眼瞪他,“还有什么事会比你昨天晚上做的还要可怕?”她用手蒙住脸,“以后谁还会要我?我已经被你毁了。”

  崔斯坐近她一些,取下她两手,“很多男人都会要你的,甜心,你是最甜蜜、最热情……”他硬生生地把下面的话吞下去了。

  蕾妮猜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是野蛮人,我早就听说殖民地的人没有任何操守观念了,在街上随便抓到一个良家妇女就拖进自己房间,还……还干那种可怕的事!”

  “你说话客气一点好不好?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昨天晚上是你自己撞到我身上的,当我想扶你起步时,你还自动投怀送抱,你还好意思自称良家妇女吗?还有昨天晚上的事,你在扯我头发,还有用手摸我的时候,你那时候怎么不觉得可怕?”

  蕾妮被他讲得张口结舌,两眼直瞪。

  “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这些话吓你的,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事实真相。如果我早知道你是处女,而不是妓女,我是不会碰你的。不过既然事实已经做了,我也的确碰了你,我就应该对你负责!”

  “我……我不要你负责,我自己会照顾我自己。”

  “就像昨天晚上吗?”崔斯扬起眉头,“幸好你昨天晚上是碰上我,否则你的后果就很难说了。”

  蕾妮楞了一下,才脱口骂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傲慢?这么岂有此理?我碰到你以后没有一样事是好的,而且我情愿流落街头也不愿和你这样的疯子、色狼关在一起。”

  崔斯两眼内闪烁着,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刷刷自己头发,忍不住轻笑了两声,“天哪!原来英国淑女也会诅咒人的。”他逡巡着蕾妮光裸的肩头,又冲着她笑笑,“你知道吗?我还满喜欢你的呢?”

  “但是我不喜欢你。”蕾妮恼怒地回嘴道,她总觉得这个男人实在太无知,太不了解别人了。

  “我先自我介绍吧,我叫史崔斯,是维琴尼亚来的,我很高兴认识你。”崔斯礼貌地伸出右手。

  蕾妮故意将两臂叉在胸前,并别过脸去,也许她不理会这个叫崔斯的,还故意对他无礼,他就会让自己走吧。

  “好吧,”崔斯站起身,“随便你好了,不过有件事我先讲明白,我是绝对不会把你一个人放回利物浦码头的,你要嘛就告诉我你住在那里,谁是你的监护人,要嘛就待在这个房间里。”

  “你不可以这样,你没有权利。”

  崔斯像高塔一样凌驾着她,神情也一片严肃,“我昨天晚上就赢得这项权利了,我们美国人从来不推诿责任,而你从昨晚起便落入我的保护范围了,我必须找到你真正的监护人,然后把你安全的送回他手中,”他一面自顾自地开始整装,一面从镜子打量着那个小女孩,他一直想不透这个女孩为什么不肯吐露自己的真正身份?他穿上上衣,然后又面向那女孩,“我是为了你好。”他柔声解释道。

  “你没有权利决定好坏,你根本就不认识我。”

  崔斯低沉地笑了几声,“你讲话的样子愈来愈像我小弟了,要不要给我一个吻?如果我找到你的监护人的话,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了。”

  “我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你了,”蕾妮啐道,“我希望你掉进大海,谁都没有看见你,我希望……”

  崔斯不由分说地将她抱了起来,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扯开了他们之间的被子,蕾妮还没有来得及抗议,他便迳自吻住了她,一手还大胆地抚摸着她的臀部和大腿,为了不吓坏她,崔斯只是温柔地吻着,似乎怕弄痛她似的。

  蕾妮先是用两手推拒着他,不过他游移在她身上的大手,与毫不费力便将她举起的蛮力,在在都使她感到十分刺激,她很惊异像崔斯这么庞大的凶汉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不知何时,她的手臂已经围在崔斯颈项间,两手也埋入他头发中。

  过了一会儿,崔斯抬起头说道,“我开始希望找不到你的监护人了,因为把你抱在怀里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蕾妮扬起手来便想打他,但是崔斯却笑着拿起她的小手,一一亲吻着她的关节。

  “我只是希望而已。好了,你乖乖留在这里,我回来的时候,会替你带一件漂亮的衣服的。”

  蕾妮顺手拿起枕头便往他掷去,但是崔斯用手一挡,枕头便颓然落下,崔斯大笑着把门关上,并毫不客气地把门锁上,蕾妮在绝望中,宛如被带上了手铐的囚犯。

  蕾妮坐在静得可怕的房间里,一时两眼发楞,不知所措,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她的世界已完全倾覆。她亲耳听见她所爱的人根本不想娶她,而她唯一的亲人则根本不关心她,而更糟糕的,是她丧失了贞操,而且又成为一个野蛮美国人的俘虏。骤然间,她领悟她这一生始终就是俘虏,被关在一座漂亮的花园和一幢破落的屋子里。

  在感伤之余,她无聊地打量起她寄身的房间来,这是间宽大的房间,摆设尚称整齐,可惜除了紧锁的房门外,便只有一扇窗户可以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她正筹思逃脱之计,突然间她又楞住了,即使她能逃脱,她又要如何自力更生,直至她领得遗产呢?她唯一擅长的便只有种花,或许……

  不,她拒绝了自己的想法,现在不是低头的时候,她必须先逃出这个粗鲁的美国人再讲,她绝对不甘心为一个美国人所俘,而乖乖由他监管。

  她坚决地站起身,发现她第一个必须解决的是衣服问题,她发现屋角有一只箱子,只是检查半天,却发觉它上了锁。

  一声叩门声使她吓得跳起来,她才刚刚披上崔斯的衬衫,一个面色红润的胖女孩捧着一盘食物走了进来。

  “崔斯先生要我替你送吃的东西来,他还说,如果你要的话,还要我替你送洗澡水来。”那个胖女孩紧张地诉说着,身体紧紧靠着关上的门,似乎怕蕾妮夺门而逃似的。

  “你能帮我弄件衣服来?”蕾妮要求道,“拜托你,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对不起,小姐,崔斯已经吩咐过我,除了吃的东西和洗澡水以外,我什么东西都不能拿给你,尤其是衣服,他还要我告诉你,他在窗外派了一个人在把守,要你不要想逃走。”

  蕾妮跑到窗前,果真发现那胖女孩说的没有错。“你一定要帮助我,”她乞求道,“崔斯把我关在这里是不对的,拜托你,求求你帮我逃走。”

  那个胖女孩匆匆把盘子放了下来,两眼也恐惧莫名,“崔斯先生警告,如果我放你逃走的话,他会要我的命的。对不起,小姐,我实在无能为力。”她说完话,立即像逃命似地走出房去,并把门牢牢锁上。

  蕾妮一时百感交集,楞在原地,她这一生都过得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虽然近乎空白,但是她既不需应付各种问题,也不需要对付各种人。如今,各种问题纷至沓来,把她逼得喘不过气门来。

  她端起盘子,用力往墙上砸去,然后幸灾乐祸地望着蛋黄水果酱淌得满墙,只是她的心情并没有好转。她又往床上一趴,把头埋在枕头里大声尖叫,两手则不断捶击着床垫,两脚也一阵乱踢。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愤怒和挫折终于麻痹了一些,而她终于在疲倦至极的情况下沉沉睡去,她不知道女侍何时来清理房间的,而当崔斯大包小包地走进房间时,她也毫无所觉,沉睡如故。 

第二章

  “你真是个甜蜜的小东西,”崔斯在蕾妮耳畔低语着,并啮咬着她的耳垂,不过当蕾妮渐渐苏醒时,他又连忙退开一些,准备欣赏蕾妮清醒时慵懒的姿态。果真,蕾妮还没有睁开眼睛便伸了一个懒腰,只见她带着一抹浅笑,胸前的衬衫也紧绷着,有如凝脂般的肌肤也隐约可见。

  “是你。”蕾妮见到了他,她坐起身,握着两拳便朝崔斯捶去。

  崔斯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将她的两拳一起握入一双大手中。“我就等着你来欢迎呢!”他满意地说着,并将蕾妮拉入怀中,“我老是忘记你是淑女,因为你总是这样冲进我怀里。”

  “我才没有冲进你怀里呢!”蕾妮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老是要歪曲我的意思?你明明知道我不想留下来,你不放我走,你没有权利……”

  崔斯用一个吻堵住了她下面的话,“如果你肯告诉我带你到那里去,我马上就会放你走的,像你这样年轻的少女不会没有亲人的,你只要透露一个名字,我就送你回去。”

  “不行,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你一定会自吹自擂把我们的事宣扬出去的,你只要放我走就可以了,我自己会回家。”

  “你不会说谎话。”崔斯笑道,“因为我只要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了,我已经告诉你许多次怎么样才会送你回去,我懒得跟你讲了,我是不会让步的,所以我劝你最好早点接受这个事实,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蕾妮猛然抽开身,并昂起下巴,“ 我们比赛看谁固执好了。”她狡黠一笑,“我知道你快要回美国了,所以到时候你非放我不可。”

  崔斯考虑了一会儿,“我到时候会想出个办法来,对不对?”他摸摸下巴,“我真不愿意回美国的时候,还留下你那双美腿让人垂涎。”

  蕾妮惊呼一声,想抓住被子一角来遮掩自己,只可惜被子的一头被钩住了。崔斯倚向她,帮她把被子拉好,但是却乘机进入她衬衫内侧,在她臀部摸了一下,蕾妮尖叫一声,立即站起身,把被子紧紧围好,“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到底那一点得罪你了?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为什么受到这种待遇?”

  由于蕾妮一番出自肺腑的抗议,崔斯不由垂下两眼,“我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他呐呐地承认道,“也许我应该放你走的,但是我实在做不到,因为我这样做的话,就好像把羔羊送到虎口一样。”当他抬起眼时,他两眼中充满了温柔,“我对这件事实在别无选择,我不能让你走,但是我也不想把你关起来……天哪!我自己连一个奴隶也没有,我怎么会和一个纯真的小女孩为难呢?”他说完话,重重往屋角一张椅子上一坐。

  蕾妮见到他一副无奈而又自责的神情,一时便有安慰的冲动,在彼此尴尬无语时,她注意到屋角箱子上堆着各色包裹,“你帮我带衣服来了吗?”她静静问道。

  “是的。”崔斯咧嘴一笑,方才的沮丧立即消失了,他扯开一只包裹的绳子,拿出来一件又像棕色、又近乎红色、又泛着金光的天鹅绒衣服,他把衣服递给蕾妮,然后解释道,“这件衣服的颜色就像你眼睛一样,又不是红色,又不是棕色,又不是金色,而是三色一体的颜色。”

  蕾妮惊讶地抬眼望着他,“真……真是罗曼蒂克,我不知道你……”

  崔斯大笑着把衣服拿了回来,“你不知道我的地方太多了,而我更不知道你,你连名字都不告诉我。”

  蕾妮犹豫地伸手轻轻摸着他手臂上的天鹅绒,她的衣服一直是最便宜的衣料做成的,而这套天鹅绒是她所见过最漂亮的衣料,不过她虽然渴望穿这件衣服,她却不敢太大意,“我叫蕾妮。”她轻轻回答。

  “姓什么呢?就叫蕾妮吗?”

  “我只能告诉你这些,如果你以为用新衣服可以贿赂我,那你就错了。”她高傲地回答。

  “我从来不贿赂人。”崔斯淡淡地回答,“我已经告诉你放你走的条件,和这件衣服根本没有关系。”他把天鹅绒衣服往床上一扔,然后又去拆其他盒子,把盒子的东西一一倒在床上,只见其中包括另一件浅蓝色的丝质衣服,还有一件纯棉的粉红色睡袍。此外还有两双皮鞋,正好配新买的两件衣服。

  “啊!真是太漂亮,太漂亮了。”蕾妮将丝质长衫在面颊上摩擦着。

  崔斯望着蕾妮,深深为她迷住了,她实在是小女孩和女人的混合体—一会儿气呼呼的,像发怒的猫咪;一会儿又变得纯真无比,散发着另一种魅力。当他注视她两眼洋溢的笑意时,他觉得自己有如中魔一样,除了她,再也无法想到别的事物了。他缓缓地坐到蕾妮身边,“你喜欢吗?我不知道你喜欢那种衣服、那种颜色,不过店里的人告诉我,这些都是最新流行的款式。”

  蕾妮没有回答,而只有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崔斯凝视着她妩媚动人的微笑,内心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就像他对他庄园的感觉一样。他毫不犹豫地倚身将蕾妮搂入怀里,而且不让她有抗议的时间,饥渴地吻了她,他希望这一吻能够弥补他这一天对她无时无刻的想念。

  “我的衣服,”蕾妮惊呼道,“你会把衣服压坏的。”

  崔斯一把便将所有衣服往椅子上一扔,“我一天都在想念你,”他低语着,“你到底对我施展了什么魔力?”

  蕾妮虽然因为他的靠近而心跳不已,但是她仍然尽量装不在乎地说道,“我根本不会什么魔力,否则我就会要你放我走了。”

  “你真的要我放你走吗?”崔斯粗嘎地问着,并开始亲吻她雪白的颈侧。

  蕾妮知道崔斯又要对她做那件可怕的事了。可是,她虽然知道,却没有将崔斯推开,因为她太希望依偎在他的怀中,也太喜欢他亲吻的方式,他男性的气息与他慑人的抚摸了,他庞大的体躯内,她特别感觉到自己的娇小与安全,彷佛被层层保护似的。

  当她感觉到崔斯的嘴唇游移到她赤裸的乳房时,她所有思想都停住了,她呻吟着,两手攀住了他的肩。不过,正当她意乱情迷之际,崔斯却缓缓推开了她,她迷惑地张开眼,发觉崔斯正站在她面前解衣,她默默凝望崔斯的一举一动,无法将视线移开。

  在夕阳斜照下,他们所处的房间都染上了金黄的色彩,使得原本平凡的一间房间,变得金碧辉煌、眩目不已。她两眼一眨也不眨地凝望着崔斯一寸寸裸露的躯体,神情由好奇转为敬畏。在夕阳的衬托下,崔斯俨如一尊罗马神像,没有一处不给人一种力与美的感受,“哦,天哪!”她尽情浏览着崔斯,一点羞赧的感觉也没有。

  崔斯笑着往她身边一躺,“虽然你老是在抗议,不过我敢打赌,等我好好教会你以后,你一定会变成一个色迷迷的小妖精的。”

  “不,不要。”蕾妮最后一次微弱地抗拒着,只是崔斯丝毫不予理会,他将蕾妮所余衣物除去,然后开始纯熟而大胆的爱抚着,而在此同时,他的嘴蜃、舌尖、与牙齿也恣意亲吻、舔拭、与啮咬着。

  这一次,当崔斯终于进入她时,她不再感到疼痛,反而感觉很好,她昏乱而笨拙地迎着他,不知如何才能使她渐增的情欲得到解脱,“慢慢来,小猫咪,慢慢来。”崔斯握住她的臀部,开始指引着她。

  蕾妮并不明白崔斯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她除了听从崔斯的摆布外,也别无选择。很快地,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无形中的胀大盘升,而当崔斯逐渐加快速度时,她更感染了他的兴奋,她弓起身体抵住崔斯,然后终于像炮火在她体内爆裂一般,一时间炫烂、灼热,而耀眼夺目,久久以后,依然令她难以忘怀。

  崔斯虚弱地压在她身上,身体上满是汗水,蕾妮也同样感到疲倦而慵懒,只是内心的感觉却太轻松、太愉快了,彷佛千斤重担都已藉此除去。

  蕾妮不确定是否小睡了一番,她只知道,当她清醒时,方才亲密的一刻已成为她幻梦的一部分了。她惶恐地躺在床上,不知道日后将如何面对法罗?法罗必定会得知自己和这个美国人的丑闻,他会不会以自己为耻?或者甚至不再理会自己?她很想解释她系出于被迫,只是这个美国人说她的眼睛会渲泄心底的秘密,那么她又如何骗得过法罗?天哪!如果她的眼睛真的会说话,那么天下人不是都知道她是个毫无贞操观念的人了吗?

  崔斯终于清醒过来,他支着手肘,含笑俯视着蕾妮,“我说的不错,”他低语道,并伸手抚摸她散开的头发,“等我教会你以后……”

  蕾妮推开他的手,抓回自己一绺头发,“不要碰我!”她低吼,“你已经强迫我做了太多我不想做的事了。”

  崔斯懊恼地轻笑了一下,“我们又回到老问题了吗?我还以为这一次你应该看清事实了呢!”

  “事实,我当然看清了事实,因为事实俱在,你就是扣留着我,而你的行为也和最下等的流氓一样。”

  崔斯叹口气,滚下床来,并开始穿衣,“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扣留你了吗?”他突然面对着蕾妮,“你知道外面码头上的人会怎么欺负你吗?他们不会和我们刚刚一样文明,他们会掀开你的裙子,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强暴你。”

  “我没有裙子,”蕾妮惊呼,“我只有一件撕破的睡衣。”

  崔斯两手一摊,近乎绝望,“你只看你想看的一面,对不对?所以我觉得我对你的责任更重了,我不但要保护你免受色狼的摧残,还要保护你免于作白日梦,把事情想得太美、太单纯。”

  “你没权扣留我,”蕾妮又转为请求,“求求你好不好?求求你放我走。”

  崔斯恍如没有听见她的话,而打开门向楼下大喊,叫女侍送晚餐来,“等你吃饱,你就会觉得比较好。”他又将门掩上。

  “我不饿。”蕾妮昂着下巴。

  崔斯抓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扭过来面对自己,“你最好吃,否则我会把晚餐灌到你喉咙去。”他两眼不再温柔,而隐约含着钢铁般的意志。

  蕾妮所能做的只是点头,像她多年的习惯一样。

  “好吧!”崔斯又愉悦了起来,“你为什么不把新衣服穿上呢?穿上新衣服,你也会开心一点的。”

  “那你要出去一下。”蕾妮柔弱地说着,对于崔斯骤升的惧意依然未消。

  崔斯扬起眉毛,然后一举将她抱下床,赤裸裸地站在他的面前,“你全身上下我都已经看过了,若是你不希望房东看见你这样子的话,你最好快穿衣服。”

  蕾妮拿着崔斯扔给她的衣服,突然想到她没有内衣可穿。不过,为了逞强,她一语不发地穿上了天鹅绒的衣服。这是一件低领、高腰的衣服,前胸处装饰着皱纱,她瞄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发觉自己第一次穿着像个女人,而不像个孩子了,只是她蓬乱的头发、发红的双颊,与过分明亮的眼睛,在在都显示她方才做过爱—而且乐在其中。

  当晚餐端来的时候,崔斯很高兴蕾妮不待催逼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只是蕾妮自始至终都对他的询问支吾其词,而且时时神色惶惶,他终于忍不住盖住她的手臂,“真可惜,英国女人自小便被灌输不能享受性爱。”他同情地安慰道,“美国女人就比较实际,她们喜爱她们的男人,而且不怕让人知道。”

  蕾妮很惊讶他猜中了自己的心思,因为她正在懊恼自己已非处女,永远不能再回到过去的生活了,她堆满假笑,故意甜蜜地答道,“那么你为什么不回美国,去找你们美国女人呢?”

  崔斯哈哈大笑,连碗盘都震动不已,他在蕾妮面颊上亲了一下,“好啦,小东西,我还要记点帐,你可以到床上等我,或者……”

  “或者自己出去走走?”

  “你真是不死心。”

  其后,当蕾妮躺在床上默默看着崔斯工作时,她一直好奇崔斯究竞在忙什么?不过为了怕过分涉入崔斯的生活,她终于忍住没有问,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崔斯上床将她搂入怀里,她才终于沉沉入睡。

  早上,蕾妮慵懒起床时,崔斯早已不见人影了,她无聊地洗了个澡,然后无所事事的在房间逛来逛去,结果直到吃午餐时间崔斯也没有出现。当太阳西沉了,她正诅咒法罗找崔斯决斗,一剑刺死崔斯时,楼下传来了崔斯独特而低沉的声音,她寂寞了一天,懊恼了一天,至此完全化为乌有,她忍了半天,才没有用笑脸迎接崔斯的归来。

  崔斯一进门便打量着她,并露出真诚的微笑,“你穿这件衣服很漂亮。”他脱下了帽子和外套,然后疲倦地跌坐在椅子上,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在田里忙了一天也没有这么累,”他感叹道,“你们英国人是一群心胸狭窄的势利眼,他们连听我问话的耐心都没有,更别指望他们回答了。”

  蕾妮企图掩饰她的好奇,“也许他们不喜欢你的问题吧?”

  崔斯知道她的心意,因此故意答道,“我只是问他们知不知道有人遗失一个漂漂亮亮,但是不讲道理的年轻女人。”

  蕾妮张嘴想要抗议,但是她又突然领悟崔斯是故意激她的,“那他们怎么说?”

  崔斯困惑地皱皱眉头,“我不但问不出谁家走失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而且问不出一个曾经见过你的。”

  蕾妮并不感到惊奇,因为她居住之处从来没有访客,而且她几乎从来没有踏出住处一步,她像是关在古堡里的公主,从来不食人间烟火的。

  崔斯研究着她的表情,希望从她表情中取得一些答案,他没有告诉蕾妮,他雇用了三个人在利物浦查问,只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他一直考虑,他回美国前,该如何安排蕾妮才好,“你是离家出走的,对不对?”他从蕾妮神情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从那里逃出来?而且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在找你?”

  蕾妮别过眼,不让他看出自己的感伤。

  “我只能猜想,你大概做了一件让你家人非常生气的事。”崔斯继续注意蕾妮的表情,“由于我知道你没有跟别的男人鬼混,所以我想你大概拒绝嫁给一个他们替你安排的对象,对不对?是不是那个人又老又丑?”

  “你正好猜反了。”蕾妮俏皮地回答。

  崔斯大笑,因为从蕾妮眼神中,他知道自己猜的虽不中亦不远,不过,他口中虽然笑着,内心却大为震怒,是谁居然如此忍心,把这么一个纯真的女孩踢到街上?而且还让她穿着睡衣?即使当时出于一时气愤,为何迄今仍不闻不问。“我在想,你既然没有什么理由留在英国,那你不如跟我回美国去。”

  “什么!”蕾妮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美国还是蛮荒之地,还没有开发,我怎么能去?那边都是印地安人、毒蛇猛兽,而且还有一堆野蛮的人……不要!打死我我也不跟你到那种落后的地方去。”

  崔斯两眼中不再闪烁着幽默,他站起来走向蕾妮,“你这该死的英国人,我一整天都在受你们英国绅士的气,他们瞧不起我,因为我口音和穿着不合他们的意,再不然,就是因为他们有亲人在独立战争中战死——他们根本不想想那时候我也只不过是个孩子而已,我已经受够了你们的侮辱了,所以你最好少惹我。”

  蕾妮惊恐地往后退去,一双手下意识的伸到颈部,似乎在寻求自卫似的。

  “我已经战战兢兢的对待你太久了,从今以后你都得听我的,你在这里又没有什么朋友,如果我把你扔下来的话,那我以后就休想睡好觉了,我懒得跟你说明美国是个怎么样的国家,因为你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我说也是白说,不过等我们到维琴尼亚以后,你可以找其他适合‘英国淑女’所做的事,省得留在这里沦为阻街女郎。”他把蕾妮逼到墙角,声色俱厉地怒视着她,“你听清楚了吗?”他不让蕾妮有回答的机会,反身便甩门走了出去,并上了锁。

  “听清楚了。”蕾妮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喃喃说着。

  蕾妮很高兴崔斯离她而去了,因为崔斯的存在始终使她无法静静思考。她心情紊乱地往床上一趴,开始一个人胡思乱想起来。她一会儿想到如何激怒那个凶狠的美国人而逃向自由,一会儿又想到有关美国人的种种可怕传说,一会儿甚至想到法罗千钧一发之际解救了她……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沉沉睡去的,她只知道当她再度睁开眼睛时,房间内已经大放光明了。当她意识到崔斯一夜没有回来,把她抛弃在房间内自生自灭时,她的心情更加恶劣了。正当她独自生着闷气时,门上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她故意转过头不去看崔斯,只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门口竟传来几个女人的轻笑声,她诧异地坐了起来,发觉三个女人带着几本厚书和几个篮子走了进来。

  “你是蕾妮小姐吧?”一个娇小迷人,肤色很深的女人问道:“我是罗沙夫人,他们是我的助手,我们是来替你量制行装的,听说你要到美国去了,对吗?”

  蕾妮搞了半天才终于弄懂,原来崔斯没有询问她的意见,就迳自请了一位裁缝师来替她预备行装。她实在气不可遏,但是却又不愿把气发在这在个女人身上,“好吧!我先看衣料好吗?”她无奈地说道。

  那三个女人立即兴奋地把一匹匹五颜六色,各种质地的衣料拿出来给蕾妮挑选,其质料之高贵,大部分都是蕾妮以前从未见过的,“我们还带了其他配件来。”罗沙夫人又指示她的助手将一大堆缎带、花边、珠子、丝花、与盘扣等等一一拿给蕾妮过目。

  蕾妮一时看得目不暇给、眼花缭乱,彷佛迷失在色彩缤纷的花花世界。

  “因为崔斯先生只给我们一天的工夫,所以我们只能帮你把所有布料裁好,配件搭配好,至于手工部分,崔斯另外雇了一个裁缝,她会帮你在船上做好的。”

  蕾妮终于清醒过来,也意识到事情棘手,她怀疑一个来自殖民地的大老粗是否了解这裁缝索价之高,“崔斯先生有没有跟你谈到价钱方面的事?”

  “没有,小姐。”罗沙夫人惊异回答,“他只是吩咐我帮你准备全套行装。”

  蕾妮本来想暗示她崔斯不谙于行情,但想想又闭了嘴,她幸灾乐祸地想着,就让崔斯接到帐单去捶胸顿足吧!她只希望这些女人在送出帐单后才开始裁缝,否则崔斯付不出钱时就惨了,“好吧,我们从什么开始?”

  “就从日常服好了。”罗沙夫人建议道。

  正午时分,她们的工作已大体告一段落了,蕾妮虽然很累,但是她却很得意订制了全套适于公主的行头—只可惜她无福享受而已。

  “下午还有其他人会来,我再继续帮你选配帽子、皮鞋、手套,然后再选几件毛皮料。”罗沙夫人一面吃女侍送来的午餐,一面热心地解释道。

  “啊,对了!”蕾妮毫不热心地回答,“我怎么忘了呢!”

  当天色接近昏黄时,每个人的情绪都低沉了下来。蕾妮因为内疚感作崇,一再叮咛罗沙夫人将帐单送给崔斯以后再行剪裁,罗沙夫人则在含笑答应后,终于率助手打道回府了。

  蕾妮精疲力尽的往椅子上一瘫,内心的怒气却有增无减,她痛恨自己的行为,因为她如此做,不啻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她虽然可以藉机打击崔斯,但是这些裁缝等于白忙一天,不也是她的错吗?

  当她终于听到崔斯沉重的脚步声时,她的怒气已经接近爆炸边缘了,因此崔斯一打开门,她便将一双鞋子脱了扔去,正好扔在他肩膀上。

  “又怎么了?”崔斯咧咧嘴一笑,“我还以为你今晚会比较高兴见到我呢!你不是一直埋怨没有衣服吗?”

  “我从来没有要求你为我的衣服担心,你没有权利囚禁我,更没有权利带我到你的野人国,我不会去的,你听见没有?我是英国人,我要留在英国。”

  “留在这里有什么用?跟你的亲戚朋友在一起吗?”崔斯讽刺道,“我今天一整天又浪费掉了,什么都没有发现。”他懊恼地刷了一下头发,“真是岂有此理,什么人居然忍心抛弃像你这样的孩子呢?”

  不知是否因为睡得不好?或是累了一天?蕾妮悲从中来的落下一颗精莹的泪珠,难道法罗和她舅舅都骗崔斯,不肯承认她吗?几天来,她幻想法罗前来营救她的美梦终于破碎了,崔斯一言不发的将她拥入怀中,虽然她迭迭抗议,崔斯依旧将她搂得紧紧的,她终于趴在崔斯肩上,泣不成声地将所有的委屈都化成了泪水。

  崔斯将她拦腰抱起,一起坐在椅子上,然后像抱婴儿一般轻晃着。“你好好哭吧!小猫咪!”他柔声说着,“我早就觉得你应该痛哭一顿了。”

  崔斯的搂抱与关切,相形之下更显出她舅舅和法罗的绝情,也更使她难过得泪水直流,她最难过的是,她再她没有机会向法罗证明她会是一个好太太了。

  当蕾妮逐渐平静下来时,崔斯抚摸着她头发,轻柔地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不快乐?”

  蕾妮当然不可能把法罗的事告诉他,“因为我是一个囚犯。”她狠狠说着,并抬起头来。

  崔斯继续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也依然充满耐心与谅解,“我认为在我遇见你以前,你已经是个囚犯了,所以你才会被当做垃圾一们扔掉,任何人都不知道。”

  “垃圾!”蕾妮惊呼一声,“你怎么能叫我垃圾?”

  崔斯同情地笑笑,“我不是说你是垃圾,我是说有人待你像垃圾一们。”他的表情转为困惑,“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有人这样对待你,你却好像还想回去?”

  “我……我……没有人……”蕾妮口吃着,泪水又涌了出来,因为崔斯这样讲实在令她太伤心了。

  “其实,当孤儿也不是一件顶坏的事。”崔斯安慰道,“我父亲也很早过世了,也许我们注定属于彼此的吧!”

  蕾妮抬眼望着他,内心却无法想像他会属于任何人。反之,他倒像绑架少女、据为己有的强盗。

  “你又把我想成土匪了吗?”崔斯正色道,“我告诉你,我和土匪不同,我会保护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蕾妮大嚷,“我才不是你的呢!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崔斯欣然一笑,然后在她唇上渴慕无比、温柔备至地吻着,使得蕾妮两臂不自觉地围在他颈间,“你已经够认识我了,”他粗嗄着说,“所以你最好早点承认你是我的。”

  “我才不是你的呢!我……”蕾妮的声音消失了,因为崔斯开始啮着她颈侧,使她一时心神动摇不已,她叹口气,将颈侧在一边。

  “你是小妖精,”崔斯大笑道,“而且存心破坏我的工作时间表。”他坚决地把蕾妮推下自己膝头,“我虽然想留下来,但是我实在有事,我今晚可能很晚才会回来,因为后天就要开航了,许多事都等着我做。”

  蕾妮没有回答,只是黯然垂下头,她太容易沉迷于崔斯的挑逗了,如果后天就要开船的话,她应该赶紧筹思脱逃之计才对,“不给我一个吻吗?”崔斯站在门边揶揄道,“外面很冷呀!”

  蕾妮又抓起另一只鞋朝他扔去,只是这一次却被他闪过了,崔斯哈哈大笑走了出去,并照样锁上了门。

  蕾妮由于累了一天,因此很早便上床了,没有崔斯的陪伴,她总觉得床愈变愈大,愈变愈空荡。

  一觉醒来,她隐隐听到崔斯蹑足朝她走来的声音,她没有睁开眼,而只感觉到崔斯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当崔斯再度走出房间时,她竖起耳朵静待随之而来的锁门声,但出乎意料之外的,崔斯竟好像忘了锁门,她猛然坐了起来,发觉房门竟然大开,她又揉揉眼睛,这才确定她没有看错,她不是在做梦。

  她不敢多浪费一秒钟,立即用最快的速度抵达上天鹅绒的衣服,并拾起同色皮鞋,这才悄悄溜出房门,不知是否幸运之神特别眷顾她?她在溜出旅馆时,竟然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她。

  她心慌意乱地随便选择一个方向便往前跑去,她知道崔斯不久便会发现她失踪的,她希望尽可能的跑远一些,那么崔斯遍寻不着,便会自动放弃的。

  不过她想法虽好,但是她一双光脚却开始不堪折磨,而且周遭人也开始好奇打量着她,她心虚之余,立即跑到两幢建筑旁的黑巷子,蹲在臭味四溢的装鱼用木板箱之间,开始苦思她的逃亡之旅。

  正当她气息稍定地穿她鞋子,准备去找一外藏身之处时,她忽然发现崔斯焦急地在巷子大肆咆哮,仿佛在指使大街上的人寻找她似的。她立即潜下身,而且一动也不敢动地蹲在箱子后面。直到崔斯沿着大路继续跑去,她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她开始明白,崔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那么容易认输的人,尤其她是趁崔斯疏忽之际才逃出来的,崔斯一定急于把她逮回牢笼,她顿时有种被困的感觉,既不敢随便跑出去,冒着被逮的危险,也不甘心就此束手就缚,而被迫送至美国。

  在绝望间,她知道自己唯一脱困的机会便是坐等天黑,然后逃出码头区,她在想,只要她能寻回住处,找到伺候她多年的老仆玛塔,她便可以安全了,因为玛塔一定知道她应该何去何从的。

  当她坐等天黑时,她又瞥见崔斯在巷子口出现两次,而且依然神情焦虑地在寻找她,她又饿又累之余,真的差一点叫出他的名字。由于前车之监,她刻意把头发绾在头上,尽量表现出她上流社会的形象,她相信,只要她以淑女的姿态走在码头上,那么别人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时间终于在她的筹思与幻想中缓缓度过了。当太阳西沉,暮色渐浓时,她蹒跚地站了起来,由于长时间的空腹与蹲座,她筋骨痉痛,举步乏力,几乎丧失了斗志。

  在自由的召唤下,她总算克服了犹豫与惊惧,昂首往巷口走去。她是淑女,没有人敢骚扰一个淑女的,她鼓起勇气,迈向了不可知的未来。

第三章

  一个漂亮的小妞在码头单独行走的消息,很快便以燎原之势传播开来了。不但许多酒鬼闻风而来,在海上漂泊三年,刚刚靠岸的一船水手也蜂拥而至。由于以讹传讹,他们还以为有一群妓女正等着欢迎他们呢!蕾妮望着四周愈来愈多的男人,原本的自信与镇静与时俱消。她尽量不去理会他们不怀好意的淫笑与污秽腥臭的气息,只是对于他们愈伸愈近的双手,愈靠愈近的身体,她已有不胜应付之苦。她再也顾不得逃出码头区了,她目前所想的只是逃命!当闻风而至,准备一泄多年饥馋的水手也加入包围时,原本戏弄的气氛开始改变了。因为他们很失望传闻中的妓女变成一个小女孩,因此将己身的挫折一起发泄到蕾妮的身上。“来,我先上!光摸衣服有什么意思!”一个色迷迷的年轻人抓住蕾妮的领口往下一撕,一只浑圆的乳房呈现在众人眼里,而引起一阵爆笑。

  “不要!”蕾妮晕眩地往后退去,只是三双大手又伺机掀开她的长裙,捏弄她的大腿。

  “她人很小,但是很有肉!”

  “别开玩笑了,我们轮流上吧!”

  蕾妮正想起崔斯警告她的话,一个水手用力推了她一下,她冷不防地便跌进饿狼群中。她尖叫着想站起身体,但是她身后却有无数双手在伺机捏弄、抚摸着她,而她身前则是几个带着淫笑的水手,正跃跃欲试。

  “我来看你裙子下有些什么!”一个水手得意地咆哮着,并去抓蕾妮的裙子。

  蕾妮恐惧之余,本能地用脚一踢,那名水手被踢中脸部,人也栽到地上。不过,由于她的抵抗,她四周穷凶恶极的男人也联合制服了她,把她两臂紧扣在头上,并把她两腿分开拉住。

  “你不能踢我了吧?”另一个水手大笑着,并掀开蕾妮裙子,抓住了她臀部。

  正当紧急之际,一阵枪声把蕾妮面前的水手震飞起来。他用手掩住肩头,鲜血立即从指缝间流了出来。众人兀自不解之际,又有两声枪声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

  立即,原本嘈杂纷乱的码头陷入一片寂静,蕾妮也发觉握住她的手一个个放松了。接着,愤怒而凶猛的崔斯拿着枪从一边窜了出来,而且对着蕾妮四周的人一际疯狂地扫荡,把每一个仍然抓住蕾妮的水手和工人都逼开了。蕾妮余悸犹存地躺在地上,瑟缩地把撕破的衣服拉盖在自己身上。

  “你们谁敢再碰这个女人的?”崔期拿着手枪,愤怒地瞪着四周依然流连不去的饿狼。

  “不碰就不碰嘛!扫兴!”在一个个嘟嚷声中,人群终于慢慢散去。

  崔斯把手枪插回腰带,俯首望了一眼脸色惨白的蕾妮,然后一语不发地把她往肩上一扛,便像搬面粉一样扛走了。

  蕾妮被扛在肩上,呼吸都几乎被阻断了。她猛捶着崔斯的背,厉声命令道,“放我下来!”

  崔斯用力在她臀部一拍,然后朝两旁仍然持枪戒备的友人颔首致意,这才往旅社大步的走去。

  蕾妮一颠一颠地被扛回旅舍,虽敢怒而不敢言。她只庆幸自己在一头乱发掩盖下,不必见到任何人。她已准备回到旅馆房间后把崔斯大骂一顿,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实在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崔斯没有给她任何痛骂的机会,一甩上房门,便把她往床上一扔,“你怎么那么没有脑筋?”他咬牙切齿地骂道,“我警告过你出去的话就会发生这种事,你为什么不听?你知道如果我再晚一步去的话,你会落入什么下场吗?你不但会被轮暴,而且很可能会丧命的!”

  蕾妮恨恨地坐在床上,一句话都答不出来。

  “唉!我真不知道该拿你怎办才好?”崔斯见到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但不忍心再发她脾气,反而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保护欲,“至少有件事我是决定了!你明天跟我回美国去!”

  “不要!”蕾妮低吼着,并抬起头来,“这是不可能的!这里是我的家,我必须留在这里!”

  “这个家有什么好留恋的?难道你喜欢一出门就被攻击吗?你受过两次罪还不够吗?”

  “真正的英国不是这样子的!”蕾妮乞求道,“这里有很多漂亮的风景,也有很多好心人。真正的英国是充满爱心、友情、和……”

  “和什么?”崔斯质问道,“钱吗?你知道你们社会用什么区别上流和下流吗?就是钱!如果不是钱的话,那把你踢出家门的上流人和刚刚欺负你的下流人还不是一模一样?”

  蕾妮含着泪水,悲哀地望着崔斯。她虽然知道崔斯说得不错,但是她必须相信爱心和美丽的存在,必须保有她的幻梦,否则她生命中的空虚便永远无法弥补了。

  崔斯不能了解蕾妮的心理,但是他却可以看出她的悲哀。他充满怜意地坐到她身边,把她搂入怀里,希望能保护她免受任何痛苦,“你会喜欢美国的。”他柔声说着,并轻抚蕾妮的长发,“那边人民都很善良、很诚实,他们会喜欢你的。我会介绍你认识所有维琴尼亚的朋友,不用多久,你的朋友就会多得数不清了。”

  “朋友?”蕾妮紧紧依偎着他。直到此时,她才感受到方才恐怖经历的强大冲击。

  “在美国有很多很好的人,你想都想不到的。像我的小弟威利,他一定会喜欢你的。当然啦,还有克雷和妮可。妮可是法国来的,能说一口漂亮的法国话。”

  “她漂亮吗?”蕾妮感到一丝醋意。

  “比你差一点点!”崔斯含笑抚摸她的秀发,“我出来时,她正好快要临盆,现在孩子应该几个月大了,她家还有一对双胞胎。”

  “双胞胎?”

  崔斯大笑着把她推开一些,并用手指抹掉她的泪水,“你难道到现在还不了解我带你到美国不是为处罚你,也不是因为我喜欢绑架小女孩吗?我是别无选择!因为除此以外,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拿你怎么办。”

  崔斯的原意是安慰蕾妮,要她不要胡思乱想,没料到他的快人快语反而遭致相反的效果。蕾妮的舅舅和法罗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而她已经不愿再成为别人的负担了。“让我起来!”她推着崔斯。

  “你又怎么了?”

  蕾妮侧过头在崔斯手上咬了一口。

  崔斯立即将她推在床上,并揉着自己被咬的部位,“我真是搞不懂你!我刚刚才救了你的命,现在又尽量温柔的告诉你我是在为你着想,结果你反而气得咬我!我真是不了解你!”

  “了解我!”蕾妮啐道,两眼亦几乎喷出火来,“如果不是因为你把我关起来,我就不会逃跑!所以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根本不需要你来救!你救我只是为你自己而已!”

  崔斯听得张口结舌,好半天仍不知所云,“你经常这样思考问题吗?绕来绕去的让人听得晕头转向。”

  “你听不懂是因为你不讲逻辑。事实是,你仍然把我当囚犯看待,而我要求你释放我!”蕾妮自鸣得意地说完后,便两手叉在胸前,下巴昂向另一头,故意不看崔斯。

  崔斯的怒气一刹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好笑。他觉得自己讲了半天码头危险、美国多好,对蕾妮而言都是浪费唇舌。他简直想打开房门,再让蕾妮试一次,看她能跑到多远!不过,当他想到他也可以雇用一辆马车把蕾妮送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时,他便毫无笑意了。他不能放蕾妮走,否则他便永远见不到她了。突然间,他领悟到他的动机也不完全是纯正的……

  “你说啊!你放不放我走?”蕾妮娇嗔道。

  “你一定要跟我回美国去!”崔斯坚持着,并情不自禁地用手在她裸露的肩膀上摩挲着。由于他对侵犯蕾妮的纯真一直有着强烈的内疚感,因此连续两夜他竭力克制着自己,不再去冒犯蕾妮。只是,一整天的忧心与蕾妮若隐若现的酥胸终于击溃了他的自制力,也忘记了逻辑……

  “不要碰我!”蕾妮高傲地拒斥道。

  “我们对于……逻辑的看法虽然不同,不过我们在另一方面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蕾妮不是没有尝试维持漠然的态度,只是崔斯的大手是那么温暖,所带给她的感受又是那么敏锐而刺激,使得她无法忽视。她知道,虽然外表上想表现出勇敢而独立,但事实上她却只想爬到崔斯的膝上,把脸埋藏在他怀里,然后把自己的一切烦恼都交给他!

  “你累不累?爱人?”崔斯低声问道,两手却加重力量,替她按摩着颈部肌肉。

  蕾妮微微点头,身体却在崔斯的神奇捏弄下有种融化的感觉。她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感觉浮游着,恍惚中,她隐约知道崔斯褪掉她的衣服,并让她趴在床上,只是她太沉迷于此种崭新的经验,因此根本没有想到要抗拒。

  “我小时候曾经和捕鲸船出海过三年。”崔斯的声音似乎更加了他按摩的效果,“那次经验很可怕,不过我们却到过不少有趣的地方,比如中国便是其中之一。我的按摩就是从那里学来的。”

  蕾妮暗忖,不论崔斯是从哪里学来的,她都感激莫名。因为在崔斯的按摩下,她发觉自己原本紧绷而纠结的肌肉逐渐恢复了轻松与舒适。

  由于蕾妮处于完全松弛的情况下,因此崔斯自作主张地将她翻转过来,并为她按摩着正面,并从脸部开始轻重平和的按摩着。

  蕾妮的戒备完全解除了,她不知道自己的松弛何时转成了热情,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在阳光中伸着懒腰的猫咪,每部分的肌肉都静待着下一步的冒险。

  当崔斯两手移至大腿处时,蕾妮没有忸怩不安,宛如这是一件世上最自然的事似的。她闭着两眼,听由感觉凌驾着意识,嘴角则浮现出甜蜜的笑容。渐渐地,她可以感觉到崔斯两手的压力改变了,彷佛也被情欲所掌握了。

  “不要动。吾爱。”崔斯嗄声说着,两手专注于每一敏感部分的按摩。他没有用身体其他的部分示爱,而只是由自己粗大的双手恣意揉捏与轻抚着。

  蕾妮感觉到自己体内深处开始徐徐展开一种原始的合鸣,而且渐渐扩散到每一个细胞。她微微弓起身,似乎追寻着某种节奏,也似乎恳求着崔斯的占有,“求求你!”她竟意乱情迷地低呼着并伸出两手在崔斯手臂上胡乱摸着,“求求你!”

  崔斯没有反对,因为他自己也已到达即将迸裂的边缘了。当他徐徐进入蕾妮体内时,他从未感受到这种浓烈而奥妙的感觉,因为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有种灵肉合一的感受。

  蕾妮从有限的经验中,知道自己应该慢慢来,不过在阵阵令人痴迷的施与受以后,她已经无法再克制了。她呼吸急促着,指甲也掐入了崔斯的背脊。瞬间,他们的爱由温柔转为狂野,也由徐缓变为急促。当他们终于爬升到感官的最高峰时,蕾妮尖叫出声,泪水也涌了出来。她从来没有尝过如此喜悦的感觉,尤其狂喜的满足也给她一种分外宁静的深切感受。

  崔斯缓缓滚到她身侧,并撑着手肘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蕾妮静静回视他,第一次发觉他的眼眸是棕色的,而他的睫毛虽然不长,却十分浓密。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蕾妮暗付。他为何可以让自己的身体奏出如此美妙的乐章呢?她宛如第一次注意到崔斯其人,也开始对他的一切感到好奇起来。崔斯虽然把她当做囚犯,但是他却不吝于照顾她,有时并带着珍视她的意味,对于囚禁行为也不无懊悔之意。他究竟是怎么样的男人?何以能集温柔与强壮于一身呢?

  她细细研究着崔斯,并暗自感喟她对崔斯所知实在太少了。崔斯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他四周又有些什么人爱着他呢?蕾妮伸出手轻抚崔斯的面颊。这个把世界踩在脚底下的男人会懂得爱吗?世间上会有女人能虏获他,把他活跃的心握在自己的小手中吗?

  她将手移至崔斯赤裸的胸膛上,并感觉着手掌下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接着,她又用手指玩弄着他胸前的茸毛,然后出于冲动地用力扯了一下。

  “不要乱拉,小鬼!”崔斯吼了一声,并俯首吻着她淘气的手指,“我还以为我刚刚伺候得你乱叫,你一定会感激我呢!”

  “感激!”蕾妮惊叫着,并按捺着微笑的冲动,“奴隶什么时候感激过主人的?”

  崔斯拒绝接受她的挑衅,而嘟嚷着将她搂在怀里,根本没有顾及她身体扭曲是否舒适。

  蕾妮本来想抗议,但是想想又闭上嘴。最后,宛如树藤纠结着巨木一样,她终于放松了身体,悄悄进入了梦乡。

  蕾妮第二天早上仍然像懒猫一样沉睡不醒时,崔期却不由分说地把她拉下床,并且在她脸上扑了一些冷水。蕾妮勉强睁开眼睛,正好瞧见一条毛巾朝她掷来。

  “快穿衣服!”崔斯催促着,并忙着将两人不穿的衣物塞进木箱里。

  当蕾妮注意到他把自己的天鹅绒衣服也塞成一团时,她扑了上去,“不要塞!你怎么可以虐待我的漂亮衣服!”她把天鹅绒衣服抢救了回来,并心爱地弄平整它。

  崔斯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反正已经破了,除了当抹布也没有用了!”

  “我还可以补好!”蕾妮仔细地将衣服叠好,“我最会补衣服了!”

  “什么?英国有钱人家的小姐也要补衣服吗?”

  蕾妮面对着他,“我又没有说我有钱!”

  “再怎么说,你的问题一定和钱有关系,否则你也不会被扔出来的!”崔斯说着,用力在蕾妮光裸的臀部打了一下,“快去穿衣服吧!不然我们又会回到床上,而船也会扔下我们开跑了。”

  蕾妮沉吟着开始穿衣。不过,一时冲动之下,她又反过身面对崔斯,“你真的认为我可以诱惑你做……做某些事吗?”

  崔斯并不肯定她问这名话的用意何在?不过蕾妮半裸的撩人姿态和依然残留的爱痕,都使他有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心态,“不要诱惑我,快去穿衣服吧!我们在船上还在待好长一段时间,够你施展魅力的!现在我们还有事。”

  蕾妮两颊酡红继续穿衣。她开始幻想,或许这个美国人可以……她瞄了崔斯一眼,当她见到他正把两双大皮靴扔进木箱时,她笑了。也许崔斯永远不会成为绅士,不过,不可否认的,他也有他的魅力。此时,崔斯把木箱锁上,然后抓着把手,不费吹之力地便把大木箱扛在背上了。蕾妮两眼圆睁,对他的神力钦羡之至。

  “好了吗?”崔斯似乎根本没有注意他的负担。

  蕾妮点点头,并率先往外走去。

  在楼下,一桌子热呼又新鲜的早餐正在等着他们,其数量之多是蕾妮所仅见的。“你已经害我误掉好几餐了!”崔斯告诉她道。

  蕾妮抬头瞄瞄他的庞然身躯,然后点点他厚实的胸部,“你应该少吃几餐了。”

  崔斯哈哈大笑,但是几分钟后却忍不住望着不远处的镜子,似乎在审视自己的身材。他的举动使得蕾妮暗笑不已,心中也不无胜利的感觉。

  这顿早餐十分可口,而蕾妮也饿坏了。在大嚼之际,蕾妮很高兴地发觉崔斯的餐桌礼节十分合仪。也许还缺乏像法罗那种精致的感觉,但是在上流社交场合却可以过得去了。

  “我长角了吗?你盯着我看什么?”崔斯揶揄道。

  蕾妮不理会他,只是继续埋头进食,她对于前往美国已没有坚拒的心态,反而有些兴奋起来。听说那里的人民很自由,只要努力便可以致富。也许她也可以在那个原始的国度发财致富,那么他日荣归故里,便可以骄傲地展示给法罗看了。

  崔斯抬起她的下巴,打断了她的白日梦,“你还想再离开我吗?”他静静问道,“还是计划趁我睡着时把我干掉?”

  “都不对,我不会浪费时间的。”

  崔斯哈哈笑着,然后站起身,并扶着蕾妮一起站起来,“我觉得你在美国一定会混得不错的,我们需要更多像你这样有活力的女人。”

  “我觉得你好像把美国女人都说得有风度,又有勇气似的。”

  “哪里!她们还是有她们的缺点的。”崔斯笑着扶住她的手臂,“好!走吧!你只要靠近我就会没事的。”他两眼警告地望着蕾妮一眼。

  蕾妮根本不需要再次警告,因为一走出旅馆,一阵扑鼻的鱼腥味,与码头上独特的嘈杂声,便使她回想到昨晚恐怖的经历了。她紧紧扣着崔斯的手臂,丝毫不敢放松。

  崔斯沉吟地望着蕾妮,看出了她两眼中流露的恐惧。他把箱子往一辆等在旅馆门外的马车上一放,吩咐车夫运到船上,然后牵起蕾妮的手臂,“来,我觉得克服恐惧最好的方法就是面对恐惧。”

  蕾妮不知道他意有何指,只是本能的更靠近他一些,手指也掐进了他的手臂,“马车很快就会来了吗?”她低声问道。

  “我们不搭。”崔斯宣布道,“我带你走到船上去。等我们走到的时候,你就不会害怕了。我不希望你以后一靠近码头,或闻到鱼腥味就害怕得发抖。”

  蕾妮楞了半天才弄清楚崔斯的意思。她抽开手臂,震惊地望着他,“你这是什么美国逻辑?我不要在这……这里走!我要你马上帮我雇一辆马车!”

  “你要,呃?”崔斯一笑,“我从经验里得知,凡是敢要求别人的人,自己也要有相当的勇气。你是准备自己走上船吗?”

  “你不会这样做的!会不会?”蕾妮耳语道。

  “不会的,爱人。”崔斯静静说着,并握住她的手,“我连英国都不放心你留下来,保况这个鬼地方?来,笑一笑!等我们走过去以后,你就会发觉跟我在一起有多安全了!”

  蕾妮半信半疑地开始举步,但是不久以后她便乐在其中了。崔斯告诉她各种建筑物的名称和作用,并指给她看那里是仓库,那里是酒馆等等,后来又说了一件他以前在酒馆发生的糗事,逗得蕾妮咯咯直笑。在阵阵海风的吹拂下,手中又挽了一个似乎什么都不怕的美男子,蕾妮一时真有种行走云端的感觉。

  崔斯两眼闪闪发光地俯首在蕾妮的鼻尖上亲了一下,“你再这样子看我,我们就永远走不到船上了!我会把你拖进这附近的旅馆。”

  蕾妮赶紧别过脸去,只是飘飘欲仙的感觉却愈加强烈了。她不再感到害怕,而她的手虽然始终没有离开过崔斯的手臂,但是她却不再紧扣不放了。她暗忖,也许身边有个高大的美国人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别人就不敢欺侮她了。

  当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时,蕾妮不禁为船只的规模所震慑了,“你觉得如何?”崔斯笑谑道,“不会害怕吧?”

  “当然不怕。”蕾妮深深吸了一口海风。她暗忖,这艘船甲板之大,整幢魏氏古宅放置其上还绰绰有余。

  “不怕就好!”崔斯牵着她穿过许多好奇的水手和四处堆放的货物,然后走下一个陡直的窄梯,进入一个整洁而小巧的舱房,

  蕾妮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只见舱房内简简单单放置了一个大床、一张桌子、与两把椅子,但是由于深蓝色和浅蓝色的巧妙搭配,与天窗、舱窗流入的充裕光线,使得整个舱房都散发著令人愉悦的气息,一点也没有狭窄的感觉。

  “你不说话吗?”崔斯催促道。

  蕾妮有些惊讶,因为她听出崔斯口气中带点渴望的意味,“这里很漂亮!”她含笑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你的房间也是这么漂亮吗?”

  崔斯咧嘴一笑,“像这里一样漂亮!好了,你留在这里吧!我去看看装货情形。”他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我会顺便把我雇用的裁缝师找来,你们可以商量一下先做哪件衣服。”他两眼闪闪发光,“我会告诉她不用做睡衣了,因为我自己有方法让你保暧!”他说完话,扭头便走了。

  蕾妮两眼圆睁,内心焦虑不已!崔斯怎么可以随便告诉别人他们睡在一起的事呢?如果一传十、十传百,她将如何获得别人的尊重?她正烦恼时,门上传来两声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请进!”

  一个高高瘦瘦的女人走了进来,“史太太吗?我是莎拉,崔斯先生雇我来缝制衣服的。”

  蕾妮皱起眉头,“你……你刚刚叫我什么?”

  莎拉笑起来了。她是一个满可爱的女人,只是鼻子太高、太长了一些,“我猜你一定是新婚不久,还没有人叫你史太太。我刚刚问你先生你们结婚多久了,他也是一副呆呆的样子,好像忘记自己结过婚了!唉!男人都是这样,最好可以当结过婚的单身汉。”她又转回正题,“你的新衣料在那里?我可以看看吗?崔斯先生说衣料很多,要我尽快动工。”

  “哦!”蕾妮终于回过神来,“衣料在箱子里吧?”

  当莎拉打开箱子,翻看一件又一件华贵而美丽的衣料时,她不禁搔搔头,“天哪,崔斯先生这回可花了不少钱哩!”

  蕾妮顿时觉得愧疚不已,因为她当时为了整崔斯,确实做了许多不必要的衣服。如今崔斯虽然已将货款付清,她却担心崔斯有没有抵押或典当什么来付钱?她以后将如何偿还这笔恩惠?

  “除了这个箱子,还有没有别的?”

  蕾妮瞄瞄另一只同样的箱子,“可能还有吧!”

  “可能?”莎拉打开另一个箱子,“我的天!”她又在箱子里找到一大堆剪裁、搭配好的高级衣料,“我可能要再找一个帮手才弄得完了!”

  在略略商量后,莎拉拿着一件图样和衣料离开了舱房,蕾妮也再度回到自己困扰的心思。她暗忖,如果法罗知道她正以史太太的名义前往美国,舱房内还准备了像皇室公主般的行装,他不知会做何想法?

  她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窗前呆坐了多久。直到她突然意识到她已经不是囚犯,而房门也没有上锁后,她才像快乐的小鸟一般,飞奔出舱房。

第四章

  蕾妮一直站在甲板的栏杆旁,注视着大船顺着海潮驶入了大洋。她兴奋得忘了吃饭,也舍不得离开甲板一步。她尤其喜爱在她头顶上聒噪盘旋的海鸥,也喜欢顺风扬帆时所形成的壮丽画面。在不住晃动中,她再度意识到她已经启程前往一个新的国度,并展开生命中新的一页。

  “你好像满开心的。”崔斯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哦,我是很开心!”蕾妮兴奋地望着他,“你看,那些人在干什么?那些楼梯是通到那里的?我怎么没有看到其他的旅客?……”

  崔斯含笑一一告诉她有关这艘船的一些资料。原来这是一艘有二十四门炮的双桅帆船,而那些炮是用来防海盗的,崔斯又告诉她其他旅客都住在下层的船中部分,不过他并没有告诉她船中部分空气之郁闷与规定之森严。其实,在整艘上,由于他和另一个王先生和船长有着特殊的关系与情分,所以只有他们三个旅客是可以来去自如,不受拘束的。

  蕾妮又好奇地问了一大堆杂七杂八问题,崔斯也告诉她许多有关船只的典故。“你是从那里学来这么多东西的?”蕾妮终于佩服地问道。

  “我大部分都是从捕鲸船上学来的,以后我会再详细的告诉你其他的。不过现在吃饭时间到了,你想不想吃点东西?”

  “为什么不想?我好像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

  “我是怕你有点晕船。据我推想,现在下面一层旅客可能大部分都在大吐特吐!”

  “真的吗?哦,崔斯,我去看看能不能帮忙好吗?”

  崔斯连忙抓住她的手臂,“他们会一直吐的,你现在先吃点东西,早点休息。你今天已经累了一天。”

  蕾妮确实很累了,但是她却很讨厌崔斯把她命令来、命令去的。“我不饿,我等一等可以休息。我现在要去帮助其他旅客。”

  “但是我要你服从我,你听到了吗?”

  蕾妮狠狠瞪着他,拒绝随他走到舱房。

  “你要嘛就照我的话做,要嘛我就当着所有船员的面,把你扛下去!”

  蕾妮顿时觉得一阵无助。她怎么和崔斯理论才好呢?她要怎么样才能让崔斯明白:她不愿意自己老是成为别人的负担,她希望自己能有点用处。如果她老是被人当孩子一样指使,那她要如何才能实现她的理想,做一个人敬人爱的淑女呢?她怒气冲冲地转身往自己舱房走去。

  当崔斯端着一盘食物走进舱房,却发现蕾妮泪流满面时,他不禁大惊,“我再活一千年也永远不了解你!好吧好吧!你先吃点东西,然后如果你还想要的话,我就带你到下面去。你可以整个晚上都伺候别人呕吐!”

  蕾妮用一双泪眼望着崔斯。他看起来是那么可爱,一双大眼睛又是那么晶亮的。蕾妮的怒气终于化解了,取而代之的则是难以排遣的消沉。看来,崔斯永远不会了解她渴望独立自主的心态了,因为他自己是那么坚强而自信。

  崔斯一直尝试和蕾妮谈话,但是蕾妮始终心不在焉地又意兴阑珊。他终于放弃了努力,“把酒喝了吧!”他温柔地劝说道。

  蕾妮顺从地将酒喝掉。果真,不久以后整个人也轻松下来了。当崔斯把她抱上床时,她没有抗议,而崔斯帮她解衣服时,她也迷迷糊糊的。崔斯终于把被子盖好,便一个人回到甲板去抽雪茄了。

  “都安置好了吗?”

  崔斯转过身,面对着他的船长老友,“安置好了!”

  船长口里叨着一根雪茄,沉吟地望着崔斯,“怎么了,孩子?”他严肃地问道。

  崔斯苦笑,“你了不了解女人?”

  “男人都不可能了解的!”船长也笑了,因为他知道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问题,“对了,我还没有见到你太太呢!听说她长得很漂亮。”

  崔斯研究着手中的雪茄,好一阵子才回答道,“嗯,我就是不太了解她。”他挺起腰,换了一个话题,“你觉得船舱里的家具不会有问题吧?”

  “应该吧!”船长回答道,“不过你这次又买那么多家具干什么?你不会又加盖一个边间吧?”

  崔斯笑了,“没有啊!我现在的房子可以住上五十个孩子不成问题。这些家具是我帮朋友买的。不过,我倒是买了一点地,准备再多种一点棉花。”

  “你又买地啦?”船长摇摇头,“你不是已经有……多少亩了?”

  “现在才大约四千亩左右。”

  船长轻哼一声,“我希望你讨到了个好老婆,否则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张嘴巴,她怎么管?”

  “她不会有问题的。”崔斯很有信心的回答。不过当他回到舱房,见到熟睡中的蕾妮时,他反而对自己没有信心了。他暗自烦恼:他怎么管蕾妮才好呢?

  蕾妮花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才知道崔斯说得不错,伺候人呕吐实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不过为了自我证明,也为了向崔斯证明她不是无用的,她还是支撑到最后一刻才精疲力竭地回到自己舱房。

  崔斯立即放下手上的书,把她拥进自己怀里,“累不累?”

  蕾妮只是点点头,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感觉到崔斯把她抱放在一张椅子上,随即她便自行打着盹,对外在的一切都毫无所觉。当她再度感觉到崔斯帮她脱下衣服时,她感激地巴不得立即躺到床上。只是,崔斯不但没有把她抱到床上,反而把她放进一桶热水,她惊讶地睁开了眼睛。

  “你需要洗个澡,你臭死了!”崔斯对于蕾妮的吃惊大为开心。

  蕾妮泡在热水里觉得舒适无比。她靠在盆边,让崔斯替她洗澡,“我真不了解你!”她注视着崔斯,柔柔地感慨道。

  “有什么不了解的?你问我,我告诉你。”

  “几个星期前,如果有人绑架我,我一定说那个人很坏,应该关进监狱。但是你……”

  “我怎么样?我绑架年轻貌美的女孩、凌辱她们,但是却不打她们吗?至少不常打!”崔斯笑道。

  “你是没有打!”蕾妮严肃地回答,“不过我相信你是可以做出任何事的!我真不了解像你这样的男人!”

  “那你了解什么样的男人?像对面舱房那个王先生吗?告诉我,你究竟认识多少男人?”

  “只有一个男人!”蕾妮坦言道,“我恋爱过一次,而且我相信我以后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崔斯完全没有料到蕾妮会如此回答。他审视着蕾妮的表情,发觉她讲话时,眼睛内浮现着一抹悠悠的柔情,嘴角也温柔地微微上翘。他懊恼地把肥皂往水里一扔,“你自己洗吧!不然,你就等你的情人来替你洗好了!”他吼完,便甩上房门,扬长而去。

  蕾妮很高兴她终于让崔斯嫉妒了。她带着笑容,开始擦干身体。她暗忖,也许让崔斯知道她生命中还有其他男人也是一件好事,如此,他们在美国分手后,崔斯就不会那么不放心地让她独自闯天下了,甚至她还可以找到一个像法罗的男人,一个能爱她,而又不把她当孩子看的男人!

  不过,当她躺到床上后,她又觉得寂寞起来了。法罗根本不爱她而只爱她的钱;她的舅舅也不要她;而那个陌生、骄傲、而仁慈的崔斯态度也很明显,他只是暂时收留她而已。顿时,种种孤单、疲倦、饥饿、与难过的感觉一起袭上心头,使她忍不住开始啜泣起来。

  当崔斯终于将她拥入怀里时,她紧紧扣住崔斯,深怕他再度弃自己而去。“嘘,甜心,不要哭!你现在安全了!”崔斯低声安慰着。只是当蕾妮的唇紧紧锁住他的唇时,他再也无法想到安慰的事了。

  蕾妮不知道自己是否难过欲呕的关系,还是方才想到自己身世的关系,她对崔斯竟有种饥竭难忍的需要。她不再想到自己是囚犯,或出于被迫,而只是想着她对崔斯近乎绝望的需求。她需要崔斯抱着她、爱她,更需要崔斯让她感觉她是这世界的一部分,而不只是没有用、没有人需要的附属品而已!

  崔斯在她大胆而热情的爱抚与撩拔下,终于将她推回床上,开始迅速卸除衣物。当他坐在床上脱长靴时,蕾妮已迫不及待地对他赤裸的背部开始爱抚着。她亲吻、抚摸、舔舐着崔斯背部结实的肌肉,并且用自己的胸部恣意摩擦着他的背部。崔斯肌肉似乎蕴藏着醉人的力量,因此很快便激起了她对于本身力量的认知。她亲吻着崔斯的耳垂,并用力咬了一下,然后低声娇笑起来。突然间,崔斯迅速转过身,把她压在床上。她用四肢纠缠着崔斯,已经等待着他的攫取。

  崔斯被蕾妮的主动挑逗得全身火热,两眼也被情欲所充斥了。他第一次不再考虑到蕾妮的脆弱与敏感,而用他全部的热情贯注到两人肌肤相亲的关系上。当他们终于达到狂喜至极的高潮时,他们颤抖着,然后精疲力尽地拥抱在一起。

  “你到底有什么魔力?”崔斯低语着,将蕾妮紧紧地搂住。

  蕾妮只是紧扣着他,累得无法思考,无法回答。当她沉沉睡去时,她并不知道崔斯侧过身看了她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崔斯无比怜爱地轻抚着她的头发,并帮她把被子盖好。

  不过,当崔斯拥着她入睡时,她却本能地更偎近他一些,嘴角也泛出了一抹满足的笑容。

  第二天的情形也和前一天大致相同,不过呕吐的情形也显然转好了。在蕾妮的纵恿下,崔斯在忙完船上的事务后,也到女性旅客的卧室内帮她们修理掉落的床板。不过从崔斯一出现开始,女性旅客都像疯狂了一样,对他大表好感,也大献殷勤;甚至孩子们也为这位庞大的美国人所吸引,不住地在他脚边窜来窜去。

  蕾妮在伺候呕吐之余,见到崔斯和女性旅客打成一片,心中不禁大怒。因此当日暮时分她见到崔斯在教孩子们结绳时,她头一昂,没有和崔斯打招呼。她心底知道,在别人眼里,他们固然是夫妻,但事实上崔斯却可以随时将她甩掉,让别的女人取而代之。

  当晚,她满腹怒气地回到舱房时,崔斯还没有回来。而当她猜到崔斯或许和那位女性旅客在幽会时,她的怒气更接近爆炸的边缘。

  崔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推开了舱房门。当一只空酒杯直朝他脸上飞来时,他立即一闪,“你是……”

  蕾妮又从柜子里抓起另一只杯子,“你很喜欢和女人打情骂俏,对不对?”她指责道,“你很喜欢一大堆女人围着你、伺候你,对不对?‘哎哟!你实在好帅哦!’哼!她们的口水都要滴出来了!”她把第二只杯子扔到崔斯肩上。

  当蕾妮又去抓第三只杯子时,崔斯已然窜到她身边,飞快握住了她的手,“你怎么可以乱发脾气呢!”崔斯带着一抹笑意谴责道,“你忘记你是英国淑女了吗?”

  崔斯讲话的口气、以及他使自己不再属于淑女的事实,都有如火上加油,使得蕾妮更气得发疯,“我讨厌你,讨厌你!”她嚷着,并用手肘往崔斯肋骨上撞去。崔斯呻吟声还有停止,她又用力往他小腿上一踢。

  崔斯连忙退开几步去摸他的小腿,不过他的表情仍然透着困惑,“你到底是怎么了?什么事惹你这么生气?”

  “我生气是因为你副妄自尊大、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蕾妮攻击道,“你很喜欢女人很崇拜你对不对?你利用小孩讨女人欢心的作法实在太恶心了!你是不是想把我甩掉以后,再去绑架她们?”

  “是又怎么样?”崔斯下巴紧绷,眼眸中也闪过一丝火花,“至少她们会比你知道感恩。你为什么不去问她们?看她们谁愿意和你交换地位?”

  “你是世界上最自负、最傲慢的动物!”蕾妮咬牙切齿道,“你真以为其他女人一定会愿意当你的囚犯吗?还有,我为什么要感恩?你违反我的意愿,硬把我囚禁起来;又把我拖上船,把我送到一个我轻视的国家;现在又威协我跟你在一起,否则就揭穿我们的关系。我为什么要感谢你?”

  “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为什么不能放你走了!”崔斯的声音低沉有力,“我好心好意对待你,连你身上的衣服也是我买给你的,而你到现在还在作梦,不肯面对现实。你难道忘记在码头上被那些男人追得走投无路了吗?”

  蕾妮这种话已经听得太多了。她每一次表示意见,她舅舅就要从头数说一次她如何没有用,如何需要别人照顾,“我不感激你!”她静静说道,“我也不要你任何东西!你不需要担心我在船上被人攻击了,所以我现在就走!从现在起,我就恢复我单身女人的身分了。”她望望身上莎拉昨晚才做好的新衣服,“等我到美国以后,我会赚钱还你这件衣服的钱,至于其他的,你还可以卖掉!”

  崔斯好一阵子才明白蕾妮不但准备离开他,而且说走就走。他毫不犹豫地用力往蕾妮后领抓去,没有料到,“撕”的一声,蕾妮薄棉制的新衣服便从上撕到下,露出其下雪白诱人的肌肤。崔斯的怒气在刹那间转为情欲,他贪婪地望着蕾妮起伏不已、半裸半遮的酥胸,表情一片痴迷。

  “不要!”蕾妮低声抗议着,并尽量避开崔斯有如被催眠般的眼神。

  崔斯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并使劲把她拉进自己怀里,饥渴万分地吻着她。

  蕾妮无力地抗拒着。她虽然很想向崔斯证明她有她的意志,不受别人的操纵,但是,崔斯的抚触,以及他辗转吮吸的热唇,都使她丧失了意识。

  “我说什么 ,你就要做什么!爱人。”崔斯低吼着,把蕾妮整个人举了起来,并舔舐着她的颈侧,“只要我还要你,你就是我的!”

  蕾妮闭上眼,靠在崔斯怀里,并任由崔斯享受她的身体。对于如此容易控制住她的男人,她已经断绝了逃亡的意念。不过,当她听到衣服撕裂的声音时,她又本能地做了最后一次抵抗。

  “你是我的。”崔斯低喃着,“是我发现你的!”

  蕾妮已经没有思考的机会了,因为崔斯把她抵在墙上,而且饥馋地吻着她,似乎想把她整个人吞下去。她的呼吸愈来愈急促,手指也掐进入崔斯背肌,想把他更扳进一些,把自己压碎。

  崔斯一双手游移至蕾妮暴露的后臀,抚摸着她的大腿,并把她的腿放到自己腰上。蕾妮热情地用两腿夹住了他,并任由他爱抚着自己敏感的部位。在崔斯熟练的撩拔下,她很快便沉入一种无助而昏乱的欲海中。她不知道崔斯何时卸下长裤,她只知道当崔斯进入她体内时,她从未品尝过这种疯狂的滋味。她像是布娃娃一般,任由崔斯操纵着一切,当他们的契合逐渐变得近乎折磨时,她本能地夹紧了双腿,并扯住了崔斯的头发。当最后一刻狂欢的时刻来临时,她尖叫着,几乎晕然醉死。

  当蕾妮终于回复意识时,她发觉自己像是孩子一般,被抱在崔斯怀里。而崔斯则似乎把她当成了易碎的珍贵宝物一般,流连地在她颈侧亲吻了许久,才把她缓缓放到床上。崔斯似乎用了最后一丝力量。他疲倦地扔开衬衫,躺到蕾妮身边,“今天又没有吃晚饭!”他嘟嚷着,但是语气间却没有一丝憾意。他把蕾妮拉进自己臂弯中,直至两人沉沉入睡前,他才又加入了一句,“我这辈子都不会放你走了!你知道吗?”

  第二天早上,蕾妮一直回避着崔斯的眼光。崔斯看她的眼神是那般自满、那般自得,使她巴不得能扔把刀子刺死他!她恨崔斯自以为已经控制了她,而仿佛弯弯指头她便会臣服似的。她多么希望能抹煞掉他那种表情!她只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他挫折连连的神情,那么她便心满意足了。

  他们刚刚吃完早餐时,莎拉随便敲了一下门便进来了,“哦,对不起。”她连忙道歉,“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出去了呢!”

  “没关系!”崔斯得意地笑笑,并故意又色迷迷地瞄了蕾妮一眼。

  莎拉立即注意到她昨天刚刚才做好的衣服已经被撕烂了。她咯咯笑着,并假意谴责地望着崔斯,“崔斯,如果我每件辛辛苦苦做好的衣服都被你糟蹋掉的话,我看你也别找我做衣服了!”

  崔斯略带尴尬地瞄了蕾妮一眼,然后放声大笑,“我以后会尽量控制自己的。我要去甲板上了,船长那里可能需要我帮忙。”他亲了蕾妮一下,匆匆离开了舱房。

  莎拉望着紧闭的门扉,悠然叹了一口气,“如果世界上还有像他一样的男人,那我说不定就会结婚了!”

  “你来这里不是缝衣服的吗?”蕾妮没好气地说道。

  莎拉毫不在意蕾妮的反应,“如果他是我的,我也会嫉妒的。”

  “他不是……”蕾妮抗议着,然后又缩住口,“史崔斯永远不可能是任何人的。”她把盘子器皿一起放回托盘。

  莎拉决定抵达一个话题,“你认不认识住在对面舱房的那个人?”

  “王大卫吗?我只碰过他一次。他怎么了?”

  “不知道。不过,我在这里缝了两天衣服,却听不到一点他的动静。我在想,他是不是也到下面舱房去帮忙了?”

  蕾妮皱皱眉头,准备前往探望一下。大卫是个风度不错的英国绅士,所以基于同胞爱,她有这个道义。

  蕾妮敲了半天门,里面仍没有声音时,她试探地推开了门。没有料到,一阵使人欲呕的酸臭味直往外泄。她勉强睁大眼睛往黑暗中望去,只见大卫瘫在窗前椅子上,身体不住发着抖,她赶紧往前走去。她发觉大卫正在发着高烧,而且口中不断发出呓语。

  “老天!这里怎能住人!”莎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你去叫崔斯送点热水来。”蕾妮吩咐道,“告诉他水愈多愈好。如果有擦巾和肥皂,也一起带来。”

  “好的。”莎拉毫不犹豫地便转身离去了。她一点也不羡慕蕾妮,因为她自己的工作至少干净清爽多了。

  在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中,蕾妮变成了大卫的特别护士,而且几乎片刻不离他的床边。由于剧烈的晕船症,外带意外从窄床上跌下来,大卫不但摔断一只手臂,而且在蕾妮发现他以前,已经昏迷了两天。在起初,每个人都怀疑大卫能否支撑过来,不过在蕾妮的细心照拂下,大卫已接近痊愈了。

  大卫不是一个合作的病人。他始终认为他有预感,会死在这艘船上,永远见不到英国,因此他复原的速度特别缓慢。而待他终于能够坐起来时,他又把自己的噩运归咎于美国和美国人,经常谩骂不已。因此看护他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就蕾妮而言,她之所以热诚不减,是因为她很想躲开崔斯恼人的压力感。何况,这使她此生第一次有着被需要的感觉,她很高兴她终于不再一无所用、而只是别人的负担了。

  对于蕾妮的热心照顾大卫,崔斯一直没有表现出不满;反而有几次蕾妮扶着大卫在甲板上散步时,他还猛从桅杆上向蕾妮招手,还挤眉弄眼的,似乎确信蕾妮一定会望着他似的。

  一天,蕾妮很难得地比崔斯早一步回到舱房。崔斯进门发现她时,眼睛一亮,嘴角也泛着快乐的笑容。几个礼拜的形同分离,崔斯似乎变得更潇洒了,而且皮肤晒成了古铜色,肌肉也更结实了。

  “真高兴一回来就见到你!你愿意给我一个吻吗?还是你的吻都送给小王了!”

  蕾妮的快乐消褪了,“你侮辱我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你逼迫我有了不正常的关系,我就不可以和其他男人交往吗?”

  崔斯自顾自地脱下衬衫,开始清洗,“我不相信那个小王有什么能耐。我只是想确定一下而已。”

  “你真叫人难以忍受!我又不是你的!”

  崔斯自信十足地笑笑,“你要我证明你是我的吗?”

  “我不是物品,不属于任何人!”蕾妮退后几步,“我可以照顾自己!”

  “噢!”崔斯笑着靠近她,并伸出一只手在她手臂上轻划着。当他注意到蕾妮的眼神开始闪烁时,他眯起眼睛,“那个小子可以用一只手指头就让你发抖吗?”

  蕾妮忿然退开,“大卫是正人君子。我们一起谈音乐、谈书本,谈的东西都是你根本不知道的。他的家世不错,而且我很喜欢他的陪伴!”她挺起胸膛,“我才不让你的嫉妒破坏我们之间的友情呢!”

  “嫉妒?”崔斯哈哈大笑,“我如果嫉妒的话,我才会嫉妒他那种牢骚满腹、可怜兮兮的人呢!”他的表情转为严肃,“不过,我觉得那小子好像对你有点认真,所以你最好不要再常常去看他!”

  “不要……”蕾妮嗤之以鼻,“你真的想什么事都控制我吗?我是一个自由人,等我到达美国的时候,我也要充分利用我的自由!我相信大卫是那种正派的男人,而不会……不会把女人当奴隶!”崔斯一手按在蕾妮肩上,“难道你真的不要我,而要一个不成熟的小男孩和一枚金戒指吗?”

  蕾妮避开了他的吻,“也许我会试试看的!”她低语,“我觉得男人都差不多。只要大卫爱我,那我们上床也未必不协调!”

  崔斯扣紧她两肩,“如果他敢碰你一下,我会打断他每一根骨头—我说到做到!”他把蕾妮用力一推,门一甩便出去了。

  当天晚上,崔斯没有回房来。蕾妮拒绝承认她有多想念崔斯,而没有崔斯的拥抱她有多寂寞。不过她整晚辗转反侧,差一点诉诸泪水。

  在接下来的三天中,蕾妮继续跟大卫维持亲近,而且故意当崔斯的面打情骂俏,企图表现出她的不在乎。可是,让她失望的是,崔斯一直恍如未见,始终不予理会,而大卫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大献殷勤。

  在第三天晚上,大卫送她回舱房时,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道别而去,反而把蕾妮紧紧拥入怀里,“蕾妮,我已经忍不住了!”他热情地在蕾妮身边低语,“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已经爱上你了……”他吻住了蕾妮企图闪避的唇。

  蕾妮有些惊异,因为大卫的拥抱和亲吻只给她一种恶心的感觉。她用力推着大卫,企图挣扎出他的怀抱,“大卫,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她撒谎道。

  “我不管!你先生连吻你的裙摆都没有资格,他配不上你!我们可以先保密,然后你一上岸就办离婚……”

  “大卫!”蕾妮更用力地推拒着,“你放开我!听到没有?”

  “不要!爱人。如果你不敢告诉他的话,我来替你讲!”

  “不行!”突然间,蕾妮醒悟崔斯说的不错,她并不要大卫。过去三天,她只是利用大卫来使崔斯嫉妒而已。

  大卫又扳着蕾妮的嘴唇开始亲吻。只是,前一秒他还吻着;后一秒钟整个人却几乎飞了起来。蕾妮两眼圆睁地见到崔斯一拳把大卫击向墙边,软瘫在地。

  当崔斯再度举起拳头时,蕾妮冲上前握住了他手臂,“不要再打了!”她大嚷,“你会杀死他的!”

  崔斯满脸扭曲地望着她,“你现在满意了吗?”他说完话,眉头深锁地大步而去。

  蕾妮全身颤抖地站在原地,直到大卫挣扎地站了起来,她才冲进舱房,倒在床上大哭特哭,她不知道崔斯是否永远不会再理会她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昏昏入睡的,不过,她却在船身不断晃动中猛然醒了过来。她正不解地地躺在床上沉思,一阵剧烈地摇动把她整个人摔到地面。而正在此时,舱房门也刹然大开。蕾妮心神不宁地往门口望去,只见崔斯穿着雨衣站在那里,头发一片紊乱而潮湿。

  崔斯见到她躺在地上,立即大步上前把她抱了起来,“你有没有受伤?”他满脸焦虑地问道。

  “怎么搞的!是不是船沉了?”蕾妮依偎着他,觉得能再碰触他实在太美好了。

  “遇到暴风雨了。”崔斯吼道,“应该不会有危险的,因为我们已准备好几天了。不过,我要你留在这里,你明白吗?千万不要到甲板上来,也不要到下层统舱去,听到了吗?”

  蕾妮在他肩上点点头,整个人则紧紧攀附着他。她暗忖,也许过去几天不见崔斯人影,是因为他在准备应付暴风雨吧?

  崔斯弯身把她放到床上,又莫测高深地凝视她良久,才占有似地狠狠吻着她,“留在这里!”他又叮咛了一句,并摸摸蕾妮哭得又红又肿的眼角。

  当崔斯离开后,蕾妮分外觉得孤单,也分外觉得船只摇晃的剧烈。她抓住床边,避免再摔到地面,只是当她想到崔斯在甲板上跟暴风雨搏斗时,她便七上八下的,总害怕崔斯会发生任何事。她开始真诚的祈祷:上帝,请不要让崔斯发生任何事。如果有灾难的话,请让我一个人承受吧!在祈祷中,她果真平静了一些。在狂风巨涛中,她奇异地竟有一种和崔斯生死与共的感觉。在冥想中,她度过了最恐怖、最惊心的一夜。

第五章

  一声巨响惊醒了蕾妮。她先是惊疑不定的不知身在何方;随后才猛然地在船身晃动中想起昨夜的暴风雨。她可以感觉到船身晃动的幅度已经减少了,但是崔斯本人是务农的,虽然由于他以前在捕鲸船上的经历使他得以在这艘船上以工资垫付船资,但是他毕竟是门外汉,他经得起暴风雨的摧残吗?蕾妮愈想愈不安,她一定要去甲板看一看才行。

  蕾妮正走出舱房,准备沿走道爬上甲板时,有两个船员抬着一个人事不知的庞然身躯正吃力地下楼来。蕾妮见到他们所抬的人正是她一直担心的崔斯时,她差点晕过去。

  “他怎么了?”蕾妮匆匆跑上前,提心吊胆地问道。

  “桅楼垮下来,打到他的头了!”一个船员简单地说明着,并奋力把脸色苍白、额头血迹斑斑的崔斯抬向舱房。看到这情形的她心里一阵绞痛,泪水也几乎流了出来。“他有没有关系?”她跟在他们后面,哽咽地问道。

  “不知道,史太太。不过等一等船医会来检查。”

  他们刚把崔斯放在床上,一个面色和煦的船医便赶来了。在六双眼睛焦虑的环视下,船医熟练地东看看、西看看,终于把血迹清除,并把伤口包扎起来。

  “他会好吗?”蕾妮终于问出了她几乎不敢问的问题。

  “现在还很难讲。因为这一击击得很重,所以生命虽然没有问题,但是我怕他脑部会受伤。”船医同情地望着蕾妮,“你所能做的,只是喂他喝一点水,并且尽量保持他平静。我很抱歉,因为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了。”

  蕾妮只是点点头,并跪到床前,心痛至极地轻抚着崔斯的面颊,她经常抗议崔斯对她霸道,但是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崔斯再恢复生龙活虎般的蛮不讲理啊!

  在接下来的两天中,她无微不至地细心照料崔斯。有时候她会默默坐在床前,望着昏迷中的崔斯垂泪不已,深怕他就此弃她而去。有时候她也会蜷缩在崔斯身边,希望自己的力量传送到崔斯体内,帮助他清醒过来。但是即使她祈祷,崔斯仍然像离死神不远似地,动也不动。

  第二天夜里,崔斯开始动了,而且极不安分地在床上乱翻乱滚。蕾妮按住他的手臂,不让他伤到自己。但是崔斯的蛮力使她招架不住,几次几乎被震下床去。最后迫于无奈,她整个人压在崔斯身上,用全身的力量制止崔斯乱动,这才勉强处于均势。到了早上,崔斯的力量似乎用尽了,而终于沉沉睡去;仿佛是身经百战的蕾妮也终于筋疲力尽地枕在崔斯肩上,闭上眼睛。

  蕾妮是在崔斯的大手抚摸她头发的动作中醒来的。她立即抬起头,望进崔斯有些清醒的眼眸中。

  “你为什么穿着衣服?”崔斯咕哝地埋怨着,似乎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蕾妮久蹦的心弦终于放松了,她颤抖着,一颗晶莹的泪珠也直往下落。她很高兴上帝听到了她的祈祷,因为崔斯不但生命得以保存,神智也显然恢复了。

  崔斯用手指摸着蕾妮面颊上的泪珠,“我最后只记得桅楼垮了。是不是桅楼打中我的头?”

  蕾妮只能点点头,而更多的泪珠也坠了下来。

  “那是昨天还是前天的事?”

  “前天。”蕾妮虽然嘴巴动了一下,但是声音却梗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崔斯开始笑了,“你在为我哭吗?”

  蕾妮又激动莫名地点点头。

  崔斯笑容未减的合上眼睛。“那我头上挨这一记也值得了。因为我看到我的女人为我哭了!”他呢喃着,又困倦地睡去。

  蕾妮又把头枕在他肩上,让泪水洗尽她多日来的焦虑与惶恐,她从来不知道她为崔斯的生命忧心至此,如今崔斯终于撑过来了,她却吓掉了半条命。

  崔斯实在是一个太奇妙的病人了,奇妙到使蕾妮在四十八小时之后就累垮了。崔斯像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似的,吃饭时偏要蕾妮一口口地喂他;此外,他穿衣服、脱衣服都要蕾妮帮忙;一天还要蕾妮帮他擦两次澡。每一次蕾妮建议他起来走动、走动,以便早日恢复体力,他都立即直嚷头痛,还要蕾妮用冷毛巾帮他敷额头。

  在他卧病第四天,蕾妮正准备告诉崔斯她希望他被卷进海里时,大卫突然来访了。

  “我能进来吗?”大卫的手臂仍然绑着绷带,下巴上也还残留着青紫的痕迹。

  崔斯难得地坐了起来,“当然,请进。”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大卫不敢接触蕾妮的眼光。“我知道你为拯救大家,差点送了命。使我觉得我的行为太无耻了。“

  “我也很抱歉我一时冲动打了你!”崔斯客气地说道。

  “谢谢你原谅我!”大卫颔首为礼,然后匆匆退出了舱房。

  “你气量很大嘛!”蕾妮俯身在崔斯面颊亲了一下。

  崔斯乘机抱住了她,“你的结婚对象没有了!”他嘟嚷着,饥馋地吻住了蕾妮。

  蕾妮也搂住了他的颈子,热情地回吻着他。当崔斯用牙齿轻啮她的下唇时,她咯咯笑着推开了他。“你刚才不是还太虚弱,不肯起床吗?”

  “我还是不想起来,不过这跟虚弱没有关系。”崔斯说着,去扯蕾妮的后领。

  蕾妮立即逃下床去,“崔斯,如果你再把我漂亮衣服撕破,我就永远不理你了!”

  “我不管你理不理我。”崔斯把被子掀开,露出他已然情欲激涨的身体。

  “哦,天哪!”蕾妮惊呼着,并以最快速度卸下了身上的衣服。她全身赤裸地扑进崔斯怀里,并近乎疯狂地用身体摩擦崔斯坚实有力的躯体。由于多日的分床,她已迫不及待地想享受两人契合的一刻了,不过当她想把崔斯拉到她身体上时,崔斯却一动也不动地留在原位。

  “我们换个方式,小护士。”崔斯笑着,把蕾妮像娃娃一样举起来,并沉入他身体。

  蕾妮先是惊疑不定,但是当她发觉自己多数敏感部位均在崔斯爱抚范围之内时,她兴奋极了。她先是保持主动的地位享受着一种特异的刺激感,并贪看着崔斯表情的变化,不过当她逐渐为情欲所包围,而陷入全然感官的世界时,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崔斯先是处于被动的地位,不过当两人情欲激增时,他扣住蕾妮臀部,反过身将蕾妮压在床上,并操纵起爱的旋律来。他忘情地攫取着,占有着,直到一波波的快感将他俩卷入了另一种神妙无比的五彩世界中。

  蕾妮满足地搂着崔斯汗湿而无力的身体。她很高兴在两人的关系上,她第一次有着操纵的机会。能够把崔斯如此强而有力的男人变成如此驯服而宁静,这是她最感到骄傲不过的。

  在掩不住的笑意中,她静静飘入了缤纷的梦中。

  蕾妮虚弱地靠在床上,让崔斯把一条冷毛巾敷在额头上。她感激地望着崔斯,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我怎么现在才开始晕船?”她嘟囔着。

  崔斯一语不发地端起盆子,拿到舱房外去清洗。

  蕾妮恹恹地躺回床上,不知道自己之所以会晕船是不是跟她的心情有关?她并没有告诉崔斯,不过,随着船行愈接近美国,她的恐惧便愈形加重。她很害怕抵达一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而且美国人的口音,她经常要很努力才听得懂。

  自从暴风雨以后,又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了。在整个月里,好除了帮莎拉缝衣服外,便是和崔斯朝夕与共的相处。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做爱、一起聊天,因此彼此的感情也愈加浓烈。

  她发觉崔斯很会说故事,尤其是谈起他维琴尼亚的朋友时,更是口沫横飞地津津乐道,经常逗得蕾妮捧腹不已。她知道崔斯最要好的朋友便是艾克雷和妮可夫妇,当他说及克雷如何娶了妮可,而又和另一个英国贵族女儿订婚时,她听得眼睛都忘了眨。

  崔斯也说到他的小弟威利。蕾妮搞了半天,才发觉他所指的“小弟”已经是个成熟的大男人了。蕾妮不禁为威利祈祷,暗暗给他支持。因为在崔斯的统御下,威利能长大一定是经过一番奋斗的。

  在崔斯精采的故事中,她也增加了不少想像力。在她想像中,崔斯和克雷和他们的邻居一定都居住在狭小的木屋中,女的勤俭持家,男的辛苦下田。但是由于乡居生活的恬静与和睦,他们都过着很快乐、很满足的生活。她虽然无福成为其中的一员,但是她仍然向往着那种生活,她只希望她一时孩子气所选购的一些会丽衣服,不致破坏了她给别人的观感。

  也许由于她禁闭式的生活过得太久了,因此随着时日的增加,她对茫茫的未来开始感到恐惧。而只好在此时,她也突然变得虚弱起来,不但食欲大减,而且经常恶心呕吐。

  自从她生病以后,崔斯对她告别温柔,连船上的事也辞掉了。崔斯常常静静地望着她,默默问候她,而且坚持她多休息。她经常疲倦地似睡非睡,而她每次睁开眼时,崔斯都陪伴在她身旁。

  蕾妮常常暗想崔斯是不是用这种方式在向她道别?是不是为了回报她陪伴他赴美,而用漂亮的衣服和最后一刻的体贴入微来表达他的谢意?蕾妮知道,崔斯一到达美国,便可以回到他的家人和朋友间,而不必再见到她了。她不会和别的男人打情骂俏,又一无是处地什么都不会,崔斯对她还有什么留恋的呢?

  蕾妮只懊恼崔斯没有把她留在英国。因为她对于英国的一切熟悉多了。她自怨自艾,崔斯为什么要强迫她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然后又像垃圾一样地扔掉她呢?她正噙着泪水,满腹委屈时,崔斯兴奋地走了进来。

  “我们已经看到陆地了!”崔斯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起来,拥入自己怀里。“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在维琴尼亚港靠岸了。”

  “好!”蕾妮枕在他肩上,“也许等我们上岸以后,我的晕船症就会好了。”

  崔斯似乎暗自觉得好笑的样子。他紧紧拥了蕾妮一下,然后抚摸着她的头发,“你的晕船症很快就会好的,别担心!”

  当天晚上,蕾妮躺在崔斯怀里一直不忍睡去。因为分别在即,她要藉着月光多看一看这个英俊潇洒的人儿。她多么希望她仍然能像以前那么恨他,那么轻视他!但事实上,崔斯在她生命中已经占有一席重要的地位,她已经开始感到失去他以后的寂寞了。

  第二天早上,由于崔斯忙着监督卸货,蕾妮在甲板上挥别了莎拉,也挥别了她在船上所交的第一批朋友。她手中抱着她们合作缝制给她的小型棉被,内心有着激动莫名的强烈感觉。

  “史太太?”一个胆小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

  蕾妮旋过身,发觉大卫正神情紧张地站在她前面不远处。许久不见,大卫似乎削瘦了一些,刚上船时那种翩翩风采也不复再见。

  “我来祝福你和你先生一切顺利的。”大卫静静地说道。

  “谢谢你!”蕾妮知道大卫也和她一样,对于美国的生活怀抱着一种戒慎恐惧的心态,因此又补充道,“希望美国的生活比我们想像中来得好!”

  “但愿如此。”大卫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再见!”他说完话,匆匆颔首而去。

  蕾妮送走其他人后,一个人意态阑珊地回到舱房开始慢条斯理的收拾起来。由于他们的船提早到达了,因此崔斯告诉她不会有人来接他们。不过由于他们上岸即将分道扬镳,因此她对于有没有人来接都没有兴趣。她只希望多拖延一点时间,以便多多享受两人最后相处的时光。

  她正打着如意算盘时,崔斯匆匆进来了。他没有一句温柔的话,只是连连催促她动作快一点,吃点东西,穿上厚实一点的衣服,快点把衣服收好……总之,仍然一副操纵一切的姿态。

  蕾妮暗忖,崔斯一定急着要摆脱她,因此心底不无伤感之意。她乖乖照崔斯的话做着,只是速度慢得让崔斯发疯。

  “你快点好不好?你如果两分钟内不准备好,我就要把你抓出去了!”崔斯警告道,“我已经雇了一匹马车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蕾妮的好奇心战胜了埋怨的心理,“我们要赶什么路?你……你帮我找到工作了吗?”

  崔斯背起最后一只木箱,朝她咧嘴一笑,“我替你找到一个最好的工作,是你最拿手的,好了,走吧!”

  蕾妮挺起胸,尽量不让崔斯的话打击她仅余的信心。她跟着崔斯步下大船,自始至终都高昂着头。

  崔斯首先停了下来,然后把木箱扔进一个蕾妮所见最丑陋、最破烂的马车。

  “抱歉!”崔斯望着蕾妮嫌恶的表情,不禁哈哈大笑,“我告诉过你了。因为船提早到了,所以好车子都被别人雇光了。我们今天晚上先住我一个朋友家里,明天我再去借一艘小船。”

  蕾妮对于崔斯的话一知半解,但是由于崔斯故作神秘,因此她不愿意追问。

  崔斯像搬木箱一般,把她般上马车。然后自己也往车上一跳,开始驱车往前行去。他们所经之路十分荒僻而颠簸,因此蕾妮常常撞进崔斯怀里,惹得崔斯咯咯直笑,“你现在知道我们为什么大部分走水路了吧?等明天我借到船以后,就不会这么颠来颠去的了。”

  他们在日暮之际,到达了一幢外表十分整洁的白色小屋。只见屋前种满了早春的花朵,在微见中摇曳生姿,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受。这虽然是一幢普通的小屋,但是就蕾妮而言,她已经颇觉得意外了。她没有想到在美国也有这种典雅的房子。

  崔斯敲门后,一个满头灰发的矮胖妇人,围着围裙前来应门,“崔斯!”那名妇人大嚷,“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你派来的人说你们早几个钟头前就应该到了!”

  “嗨!玛莎。”崔斯亲亲她面颊,“我没有想到会花这么久的时间。法官在吗?”

  玛莎大笑,“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耐心。我想大概是因为这位漂亮小姐的缘故吧?”

  崔斯围着蕾妮的肩头,摆出了副占有的姿态,“这位是蕾妮,这位是玛莎。”

  蕾妮对于崔斯的鲁莽大为吃惊。她伸出右手,补充地客套道,“很高兴见到你。你贵姓?”

  “你叫我玛莎就可以了!”玛莎笑了,“你现在是在美国了。进来吧!法官在等你们呢!”

  崔斯把蕾妮带到一间布置得十分清爽的房间,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绿意。蕾妮还没有开口赞美,又旋即被介绍经一个半秃的高大男士,他的名字似乎就叫做“法官”。

  蕾妮才刚刚握完手,法官便开始宣读了:“各位,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在上帝的祝福下……”

  蕾妮不知道她究竟听错没有?她往玛莎望去,只见玛莎含笑望着他的丈夫,她又往崔斯望去,见到他也牵着自己的手,表情意外严肃;她再往法官望去,果真见到他捧着圣经,在宣读结婚仪式证词。

  蕾妮狠狠瞄了崔斯一眼,觉得他这一次真的做得太过分了。他一句话都不问,就骗自己站在陌生人面前大结其婚,而她不但身穿一件厚重的深绿色旅行装,满脸脏兮兮的,而且又饿又累,正在为自己的前途烦恼。她又不是傀儡,崔斯怎么能以这样对待她?

  这时,她发觉每个人都在望着她。法官含笑问道,“蕾妮,你愿意接受这个男人做你的丈夫吗?”

  蕾妮抬眼望着崔斯,装出一人甜蜜而痴迷的笑容,“不愿意。”

  她四周的人都楞了一下。然后玛莎咯咯笑了起来,法官匆匆低下头去,而崔斯则满脸愤怒地把蕾妮拖到门廊,关上客厅门。

  “你刚刚表演那一招是什么意思?”崔斯怒吼着。

  蕾妮本能地后退一步,才想起她是对的一方,她不需要退让,“你根本没有问我愿意不愿意嫁给你就把我拖来结婚!你也根本不问我同意不同意就把我拖来美国。我已经受够了你的专制行为了!我不要你什么事都替我决定!”

  “决定!”崔斯大嚷,“这件事我们根本没有权决定。命运已经替我们做好决定了!”

  蕾妮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不知道命运跟他们结婚与否有何关系。

  “我真想揍你的屁股,让你理智一点!可惜我怕会伤会到孩子!”

  崔斯无奈地叹口气,“你不会幼稚到不知道我们在床上做的事会怀孕吧?”当蕾妮没有回答时,“你难道真以为你这星期不舒服是因为晕船的关系吗?”当他终于确定蕾妮毫无概念时,他温柔地抚摸着她面额,“甜心,你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所以我怎么能不要我的孩子的妈妈呢?”

  蕾妮震惊之余,简直无法理智的思考,“但是我的工作……我不能穿这件衣服,而且我又没有花,而且……而且……哦!崔斯,怎么会有孩子!”

  崔斯紧紧搂着她,“我还以为你知道,故意瞒我呢!”他抬起蕾妮的下巴,“你愿意嫁给我吗?”当蕾妮有些迟疑时,他又笑着说,“你以后到我家可以尽量做你的事,就算是付我住宿费好了!至于衣服,其实我最喜欢你什么都不穿,所以你穿什么都可以!反正现在只有法官和玛莎。还有花嘛!我可以到玛莎的花园里摘一点来!”

  “不要了。”蕾妮低语着,擦干了眼眶内的泪水。崔斯的话是对的;既然她怀孕了,她就必须嫁给他!至于鲜花和礼服,又有什么重要呢?崔斯连最基本的“爱”都没有给她!“我准备好了!”她郁郁地说。

  “又不是叫你去刑场!”崔斯笑了,“我今天晚上再补偿你好了!”

  蕾妮率先走回客厅时,她知道崔斯永远不会明白她的心境的。她一直认为婚礼应该是一个女人最重要的片刻,当新娘的应该可以感受到所有人对她的爱和无尽的祝福。今晚,她回忆中将永远欠缺这一部分了!她将永远记得这一次神秘而可怕的婚礼……在她四周只有两个陌生人,没有花、没有礼服、没有爱,甚至连戒指也没有!而她结婚的原因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由于受到蕾妮的影响,他们的婚礼在草率的情况下完成了。而仪式后,没有一个人是笑着的。

  当天晚上,他们投宿在一家小旅馆内。崔斯把疲倦已极的蕾妮抱到床上,然后爱怜地在她面颊亲了一下,“我等一等回来。”他叮咛着,“你先休息,不要累坏了!”

  蕾妮并没有如崔斯建议般卧床休息,反而将两手垫在脑后沉思起来。也许婚礼的震撼已经消退了,她现在所想的并非她遗憾终生的可怕婚礼,而是那项婚礼所带给她的实质意义。她暗忖,难道她真的不愿意嫁给崔斯吗?当然不是,因为至少崔斯可以让她依赖终生,而她不必担心被他遗弃了。何况,崔斯虽然不懂得罗曼蒂克,但是,他在床上却是绝对体贴入微

  ……

  她突然坐了起来。今晚是她新婚之夜!她难道真的要像法罗所形容的,像一个小孩一样又哭又闹吗?她今晚要表现出她最妩媚动人的一面,而且要崔斯为她发狂,她要在床上证明她是位于操纵的一方,她要当崔斯的主人!

  心意既定,她动作迅速地吩咐女侍端来一盆热水,并挑出了她那件薄如蝉翼的睡衣。当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审视着镜中的自己。她满意地发觉自己乳尖高耸,似乎呼之欲出,而若隐若现的身材,更显得欲盖弥彰。是的,她肯定崔斯一定会喜欢这套睡衣的,她用崔斯送她的银柄发梳把头发刷得既蓬松、又光亮,这才倚在枕头上,摆出一副最撩人的姿态,等待崔斯的前来。

  她等了又等,直到一道闪电瞬间把黑夜照得有如白昼,她才从自己的幻梦中惊醒。崔斯呢?他为什么不来?突然间,倾盆大雨形成一道雨幕,使得她所置身的房间有种对外隔绝的感觉,使她仿佛又回到利物浦码头或被拘禁的房间。

  她开始焦虑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崔斯呢?他为什么把自己一个人扔在这里?她是自己另外开了一个房间呢?还是……还是他不打算回来了?她猛然停住了脚步,一颗心也沉到了谷底。

  崔斯从来就没有想要她1他曾经如此说过千百次,而且他也始终企图找到她的监护人,把她送回去!崔斯和法罗、和她舅舅一样,他们都不要自己!蕾妮想到这里,泪水不禁像泛滥的河水一般,一泄不止!

  崔斯为什么要娶她?难道她发觉自己是百万财产的继承人,娶她只是为了想得到她的财产吗?当他想到崔斯此刻或许已经拿着结婚证书到英国领取遗产时,她但觉心酸不已!她今后该怎么办?她在美国举目无亲,又没有钱,又有孕在身,她以后该怎么生活下去?

  她开始放声痛哭,而且死命用拳头敲打着枕头。她为什么这么笨?她为什么没有用?她为什么这么不值得人爱?她的哭声,夹杂着窗外的雨声,形成了一幅凄苦的画面。直至睡神悄然降临,窗外雨声稍息,房间内才陷入一片死寂。

第六章

  “开门!开门!”崔斯用力敲著房门似乎不怕吵醒别人似的。

  蕾妮红肿两眼,头晕脑胀地坐了起来。她瞪著快被崔斯敲垮的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

  “蕾妮!”崔斯又吼了一声。

  蕾妮飞快跑到门边去旋转门锁,“门是锁著的。”她迷迷糊糊嚷道。

  “锁匙大概在柜子上!”崔斯不耐烦地嚷道。

  蕾妮还没有把门打开,崔斯已经冲进来了,不过蕾妮并没有看到崔斯的人,因为他整个人都埋在花堆里了。只见万紫千红,有的散在他的身后,有些零零落落地挂在他身上,有些则成束的抱在他怀里。而待崔斯站定后,又有一大堆花像彩色雨点般落在地上。

  崔斯又往前走了几步,踩碎了几朵花,而把更多的花一起扔在床上。蕾妮这时才看到崔斯的真面目。只见他满身泥泞,脸上则满是怒气。

  “这些鬼东西!”崔斯怒吼著,又从衣领抓出了一束紫丁香,“我以为我绝对不可能去恨花朵的,不过今天我要改变主意了!”他摘下湿淋淋的帽子,又捡出三朵压碎的雏菊厌恶地往地上一扔。

  由于他怒气冲天,因此他一进门后只随便瞄了蕾妮一眼,而没注意到蕾妮若隐若现的睡衣,也没注意到晨光下她睡衣下光泽诱人的肌肤。

  崔斯重重往椅子上一坐,但随即又弹跳起来,苦著脸拔掉臀部上一根玫瑰花的刺,“我本来是想到附近一个朋友家去替你拿花的,因为我觉得一个新娘应该有花。”他把靴子脱掉,并反过来把雨水倒出来,“结果当我高高兴兴的把他们所有的花都买回来时,一个个的意外,害得我把自己的结婚夜都耽误掉了。”

  蕾妮瞪著眼睛,看著他把一件件又湿又脏的衣服脱了下来,而其间又有不少被压扁的花朵从衣服间陆续掉了出来,像在变魔术似的。

  “首先!是马蹄铁掉下来,害得我在泥泞里走了半天去钉马蹄铁;后来又是一阵闪电,那个鬼马把我摔下马背就跑了。因为我的花都放在马鞍上,我只好又去找马。”崔斯把长裤卸下,并从裤裆里掏出半朵芍药花,苦笑著扔在地上,“等我好不容易把那匹马找到时,马鞍又不见了!”

  当崔斯一件件数说他的不幸时,蕾妮内心的创伤也一寸寸的弥补起来。蕾妮痴痴望著他,眼前逐渐模糊。

  “等我最后终于找到马鞍时,装花的袋子又破了。我为了把花带回来,我只好把它们猛往自己衣服里塞!”崔斯第一次直直望著蕾妮,“你能想像我当时的感觉有多傻吗?一个大男人,在暴风雨里猛往身上塞花,那些花又痒、又刺的……你哭什么哭?”

  蕾妮从床上拾起一枝淋著雨水而完好无损的玫瑰,放到自己鼻子前,“新娘应该有花,”她低语著,“而你真的帮我去采花了。”

  崔斯沾满雨水的脸上露出困惑与懊恼,“我不帮你采花,那你认为我新婚之夜跑出去干什么?”

  蕾妮无法回答。她垂下头,泪水开始顺著两腮流了下来。

  崔斯沉默片刻,才走到她身边,抬起她的下巴。“你眼睛都哭肿了。”他静静说著,“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回来了?”

  蕾妮挣开他,走到床头处,“当然不是,我只是……”她的话被崔斯的笑声打断了。她转过身,见到崔斯全身赤裸地站在花丛中,像是男性花神似的,她也不觉微笑了—崔斯又回来了,而且还为她费尽苦心地捧回那么多花,她怎么不打从心底漫出笑意呢?

  崔斯望著她半透明睡衣下玲珑姣好的身材,两眼间洋溢火样的热情,“我这么辛苦,你不给我一点奖励吗?”他嗄声说著,伸出了两臂。

  蕾妮一时兴起,疯狂地往崔斯身上一跳,两手搂著他的脖子,两腿夹住他的腰部。

  崔斯惊讶了一下,但却立即抱住了她,“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把你弄到手,你怎么认为我会离开你呢?”他低喃著,并捕捉住蕾妮的柔唇。

  崔斯又凉又湿的皮肤,使得蕾妮因兴奋而颤悸不已,她夹紧两腿,两手并伸进崔斯湿润丰厚的头发中。当她想到崔斯已经是她丈夫,可以任由她爱,任由她占有时,她骤然间觉得自己握有了无边的权力。在欢愉之际,她狠狠咬了崔斯耳垂一下。

  崔斯一痛,立即推开蕾妮,而把她扔进堆满鲜花的床上。他两手叉腰,俯首望著蕾妮拨开脸上的四朵水仙,并在花团锦簇间展露盈盈笑脸,“新娘子应该像这样子才对啊!”他评谕道。

  “不要光说不练。来啊!”蕾妮娇笑著,伸出雪白的双臂。

  崔斯没有扑到她身上,反而跪在地上从蕾妮的脚尖开始吻起,并沿著大腿一直往上吻去。

  “崔斯。”蕾妮惊呼著,并举起两手想要去抓他;但是崔斯不理会她,慢条斯理自然地探索著,亲吻著,抚摸著。

  蕾妮在他蓄意地撩拨下,觉得意识逐渐昏乱起来。她觉得全身娇弱似乎一点力也没有,但同时也觉得自己像猛虎一样,想要扑,想要咬,也想要撕裂这个折磨她意志的男人。当崔斯的手和唇终于进袭到她最敏感的情欲中心时,她几乎失声尖叫,头也左右转动著,陷在一种又快乐又痛苦的奇妙领域里。

  “求求你,崔斯,求求你!”她乞求著,不由自主臣服在崔斯操纵的情海里。

  崔斯体内情潮翻涌,并不下于蕾妮,而他几乎疯狂的需求,也和蕾妮不相上下。因为当他猛烈地占有蕾妮时,他们两人都相互迎合地迷失在互爱的旋律中;而且在达到高潮的那一刻,两人紧紧嵌拥著,似乎想把对方揉入自己体内。

  当崔斯终于放松手劲,而将脸埋在蕾妮颈窝时,蕾妮悠然张开了眼睛。她瞥见崔斯汗湿的身体上沾满了许多花瓣,不禁爱极地深深呼吸著浓郁的香气,不过当她想到这件事的滑稽情形,她又忍不住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并调皮地把花扔到半空中。

  崔斯扬起眉俯视著她,“什么事这么好笑?”

  “我笑你的新娘花!”蕾妮开心地笑道,“哦,崔斯,我是指一束花,并不是指整座花园的花!”

  崔斯倚在她背上,在床上东拼西凑地集成了一束滑稽的花束献给了她,“你在这里可以挑到任何你要的花!”

  蕾妮从他身体下滚开,并在花堆里翻滚著,把花朵掷在崔斯身上,“她要花,我就给她花!”她取笑著,并咯咯笑个不止,“哦,崔斯,你做的任何事情都那么……那么大!每一件事被你做起来都好像膨胀了,超出比例,而且畸型发展!”她坐起身,并痴痴望著懒懒躺在床上的崔斯。

  “过来!”崔斯用手去扯她的睡衣,不过她尖叫一声制止了他的行动。

  “你休想再撕裂我的衣服了!”蕾妮警告他。不过为了防止崔斯和她为难,她自己迅速把睡衣脱下,扔到床下。

  “好!你又是取笑我,又是命令我!”崔斯眯起眼睛,像猛兽一般一步步爬向蕾妮。

  蕾妮尖叫著往后退去,并一直把花朵当武器朝崔斯扔去。当她退到墙壁,无路可退时,她举手表示投降,“哦!先生!饶饶我吧!”她假装害怕的样子,事实上却期待著崔斯朝她扑来。当崔斯狠狠地诅咒一声,并停止追逐时,她不禁愕了一下。

  崔斯抱著膝盖,神情有些懊恼与痛苦,“你在这些鬼东西上面爬来爬去怎么不会受伤,你看看你有没有见过这么粗的刺?”

  蕾妮倒在床上笑得人仰马翻。

  崔斯把刺拨掉,并狠狠瞪了蕾妮一眼,“我真高兴能提供你一点余兴节目。”

  “哦!崔斯1”蕾妮嚷道,“你实在太……太罗曼蒂克了!”

  崔斯对于蕾妮语含讽刺颇表不悦,“是的!我如果不罗曼蒂克的话,怎么会替你抱来这么一大堆鬼花!”

  蕾妮笑得更开心了。不过当她意会到她伤害了崔斯的感情时,她开始收敛起来,并觉得有些愧疚,不管崔斯是不罗曼蒂克,他费尽心思捧来这么多花卉来取悦她,这种盛情都是难能可贵的,“崔斯,这些花很可爱,我真的很喜欢!”她真诚地说道。

  崔斯没有理会她,神情也紧绷著,使蕾妮愈加感到抱愧不已。

  “我敢打赌,我一定可以让你停止生我的气。”蕾妮凑近崔斯耳畔低语著,并不断用舌尖、牙齿爱抚著他,“如果我去亲一亲你的膝盖,你就不会痛了!”她沿著崔斯手臂开始一路吻下去。

  “或许吧!”崔斯低声说道,“我很愿意试试看。”

  蕾妮知道崔斯曾如何取悦她,因此她也乐于取悦崔斯。她温柔地把崔斯推倒在床上,刹那间,她发觉崔斯在她的亲吻下变得十分驯服,而他脸上奇妙与喜悦的表情也充满了神奇的感受。

  她从崔斯的膝盖吻起,并徐徐往上吻。当她吻到崔斯最敏感的所在时,崔斯呻吟了一声,并把她迅速按在床上,这一次,崔斯不再保留任何镇静的一面,而只像是遭情欲支使的男人。

  崔斯狂野的需求使蕾妮感到分外刺激,尤其她自己便是煸起这次情欲的主角,她更自得不已!她以同样的感情迎向崔斯,并以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达到最不可思议的高潮。最后,他俩终于在浑身无力的状况下,相拥而眠。

  “起来!”崔斯命令著,并在蕾妮曲线优美、肌肉结实的臀部用力拍了一下,“如果我们还不起程的话,我们就永远到不了克雷那里了!你休想我在船上跟你过夜!”

  蕾妮把头发拨开,并从脸上取下一片郁金香花瓣,“你为什么不跟我在船上过夜?”她懒懒地问,并坐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因为船太小了,如果你想表演特技的话,我们一定会沉到河里去!”

  “我表演……?”蕾妮昂起头想表示出一副高傲的表情,但是她脸色红润地坐在床上,两眼晶莹发亮,实在像极了一个诱人的小精灵。

  崔斯正对著镜子刮胡子,当他瞥见蕾妮迎著他镜子里的视线,巧笑倩兮地靠回床上时,他立即提高了警觉,原本欣赏的眼神也一变而为威胁,“你不要再惹我了!”他警告道,“如果你现在不马上起床,那我们到家以后,我一定要和你分房而睡!”

  崔斯的“威胁”逗得蕾妮哈哈大笑。不过她并没有和崔斯为难,而乖乖起床开始梳洗。由于她心情太好了,因做做什么事都好像急不起来。惹得崔斯站在一旁急得干瞪眼。

  当蕾妮终于妆扮妥当时,崔斯已经不耐烦得几乎半推地把她推下楼,并且把她按坐在一桌丰盛的美国大餐之前。崔斯穷凶恶极地大叹之余,一直埋怨老是不能定时定餐,而且感叹自己年轻力壮之时便被蕾妮榨干了。不过自始自终他两眼中都闪烁著快乐的光芒。

  在崔斯的指挥下,他们不久便带著几只大箱子,上溯詹姆士河,直往崔斯家里驶去。由于崔斯一直没有谈到他家里的情形,因此蕾妮一上船便问东问西地:“你的农场大不大,你是自己下田,还是雇人耕田?你的房子是不是和法官他们的一样的?”

  崔斯先是困惑地瞄了蕾妮一眼,然后缓缓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我的……呃!农场不算太小,我也雇了一些人帮忙,不过有时候我也自己下田。我觉得我的房子很不错,不过大概因为是我自己的关系吧!”

  “那你一定是赤手空拳建造起来的!”蕾妮把手放在水里,带点梦幻地赞美著。她一直担心自己对于家事缺乏经验,不能当一个好太太。以前法罗便认为她无法管理他的古堡,她当时也颇有同感而深怀惧意。不过如果崔斯的农场不大,住处只有一两间房间,那她就不怕了。

  在暧意渐浓的阳光下与美妙愉悦的幻想中,她很快便飘进梦中。许久之后,一声枪声把她从梦中惊得几乎跳起来,她睁开眼睛,只见崔斯拿著一柄枪,枪口朝上,还冒著烟。

  “我把你吵醒了吗?”崔斯问道。

  从崔斯兴奋的神情中,蕾妮知道一定要发生什么事了。她没有回答崔斯明知故问的傻问题,而只是伸个懒腰,往四周望去,不过极目所见。仍是广阔的河水与两岸浓密的绿树。

  “我们快到克雷家了。”崔斯又朝天空放了一枪。

  蕾妮正犹豫树林间怎么造房子,前面左侧却逐渐开朗起来。只见一座大型木造码头伸出河面,码头上停靠了两艘比他们所划稍大的船。而再向前划去,许多建筑物也呈现在眼前。蕾妮好奇地望著大大小小的建筑、花园良田,以及活跃其上的工人、马匹、与马车,内心开始感到兴奋起来,“你家也在这个镇上吗?”她新奇地问道。

  崔斯咯咯笑道,“这不是一个镇,这是克雷的庄园。”

  蕾妮正起追问下去,不远处却传来了孩子们的尖叫惊呼声。崔斯立即将船绑好,并跳上码头,把蕾妮也拉了上去。蕾妮刚刚站稳身体,两个她所见过最漂亮的孩子便冲进了崔斯怀里。崔斯把他们抱起来转了几圈,逗得他俩咯咯直笑。

  “崔斯叔叔!你有没有替我们带东西来?”

  “崔斯叔叔,我们又有一窝小狗了!”

  “崔斯叔叔,妈妈生了一对双胞胎吔!”

  他们一人一句,把崔斯逗得哈哈大笑,“嗄?谁是妈妈?”他捉狭地问右手臂中的小女孩。

  他们正在说孩子话时,一个高高瘦瘦。神情愉悦的男士跟了上来,“你这家伙,跑到那里去了?”他伸出手在崔斯背上一拍。

  崔斯把孩子放下,和他热烈地握手,又拥抱了一下,“我还早到了呢!结果没有人接船,害我不得不把货存仓,还租了这条破船!”

  克雷正注意到静静站在码头上的蕾妮,崔斯却朝他身后望去,并叹了一口气。“这才是我想见的人呢!”崔斯匆匆上前,将一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人抱入怀里,并重重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喂,别占我太太便宜啊!”克雷也缓步朝后走去。

  崔斯不理会他,而将那个漂亮女人拥向蕾妮,“来,我带你见一个人。”

  蕾妮在凝神注目下,觉得那个女人近看比远看更漂亮,心形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还有一张令人想一亲芳泽的柔唇。尤其她身上所穿的一袭紫色高腰衣服,更觉得足以踏入皇室而不逊色。

  “这是我太太蕾妮1”崔斯温柔地介绍著,神情骄傲之至,“这位是艾克雷,还有他太太妮可。至于这两个小捣蛋,”他咧嘴一笑,指指他腿旁的一对小儿女,“是克雷的侄子和侄女,亚力、曼迪。”

  “你们好!”蕾妮含笑致意,不过她心底仍有些困惑,因为这些跟她想像中的美国人实在相差太远了!

  “你要不要到屋里来?”妮可招呼道,“你一定很累,我怀疑崔斯有没有给你喘息的机会!”

  崔斯对她的评论只是哼了一下。而蕾妮则屏住气息,深怕崔斯说出什么粗鄙的话。

  当妮可领著蕾妮往屋里走去时,蕾妮一直左顾右盼,对于她所处的环境充满好奇与敬畏的感受,“我刚刚来时,也是觉得这里大得吓人!”妮可笑道。

  “刚刚来的是不是崔斯?”一个金发中年妇人拎著裙子从屋里跑了出来,远远便开始问道。

  “是的,这就是他太太蕾妮。蕾妮,她是珍妮。”

  “太太?”珍妮显得十分惊讶,“好家伙!他真的说到做到,从英国带了个太太回来。”她拍拍蕾妮手臂,“要当崔斯的太太并不容易,我希望你拿出勇气,不要被他吓到了。”她说完话,又匆匆往码头跑去。

  “这里还住了些什么人?”蕾妮问道。

  “这里住的人其实很多,有耕农、酪农、花匠……反正一个庄园所需要的各种人手,这里都有。”

  蕾妮对于她所谈的庄园,仍然有些迷迷糊糊的感觉,这在英国是绝对没有的,“刚刚孩子们说你生了一对双胞胎!对吗?”

  妮可脸上泛出一抹幸福的笑容,“克雷家族里一直就有双胞胎。我生了一男一女,才满四个月,待会儿我带你去看!”

  当妮可把她引进一栋和魏氏古宅同样大小的砖型建筑时,蕾妮几乎掩不住满脸惊讶的表情。因为在英国人嘴里,美国似乎年轻得还不足以建造华厦,因此一见之余,不禁大开眼界。她进屋内后,发觉屋内更远比她想像中还要古雅漂亮,而且每个房间都似乎很宽大,到处可见到法国式插花。

  “我们先到客厅坐,好吗?我去把双胞胎抱下来。”

  蕾妮一个人留在客厅,更为此间布置之典雅细致感到惊异不已。相形之下,魏氏古宅反而显得寒伧,因为这里到处整理得一尘不染,闪闪发亮,根本不见任何疏忽或破旧的痕迹。

  她正细细欣赏著书架上的精装书时,妮可一手抱著一个孩子,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她本来不敢去抱那软绵绵的孩子,不过在妮可的鼓励与怂恿之下,她终于抱起一个小男孩专注地逗弄起来。在小男孩被她逗得咕咕发声时,她得意地往身旁的妮可望去。但令她惊讶的是,妮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去了,而坐在她身边的竟是崔斯。

  “你说我们能不能一次生两个?”崔斯用一只手支拨小男孩的小手,让他的小手握住自己粗大的手指。

  蕾妮注视著崔斯愉悦的神情,不禁好奇问道,“你真的很想要小孩,对不对?”

  “我已经想要很久了。”崔斯承认道,然后又用他平日直率的口吻附加了一句“我从来没有结婚的意思,不过我一直很喜欢孩子。”

  蕾妮皱起眉头,很想责问他是不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才娶她的,但是想想又放弃了。她只希望他们日后在胼手胝足,兴建家园的同时,能培养出真正的夫妻感情,届时他们何以结婚的问题便不再重要了。

  “你觉得怎么样,崔斯?”克雷臂弯上抱著另一个女孩子骄傲地走了进来,亚力和曼迪则绕在他腿边。

  “很好啊!”崔斯随口答道,“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那一批新的母牛养得如何?还有,你去年的干草生霉没有?”

  由于他们两个男人谈得不亦乐乎,而且对于小婴儿的兴趣也很浓厚,因此蕾妮也把怀中的小男孩交给了崔斯。崔斯接过婴儿时一副经验老到的样子,不像蕾妮一直害怕会把小婴儿摔到地上去的模样。

  “我去找妮可聊聊。”并且顺著克雷的指示走了出去。不过在她刚刚踏出房门时,却无意听到了克雷对她的评语。

  “她比我想像中漂亮多了!没想到你也可以讨到这么漂亮的老婆!”

  当她听到崔斯嗤之以鼻的声音时,她不禁莞尔一笑。

  她从后门出去,找到了一间独立在外的厨房。这间厨房十分宽大,里面则有许多女人忙成一堆。最令她惊异的是,妮可两臂沾满面粉,正镇定如仪地指挥著一切,当一个年轻女孩不小心把蛋连壳一起倒进面粉糊时,她并没有叫嚣,而当另两个孩子差点弄翻一桶牛奶时,她也只是及时扶住了,仿佛这些都是稀松平常的事似的。

  妮可见到蕾妮,立即笑著迎了上来,两手并在围裙上擦了擦,“抱歉没有时间陪你,我正在监督他们弄晚餐呢!”

  “你每一顿都需要这样忙吗?”蕾妮觉得很恐怖。

  “大部分时候都是,庄园上有太多人要吃饭了!”妮可把围裙解下,“我要去割一点草药,你要不要陪我顺便在附近参观一下?你不会太累吧?”

  “我刚刚是一路睡过来的。”蕾妮笑道,“我很想参观一下你们的庄园。”

  妮可吩咐一个男工帮她们准备了一辆两轮轻型马车,然后带著蕾妮在庄园绕了一圈,并指给她看各个庄园内的设备与建筑等等。蕾妮第一次开了眼界,对美国庄园有了一些概念。其实,她仍然觉得美国所谓的庄园和一个小镇差不多,只是这个小镇完全属于一个人的。在庄园内,各种民生需用品都以自给自足为主,而且各种行业也可谓应有尽有。至于庄园的财富,则是来自一大片、一大片棉花田、小麦田、亚麻田、烟草田;以及数目上万的牛、羊,与马等牲畜。

  “你一个人要管理这么大的庄园吗?”蕾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主要还是靠克雷。”妮可笑道,“不过,庄园上工作实在太多了,我们经常抽不开身。幸好我们所需要的一切都在这里,所以我们也不愿离开。”

  “你在这里很快乐,对不对?”

  “现在当然是,不过,我们也是苦尽甘来的。”妮可望著河对岸的磨坊,幽幽地说,“克雷和崔斯从小就是朋友,我希望我们也能成为朋友。”

  “我从来没有要好的朋友!”蕾妮望著身材和她差不多的妮可,不知道她俩是一对多么引人注目的佳人。

  “我也是。”妮可望著甜蜜地一笑。并扬起缰绳,再度弛车前进,“以后等我们有空的时候,我再告诉你我是怎么遇到克雷的。”

  蕾妮有些脸红,因为她认为她永远也无法告诉别人她和崔斯相遇的情形。即使她讲出来,她也怀疑有没有人会相信。

  “我饿了,你饿不饿?”

  “我不饿。但是崔斯一定已经饿死了。”蕾妮大笑。

  “我觉得她看起来好像很年轻。”克雷抱著他的小儿子,望著窗外策马归来的妮可和蕾妮。

  “你相不相信我不知道她有多大?我一直不敢问她,我在想,她如果有十六岁就算我幸运了。”

  “你胡说些什么啊?你是怎么遇到她的?她父母难道没有告诉你她有多大吗?”

  崔斯耸耸肩,没有回答。因为有些事他是无法告诉任何人的。

  克雷似乎很能了解他的心情,因此又换了一个话题,“她是不是不太讲话?我不是存心刺探你的事,不过,我总觉得你们两个好像差好远。”

  “你放心,她不会被我吓倒的。”崔斯笑道,两眼炯炯闪光,“老实讲,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她好像每一秒钟都在改变似的,前一秒她还是爱作梦的小女孩,后一秒又变成……”他记起了今天凌晨他们缠绵的一幕,“反正不管如何,我都觉得她很迷人。”

  “那玛果呢?我不相信她会欢迎你的小妻子。”

  “玛果那里我会应付!”崔斯轻描淡写的回答。

  “你最好小心一点,像玛果那种女人会把小女孩当早餐吃掉的,我知道。”克雷警告道。

  “玛果她敢怎么样?我会警告她的,反正有我保护我太太。再说,蕾妮也应该知道我对她的感情。婚都结了,怕什么?”崔斯不以为意地回答。

  克雷没有再多说,他只希望一切都像老友所讲的那么顺利。

  当天晚上,当蕾妮倚在她丈夫旁准备入睡时,她告诉他一些她的观感,“我从来不知道还有像庄园一样的东西存在。我总觉得克雷和妮可好像拥有一座城镇。”

  崔斯已经快入睡了,他本能地将蕾妮搂近一些,随便应了一声,“你喜欢吗?”刚讲完话,他意识已然模糊起来。

  “我觉得满有意思的,不过我很高兴你不像他们一样也拥有一座庄园。我简直不能想像妮可是怎么管理这么大的地方的!”当她听不到崔斯的搭腔时,她知道崔斯一定睡著了。她满足地靠在崔斯怀里,也合上了眼睛。

  第二于早上,艾家人齐集在码头上向崔斯和蕾妮送行。不知怎么地,大家都有些离情依依的感觉。妮可答应蕾妮,她将尽快抽空去拜访她的新家,并帮助她适应,而克雷和崔斯也谈了半天今年谷物收成的展望。直到后来,崔斯才扶著蕾妮一起踏上小船,继续往上游驶去。

  蕾妮一直很好奇崔斯所居住的环境是否像他本人那么大,那么狂野而带点粗犷的意味?她希望她来日可以改造她的家,也改造她的丈夫。

  他们悠哉地航行在平静的河道上,过了好一阵子,才再度看到左侧出现一片绿地。在绿地前伸出一个很宽广的码头,码头上停放著许多艘大小的船只。

  “这不会又是一个庄园吧?”蕾妮站在崔斯身侧。这一外聚落看上去比克雷的地方还要大上几倍,这总应该是一个城镇了吧?

  “这当然是庄园啦!”崔斯咧嘴一笑。

  “你认识这座庄园的主人吗?”蕾妮望著这座大得惊人的庄园,分外觉得不可思议,“你看,那是什么?”她指著码头旁一栋和克雷房子一样大的建筑,好奇地问道。

  “那里是船坞,也是仓库。还有较小的的一栋是储放零件的仓房。”崔斯介绍著。

  蕾妮正数著码头上停泊有三艘、两艘驳船、与四艘大船,不料崔斯却朝码头停靠过去,“我们不是要回家的吗?”她困扰地问道,“你还要看朋友吗?”

  崔斯往码头上一跳,并不由分说地把蕾妮也拉了上去。他抬起蕾妮下巴,直视著她,然后缓缓说道:“这里,就是我的庄园。”

  蕾妮但觉晴天霹雳,许久才呐呐问道:“全部……全部都是吗?”

  “每一根草都是的。来吧!我来带你参观你的新家!”

  崔斯刚说完,一群像暴民般的发群已拥了上来,不再让他俩有对话的机会了。只听见一声声“崔斯!”、“史先生!”的呼唤声,几乎震耳欲聋。而崔斯却一手紧牵著蕾妮的手,另一只手则忙著和似乎成百的手想握著,口中还忙著介绍:这位是木匠,这位是园丁的助手,这位是三楼的女仆……名单长得似乎永无止境。

  在欢迎的高潮中,崔斯开心地宣布今天放假,顿时在一阵欢呼声中,散去了不少人潮。不过随之而来的,则是更多高大粗壮的男工们,他们喧闹著、嘲谑著,还打赌崔斯离开那么久,一定变得和娘儿们差不多了。蕾妮站在一旁,不禁觉得骄傲起来。因为这许多人当中,没有一个比她丈夫还要魁梧英俊的。

  崔斯开始领著蕾妮往屋内走去,沿途还一路和人们招呼著。这时,有不少人已经开始问问题了,似乎在崔斯离开期间,庄园已陷入半瘫痪状态。

  “威利呢?”崔斯厉声问道,并急急往前走著,害得蕾妮必须半跑才能追上。

  “你的汤玛伯伯过世了,威利赶到波士顿去照料那边的事情。”一个监工模样的人报告著。

  “那玛果呢?”崔斯皱起眉头,“她也可以照料一些事情啊!”

  “她有二十条乳牛突然倒下来了,好像害了什么病!”那名监工回答道。

  “崔斯,”另一个矮胖的红发女人诉苦道,“有三架织布机坏了。我找他们来修,他们每一个都说不关他们的事。”

  “还有,崔斯,”另一个女人也赶紧报告道,“贝家从东部买了一些新种小鸡,你能不能拨一点资金买下来?”

  “崔斯,”另一个抽著烟的男人也插口道,“最小那艘船已经不能用了。如果再不修,可能就要报废了!”

  崔斯突然停下脚步,举起两手,“你们不要问了好不好?我明天再答复你们所有的问题。啊!对了,”他眼睛一亮,牵起了蕾妮的手,“我已经有太太了,明天起,她负责所有女人的问题。凯洛,你可以问她织布机的事;苏珊,你可以问她小鸡的事。我相信这些事她懂得比我多。”

  蕾妮很庆幸崔斯握著她的手,否则她不晕倒也要逃之夭夭了。她懂什么织布机和小鸡的事?

  “好了。”崔斯继续宣布道,“我要带我的新娘子去参观房子了,如果你们再问我一个问题,我就要宣布放假取消了!”他装出一副说到做到的凶猛状。

  蕾妮如果不是因为心情太颓丧的话,她见到那些下人飞奔四散的滑稽一定会咯咯笑个不停的。

  崔斯带著蕾妮走向一幢庞大的砖造建筑。蕾妮一望之下,顿时觉得魏氏古宅充其量也不过抵得上它的一翼而已。崔斯显然对这幢他祖父时建造的住宅十分骄傲,一路上吹嘘个不停,只是蕾妮愈接近它一步就愈觉得恐慌不已。她原先是觉得妮可的责任太重,现在她倒羡慕起妮可了。她要怎么管理这一幢大得可怕的住处呢?尤其崔斯所期许对她的责任,她又如何完成呢?

  当他们走近时,蕾妮更觉得这幢房子大得惊人了。只是屋子中间部分是一座四层半楼高的方形主要建筑,左右则各有一L型侧翼建筑,气势磅礴,构造雄伟。崔斯带她爬上阶梯后,随即带她到第一楼各个房间参观了圈。

  第一楼有一间蓝室,一间绿室,一间红室,以及一间白室,此外还有教室、管家室,以及几间储藏室。其中单单最小的储藏室便和她在魏氏古宅里的卧室一样大小。由于每一间都有每一间特殊的设计与精心的布置,蕾妮每参观一间,心底的懊恼便多添了一分。要她管理这么一幢大房子,不是强人所难吗?

  正当她认为已参观过最精彩的部分后,崔斯又拉她上楼去参观第二层建筑。而待她参观二楼的房间时,她才震惊地发觉第一层各房间比较起第二层,实不啻小巫见大巫。她首先进入的是一间极其宽广华丽的餐室,餐室旁连接著一间女士专用的饮茶室,以及一间家人专用的小型餐室。此外,还有一间藏书极丰的图书室,一间气氛怡人的起居室,以及两间不知用途的家居室。最后则是空间极广的卧室与连带的婴儿室。

  “这是我们的房间。”崔斯介绍道。

  蕾妮正瞪大了眼睛,崔斯又把她推到一间气派豪华的跳舞厅,至此,蕾妮终于震慑住了。她从踏进崔斯家起,便很少开口,而现在她更是两脚发软,几乎支持不住。她往角落一张沙发上一坐,两眼满是敬畏之情。

  不说别的,这间跳舞厅光是面积便令人咋舌了,此外,十七尺高的屋顶也令人觉得渺小而微不足道,跳舞厅的墙壁镶有浅蓝色的嵌板,橡木地板也擦得光可鑑人;至于四周则共摆著有六张长沙发与数目不清的扶椅,上面都铺设著玫瑰红的锦缎椅面。另外,跳舞厅口不可少的竖琴与钢琴也摆在一角,在跳舞厅中央,此刻正铺放著一块来自东方的地毯,设计别致,色彩瑰丽。

  “当然,我闪举办舞会的时候,就会把地毯卷起来。”崔斯骄傲地介绍道,“你想不想举办舞会,我们可以邀请两百位来宾,而由你和厨娘玫娜负责设计菜单,怎么样?你喜欢吧?”

  蕾妮终于受不了,她含著泪奔出了跳舞厅。这间房子实在太大了,太复杂了,因此她想逃出去也找不到出口。她沿著走廓跑了半天,然后随便打一扇门,躲进一间小巧、可爱的蓝白色房间,她根本不记得每一间房间的名字,因此对于她目前置身在何处更毫无概念。她懊恼万分地往地板上一坐,便伏在沙发上埋头痛哭。她一直暗暗埋怨著崔斯;他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他怎么可以事先一句话也不说?

  几分钟后崔斯也赶了进来。他把蕾妮抱起来,往沙发上一坐,“你为什么哭?”他热切地问著,语气中有点被伤害的意味。

  蕾妮哭得更厉害了,“因为你有钱!”她哽咽道。

  “因为我有钱?”崔斯大吃一惊。

  蕾妮知道,即使她想解释,崔斯也永远不可能了解的。崔斯总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而且他从不怀疑他的能力,对于这种人,他怎么知道没有用是一种什么感觉?如今他期望自己管理这幢大房子,管理数不清的人,甚至叫她举办一个两百人的舞会。她该怎么办?

  “你如果不告诉我你有什么问题,那我怎么帮忙你呢?”崔斯递给蕾妮一条手帕,“你不会真的因为我不是一个穷人而生气吧?”

  “我怎么……”蕾妮啜泣著,“我怎么知道……我根本连织布机都没有见过!”

  崔斯想了半天,才终于弄懂她的意思,“你不需要自己织布,你只要帮她们做决定就可以了。”他又加了一句;“其实这些都很简单!”

  蕾妮绝望了,她永远没有办法让崔斯了解的!她挣扎下地,跑出了房间,然后又由原来的走廊跑向跳舞厅。她盲目地穿过跳舞厅,又跑上走廊,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们的卧室。她倒在床上的一大堆衣服间,哭得像泪人似的。

  在啜泣间,她听到崔斯缓慢凝重的脚步声停留在门口,然后似乎研究了半天而又缓缓离开了,她哭得愈发伤心。

  几小时后,一名女仆在门上叩了几声,问她晚餐要吃什么。她原本想讲“约克郡布丁”的,但及时又收住了口,她连在美国可以吃什么都不确定了。她遣走女仆,又暗自饮泣不已。她情愿永远躲在她的卧室,再也不要接触外界的世界了。

第七章

  蕾妮虽然在见到庄园第一眼时,便知道管理庄园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事实上的困难更远非她所能预见的,崔斯每天在日出前便起床了,而没有多久便有女仆来请教她各种问题了,由于她经常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她们的问题,那些女仆也开始显出轻视而侮慢的态度。有一次,她终于听到一位女仆在喃喃埋怨,崔斯怎么会娶到像她一样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呢?

  而她所到之处,无时无刻不耳闻“玛果”其名。

  有一天晚餐时,她忍不住问崔斯玛果是谁,但是崔斯只是耸耸肩,回答玛果是邻居,然后又继续忙他的了。由于离开庄园太久,崔斯整个人都埋在工作之中,甚至吃饭时也和两名簿记一起研究进出口有关事务,因此蕾妮实在不忍心再拿自己的事去增加他的负担。

  直到有一天,蕾妮的世界终于停止了运转。

  那一天,崔斯赶来陪她吃午餐,准备吃完再去忙。正当他满嘴含著食物告诉蕾妮英国又到一批货时,一阵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只听一声鞭笞声,随之马匹一阵嘶叫,崔斯立即奔到了窗前。

  “玛果!”他大吼道,“如果你再打那匹马,我就要用马鞭抽你了。”

  顿时,一阵沙哑诱人的笑声飘进了餐室,“比你更好的男人也试过了,崔斯达令。”一个极具挑逗的女人声音说著,然后又是一阵鞭笞声和一阵嘶鸣声。

  崔斯大步直往楼梯下奔去,整栋房子都似乎被震撼了。

  蕾妮把餐巾放在桌面,缓缓往窗口走去,只见一个娇艳非常的红发女人穿著一件紧身翠绿骑马装正等在砖道上,她的身材凹凸分明,大而挺的胸部、细而窄的腰肢、圆而鼓的臀部,使得蕾妮不禁自惭形秽起来。

  那红发女人轻松地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那骏马虽然因被鞭笞而激动地腾跃著,但她却控制自如,毫无怯意,她两眼盯著门口,一待崔斯出现,她便轻笑不已,并扬起马鞭。

  正在此时,崔斯往上一跳,抓到了马鞭,不过那个叫玛果的却死命往马肚上一踢,黑马便往后站了起来。崔斯紧抓住马鞭不肯松手,而黑马两双前腿在空中乱踢一阵后终于不支而落回地面。玛果还想再踢马肚,但是崔斯飞快用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脚,玛果至此仍没有失去平衡,也仍信心十足,她娇笑著,和崔斯展开一场拉锯战。

  玛果是属于高壮型的女人,再加上座骑的力量,和崔斯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当她终于被崔斯拉下马时,她顺著崔斯的身体,让自己胸部贴著崔斯的脸一直滑到胸部,然后趁势张开嘴紧紧吻住了崔斯,她的吻又狂又烈,即使从窗口望下去,也有将崔斯吞下之势。

  蕾妮本能地往楼下奔去,而当赶到台阶时,他们的吻才刚刚结束而已。

  “你还打算用鞭子抽我吗?”玛果甜蜜地挑逗道,“还是,你准备用别的方式压倒我?”她故意蠕动著臀部摩擦著崔斯,用意至为明显。

  崔斯抓住好两臂把她推开一些,“玛果,在你出尽洋相以前,我认为你应该见见一个人。”他转过身,似乎早已知道蕾妮等在台阶上了,“这位是我太太。”

  玛果颇具古典美的脸庞上立即闪过种种表情,她蹙著眉,两眼冒火地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是又发不出声音,她瞪了崔斯一眼,然后“唰”地甩了他一记耳光,刹那间,仿佛房子还传出了回声,她跳上马,猛扯马缰,甚至黑马还没有举步,她便猛抽马鞭,往东方疾弛而去。

  崔斯望著玛果的背影,喃喃诅咒了几句,才摸著下巴面对蕾妮,“她就是简玛果,我们最近的邻居。”他镇静地说完这句话,便仿佛把整件事抛到脑后了。

  蕾妮仍然处于半震惊状态,脑海里也仍浮现著玛果捧著崔斯的面颊,和他缠吻的镜头。

  “我们晚上再见,你去小睡一下好不好?我看你脸色有点苍白,你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崔斯朝蕾妮身后的簿记颔首为意,随即两人便前往西翼房,去继续未完的工作了。

  蕾妮一个人在屋外几乎待了一个钟头,才恢复一些神志,回到了房里。玛果那种高傲而绚丽的美一直萦绕在她脑际,她曾经两次驻足在镜子前,打量镜子中的自己,但无论怎么看,她都觉得自己只是稚气的甜蜜,而没有玛果那种成熟的美,她也曾经眯起眼,挺起胸,企图表现出自己世故的一面,但是最后仍然叹口气,不得不放弃。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当有人提起玛果时,她便凝神细听,后来总算被她听出一点端倪了。原来几年来,大家都认为崔斯会娶玛果,而多年来,如果崔斯和威利都不在时,玛果便代为照管他们的庄园。

  蕾妮多知道一些,便多丧失了一分自信。她经常暗忖,当时她在利物浦撞到崔斯时,是否便破坏了他和玛果的美满良缘?她如果后来没有怀孕的话,崔斯会娶她吗?崔斯正忙于春耕的事,因此并没有时间和她谈心,而难得在一起时,崔斯的手便忙著在她身体各处流连抚摸,而她也陶然忘掉了其他事。

  蕾妮在摸索家务的过程中,最害怕的便是和厨娘玫娜讨论菜单,玫娜一见面便不喜欢蕾妮,而且经常念叨著,态度倨傲之至。蕾妮有一次从一名女仆口中得知玫娜是玛果的表亲,所以也难怪她为玛果不平而排拒自己了。她鼓起勇气,往厨房走去,准备早点和玫娜商量好下一周的菜单。

  “我现在没有时间做别的事,”玫娜还没有等蕾妮开口便抢先说道,“刚刚到了一船人,我要喂饱他们。”

  蕾妮拒绝退缩,“没有关系,我们以后再讨论好了,你先给我一杯茶好了。”

  “我们也没有时间弄茶。”玫娜拒斥著,并威胁地瞄瞄她的三个助手。

  蕾妮挺起背脊,往火炉前走去,“那我自己弄。”她不屑地望望玫娜,然后去拿火炉上的茶壶。她从来不曾自己泡茶,因此当她发觉茶壶不能用手去抓时,已经太慢了,她尖叫一声,一壶热水洒在地上,而玫娜也干笑了几声。

  “来!”一个女仆终于看不过去,而替蕾妮烫伤的手上上涂上一些冷牛油,“你不要动,去坐好,我帮你倒茶。”她最后一句是压低了声音讲的,而且还偷瞄了玫娜一眼。

  蕾妮正沮丧地准备回房,不料却在楼梯口碰到了一星期不见的玛果,她穿著一件蓝色丝缎衣裙,更是美艳之至。

  “你怎么搞的,孩子?”玛果立即检查著蕾妮受伤的手,“查理,把绷带拿来,顺便叫玫娜帮我们送点茶水来,还有雪利酒,告诉她,我要吃她的水果蛋糕。”

  “是的,小姐。”查理匆匆衔命而去。

  玛果牵著蕾妮的手腕,带她一起上楼,“你怎么会把手烫成这样?”她同情道。

  蕾妮正在手伤与自尊受损的情况下,正需要别人的同情,“我去抓茶壶的。”她有些尴尬地回答道。

  玛果把蕾妮领到客厅沙发坐下,不多久后,一个蕾妮从未见过的女仆走了进来,送来一些绷带和干净布。

  “你跑到那里去了,莎莉?”玛果严词骂道,“你是不是又在玩你的鬼把戏,溜出去玩了?”

  “哦,没有,小姐,我每天早上都在帮太太的忙,对不对,太太?”莎莉大胆直视著蕾妮。

  蕾妮一个字也没有说,她在这短短几星期见过一大堆下人,所以或许她弄错了也不一定。

  玛果把绷带抓在手上,“滚吧,你这个小贱人,你给我小心,不然我就叫崔斯把你的契约转给我。”

  莎莉带著极端恐惧的表情,驯服地退开了。

  玛果坐到蕾妮身边,“我看看你的手吧,啊!你伤得很厉害,你是不是自己到火炉上去端茶壶的?我希望你能跟崔斯谈谈这些下人的事,他什么都不管,所以这些下人还以为这庄园是他们的呢!”她停顿了一下,“其实,男人都是大而化之的,他弟弟也一样。所以他才一直计划讨个好老婆,这么大的庄园,没有一个能干的太太是照顾不来的。”她一面讲话,一面温柔地替蕾妮包扎著手。

  她刚刚讲完,查理便捧著一大盘茶水点心来了,只见托盘上放著银质茶器、水晶酒器、还有一大堆蛋糕、三明治等糕点。

  “这不是玫娜最拿手的,”玛果蔑视地望著托盘上的糕点,“她大概已经不把我当客人看了,”她瞄著查理,“告诉他,我走以前要跟她讲两句话。”

  “是的,小姐。”查理战战兢兢地出去了。

  “好吧!”玛果朝蕾妮一笑,“看来,只好由我来倒茶啦!你的手不方便。”

  玛果倒了一杯茶,添了一些雪利酒,然后替蕾妮选了一块蛋糕。

  “我其实是来跟你道歉的,”玛果替自己斟了一杯雪利,“我上礼拜的表现实在太粗鲁、太不可原谅了,我不知道你会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所以我一直不好意思来看你,也不敢奢望你会见我。”

  蕾妮对于玛果的谦卑态度颇有好感,“我……其实你应该来的。”

  玛果垂下头,继续说道,“你知道,崔斯和我从小就玩在一起,大家都认为我们总有一天会结婚的。所以……当他介绍你是他太太的时候,我当然很震惊。”她抬起头,温柔而恳求地凝望著蕾妮,“你能了解吗?”

  “当然。”蕾妮喃喃回答。

  “我父亲两年前过世了,”玛果露出了真正的痛苦,“从那时起,我就一个人管理我们的庄园,当然啦!我们的庄园跟这里简直不能比,不过我觉得可以了。”

  蕾妮感到羡慕与自怜的情绪夹杂而来。她羡慕玛果一个女人居然独自管理一座庄园,而她也自怜她连一壶茶都不会泡,“崔斯是希望我们的孩子将来一起帮他管理庄园,当然,那还要等很长一段时间,不过我们都希望这次能生对双胞胎。”她害臊地一笑。

  “原来崔斯是因为这样才娶你的。”

  蕾妮猛然一震,她往玛果望去,发觉她一双碧绿的眼眸几乎喷出火来。

  “哦,对不起,”玛果连忙按住蕾妮手腕,“我这人愈来愈不会说话了,其实,我只是奇怪而已,因为我和他事实上都已经订婚了,我知道崔斯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你如果怀孕了,那他当然会娶你的。”她笑了起来,“我真应该想到这个办法的,因为如果我先怀孕的话,他就会娶我了。哦,你看我,我又乱说话了,我并不是暗示你们先怀孕才结婚的,你们当然是结婚后才怀孕的。”

  玛果站起身,蕾妮也自动站了起来。到现在为止,蕾妮一直没有回答的机会,也尴尬地不知如何搭腔才好。

  “我该走了,因为我今天好像特别不会说话,说什么都不对。”玛果拍拍蕾妮的手,“我相信崔斯是因为爱上你,所以才选择你的,现在不是中古世纪,男人们结婚都是出于自愿,不是奉儿女之命,我最记得崔斯说过一句话,他说他很喜欢小孩子,但是又受不了太能干的太太,我看你又温柔、又甜蜜,你一定不会让他感到有压力的,啊,我真的该走了,希望我们以后可以变成最亲近的朋友,也许我也可以帮你一点忙,告诉你崔斯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毕竟我认识他太久了,而且一直很接近。”

  玛果凑上嘴唇,在蕾妮脸颊旁作势亲了一下。

  “我会交代他们把托盘拿走的。”玛果灿然一笑,“所以你的小脑袋不用烦心任何事,你去好好休息,然后专心照顾崔斯想要很久的小宝贝就可以了。”她说完话,便像旋风一样离开了客厅。

  蕾妮颓然倒在椅子上,宛如经历了一场大风暴,没有多久,她开始咀嚼玛果告诉她的一些话。玛果说崔斯选择了她,但事实上崔斯根本没有选择她,是她去撞崔斯的,崔斯很想把她交还给她的监护人,但是因为她不肯吐露她舅舅的名字,所以崔斯才不得不收留她,她认为玛果有一点说得很对,崔斯的确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所以他不忍心把她放回伦敦街上,而其后她怀孕时,他才毅然娶了她。她最记得崔斯在婚礼时说过的一句话:他怎么能不娶她孩子的妈妈呢?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她感到伤感起来,她真的迫使崔斯不得不娶她吗?他们的婚姻中真的没有一丝感情的成分吗?像崔斯这种大男人,怎么可能爱上一个连泡茶都不会,还差点毁掉一双手的孩子呢?

  随著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愈加对家务管理缺乏信心,也愈加感到无能起来。上上下下仆役们似乎很高兴女主人的管理愈来愈松弛了,因此愈来愈偷懒,愈来愈散漫;有时候蕾妮忍不住说他们两句时,他们的态度也很傲慢,到最后,蕾妮终于自己关在卧室里,连卧房门也不愿踏出一步。

  崔斯知道她并不快乐,所以每次一见到她便把她抱进怀里,用话安慰她,一直到她不再感到哀伤为止,他也经常问蕾妮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因为蕾妮自惭于自己的无能,因此总是支吾以对,不了了之。崔斯也曾带她到庄园各处巡视,她虽然跟去了,但是却对自己躲在崔斯背后、倚赖崔斯保护感到不耻,因此对她自信的建立仍毫无助益,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她愈来愈感觉自己是陌生人,闯进了一个她不应该闯入的环境。

  崔斯从未对她的任何作为有所埋怨,也从未对她的怠于管理有所置评。不过,他却的确注意到许多工作效率大不如前。有一次蕾妮还听到他大声骂牛奶工人不好好工作,生产量落后许多。

  在此期间,玛果来过两次,她总是先温和地和蕾妮谈几句话,然后开始轮番谴责每一个人,责怪他们疏于照顾这么漂亮的房子。每当玛果走后,蕾妮总觉得精力大损,而对自己的评价也远比无能更糟糕了。

  一天下午,蕾妮正在图书室勉强自己阅读时,崔斯进来了。

  “原来你在这里,”崔斯笑道,“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

  “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对?”蕾妮望著崔斯身上所罩的油布衣。

  “暴风雨快来了,刚刚闪电打掉一处栅栏,有一百头马跑出去了。”

  “你要去把马追回来吗?”

  “我先去找玛果再去追。”

  “玛果?”蕾妮把书合起来,“她跟马跑出去有什么关系?”

  崔斯见到她的表情不禁放声大笑,“跑掉的马有些是她的,而且,她骑起马来比郡里大部分男的都跑得快,我的小妻子,不要嫉妒,我只是需要她帮助而已。”

  蕾妮站起身,仰头望著他,“那我能帮什么忙?”

  崔斯爱庞的笑笑,然后亲亲她鼻尖,“你就不要烦恼你的小脑袋吧!你替我好好保护我的孩子,然后最重要的,帮我把床弄暧和一些。”他说完话,匆匆大步而去。

  蕾妮呆呆站在原地,久久没有举动,她先是想哭,但是已经哭得太多、哭得发腻了,她不愿意在家呆坐著,也不愿意光为照顾肚里的小生命而活著;最重要的,她和崔斯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了,而且崔斯所关心的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不相信她的生命就只有这些。

  当崔斯确实想要某样事物时,他就经常奔向另一个女人—玛果。玛果有她的傲气,有她自大的一面,也有她不容置疑的能力与信心,所以玛果无所不能。

  蕾妮不再继续想下去,而疾步走回卧室开始收拾行李,她不知道下一步如何做,她只是想急于离开此地,她从抽屉里翻出一副蓝宝石手镯与钻石耳环,这是崔斯母亲的首饰,是崔斯送给她的。她犹豫片刻,将它们一起塞进手提袋。

  她披上一件厚重的斗篷,先确定四处无人,才蹑手蹑脚走到楼梯口,她回首望一次曾经属于她的一切,然后离去的决心也愈坚定了。这些都不是她的,而且从来不曾属于过她,她又走回图书室,留了一张字条给崔斯,她在字条上简单说明她的去意,并申言还给崔斯自由,让他去选择他所爱的女人,她又打开抽屉,把锡罐中所有现金塞进手提袋,这才终于离开图书室。

  由于暴风雨即将来临,所有仆人都忙著钉牢门窗等防备工作,所以蕾妮很轻易地便离开了崔斯的房子,她信步往后门外崎岖的马路走去,因为只有走这条路才最安全,不会碰到什么人。

  她埋头走了快一个钟头,由于暴风雨已经逐渐逼近,强烈的风势加上泥泞的路况,使得她举步难行,苦不堪言。

  “你要不要搭车,小姐?”

  蕾妮往后望去,只见一个老者坐在马车上,正等著她的回答。

  “我这马车虽然破旧,不过总比走路好多了。”

  蕾妮感激地伸出自己的手,那老者把她拉到马车上坐好,两人便朝不知名的远方辚辚而去。

  玛果怒气冲天地冲进屋里,全身湿淋淋地,头发也乱成了一团,她暗自诅咒著崔斯,那个混蛋只有在需要帮手时候才会找她,而他那个毫无脑筋的宝贝太太却可以安枕无忧的待在家里,她永远不会原谅崔斯,也不会忘记那天早上她和崔斯针锋相对,乃至深受屈辱的一幕。

  她是在得知崔斯有太太的第二天早上去找崔斯兴师问罪的,她不明白何以他们在交往那么多年,甚至有了肉体关系以后,崔斯还会去娶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女孩?崔斯原本不愿多说,不过当她开始数落玫娜告诉她的种种事迹时,崔斯却勃然大怒。

  崔斯当时扬起手几乎甩了她一记耳光,但后来又及时煞住了,他用玛果从未听过的一种语气告诉她:她比不上蕾妮的一半,蕾妮管不动仆人又怎样?他才不在乎呢!他最后还警告玛果,如果她以后还想上崔斯家,那她最好先去求得蕾妮的批准。

  玛果后来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才按住自己的傲气,去找蕾妮那个小鬼,结果她发现什么了?那小鬼居然手被烫伤了,还在落泪,不过她至少发现崔斯结婚的真正原因了,原来那个小贱人怀了孕。她目前所要努力的,只是向崔斯证明,他把生命—还有金钱—投资在那小鬼身上实在是很浪费。那小鬼一点用也没有,对他只是个累赘而已。

  她忿忿地往楼上走,她今天她不容易帮崔斯把走失的马一起追回来,但是崔斯除了谢她一声以外,一点温柔的表示也没有,而因为克雷的农场遭到电殛,急须帮手,崔斯还把她当下人一样吩咐,要她通知他宝贝太太一声,他可能后天才会回来,尤其令她生气的是,崔斯吩咐她时的表情,好像两晚不能陪他太太是多大的悲剧似地,她当时便恨不得甩他一记耳光。

  她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令她惊讶的是,那个小贱人居然不在,而且房间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衣服。当然,她不敢奢望那个小偷会好心地偷去崔斯的小公主,不过,把她惹火时,她真的会去雇用一个专门偷人的小偷。她随便拾起一件桃色锦缎衣服,愤怒地哼了一声,这个小贱人,连衣服都是最上等的,而她呢,几乎每悠扬衣服都露出了破旧的痕迹了。

  她把衣服扔在地上,开始沿著她所熟知的房间,一间间去找人,这些房间本来都应该是她的,不料半途却被那个小贱人抢走了,在图书室里,她发觉蜡烛旁有一张纸,她不禁好奇地拿了起来。

  当她把纸条念完时,她的怒气消失了大半,原来那个小贱人要崔斯“选择他所爱的女人”,看来她的时机终于到了,她要蕾妮明白崔斯所爱的女人是她—玛果。她也要快刀斩乱麻,斩断崔斯迷恋小女孩的不正常心理,她把蕾妮的纸条塞进自己口袋,而另外写了一张便条。

  “亲爱的崔斯:

  蕾妮和我很想进一步了解彼此,所以我们决定到里齐门玩几天,不要担心,谨献上我们的爱。

  玛果

  玛果露出了笑容,她希望这几天时间足够清除蕾妮沿途留下来的所有线索,那小鬼笨头笨脑的,一定会留下来不少可以追寻到她的线索,她准备用钱堵住所有必要的嘴巴,她要崔斯永远找不到那个小贱人。

  玛果四天后才回到史家庄园,当崔斯跑来迎接她,并且跳上马车来找蕾妮时,她但觉一阵厌恶。

  “她呢?”崔斯眼神昏乱地望著玛果。

  “我怎么知道。”玛果开始诉说蕾妮如何戏弄她,害她白跑了一趟里齐门,她很得意自己的演技,因为崔斯一点也没有怀疑到她。

  不过,崔斯的反应却是令她吃惊的,她认识崔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到崔斯这般失去自制,崔斯动员整个庄园的人手出发找他太太,而且邻近友人也加入了搜寻,不过当第二天有人在河岸发现蕾妮的衣物时,许多人都停止了搜寻,回到了自己家里。

  到后来,只有崔斯没有放弃,他以方圆一百里为界,开始逐一询问一百里内所有住户,玛果提心吊胆地好一阵子,当一个月后,崔斯终于筋疲力尽,形销骨立地回来时,她终于绽放出得意的笑容,她的庄园已经负债累累,而她最后这一笔投资总算没有浪费。

  崔斯渐渐又恢复他照管庄园的工作,不过他让威利参与得愈来愈多,这期间,唯有玛果毫不死心地守候在一侧,企图重新补缀崔斯碎裂的心灵。

  蕾妮在拾乘那个好心老者的马车前往邻近驿站时,她的心情虽然沉重,但还不至于绝望,她常常假想如果崔斯追上她的话,她该做何反应?至少,她要坚持把厨娘玫娜换掉,而且由她选用一个可靠善良的管家。

  她当天晚上在驿站附近投宿,而且又刻意制造了不少线索,才在第三天搭上驿马车离去。不过,行行重行行,期盼复期盼,当崔斯始终没有追来时,她终于绝望了。

  她像行尸走肉一般,每天都坐在驿马车里呆呆望著车外的风景。她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足足瘦了一圈,但是她恍恍惚惚,根本毫无知觉。一天下午,她步下驿马车时,发觉她到达了一个荒芜的小地方,举目望去也不过只有几户人家而已。

  “这里是终点站了,小姐。”车夫伸出右手。

  “什么?”

  那个好心的车夫同情地望著蕾妮,这个女人一直迷迷糊糊的,他怀疑她是不是神智不太清楚,“这是驿马车最后一站,”他耐心地解释道,“过了春阳就是印弟安人的地盘了,所以你想再往下走的话,必须改搭篷车。”

  “那我在这里能不能租到旅馆?”

  “小姐,这地方那有什么旅馆?这里不是一个镇呢!你要嘛继续走,要嘛就回去,待在这里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回去?蕾妮侧然,她怎么能回到崔斯和他情人身旁?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我那里有房间,你可以住到我那里。”

  蕾妮反过身,见到一位矮小丰满的年轻女人正瞪著一双又大又亮的蓝色眼睛望著她,披的金发在阳光下亦闪闪发光。

  “我是杜白兰,我在路边有一座农庄,你愿意和我一起住吗?”

  “好的。”蕾妮静静回答,“我会付钱给你……”

  “别担心钱的问题,我们慢慢再谈。”白兰拿起蕾妮的包袱,领先往路上走去,“我刚刚看到你站在那里,一副瘦瘦小小、好像迷路的样子,我就忍不住走过来了,我一直觉得我三个月前就和你现在差不多,那时候我爸妈刚死,只留给我一座农庄,害我整天恍恍惚惚的。”

  她把蕾妮引进一幢没有油漆,外表破旧的两楼木屋。

  “请坐吧,我去替你倒杯咖啡,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史蕾妮。”蕾妮没有隐瞒,反正崔斯也不要她,她接过白兰递给她的咖啡,机械式地喝著,两眼却不禁润湿起来。

  “你好像有什么伤心事似的。”白兰切了一块蛋糕给蕾妮。

  蕾妮只是点点头,并默默接过蛋糕,她该怎么说?该从何说起?

  白兰见她只是捧著蛋糕呆呆坐著,不禁同情地建议道:“你要不要到房间里躺一下?”

  当蕾妮一个人关在一间小卧房时,她不禁开始痛哭,她这一生当中还没有哭得好些凄楚、如此悲伤过,她不知道白兰是何时进来的,不过当白兰把她拥在怀里时,她哭得更伤心了。

  “你到底怎么了?你愿不愿讲出来?”白兰低语道。

  “我……我恨男人,”蕾妮哭嚷道,“我两次爱上男人,结果都……”她摇摇头,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懂了,你不用再说了,”白兰安慰道,“我自己也吃过男人的亏,我曾经跟一个男人私奔过,结果不到六个月,我就发现他和别人上床了……我无处可去,又回到我爸妈家,我爸妈一句话不说就收留了我,但是才两个星期,他们就一起感染猩红热先后去世了。”

  “哦,你真是不幸,”蕾妮抽泣道,“那你现在也只有一个人了吗?”

  “是啊!”白兰苦笑道,“就因为我有这么一座农庄,这附近所有男人又跑来向我求婚了。”

  “你不会再上当了吧?”蕾妮紧张地说。

  白兰笑了,“你的口气开始和我差不多了,不过,我不嫁人的话,我在这里也只有饿死的份。”

  “我还有点钱,”蕾妮把手提袋里所剩的钱一起倒出来,却发现只剩下四枚银币了,“啊,还有。”她又打开手提袋夹层,掏出了蓝宝石手镯和钻石耳环。

  白兰拿起来对著光线瞧了一下,“你这个男人一定对你不错过。”

  “他只有和我在一起时才对我很好。”蕾妮惆怅地解释道,突然间,她的表情一变,按住了她的胃部。

  “你不舒服吗?”

  “我肚子里的小孩踢了一下。”蕾妮神情奇妙地回答。

  白兰先是睁大眼睛,随即爆出大笑,“我看我们两个真是绝配,可怜亏亏地被男人抛弃了,所有财产只剩下一座破农庄、四枚银币、两副首饰,还有一个快要落地的孩子,你说我们怎么熬过这个冬天?”

  由于白兰显然已经把蕾妮包括在她的生活里了,也由于肚子里的小生命给了她一种崭新的感受,蕾妮不自觉地微笑了。

  “我们去吃蛋糕,然后一起计划一下吧?”白兰建设道。

  蕾妮想到未来,不禁又苦恼起来,不过她仍然不得不为自己和孩子的前途著想,“这是你自己做的吗?”她吃了一口蛋糕,觉得十分可口。

  白兰傲然一笑,“我这人别的不行,但是烹饪却最在行,我从十岁开始就替爸妈下厨了。”

  “那至少你还有一技之长,”蕾妮郁郁地说,“我什么都不会。”

  白兰往椅背一靠,“那我教你烹饪,我一直想做一点吃的东西,卖给往来春阳的行旅人,如果你和我一起弄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维生了。

  “春阳?春阳是这里的地名吗?”

  白兰同情地瞄她一眼,“我看你大概是搭上驿马车,然后一路坐到终点站就是了。”

  蕾妮点点头,意犹未尽地把最后一口蛋糕吞掉。

  “如果你愿意试试看,她愿意工作的话,我们就算合伙了。”

  蕾妮嫣然一笑,和白兰握手为约。

  白兰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才相信蕾妮真的没有烹饪的天份,不过她又坚持到第十天才终于宣布放弃。

  “我看是没有用了。”白兰叹口气,“你不是忘记放发粉,就是面粉或糖少放了一半,再不然就是有别的毛病。”她把硬得发僵的面包往砧板上一扔,想要用刀子切,但是试了半天,连刀尖也插不进去。

  “对不起,”蕾妮喃喃道歉,“我真的在试,真的。”

  白兰怀疑地瞄她们一眼,“你知道你什么最能干吗?你有本事让别人喜欢你,你人甜,长得又漂亮,不但男人见了你就喜欢,想照顾你,连女人也一样。”

  蕾妮对于白兰这番评语并不敢苟同,因为迄今为止,好像喜欢她的人并不多,连崔斯也忘掉她了,“我不知道你说的对不对,不过这种事能干有什么用?”

  “可以卖东西啊!我负责做,你外表可以尽量甜蜜一点,但是卖起东西要狠心,不要让任何人杀价。”

  第二天,驿马车载来了六名旅客,由于他们还要等人,因此在春最扎营,准备第二天再启程往西部去,蕾妮灵机一动抬高了售价,结果没有任何人说话,反而很快卖光了所有吃的东西。

  不过当天下午她又花光了她和白兰所有的积蓄,因为有三名旅行者东西带多了,准备把堆不下的煤油灯、绳索、以及一些衣料一起扔进河里,不愿让别人捡现成的便宜,蕾妮一时兴起,廉价将他们不要的东西一起买下来。

  当白兰发觉蕾妮买了一屋子不需要的东西时,她真气得发疯,因为她们所储藏的面粉等等烹调材料已经快要用罄了,为了节省用度,她们整整三天都必须到四里外的果园中偷苹果充饥,蕾妮对自己的行径也感到内疚不已。

  第四天,一批新的拓荒者来到了春阳,而且用三倍的价钱把蕾妮购置的煤油灯等等东西一起买走了,蕾妮和白兰高兴地相拥而泣,而且在厨房里跳了半天舞。

  这一次经历成了她们合伙事业的里程碑,她们建立了自信,也对彼此有了信心,她们开始把眼光放远,也将生意的触角伸入了其他层面,她们兢兢业业,早起晚睡,结果每一分收入,每一次交易,都使她们的事业逐渐扩大,蕾妮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因为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有了功用。

  那一年秋天,她们开始接待第一个旅人,提供了膳宿服务,而到感恩节时,她们已经有了六个客人,把客房挤得满满的。

  “明年我要加一点腌黄瓜和酸白菜,不然老是吃这些野味……”白兰埋怨著端出来的菜,不过当她瞥见蕾妮神情不对时,她立即停止了唠叨。

  蕾妮大腹便便,吃力地站起来,“对不起,”她静静说著,“我要上楼去,我想我快要生了。”

  白兰生气地扶著蕾妮上楼,“你是不是痛了很久?你什么时候才肯不把自己当做负担,开口向人求助?”

  蕾妮神情痛苦地捧著肚子往房间走去,“你能不能等一等再教训我?”

  虽然蕾妮身材不大,但是她的第一胎却意外顺利地产下了。当一个满脸皱纹的小女婴紧握著拳头开始嘶叫时,白兰和蕾妮都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她真像崔斯,”蕾妮喃喃念著,并抱起她的小女儿,“金妮,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喜欢。”白兰回答道。事实上,她累得根本不管婴儿叫什么都好了,看到蕾妮抱著小女儿的满足样,她觉得她倒像是受苦最多的了,她帮蕾妮清洗干净后,疲倦地离开卧房。

  一个月后,她们总算又建立起生活秩序,而在膳宿生意外又添加了一样照顾孩子的工作。

  当春天到时,一个男的因为太太死于旅途,而决定带两个孩子在春阳定居,他勤奋地在春阳宽阔的土地上建立起一幢大而舒适的住宅。

  “这个镇要发达起来了。”蕾妮抱著小女儿,回头往白兰的农庄望去。在想像中,她为这座农庄漆上了新油漆,并在前面加盖了一间,还有著长长的门廊。

  “你在想什么?”白兰问道,“我可以分享吗?”

  “没有什么。”蕾妮喃喃虚应了一声,她这一生幻想的事太多了,而且到头来每个幻想都趋于破裂,今后她要将精神集中在一个目标上,而且要拚命去达成。

  几星期后,蕾妮终于做成了决定,她试探性地向白兰提议重新整修并扩建农庄,而建立一个真正的旅馆,白兰听了以后,有些震惊。

  “这个……这个构想是不错,不过我们两个女人可以做到吗?”白兰犹豫道,“我们又不懂旅馆业务。”

  “我们是不懂,”蕾妮严肃地承认,“不过,如果你先让我考虑我能做什么,再要我做的话,那我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白兰笑了,因为蕾妮这句话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回答的,“好吧,我同意。”她断然地回答,“你领头,我跟著你。”

  两天后,蕾妮替金妮请了一个保姆,然后带著两副首饰搭驿马车北上了,她走了三个镇,才找到一个生意人愿意以公平的价钱买去了她的手镯和耳环。她每到一处,便四处参观当地的旅馆,并吸收必要的知识,她发觉旅馆不但是行旅人休憩之所,而且是社交与政治场合,她将感想一一记述下来,并且请教高明,由于她的热诚,再加上她的年轻,许多人都和她研讨良久,而且给了她不少最佳的建议。

  当她风尘仆仆地回到春阳,兴奋地见到她女儿和她朋友时,她带了一皮包的摘要、蓝图和给白兰的食谱,而她衣服里面也缝著卖得首饰所得的银行券,从那时起,这对合伙人再也不怀疑谁领头、谁跟著做了。

第八章

  贝法罗于一八0二年三月来到了宾州繁荣的小城春阳。

  “你要在这里下车吗,先生?”驿马夫问道。

  法罗没有多瞄车夫一眼,只是略微点了一个头,几秒钟后他的一只又重又大的箱子“砰”地一声由车顶被拉到地面,他立即紧张地反过身去,那个车夫咧嘴一笑,然后眨一眨眼睛表示歉意。

  “先生,要不要我帮你把箱子抬进旅馆?”一个粗壮的年轻人问道。

  法罗又点了一下头,并尽可能少理会这些粗俗的美国人,当驿马车开走后,他才第一眼望见了他的目的地——银豚旅馆,这是一座三层半楼的建筑,有著两道门廊,白色的廊柱高达屋顶,他扔给那个年轻人一枚硬币,决定先在镇上绕一圈。

  当他望著街道两旁整齐而清洁的建筑时,他几乎嗅出了钱的味道,只见旅馆前面有著报馆、诊所、律师事务所、与药店,而不远处还有打铁铺、学校,以及一家很大的杂货店,至于镇的另一端,则是一间高大的教堂,这里处处流露著繁荣的景象,而看在他眼里也有著暴发户的气势。

  他又把注意力移回旅馆,显而易见地,这幢气派的旅馆是这座镇的首要建筑,这旅馆后半部是一幢保养相当好的旧式建筑,很可能就是旅馆的前身,只见每扇窗户都干净得发亮,而每页遮阳板也新涂著光亮的油漆,而正当他驻足浏览之际,进出旅馆的人潮也没有断过,可见这家旅馆生意鼎盛,应无疑问。

  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旧剪报,这张剪报上刊载著一个名叫史蕾妮的年轻妇人和一个名叫杜白兰的未婚女子拥有了宾州一个叫春最的小镇,当他起先看到这张剪报时,他一直不相信这个叫史蕾妮的女人就是他要找的蕾妮,不过当他派来的人回到了伦敦向他形容这个叫史蕾妮的长相时,他却不得不相信了。

  他不禁再度回忆起五年前牛强纳把他外甥女扔到街上的那一晚,那个可怜而单纯的蕾妮竟然不知道魏氏古宅根本就是她的,而且正好和强纳所说的相反,不是蕾妮在靠强纳生活,而是强纳在靠蕾妮的遗产的利息在过活,想到这里,他不禁得意地微笑了,他相信强纳至死都不知道是谁通知蕾妮遗产管理人他的非法作为的,这只是他一个小小的报复而已,报复强纳那天晚上对他的侮辱,强纳随后便身无分文被赶出了魏氏古宅,而六个月后,又被发现在码头附近一家酒店被刺身亡,至此,法罗的报复总算完成了。

  在蕾妮失踪后,法罗无时无刻不在幻想著她那笔巨财产,以及多年来不断的增值,他虽然也曾试图寻找另一个百万新娘,可惜他所碰到的女人没有一个比蕾妮有钱,而家财万贯的,又看不上他这个既无名衔,又无财产的绅士。

  在两年毫无所获后,法罗开始觉得就是因为蕾妮的临阵逃脱,才破坏了他在女人圈里的声誉,因此,为了弥补他所受的损失,他决心找到那个不成熟的孩子,并和她结婚,以承继她的百万遗产。

  追踪到蕾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为了蕾妮跑到这蛮荒之地更是不得已之举,不过,他很明白,经过多年和半野蛮人的相处,蕾妮一定巴不得早点回去英国了。

  美国比他所想像的要大,而且的确有几处文明的吉光片羽,不过,这边的人民却是令他嫌恶不已的,这里的人根本不晓得自己的身分地位,而且每个人都自以为是贵族成员,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他在美国打探了很久,正当他万念俱灰,准备打道回府时,他看到了那张剪报,根据他雇用的人形容,这个史蕾妮在长相上一定就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魏蕾妮,只是在个性与成就上,都不像他所认识的那个笨女孩。

  他终于穿过两条街道间的椭圆形草坪,而到了旅馆正门。

  他昂首进入旅馆,首先映入眼廉的,是两旁镶著白色嵌板的宽大接待室,而当他跟著几个穿著入时的男女往右边门进去时,里面是一间更大的大厅,大厅内摆设有不少扶椅与长沙发,上面装配有灰红色的缎质椅面,而沿著墙壁一边,则更有一座又深又宽的壁炉,紧按著大厅,附设有一个乡村风味的酒吧,里面的生意兴隆,更不在话下。

  在大厅对面有一间宽阔的公众餐厅,而紧邻尚有两间私人餐厅,法罗没有往后半部旧有建筑逛去,而又左转绕到一间图书室,只见里面气氛温暖,还飘散著皮革与菸草的气味,他穿过走道,终于绕回接待室,他在订好房间后,纾尊降贵地与柜台人员攀谈起来。

  “你们这里有多少间卧房?”

  “十二间,先生。”柜台有礼地回答,“另外还有两间附带客厅的,以及两间女主人的套房。”

  “女主人?你是指那两个很有名气的女人吗?”

  “是的,先生,就是蕾妮和白兰。”

  “她们是住在这幢新盖楼房吗?”

  “不是的,她们住在旧楼房最里面那两间,蕾妮住楼下,白兰住楼上。”

  “听说,这整个镇都是她们的。”法罗探问道。

  柜台职员笑了,“我们牧师说,她们唯一没有的就是教堂,不过大家都知道,当初教堂也是她们捐献的,蕾妮很能干,如果有律师经过这里,她就借钱给律师建事务所,如果有医师经过这里,她也借钱给医师开诊所,这个镇就是由她这样建立起来的。”

  “史太太现在在那里?”法罗很不喜欢这个职员直呼蕾妮名字的态度。

  “她无所不在。”那名职员匆匆回答著,并准备迎接新到的一对客人。

  法罗对于这名职员突然把注意力移到他人身上的无礼态度颇感不满,他决定等一等要向经理报告一番,管他经理是谁。

  他是上楼后,发现他的房间整齐清洁,光线很好,而且家具齐全,包括一个小型壁炉在内,使他挑不出毛病,他换掉满是灰尘的衣服,又下楼进了公共餐厅,他并不习惯和一堆闲杂人共同进餐,但是他知道在这里比较可能见到蕾妮,他发觉这里的菜式很多,包括七种肉的吃法、三种鱼的吃法,再加上冷盘、蔬菜、野味、各种配料,以及无可非议的各式甜点与布丁等等,使他有些意外,而等他点了菜以后,菜也上得很快,而且真材实料,热腾腾地,香味绝佳。

  当他正在浅尝一种名叫摩拉维亚糖的甜点时,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并且吸引了每一个人的视线,这女人不但美得令人侧目,而且她的风采与气度也令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她身材娇小,穿著一袭出色的翠绿衣裙,全身都洋溢著自信的气息,而由她落落大方的态度看来,她俨然像一位雍容华贵的贵族夫人,她先到一张餐桌旁,看到一道显然不合她的标准,便立即叫人撤掉了,她又到另一张餐桌,和两位起立招呼她的女客拥抱了一下,然后坐在一起,快乐地聊了一会儿。

  法罗注视著她的一举一动,简直无法将视线移开,这个女人外表上的确很像他曾经认识的那个手足无措的小女孩,因为她们有著同样颜色的眼睛,同样亮丽的头发,不过这个女人的绝佳身材和十足自信,却与他曾经订婚的那个傻里傻气,胆小如鼠的小女孩截然不同。

  他靠在椅背上,静静等著那女人朝他方向走来,那女人先是朝他笑了一下,然后和他邻桌的客人聊了起来,似乎并没有认出他是谁,但不久以后,她又抬眼朝他望来,似乎在打量著他,法罗立即报以自己最迷人的笑容,当那女人转身匆匆离开餐厅时,他觉得快慰无比,因为他确信蕾妮对他还是有感情的,不管是恨也好,是爱也好,她还是记得的。

  “蕾妮,你怎么了?”正在厨房内监督三位厨师做菜的白兰,见到了神情古怪的蕾妮。

  “没什么啊!”蕾妮不自然地回答著,然后吸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我刚刚见到鬼了。”

  白兰望了她一会儿,然后把她拉到墙角,悄悄问道,“是金妮的爸爸吗?”

  “不是,”蕾妮有些怅然地回答,她似乎永远都忘不了崔斯,尤其见到金妮那双大大的棕色眼睛时,格外使她联想到崔斯,而有时候有人上楼的沉重脚步声也会使她屏息一时,想入非非。

  “你记不记得贝法罗?就是好几年前跟我订过婚的那个男人?”蕾妮提醒道,“他正坐在餐厅里。”

  “那个杂种。”白兰狠狠骂道,“他点什么?我要加点毒药在里面。”

  蕾妮大笑,“我应该同意才对,不过,我想,初恋总是很难忘的,看到他使我想起好多事,我又记起了我以前什么都怕,又爱哭、又急于取悦他的那副傻劲,我那时候一直觉得他是世界上最英俊、最优雅的男人。”

  “那他现在呢?”

  “还没有变丑,”蕾妮笑著说,“我想我应该请他到办公室谈谈才对,这是最起码的礼貌。”

  “蕾妮,”白兰警告道,“你要小心,他到这里来不可能是巧合。”

  “我知道,而且我也晓得他为什么会来,再过一个月我就满二十三岁了,所以我快要继承我父母的遗产了。”

  “你不要忘记就好。”白兰叮咛这,送走了蕾妮。

  蕾妮回到厨房旁的办公室,往办公桌后的皮椅一坐,其实,法罗本人对她的冲击性倒不至于太强烈,不过看到他却勾起了太多回忆,使她有著被泼了一盆冷水的感受,她忆起了她偷听到她舅舅和未婚夫谈话而被逐出家门的那一晚,也更忆起了崔斯抱著她、教导她、爱著她的种种情景,那时候她是那么害怕,而崔斯等于就是她的世界,四年来,她不只一百次提起笔想写信给崔斯,告诉他有了个女儿,而她们母女过得很好,不过到后来她又总放弃了,如果崔斯回信说他不在乎,那么她情何以堪?因为事实上崔斯从未找过她,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一声叩门声把她带回到现实,她应了一声,进来的竟是法罗。

  “希望我没有打搅你。”法罗笑著,两眼飞舞著愉快的光芒。

  “那里,”蕾妮站起身,并伸出了右手,“我正准备找人请你来谈谈呢。”

  法罗俯首在她手背上热情地吻著,“也许你一时还无法面对我吧,”他喃喃低诉著,“毕竟我们过去那么要好。”

  蕾妮震惊片刻,但是又及时换成了笑靥,她心中暗忖,这个自大的花花公子真以为自己太笨了吗?他真以为自己忘记了多年前那可怕的一夜吗?还是他以为自己不记得他为什么愿意娶她的原因了?幸而她的致富也不是侥幸的,她也学会了虚伪和矫饰。“是啊!”她甜蜜地回答,“我们真是太久不见了,你请坐好吗?想不想喝点什么?”

  “威士忌,如果你有的话。”

  蕾妮替他斟了满满一杯爱尔兰威士忌,并故意装傻地一笑,“我舅舅好吗?”她欠身坐了下来。

  “他已经过世了。”

  蕾妮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感觉,虽然她舅舅曾经亏待过她,但是毕竟是自己的亲人。“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法罗?”她转个话题,单刀直入地问道。

  法罗犹豫片刻才回答,“罪恶感。”他露出真诚的表情,“虽然你舅舅把你赶出家门那天晚上我并不能做什么,不过我还是觉得我多少应该负点责任,因为,不管你那晚听到些什么,我还是关心你的,我觉得你太年轻了,而你舅舅对你的教养我也不敢苟同。”他忽然笑了起来,“你应该承认,你那时候实在不怎么会讲话,而且我一直对摧残幼苗没什么兴趣,也许其他人比较喜欢那一套吧?”

  “那现在呢?”蕾妮妩媚地一笑。

  “你变了,你……已经不是小女孩了。”

  蕾妮还没有回答,金妮却“砰”地一声冲进了办公室,肮脏的小手上还握著一把野花,她是个漂亮的小女孩,有著她妈妈的小巧身形以及她爸爸的眼睛和头发,她也从崔斯处继承了对生命的自信,比她妈妈同年龄时大胆多了,“妈咪,我送你一把花。”她甜甜地撒娇道。

  “啊!你真是太可爱了,是不是春天来了啊?”蕾妮紧紧拥抱了她小女儿一下。

  从不知道害羞的金妮一直盯著法罗。“他是谁?”她压低声问道。

  “法罗,这是我女儿金妮,金妮,这位是妈妈的老朋友,贝先生。”

  金妮好奇心获得满足后,似乎即对法罗失去了兴趣,她勉强问候了一句,“你好。”便一溜烟跑出了办公室。

  蕾妮宠爱地望著女儿砰然关上房门,才将视线移了回来,“我女儿就是这样,那里都待不住,她在旅馆上下和外面到处乱跑,从来不浪费一点时间。”

  “她父亲是谁?”法罗立即问道。

  蕾妮像往常一样解释她是个寡妇,但是不知是否今天特别想念崔斯,使得她的神情特别不自然,她知道她没有骗过法罗,但是她也不愿多加解释,以免愈描愈黑。

  “我不打搅你工作了,”法罗静静说道,“我们今晚一起吃饭好吗?”

  蕾妮还来不及考虑便答应了。

  “那我们晚上见。”法罗含笑离开了办公室。

  法罗果真不相信蕾妮是个寡妇,而经过他暗中调查结果,总算被他探听到史崔斯的名字了,他没有浪费时间,立即派人到维琴尼亚探听有关史崔斯的一切。

  崔斯倚在里齐门一家女装店的玻璃柜台上,不耐烦地等著玛果试穿另一件衣服,“你觉得这一年怎么样,达令?”玛果从布幔后走了出来,她穿著一件砖红色的衣服,领口低得几乎看到了乳尖,“不会太暴露吧?”她嗄声问著,并姗姗地走到崔斯面前,胸部也轻触著他的胸膛。

  “可以啦!”崔斯厌烦的回答,“你还没有买够吗?我希望在太阳下山前赶回家。”

  “回家,”玛果噘起嘴巴,“你最讨厌了,一天到晚都躲在你的庄园里,你以前常常带我跳舞的……还有做好多别的事。”

  崔斯把玛果的手从胸前移开,并倦怠地望了她一眼,“那是以前的事,现在我已经结婚了。”

  “结婚,”玛果惊呼一声,“你太太已经跑掉不要你了,你还对她守节干什么?何况,其他男人不管太太在不在,那一个忠实的?”

  “我跟你说过了,我不是其他男人。”崔斯警告地望了她一眼,为了这件事,他们已经争执过许多次了。

  玛果还想再辩,女装店的小门铃却响了起来,他们转身往门口望去,只见他们的邻居和好友巴爱伦推门走了进来。

  “我说我看到你了嘛,崔斯,”爱伦亲切地向崔斯说著,然后随便和玛果打了一声招呼,“我刚刚碰见了一件奇怪的事,”她又将注意力转回到崔斯身上,“我送花到教堂的时候,见到一个样子很邋遢的男人向牧师打听有关你的事。”

  “大概是找工作的吧。”崔斯不以为意地回答。

  “我本来也是以为如此,所以也没有注意,但是我后来听到他提到了蕾妮的名字。”

  崔斯立即站直了身体,“蕾妮?”

  “我一听到就马上来找你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你现在赶快去,他一定还没有走。”

  崔斯一语不发冲出了女装店,并且跳上马车,飞快朝教堂驶去。

  “该死,”玛果大怒,“你一定要赶来破坏我的一天吗?”

  “哦,对不起。”爱伦灿然一笑。

  玛果怒气冲冲地转身往试衣室冲去。

  崔斯将马车开到教堂前面,还没有等马车停止,便跳下了马车,这时正好有个邋遢的矮小男人从教堂里走了出来,而看他的样子八成是个酒鬼。

  崔斯行事从来就不拘什么礼节,此时又心急如焚,便更顾不得什么后果了,他抓住那人胸前的衬衫,并往木板墙上一推,“你是谁?”

  “我什么都没有做,先生,我也没有钱。”

  崔斯又用力把那人抵向墙壁,“你是不是在探听我的事?”

  那人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并且在崔斯的巨掌下吃力地喘息著,“不是我要问的,是有人想知道你是活著,还是死了。”

  “你最好乖乖给我说清楚,是谁想知道?”

  “是一个英国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说他是你的朋友,但是听说你已经死了,所以要我来打听一下,然后告诉他。”

  崔斯用拳头抵住那人的喉咙,“那你为什么提到蕾妮?”

  那人脸上有些困惑,“我只是说那人住在蕾妮那里啊。”

  崔斯楞了一下,“蕾妮那里?”

  “蕾妮在宾州春阳镇开了一家旅馆,那人就住在那里。”

  “你说的这个蕾妮姓什么?”崔斯追问道。

  “和你一样姓史,我还在怀疑和你有没有关系呢?”

  崔斯立即无力地放开那人,并扶著墙壁似乎摇摇欲坠,“走吧!”他终于振作精神,“我们一起到春阳镇去,其他的路上再讲。”

  崔斯不等那人坐稳便挥车前进,并且经过女装店门前也没有减速,而直接驶到了租车店才停了下来。

  “杰克?”崔斯嚷著,“给我一辆好一点的马车,我要跑长途,”他又扔了几枚银币在座位上,“这辆马车也麻烦你帮我还回去。”

  杰克放下手边的工作,“如果你在赶时间,我劝你快一点,因为暴风雨快要来了。”他揶揄著,并用下巴指指杀气腾腾赶来的玛果。

  崔斯随便瞄了一眼,只是耸耸肩,“你不要动,”他转身警告那个邋遢的陌生人,“否则我就让你以后再也动不了了!”他话刚刚说完,玛果已跑到他面前了。

  “你是什么意思?明明看到我还开过去?”玛果气喘吁吁地劈头骂道。

  “我没有时间跟你理论,我等一等就要走了。”

  “走?你再赶时间也不需要这么赶啊!我的东西还放在店里,你先去帮我拿。”

  “杰克,”崔斯吼道,“马车准备好了没有?”他催促著,然后又转向玛果,“我现在不回去,你去找别人带你回家吧。对了,找爱伦就可以了,还有,经过我家时,顺便告诉威利一声,就说我有事出去几天。”

  “崔斯,”玛果大怒,“你怎么可以把我扔在这里……”

  崔斯见到杰克已经把一辆重型马车驶到马廓面前,便立即转向那个瑟瑟缩缩,不敢乱动的陌生人,“上车。”他命令道,

  “崔斯,你不帮我的话,我就……”玛果见崔斯已跳上马车,又尖叫地问道,“你要到那里去?”

  “我去宾州春阳镇,去接蕾妮。”崔斯吼著,并驾马车急驶而去,顿时一片尘土飞扬,黄沙蔽日。

  玛果一面咳嗽,一面诅咒著,而当她瞥见杰克正咧嘴大笑时,她更火冒三丈,她知道她穷追崔斯在一般人眼里已变成了一椿笑话,结果别人愈笑她,她愈不甘心,在盛怒中,她又想出一个计谋,她何不也赶到春阳镇去替崔斯送点干净衣服呢?计谋既定,她又匆匆赶去找爱伦了。

  蕾妮正在记帐时,白兰踱进了办公室。

  “最近进展如何啊?”

  “相当好,”蕾妮两眼没有离开帐簿,“我们明年可以再盖两栋建筑,我在想,春阳镇应该有个家具行才行,我想物色一个家具商。”

  “谁在跟你谈经济?我在谈你和法罗,你昨天晚上又跟他一起吃饭了,对不对?”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我跟你说,法罗那人其实是个很好的同伴,他谈话内容很有意思,餐桌礼貌十全十美,而且他有本事让女人觉得自己像王妃似的。”

  “我知道,你是不是被他烦死了?”白兰叹口气,坐了下来。

  “唉,是啊,跟他在一起一点意思也没有,他实在太……我不知道,大概太完美了吧?”

  “金妮好像满喜欢他的。”

  蕾妮轻笑起来,“金妮喜欢他的礼物,他送给金妮一个法国娃娃,金妮想要用娃娃当箭靶,用你给她的弓箭去射。”

  白兰哈哈大笑,“法罗大概希望每个女人,不管大小,都是淑女。”

  蕾妮站了起来,“今天有没有新客人?我还没有去看呢!”

  “我只知道刚刚来了一个男的,长得很帅,而且很壮。”

  “白兰,你真是不可救药。”蕾妮笑道,“不过,我还是要去看看。”

  蕾妮一踏进接待室,还没有见到崔斯,便先感觉到他的存在了,他正在和柜台职员交谈著,背影是那么熟悉,那么独一无二,当柜台职员朝她指了一下,而崔斯旋转过身,他俩四目相对,谁也无法将视线移开。

  蕾妮但觉一阵强过一阵的感情汹涌地朝她袭来,使她几乎承受不住,不知过了几秒,或是几小时,她转过身,茫然无助地朝办公室逃去,她跑进办公室,慌忙地掩上门扉,随即无力地撑在办公桌前,全身颤抖不已。

  没有几秒钟,她的门被冲开了,整个房间都仿佛震撼了一下,她的心也几乎跳出了胸膛。

  “你为什么离开我?”崔斯声音沙哑地责问著,两双眼睛也紧盯著蕾妮,像是要穿透她似的。

  蕾妮狂野地凝望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崔斯一步步逼进,随即整个身影都笼罩了她的视线。

  当他们之间还有几寸距离时,崔斯忍不住用手轻触著蕾妮的面颊,蕾妮顿时两腿发软,恍惚地往地面瘫去,崔斯及时抓住她,并将她横抱在胸前,激动地将脸孔埋在她的颈窝,不需要言谈,也不需要要求,崔斯便将她抱向她的套房,蕾妮内心涨满了无可言喻的情怀,因此根本无法思考,她不知道崔斯此刻正抱著她,而她唯一渴求的,便是抒解她郁积已久的激情。

  崔斯温柔地将她放在床上,仿佛怕她碎掉似地,然后坐在床边,用手指轻抚著她的面颊与下巴,“我几乎已经忘了你有多美了。”他呢喃著,“这么美,这么精致。”

  蕾妮两手摩挲著他的手臂,内心激动不已,能够再次感觉崔斯蕴藏的力量,再次感觉他的接近,使她有种恍如作梦般的晕然,她颤悸著,欲情也渗入血管,周流在她全身,“崔斯……”

  崔斯吻住了她,而且两人立即像野兽般撕裂著、拉扯著、啃噬著,没有缠绵与甜蜜,只有狂猛的需求,他们的结合像是闪电后的隆隆雷声,挟带著无比声势,也震撼了彼此的天地,当们纠缠著、扭曲著,终于如霹雳般达到炽亮的一刻时,他们都瘫痪在彼此的怀里,宛如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他们贪婪地相互凝视,似乎想把对方吞入体内,结果蕾妮首先恢复过来,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为他们在急于相爱的片刻,崔斯竟连靴子也来不及脱。

  崔斯望著自己的靴子,也开心地咧嘴笑了,“你不要笑我,你看看你自己。”

  蕾妮望著自己被撕裂的衣服,不禁笑得更厉害了,她把崔斯拉入怀里,两人在床上又滚又笑,像是两个不失纯真的孩子一般,不过渐渐的,他们的热情又随著肌肤相亲而趋于浓烈了,崔斯纯熟地将蕾妮身上残余的衣服碎片一一剥尽,然后一面浏览著她饱满圆熟的身体,一面胶下了靴子。他把靴子一扔,结果不知砸到了什么瓷器,清脆的碎片裂声也似乎又恢复了室内欢愉的气息。

  蕾妮咯咯笑著,而崔斯则轻啮著她的肩头,并顺著手臂往下咬著,直到蕾妮收敛了笑意,而臣服于彼此的柔情。这一次,他们不再感到激情难耐,而可以花较多时间再次探索、再次发现。当崔斯的唇逐渐下移,蕾妮不禁闭起眼睛,而听任自己的感觉载沉载浮著,她沿著崔斯的手臂,抓起崔斯的大手在自己嘴上轻尝著,感激每一根手指所带给她无上的喜悦,她舔舐著,用面颊抚摸著,而当崔斯的爱抚令她酥麻难忍时,她便重重在他手掌上咬了一口。

  崔斯把手抽走,去抚摸蕾妮的大腿,并按摩著,亲吻著,直到蕾妮踢著双腿,感到不耐起来。当他的唇再度回到蕾妮唇上时,蕾妮狠狠吻著他,几乎将他吞噬掉。

  崔斯低沉而性感地笑著,并继续用自己的身体挑逗、撩拨著蕾妮,他尽量延长蕾妮的欢乐,使得每一秒如一分、一月、一年般难挨。蕾妮弓著身体,转著头部,被崔斯拨弄得完全失去了时空的感觉。当蕾妮认为自己即将疯狂时,崔斯也达到忍无可忍的境界,他凶猛而无情地占有著,直到两人迸放出狂欢的火花,才在满足而疲惫的情状下相拥而眠。

  蕾妮是首先清醒过来的,当她发觉窗外已是日暮西沉时,她几乎不敢置信,她慵懒地伸著懒腰,并爱怜地望著身旁赤裸而沉睡中的崔斯,她怀疑崔斯在她身旁时,她是否能保持理智与平静,因为多年来,她第一次忘掉了她对她女儿、她好友、以及她事业的责任心,第一次被情欲冲昏了头。

  她轻轻爬下床,并将撕裂的衣物一起收好,在离开卧房前,她又留恋地亲著崔斯发际,并帮他盖好被子,这才静静离去。

  崔斯缓缓清醒过来,觉得自己多年来第一次睡了一个好觉,他带著笑容侧过脸去看他太太,不过,他看到的不是蕾妮,而是一双严肃而热切的棕色眼眸。

  “嗨,”崔斯静静向他眼前的小女孩招呼著,“你叫什么名字?”

  “史金妮,你是谁?”

  崔斯其实在她开口前已经猜到她是谁了,因为她的容貌有一点像他自己的弟弟,而且她弯弯的眉毛也很像他逝去多年的母亲,“你妈妈是不是叫蕾妮?”

  金妮严肃地点点头。

  崔斯坐在床上,将被子围好,然后以同样严肃的神情说道,“如果我说我是你爸爸,你会觉得怎么样?”

  金妮画著床单上的图样,“我可能会高兴的,你是不是我爸爸?”

  “是的。”

  “你是不是要跟我们住在一起?”

  “我是希望你们来跟我一起住,如果你肯坐到我身边来,我就告诉你我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我去年买了四匹马,正好可以给我女儿骑。”

  “你会让我骑小马吗?”

  “你可以选一匹,由你照顾,而且随便你干什么都可以。”

  金妮犹豫片刻,终于爬上大床,坐在她父亲身旁,她先是离得远远的,不过当崔斯的故事愈讲愈精彩时,她干脆坐到崔斯膝上了。

  当蕾妮再度进房时,她发觉他们父女相拥而坐,彼此都对对方感到新奇而兴奋,形成了一幅感人的画面。

  金妮看到她母亲进来时,立即在床上开心地跳跃起来,“我有爸爸了,妈咪,我们快点搬去跟他住好不好?他要送我一匹小马,而且他住的地方有小猪、有小鸡、树上有鸟,还有池塘可以游泳,我们可以去钓鱼,可以去做所有的事。”

  蕾妮瞄了崔斯一眼,并伸出手臂去抱她女儿,“白兰已经替你把晚餐弄好了,你快点去厨房吃吧。”

  “爸爸能不能一起来?”

  “妈咪要和他讲话,”蕾妮严肃地回答著,“如果你好好吃饭,他等一等就会去看你。”

  “我会好好吃的。”金妮向她爸爸挥挥手,然后跑了出去。

  “她是个小美人,”崔斯评腐论道,“我真感到骄傲……”当他见到蕾妮转过身愤怒地望著他时,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我又做了什么?”

  “你又做了什么,”蕾妮企图控制自己的脾气,“你怎么可以告诉‘我’女儿,我们要去跟你住?”

  “我既然找到你们,你们当然要跟我回去。”

  “你有没有想过,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住在那里,我为什么不回去?”蕾妮恼怒地质问道,“如果我想回去的话,我早就回去了。”

  “蕾妮,”崔斯郑重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和我女儿非跟我回去不可。”

  “告诉你吧,就是因为你这种态度,我才离开你的,”蕾妮嚷道,“自从我遇见你开始,你就一直在指挥我、命令我,我要留在英国,但是你偏要我到美国来,所以我就到美国来了。而一下船,你还没有征求我的同意,就先安排了我们的婚礼。再过来就是你那座庄园,你叫我一个人去管一百个人,而他们用尽了种种方法来反抗我的权威,而你呢?你……你却和你的宝贝玛果在外面骑马作乐。”

  崔斯听到后来终于露出了微笑,“你是不是因为嫉妒才离开我的?”

  蕾妮几乎为之气绝,“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的?我不要你来管理我的生活,还有金妮的,我希望她自由自在地长大,我也要她学会自己做决定。”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做决定?我把庄园里一半决定权都交给了你,我又没有干涉。”

  “但是我不知道如何做,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害怕,我刚刚到一个新的国家,周围都是些陌生人,而且每个人说我什么都不懂,我害怕。”

  崔斯两眼闪闪发光,“我听说你在这里干不错,你在这里不怕,为什么在我那里不怕?我承认我手下那些人不好管,不过,你既然在这种地方干得有声有色,那我那里还有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蕾妮诚实地回答,“我只知道我在这里如果不干的话,我就会饿死,而在你那里,我可以躲在房里,永远不出来。”

  “我知道你那时候常常躲在卧室里。”

  蕾妮锐利地望了崔斯一眼,她不知道崔斯居然知道她在白天干什么,那么,他知道自己那段时间有多么害怕吗?

  “你在这里可以白手起家一直干到拥有整个镇,所以我那里对你而言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们可以收拾一下衣物,明天就回家,或者干脆现在就走,反正你家里有衣服,我可以替我女儿全部买新的。”

  “你不要说了,”蕾妮嚷道,“你听到没有?我才不让你又开始控制我的生活,我喜欢自己有点权利,我要自己决定我要做的事,我不要你、我舅舅、或法罗来替我做决定。”

  崔斯猛然抬起头,“谁是法罗?”

  “法罗是我以前的未婚夫,”蕾妮不甘心示弱地回答,“他前几天从英国找到这里了。”

  崔斯沉默了一阵子,“你以前告诉我你爱过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不是法罗?”

  蕾妮很吃惊崔斯会记住这件事,“是的,我那时候很寂寞,而他是唯一注意我的人,所以我一直以为我爱上他了,不过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和那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那你现在对他有什么感觉?”

  蕾妮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我现在对任何事都不知道有什么感觉了,我过去四年埋头苦干,终于站稳了脚,有了一点自信,结果先是法罗冒了出来,让我记起了我以前没有人爱,没有人疼的可怜相,而现在你又冒了出来,使我想起了我在那里受尽欺负、天天在哭的苦日子,……我承认我对你有肉体的需要,崔斯。不过,我实在不能跟你回到庄园,我不能再被你压得不能呼吸,我唯一能保持自我的方法便是和你分开……”她说著,说著,竟落下了泪水,“你该死,”她嚷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为什么要让我伤心?你走好不好,史崔斯?你走,你走,你永远不要再靠近我了。”她讲完话,立即夺门而出,并顺手甩上了门。

  崔斯靠在床头板上,不觉露出一抹笑意,当他初次见到蕾妮,他便觉得蕾妮是个有潜力的女孩,但是他却不确定应该如何帮她发挥她的潜力,也许蕾妮说得不错,庄园的确太难管了,他当时也不是不知道蕾妮遭遇了困难,但是他知道蕾妮必须成长,必须寻出她自己的力量。

  他闭上眼睛,内心完全被今日蕾妮的形象所涨满了,今日的蕾妮已经蜕变而成长了,她变得十分自信、十分理智,而且把理想付诸实现,成就了非凡的事业,最难得的,是她养出了一个既聪慧又明智的小女儿,谁都不需要担心将来金妮会躲在房间里哭。

  他愈想愈开心,一个人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掀开棉被,开始穿衣,虽然蕾妮自认她已成熟得足以抗拒他了,但是他却不以为然。他计划运用每一个法子,每一种方式以羸回他的蕾妮,他带著信心与决心,傲然踏出蕾妮的房间。

第九章

  崔斯在经过厨房门口时,不禁为里面飘出的香味所吸引了。他咯咯笑著,记起蕾妮每次都害他忘掉吃饭的事实。他伸头往厨房内瞧去,见到一个丰满的金发女郎,想必就是和蕾妮同样闻名的杜白兰吧!

  “对不起!”他朗声招呼道著,“请问我能不能在这里叫点东西?”

  “哦……哦!”白兰见到魁梧潇洒的的崔斯,一时傻笑著,几乎忘了回答,“啊,原来你就是让蕾妮神魂颠倒的那个男人!”她总算恢复常态,迎上前去。

  “而你一定是又能干、又漂亮的杜白兰小姐吧?”崔斯报以迷人的微笑。

  白兰哈哈大笑,主动挽著他的手臂,“我想我们一定会处得很好的。来,坐下,我替你弄点吃的。”

  白兰为崔斯准备了一顿他从未见识过的豪华大餐,崔斯立即毫不客气地大嚼起来,他吃得越多,白兰也越喜欢他。他们一面吃、一面谈,而待崔斯将所有餐点一扫而光时,白兰也已经爱上他了。

  “是啊,她很寂寞。”白兰答著崔斯的询问,“她一天到晚只知道工作,好像想藉工作成绩证明什么似的。几年来,我一直劝她慢慢来,不要操之过急,但是她就是不听!她愈赚愈多,房地产也愈买愈多,我看她下辈子也花不完了!”

  “她没男人吗?”崔斯又拈起旁边盘子里一块碎肉饼,往嘴巴里一扔。

  “几百人都追过她,但是没有一个人能追到手。当然啦,因为你是最好的……”白兰嫣然一笑。

  崔斯也笑著站了起来,“蕾妮和金妮要离开这里跟我回维琴尼亚,这对你们合伙关系有什么影响?”

  “最近刚刚落户一个从东部来的律师,他可以帮我们处理财务方面的事。我一个人没事的话,我可能会去欧洲旅行,我已经计划很久了!你告诉蕾妮她要走的事吗?”

  崔斯眨眨眼睛,使得白兰爆出大笑。

  “祝你好运!”白兰对著崔斯的背影笑嚷道,她已经准备看好戏了。

  蕾妮两天来一直企图回避崔斯,但是崔斯存在却是任何人所无法排拒的。金妮似乎把她父亲当成了她的专属玩伴,两人如胶似膝,形影不离,而最令蕾妮吃味的是,崔斯甚至接收了金妮的洗发工作,而金妮也一反平日鬼扯鬼叫的作风,两人似乎如鱼得水一般。崔斯带著金妮骑马、爬树,使得金妮为她父亲的身手矫健敬佩不已。而金妮则带著崔斯逛遍了全镇,到处宣扬他是她爸爸,而且不久以后她就要搬去和她爸爸,还有她的小马一起住了。

  蕾妮虽然尽她所能地不去理会崔斯,也不去干涉崔斯对她女儿的攻势,但是对于镇民愈来愈好奇的询问她渐有焦头烂额之苦了。

  自从崔斯出现以后,法罗便奇异地消失了踪影。当法罗两天后又冒出来时,蕾妮几乎已经忘记他了。

  “我能不能私下跟你谈一下?”法罗神情疲惫,衣著狼狈,一副风尘仆仆、没有休息的样子。

  “当然!到我办公室来吧!”蕾妮邀请道。

  法罗一进办公室,便往沙发上一瘫,“我去了一趟波士顿。”

  “哦?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蕾妮帮他斟了一杯酒,“是不是和我父亲的钱有关?”

  “是的,至少和你父亲的遗嘱有关。我这次来美国时,曾经要求遗嘱执行人送了一份副本到波士顿一家律师事务所,准备我找到你的话可以用。这两天我便是为你的事去查证遗嘱的。喏,我抄来了一份副本。”法罗从大衣内层口袋掏出一只信封。

  蕾妮接过来,抽出了遗嘱抄本。不过当她看到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法律术语时,她又合了起来。“你干脆直接跟我讲好了。到底有什么问题?”

  “哦,是这样子的。遗嘱上有一条规定,你十八岁以前不能结婚,而且结婚的话,一定要取得监护人的同意,否则婚姻无效。我想,你父母大概是怕你太年轻会被骗吧?他们当然没想到你舅舅会是那种人!”

  蕾妮皱起眉头,“就这样子吗?这跟我现在有什么关系?”

  “蕾妮,你不知道!你嫁给史崔斯的时候,并没有取得监护人的同意的话,而且那时候你只有十七岁多!”

  “十七岁多?乱讲!我那时候已经满十八岁有几个月了!”

  “我没有骗你!我这次来美国以前为了你的事做了很周详的准备。我特别去查了你的出生纸,结果发觉你舅舅故意伪造了你的出生日期,提早了几个月。我想他大概想早点弄到你的财产吧?”当法罗见到蕾妮难以置信的表情时,他又补充道,“如果你不信的话,我房间有一份证明你确实出生日期的公证函。”

  蕾妮有些震惊地靠在桌缘,“那你是说,崔斯和我的婚姻是无效的吗?”

  “是的。换句话说,你的确实身分还是魏小姐!”

  “那金妮……”

  “我很抱歉,她目前只能算是私生女。不过,如果你再结婚的话,你丈夫可以领养她,那说没有问题了!”

  “我想,崔斯一定不会让别人领养他女儿的!”蕾妮静静叙述着。

  “管他的崔斯!”法罗跳了起来,站在她面前,“我已经等你等了很多年了,而且也已经爱你很多年了!你不能怪我当年不想娶一个十七岁多的小女孩,我当时直觉到你还太年轻,还不适合为人妻!至少,我没有像金妮的爸爸一样,强迫你上床!”他拿起蕾妮的手,“嫁给我,蕾妮。我会是一个很好、很忠实的丈夫,我也会当金妮的好爸爸。”

  “不要这样子,法罗!”蕾妮抽开身,“我必须好好考虑一下。突然发觉自己生活在罪恶中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这一定会伤害到金妮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

  蕾妮举起手,禁止他再往下说,“我想要一个人静一下,而你……”她勉强逼出笑容,“你需要洗个澡,去休息休息。”

  法罗又纠缠了半天,才终于无功而退。蕾妮坐回办公椅开始研读她父亲的遗嘱,半个小时后,她放下手中的遗嘱抄本,露出了微笑。崔斯如果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呢!多年来,她第一次沉醉于幻想,幻想当她告诉崔斯他没有权利拘束她,而金妮在法律上并不是他的女儿时,他会做何反应?这是她一生中难得一次可以胜过史崔斯的机会,她可以好好享受了!她含笑拿笔来,迅速写了一张便条给崔斯,邀他一起吃晚饭。她已经等不及要看崔斯的神情了。

  他们是在饭店的私人餐厅进餐的。餐桌上布置得十分罗曼蒂克,餐点也格外考究,使得崔斯一进门便笑逐颜开的,以为蕾妮要让步了。

  “我很高兴你终于恢复理智了!”崔斯一面说著,一面在面包上抹著牛油,“金妮能够在朋友间长大总比在陌生人间长大好多了。她经常一个人到处跑吗?我觉得小孩子在旅馆走廊玩实在不太好!”

  “当然啦,你带小孩子的经验比较多,所以你比较知道什么对好好!”蕾妮反驳道。

  崔斯耸耸肩,照样吃他的,“我至少知道有一处地方比这里好。在我那里,你可以花更多时间陪金妮……”他咧嘴一笑,“还有我们其他孩子。”

  “崔斯……”

  “你不知道,你终于恢复理智对我来讲真是松了一口气!我以为你还会继续跟我斗呢!你大概真的长大了!”

  “什么?”蕾妮差点被酒呛到,“你在说什么?什么恢复理智、长大的?”

  崔斯抓住她的手,轻抚著她的手指,“你今天邀请我吃晚饭,我真的非常吃惊。”他亲吻著蕾妮的手指,“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你做成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不过,我希望你了解,你决定跟我回去是一件很勇敢、很慷慨的作为,我不会拿这件事来抽人炫耀的。金妮需要一个家而我也可以提供给她一个家,你既然做了一次明智的抉择,我们就尽快回去吧!”他又把蕾妮的手指放在自己唇边吻著。

  蕾妮深呼吸几次,又喝了一口酒,才终于平静一些,并给崔斯一个灿烂的微笑,“你真是一厢情愿的自大狂!”她像聊天般开口道,“我没有打算跟你回去,这里就是我女儿的家!”她声音开始提高了,“我今天晚上请你来,不是向你低头的,而是要告诉你,我从没有正式嫁给你!我们的婚姻是无效的!”

  这一次轮到崔斯差点被酒呛到了,反之,蕾妮这时才有了一点食欲,开始大嚼起来。能胜过崔斯的滋味实在是太美妙了。

  崔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想要把她拉起来。

  “你要干什么?”蕾妮责问道。

  “你们这里有牧师吧?我们去结婚!”

  “我才不要!”蕾妮低吼,“如果你不坐下来,那我还要带金妮跑掉!”

  崔斯犹豫一下,无奈地坐了下来,“好吧!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已经丧失了食欲。

  当蕾妮看到崔斯一片失落的神情时,她的喜悦感开始消退了;而当她告诉崔斯金妮在法律上不是他女儿时,她更几乎宣布让步而跟他回去了。只有在她提到法罗的名字时,崔斯的表情才有了转变。

  “是那个虚有其表的人渣告诉你这件事的吗?”崔斯质问道,“他倒是花了不少苦心!他搅进这件事干什么?他能获得什么好处?”

  蕾妮知道法罗的目标是她父亲的遗产,不过她却不喜欢崔斯一语道破的说话口气,“法罗想要娶我!”她傲然回答,“他说他爱我,也爱金妮。他要领养金妮!”

  “你不会那么笨吧?”崔斯自傲地回答,“那个女人会要一个像他那种懦弱人?”

  蕾妮瞪著他,几乎被他洋洋自得的语气气炸。“法罗是个绅士!他知道怎么对待女人,把女人当淑女一样看待!他追求女人的手法是……很奇妙的。”她带著感情形容道,“你们美国人呢?只会要求别人,予取予求!”

  崔斯嗤之以鼻,“如果真正追求起来,随便一个美国人都可以胜过一个英国孬种!”

  “哦,崔斯,”蕾妮笑了,“你懂什么叫追求?你对待女人的方式就是抓住她的头发!”

  “你不是有几次很喜欢被我抓吗?”崔斯反问道。

  蕾妮又丧失了平静,“这是你们殖民地人粗俗的典型表现!”

  “而你呢?亲爱的?你也是英国势利鬼!你说你还有三个星期就要过生日了,你会在那一天嫁给我的!而且是自动自发的嫁给我!”

  崔斯说完话,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他走出门时,才听到蕾妮大嚷一句,“休想!”

  第二天早上,蕾妮刚踏入办公室,白兰便带著爆炸性的消息来报导了。原来崔斯自从昨天晚上离开旅馆后便一直没有回来;而刚刚又到了一位高大的红发女郎要求见她的未婚夫史崔斯。

  “我看啊,你要有麻烦了!”白兰警告道。

  “唉!好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蕾妮疲惫地感喟道,“你让我静一静,我会对付玛果的!”

  蕾妮自然知道自称崔斯未婚妻的红发女郎说是玛果,而玛果的来意也不难猜想。不过,她已不是当年被玛果耍得团团转的小可怜了!她沉思了半天,决定先采取主动,邀请玛果到图书室饮茶。

  她刚刚到达图书室不久,玛果便应邀而来了。才几年不见,玛果的脸蛋和身材却远不如从前了,处处可见生活放荡的痕迹,尤其是徒增的腰围更不是束腹所能掩饰的。

  “哎哟,这不就是英国之花嘛!”玛果一进门便作态嚷道,“我听说这整个镇都是你的,可不可以请问是谁买给你的?”

  “你请坐吧!”蕾妮有礼地招呼道,“我已经叫了茶点!其实,这个镇也不完全是我的!”她甜蜜地一笑,“只有旅馆是我的,其他报馆、律师事务所、诊所、杂货店、铁铺、学校、药店等等都只有房地产是我的。当然啦,我在镇外还有四座农场和三百亩地还没有计算在内。”

  玛果除了眨一下眼睛,并没有什么表情,“请问你和多少男人睡觉才换来这么多财富的?我相信崔斯一定希望知道。”

  “你真太客气了,把我的身分讲得那么高!”蕾妮热情地回答,“不过真可惜,我不像你那么能干,可以用身体换到我想要的东西。我是用最乏味的勤俭工作一分分赚来的;我没有把赚来的钱拿去买新衣服,我又投资到房地产了!”

  她们暂时停止针锋相对,直到女侍把托盘放好,蕾妮才一面斟茶,一面展开第二回合的交谈。

  “我们也不必假装我们是朋友了!”蕾妮平静地开口道,“我想,你这次来,大概是想要我丈夫吧?”

  玛果重整旗鼓,不愿意输掉这场战争,“你现在会倒茶了嘛!”她尖酸地批评道。

  “我这些年不学会不少事,你会发觉我不像以前那么好骗了!”蕾妮放下茶壶,“你可以告诉我你要什么了!”

  “我要崔斯!他本来是我的,是你跳上他的床,故意怀了孕,才逼他娶你的!”

  “你这样说也未尝不可。不过,崔斯有没有告诉你,如果他能摆脱我的话,他就会娶你?”

  “他不需要告诉我!”玛果昂起下巴,“他遇到你的时候,我们都几乎订婚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被你迷住了!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女人离开过他,所以他非追到你不可!”

  “如果你说的不错,那你为什么不离开呢?崔斯既然喜欢离开他的女人,你离开他,他不是就会去追你了吗?”

  “你浑蛋!”玛果怒吼道,“崔斯是我的;而且在你还不懂事的时候就是我的了!是你自己要离开他的!是你偷了他妈妈的珠宝然后跑掉的!如果我没有发现那张字条……”她突然收住口,没有再继续说。

  “字条?”蕾妮恍然大悟,原来她出走前所留的字条是被玛果先发现的,如此也不难推想崔斯为什么不来找她了,“他是不是找了我很久?”她静静问道。

  玛果站起身怒视著她,“你真以为我会回答你的问题吗?我只是警告你,崔斯是我的,我不相信你斗得过我!我一定会得到我要的东西的!”

  “是吗?玛果?”蕾妮抬起头,直视著玛果,“告诉我,你究竟真的爱崔斯?还是爱他的钱?今天,如果春阳镇是你的,你还会对他这么有兴趣吗?”

  玛果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改变了主意,转身离开了图书室。

  当蕾妮举起茶杯时,她发觉自己竟然在颤抖著。她方才问玛果的话也是她一直在自问的。拥有一个镇又如何?能抵得过一个对她有特殊意义的男人吗?那个男人在你哭时会拥著你;在你吐时会伺候著你,而且明明知道你所有丑陋的一面也照样关怀你?如果这还不算爱,那么也和爱具有同样的意义了。

  她又记起了崔斯的庄园和华厦,她知道金妮应该在那里成长的。在华厦中悬挂有崔斯成百亲人的画像,那些画像中的人物也是金妮的祖先,她有权承袭史家的香火。再者,那里代表著安全与宁静,这也绝非一个嘈嚷变动的旅馆所能比较的。

  她靠在椅背上,不禁露出了笑容。当然,要开口告诉崔斯他羸了也是一件窝囊事,因为崔斯一定会自吹自擂,而且会自夸他早就知道的。不过,这又何妨?能终生和她所爱的男人相处总比维持愚蠢的自尊好多了!何况,她还有别的法子可以制止他——对了,她暗忖,如果崔斯太猖狂,她一定要好好整他!

  “你好像满开心的?”白兰的声音突然在她前面响起。

  蕾妮一笑,“我在想崔斯。”

  “太好了!你决定什么时候跟他一起走?”

  “谁告诉你我要……”蕾妮的话被白兰的大笑声打断了,她也微微一笑,放弃了争辩,“唉!你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怕崔斯,怕他的个性会把我吞掉,而抹煞了我生存的价值。”

  “而你现在终于找到了自己?”

  “对。我也知道他说的不错,他的庄园比较适合金妮。那你呢?如果我离开春阳镇的话,你决定怎么样?要不要我找一个帮手来?”

  “不要,你不要担心我的事。”白兰往长沙发一坐,“崔斯和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问题的。”

  “崔斯和你?你是说你……和我的丈夫在我的背后......”

  “你不是说他不是你的丈夫吗?”白兰嘲谑道,“其实,我早就料到你会跟他走的,因为崔斯那种男人实在令人难以抗拒。对了,他有没有跟你说你失踪以后他怎么千辛万苦的找你的?还有,自从你离开以后,他就没有和别的女人上过床?”

  “什么?”蕾妮觉得一阵脸红,“你怎么会知道的?”

  “这两天你不肯理他,我倒是和他和金妮谈了不少。因为你不好奇,我可好奇!你要不要知道他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个小时后,蕾妮感动地迈出图书室,准备去找崔斯,向他表示自己的爱意,并同意再次嫁给他。但是她找遍了旅馆,就是看不到崔斯的人影。

  当天晚上,当崔斯仍旧没有出现时,她的热情开始消退了;第二天晚上,当她的期盼仍旧落空时,她的世界开始崩溃;而第三天晚上,当崔斯依旧无消无息时,她倒在床上埋头痛哭,为自己、为金妮哭得肝肠寸断。

  蕾妮的伤心欲绝在第四天凌晨五点骤然痊愈了,因为崔斯遣人送来了第一朵玫瑰,而且花枝上还绑了一张纸条,“蕾妮,你愿意嫁给我吗?崔斯。”

  五点半,崔斯又遣人送来了两朵玫瑰,而且花枝上同样绑了两张求婚的字条。

  六点时,崔斯又派人送来了三朵同样绑著字条的玫瑰。

  同样的情形继续进行著,每半个钟头,送来的玫瑰便呈等加级数增加著。没有多久,旅馆内便花满为患了;而由于崔斯雇用了镇上每一个孩子负责送花,因此整个镇也为之轰动。当蕾妮深夜十二点呵欠连天地从温牧师手上接过最后一朵,也是最精致的一朵玻璃制玫瑰时,她不禁动容了,也再度回到他们的新婚之夜,崔斯为她捧来一大堆各种花朵的模样。

  当晚,她将玻璃玫瑰摆在枕头旁,一边爱不释手的欣赏著,一面飘入了绮丽的梦中。

  第二天,春阳镇的镇民起床时,发觉四处都是浅篮色的字条,上面写著,“蕾妮,你愿意嫁给我吗?崔斯。”同样的字条在窗户上有,门上有,台阶上有,墙上也有……似乎有人乘夜用字条席卷了整个春阳镇。

  而当蕾妮一觉醒来,发觉自己床上、抽屉里、皮鞋里、甚至保险箱里也到处可以摸出同样的求婚字条时,她哀叹著,崔斯又展开了字条战术。

  “他为什么要这样子?”当蕾妮听完白兰报告字条遍布全镇时,差点为之晕厥。

  “你不是说他上次结婚时没有向你求婚吗?我看他八成想补偿你!”白兰解释道,“而且,你一直说他不懂怎么去追求女人,”她展颜一笑,“这下子,他的追求术可以名留青史了吧?”

  蕾妮也忍不住绽出笑容,“我只是想有点香槟,有点玫瑰而已。”

  白兰睁大眼睛,装出惊恐貌,“你可不能再提到香槟啊!不然这里要闹洪水了。”

  蕾妮吃吃地和她笑成了一团。

  崔斯兴风作浪,展开大规模追求的第三天,目标转向了他心爱的小女儿。他不但请来了一队马戏团,而且以献给金妮为名,请金妮骑在小马上和马戏团一起游行,使金妮出尽了风头。春阳镇一向平静无波,如今马戏团的来到立即掀起一阵热潮,各业停市,学校停课,一起到近郊看马戏表演了。蕾妮虽然厌倦成为众人注视与谈论的目标,也不得不勉为其难地陪金妮去观赏。

  马戏团的表演不但热闹,而且精彩。蕾妮正庆幸崔斯没有再做出令她尴尬的事时,乐队突然停止了演奏,只剩下惊心动魄的鼓声。此时,高空走索人在众所瞩目下放下了手中卷好的布幔,逐一露出了上面先行贴好的字句,“蕾妮,你愿意……”

  “……嫁,给,我,吗?崔,斯。”全场观众一起跟著念出他们早已熟悉的字眼。

  “我要回去了!”蕾妮终于尴尬无比地吩咐白兰,“你帮我照顾金妮!”她昂首在众目睽睽下离开了表演帐篷,而且没有理会任何人的招呼意图。

  当她回到自己卧室时,在枕头上发现了一张十分精致的请柬,邀请她今晚九点和史崔斯共餐。她颓然坐在床上,觉得自己有种被击垮的感觉。她不知道如果她拒绝赴会的话,崔斯还会想出什么其他花样来!

  蕾妮的怨忿之气在见到崔斯的一刹那便化为乌有了。崔斯穿著一套墨绿礼服,风采翩翩,几乎一个星期不见,他似乎更平添了一抹俊逸之气。

  “你比以前更漂亮了!”崔斯赞赏著,两眼却不住浏览著身穿杏色丝质礼服的蕾妮。

  蕾妮有如行走云端一般,扶著他的手臂,然后不由自主地轻晃一下,倚在他壮实的身躯上。

  崔斯抬起她的下巴,凝望著她晕然欲醉的眼眸,并甜蜜而温柔地在她唇上吻了片刻,“我很想念你!”他低语著,然后含笑将蕾妮领到旅馆前一辆漂亮的马车。

  蕾妮除了“哦,崔斯!”以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轻弛在一个清澈、温暖、而充溢著香气与静谧的月夜里,来到了河畔的青草地。只见草地上已经铺放有一大块天鹅绒的毯子,上面摆有许多蓝色和金色靠垫,还有精致的水晶和细瓷器皿与各式各样的食物。毯子四周还放著蜡烛,烛火罩在粉红色玻璃内,在银白色的世界里渲染出一副柔美而疑幻似真的情景。

  “崔斯,”蕾妮让崔斯抱下马车,“这里真是太可爱了!”

  崔斯领著她到靠垫上舒舒服服地靠坐好,然后又为她斟了一杯冰凉的香槟,自己才呻吟一声坐了下来,“为了你,我这几天真是累惨了。我希望你不需要我再继续追求下去了!”

  蕾妮张口想抗议,但想想又用香槟塞住了嘴巴,“我觉得已经够了!事实上,全镇的人都已经受够了!”

  “你不要吹毛求疵!”崔斯警告著,然后又坐舒服一些,“帮我弄点吃的吧!”

  蕾妮第一个直觉反应是,他又开始命令我了!不过,她却似乎不再在乎了。她帮崔斯装了一大盘冻鸡肉、烤牛肉、以及米饭、红萝卜等等。

  “我在忙的这几天,那个姓贝的势利鬼在干什么?他有没有纠缠你?”

  “没有。其实我这几天也在忙著应付你的追求,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崔斯得意地笑了一下,开始将注意力放在食物上,“对了,金妮喜不喜欢马戏团?”

  “岂止喜欢!她都快要疯了!”

  崔斯的表情立即变得像天使一般,“她该不知道,我为了请这个马戏团真是费尽千辛万苦!尤其那只笨象,差一点赶不来了!那家伙真是能拉,沿途都是它的大粪,足足够六亩田浇肥用的!我本来想带一车回家的,看看效果怎么样!当然,其实鸡粪是最好的,不过鸡粪不多,也许这只大象……”他没有再说下去了,因为蕾妮听到这里已然笑不可遏。他眯眯眼,扭过头去,不去看蕾妮。

  “哦,崔斯,世界上绝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种人!”

  崔斯眨眨眼,咧嘴笑了,“再给我一点派吧!你想,白兰会不会愿意跟我们回去,替我们主厨?”

  蕾妮沉思了一下,才替他切一一块派,“白兰有白兰的事。不过,我倒可以找到一个比玫娜更好的厨师!”

  崔斯笑著啃了一口派,“她以前替你找了不少麻烦吧?威利也不喜欢她,跟她吵过几次。其实,你早就可以请她走路了!”

  “我一定会的!”蕾妮两眼一亮,“我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请她滚蛋!”

  崔斯久久没有回答。蕾妮奇怪地往他望去,只见月光下,他两眼有此湿润,似乎含著泪水。“我很高兴你愿意跟我回去!”他终于有些哽咽地回答,“以后我不在时,威利也会帮你忙的。”

  “我想我会应付的。威利是怎么样一个人?他经常待在家里吗?”

  “他还不错,只是有时候实在冥顽不灵,不过他现在帮我不少忙。”

  蕾妮忍住笑意,“你是说,他也有他的主张,而且敢和你唱反调对不对?你……你们有没有打过驾?”

  “你看!”崔斯有些委屈地指著他下巴上一小块疤痕。“这就是我小弟揍的,所以你不要以为都是我欺负他!”

  “那如果我以后和你唱反调,你会不会挥拳头揍我呢?”蕾妮讥讽道。

  “自从我遇见你以后,你那件事不是和我唱反调的?我有没有揍你?如果你继续给我生像金妮那样的好孩子,那我就高兴了。好了,我们回去吧,我需要睡觉了。”

  “你只对我生的孩子有兴趣吗?”蕾妮认真地问道。

  崔斯沉吟一声,不知算是回答,还是因为肌肉酸痛的关系,“别收拾了!”他阻止她的动作。“等一等会有人来收拾的。”他把蕾妮推向马车。

  “你这几天到底雇用了多少人?还有,我保险箱里怎么也会有字条?”

  崔斯粗鲁地把她举到座位上,“一个男人应该有点自己的秘密!我们结婚五十周年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好了!”他矫健地跳上马车,“五十年后,我们把我们的十二个子女一起召集到面前来,然后告诉他们,他们爸爸当年是怎么把他们妈妈追到手的!”

  “那要不要告诉他们大象拉大粪的事?”

  在调笑中,他们欣喜地往旅馆轻弛而去。 

第十章

  崔斯把蕾妮送到门口后,先是打了一个大呵欠,然后才像突然想起来似地,在蕾妮手背上亲了一下,随即一语不发地扬长起去。

  蕾妮有些震惊、有些困惑、也有著更多的失望。他们几乎一星期不见,结果崔斯整个晚上都没有什么亲热的表示,连送她到卧房门口也没有任何进房的兴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面更衣,一面猜测了起来,是因为他太累?还是他毕竟上了年纪了?他今年也已经三十八了,也许这种年纪的男人……

  当一个小时后,她仍然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时,她忿然踢掉了薄被,“管他的太累!”她翻身下床。

  她扯掉身上的白棉睡衣,而从衣柜里拿出了白兰前一阵子送她的新睡衣。这是一套白得近乎透明的丝质睡衣,柔软贴身,衣领低得令人咋舌;尤其胸下的一道白缎带,更把乳房勾勒得高耸诱人。

  “他也许真的累了,不过我怀疑他会死掉!”她望著镜中的自己,得意地一笑。

  她披上一件睡袍,自信十足地往崔斯房间走去。

  崔斯正站在房间中央,含笑浅啜著一杯葡萄酒时,玛果冲了进来。他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

  “出去!”他不带感情地命令道,“我在等蕾妮,她快要来了!”

  “那个贱人!”玛果诅咒著,“崔斯,你真令我恶心!你知道你这几天的表现像什么吗?每一个人都在取笑你!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出尽洋相的人!”

  “你话说完了吧?滚出去!”崔斯冷冷地命令道。

  “我的话还没有说到一半呢!我这几天听到不少的消息,而根据我听来资料,你根本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嫁给你?你知道她可以买下你整个庄园,连眼睛都不需要眨一下吗?她为什么会看中你这个又大、又笨的美国大老粗?”玛果攻击著,希望能挑起崔斯的傲骨与怒气。

  崔斯带著嫌恶的眼神望著她,纹风不动地等她把话说完。

  “她有好几百万遗产,你知道吗?”玛果又透露道,“而且下礼拜她就可以继承了。她有的是钱,她会看中你这个农夫吗?”

  崔斯仍然一语不发,丝毫不为所动。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玛果若有所悟,“难怪你愿意出尽洋相地去追求她!有这么多钱,男人跪在地上当狗爬都会心甘情愿——”她无法再往下说了,因为崔斯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而且用力往后扯。

  “出去!”崔斯低吼道,“为了你好,你以后最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他把玛果用力往门上一推。

  玛果绝望了,“崔斯!”她冲进崔斯怀里,两臂抱住他的上身,“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我从小的时候就一直爱著你了!你一直都是我的!自从你把那个女人带回来,还说她是你太太以后,我就几乎不想活了;而现在……你又为她做了这么多蠢事,我真不明白你!她从来没有爱过你!她以前还离开过你的,你忘了吗?而我一直在你身边,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也总是在附近。我不像她那么有钱,担是我却可以给你更多的爱!崔斯,张开眼睛,看看我吧!只有我才是真正最爱你的人!“

  崔斯拉开她围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并且把她推开,“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你只是想要我的庄园而已!我早就知道你负债累累了,我也一直在帮你忙,但是我不会帮到和你结婚的!”他的声音沉静,甚至有些温柔,似乎对玛果人格的缺陷也不无遗憾。

  正在此时,蕾妮轻推开了崔斯的房门。她原本想偷偷溜进崔斯的被里的,没有料到却看见崔斯扶著玛果的手臂,正温柔地俯视著她。她旋过身,拔腿便跑。

  崔斯把玛果扔在地上,连忙追了出去。

  蕾妮知道她绝对跑不过崔斯的,所以在跑过三个房间后,便闯进了法罗的房间。只是崔斯却及时瞥见了她身后的睡袍一闪即逝。

  “蕾妮?”法罗吃惊地跳下床,套上长裤,“你怎么了?”

  蕾妮两眼圆睁,气喘不已,“玛果和崔斯……”她还没有讲完话,法罗的房间便被用力撞开了。

  崔斯怒气腾腾地上前抓住蕾妮的手臂,“我已经玩够了小孩的游戏了!”他吼著,“这一次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听我的!”

  “先生,你客气一点!”法罗抓住蕾妮另一只手臂。

  崔斯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后根本不理他而又转向蕾妮,“你有二十四小时整理行李的时间,然后我们就走!我们回庄园结婚!”

  蕾妮迅速抽出自己手臂,并退开几步,“玛果会不会参加我们的婚礼?或者你要她跟你度过新婚之夜?”

  “我们回家以后,你可以尽量去嫉妒、去生气,不过现在我已经受够了!如果你再逼我,我会把你绑在我的床上,反正你和我女儿非跟我回去不可!”崔斯又放柔和一些,“蕾妮,我已经使尽浑身解数向你证明你爱我了,你难道还不了解吗?”

  “我?”蕾妮惊呼道,“我爱你?我本来就爱你,何必你来证明?问题是你!你一直不确定!我觉得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你当初是不得已才娶我的,你……”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崔斯突然泄气地往旁边椅子上一座,而且整个人也像是要晕厥似的。

  “我的老天!她说我不爱她!”崔斯喃喃自语著,然后突然抬起头,“蕾妮,我从第一次遇见你以后就爱上你了!你真的不知道吗?我如果不爱你,我为什么会关心你?你那时候那么年轻、那么害怕,而我又害怕失去你,所以我千里迢迢把你带回美国的……这一切,你真的知道吗?”他突然站起身,声音也转为强硬,“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告诉你,你不是第一个有我孩子的,我不是非娶你不可!”

  “但是你说你是娶你孩子的妈妈,我以为……”蕾妮泫然欲泣。

  “你那时候又害怕、又生气,而且根本不知道自己怀孕了,那种情况下我还能说什么?”崔斯振振有辞道。

  “你……你可以说爱我啊!”

  崔斯没辄了,“我已经在上帝面前宣誓我这一生要爱你了,你还要我怎么做?”

  蕾妮垂头望著自己的手,“那玛果呢?”她轻轻问道。

  崔斯咬咬牙,但是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我几年前就可以娶她了,但是我一直不想要她!”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告诉你,你才知道呢?”崔斯拿起她的手,“我爱你!”他低语,“嫁给我好吗?”

  “好!”蕾妮嚷著,扑进他的怀里,“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当崔斯以胜利者的姿态把蕾妮抱向她的房间时,法罗砰然把门关上,嘴巴里则一直诅咒著美国、美国人、以及不识抬举的笨女人!

  方才那一对狗男女根本无视他的存在,而且当他的面互诉爱意,这种耻辱是他没齿难忘的。而当他想到他为追求蕾妮所浪费的种种时间、金钱与精力时,他更是有如关在笼子里的猛虎一样,愤怒地踱来踱去。

  蕾妮是他的!他已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企图染年指蕾妮的财富了,他绝不甘心现在放弃!

  突然间,他停住脚步,迅速披上了睡袍。他要去找玛果!他知道玛果也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也许他们两个可以想出一个好计谋!

  “噢,崔斯!”蕾妮低喃著,并用腿去摩擦崔斯的腿。只见初升的阳光使她的肌肤染上了一抹金色。

  “你不要再惹我了!”崔斯警告道,“你昨天晚上已经把我榨干了!”

  “你真的干到一点都不剩了吗?”蕾妮娇笑著,并亲吻著崔斯的颈部,身体还不停蠕动著。

  “你如果不想表演给你女儿看,你最好规矩一点!”他低语著,然后放大声音,“早啊,小宝贝。”

  蕾妮反过身,正好见到她女儿跳到床上,而且毫不客气地往她爸爸肚子上一坐,“你回来啦,爸爸!”金妮欢呼著,“我今天能不能骑马?我们可不可以再去看马戏团?”

  “爸爸带你回家好不好?爸爸那里虽然没有大象,但是还有很多其他动物,还有一个小弟。”

  “威利知道你这样子讲他吗?”蕾妮笑问道,但是崔斯不理她。

  “我们可不可以去?”金妮著急地问她妈妈。

  “再两天好不好?”蕾妮望著崔斯,“我还有好多事需要处理。”

  “来,小宝贝。”崔斯抱起她女儿,“你先到厨房去吃饭,我们等一下就去。我先跟你妈妈谈谈话。”

  “谈话?”蕾妮等金妮掩门而去后,立即又用身体摩擦著崔斯,“我最喜欢这种‘谈话’了!”

  崔斯把她推开一些,神情意外严肃,“我是真的要跟你谈话!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而且我第一次遇到你那天晚上,你怎么会一个在利物浦码头跑?”

  “我情愿以后再谈这些事。”蕾妮尽量轻松地说著,“我还有一大堆工作等著我做呢!”

  崔斯把她拉近自己,“听我说,我知道你一定受过不少苦,所以我也一直没有追问你。不过,现在我就在这里,你也安全无虑,我希望能了解你所有的事情!相信我,我不会让任何事伤害到你的!”

  蕾妮又过了好一阵子,才把思想拉到许久前她在英国种种际遇。她从父母遇难后她的苦痛开始谈起,一直谈到她如何被逐出自己家,如何在恐惧的心情下来到美国。当她讲到她在庄园的劫难时,她不再感到伤情,因为崔斯把她搂得紧紧的,使她感觉分外温馨与甜蜜;她只对自己过去的不成熟感到遗憾,也为两人分开这么久感到可惜。

  “其实我应该帮忙你的。”崔斯坦诚道,“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帮起!我只知道你必须学会自助!”

  “我现在才知道你的用心!”蕾妮温暖地一笑,“告诉我你经常都是对的吗?”她轻抚著崔斯的脸庞。

  “当然。所以我希望你牢牢记住,从今天开始什么事都要听我的。”

  蕾妮甜甜一笑,“我打算和你抗战到底!你命令我什么事,我就……”她的嘴唇被崔斯的吻堵住了。她正陶醉其间,崔斯却把她推下床去。

  “快起来,穿好衣服,然后去看看我的早餐准备好没有!”崔斯的话刚刚讲完,一只枕头便扔在他脸上。

  “我刚刚才告诉你我有多富有,你居然一句评论都没有!有些男的可是馋涎欲滴,想得要命呢!”

  崔斯浏览著蕾妮浑圆的胴体,“我在看的东西已经够让我馋涎欲滴的了!至于你的钱,你可以把你要的马戏团买下来,剩下来的你可以留给我们的孩子。”

  “‘我’要的马戏团!”蕾妮抗议道,“马戏团根本是你自己的主意!”

  “是你要我追求你的!”

  “追求!你的追求手法实在是集滑稽、古怪、尴尬,和浪费之大成!任何英国男人都比你能干!”

  崔斯懒懒地靠坐在枕头上,“但是,你后来穿著透明睡衣,跑来求爱的,不也是我吗?可见我的追求术还是很高明的!”

  蕾妮又喃喃骂了好久,才大笑著开始穿衣,“你实在是傲慢自大到了极点!好吧!你要在床上吃早餐,还是在私人大厅?”

  “嗯,这样才是好妻子啊!以后要继续保持这种态度。我想,我还是到厨房吃比较好,那里东西比较多!”

  蕾妮笑著离开了房间,使得崔斯怀疑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不过,不管蕾妮做什么,和她在一起生活注定充满了欢笑,也不枉他痛苦了这么多年。

  崔斯满足地开始穿衣。

  蕾妮和崔斯的喜讯迅速传遍了全镇,许多镇民都来向蕾妮贺喜,顺便也来道别,因为似乎每个人都知道蕾妮将回到她丈夫的庄园了。和玛果所讲的不同的是,镇民们没有认为崔斯的追求方法是出尽洋相,反而,女人们都认为崔斯罗曼蒂克到了极点,而男人们都很欣赏崔斯务必追求到手的作风。

  到了十点左右,蕾妮一面接待访客,一面处理旅馆事务,整个人忙得晕头转向。而更令蕾妮无法释怀的,是一种伤感的情怀无法排遣,似乎对即将放弃的一切仍有所依恋。

  “你是不是有点难过?”崔斯走到了蕾妮身后。

  蕾妮仍然无法适应崔斯心思细密的一面,这是她从来没有注意到的。

  “等你到庄园以后你就会觉得好过一点的,你需要新的挑战。”

  “那我学会管理庄园以后,我又该怎么办?”蕾妮转过身,面对崔斯。

  “那你还有我!你不会摸透我的一切的!对了,我女儿呢?”

  “她没有跟你在一起吗?”蕾妮彼感诧异。她沉思一会儿,又笑了起来,“你给她的小马在那里?她一定跟小马在一起!”

  “我去看过马栏,她没有跟小马在一起啊!我也问过白兰,白兰说她一早上都没有见到金妮!”

  “连早餐也没有吗?”蕾妮皱起眉峰,“崔斯……”她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

  “别担心,”崔斯连忙安慰道,“她说不定到朋友家去了!”

  “不过她平常一定会告诉我她到那里去的啊!这是我和她讲好的规矩!”

  “好吧,”崔斯镇定地吩咐道,“你在旅馆里找,我在镇里找。我相信一定很快就会找到她的。走吧!”

  蕾妮首先找的是她女儿的房间。而就在她女儿床上,她发现了一张纸条:

  “请于两天后,将五万元现金放置于城南古井旁。否则金妮将身首异处。”

  蕾妮凄厉的尖叫声几乎响遍全旅馆。白兰首先两手都是面粉地赶了过来,她围著啜泣不已的蕾妮坐在床上,并接过她手中的纸条。

  “麻烦那一位去找崔斯来!”白兰立即吩咐围在门口看热闹的镇民,“告诉他有紧急事情发生了!”

  蕾妮似乎已经克制了最初的震憾,她慌乱地站了起来。

  “你要到那里去?”白兰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臂。

  “我去看看保险箱还有多少钱!”蕾妮喃喃解释著,立即抹掉面颊上的泪水,“我知道还不够,不知道这两天内能不能卖掉一点房地产。”

  “蕾妮,你先坐下来等崔斯。他会知道怎么处理的,说不定他有钱。”

  蕾妮心慌意乱地坐了下来,并且手足无措地一手抓住纸条,一手抓住金妮的一件衣服。她根本无法思考,她只知道她必须在两天内筹到五万元,否则金妮就会丧命了。

  不久后,崔斯冲了进来,蕾妮一见到他,立即奔进他怀里。

  “金妮被人绑走了!”蕾妮哭诉道,“你有没有钱?你能不能凑到五万块钱?你应该没有问题吧?”

  “来,我先看纸条!”崔斯一手紧拥著蕾妮,一手则拿著纸条仔细研读。

  “你先不要急!”崔斯转向白兰,“你一早上都在厨房吗?”

  白兰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有没有看到什么陌生人出现在这条走廊?”崔斯指指通往厨房和办公室的走廊。

  “没有,都没有。”

  “你去把所有旅馆职员都找来,我来问他们话。”崔斯简洁地命令道。

  “崔斯,我们需要开始筹钱!”

  崔斯坐在床缘,并把蕾妮拉坐在自己膝上,“你听我说,我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你看,到金妮房间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经过厨房,一条就是后门。厨房嘛!白兰她们一直进进出出的,所以如果有人把金妮带过那里,她们不可能没有看见。而后门呢,我知道你是一直锁著的,但是现在并没有破门而入的迹象,所以一定是由里面开的。”

  “但是不可能啊!她知道不可以开后门!”

  “那就对啦,所以她会去开后门,一定是放什么熟人进来。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是谁知道你能筹到五万块钱?这镇上没有人认识我,而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有钱的事。所以这个人一定不是普通镇民,而是对我们两个经济情况很了解的人。”

  “法罗!”蕾妮惊呼道,“他比我还知道我有多少钱。”

  而正在此时,法罗、白兰和一大堆职员拥了进来,蕾妮立即站了起来。

  “蕾妮!”法罗首先迎了上来,“我刚刚才听见金妮失踪的事,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崔斯没有浪费时间,大声询问职员们有没有见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有没有见到金妮和什么人在一起等等。正当大家都陷入苦思而毫无所获时,崔斯突然抓住一个女侍的手臂。

  “你手指上是什么东西?那里来的?”

  那个女侍露出十分惊恐的神情,“这是墨水,是十二号床单留下来的——”

  崔斯转身询问地望著蕾妮。

  “是玛果的房间。”蕾妮心情沉重地回答。

  崔斯一语不发,大步往后门走,去马栏备马。

  “你要到那里?”蕾妮气喘吁吁地追了出来,“崔斯!我们必须筹钱!”

  崔斯把马鞍架在马背上,然后转身摸摸蕾妮的面颊,“玛果把金妮带走了。”他又继续绑紧马鞍,“她知道我们会发现墨水迹,她也知道我会去追她,这就是她的目的。我相信她不会伤害金妮的!”

  “你相信!你的婊子把我女儿拐走,你……”

  崔斯用手指挡在蕾妮嘴唇前面,“她也是我的女儿,只要她难平安回来,我不会珍惜我每亩土地的。我要你留在这里,因为这件事我自己处理比较好!”

  他翻身上马。

  “你要我在这里干等吗?再说,你怎么知道玛果在那里?”

  “她一定会回家的。”崔斯阴郁地回答,“她从小就离不开她爸爸的阴影,她爸爸死了也是一样!”他一踢马身,便像旋风一样绝尘而去了。

  三天后的黄昏,崔斯终于赶到了玛果的庄园。他冲进简家大门,并且正确无误地在图书室简老头的画像下找到了玛果。

  “你比我预计的慢一点。”玛果开心地迎接著崔斯。她的头发乱蓬蓬地披在肩头,长裙上也有一块污迹。

  “她在那里?”

  “哦!她很安全,”玛果大笑著,并举起酒杯,“你自己去看她吧!看完以后来陪我喝一杯吧!”

  崔斯两步并作一步地往楼上疾步而去。他从小便是简家常客,因此对简家上下都很清楚。几年没有来,简家的墙壁变得光秃了,桌子上的装饰品也不复存在,显出了一片落魄的景象。

  他在他小时待过的一间卧室里找到了熟睡中的金妮。他宠爱地把她抱了起来,只是金妮勉强张开眼,含笑叫一声“爸爸”便又睡著了。看她全身都是灰尘的样子,可见她和玛果也是连夜赶回来的。

  他将心爱的金妮放回床上,又吻了她一下,这才下楼准备和玛果谈判。

  他回到图书室,迳自替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

  “为什么?”玛果望著手中的威士忌,“你为什么不娶我?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一起骑马、一起脱光了游泳、一起做爱……我一直以为,爸爸也一直以为……”

  “就是因为你爸爸!”崔斯大吼道,“你这一生只爱两个人!你自己和你爸爸!”他举起酒杯向壁炉的简老头的画像举了一下,“你大概永远看不出来,你爸爸是世界是最吝啬、最下贱的骗子!他连奴隶小孩的钱也要偷!我可以不去管他,但是我却看到你变得愈来愈像他!记不记得你有一次替织布工修理纺梭也要收钱!”

  玛果抬眼望著他,脸上带著一抹绝望的表情,“他不是这样子的,他人很好、很仁慈……”

  崔斯嗤之以鼻,“他只是对你好而已!”

  “你娶我的话,我也会对你好的。”玛果乞求道。

  “不会的。”崔斯否认道,“你会恨我,因为我对下人不偷不骗,你会把它当成我的弱点。”

  玛果又望著手中的酒,“那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一个又瘦又小、屁事都不懂的小可怜?她连倒茶都不会!”

  “你明明知道她不是小可怜!否则你也不会向她勒赎五万块钱了!”崔斯静静说著,并忆起了他第一次在英国见到蕾妮的情景,“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天她时,她那样子有多狼狈!她全身脏兮兮的,见到人怕得要死,还穿著一件破破烂烂的睡衣。不过她讲起话来却像个上层阶级的淑女,每一个字、每一个章节都说得清清楚楚,连哭的时候也是一样。”

  “你娶她难道是看中她的怪腔怪调?”玛果生气地指责道。

  崔斯淡淡一笑,似乎仍然沉醉在自己的回忆中,“我娶她是因为她看我的样子。她使我觉得我有十尺,不!二十尺高。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几乎无所不能,而且看她成长也是一件乐事。她已经从一个畏手畏脚的小女孩变成一个女人了。”他咧嘴一笑,“而且是我的女人!”

  玛果的空杯子脱手而出,掷中崔斯头上的墙壁,并砸得粉碎,“你以为我会坐在这里听你胡说八道吗?”

  崔斯的表情变硬了,“你根本不需要听我说。我上楼抱我女儿,带她回家!”他在楼梯口又转身面对玛果,“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是受你父亲的影响,才会不择手段的达到目的。因为这次金妮没有受到伤害,所以我不跟你计较,不过如果你再敢……”他突然昏沉沉地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揉揉眼睛,觉得一阵浓重的睡意强烈地袭来,他摇摇摆摆像醉鬼一样一步步往楼梯上爬去。

  崔斯离开旅馆的,蕾妮困惑地回到卧室,发觉法罗还在等她。

  “蕾妮,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伤害你的女儿?”

  “没有。”蕾妮楞楞地回答,“我不知道,我也迷迷糊糊的。”

  “坐下来,”法罗拥著她的肩膀,把她带到床前,“把所有事告诉我。”

  蕾妮几分钟便把事情说清楚了。

  “什么?”法罗大惊,“崔斯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干著急吗?”

  “是啊!”蕾妮觉得无助起来,“崔斯说……”

  “管他崔斯说什么,你难道不想去看你女儿吗?”

  “我是想看,但是……”蕾妮有些犹豫。

  “别但是了,我们走吧!”

  “我们?”

  “是啊!”法罗牵起她的手,“我们是朋友。朋友不应该互相帮助吗?”

  蕾妮一直到坐进马车,往崔斯庄园直奔而去时,才想起她忘了交代一声她的去处。不过,在思女心切的心情下,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们向南奔弛了好几个钟头,蕾妮由于困倦,便抵著马车打起盹来。突然间她意识到马车停住了,她睁开眼,发觉法罗已经下车了。

  “你为什么停下来?”她责问道。

  法罗把她拉下马车,面对自己,“你需要休息,我们也需要谈谈。”

  “谈谈!”蕾妮嚷道,“要谈以后再谈!我也不需要休息!”她想要挣脱法罗的掌握,但法罗却紧扣住不放。

  “蕾妮,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你知道我早在英国时便已经爱上你了吗?你舅舅用钱贿赂我,要我娶你,但事实上即使没有钱的因素,我也一样会娶你的!你那么甜美、那么纯真,而且又那么可爱!”

  蕾妮惊怒之余,没有注意到他们正处荒郊野外。她推开法罗,“哦,我的老天!法罗,我到底做过什么事,被你看成这样笨?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也永远不会爱我的!你要的只是我的钱,而我是不会给你的,所以你为什么不放聪明一点,回你的英国去,少在这里烦我!”

  法罗但觉羞怒难忍,反手便狠狠抽了蕾妮一个耳光,把她击倒在地。“你敢这样对我说话?”他咬牙切齿道,“我的家庭有皇家血统,而你的只是商人而已!我纾尊降贵娶你这种女人,你不识好歹……”

  蕾妮一心只记挂女儿,因此情急之际,用头猛然往法罗两腿之间撞去。

  法罗一时不备,被撞得弯下腰去,痛苦不堪;蕾妮立即挽起长裙,拔腿便跑。

  她瞄了马车一眼,发觉法罗已经把马松开了;她又望向马路,发觉一辆破旧的马车正好转弯消失了踪影。她立即拔足狂奔,去追那辆马车。

  “有一个男的在追我!”蕾妮一面嚷著,一面跟在马车旁跑著。

  “他追你干什么?”赶马车的大胡子老人饶有兴味地问道。

  “他要逼我嫁给他!因为他想要我的钱,但是我想要嫁给一个美国人。”

  那个老人显然是个爱国主义者,他没有放慢马车速度,反击抓住蕾妮手臂,一提便提上了马车。他迅速把蕾妮推入车内,并用谷物袋把她盖好。

  不久后,法罗骑著马追来了。那个老人先是装聋作哑了半天,然后又抽出手枪阻止法罗搜车,直到最后才呐呐形容有三个男的刚骑马过去不久,其中之一前座载有一个漂亮女人。法罗立即放马前去,留下一片尘土飞扬。

  “你可以出来了!”那个老人又抓住蕾妮的扬长避短,一把把她拉到座位上。

  蕾妮揉著发痛的手臂,差点没有抗议自己不是面粉袋。她连打几个喷嚏,才询问那个老人是否知道维琴尼亚州的史家庄园怎么走。

  “那里很远,要走几天呢!”

  “如果我们换马走,日夜赶路,就不需要太多天了。我愿意负责一切开支,而且付你一笔酬劳。

  那人研究著蕾妮,好一会儿才决定道,“这样好了,我愿意用破纪录的时间把你带到史家庄园;你呢,不必付我酬劳,只要告诉我那个英国人为什么要追你,而你找崔斯或威利干什么就可以了。”

  “好!我把事情都告诉你。还有,我是找崔斯的。“

  “小姐,你两手扶好,我们要上路了!”那老者咯咯笑著,并吆喝他的马,全速奔弛起来。

  蕾妮两手紧紧握著马车,牙齿哆嗦著,根本无从说话。一个钟头后,那老人又停住车,并把她拖了下来,“你要干什么?”她一路踉跄著,终于抗议道。

  “我们搭船去,”那老者解释道,“我把你送到崔斯家门口。”他走到码头前的一个木屋,钻进去拿了一只帆布袋,“走吧。”他把蕾妮推进一艘和他马车同样破旧的小船。

  蕾妮被他推来推去地,几乎晕头转向。

  “现在你可以讲了!”

  几天后,他俩在相处极为融洽的情况下抵达了史家庄园,那老者在祝福蕾妮幸运后,便顺道去拜访他的老友了。由于他们抵达时间正逢凌晨,庄园还一片寂静,因此蕾妮挽起长裙,迅速往屋内跑去。

  她推开门,直接上楼去一间间卧房寻找。她一面诅咒房间太多,一面终于在第四间发觉崔斯在蒙头大睡。

  “崔斯!”她直接往崔斯身上一扑,“金妮呢?她好不好?你怎么好意思自己在睡觉!”她在崔斯耳朵上打了一下。

  从被窝里钻出来的不是崔斯,而是比崔斯小一号的威利,“我那老哥又在搞什么了?”

  他睡眼惺松地摸著自己的耳朵。不过当他看到来人是谁时,他又笑了,“你一定是蕾妮!我来自我介绍……”

  “崔斯和我女儿呢?”

  威利马上便警觉起来了,“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简玛果绑架我的女儿,崔斯去追她了!”

  威利立即掀开棉被,开始穿衣,“我老早就告诉崔斯,玛果不是好女人。但是他觉得他欠玛果很多,所以一直纵容她!哼!不听老人言——走吧!”他抓住蕾妮手腕,大步往外走去。

  “你很像崔斯。”蕾妮忍著手腕剧痛,踉跄地跟在后面。

  “你别侮辱我了!”威利把蕾妮留在图书室外,自己拿了两把手枪,装好子弹,插在腰际,“你会不会骑马?啊!对了,崔斯说你不会。走吧,我载你,反正我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比崔斯重。”

  如果蕾妮有时间或有心情的话,她一定会觉得很懊恼的。因为世间居然真的有两个霸道的崔斯,而且不出一两年,威利便会和他哥哥一样高壮了。

  “我是威利。”威利把蕾妮扔在马背上,然后自己一跃,坐在她身后。

  “我已经猜到了!”她话刚刚讲完,身体下的座骑便像疾风一样扫射而出。

  威利在玛果门前把蕾妮放回地面,“我们分别进去!记住,我会在附近的。”他说完话,便把马骑走了。

  蕾妮焦急地从大门进去,没有多久便在图书室发现了玛果。她优雅地坐在壁炉前,两眼红红的。

  “你来得正好!”玛果灿然一笑,“你是我的第三位访客!”

  “我的女儿呢?崔斯?”蕾妮质问道。

  “你心爱的小女儿在睡觉,而她心爱的老爸也在睡觉。不过,你的女儿醒得来,崔斯却醒不来了!”

  “什么?”蕾妮嚷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报复你破坏了我的生活而已。”玛果露出狰狞的神色,“崔斯喝了药酒,足够杀死两个人的,所以他正在楼上睡觉,一觉到天国!”

  蕾妮正准备赶到楼上,屋外却传来一声枪声,她麻木地站著,整个人几乎瘫痪。玛果赶去打开大门,只见法罗拖著鲜血淋淋漓的威利走了进来。

  “我发现他在外面鬼鬼崇崇的。”法罗把威利往椅子上一扔。威利垂著头瘫在椅子上,似乎受了重伤。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蕾妮震惊地往威利走去。

  “不许动!”法罗抓住她的肩膀,“你真以为我计划了那么久,会轻易的放弃吗?告诉你,玛果和我已经设计好了,我仍然要娶你。不过,你不久就要因为丧夫之恸而自杀了。至于玛果她会当你女儿的监护人,并照管史家庄园,只可惜你女儿也可能活不到继承庄园了!”

  “你们两个疯了!”蕾妮往后退去,“一下子死这么多人,没有人会相信是巧合的。”她转身想往楼梯方向跑去,但是法罗却抓住了她。

  “你现在是我的了!”法罗往她身上靠去。

  蕾妮挣扎著,不小心把矮桌上的蜡烛台撞倒在地,而旁边的窗帘也顺势著火燃烧起来。玛果尖叫著,拿起一块小地毯便去扑打火焰。

  “放开她!”楼梯口突然传来一声低吼。

  “崔斯!”蕾妮尖嚷著,并力图挣开法罗,往崔斯方向跑去。崔斯满脸灰白,好像大病初愈一般。

  “你不是把他摆平了吗?”法罗冲著玛果大骂。

  “你们太小看我了!那一点鸦片还杀不死我!”崔斯扶著栏杆,嘲弄地说著。

  “你们不要讲话,快帮我灭火!”玛果凄厉地叫著,“火愈来愈大了……”

  法罗紧扣蕾妮,并将手枪对著她的头侧。

  瘫坐在法罗身后的威利,此时终于恢复了神智。他抽出皮靴里的匕首,用尽力气往法罗扔去。顿时,刀尖埋入法罗两肩之间,法罗往后栽去,枪弹也射入天花板。

  蕾妮立即采取行动。她往崔斯奔去,“你去扶威利,”她继续往楼梯上飞奔,“我去抱金妮。”

  蕾妮很快便发觉了沉睡中的女儿。她把金妮拖下床,半拖半拉地赶下楼梯;此时崔斯和威利两人也颠颠倒倒地往大门外走去。当他们终于逃出烟雾弥漫的房子,而感觉到晨曦的照射时,他们都舒了一口气。

  崔斯把威利轻轻放在草地上,“我去驾马车来。”他说著,准备往马栏走去。

  “崔斯!”蕾妮按住他的手臂,并注视窗户上的火焰,“玛果还在里面,我们不能让她死在里面。”

  崔斯立即往火苗四起的屋子跑去。不久后,他扛著又踢又抓的玛果走了出来,“这幢鬼房子不值得任何人送命,甚至是你的命!”他把玛果扔在草地上。

  不过,当崔斯视线一离开玛果,玛果立即跳起身,往著火的屋子奔去,“我爸爸在里面!”她嘶喊著,而且在崔斯追到她以前,冲进了火窟。

  在玛果凄厉的叫喊声中,崔斯紧抱著小女儿,威利也搂著啜泣不已的蕾妮,直到火焰吞噬了一切,他们才恢复了一些。

  崔斯宠爱的摸摸威利额头,并展颜一笑,“你帮我照顾我的女人,我去牵马车。”

  当崔斯把马车驾来时,庄园的工人也一齐围拢过来了。他们束手无策地望著大火燃烧的房子,除了把附近马栏的马牵出以外,也都自动帮崔斯把威利抬上马车,并把金妮和蕾妮扶上车座。

  “我们回家吧?”崔斯望著身边的蕾妮,温柔地问道。

  “家!”蕾妮耳语著,“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崔斯亲吻著她,“我爱你……”

  “我在流血,人都快要死了,你们还卿卿我我的!”威利在马车内大吼道。

  “卿卿我我,哼!”崔斯牵起缰绳,把马车驶出简家庄园,“我说,小弟,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把你大嫂追到手的。因为你现在不适合任何刺激,所以我先不讲;等你好了以后,我再告诉你一段伟大的追求史!那一天,如果你也有我一半的创造力……”他突然住口,眯著眼望著大笑不止的蕾妮。当他露出受伤的神情时,蕾妮更是笑得捧腹不已。

  “我看,我情愿听蕾妮来讲!”威利评论著,含笑合上了眼睛。

  “回家!”蕾妮抹去笑出的泪水,“回家真好!”她抱紧了身侧的小女儿。

  当崔斯把马车驶向史家庄园时,他终于又露出了笑容,再度自吹自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