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诗选
作者:歌德
对月
渴慕
慰藉
夜思
迷娘曲(之一)
迷娘曲(之二)
迷娘曲(之三)
要问我希望得到怎样的姑娘
爱人的近旁
第一次失恋
致莉娜
自然与艺术
幸福的渴望
无限
二裂银杏叶
致东风
重逢
在夜半
给升起的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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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月
你又将迷蒙的春辉
洒满这幽谷丛林,
你终于将我的灵魂
完全地解脱消溶;
你将抚慰的目光
照临我的园庭,
就象友人的青眼
关注我的命运。
我的心感觉着
乐时与忧时的回响,
我在苦与乐之间
寂寞孤独地倘佯。
流吧,流吧,亲爱的河!
我再不会有欢愉,
嬉戏、亲吻、忠诚,
一切都已然逝去。
可我曾一度占有
那无比珍贵的至宝!
我现在痛苦烦恼,
就因为再不能忘记!
喧响吧,流下山涧,
别休止,莫停息,
发出琮琮的鸣声,
和着我的歌曲。
不论是在冬夜里
你汹涌地泛滥激涨,
还是在阳春时节
你迂回地流进花畦。
幸福啊,谁能
离开尘世无所怨恨,
谁能拥有一位知己,
和他共同分享
那人所不知的、
人所不解的乐趣,
作长夜的漫游,
在胸中的迷宫里。
杨武能 译
渴慕
这从炽热的心房涌出的,
不会是最后一滴眼泪;
用不可言说的新的痛苦,
心儿为自己找到了安慰。
啊,让我在这儿和那儿
时刻感受到永恒的爱情,
即使要让痛苦继续渗透
我的血管,我的神经。
但愿有那么一次,永恒的
爱情啊,我能被你充盈!
哎,人世间苦难如此深重,
如此绵绵无尽!
杨武能 译
慰藉
别擦去,别擦去
那永恒的爱的泪水!
哎,只有在擦不干的泪眼中,
世界才显得荒凉、死寂!
别擦去,别擦去
那不幸的爱的泪水!
杨武能 译
夜思
我同情你们,不幸的星辰,
你们美丽而又晶莹,
乐于为迷途的船夫照亮道路,
可没谁报答你们,不论神或人:
你们不恋爱,也从不知道爱!
永恒的时光带领你们
无休止地在广袤的空中行进。
你们走完了几多旅程,
自从我沉湎在爱人的怀抱里,
忘记了星已白,夜已深。
杨武能 译
迷娘曲(之一)
你知道吗,那柠檬花开的地方,
茂密的绿叶中,橙子金黄,
蓝天上送来宜人的和风,
桃金娘静立,月桂梢头高展,
你可知道那地方?
前往,前往,
我愿跟随你,爱人啊,随你前往!
你可知道那所房子,圆柱成行,
厅堂辉煌,居室宽敞明亮,
大理石立像凝望着我:
人们把你怎么了,可怜的姑娘?
你可知道那所房子?
前往,前往,
我愿跟随你,恩人啊,随你前往!
你知道吗,那云径和山冈?
驴儿在雾中觅路前进,
岩洞里有古老龙种的行藏,
危崖欲坠,瀑布奔忙,
你可知道那座山冈?
前往,前往,
我愿跟随你,父亲啊,随你前往!
杨武能 译
迷娘曲(之二)
只有懂得相思的人,
才了解我的苦难!
形只影单;失去了
一切欢乐,
我仰望苍穹,
向远方送去思念。
哎,那知我爱我者,
他远在天边。
我五内俱焚,
头晕目眩。
只有懂得相思的人,
才了解我的苦难!
杨武能 译
迷娘曲(之三)
别让我讲,让我沉默,
我有义务保守秘密,
我本想向你倾诉衷肠,
只是命运它不愿意。
时候到了,日出会驱散
黑夜,天空豁然明爽;
坚硬的岩石会敞开胸怀,
让深藏的泉水流到地上。
谁不愿躺在友人怀中,
倾听他胸中的积郁;
只是誓言迫使我缄默,
只有神能开启我的嘴唇。
杨武能 译
要问我希望得到怎样的姑娘
要问我得到怎样的姑娘?告诉你们,
我已经如愿以偿。我想,有她已经足够。
我曾漫步海滨,替自己拣拾贝壳;在其中
一个里我发现了珍藏,它永在我心中
珍藏。
杨武能 译
爱人的近旁
我想起你,每当太阳从大海上
辉煌照耀;
我想起你,每当月亮在泉水中
抖动彩笔。
我看到你,每当在大路的远方
扬起灰尘;
每当深夜,浪游者在山间小路
哆嗦战栗。
我听见你,每当大海掀起狂涛,
发出咆哮;
在沉静的林苑中,我常去倾听
万籁俱寂。
我伴着你,即使你在天涯海角,
犹如身边!
太阳西沉,星星很快将照耀我。
呵,愿你也在这里!
杨武能 译
第一次失恋
哎,谁能唤回那美好的日子,
唤回那初恋的日子,
哎,谁能唤回那甜蜜时光的
哪怕仅仅一个小时!
孤独地,我滋养着我的创伤,
永远带着新的怨尤,
痛苦地将失去的幸福追忆。
啊,谁能唤回那甜蜜的时光,
唤回那美好的日子。
杨武能 译
致莉娜
爱人啊,这些诗歌有一天
会再送到你手里。
在钢琴前坐下吧,
你的友人曾在这琴旁站立。
让琴弦发出激越的鸣响,
然后吧目光投进诗集;
只是别读!要不断地唱!
它的每一页都是你的。
哎,黑字白纸,书里的歌
望着我,神情多忧郁,
从你口里唱出来,它们
更加神圣,令人痛彻心脾。
杨武能 译
自然与艺术
自然与艺术,象在相互逃避,
可是想不到,却又经常碰面;
我心中也不再对它们反感,
它俩已对我有了同样的魅力。
要紧的是付出真诚的努力!
只有我们抓紧有限的光阴,
投身艺术创造,一心一意,
自然便发光发热,在我们心里。
我看一切的创造莫不如此:
放荡不羁的精神妄图实现
纯粹的崇高,只能白费力气。
兢兢业业,放能成就大事;
在限制中,大师得以施展,
能给我们只有的唯有规律。
杨武能 译
幸福的渴望
别告诉他人,只告诉智者,
因为众人会热讽冷:
我要赞美那样的生灵,
它渴望在火焰中死掉。
在爱之夜的清凉里,
你被创造,你也创造,
当静静的烛火吐放光明,
你又被奇异的感觉袭扰。
你不愿继续被包裹在
那黑暗的阴影内,
新的渴望吸引着你
去完成高一级的交配。
你全然不惧路途遥远,
翩翩飞来,如醉如痴。
渴求光明的飞蛾啊,
你终于被火焰吞噬。
什么时候你还不解
这“死与变”的道理,
你就只是个忧郁的过客,
在这黑暗的尘世。
杨武能 译
无限
你不会结束,这是你的伟大,
你没有开端,这是你的造化,
你的歌象星空般循环回转,
开端和结尾放射同样的光华,
那处于中间地位的,显然,
在开端已存在,在结尾仍留下。
你是真正的诗人之泉,
涌出一个个欢乐的波浪。
你是时刻准备接吻的唇,
你是发自肺腑的甜美歌唱,
你是永远渴望痛饮的喉,
是善良的坦荡的心肠。
让整个世界尽管沉沦吧,
哈菲兹,我要同你竞争,
只有你与我是孪生兄弟,
让我们共享痛苦与欢欣!
像你一样爱,一样饮,
将成为我的骄傲和生命。
吟唱吧,歌,以你火热的感情!
因为你更古老,也更新颖。
杨武能 译
二裂银杏叶
生着这种叶子的树木
从东方移进我的园庭;
它给你一个秘密启示,
耐人寻味,令识者振奋。
它是一个有生命的物体,
在自己体内一分为二?
还是两个生命合在一起,
被我们看成了一体?
也许我已找到正确答案,
来回答这样一个问题:
你难道不感觉在我诗中,
我既是我,又是你和我?
杨武能 译
致东风
我为何这般激动?
吹来了带给我喜讯的东风?
它轻柔地扇动双翅,
抚慰我身心的伤痛。
它亲昵地与尘埃嬉戏,
送它去天上的浮云中;
它让安全的葡萄荫下,
群集着欢舞的昆虫。
它缓和烈日的热情,
吹凉我发烧的面颊,
它匆匆掠过山野,
还将晶莹的葡萄亲吻。
它轻柔的絮语带给我
来自友人的亲切问候,
不等群山变得幽暗,
我就将静坐在他膝下。
因此,你可以离开我了!
去为快乐者和忧愁者效劳。
我很快会找到我亲爱的,
那儿的城垣在夕晖中燃烧。
啊,我衷心渴望的喜讯,
新鲜的生命,爱的嘘息,
只能得知他的口中,
只能来自他的呼吸。
杨武能 译
重逢
竟然可能!明星中的明星,
我又将你紧抱在胸前!
那远离你的长夜呵,真是
无底的深渊,无尽的苦难!
是的,你甜蜜而又可爱,
是我分享欢乐的伙伴;
想起昔日分离的痛苦,
现实也令我心惊胆战。
当世界还处于最深的深渊,
还偎在上帝永恒的怀抱里,
他便带着崇高的创造之乐,
安排混沌初开的第一个钟点。
他说出了那个字:变!--
于是传来了痛苦的呻吟,
随后便气势磅礴,雷霆万钧,
宇宙闯进了现实中间。
光明慢慢地扩散开来:
黑暗畏葸地离开它身边,
元素也立刻开始分解,
向着四面八方逃散。
迅速地,在野蛮荒凉的
梦中,各自向远方伸展,
在无垠的空间凝固僵化,
没有渴慕,黯然哑然!
一片荒凉,一派死寂,
上帝第一次感到孤单!
于是他创造出了朝霞,
让朝霞安慰他的寂寞,
它撕开那无边的浑浊,
天空呈现出五色斑斓,
那一开始各奔东西的
又聚在一起,相爱相恋。
于是,那相依相属的,
便急不可待地相互找寻;
感情和目光一齐转向
那无穷无尽的生命。
攫取也罢,掠夺也罢
只要能够把握和保持!
真主勿需再创造世界,
创造世界的是我们。
就这样,驾着朝霞的羽翼,
我飞到了你的唇边,
繁星之夜用千重封印
巩固我们的美满良缘。
我俩在世上将成为
同甘苦共患难的典范,
我们不会又一次分离,
纵令上帝第二次说:变!--
杨武能 译
在夜半
当我还是个小小的男孩,
夜里不情愿走过教堂的墓园,
去到父亲做牧师的房子,
看满天的繁星美丽地眨着眼;
在夜半。
当我在人生的路上走完一程,
我又身不由己奔向爱人,
看群星与北斗在我头顶争辉,
我往来奔走,幸福销魂;
在夜半。
到最后是明亮皎洁的满月
照进我幽暗的心灵,
我回顾往昔,瞻望前程,
连翩遐想萦绕我的胸襟;
在夜半。
杨武能 译
给升起的满月
你就要离开我了吗?
适才你与我如此亲近!
浓云遮暗了你的身影,
如今你已完全消隐。
你该感到我多么忧伤,
探头望我,象颗小星!
向我表明还有爱我者,
纵使远在天边,我的心上人。
升起吧,明亮而又皎洁!
循着你的轨道,射放光辉!
我的心儿痛苦地狂跳,
这夜啊,令人幸福陶醉。
杨武能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