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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驯服公爵

  派翠西亚葛索 著

  序幕

  一八0 四年九月波士顿

  “守护天使啊,请代为向上帝求情,帮助妈妈平安度过这次难产。”

  十岁的霍芙蓉站在父亲的“四风酒馆”厨房门口祈祷。她往前两步来到何氏码头的岸边,深吸口带着海水咸味的空气,仰起小脸享受阳光的温暖。

  拨开脸上的几络乌黑发丝,芙蓉凝视着她最喜爱的波士顿港景色。蓝天白云一直延伸到海天交接处,海鸥俯冲向水面后再度飞起,移栖的黑雁成群结队飞越天空。

  忧愁怖满她五官细致的脸蛋,梗塞胸中的悲伤使她几乎无法呼吸,绝望沈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压抑不住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芙蓉好想趴下来痛哭一场,但她拒绝向那股冲动屈服。满脸泪痕地出现在母亲的房间只会使母亲更加放心不下。

  她慈爱的母亲快要死了。

  芙蓉哽咽地叹息。尽管知道母亲就快困难产而流血死亡,她的心仍然不愿意接受事实。

  她已经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了,芙蓉心想。她的父母为什么还要一个孩子?用母亲的命来交换弟弟的命似乎不大公平。但那已是改变不了的事实,现在只能等待结束。

  芙蓉闭上湛蓝的眼眸,诚心诚意地低语。“守护天使啊,听听我的祈求,把妈妈从死神的魔掌中救出来。只要祢代她向上帝求情,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上帝会恼火她试图跟他毅倏件吗?芙蓉暗忖,突然惶恐不安起来。他会不会在一怒之下把父亲和同父异母的哥哥也给带走来惩罚她?

  “上帝啊,真是对不起,我不该试图跟您谈条件。”芙蓉细声说,不愿意父亲和哥哥的性命冒险。“我只是想求您救妈妈,如果那样做不会扰乱您的大计。”

  “听说你的妈妈快要死了。”一个声音在她背后说。

  芙蓉猛地转身看到她的死对头杜荷婷站在那里。荷婷是隔壁码头酒馆老板的独生女。虽然两人年妃相同,但荷婷比芙蓉高出许多。芙蓉一直很羡慕荷婷金黄的头发和矢车菊蓝的眼睛,但现在她羡慕荷婷不必面对母亲即将死亡的事实。舆失去母亲相比,天生黑发似乎一点也不重要。

  “你有什么事?”芙蓉问。

  “我在等我的妈妈。”荷婷回答。荷婷的母亲正在替芙蓉的母亲接生。

  “她还要好一会儿才会出来,”美蓉告诉她,瞥向厨房门。“你不如先回家去。”

  荷婷露出执拗的表情。“我等。”

  怀疑她逗留的理由,芙蓉眯起眼睛说:“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黏你妈妈。”

  荷婷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听说何莱理和塞斯都在里面。”

  原来如此。荷婷喜欢她哥哥的有钱朋友,何氏码头的小开。

  芙蓉翻个白眼。“我早该料到其中另有原因。”

  “莱理太帅了。”荷婷叹息道。“我将来要嫁给他。”

  “走开,荷婷,去烦别人。”

  “你在嫉妒吗?”

  芙蓉抬高下巴。“我才不会嫉妒你这种众所周知的臭婊子。”

  “哦,你……”荷婷双手握拳地上前一步。

  “芙蓉!”

  芙蓉转身看到哥哥和何莱理站在厨房门口。“时候到了吗?”她问。

  十四岁的塞斯面色凝重地点头。芙蓉走向厨房门口,脚步沈重,心情更沈重。

  莱理在她靠近时,低声说:“勇敢点,芙蓉。”

  她点头表示听到他的话。

  接着她听到荷婷在她背后说:“莱理,可不可以送我回家?”

  “那会是我的荣幸。”他回答。

  “上帝原谅我,但我鄙视那个女孩。”芙蓉嘀咕着经过哥哥身旁。

  她和哥哥穿过厨房来到酒馆的公共休息室。平时热闹的休息室里此刻一片死寂,仿佛在提醒她母亲即将死亡。

  芙蓉在他们上楼时放慢脚步。如果她不进房间与母亲告别,也许母亲就不会死。不,其实她心里明白事情不会是那样。

  “我不想进去。”芙蓉说,停在父母的卧室外面。

  “害怕吗?”塞斯问,蹲下来直视她的眼睛。

  “你知道我什么都不怕。”芙蓉回答。

  “你怕黑。”他提醒她。

  芙蓉摇头。“不,黑只是令我不安。”

  “你现在不安吗?”塞斯问。

  “是的。”

  她的坦白使他的唇角浮起一丝笑意。“你的母亲有东西给你,趁她还没”

  知道他原本要说什么,她咬住下唇。

  “你要哭了吗?”

  芙蓉摇头,不敢说话,唯恐自己会忍不住哭了起来。

  “哭泣只会使她难过。”塞斯告诉她。“你可以为她勇敢吗?”

  芙蓉抬头挺胸,点了一下头。“只要能使她好过些,我什么都肯做。”

  “这才乖。”塞斯说,拍拍她的肩膀,然后站起来替她开门。

  芙蓉走进房门。拉上了窗廉的房间里一片幽暗。荷婷的母亲杜太太抱着婴儿站在房间一隅,父亲坐在母亲身旁的床缘上。

  “埃弥,她来了。”母亲说,瞥向站在门边的芙蓉。

  “好吧,莎拉。”父亲站起来,转身望向芙蓉。“到这里来坐。妈妈一直在等你。”

  芙蓉穿过房门,坐到父亲先前坐的床缘上。她望向母亲,满腔的无奈和绝望使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别哭,乖。”母亲虚弱地微笑一下。“我们没有人是真正地死去。我们的灵魂会到更好的地方,我们的回忆会永远留在所爱的人心中。”

  母亲的温柔话语瓦解了芙蓉的心防,她一时失控地抓住母亲的手哭喊。“不要离开我,妈妈。”

  “上帝在召唤我回到他身边。”

  “叫他等一等!”

  她的话使母亲唇边浮起一丝笑意。“没有人可以命令上帝。何况,我真的累了。”

  芙蓉端祥母亲的面容,把它牢记在脑海里。母亲看来确实需要好好休息,那个领悟使她感到内疚。她知道她不该自私地企图把母亲留在身边,但看不到母亲的容颜、感觉不到她的拥抱、没有她慈爱的教导,她要怎么活下去?

  “唯一令我遗憾的是无法看到你长大成人。”母亲说,仿佛知道女儿的心事。“我有东西送你。”

  芙蓉看到母亲取下从不离身的项辣,那条项链是外婆的母亲传给外婆,外婆再传给母亲的。细细的金链子上垂着一个罕见的金质十字架,十字架上饰有希腊文的第一个字母“阿尔法”和最后一个字母“亚米加”。

  母亲示意她靠近,然后替她戴上项链。芙蓉近乎虔敬地伸手触摸母亲传给她的十字架。

  “‘阿尔法’和‘亚米加’意味着‘始与终’。”母亲告诉她。“以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我不懂。”芙蓉困惑地说。

  霍莎拉慈爱地对女儿微笑。“你不需要懂。只要记住你的真爱将会是你的最初舆最后。

  始与终。“

  把玩着十字架,芙蓉以童稚的信心说:“那当然会是何莱理。”

  “我要你替刚出生的弟弟取名字,”母亲改变话题。“然后我会让你抱他。”

  “今天是圣米迦勒节。”芙蓉毫不迟疑地说。“为了向天使是米迦勒致敬,他一定要取名为米迦。”

  莎拉望向丈夫,看到他点头同意后,一脸严肃地转向女儿。“我需要你代替我照顾他。你做不做得到?”

  “我会用生命守护他。”芙蓉承诺,很荣幸被托付如此重责大任。她哽咽地说:“我会把你的事告诉他,妈妈。我不会让他忘记他的母亲。”

  “乖女儿。”莎拉说,然后向杜太太使个眼色。

  第一章

  一八一二年十一月 波士顿

  “猴子,猴子。流口水,斜眼角的猴子!”

  模糊的话语随着微风传来。芙蓉正在父亲的酒馆厨房门口享受十一月难得的温暖。小阳春,她面带笑容地心想。深秋初冬是她最喜欢的时节。风和日丽的宜人天气是上帝赐给她最好的生日礼物。

  芙蓉偏着头倾听那耳熟能详的吟诵!但什么也没听到。她放松下来,靠在门框上开始作起白日梦来。何莱理的英俊身影在她的脑海浮现。她本来要嫁给他的,可惜美英战争打乱了她的计划。

  芙蓉把玩着母亲留给她的项链。细细的金链子上垂着饰有希腊字母的金十字架。“阿尔法”和“亚米加”意味着“始与终”。那是母亲告诉她的。她最初和最后的那个男人将会是她的真爱。她不明白母亲怎么会知道,但从不曾怀疑过那些话的正确性。

  “守护天使啊,求求祢让何莱理成为我的最初和最后。”芙蓉低声祈祷。过了一会儿又加上一句:“如果不会太麻烦,让他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

  拨开脸上的几络乌黑发丝,芙蓉凝视着熟悉的波士顿港景色。吟诵声传进她的耳朵。

  她察觉到危险似地抬起头。接着她又听到了,这次更加清晰。五、六涸小孩子在酒馆前面唱歌似地吟诵着。

  “猴子,猴子。流口水,斜眼角的猴子!”

  芙蓉穿过码头商家后方的巷子,跑到巷口时,听到杜荷婷说:“你不正常,霍米迦。你是小妖孽。”

  几个小孩子开始吟诵。“小妖孽……小妖孽……小妖孽。”

  芙蓉抵达现场时,正好看到其中一个男孩捡起一颗石头准备扔向她的弟弟。她抓住男孩的手腕,强迫他扔掉时石头,然后把他转过来面对她。

  “你弄痛我了。”男孩喊道。

  “幸好你没有把石头扔出去,杜道格。”美蓉告诉那个十二岁的男孩。“否则我不得不扭断你的手。”她推开男孩。“回你家的码头去,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那群孩童作鸟兽散,只有杜荷婷没有离开。“不准再碰我的弟弟。”荷婷警告。

  芙蓉不怕荷婷,她面带鄙夷地说:“马脸”

  荷婷毫无预警地冲过来掴了芙蓉一耳光,然后把她推倒在地上。芙蓉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抽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

  杜荷婷看到匕首时拔腿就跑,同时高声尖叫着。“霍芙蓉要杀我。”

  “但愿那个女巫站着别动,好让我能砍她几刀。”芙蓉咕哝着把匕首插回鞘里。

  听到八岁的弟弟格格发笑,她微笑转向他。“喜不喜欢我的余兴节目吗?”她问,使他笑得更大声。

  “我喜欢你抽出匕首。”米迦回答。“乖乖,她每次都吓一大跳。”

  “下巴擦擦,”芙蓉走向弟弟。“舌头收进去,别忘了不说话时把嘴巴闭起来。”

  米迦用衣袖擦掉下巴的口水。芙蓉揽着弟弟的肩膀走向一堆捕龙虾器。

  他们坐下后,米迦轻拍她的手臂。‘姊,其他人为什么不跟我玩?“他问,用那对跟她一模一样的蓝眸望着她。

  芙蓉看着弟弟张开的嘴巴和微斜的蓝眸。他们不愿跟你玩是因为你跟他俩不一样,她在心里说。noriko P校大部分的小孩子反映出他们的父母对米迦的残障有多么无知、像杜道格那样的小孩子则是以欺负弱小为乐。有一些甚至相信他在出生时被魔鬼碰触过。但她要如何解释那种无意义的憎恨给弟弟听?

  “你不知道答案吗?”米迦问。

  “我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包括你还没有问的那些。”芙蓉故弄玄虚地说,逗得他微笑起来。

  “那么答案是什么?”他问。

  芙蓉明白弟弟这次不会让她回避问题。她决定说实话,因为她认为他不像其他人想的那样笨。“其他人不跟你玩是因为他们的父母害怕。”她说,思索不会伤他感情的字眼。“他们看得出你跟他们不一样,但不了解你。”

  他面露困惑。“我哪里不一样?”

  “你出生时出了事,那使你舆众不同。”

  “我不要与众不同,我想要跟其他人一样。”他哼哼唧唧地说。

  “我知道。”芙蓉把他搂到身边。“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不对?下巴擦擦。”

  米迦点头,擦掉下巴的口水。“跟我说那个故事,姊。”

  “我替你取名为米迦,因为你在圣米迦勒节出生。”芙蓉说,很高兴能改变话题。“米迦勒是天使长。记得他做了什么吗?”

  米迦咧嘴而笑。“他和魔王打斗,把他赶出天堂。但愿我能像你一样记得那个故事的每个字。”

  “过目不忘是我的天赋。很少人有那个本领。”

  “但愿我能像你一样,那样其他人就会喜欢我。”他说。

  “你有你自己的天赋。”芙蓉说。

  “什么天赋?”

  “你使上帝展露笑颜。”她重复母临终的话。“你对生命的喜乐使每个人展露笑颜。”

  米迦望着其他的小孩子跑走的方向。“不是每个人。”

  芙蓉正要回答时,听到一个声音说:“原来我的小码头鼠在这里。”(译注:码头鼠指经常出没与码头一带的人。)带着明媚的笑容,芙蓉转身看到同父异母的哥哥塞斯,和二十三岁的何莱理牵着马走上码头。“绅土不该把淑女称为老鼠。”她责备。

  “那么啮齿小姐如何?”塞斯挪揄道,朝她挤眉弄眼,然后说:“跟我来,米迦。”

  何莱理在她身旁坐下时,芙蓉羞红了脸。天啊,每次他一靠近,她就会燥热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这就是爱吗?芙蓉暗忖着瞟他一眼。褐鬃褐眸的何莱理可说是魅力无限。她知道许多女孩跟她一样迷他。

  “听说你一直在练习你最后一招的匕首。”莱理面带笑容地说。“我早就知道你会是侗反应敏捷的学生。”

  “我相信你最近和杜荷婷见过面。”芙蓉微笑着回答,接着她的笑容消失。“希望那些小孩子别再捉弄米迦了。”

  “小孩子有时会很残酷。”莱理说。“但有你做他的后盾,我相信他不会怎么样的。”

  芙蓉看着码头上的行人,然后叹口气说:“真希望我们能逃离这些人。”

  “等战争结束我们结婚时就可以了。”他凝视她片刻。“塞斯跟我说你天赋异禀。”他从背心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念一下。”

  芙蓉沮丧得想要尖叫。哥哥答应过她绝不把她的天赋告诉莱理。表演过目不忘的本领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怪胎。

  她打开纸,看出那是独立宣言。“我以前念过这个。”她看都不看地把纸还给他,然后开始背诵。“在人类活动的过程中”

  莱理打断她。“每个人都知道第一句。告诉我第六句是什么。”

  “但在一长串的侵犯和伤害”

  莱理再度打岔。“第二段,拜拖。”

  芙蓉叹口气。“因此,我们代表美利坚合众国”

  “签署人有哪些?”

  “约翰·漠考克、巴顿·格威纳特、李曼·霍雨、乔治·瓦尔顿”

  莱理大笑起来。“现在我相信你哥哥的吹嘘。你的这项天赋会很有用处。”

  “我看不出记得纸上的字有什么用处。”

  “你愿不愿意考虑把你的天赋用在运动上?”

  他的问题令她困惑。“什么运动?”

  “我指的是对英战争。”

  帮助对英战争意味着有更多时间与莱理相处,她心想。“我需要做什么?”

  “塞斯和我会陪你去和我们的情报员会面,他们会把编成密码的情报给你牢记。”莱理告诉她。“然后我们把情报传送给另一个情报员,那个情报员再传送别的情报员。重点是,收到情报后不可以写下来,以免秘密落入敌人手中。”

  “那么传送情报给我和接收情报的情报员呢?”她问。“他们如何保密?”

  “世上不是只有你有超强的记忆力,但女人有这样的天赋确实不多见,因此你是在都市内传送情报的最佳人选。”

  “女人和男人一样聪明。”她略带不悦地说。

  莱理对她微笑。“你生日想要什么?”

  “你记得我的生日?”她惊喜地喊道。

  “我绝不会忘记像你十八岁生日这样重要的日子。你想要什么?”

  “一个吻。”她说,随即闭上眼睛。

  “淑女不会要求别人吻她。”

  她睁开眼睛。“我以为我是码头鼠。”

  他用手指轻指一下她的鼻头。“我有东西送你。”他站起来,从马背的鞍袋里翻找出一个包裹。

  包裹太大,不含是装订婚戒指,她心想。

  莱理再度在她身旁坐下,他把包裹递给她。“送你的。”

  芙蓉满眼爱慕地望着他。她不想打开礼物,她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打开来看看。”他说。

  她解开包裹的红色缎带,看到绣有繁星图案和金丝镶边的红色羊毛披肩时,她高兴得倒抽口气。

  “我会永远珍惜的。”她把披肩披到肩上。“谢谢你,莱理。”

  “那个吻呢?”他问。

  不需要再次邀请,芙蓉立刻闭上眼睛,噘起嘴唇。她感到他靠近,闻到他清新的气息。

  当他的唇落在她的脸颊上时,她感到大失所望。他的轻声低笑使她睁开眼睛。

  莱理站起来,伸手拉起她。在他的凝视下,她的手臂起了鸡皮疙瘩。

  “再见,我的小码头鼠。”莱理走开。

  芙蓉目送他牵着马走向黑石街。等他消失在视线之外,她循原路回到码头商家后方的巷子。她想要独自回味刚才那几分钟。裹着新披肩,她用手指拨弄十字架项链上的希腊字母。

  始与终,她心想,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最初和最后。

  没错,何莱理是她的真爱。他会跟她结婚,带她离开码头区。米迦会和他们在一起。

  一八一二年三月伦敦“一个月一千英镑的零用钱似乎少得可怜。”女人用丝绒般柔和的声音抱怨。

  已故的京洛斯公爵的次子石杰明,把黑眸转向站在身旁的金发美女。二十一岁的李薇菱不安地变换姿势,但毫不退缩地迎视他的目光。像所有的美女一样,她贪婪又肤浅。这些一点也不高贵的特质并不令杰明意外,他很清楚他将娶到什么样的妻子。

  “一千英镑强过什么都没有。”杰明直截了当地告诉她。

  当她张口想要争辩时,杰明举手示意她噤声。有母亲、两个阿姨和未来的大舅子波文顿伯爵在场,他不打算为了金钱或其他的任何事与她吵架。

  “失陪一下。”杰明说,瞥向其他人。“我们马上回来。”

  他轻柔而坚定地抓住未婚妻的手腕,强迫她走向客厅门口。如果他们的这第一塌架非吵不可,那也得在餐厅私下吵。

  杰明听到母亲在背后说:“天啊!我想替他们举办一场舞会,邀请所有的人来参加。如果他取消婚约,那我该怎么办?”

  “黛丝,别杞人忧天了。”朵娜阿姨说。“他渴望她。如果那个笨丫头善用她的魅力,她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别说得那么肯定,”诺拉阿姨反驳。“我觉得麻烦即将来临。要知道,他们的星座相仲克。”

  波文顿伯爵李瑞奇轻声低笑。“等我妹妹学会闭上嘴巴,他们就会琴瑟和鸣。你们有谁想要睹一睹他们商量的结果?”

  没有人对伯爵的问题做出回应。

  能够逃离他人的监视令杰明如释重负。被人当成不存在似地谈论着真是一大侮辱。他带着薇菱穿过走廊转进餐厅。

  他关上餐厅门,转身面对未婚妻。“坐下。”

  薇菱打量着宽敞气派的餐厅。中央是四十呎长的红木餐桌和红木餐椅,头上是两盏且大的水晶吊灯。当她走向桌首的扶手椅时,杰明阻止她。

  “那边。”他命令,指向长桌侧边的一张椅子,决心让她知道谁才是将来的一家之主。

  他不等她坐下就坐进桌首的扶手椅里。

  薇菱没吭声。她花了几分钟调整坐姿,然后抬起迷人的绿眸望向他。

  杰明乘机把她曲线诱人的胸部欣赏了一番。他真像朵娜阿姨说的那样渴望薇菱喝?不,他这辈子不曾渴望过任何人,这会儿也不打算首开先例。这件婚事只不过是一椿生意而已。

  决心不受任何女人控制,他拒绝对零用钱的问题让步。薇菱必须接受每个月一千英镑。

  那个价码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费事跟她结婚。他并不爱她,她也不爱他。

  李薇菱和他认识的大部分女人一样,只对他能给她什么感兴趣。拥有英国最大的航运公司之一,他有能力给予她想要的一切。但他拒绝让她对他发号施令。

  他想要跟她上床。这一点倒是实情。

  杰明猜他会向她求婚完全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该结婚了,而她似乎符合他所有的条件。拥有无懈可击的家世,李薇菱是个绝色美女。只可惜她太过肤浅。但话话回来,大部分的女人都是会说话、会走路的彩绘洋娃娃。除了衣服、首饰、金钱和头衔以外,女人似乎没有想过别的事。她们没有荣誉,没有忠诚,没有头脑。

  “一千英镑根本不够买衣服、皮革和首饰。”薇菱抱怨,噘嘴的模样十分可爱。

  “绝没有让你用零用钱支付生活必需品这种事。”杰明讽刺,但看出她听不懂。“我当然会替你购买生活所需的一切用品。”

  “哦,杰明,你该早点告诉我的。”薇菱的脸色豁然开朗。“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他宠溺地对她微笑。“非常漂亮的傻瓜。”

  薇菱恰好在这时脸红了?他不明白她怎么能每次都脸红或流泪得恰是时候。

  杰明在他们回到客厅后宣怖。“问题解决了。”

  “是我傻,误会了。”薇菱说。

  朵娜望向诺拉。“我还以为他们的星座相冲克。”

  “他们还没有结婚。”诺拉提醒她。

  “我一直希望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公爵未亡人说,责备地瞪妹妹一眼,然后转向薇菱说:“你会让我们帮忙,对不对?”

  “那当然,夫人阁下。”

  站在桌边的杰明拿起鹅毛笔交给薇菱。“签字吧,亲爱的。”

  薇菱立刻在婚约书上签名,然后把笔递向杰明。

  “接下来应该由你的哥哥签字,因为他是你的监护人。”杰明说,拖延着不肯先签名!

  因为他并不期待婚姻的喜乐。

  李瑞奇接过笔在婚约书上签名,速度比他的妹妹还快。然后他把笔递给未来的妹婿。

  手里握着笔,杰明倾身准备在文件上签字。客厅门在这时突然打开,吓了他一跳。他和其他人一样猛地转身。

  杰明二十五岁的堂弟石思隆快步走进客厅。匆匆向其他人点头之后,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杰明。他的眼神充满痛苦,脸上也没有惯常的笑容。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杰明问。“你们已经从美国回来了吗?修宇呢?”

  “他死了。”思隆表情凝重地说。

  杰明听到母亲惊骇的叫声,转身看到两给阿姨正把母亲扶到壁炉前的椅子里。

  “我一下船就赶来这里。”思隆说。“天啊,真希望报噩耗的人不是我。”

  “是意外吗?”杰明问。“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美国人把他当间谍吊死了。”思隆脱口而出,愤慨使他提高嗓门。

  杰明听到母亲的呻吟声从背后传来。“我劝过他不要去,但他不听。”他咆哮。“那些无耻的混蛋要我们派和平密使去,等他去了又把他吊死。”

  “非常遗憾。”思隆哽咽道。“他们把他吊死在波士顿广场,还在他的外套上别了一张纸,纸上写着‘英国间谍该死’。替他收尸太危险。”

  “美国人这样做是为了打击英国贵族。”杰明说,担心地瞥向默默哭泣的母亲。“京洛斯是英国最古老的爵衔之一。还有什没方法比处死第十三任京洛斯公爵更能打击士气?”

  “我向来不喜欢十三这个数字。”诺拉阿姨喃喃自语。

  “杰明,你现在是第十四任京洛斯公爵了。”薇菱说,引起众人的注意。

  “她说的对,阁下。”他的母亲首次开口。

  “天啊!”杰明用手指扒过黑发。“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波士顿以拥有美国最成功的情报员‘金芙蓉’自豪,这个‘金芙蓉’造成我们有许多情报员送命。”思隆说。

  杰明突然以狐疑的目光瞪着堂弟。“你为什么还活着?事情发生时,你在哪里?”他问。“为什么没有依照你自己提议的那样保护他?”

  “杰明,你怎么可以对家人说出如此残酷的话?”他的母亲责备。“我相信思隆已经够难过了。”

  “我为此深感自责。”思隆痛苦地说。“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让修宇独自外出。”

  “修宇的死不是你的错。”杰明冷静下来,伸手放在堂弟肩上。“石家现在只剩下你和我了,思隆。这个‘金芙蓉’则另当别论。”

  “你打算怎么办?”思隆问。

  杀兄之仇不能不报。杰明无论如何都要找那个殖民地的混蛋算帐。

  “我要把他的心脏挖出来喂狗。”杰明回答!然后转向其他人。“我要前往美国替修宇报仇,否则我无法继续我的人生。我可以向各位保证,‘金芙蓉’的死期屈指可数。”

  杰明瞥向母亲。知子莫若母的她知道反对也没有用,因此什么话也没说。

  “我跟你一起去。”思隆说。

  “我需要你留下来替我处理事务。”杰明说。

  “这件事我必须负一部分的责任。”思隆争辩。“你留下来,我去”

  杰明严峻的眼神使思隆猛然住口。

  “那我怎么办?”薇菱问。“我们的婚事怎么办?”她转向哥哥。“想想办法呀!”

  “别这么不通情理,薇菱。他刚刚失去他的兄长。”李瑞奇说。“即使留下来,他也得服丧。”

  “拖延婚事也无法使他的兄长死而复生。”薇菱像耍脾气的小孩子似地抱怨。“何况,现在只需要他在婚约书上签字就行了。”说到这儿,她突然哭了起来。

  麻木不仁的女人,杰明、心想,不悦地瞪着她。他低声咒骂着在婚约书上签下他的名字,然后不屑地扔下鹅毛笔。

  “失陪了。”他向其他人说。“我需要为美国之行做准备。”他转身走向客厅门。

  “那样合法吗?”他听到薇菱啜泣着问。

  “合法,薇菱。”瑞奇用忍耐的语气回答。

  运气好的话,她说不定会爱上思隆,杰明心想着爬上楼梯来到他三楼的卧室。当务之急是解决“金芙蓉”,然后才是解决薇菱。他无法和如此自私的女人共度余生。解除婚约应该不难,他会给她哥哥一大笔赔偿金。

  杰明把薇菱逐出脑海,把心思专注在‘金芙蓉’上。什么样的情报员会用那样的代号?

  有件事是他可以确定的‘金芙蓉’死定了。

  第二章

  一八一三年五月 波士顿

  “悬赏一千英镑捉拿我似乎太少了。”芙蓉说,凝视着传给她的小册子。

  “不是你。”塞斯纠正。“是‘金芙蓉’。”

  “随时随地谨言慎行。”何莱理告诉她。“当心隔墙有耳。”

  芙蓉环顾‘四风酒馆’空荡荡的厨房。“夜深了。”她从浓密的睫毛下瞟了他们两人一眼。“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暴露身分都不是明智之举。”莱理说。

  “莱理说的对。”塞斯说。“隐匿身分需要像呼吸一样自然。”

  “我尊重两位的智慧。”芙蓉淘气地微笑。“但我还是觉得那些英国人出那么少的赏金捉拿波士顿着名的情报员太侮辱人了。noriko P‘金芙蓉’至少也该值一万英镑。多少情报员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塞斯轻声低笑。“当心,妹妹。满招损,谦受益。”

  “那本小册子可不是拿来开玩笑的。”莱理望着她说。

  “在‘四风酒馆’的厨房里谈话很安全,出了那扇门则是危机四伏。”塞斯严肃起来。

  “有好几个人知道‘金芙蓉’的真实身分。”莱理说。“我往来没有见过这么差劲的保密工夫。”

  “没有忠贞爱国的美国人会出卖我。”芙蓉说。

  “你怎么分辨谁忠贞爱国,谁不忠贞爱国?”莱理问。

  芙蓉耸耸肩。她知道他们说的对,没有人会在上街时戴着牌子说自己是卖国贼。

  塞斯清清喉咙。“莱理和我认为‘金芙蓉’应该退隐一阵子。”

  “我们和联络人约好了明天晚上在‘盐狗酒馆’碰面。”芙蓉提醒他。“杜家人是忠贞爱国的美国人,绝不会出卖我。”

  “你信得过杜荷婷吗?”塞斯调侃她。“没有你挡路,她就可以顺利嫁给莱理了。”

  芙蓉红着脸瞟向莱理。看到波士顿最有价值的单身汉假装厌恶地瑟缩一下,使她格格地笑了起来。

  “我会乔装改扮。”她说。“何况,没有人真正知道‘金芙蓉’何时造访过他们。”

  “‘金芙蓉’明天晚上不会和联络人碰面。”莱理以不容反驳的语气说。

  “她会失踪到我们回来。”塞斯补充。

  “回来?”芙蓉惊讶地重复。

  莱理点头。“塞斯和我今晚就要离开波士顿去出任务。”

  “你们要去哪里?”

  “这个不能告诉你。”莱理说。

  “你们不信任我吗?”芙蓉气愤地问。

  “我们当然信任你,但我们发过誓要保密。”塞斯回答。

  只要任务迅速完成,她可以接受那一点。“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她问。

  莱理耸耸肩。

  “我们可能要去好几个月。”塞斯坦承。

  芙蓉惊讶地望着哥哥和他的朋友。他们怎么可以如此突兀地离开她?尤其是对她表白过爱意的莱理。他们当真指望“金芙蓉”退隐那么久的时间?

  “别冒险。”莱理警告,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我不在时别做傻事。”

  “我保证不冒险。”芙蓉勉为其难地承诺。

  莱理露出令她全身虚软的笑容,倾身亲吻一下她的脸颊,然后转向她的哥哥。“准备好了吗?”

  塞斯点头,从椅子里站起来。

  “你们现在就要走了?”她叫道。

  “在我们出去后把门锁好。”莱理叮咛。

  芙蓉起身送他们到厨房门口,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

  “谢谢你现在就想我。”莱理沙哑地低语,拉起她的手凑到唇边。“再见,吾爱。”

  “在你回来前,我会度日如年。”她告诉他。

  他把她拉进怀里,但没有吻她,而是说:“把门锁好。”

  芙蓉锁好门。她想要目送他们远去,但知道他们没看到她锁门绝不会离开。

  背靠着门板,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度过那些漫长孤单的日子。拨弄颈际的十字架项链,她后侮自己没有接受莱理上次的求婚。如果在战争开始前接受他的求婚,现在她就会住在烽火岗他的家。

  她没有接受他的求婚是有苦衷的。如果她生下一个像她弟弟那样的智障儿!莱理会怎么做?没错,他喜欢米迦,但米迦不是他的儿子。

  芙蓉爬上狭窄的楼梯来到她在酒馆楼上的房间。她知道她该停止担心那些她无法控制的事,她需要在莱理和塞斯不在时找些事来做。她真正需要的是让提早退隐的“金芙蓉”重返江湖。

  第二天,时间过得比跛脚的蜗牛爬得还要慢。她还要这样过多少天?到了傍晚时,芙蓉已经无聊得快要抓狂。她站在‘四风酒馆’的厨房门口凝视着一水之隔的‘盐狗酒馆’。情报员会在那里徒然地等待‘金芙蓉’。

  感觉到有人在附近,她瞥向左边。弟弟站在她身旁凝视着相同的方向。他看来跟她一样无聊。她张开嘴巴,打算叫他擦掉下巴的口水。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米迦抬起手用衣袖擦拭下巴。

  “你在看什么?”她问,仍然瞪着前方。

  “你在看什么?”他反问。

  “我先问的。”

  “我后问的。”

  芙蓉忍不住笑了出来。米迦对她咧嘴而笑。

  她突发奇想地倾身在他耳边说:“想不想探险?”

  米迦眼睛一亮。“哪种探险?”

  “秘密探险。”她低声说。

  米迦兴奋地点头,用手指抵住嘴唇,然后大声说:“不可以让人知道。”

  “上楼去帮我拿塞斯的旧裤子、衬衫和外套。别忘了皮带和帽子。”

  米迦跑上狭窄的楼梯,不一会儿就抱着衣物回到她身边。

  她接过衣物。“背过身去。”她命令。

  等弟弟转身后,她换上黑长裤、衬衫和外套,拉低帽沿遮住眼睛。

  “你看起来像男生。”米迦说。

  “我们要去‘盐狗酒馆’。”芙蓉受,带头往厨房门口走。“下巴擦擦。”

  米迦用衣袖擦拭下巴。“好了。”

  他们一起离开何氏码头,抵达黑石街时往南走。经过罗氏码头,在接近库氏码头时,放慢脚步。

  “这件事不是闹着玩的。”芙蓉告诉弟弟。“不要叫我的名字。懂不懂- ”

  米迦眯起眼睛。“我不笨。”

  “我只是想确定你能够保守秘密。”

  芙蓉压低帽沿,带着弟弟踏上库氏码头进入“盐狗酒馆”。他们穿过酒馆,在壁炉对面的一张桌边坐下,没有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当米迦抬手擦拭下巴时,她惊恐地僵住了。如果有人认出那熟悉的动作……

  她偷偷环顾休息室,好像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谢天谢地,杜荷婷今晚没在酒馆里帮忙。

  当芙蓉忙着当心被人认出来时,酒馆老板走向他们的桌子。杜科林往桌边一站,壮硕的身材使酒馆的其他客人看不到他们。他把一张纸条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她猛地抬头望向酒馆老板,他共谋似地对她眨眨眼。天啊!杜科林知道“金芙蓉”的身分吗?不只是那样,他还识破她的伪装。

  她看到纸条上的字时,倒抽了口气。当心英国蛮牛。

  她探头想要看到他背后的其他酒客。他跟着移动,继续用身体遮住她。

  “从厨房的门开。”杜科林低声说。“快点。”

  芙蓉点头。酒馆老板一离开,她立刻站起来。“跟我来,弟弟。”

  米迦擦掉下巴的口水。“我们要去哪”

  她警告地瞪他一眼,他立刻住口。

  她带着弟弟穿过酒馆走向厨房。不顾厨房帮手的惊讶目光,她直接走向酒馆后门。

  门在他们背后关上,芙蓉和弟弟站在“盐狗酒馆”后面的巷子里。夜色的笼罩带来安全感。芙蓉抬头望向满天繁星,深深吸口气。

  “我们为什么离开?”米迦问。

  “英国情报员在注意我。”她回答。“来吧!”

  她牵着弟弟的手走向黑石街。他们走了不到十步,她就被人从背后抓住。

  她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弟弟的名字。一只大手捂住她的日鼻使她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呼吸。

  不一会儿,她就眼前发黑地晕了过去。

  等她恢复意识时,芙蓉发现自己被毛毯包裹着,像一袋谷物似地被人扛在肩上、不停地碰撞着绑匪的背。她努力压抑恶心欲呕的感觉。

  她能想到的只有米迦。他逃掉了吗?如果弟弟因她的愚蠢而受伤,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她答应过母亲要保护米迦,现在却没有做到。

  她为什么不听塞斯和莱理的话?她应该相信他们的判断才对。

  碰撞加剧使她知道自己被扛下一道楼梯。碰撞停止,她感觉到自己被放到地上。背后响起开门声、包裹她的毛毯突然被扯掉。

  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瞪着一双黑色靴子,但无法确定它们是美国人或英国人的靴子。她的视线往上来到黑色紧身裤包裹的结实小腿,然后是细窄的腰部、宽厚的胸膛……

  她鼓起勇气把视线移向他的脸。傲慢的下颚,乌黑的眼睛和头发。帅得不得了。

  望着那对漆黑如夜的眼眸,芙蓉惊慌地心想:天啊,那个坏蛋是绅士……

  天啊,那个坏蛋是女孩,杰明心想,望着那对令人神魂颠倒的湛蓝眼眸。

  他朝男孩瞥一眼,然后把视线转回女孩脸上。他朝她耸起一道眉毛。“‘金芙蓉’,对吗?”

  “不,马克白夫人。”她回答,直视他的眼睛。

  “的确,你的手上沾满英国人的血。”杰明说。“我是”

  “英国蛮牛,对吗?”她打岔道。

  他冷笑一下。“那些有幸跟我上床的女人有时会那样叫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已经羞得满脸通红。他不记得自己上次看到女人害臊脸红是什么时候。但他还是无法相信一句性暗示就能使大名鼎鼎的美国情报员脸红。

  “我的弟弟呢?”她问。“如果你伤害他”

  “我在这儿。”男孩回答。

  杰明看到他的俘虏回头确认男孩安然无恙。他注意到她的表情在注视男孩时温柔起来,但在视线转回杰明脸上时,她又板起了脸。

  “我不知道你篇什么绑架我们。”她用讲道理的语气说,显然费了极大的自制力。“我们家很穷,付不出赎金。我劝你立刻放了我们。”

  杰明瞪视她片刻,企图使她失去镇定。“就像我刚才要说的,我是京洛斯公爵。”

  “真正的公爵吗?”男孩高声问。

  “米迦,别说话,让我来应付。”女孩命令。她瞥向男孩,然后出于习惯似地说:“舌头收进去,下巴擦擦。”

  杰明看到男孩用衣袖擦拭下巴,这才发觉男孩的智能有问题。

  女孩显然十分疼爱她的弟弟。她是不是为了养活弟弟才被迫为美国政府工作?是或不是都不重要。他的哥哥死了,她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你叫米迦?”杰明用友善的语气问男孩。

  “不要告诉他任何事。”女孩命令。

  男孩担心地瞥姊姊一眼,然后望向杰明说:“我叫霍米迦。”

  “几岁了?”杰明问。

  “八岁,但九月二十九日就要满九岁。”男孩说。“那天是望米迦勒节,芙蓉给我取的名字就是为了向他致敬。”他瞥向姊姊。“对不对,芙蓉?”不等她回答,他又转向杰明。

  “你知不知道天使长米迦勒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杰明微笑问。

  “把魔王赶出天堂。”

  “对,我记得那个故事。”杰明说,然后指指女孩。“芙蓉几岁?”

  “十八岁。”米迦回答。“我们有”

  “安静。”芙蓉说。

  男孩立刻闭起嘴巴。

  “你们有什么?”杰明追问。

  男孩用酷似姊姊的蓝眸望着他,然后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我应该叫你公爵吗?”

  杰明不认为男孩是故意以问题回答问题,也不打算纠正男孩对爵衔的误用。现在不是教导礼仪称谓的时候。

  “你可以叫我公爵。”杰明说。

  他站在门边的部下轻声低笑。米迦和芙蓉转头望向那个壮汉。

  “那个是谁?”米迦指着那个彪形大汉问。

  “他叫葛登肯,他替我工作。”杰明回答。“有没有坐船出海过?”他问男孩。

  “我们不会跟你去任何地方。”芙蓉说。

  “闭嘴。”杰明说。“你现在是我的囚犯,必须照我的话做。”

  “别那样对芙蓉说话。”米迦说。“你会惹火她,到时你就倒霉了。”

  “是吗?”杰明瞥向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孩。“你怕她?”

  “我什么都不怕。”男孩挺起胸膛夸口道。“你要用你的小船载我们出海?”

  “这是一艘大船。”女孩告诉她弟弟。

  “芙蓉,公爵叫你闭嘴。”米迦说。“我认为他生起气来一定比你更吓人。”

  “我要带你和芙蓉到英国去。”杰明告诉男孩。

  “快乐的老英国?”

  杰明点头。“正是。”

  “你认不认识罗宾汉?”

  “谁?”

  “罗宾汉和他的好汉们。”米迦说明。“芙蓉跟我说过他们的故事。罗宾汉和他的好漠们住在舍伍德森林,诺丁汉郡长老是想抓到他们。玛丽安为他们充当间谍。”听到间谍两个字,杰明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这对姊弟出人意料地天真有趣,害他差点忘了替哥哥报仇的事。

  “我没有见过那个人。”杰明粗声道。

  “噢。”男孩听来大失所望。他真以需英国有罗宾汉这号人物吗?

  “我想要私下和芙蓉谈谈。”杰明对男孩说。“跟登肯去,他会给你束西喝,让你睡在他的舱房。”

  “你不能分开我们。”芙蓉喊道。“你应该看得出来他需要我。”

  “登肯会好好照顾他。”杰明打开舱房房门。“看好男孩。”他吩咐部下。“保护他的安全。”

  “遵命,阁下。”

  “他的名字叫阁下?”米迦大声问,跟着苏格兰壮汉走出舱房。“他要我叫他公爵。”

  杰明努力忍住大笑的冲动。他缓缓关上门,准备面对害死哥哥的凶手。这时他感觉到冰冷的金属抵着他的颈背。

  那个小贱人有匕首。他以为他的部下已经没收了她的武器,看来他得斥责登肯的粗心大意。不过他得先缴女孩的械。

  “别动,否则我会刺穿你的喉咙。”芙蓉恐吓道。

  “没有客人会用匕首对付她的主人。”杰明和蔼可亲地说。只要能使她继续说话,他就有机会缴她的械,而不使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受伤。

  “你不是我的主人。”她厉声道。

  “我接受指正。”他以含笑的语气回答。“你会叫我什么?”

  “撒旦之子。”她轻蔑地回答。“拜托,别逼我进一步侮辱你。”

  “现在我任凭你摆布了,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她老实回答,再度令他意外。“我需要想一想。”

  “我们不能一直站在这里。”

  “安静。”她有点气急败坏地命令。

  杰明等待着。他不想吓到她而使她意外刺伤他,他已经看出她没有蓄意杀人的能耐。

  她离他很近,他可以闻到她淡淡的幽香。那股似有若无的香味悄悄包围住他,使他想要亲吻她的每寸肌肤,从她的乳沟吻起。

  天啊!害死哥哥的凶手用匕首抵着他的脖子,他的裤挡里却起了反应。他一定是疯了。

  “如果我拿东西给你,你会用右手拿着吗?”她突然问。

  他不敢相信他的耳朵,这个丫头比薇菱还要蠢。

  “怎么样?”

  “没问题。”

  “等一下我叫你转的时候,慢慢地向右转过来面对我。”她说。

  他这才领悟这个丫头比他想像中聪明多了。她想要防止他用右手攻击她。

  “现在慢慢地转过来。”她命令。

  他慢慢地向右转,等面对着她时,挥出左手击中她的右颊。

  她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上,匕首从她的手里滑出去,落在几尺外的地板上。

  “你应该趁有机会时刺穿我的喉咙。”他捡起她的匕首。“拖延只会误事。”

  “下次我会记住。”她捂着红肿的脸颊说。“你骗我。你是左撇子。”

  “两手都善用。”他扯掉她的靴子,看到她绑在左小腿上的刀鞘。“没有良家妇女会把匕首绑在腿上。”

  “没有正人君子会绑架良家妇女。”她反唇相稽。

  “你该不会误以为我是正人君子吧?”他问。“身上还有别的武器吗?老实回答我。如果被迫再次缴你的械,我只好把你按在腿上打你的屁股了。”

  “放,放肆。”她气得结吧道。

  “快说,还有没有武器?”

  “没有。”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他瞪着她问。

  “骗人的是你,不是我。”她傲慢地说。

  他随即跪下来用单手抓住她的两只手腕固定在她的头顶上,然后开始搜她的身,从他想要亲吻的乳沟开始。

  “不要!”她在他的触摸下拚命扭动挣扎。

  “别乱动,否则你还有苦头吃。”他恐吓。

  当她不再扭动时,他继续搜查。他的手掌滑过她的乳房,来到她的腋下,然后伸到她的两腿之间。他可以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他的抚触下颤抖,但她担心他会做出更可怕的事而保持静止不动。凝视着那对勾魂蓝眸,他在其中看到恐惧和迷惑。

  没有摸到武器!他站起来。“难得女人说了实话。”

  “英国猪!”她坐起来,急忙往后退开。“你怎么可以那样对我。”

  要不是她出言不逊,他会为她女王似的态度鼓掌。“当心。”他警告。“我可以剥光你的衣服仔仔细细地再搜查一遍。”

  这时她做了他最料想不到的事。她突然哭了起来。

  杰明讨厌女人做作的眼泪。但坐在地上的这个女孩哭得一点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实在可惜,他心想。他刚刚开始尊敬她鲁莽的勇敢。她这一哭可把他的敬意全哭跑了。

  “真要命。”他咕哝。

  他气冲冲地走出舱房,砰地一声关门上锁。他沿着狭窄的甬道走着,准备到甲板上去透透气。他的背后传来砰砰的打门声。

  “放我出去,混蛋!”他的囚犯踢着房门大喊。“听到没有,蠢货?”

  更多砰砰声,然后是“哎哟……”

  杰明仰头大笑。他的俘虏自食恶果了。

  来到上层甲板后,他的心情起了变化。夜空中明亮的繁星,海洋上清新的空气,船身随着波浪的摆动,现在都使他的情绪得到安抚。

  即使是为了替哥哥报仇,杀害女人仍然是他做不来的事。他该怎么处置她-使她在战争期间起不了作用似乎是唯一的作法。但那算哪门子的惩罚?

  美国政府为什么信任她?女人都是靠不住的。但那个有着乌黑秀发和湛蓝明眸的女孩和他认识的任何女性都不一样。x 他的唇角浮起一抹笑意。想想看,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孩竟敢用匕首威胁他。返回英国的旅程一定会很有意思。

  他突然离开上层甲板,回到下层甲板。男孩会告诉他关于他姊姊的一切,到时他就会知道如何处置她。

  杰明没有敲门就走进他隔壁的舱房。葛登肯不仅是他的侍从,也是他的亲信。每次坐船旅行,杰明都会坚持登肯得到高级船员般的特殊待遇。

  进入舱房后,杰明看到八岁男童躺在登肯替他架设的吊床晃来晃去。苏格兰壮汉正开始讲述他租先的英勇事迹。

  “替男孩拿点吃的来。”杰明下令。

  登肯点头离开舱房。

  “今晚过得很刺激,对不对?”杰明说,望着男孩眼角微斜的蓝眸。

  “我从来没有被掳过。”米迦说。“你们会不会逼芙蓉和我走跳板吗?”

  “我们把跳板留在英国忘了带来。”杰明回答。男孩失望的表情使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说说你们在波士顿生活。”

  “你想要知道什么?”

  “你们住在哪里?靠什么生活?”

  “我们的父亲在何氏码头开了一家‘四风酒馆’。我们住在楼上。”

  原来女孩是码头鼠,杰明心想。难怪她会使用匕首。

  “喜欢住在那里吗?”杰明问。

  令他意外的是,男孩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喜欢?”

  “别人不喜欢我。”他回答。“他们总是捉弄我。”

  “别人是谁?”

  “别的小孩子。”

  “他们为什么不喜欢你?”

  米迦倾身挨近他,透露秘密似地说:“因为我不一样。”

  杰明替他难过。所有的男孩都至少需要一个朋友。“怎么个不一样法?”他明知故问。

  米迦耸耸肩。“我生下来就和别人不一样。芙蓉说我很特别,但我想要和别人一样。”

  杰明伸手轻拍男孩的肩膀。他的智能不足使他与众不同,但显然没有笨到不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你不会伤害芙蓉吧?”米迦改变话题。“要知道,她只是个女生。”

  “我绝不会害女生。”杰明向他保证。

  米迦再度挨近他低声说:“芙蓉以为她在保护我,其实是我在保护她,但别告诉她。”

  “我不会说的。”

  “你有姊妹吗?”

  怎么变他受到盘问了?也许男孩不像表面上看来智能不足。

  “我有个哥哥,但不久前死了。”杰明回答。

  “我的母亲也死了。”米迦说。“死是生的一部分吗?”

  杰明点头。“我很好奇美国政府怎么会用女孩子当情报员。你的姊姊替他们做什么?”

  “她有记忆力。”米迦骄傲地说。“芙蓉看过就记住。没有人比芙蓉更厉害。”

  杰明点头,但男孩的解释令他大惑不解。看来这件事需要他亲自调查。

  “登肯马上就会回来。”他走向舱房门。

  “晚安,公爵。”

  杰明朝他眨眨眼。“晚安,米迦。”

  男孩说他姊姊有说记忆是什么意思?杰明停在自己的舱房外思索着。眼前更重要的是,那个丫头对于和他共住一间舱房和共睡一张床,会有什么反应?

  也许他应该把她关在

  他摇摇头。为什么要剥夺旅途中的乐趣呢?

  走进舱房,杰明看到他的俘虏在地板上。她的头靠在床边,双眼睡着似地紧闭着,看起来很不舒服。

  她只是在装睡,他微笑着心想。真的越来越有趣了。他要怎样吓得她不再装睡?

  他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努力装睡。他知道她一定很好奇他在做什么。

  强忍着笑,他往前走向她。他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舱房里显得格外大声。床在他坐下时,嘎吱作响。他等待着她的反应,但她还是头靠着床,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地板上。

  她要像大白痴似地一直坐在那里吗?

  第三章

  他要像大白痴似地一直坐在那里吗?芙蓉纳闷着,持续的静默开始使她心慌。她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偷看。发现他的腿近得她张口就可以咬到时,她差点晕过去。守护天使啊,她该怎么办?逃跑还是留在原地?

  他的靴子被脱下来扔到旁边。芙蓉抬起视线,公爵正在解衬衫的钮扣。

  “别再碰钮扣了。”她大叫,跳起来冲向房间另一头。

  公爵露出笑容,好像觉得她的激烈反应很有趣。

  芙蓉感到两颊发烫。她想像得出她的脸有多红。

  “你指望我穿着衣服睡觉吗?”他问。

  “我指望你到别处睡。”

  他上下打量她。“恕难照办。”

  “无赖。”

  “你应该称呼我为阁下才对。”他说。“我想你不能奢望殖民地居民懂得礼仪规矩。”

  “我不是殖民地居民。我们美国人赢了那场站争,记得吗?还有,我爱怎么叫你就怎么叫你。”

  公爵眯起黑眸,从床缘站起来。

  “阁下。”她连忙说。

  “你的弟弟比你可爱多了。”他说。

  “他在哪里?”她问。“我要见他。”

  “也许明天吧。如果你够乖。”

  他又坐到床上。交抱着双臂端详她。“你怕不怕我?”

  “当然不怕。”

  “一点点都没有?”

  她轻蔑地看他一眼,抬头挺胸地站着。“懦夫在咽气之前要死许多次,”她高傲地说。

  “勇者只经历一次死亡。”

  “码头鼠会引用莎士比亚作品?”他摇摇头,显然不相信她看得懂文学名着。“‘凯撒大帝’,对吗?”

  气他瞧不起人,她直视他的眼睛,以挑衅的语气说:“第二幕第二场第三十二行。”

  他沈默良久,最后似乎认定她是在唬他。他滑下床,走向嵌壁式的小书橱,找到“莎士比亚全集”,坐到桌前翻动书页,用食指找寻她引用的文句。

  他突然抬起头,惊讶地瞪着她。

  芙蓉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x 他的表情说明他认为她是怪胎。天啊!她为什么要炫耀她的天赋?现在他不仅知道她为什么当情报员,还知道她有多怪异。

  她为什么不能被生成优秀的厨师或裁缝?她跟自己所认识的女人都不一样,就像她弟弟不同于别的孩童。

  “你是怎么做到的?”杰明问。

  她耸耸肩,望向别处。

  “我会在我们抵达英国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他说。

  她疲倦地叹口气。“我不会告诉你的。”

  他合起书,打个呵欠,伸个懒腰。“时候不早了,上床睡觉吧。”

  “我才不要跟你一起睡。”

  “难道你宁愿跟我的船员一起睡吗?”

  她不屑于回答,把视线转向床铺。“那张床只睡得下一个人。”

  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气死人的促狭笑容。“我们可以挤一挤。”

  “我宁愿跟毒蛇挤。”

  “说话小心点,如果你明天想看到你的弟弟。”

  “那我睡在这里。”她往地板上一坐。“给我一条毯子。”

  “你会生病的,但我不会良心不安。”他说。“相信我,你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她不知道她该觉得生气或宽慰。“话常说,意难真。”她不假思索地说。“‘亨利四世’第二部第三幕第一场第二六八行。”

  他吃惊得目瞪口呆,但没有去求证她是否正确。几秒钟后,他的表情恢复正常。

  “很好。上床吧!”

  她张嘴准备拒绝,但他似乎看出她的意图。

  “赶快上床。”他以不容违抗的语气命令。

  她看出激怒他绝非上策,于是从地板上站起来走向床铺。“好吧,只要你穿着衣服。”

  他点头。

  她穿着全部的衣服爬上床,拉起毛毯盖住身髓。她背对着他,面对着舱壁。他在她身旁躺下时,床嘎吱作响。

  “我不会侵犯你可疑的贞操。”他说。

  可疑的贞操?她猛地坐起来。u 即使在黑暗中,她仍然可以看到他那气死人的笑容。“你竟敢暗示我不纯洁?”她气呼呼地说。“你才是沾污处女的人。”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需要霸王硬上弓。”

  “自道好,烂稻草。”她讽刺。

  他没有勃然大怒,只是说:“睡觉吧!”然后就翻身背对她。

  她躺回床上,再度面对着舱壁。

  她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受这种惩罚?莱理和塞斯回到波士顿发现她失踪时,会有什么反应?莱理还会愿意娶她吗?如果不,她要怎么保护米迦呢?

  “芙蓉?”公爵打破沈默说。

  “什么事?”

  “这是我唯一一次穿衣服睡觉。”

  她累得没力气跟他争执。“这件事明天再谈。”

  “没什么好谈的。”他说。

  “我说了明天再谈。”不管你喜不喜欢,她心想。

  他没有回答。

  几分钟默默过去。

  “芙蓉?”

  “又怎么了?”她掩饰不了声音中的恼怒。

  “叫我杰明。”他说。“那是我的名字。”

  “不用,谢谢,阁下。”

  “我命令你叫我杰明。”

  “晚安,杰明。”

  “这还差不多。”

  “你向来都像这样非说最后一句话不可吗?”她问。

  “是的。”

  她忍不住微笑起来。她听到他的呼吸变均匀,感觉到他睡着了。

  她却难以入眠。由于床上的空间狭小,她只好在心里辗转反侧。

  逃跑跃入她的脑海。她能逃到哪里去?他们在汪洋大海上。何况,她还有弟弟得顾虑。

  她不能冒险使他身陷险境。

  逃跑是不可能的。n 她必须说服公爵把船掉头开回美国。她如何才能说服他?还有,他为什么要绑架她?

  公爵闻起来像高山石楠,她在快睡着时,心想。她喜欢那种味道……

  “天啊,你是真的。”芙蓉在翌日早晨睁开眼睛时呻吟。“我还以为我是在作恶萝。”

  公爵坐在桌边,看来帅得让人受不了。

  她发现他在看她。难为情使她粉颊微红。他的凝视让她全身发熟。

  他缓缓露出微笑。

  她朝他瘪嘴以示愤怒、轻蔑。

  “希望你不要那样做。”杰明和气地说。“如果你的脸上老是挂着那种表情,你的人生就毁了。”

  “你绑架我时,我的人生就已经毁了。”她直视着他说。

  “你的未来不可能那么黯淡。”他说。“凭你的聪明才智,做任何事都能成功。”

  他在侮辱她吗?l 芙蓉凡事都往坏处想,但没有人,尤其是杜荷婷,会用这么好听的话侮辱她。谩骂是波士顿码头区的居民互相攻击的武器。虚伪客套一定是英国贵族的作风。

  “无话可说吗?”他从椅子里站起来。

  她在床上往后退。

  “别紧张。我不是要靠近你。”他说。

  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把表放在桌上,然后往房门走。“给你十五分钟。厕所在那边。”

  芙蓉忍不住难为情地倒抽了口气,但他不予理会。“十五分钟。”他在关门前提醒她。

  房门一关上,她立刻掀开毛毯跳下床。o 她冲向房门,但在中途猛然止步。在内急和逃跑的渴望之间挣扎,她来回看着房门和厕所。最后向急赢了。

  几分钟后,她快步穿过舱房,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但没有听到外面有任何动静。她伸手握住门把,盘算着该如何逃跑。

  她需要先找到米迦和躲在船上的某个地方,然后从藏身处溜出来盗取武器。最有效的当然是枪,但她不会用枪,v 所以锋利的匕首就会很好用。有了武器后,她就可以挟持公爵,逼他把船开回波士顿。然后他可以坐着挨到战争结束。

  打定主意后,芙蓉打开房门,惊叫一声。

  公爵站在门外,脸上挂着那气死人的笑容,用他一八三公分高的身躯挡住她的去路。

  “十分钟。”他说。

  可恶,芙蓉暗骂,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她背靠着门板,等呼吸和心跳恢复正常。公爵从门外传来的笑声使她更加心慌意乱。

  “还有九分钟。”她听到他喊。

  “你的心肝比你的头发和眼睛还要黑。”她沮丧地怒骂。“上吊去吧!”

  门外突然寂静无声。公爵再度门口时,声音中毫无笑意。“没错,我们之间是有人该被吊死。”

  她听到他走开。他为什么把英国间碟得到应得的惩罚视为私人恩怨?公爵显然有乱发脾气的毛病。一定e 是英国贵族近亲婚配太频繁的结果。

  愤怒消失令她感到疲累。她洗好脸,坐在桌边等待。

  自从昨晚来到后,她第一次有机会好好打量这间舱房。她没有坐过船,但舱房里的陈设在她看来很豪华,比她在酒馆楼上的小房间舒适多了。京洛斯公爵显然很有钱。

  房门打开,公爵走进来。他的侍从端着食物跟在后面。他微笑着在她的对面坐下,她看出他的脾气发完了。

  登肯把托盘放在桌上。当他把盘子摆在她的面前时,芙蓉对他露出甜美的笑容。

  长相凶狠的苏格兰汉竟然脸红了。

  “你可以下去了。”公爵对他的侍从说。

  “我要见我的弟弟。”芙蓉在苏格兰壮汉离开后说。

  “早餐后再说。”杰明以愉快的语气说。

  “你什么时候才要放了我们?”

  “你们随时都可以离开。”他露出他那气死人的笑容。“不幸的是,你们无处可去。”

  “我讨厌自鸣得意的男人。”她讥讽道。

  “我讨厌冷嘲热讽的女人。”他回嘴。

  “我没有冷嘲热讽。”

  他耸起一道黑眉。“那你刚才在做什么?”

  “只是在表现我的不悦。”

  杰明大笑。“吃早餐吧,丫头。跟我斗嘴需要体力。”

  她知道多说无益。他存心折磨她。她拿起叉子开始吃炒蛋、煎饼和香肠。

  “你的胃口不错。”

  她抬眼望向他。“什么意思?”她狐疑地问。

  “我认识的女人大都吃得很少。”

  她脸红了,觉得自己像是违反了某种她不知道的礼仪。“你的妻子一定很娇小”

  “我还没有结婚。”

  “那么你的未婚妻”

  “我还没有订婚。”

  她再度羞红了脸,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吃早餐。

  她徙低垂的眉睫下偷看公爵一眼。他真的很帅,黑发黑眸使他带有危险的气息。杜荷婷一定会立刻喜欢上他。

  撇开他绑架他们和会乱发脾气不说,公爵对她和她弟弟其实相当不错。如果他想要杀她或强暴她,昨晚就可以动手了。

  “你的全名叫什么?”杰明聊天似地问。

  “你呢?”

  “我先问的。”

  她点头。“我叫霍芙蓉。”

  “我是第十四任京洛斯公爵石杰明。”他自我介绍。

  “我原本可以说很荣幸认识你,但我从不说慌。”

  “真令人耳目一新。”

  “我请求你把船掉头送我回家。”她说,急切使她倾身向一即。

  “你的袖子碰到炒蛋了。”他说,看到她连忙退后时,忍不住微笑。“返回波士顿是不可能的,因为放了你太危险。对了,你一向穿男生的衣服吗?”

  “当然不是。”她回答。“昨晚我是在伪装。”

  “你不能同一套衣服穿一个月,待会儿我会找别的衣服给你和你弟弟。”

  “我什么时候可以和我弟弟见面?”

  “等我说可以的时候。”

  “那会是什么时候?”她沮丧地问。

  “还没有决定。”杰明靠在椅背上深深打量她一眼。“谈谈你和你在波士顿的生活。”

  “必须说应酬话的是客人,不是俘虏。”“迁就我一下。”他以不容违抗的语气说。

  “我在波士顿出生长大。我的父亲在那里经营酒馆。我们住在酒馆楼上。”

  “我们是谁?”

  “我的父亲、同父累母的哥哥、米迦和我。”

  “你的母亲呢?”

  “生米迦时死了。”

  杰明点头。“所以你是姊兼母职。”

  “大概吧!”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她单调乏味的平民生活感兴趣。

  “你怎么会成为‘金芙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装蒜,丫头。”

  芙蓉认命地叹口气。“我的未婚夫招募我。”

  他面露惊讶。“你有未婚夫?”

  “对。等他追上我们时,他会赤手空拳地扯断你的手脚,把你的内脏挖出来。”

  “别说了,你会害我作恶梦。”杰明举起双手。“他叫什么名字?”

  芙蓉转开视线,拒绝回答。

  杰明站起来。“我的侍从待会儿会来收盘子。别再耍花招了。”

  “我要如何打发时间。”

  “看看‘莎士比亚全集’吧!”他把放在桌上的书推向她。

  “看过了。”

  他眉头一皱,然后从书橱里拿来另一本书放在她面前。“‘圣经’呢?”

  “也看过了。”

  “新约和旧约都看过?”

  她点头。“要不要我背给你听?”

  “米迦说你有记忆力就是这个意思吗?”他问。

  她耸耸肩。“我不会马上忘了你。”

  他斜倚在桌边露出微笑。“我令你难忘吗?”

  两人间的距离令她心神不宁。她站起来走到舷窗边往外看。

  “我还在等你回答。”

  她猛地转身面对他。“英国出生,英国长大;身体强壮,心智愚钝。”

  他放声大笑。“我的心智如何愚钝?”

  “你会突然乱发脾气。当然啦,我认识你不久,不知道你还有哪些怪癖。”

  “没想到美国人如此逗趣。”他走向房门。“书橱里的书随你看。”

  没有他,舱房显得空荡荡的。时间慢吞吞地过去。登肯送午餐来。

  “我的弟弟在哪里?”芙蓉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他?”

  “你的弟弟在甲板上和公爵在一起。”登肯回答。“他很开心。”

  “公爵还是我弟弟?”她嘲讽道。

  登肯瞪她一眼。“请用餐。”他离开舱房。

  芙蓉吃完午餐,把椅子拖到舷窗边看圣经,希望上帝会告诉她脱困之道。

  开门声吵醒正在打瞌睡的芙蓉。她睁开眼睛,发现已经是傍晚了。

  杰明把一堆衣服放到她腿上。“换衣服。我马上回来。”

  “你要去哪里?”她睡意未消地问。

  “我不必向任何人交代任何事,霍小姐。”杰明说。“但这次破例告诉你。我要拿船长的小厮敬赠的衣服给你弟弟换。”他说完就走出舱房。

  芙蓉检视腿上的衣服。男孩的黑色紧身裤、白衬衫和黑色无袖短外套。它们显然也是船长的小厮敬赠。那个可怜的孩子还有没有衣服可穿?

  她起身到屏风后换衣服。男孩的紧身裤有点紧,但还不至于不舒服。衬衫太薄,但外套可以遮住她的胸部。房门打开时,她正好从屏风后走出来。

  “米迦。”她奔向她弟弟。

  “公爵拿新衣服给我,”米迦拥抱她一下。“但我要留到明天穿。”

  “他真体贴。”她说。“下巴擦擦,弟弟。”

  米迦用衣袖擦掉口水。“我他妈的玩得好开心。”

  她吃惊地瞪着他。“别再让我听到你说粗话。”她斥责他。

  “我的船员都说粗话。”米迦说。“厨子有只红眼睛的小白猪,我明天还要跟他玩。”

  “听来很好玩。”她说。“坐下来跟我一起吃晚餐。”

  “不行,姊。我要跟我的船员一起吃。米迦转身走出舱房。

  芙蓉惊讶地望着弟弟的背影。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生气勃勃和快乐。她把视线转向走进舱门的公爵。

  “你的部下会不会嘲弄他?”她问。

  “他们还没有那样做过。”杰明回答。“大副下午都在教他打绳结。”

  登肯走进来,把晚餐放到桌上后就悄悄离开。

  “吃饭吧。”杰明说。

  芙蓉在桌边坐下。晚餐有猪肉馅饼、面包和麦酒。杰明切了一块馅饼放到她的盘子里。

  “我喜欢吃猪肉,尤其是烤的。”他亲切地闲聊道。

  她望向他的黑眸。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和蔼可亲,但决定不妨利用一下他的好心情。

  “你为什么绑架我和我弟弟?”她问。“你有时把战争说得像是你我的私人恩怨。”

  “这件事待会儿再谈。”他回答。“要知道,如果你是男人,你现在已经死了。”

  “现在谈。”她恼怒地坚持。“如果我是男人,死的会是你,而不是我。”

  他又露出那种气死人的笑容,好像她什么话都没说过。她突然站起来走到舷窗前凝视夜色。公爵的心肝像夜色一样黑,她生气地心想。

  “你使性子的模样很有趣。”杰明用充满笑意的声音说。“那条紧身裤使你的臀部看来格外迷人。”

  她猛地转身,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他离她只有几寸,她不得不仰起头才能正视他的脸。

  “你杀死了我的哥哥。”他平静地说。

  他的指控令她震惊。“你绑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根本没有见过你的哥哥。”

  “你是不是‘金芙蓉’?”他问。

  她点头承认。

  “那么我的哥哥就是被你害死的。”

  “我从来没有害死过任何人。”她喊道。

  他逼近她。“如果你的未婚夫爱你,他就会保护你,不让你插手男人的事。”

  “男人的事?”

  “战争、诡计和政治。”

  “我的未婚夫非常爱我,对我的能力有信心。”她努力义愤填膺地说。“他爱我多年。

  战争一结束,我们就要结婚,到时米迦会和我们一起住在烽火岗。我们三个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杰明冷笑。“现实世界里没有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这种事。还有,你为什么想在婚俊和你弟弟一起住?相爱的人大多想单独在一起。”

  猴子,猴子。流口水,斜眼角的猴子!

  想起弟弟受到的嘲弄,芙蓉就怒不可遏。“别的小孩子对他很坏。”她脱口而出,然后深吸口气,以较镇定的语气说:“我的未婚夫有稳固的经济基础。米迦再也不会听到那些残酷的小孩子嘲笑他。”

  “你想要嫁给这个男性典范是因为你爱他?”他直视她的眼睛问。“还是因为他有能力保护你的弟弟?”

  他的追问令她吃了一惊。她不自在地转开视线。她不知道自己答不答得出来。她对莱理的爱有几分是出于她的真心,又有几分是出于想要保护米迦的希望?担心自己生下米迦那样的孩子是她的另一个烦脑。

  “那个人没有自尊吗?”杰明说。“我不会想要你为了保护弟弟而嫁给我。”

  “我死也不会嫁给你!”芙蓉说。“所以你不必担那个心。”

  他露出那气死人的慵懒笑容,但他说的话更加气人。

  “我可以使你爱我。”他吹嘘道。“没错,我可以使你爱上我……就像这样。”他在她面前弹一下指头。

  她翻个白眼。“拜托,少来!”

  她还来不及说完,杰明已经把她拉进怀里。她直视他的黑眸。他的脸越靠越近,直到他的唇轻落在她的唇上。她闭起眼睛,屈服在他从容不迫的挑逗下。他的舌尖说服她的唇瓣为他开启,她本能地搂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身体。

  从未体验过的美妙感觉使她颤抖。她热烈地回应他的吻,大胆地迎战他探入她口中的舌尖。她年轻的身体仿佛着火一般,两腿之间的私处因欲望而悸动,乳头因渴望挪摸而硬挺。

  他的手伸进她的衬衫里爱抚她的乳头,她渐渐迷失在欲望的漩涡里。她听到远方传来一个女人愉悦的呻吟、呻吟声使她恢复一丝清醒- 也使她恍然大悟那个女人就是她自己。

  她推开他的手,茫然地凝视着他闪闪发亮的黑眸。接着她举起手狠狠掴了他一耳光。

  杰明用身体把她压在墙上。“就像……这样。”他重复,然后在她面前弹一下指头。

  “我的未婚夫会杀了你。”

  他把手掌贴在她头部两侧的墙上。“在你爱上我之前或之后?”

  “我会很乐意亲手杀了你。”她虚张声势地恐吓。“我打算一有机会就动手。”

  “你打算恐嗷我到死喝?”他问,然后突兀地转身走向床尾的衣物箱,翻出一件衬衫扔到床上。“穿那个睡觉。给你十五分钟。”他走向房门,顺手带走他的那盘馅饼。

  芙容勃然大怒。那个英国恶魔不仅绑架了她,现在还嘲笑她。

  她不假思索地脱下靴子朝他砸去,靴子不偏不倚地击中他肩胛骨之间的背。

  他猛地转身朝她走出两步,脸上的表情十分吓人,使她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疯了。

  “对不起。”她连忙道歉,抵挡似地伸出手臂。“我不是故意的。”

  “等我回来再来讨论你的行为。”他以威胁的语气说。“十分钟。”他走出房门。

  第四章

  那个野丫头打了他。

  杰明既生气又不敢置信地穿退狭窄的两道走向甲板。那个可恶的小码头鼠竟敢做其他人不敢做的事。平时他只要皱个眉头就能吓得部下脸色发白,那个女孩却一有机会就反抗他。

  她哪来的胆量?

  或者该说是勇气,他心想,唇边浮起一抹笑意。如果她反抗的不是他,他说不定会拍她的背夸她做得好。

  杰明站在甲板上仰望星空。算算差不多过了十五分钟,他深吸口气,准备再度迎战。他好久没有这么关心了。薇菱对他毫无挑战性可言。

  他知道这个来自波士顿码头区的女孩终究不会是他的对手,但他不得不承认她很努力地在反抗他。

  停在的房门外,他猜想着她在房里做什么。她在想什么- 怕不怕他回到舱房?

  转念至此,他不禁苦笑。他勇敢的俘虏似乎天不怕地不怕。至少他的小码头鼠装出很勇敢的样子。

  他的小码头鼠?他何时开始视她为己有了?房里的女孩只是暂时属于他。忘记那个事实会惹出麻烦来。

  杰明开门走进舱房,眼前的景象使他微笑。com 芙蓉穿着他的大衬衫和一双长统袜坐在桌边看圣经。她的眼睛盯着书,但他知道她知道他回来了。

  他言不发地拿了一瓶威士忌和两个玻璃杯在她对面坐下。她还是不理会他。他倒了两杯威士忌,把他的那杯一口灌下,然后把另一杯推到她的面前。

  这时她才抬头看他。“不,谢谢。”她说,然后又低头看书。

  “白兰地?”

  “我不喜激烈酒。”她头也不抬地说。

  “我的烈酒或所有的烈酒?”

  她望向他。“我对烈酒向来没兴趣。”

  他耸起一道浓眉。“你的父亲开酒馆。”

  “端酒的不必会喝酒。”

  “了解。”

  她又把注意力转回圣经上。他喝掉她的那杯威士忌,然后靠在椅背上凝视她。

  几分钟在寂静中过去。

  他发现她的阅读速度快得惊人。当她像是感觉到他的注视而抬眼瞥向他时,他朝她咧嘴而笑。她没有回以笑容,而是再度低头看书。

  看到她开始坐立不安时,他满意地倒了一杯威士忌大口喝下。他正开始倒另一杯时,她开口说话了。

  “你打算喝醉吗?”

  “不关你的屁事,甜心。”他回答。

  她耸起一道柳眉。“说粗话是缺乏词汇的证明,杰明。”

  “对绑架者说教是缺乏常识的证明。”

  “别威胁我了,阁下。你吓唬不了我的。”

  “你在看什么?”他问。

  “上帝毁灭所多玛和蛾摩拉。”她回答。“沈溺于喝酒使它们走上灭亡之路。”

  他放声大笑,他可爱的俘虏也忍不住微笑起来。“我就知道我可以使你露出笑容。”他说。“希望你没有那样教训你父亲的客人。”

  “当然没有。”她的笑容更深。“我可不想三餐不继、露宿街头。”

  “我懂你的意思。”

  她单手托着下巴打量他。“公爵到底靠什么维生?”

  他觉得她卖弄风情的模样很迷人。“大部分的公爵什么事也不做,只参加社交活动,花用家族财产,举起单片眼镜高声说天哪和去啊。”

  “别忘了好极了。”她说。“那你呢?”

  “我连当片眼镜都没有。”他说笑道。“但我拥有英国最大的航运公司之一。”

  她点点头。“钱花完时那些公爵怎么办?”

  “娶富商的女儿。”

  “败坏贵族血统?”

  他耸耸肩。“连公爵也不喜欢三餐不继、露宿街头。”他倾身低声说:“别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那些贵族的租先通常是巧取豪夺金钱、土地的流氓无赖。”

  她发出令人着迷的悦耳笑声。她那对湛蓝明眸可以使男人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

  “你真的不喝?”他问,又倒了一杯威士忌。

  她摇头。

  他喝下酒,往后靠向椅背,把脚翘上桌子。“你很爱你的弟弟。”

  她的表情立刻充满狐疑。“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理会她的问题。“那你的哥哥呢?你认为他在找你吗?”

  “他不知道我……我走了。”她回答。“当时他不在,但他发现我不见了时,你可就来日无多了。”

  他对她的恐吓报以微笑。“他去了哪里?”

  “他有差事要去”她突然住口。

  “什么差事?”他问。“跟战争有关,对不对?”

  “别白费力气了。”她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的哥哥不信任你?”

  她“啪”地一声合起圣经。“他当然信任我。”

  “我的哥哥也信任我。”他突然把脚放回地上,倾身越过桌面。“他们吊死了他。”他目不转睛地瞪着她。“你有没有见过人被吊死的情形?”

  她再度摇头。

  “要不要我说给你听?”

  “对于你哥哥的死,我真的很遗憾,也愿意弥补”

  “死亡无法弥补。”他打断她的话。“我的哥哥被吊死都是你害的。”

  “只是间接的。”她为自己辩解,站起来走到舷窗前凝视窗外。

  他跟过去,握住她的肩膀强迫她转身面对他。

  “我不想听。”她对着他的胸膛说。

  他抬起她的下巴,等她抬眼正视他。“绳索会在他的脖子上造成倒V字形的瘀伤。绳索把血管压得越来越紧,但血液继续流过,直到头颅内的压力在嘴唇和眼皮上造成小小的出血黠。脸孔和脖子充血变成深红色”

  “我以为脖子会断掉。”她打岔道。“我以为死会很快。你在故意使我难过。”

  “脖子断掉和即刻死亡的发生率极低。”他说,很满意地看到她的脸色开始发白。“人在绳索末端剧烈扭动,拼命吸气。然后是一股恶臭,他的身体不再受他控制”

  “我不要听。”她捂住耳朵。“不要再说了。”

  他拉下她的手。“绳索不停晃动,直到最后一下抽搐,然后再也没有任何动静。那有时需要十五分钟。”

  她脸色惨白,全身割烈颤抖,但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如果他们在他死后仍然把他吊在那里作为对英国人的警告,那么在三分钟向他的皮肤会变成蓝灰色,嘴唇会发白。”他继续说,决心让她明白她做了什么。“五个小时后,他的身体变冷,脖子和下颚变硬。十二个小时后,他的身体完全冰冷,脸上永远是惊恐的表情。

  他的皮肤在一天内变成带绿的红色。三天后,他的身体肿胀,皮肤起水泡“

  她的眼皮颤动,接着人就昏厥过去。他在她落地前接住她。

  “该死!”他咒骂一声,把她抱到床上。凝视着昏迷的她,他感到歉疚和某种无法辨认的情精。他转身走开,倒了一杯白兰地回到床边。

  她轻声呻吟,缓缓睁开眼睛。

  “我不该那样做的。”他说。“我道歉。”

  公爵在向她道歉?她不敢置信地心想。

  “喝一口。”他扶她坐起来。

  “那是什么?”她有气无力地问。

  “冷茶。”

  她咽下一大口茶。火辣辣的液体流进胃里,她睁大双眼,呛咳喘气。“这不是茶。”

  “冷茶就是白兰地。”他告诉她。“你受了点惊吓,钻进被子里睡觉吧。反正就寝时间也到了。”

  她默默头,把杯子递给他。她在碰触到他的手时以急切的语气说:“如果我知道我的工作会造成另一个人的死亡,我绝对不会去做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凝视她片刻,然后含糊地回答:“我们无法改变过去。”

  他把杯子放在桌上后开始脱衣服。他脱完衬衫,正要解开皮带时,她出声阻止。

  “拜托,裤子穿着。”她说。

  他望向她,犹豫片刻后点头同意,好像是觉得她今晚不宜再受刺激。他回到床边坐下来脱靴子。

  他转身钻进被子里时,她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粗粗的金项链。十字架链坠中央的圆形浮雕是耶稣肖像,两侧分别是希腊字母“阿尔法”和“亚米加”。

  她惊讶得目瞪口呆。阿尔法和亚米加,最初和最后。她的母亲在临终前告诉她说,她的真爱将会是她的“最初和最后”。这个英国公爵,这个不共戴天的仇敌,怎么会是她的真爱?x 何莱理才是她的真命天子,这一定只是巧合而已。她不可能爱上她的敌人,他也不可能爱上害死他哥哥的女人。

  “怎么了?”杰明问。

  她伸手指指他的项链。“你的‘阿尔法’和‘亚米加’十字架。”她从衬衫下拉出她的十字架。“瞧,我也有。”

  他瞥一眼她的十字架。“我看不出我俩都戴十字架项链,有什么特殊意义。”

  他拉她躺下。肩膀被他的一只手臂环着,她等于是紧挨着他的身侧。她企图挪开身体,但在小床上根本不可能。

  “不要动来动去,”他厉声道。“否则你是自找苦吃。”

  虚张张势的威胁,她心想,唇边浮起一抹笑。

  “芙蓉?”

  “什么事?”“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穿裤子睡觉。”

  “这件事明天再谈。”

  “裤子太紧,穿着睡不舒服。”他坚持。“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明天晚上都要脱掉。”

  他的话使她脸颊发烫。她可不打算让他脱了裤子爬上床跟她睡,那会酿成大祸。

  “芙蓉- ”

  “到时再说。”

  公爵戴着“阿尔法”和“亚米加”的十字架项链并无特殊意义,她告说自己,只是一个令人不安的巧合而已。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芙蓉发现舱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翻身下床,匆匆梳洗完事,坐下来吃登肯放在桌上的早餐。u 她纳闷着米迦在做什么,但并不担心他的安危。她可以确定登肯绝不会让她弟弟出任何事。

  房门打开,她转头看到公爵面带笑容地走进来。

  “想不想洗澡?”杰明问。

  她露出微笑。

  公爵转身朝外面打个手势,十个船员鱼贯而入,轮流把手里提的两桶热水倒进屏风后面的澡盆里,然后目不斜视地走出舱房。

  杰明拿出一块肥皂,然后拎起挂在臂弯上的衣服。那是一件前襟有刺绣的蓝色衣裳和一条相配的披肩。

  芙蓉无法隐藏她的欣喜。“你从哪里”

  “船长敬赠的。或者该说是船员的妻子敬赠的。她不会在丈夫返国时收到礼物了。”

  “我不能接受原本要送给别人的礼物。”她难掩失望地说。

  “你最好收下。它们可是我付了两倍的价钱向船长买来的。”他说。

  芙蓉微笑着站起来。“既然付了钱就别浪费。”她摸摸披肩。“开斯米羊毛?我往来没有穿过这么奢侈的衣服。n 我只能祈祷我值得你如此破费。我可不希望糟蹋了你祖先们的巧取豪夺。”

  杰明咧嘴而笑,把衣服递给她。“我等一下来接你到甲板上去透透气。”

  芙蓉热切地点头。房门一在他背后关上,她立刻脱光衣服泡进热水里。洗完澡后,她穿上蓝色衣裳,披上开斯米披肩,坐下来等公爵回来。

  她觉得自己像真正的淑女,而不再是码头鼠。兴奋使她坐立难安。自从生日那天莱理送她红色披肩后,她就不曾如此高兴过。

  听到敲门声,芙蓉喊道:“进来。”杰明一边走进舱房,一边上下打量她。他拉起她的手凑到唇边。“衣服漂亮人更美。”

  他喃喃道。

  芙蓉觉得他们好像是不同的人。她是真正的贵族淑女,他别是追求她的仰慕者。她觉得自己再度年轻起来,那是她从姊兼母职后就不曾有过的感觉。

  “来吧。”公爵说,护送她到门口。

  来到了甲板上,芙蓉深吸一口海上清新的空气,暖暖的阳光照在脸上使她忍不住叹息。

  自由和阳光是上帝最美妙的创造物。

  “你使我想到晒太阳的猫。”杰明说。

  芙蓉瞟他一眼,然后四下张望。“船长在哪里?我想要谢谢他的衣裳和披肩。”

  “劳勃船长是个大忙人,没办法放下工作招呼我们。”

  “你没有命令他别接近我?”她问。“我注意到船员都不敢正眼看我。你担心他们之中会有人跟我成为朋友而帮助我逃跑吗?”

  “逃跑只会害你和你弟弟淹死。”

  “说到我弟弟,他在哪”

  “姊!”

  芙蓉听到弟弟的叫声,四下张望却不见他的人影。

  “上面,姊!”

  芙蓉抬头看到米迦在桅杆的了望台里时,差点昏倒。

  “把他弄下来。”她抓住公爵的手臂来支持自己。

  “你低估了他的能力。”杰明说。“米迦的身手像猴子一样敏捷。”

  “姊。”米迦再度喊道。

  芙蓉强迫自己微笑着朝弟弟挥手。“把他弄下来。”她坚持道。

  公爵的双手在嘴边围成半圆大喊:“下来。”接着他做出召唤的动作。

  米迦跨出了望台开始爬下桅杆。芙蓉闭起眼睛,唯恐他会失足跌到甲板上。她可以勇敢面对大部分的事,但弟弟的死绝不在其中。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杰明以好笑的语气说。“米迦下来了。”

  芙蓉为自己的懦弱行为脸红。每个人都有弱点,现在公爵知道她的弱点了。

  “姊,有没有看到我在上面?”米迦走向他们。

  芙蓉很想责骂弟弟,但知道那只会得到反效果。l 于是她勉强自己露出微笑。“我真为你骄傲,弟弟,但看到你在那上面吓坏我了,我希望你别再那样做。”

  米迦点头表示了解。“以后我只会在你看不到时爬。”

  芙蓉不理会公爵的轻声低笑。“那使我觉得好多了。”

  “来。”米迦抓住她的手。“我带你去看厨子的小白猪。”

  芙蓉瞟公爵一眼,然后跟着弟弟走开。杰明跟在他们后面走下甲板后端的厨房。厨子和他的助手已经在揉面团,准备晚餐了。

  “下午好。”杰明说。

  “下午好,阁下。”厨子说。“有什么吩咐?”

  “米迦说你在船上养了只小猪,我们想看看。”

  厨子走向角落的箱子!抱出一只扭动尖叫的小猪交给公爵。除了粉杠色的鼻尖、蹄子和红色的眼睛外,小猪全身都是纯白的。

  “好奇怪的小东西。”芙蓉把小猪抱到怀里。

  “听说阁下喜欢猪肉。”厨子说。“但这只该死的猪就是养不大。”

  “你不可以吃它。”芙蓉喊道。

  “他是我的宠物。”米迦嚷道。

  “求求你别宰了这个可怜的小东西。”芙蓉哀求。“猪可以替做生意的带来好运。”

  “是吗?”杰明看看小猪,再看看她和米迦,然后转向厨子说:“这只猪不会长大,它是白化侏儒猪。”

  “什么是白化?”米迦问。

  “这只猪没有颜色。”杰明解释。

  “我们可以养他吗?”芙蓉问。

  “我没有那样说。”

  “公爵,我喜爱这只猪。”米迦说。

  “在我决定前别宰它。”杰明对厨子说,然后转向芙蓉咧嘴而笑。

  他的笑容好像在说如果她不乖乖听括,小猪就难逃一死。芙蓉明白现在他会用小猪的命,和她弟弟的快乐来逼她就范了。公爵是个不可救药的投机份子。

  “可以走了吗?”杰明问。

  “我要留下来跟小猪玩。姊,我们要替她取什么名字?”

  “‘王子’如何?”

  “这只猪是母的。”杰明微笑说。

  “那就叫‘公主’。”芙蓉把小猪交给弟弟。“下巴擦擦。”

  米迦用衣袖擦拭下巴,然梭亲吻小猪的头顶。“姊,谢谢。”

  “照顾男孩到登止目来接他。”杰明吩咐厨子。

  离开厨房后,杰明把芙蓉带回他们的舱房。

  “我们不能再到甲板上待一会儿吗?”她问。

  “我有帐要算。”杰明打开房门。“晚餐后我们再到甲板上去看星星。”

  芙蓉在桌边坐下,视而不见地瞪着翻开的圣经。她抬起头,望向背对着她坐在书桌前的公爵,欣赏着他乌黑的短发和宽阔的肩膀。

  “你决定了吗?”她突然问。

  杰明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你决定了‘公主’的命运吗?”

  他凝视她片刻。“看你的书。”

  芙蓉悄悄合起书,盯着他的背看了许久。仿佛感觉到她的凝视,杰明回头问:“你在做什么?”

  她甜甜一笑。“打扰你。”

  “看你的圣经。”

  “我看厌了圣经。”她抱怨。

  “书柜里有近百本书随你挑。”

  “你不懂。我需要控制阅读的速度,否则我会在几天内看完所有的书。”

  他的表情显示他不相信她的话。她不怪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是令人苦恼的天赋。

  “写本书吧!”他建议。

  “写了也不会有人出版。”她说。

  杰明恼怒地扔下鹅毛笔。“我来出版。”

  “我猜我可以写一只迷途小猪的故事,”她说。“也许是一只小白猪。”芙蓉离开椅子坐到床上。“我需要替小猪的故事构思情节。”

  “写她遭到梆架后,如何被打屁股吧!”他建议。

  “你真坏。”她说。

  “沈默是女人最美的衣裳。”他说。“穿上它吧!”

  她做出用钮扣扣住嘴唇的动作。公爵转身继续算帐。

  芙蓉背靠着床头板,闭起眼睛,打算专心想念莱理,结果出现在脑海里的却是公爵的形影。她感到一丝内疚。o 她是真的想要想莱理,但就是无法在脑海里勾勒出他的脸孔。那意味着什么?

  “我可以使你爱上我……”

  芙蓉想起公爵昨晚夸下的海口。

  “杰明?”

  “又怎么了?”他头也不回地问。

  “我绝不会爱上杀害小动物的人。”她说。

  “谢谢你的警告。”杰明转过身来,唇边带着一抹笑意。“我会牢记在心。”

  第五章

  “吃晚餐了,小姐。”

  芙蓉睁开眼睛,看到公爵微笑地望着她。她不假思索地报以微笑她到桌边。当他替她拉开椅子时,她暗忖,他为什么整天都如此和蔼可接着她突然想通了。

  “你的诡计不会成功的。”她瞪他一眼。

  他耸起一道黑眉。“你指的是什么?”

  “你的和蔼可亲不会赢得我的爱。”

  “可恶。”他故作失望地说。“我还以为我做得不着痕迹。”

  “我永远不可能爱上英国人。”她说。

  “你把我们说得好像是麻疯病人。”

  她甜甜一笑。“我没有侮辱你们的意思。”

  “才怪。”

  她不理会他的话,打量着桌上的马铃薯浓汤、香煎鳕鱼、生菜沙拉和脆皮面包。

  “谢天谢地!我还以为晚餐会吃猪肉。”她说。“你们如何把蔬菜保存得这么久?”

  “我们到百慕达补给之后,才再驶往波士顿。”他回答。

  “连复仇也不能使你放弃物质上的享受。”她讥讽。

  “出发时就已经认定你是死人了,葬礼又何必急着举行?”他傲慢地说。“没想到你竟然是女人。”

  “人算不如天算。”她拿起汤匙开始喝汤。

  “说得好。”

  她听了皱眉,他见状微笑。他的心情似乎很好,她差点想求他饶小猪一命,但知道那样做会适得其反。他会为了折磨她而迟迟不做决定。

  他们默默吃着晚餐。芙蓉每次偷偷瞄向公爵都发现他在看她。她开始感到不自在,于是不再偷瞄他的脸,只盯着他握着酒杯的修长手指。

  他打破两人间的沈默。“告诉我你的密码。”

  芙蓉吓了一跳,差点被汤呛到。她抬头凝视他炯炯有神的黑眸。那个大白痴以为他可以回用他英俊的相貌,诱使她说出所知的一切吗?

  “我的密码?”

  他的表情说明他知道她在拖延。“你们美国人的密码。”

  “如果你想要破解我们的密码,我劝你别白费心机了。我所传送的情报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她不客气地说。

  “你怎么把情报传送给你的联络人?”

  “看完密码文件后我会把它销毁,然后把那些不知所云的文件内容背诵给联络人听。”

  他耸起一道眉毛。“如此说来,你完全不知道你传送的是什么情报?”

  芙蓉点头。“我的未婚夫和哥哥认为我不知道会比较安全。”她苦笑一下。“看来他们错了。”

  “真想保护你的安全,就不该把你扯进这件事情里来。”

  “谈谈你自己。”她改变话题。

  “我这个人乏善可陈。”

  “故作谦虚跟你不相称。”

  他直视她的蓝眸。“不像某些人,我不会逢人就说我的人生经历。”

  她不知道他是在侮辱她,还是在做笼统的陈述。她诀定不跟他计较,就这一次。

  “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她问。“我不相信你有乘船到处绑架年轻女子的习惯。”

  “由于我是次子,所以必须自行经商赚钱。我拥有几家航运公司,经常往来世界各地。

  工作使我放松。当我需要逃离文明世界时,我会到苏格兰祖宅的京洛斯堡去。“

  “那一定是你跟其他的英国人不一样的原因。”她说,似乎认为那是对他的最高赞美。

  “你实际认识的英国人有多少?”他微笑问。

  “包括你在内吗?”

  他点头。

  “两个。”

  他眉头一皱。“另一个是谁?”

  “登肯。”

  “你的言外之意是我还有救吗?”

  “我不会那么乐观。”她诚实地说。

  他咧嘴而笑。

  “你见过英国国王吗?”她问。

  “上次看到他时,乔治在跟一棵榆树辩论。榆树占上风。”

  芙蓉忍不住笑了出来,觉得公爵其实相当风趣。

  “告诉我你在波士顿的生活。”他说。

  她耸耸肩。“我在父亲的酒馆里帮忙和保护米迦。”

  “那不可能是你全部的生活。”他说。“你的朋友呢?”

  “我没有朋友。”她转开视线。“我和我认识的其他年轻女子都不一样。”

  “哪方面不一样?”

  “例如我会看书,还有”她住口不语,不确定该透露多少。

  “还有呢?”

  “我花很多时间陪我的弟弟。米迦需要不断的激励和指导。”

  他眼中的是怜悯吗?芙蓉纳闷着。但愿不是。她讨厌别人可怜她和她的弟弟。

  “但我有一个死对头。”她补充道。有死对头是很普通的事,她渴望当个普通人。

  “我无法想像会有人不喜欢你。”公爵故作惊讶地说。

  “你没见过杜荷婷。”她说,唇边浮起一抹笑意。

  “她为什么不喜欢你?”

  “因为我不听她指挥,我的未婚夫更使她嫉妒我。”

  “原来荷婷对这个男性楷模也有兴趣?”

  芙蓉点头。“她也会一见你就追。”

  “为什么那样说?”

  “因为荷婷是个花痴。”

  芙蓉不打算赞美公爵的英俊或其他的优点。noriko P他是绑架她和她弟弟的坏蛋,应该受到她的轻视。但今晚过得太愉快,她决定天亮后再来轻视他。

  “你答应过晚餐后要带我到甲板上去。”她提醒他。

  “没错。”他点头起立。

  芙蓉从来没有想到海上的夜是这般景色。船行驶在风平浪静的海面。星光闪烁,空气清爽,她觉得自己仿佛迷失在无边的黑暗梦境之中。

  杰明站在她背后轻声说:“我很惊讶你连一次也没有提到小猪的事。”

  她苦笑一下。“我知道那只会使你继续折磨我。”

  “我没有那么残酷。”

  “你听过你自己最近说的话吗?”

  “你的嘴巴真坏。”他责备。“如果你的侮辱使我在一怒之下宰了小猪,你要如何面对自己?要知道,一个吻说不定就能救小猪的命。”

  “那是勒索吗?”她猛地转身面对他,但立刻后悔那个举动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亲吻敌人是不能接受的。”她退后两步。

  “我们不是敌人。”

  “那么我们是什么?”

  “我们是被困在不寻常状况里的两个平凡人。”他回答。

  “我绝不会说你平凡。”

  “谢谢。”

  “我是在侮辱你。”“既然如此,你好大的胆子。”

  芙蓉笑了出来。

  “所有的猫在黑暗中都是灰色的。”他说。“闭上眼睛,你就不会知道我是敌人。”

  “好吧!”她无奈地叹息道。她闭上眼睛等待,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睁开眼睛,看到公爵在微笑。“阁下,让我们赶快做完这件事。”

  芙蓉再度闭上眼睛,但还是没有任何事发生。她再度睁开眼睛。

  “我要你吻我。”他说。

  “我不会。”她说。“我从来没有吻过人,只有被人吻过。”

  “亲吻比背书容易多了。”杰明微笑道。“靠过来搂住我的脖子。”

  芙蓉上前一步,犹豫不决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x 那个动作使两人的身体相接触,他的男性气息袭击着她的感官,令她感到头晕目眩。

  “拉低我的头。”他沙哑地低语。

  她缓缓地把他的头拉向她,他的脸几乎碰到她的。

  “现在把嘴唇贴在我的嘴唇上。”他用喘不过气来的声音说。

  她迟疑不决地照他的话做。他的嘴唇暖实而诱人。

  他一只手伸到她背后把她接向他的身体,另一只手托住她的颈背使她无法逃脱。她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好像置身在他的怀抱里是天经地义的事。

  亲吻的节奏改变。他的唇坚定地索求着,令她无法呼吸,诱使她为他问歇唇瓣。他的舌尖滑入她的口中,探索其中温暖的甜蜜。

  天啊,何莱理从来没有这样吻过她,芙蓉心想。

  “下去好吗?”杰明沙哑地低声问。

  芙蓉意乱情迷地凝视着他。天啊!公爵听来像在问她要不要跟他上床。他像她一样深受这个吻的影响吗?

  “我想要跟弟弟道晚安。”她努力恢复镇定。

  他朝楼梯打个手势。“小姐先。”

  感觉到他的注视,芙蓉不安地步下楼梯、穿过走道。抵达登肯的舱房外时,她听到弟弟的叫声。“见鬼的,我又赢了。”

  她不悦地看杰明一眼。他耸耸肩膀,伸手敲门。“小姐想要跟她弟弟道晚安。”

  “进来。”登肯说。

  杰明替芙蓉开门。她走进舱房,双手插腰地面对弟弟。“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说粗话会怎样?”

  “鬼不是粗话。”米迦辩解。“对不对,登肯?”

  “在你们中间的地板上是什么?”她问。

  “登肯在教我掷骰子。”米迦说。“好好玩唷!”

  登肯望向别处。芙蓉瞥向一脸严肃但满眼笑意的公爵。

  “讲粗话和掷骰子是通往地狱之路的起点。”她说。

  “我不会再做那些事了,”米迦保证。“尤其是有你在的时候。”

  公爵轻声低笑,换来芙蓉的怒目相向。u 她把视线转向开始咳嗽的登肯。她也很想笑,但不愿鼓励弟弟的叛逆。米迦聪明到会钻她管教的漏洞,却天真到不打自招。

  “晚安,姊。”她听到米迦在她转身离去时说。“晚安,阁下公爵。”

  她强忍着笑,走向公爵的舱房。她伸手去开门时,听到公爵说:“让你独处几分钟。”

  她点点头,走进舱房,房门在她背后关上。换上公爵的衬衫作为睡衣后,她信步绕过屏风。当他们在甲板上时,n 有人在澡盆里注满了热水。她下午已经洗过澡了,所以热水只可能意味着公爵打算洗澡。

  他真以为她会让他脱光衣服在他们的舱房里洗澡吗?芙蓉恼怒地心想。但她阻止得了他吗?她坐到桌边的椅子上生闷气。房门打开,她正要跳起来时,公爵以手势示意她坐着。

  怀疑他有何企图,她默默地看着他在她对面坐下。他倒了两杯威士忌,喝掉其中一杯,把另一杯推到她面前。她拿起酒杯一口灌下。

  杰明朝她耸起一道眉毛。

  她也朝他耸起一道眉毛。

  他露出微笑,显然期待她报以微笑。

  但她没有笑,而是激动地高声说:“如果你以为我会让你当着我的面脱光衣服在这间舱房里洗澡,那么你最好改变主意,阁下。”

  杰明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脱掉皮带,把手伸向衬衫的第一颗钮扣。

  “不准脱。”她命令。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缓缓地逐一解开钮扣,把衬衫搭挂在椅背上。

  她的目光从他的黑眸落到他的项链上,闪闪发亮的希腊字母十字架仿佛在嘲弄她。“我是说真的。”她喊。“不准再脱了。”

  “朋友间露点肉有什么关系?”他坐下来脱靴子。

  “不准脱裤子。”她高声警告。

  他站起来,伸手去解裤子的第一颗钮扣。

  “你没听到我的话吗?”她吼道。

  “船上的每个人都听到了。”他心平气和地说,脱下裤子,露出赤裸裸的身体。

  “天啊!”她惊呼一声,连忙背过身去。他的笑声使她的粉颊更红、更烫。

  厚颜无耻的男人,芙蓉暗骂!不肯再多看他一眼或多说一个字,但突然有点后悔自己转身转得太快。

  片刻后,她终于听到他爬进澡盆的水声。为了使自己镇定下来,她又喝下一杯威士忌。

  琥珀色液体流到胃里的灼烧感使她放松。

  听到他开始哼起愉快的曲调睹,她恼怒地朝屏风瞪一眼。打算藉睡觉来逃避他,她起身走向床铺。

  “哦。”她听到他失望地喊道。“芙蓉?”

  又怎么了?她心想。“什么事?”

  “我够不到背。”他说。

  “要我替你叫登肯来吗?”

  “我不想打扰他。”他说。“你可不可以”

  “不行。”

  “拜托?”

  “不行!”

  “唉,可怜的小猪。”杰明拖是着语调说。

  “混蛋。”芙蓉咕哝着滑下床。

  “你刚才说什么?”他问。

  “我说就来了。”她没好气地回答。

  芙蓉穿过舱房。没料到他在澡盆里是何模样,她在绕过屏风后,倒抽了口气。

  手里拿着肥皂,杰明背对着她坐在澡盆里。n 小小的澡盘使他显得更加魁梧,烛光里的公爵是道地的英国美男子。

  芙蓉深吸口气,抓下他手中的肥皂开始往他背上抹。他结实的背肌在她的触摸下放松。

  “你在想什么?”杰明问。

  “没有。”

  “别这样,芙蓉。你可以把内心深处的想法告诉我。”

  “我从来没想到我会沦落到当英国公爵的侍女。”她说,感觉到他在微笑。

  “人生充满意外的曲折变化。”他说。“可不可以往下一点?”

  他在捉弄她。她生气地站起来把肥皂扔到他面前的水里。

  “烤乳猪听来很可口。”他说。

  她气呼呼地绕出屏风!他沙哑的笑声跟着她穿过舱房。她爬上床,面对舱壁躺下。

  公爵是被派来折磨她的恶魔。他用她仅有的两样宝物来威胁她她弟弟的快乐和她的童贞。

  她听到他爬出澡盆和用毛巾擦干身体的声音。l 他健美的裸体闯入她的脑海。被自己的想入非非吓了一跳,她开始低声背讷经文。

  床铺在他躺到她身旁时,嘎吱作响。

  她转过身,准备痛斥他有多么可恶,不料却发现他倾身挨向她。他闪闪发亮的十字架好像又在嘲弄她。

  “晚安,甜心。”杰明沙哑地低语。

  芙蓉张开嘴巴想要告诉他,她不是他的甜心。她的视线从他的脸移到他赤裸的胸膛,和更下面的地方。

  她蓝眸圆睁地惊叫。“天啊!你还是光着身体。”

  第六章

  “做爱不需要穿衣服。”杰明轻声说。

  “如果你以为”芙蓉在领悟到他说了什么时,猛然住口。她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你要强奸我?”

  “当然不是。”杰明一脸愤慨地说。“你的问题太侮辱我了。”

  “你赤裸裸地爬上我的床却说我的怀疑侮辱了你?”她不敢置信地问。

  “我爬上的是我的床。”他纠正,接着表情温和起来。“我绝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

  “你强迫我去英国。”她提醒他。

  “我绝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除了那个以外。”他修正。

  芙蓉张口欲言,但他用手指轻抚过她的嘴唇。“第一眼看到你清丽的容貌,我就渴望像这样躺在这里亲吻你。”

  他的赞美和亲密的动作都令她意外。“我的容貌清丽?”

  “你的容颜会一辈子萦绕在我心头。”。

  她凝视着他深邃的黑眸,无法理会理智催促她逃跑的声音,陶醉在他的抚摸里。

  他要吻我了,她心想,但没有采取行动推开他。

  杰明低下头,直到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用温柔的吻挑逗、诱哄着。

  芙蓉轻叹一声,在他的魁力下全身酥软。她搂住他的脖子,弓起身体贴着他。她的降服使他的吻变得更加热烈,索求更多。他的舌尖徘徊在她唇瓣之间。

  那个令人神魂颠倒的吻持续了好久才结束。他的唇离开了她的唇,却把无数的轻吻洒落在她的额头、眼皮和粉颈上。当他的手移到她的酥胸时,她吃惊地抽身退缩。

  “让我摸摸你。”他低语。“我保证在你喊停时停止。”

  凝视着他的眼,她无力抗拒,只想要他的手爱抚她赤裸的肌肤。

  杰明一边亲吻她,一边解开她衬衫的钮扣,拨开前襟,露出她的酥胸。“你是如此细致娇柔。”他望着她的湛蓝明眸说。

  他低下头,从容不迫地亲吻她,热情的舌尖探索她唇齿后的甜蜜。他的指尖挑逗着她敏感的乳头,使它们兴奋硬挺。

  于是芙蓉初次体验到欲望的滋味。无力抗拒他的抚触,她不得不向激情屈服,开始热切地回吻他。

  感觉到她的舌尖探入他的口中时,一阵意料之外的快感席卷杰明。“摸我,芙蓉。”他在她唇上呢喃。

  “摸你?”

  她听来吃惊又害怕。她天真的问题听在杰明耳中有如催情的春药。“让你的手滑移过我的胸膛。”他哄道。

  杰明知道她想要感觉他的肌肉在她的指尖下悸动。他把她的手拉到他的胸膛上,她的指尖掠过他的胸毛碰到他的十字架。kw她变得大胆起来,当他的乳头在她拇指的轻拂下变硬时,她抬眼望向他。

  他忍不住发出愉悦的呻吟。“瞧,亲爱的。你对我的影响就像我对你一样。”

  一手托着她的头,他再度亲吻她。“现在我要像那样摸你,可以吗?”他沙哑地问。

  “可以。”她在他唇上低语。

  他炽热的目光落在她白嫩的乳房和粉红的乳头上。他再度亲吻她,当她轻声叹息时,他的手指开始挑逗她敏感的乳头,点燃她两腿之间悸动的欲望。

  她娇喘着弓起身体,无声地要求他更进一步。

  “吻我。”他沙哑地低语。

  她立刻搂住他的脖子,给他一个激情的长吻。

  前几天那个不解人事的女孩消失了。纯真的本质仍在,但激情使她变成他感中春心荡漾的女人。lei 他着迷地望着她饱满的酥胸、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双腿和圆翘的臀部。

  “你好美,芙蓉。”他呢喃着爱抚她的臀部。

  “你也是。”她叹息着说。

  他恋恋不舍地亲吻她,好像他们拥有永恒的时光。他逐渐霸道的吻使她喘不过气来,她本能地把赤裸的身体贴向他。年轻的她第一次体验到肌肤之亲,发现自己很喜欢那种感觉。

  “我想要爱你。”他低语。

  “好,爱我。”她轻声回答。

  抚摸着她潮红的脸颊,杰明再度用长吻占领她的唇,直到她发出愉悦的叹息。他的唇舌开始往下游移,gh经过她的粉颈,来到她的酥胸。他含住硬挺的乳头吸吮轻咬,她沙哑的呻吟令他兴奋,仿佛在鼓励他探取下一步的诱惑行动。

  “为我张开双腿。”他低语。

  芙蓉毫不犹豫地照做。杰明亲吻她,同时把一只手指伸进她体内。

  那使她吃惊地睁开眼睛,企图躲避他探索的手指。

  “别紧张。他安抚道,把她束缚在怀抱里。”相信我……拜托。“

  杰明知道即将初尝性爱的她有多么容易受惊吓。他希望她灼热湿濡,心甘情愿地让他进人她紧实的处子之身。他想要占有她的身体,控制她的灵魂,使她永远地、完全地属于他。

  “相信我。”他再次说,想要占有她的迫切欲望使他声音沙哑。“相信我,亲爱的。”

  芙蓉的回答是把腿张得更开。她的肢体语言表明她想要被占有的渴望和他一样强烈。

  杰明低头吸吮她的乳头,然后把第二只手指探入她体内。判断她习惯了它的存在时,他开始有节奏地移动他的手指,引诱她堕入他创造的感官深渊。

  接着他抽出手指,跪在她两腿之间,用他的亢奋挑逗她湿濡的女性核心,使她发出销魂的吟哦。

  一个有力的冲刺,杰明突破她的处女屏障,把自己推送进她颤抖的体内深处。撕裂的痛楚使芙蓉尖叫一声紧紧抓住他。他静止片刻,等她习惯有他在体内的感觉后才开始移动,诱使她配合他的动作。

  她用双腿环扣住他的腰,抬起臀部迎向他的每一下冲刺。突然之间,高潮席卷了毫无防备的她。一波又一波悸动的快感把她推向天堂的彼端。

  杰明这时才释放他的欲望。他呻吟一声,浑身一颤,把炽熟的种子洒在她体内深处。

  他们静静地躺了几分钟,吃力的喘息是房里唯一的声响。杰明拉着她翻身侧卧,在她的额头印下一个吻。

  芙蓉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悄悄哭泣。

  杰明万万没料到她的反应会是如此。他可以应付她的愤怒,她的泪水则另当别论。他抱紧她,等她平静下来。

  “我弄痛你了吗?”他问。

  芙蓉摇头。

  “那你在哭什么?”

  “我没有在哭。”

  “那你刚才在哭什么?”

  抓若被子遮住胸部,她用一只手肘撑起上半身,用泛着泪光的蓝眸望着他。“我在为我失去的哭泣。”

  “为什么不为你得到的微笑?”

  “我得到了什么?”

  杰明咧嘴一笑。“我。”

  芙蓉忍不住微笑,但笑容旋即消失。“说俏皮话对富裕的英国公爵是轻而易举。”她轻声说。

  “什么意思?”

  “富家千金可以靠许多贵重的东西觅得丈夫,像我这种穷人家的女孩却没有。”她说。

  “童贞是我唯一有价值的东西,我却没有守住。”

  “你错了。”他轻抚着她的脸颊说。“你有出众的姿色和过人的聪慧。”

  “姿色会随年龄衰老。”她反驳。“聪慧不是大多数男人想在妻子身上找到的特质。”

  “愚蠢也不会得到男人的欣赏。”他说。“男人需要一个能够和他谈话的妻子。何况,你还有许多令人钦佩的优点。”

  “我有吗?”她听来十分惊讶。

  杰明不自觉地拨弄着她的希腊字母十字架。“要我详细说明吗?”

  她微微一笑。“请说。”

  “你很勇敢。”他说。“我只要眉头一皱,大多数的人都会吓得直发抖。”

  “我不信。”

  杰明皱起眉头,夸张地装出不悦的表情。“你看了不怕吗?”他问。

  “不怕。”“那个表情总是能使我的职员慌忙走避。”芙蓉放声而笑。“恶霸。”“没错,我是恶霸。”他同意道。“还要我继续说明你的优点吗?”她点头。

  “你坚贞不渝、忠心耿耿、济弱扶倾,对弟弟的疼爱更是难得。”“谢谢你的称赞,但我不明白你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就对我那么了解。”

  “我很会看人。还有,我不轻易赞美人。”杰明拨弄着她的十字架。“真奇怪,我们两个戴着相同的符号,‘阿尔法’和‘亚米加’。”

  “最初和最后,始与终。”

  “对极了。”

  “当心,阁下。”她揶揄。“你开始听来像英国人了。”杰明闻言微笑。“我想我应该在我们抵达英国前,跟你说说我的家人。”

  “你有家人?”她惊讶地问。

  “没想到坏蛋也有家人。”他不理会她的嘲讽。

  “我的生活里有三个多管闲事的女人。我的母亲是交际花,我的朵娜阿姨自认是男人专家,我的诺拉阿姨有第六感。no我有个堂弟叫思隆,还有个知己好友叫欧亚当。”杰明低头一看,发现芙蓉已经睡着了。

  良心开始谴责他引诱她。他是个经验丰富、老于世故的男人,纯真无邪的她根本抵抗不了他高超的技巧。

  她说自己没有任何东西是不对的。跟他认识的女人相比,霍芙蓉是秀外慧中的绝代佳人。可惜她不是出生在英国的贵族人家,否则他一看到她就会向她求婚……

  转念至此,杰明不免心头一惊。天啊,难道他爱上了害死哥哥的凶手?

  第二天早晨,芙蓉睁开惺忪睡眼,发出一声惊呼。公爵就坐在她身旁的床缘上看着她。

  他在那里坐了多久?想到他一直在看她睡觉就令她窘迫不安。

  “早安,甜心。”杰明微笑着说。

  “早安。”芙蓉低眉垂眼地咕哝。

  “你是向我还是向我的腿打招呼?”他笑着问。

  芙蓉拒不上当。他一再提起昨晚的事,真是没有绅士风度。

  杰明在她对面坐下。“还是你在回想我们的云雨之欢?”芙蓉感到脸颊家着火一样。

  他把一个盖着盖子的盘子放到她面前。她看到的只有他的双手。

  “你要不要吃?”她的目光移向他的眼睛,这才发觉他说了什么。她掀起盖子,惊讶地瞪着盘子上的火怪胸针。r 它的四只脚是黄金打造的,头、身体和尾巴镶满钻石,两只眼睛是翡翠。

  芙蓉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东西。她迷惑地瞪着它,然后抬眼望向他的黑眸。“这是服务费吗?”她生气地问。

  “你怎么可以暗示这种事?”他以同样愤慨的语气回答。“我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付钱买女人的身体。”她冷静下来。“那么这是什么?”“送给美女的礼物。”他油嘴滑舌地说。

  “哪里弄来的?”“在百慕达买的。”“买来送给另一个女人吗?”她狐疑地问。她无法接受买给另一个女人的礼物。

  “我在百慕达买了许多使我感兴趣的东西。”他回答。

  “真的吗?”他点点头,把手伸过桌面盖在她的手上。“一定是某种无形的力量在引导我,因为我在内心深处感到你即将走进我的生命。”

  “你当然有感觉。”她嘲讽道。“你希望宰了我。”他咧嘴而笑,然后耸耸肩膀。“火怪使我想到你。”

  “我看来像那样?”杰明笑道:“不是,甜心。在神话里,火怪能够忍受火的烧灼而毫发无伤。如果我是火,你就是火怪。”

  “你对自己的评价可真高。”

  “什么意思?”

  “火是人类最大的发现。”

  “我难道不是女性最大的发现?”他戏谑地道。

  她翻个白眼。这个男人真是不可救药了。“可以吃早餐了吗?”

  “你今天很安静。”杰明在他们吃早餐时说。“有心事吗?”

  “我有什么心事?”芙蓉的语气充满嘲讽。“你是指除了我和弟弟被你绑架,我的父亲、哥哥和未婚夫一定急疯了,和你会突然发脾气以外吗?”

  “我问的问题很简单。”杰明说。“你还有其他的心事吗?”芙蓉直视他的黑眸。“我们必须假装昨晚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还有”她在他突然站起来时住口不语。他绕到她背后,iko 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倾身在她耳边说“你太紧张了,亲爱的。”他温暖的气息吹吐在她耳朵上使她思绪紊乱。

  “你刚才说什么?”他问。

  “昨晚的事是个错误。”她回答。

  杰明的手往前伸进她的衬衫里爱抚她的乳房,她的乳头立刻为他硬挺。

  芙蓉倒抽口气,全身开始发热。“我们不可以重蹈昨晚的覆辙。”她喘着气说。“你了解吗?”

  “完全了解。”杰明亲吻她的粉颈。“跟我回床上去,亲爱的。”芙蓉叹口气。“好。”杰明拉她站起来,把她拥进怀里,低头攫住她的唇。

  砰!砰!砰!

  敲门声吓了他们一跳,芙蓉往后跳开一步。

  “谁?”杰明问。

  “是我。”米迦在门外回答。

  “进来。”芙蓉喊。

  米迦抱着小白猪冲进舱房。登肯站在门外,抱歉地看公爵一眼。

  米迦指指戴着红项圈的小猪。“公爵说我可以养它。”芙蓉感激地看杰明一眼。“‘公主’看来好漂亮。红色非常适合它。”

  “我要把它养在我的舱房里。”米迦说。“我不希望它掉到船外。”

  “好主意。”她说。

  “哎呀!”米迦惊叫。“瞧它干的好事。”小猪放出一道水流,在地板上积成一摊。

  “我来清理。”芙蓉急忙抓起餐巾擦拭地板。“把‘公主’抱回你的舱房。”

  “抵达英国后,我们可以训练‘公主’的居家卫生习惯。”杰明说。“猪很聪明。狗能做的猪都能做。”米迦离开舱房,登肯关上房门。

  “火怪胸针和你的男生衣服不配。”杰明说。“换上我给你的衣裳。”

  “我想留到晚上穿。”芙蓉说。“我只有那么一件衣裳,不想把它穿坏了。”他凝视她片刻。“换衣裳。”他命令。“我马上回来。”等他出了舱房后,芙蓉换上蓝色的细棉衣裳,P 披上披肩,然后把胸针别在左前襟。她很喜欢这件衣裳,但每天穿会把它穿坏。

  杰明在这时抱着满怀的衣服回来。他把六件衣裳、一件斗篷和几条披肩放在床上。

  他转向她,露出微笑。“现在你一星期七天每天都有衣裳可穿。”芙蓉望着各种颜色和式样的衣裳。“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句‘谢谢’就可以。”

  “我不能收。”

  “你非收不可。”杰明苦笑着说。“劳勃船长应该永远感激你,因为你在这艘船上使他发了大财。我担心他会自己买艘船,不替我工作了。”芙蓉微微一笑。“谢谢你,杰明。你虽然有很多缺点,但为人非常慷慨。”

  “谢谢你的赞美。”他嘲讽道。“早知道俘虏这么花钱,我就不绑架你了。想不想跟我一起到甲板上?xu我有事跟船长商量。”芙蓉像小女孩一样热切地点头,跟着他离开舱房。

  抵达上层甲板后,芙蓉投给劳勃船长感激的一瞥,然后站到几步外的栏杆边。趁着杰明在跟船长谈话,她悄悄欣赏着他的粗犷俊迈。

  “我可以使你爱上我……就像这样。”芙蓉想起他对她说的话,真相使她心头蓦然一震。她很有可能爱上绑架她的人。

  第七章

  芙蓉换上睡衣,倒了一小杯白兰地,在桌边坐下来开始看她的书。

  十分钟后,杰明进来。她转头对他微笑,然后继续看书。

  杰明在她对面坐下,脱掉外套和靴子,然后替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

  “你在看什么?”他问。

  “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芙蓉头也不抬地回答。

  “你一定很喜欢那个故事。”

  “对。”

  “我以为你不喜欢烈酒。”她抬头看他一眼,然后瞥向她的那杯白兰地。“我有那个兴致。”

  “你还有兴致做什么?”杰明用充满暗示的语气问。

  芙蓉感到脸颊发烫。“看书。”她回答,然后低下头,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杰明站起来往床尾走。她听到他打开衣物箱翻找东西,然后听到他脱衣服的声音。她偷偷瞥向床尾,看到他从床上拎起一件黑丝袍。她趁他穿上丝袍前把他赤裸的背面好好地欣赏了一番。

  接着她感觉到他撩起她的头发,在她的颈背印下一个吻,他的舌尖从她的颈背藏到她的耳朵。一阵战栗窜下她的背脊。

  “莉莎爱达西先生。”杰明在她耳边低语。“他们最后结了婚,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芙蓉猛地回头看他。“你透露了故事的结局,我还看什么看?”

  “确实不用浪费时间看了。”杰明说,抽走她手中的书扔到地上。他抓住她的手腕把她从椅子上拉到他的怀抱里。“现在你可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了。”芙蓉恼怒地想要狠狠踩他的脚。kwle天下的男人显然都是一个样,只有他们的欲望最重要。

  “你的行为真幼稚。”她斥责。

  他看来毫无悔意。

  “欲望受到阻挠时,所有的男人都会表现得很幼稚。”他说,彷佛看穿她的心思似地。

  气归气,芙蓉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她用手背摸摸他的脸颊和额头。当他面露困惑时,她说:“我还以为你发烧了,因为你刚刚承认自己有缺点。”、“一个小小的缺点。”杰明纠正。他把她抱起来,穿过舱房,轻轻放在床上,然后在她身旁躺下。

  他熟练地解开她的钮扣,把衬衫褪下她的肩膀。然后他爬起来脱掉丝袍。

  她暴露在他欣赏的目光下,全身上下只穿着到大腿的长统袜和十字架项链。

  杰明凝视着她,感到他的下体变硬。她美得可以当国王的宠姬。没有任何国王会对她感到厌倦。“你是绝代美女,亲爱的。”他沙哑地低语。

  芙蓉毫不腼腆地朝他伸出臂膀。杰明压在她身上,吻得她喘不过气来。他离开她的唇,亲吻她的喉咙,吸吮她硬挺的乳尖。

  当她发出愉悦的呻吟时,他跪在她两腿之间的床上,用舌头轻舔她湿濡的私处。她企图退缩时,他知道自己吓到了她,igh 但他抓住她的臀部,不让她躲避他探索的舌头。

  “我要品尝你每一寸娇嫩的肌肤。”他在她两腿之间呢喃,他的话使她扭动身体。

  他的舌头对她的女性核心展开温柔的攻势,他的手指挑逗她硬挺的乳尖。

  她在他的舌头下融化。

  一波波悸动的欢愉席卷她时,他听到她忘情地叫喊,感觉到她全身都在狂喜中颤抖。

  “翻身跪着上他嗄声命令,从床上起来。

  双手固定住她的臀部,他从背后占有她。他的冲刺越来越猛,越来越深,直到她发出狂喜的尖叫。这时他才在她的悸动中释放自己的欲望。

  等他们的呼吸缓和下来时,杰明才又躺回床上,把她拉进怀里,在她的头顶印下一吻。

  “你在想什么?”他问。

  芙蓉撑起上半身注视他,她的唇边浮起一抹微笑。“我在想你应该引诱我才对。”杰明咧嘴而笑。“我有,但你很合作。”她举手作势打他。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他身上。

  “甜心,在你的美色激励下,我展现出超强的说服力。”他说。

  她亲吻一下他的唇。“这还差不多。”他沈默片刻。“亲爱的,下一次你可不可以多抗拒几分钟?”他问。“我喜欢挑战。”她翻身背对他。“我从来没有保证会有下一次。”

  “你们结婚了吗?”听到弟弟的声音,芙蓉呻吟一声睁开眼睛。她一丝不挂地蜷卧在公爵的怀抱里,xu幸好有被子遮住她大部分的身体:“你们结婚了吗?”米迦重复。

  “可以这么说。”杰明回答。

  “我都不知道。”米迦说。“芙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恋爱了?”“我们昨晚在你上床睡觉后恋爱了。”杰明替她回答。

  “你们要生小宝宝了吗?”米迦问。

  芙蓉感到脸颊发烫。此时此刻,她会很乐意掐死她的弟弟。

  “这个问题让你来回答,亲爱的。”杰明微笑着瞟她一眼。

  芙蓉朝他噘起嘴唇,然后望向弟弟。“没有小宝宝。”“连一个都不要吗?”杰明开玩笑地问。

  芙蓉不理会他。“米伽”舱房门在这时打开。“米迦,你在里面吗?”登肯轻喊。

  “过来。”米迦命令。

  登肯走近舱房。看到床上的两个人时,他露出微笑。

  芙蓉难为情地把脸埋在公爵的胸膛上。他们干脆把全部的船员都叫进来算了。

  “几点了?”公爵问他的侍从。

  “六点。”登肯回答。

  “起床了。”米迦大声说。“兄弟们,快起床。”芙蓉听到公爵轻声低笑。

  “现在起床对我们来说太早。”杰明告诉男孩。“跟登肯出去,我们待会儿见。”

  “遵命,公爵。”芙蓉看着弟弟转身离去,听到他嘀咕。“见鬼的,我从来没想到公爵会想跟女生一起躺在床上。”

  “今晚我会把房门锁上。”杰明在他们的不速之客离开后说。

  “没有那个必要。”芙蓉说。“我们不会再一起睡了。”他不理会她的宣示,只是露出他那种令人生气的笑容。“既然醒了,你想要做什么?”“睡回笼觉。”她翻身面对舱壁。

  “好主意。”他翻身贴着她的背,一只手臂伸过去覆盖在她的乳房上。

  倚偎着他温暖的身体,芙蓉低头瞥向他覆盖在她身上的手。罪恶感突然涌上心头。她怎么可以把自己完全给了公爵?她爱何莱理,不是吗?

  她越想,头越痛。她需要一些时间,等够坚强时再来应付这些罪恶感。

  她闭上眼睛,让公爵的呼吸声催她入眠。

  芙蓉在两个小时后睡醒。她打个呵欠,伸个懒腰,翻过身来。床铺是空的。她睁开眼睛看到公爵正在穿衣服。

  “早安。”杰明微笑说,走过来亲吻一下她的额头。“我去端早餐来。”等他离开舱房后,芙蓉起身梳洗,换上淡粉红色的衣裳。把搭配的披肩披在肩上时,她想起另一个男人送的另一条披肩。那条有金色刺绣的红色披肩。

  罪恶感再度涌起,使她两腿发软地在桌边坐下。她不仅行为放荡,还被弟弟亲眼看到。

  房门打开,杰明端着托盘坐到她对面。

  “早餐闻起来很好吃。”芙蓉说,把恼人的思绪逐出脑海。她可以等一下再来烦恼,战争毕竟不会在近期内结束。

  “没有食物比你更美味。”杰明说。

  听到他提起昨晚的激情使她脸红。光天化日下谈这种事似乎很伤风败俗。

  杰明把一个盘子放到她面前。芙蓉掀开盖子,看到盘子上的胸针时,倒抽了口气。

  胸针的形状像一只鸟栖息在一块岩石上。白金的鸟身上镶满钻石,它的眼睛是红宝石,羽毛、双脚和嘴巴是黄金。它栖息的岩石是紫水晶。

  看到如此昂贵的首饰令芙蓉生气。“这是什么?”她问。

  “送给美女的另一样礼物。”杰明像昨天早晨那样回答。

  “又是在百慕达忍不住买下的?”杰明点头。

  “它有股服务费的味道。”芙蓉说,把盘子推向他。“我不要。”

  “真令人吃惊。”杰明说。“没有女人会拒绝昂贵的珠宝首饰,除非你比乔治国王还要疯癫。”“我不会接受这枚胸针。”她斩钉截铁地说。

  他点个头。“那么把它扔到舷窗外面去。”“你不可能当真要把钱丢到海里。”她吃惊地说。

  “我既然把胸针送给了你,就不会再把它送给别的女人。”他说。

  “礼物是送客人的,不是给囚犯的。”“你就当自己是客人吧,”“我不能那样做。”

  “那么你得挣饭吃。”他朝她耸起一道眉毛。“我的袜子需要缝补。”

  “你是有钱人,买双新的吧!何况,我不会做针线活。”杰明狐疑地看她一眼。“好吧,那么替我烧中饭。”

  “我是战俘,”芙蓉高傲地说,不愿承认她对烹饪一窍不通。“不是你的奴隶。”他大笑起来。nori“甜心,如果你在战后决定留在英国,你在德里街皇家剧院的前途将会无可限量。”芙蓉朝他噘起嘴唇。

  “你不会需要浪费时间去背台词。”他补充。

  “见鬼去,阁下。”她说。

  他站起来走向房门。“我们在那里碰面。”“你要去哪里?”她在他握住门把时问。

  “见鬼去。”他咧嘴而笑,然后走出舱房。

  芙蓉抓起胸针走向舷窗。她要让那个讨厌的家伙知道她对他的看法。她伸手准备打开舷窗,但转念一想又垂下了手。

  也许公爵是真心诚意的,她心想。也许他真的喜欢她。也许他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使她无法做理性的思考。

  芙蓉留下了胸针。

  第八章

  一个月在眨眼间过去,芙蓉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快乐过。躺在杰明的怀抱里,她觉得安全和被珍爱。

  想到莱理,她感到歉疚和遗憾。她一直以为自己爱莱理,但现在她知道真爱的是什么。

  她控制不了她的感觉,就像改变不了对弟弟的责任一样。何况,莱理是个有自尊心的人,如果她爱的是别人,他不会想要娶她。他一定会伤心,但到头来会祝福她有个幸福的归宿。她和米迦要留在英国,她要嫁给公爵,替他生儿育女。他们会一起把英国变成他们的天堂。

  “你在想什么?”杰明问,亲吻她的头顶。

  芙蓉微笑。“我在想,时间过得真快,明天早上船就要在伦敦靠岸了。只不过短短一个月,我对英国人的看法就有极大的改变。”“我可以大胆地希望是变好吗?”芙蓉亲吻他的胸膛。“我爱你。”回答她的是沉默。她太大胆了吗?在刚才的翻云覆雨之后,任何话都不可能太大胆。

  不知何故,芙蓉突然忧虑起来。“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她问。

  “失陪一下。”杰明说。

  他推开她起身下床,穿上黑丝袍,倒了一杯威士忌喝下一大口,然后缓缓转身面对她。

  被他的举动搞糊涂了,芙蓉抓着被子遮住身体坐起来。他冰冷的表情使她的心跳在恐惧中加速。焦虑使她喉咙发紧,呼吸困难。

  “我不打算和害死我哥哥的凶手结婚。”他直截了当地说。“我替哥哥报仇了。”芙蓉无法动弹,无法言语,脸上血色尽失。他们的恋情只是他用来伤害她的阴谋,报复她的手段?

  “我可以使你爱上我……就像这样。”想起他的吹嘘,她顿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这也是娼妓们的报应,往往她们迷惑了多少的男子,结果却被一个男人迷昏了心。”杰明引用莎士比亚的文句。

  芙蓉瑟缩一下,好像被掴了一耳光似的。公爵骂她娼妓?

  不顾身上一丝不挂,她掀开被子下床,抬头挺胸地走向他。她停在他的面前,一言不发地凝视他的黑眸。片刻后,她突然举起手,狠狠掴了他一耳光,力道之大,使他的头猛地偏向右边。他转正头注视她,她看到他的右颊在愤怒中抽搐。

  “小姐,可以上床睡觉了吗?”杰明嘲讽地问。

  芙蓉想再掴他一耳光,但他抓住她的手腕警告。“不要得寸进尺,亲爱的。”“不然你会怎样?”她挑衅地问,无畏手腕被他紧扣着。“绑架、诱奸我?”“真是难得!你竟然用了正确的字眼诱奸,而不是骂我强奸。”他说,耸起一道眉毛。

  “我骗了你,但不得不为你认输的风度喝采。”“为你自己的精湛演技喝采吧!”芙蓉挣脱他的掌握,冷笑着补充说:“一个世故的贵族愚弄一个没有猜忌心的码头鼠会有多困难?xu你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他们瞪视着对方许久,公爵的左颊也开始在愤怒中抽搐。

  “让我独自疗伤止痛。”芙蓉筋疲力尽地说。

  杰明犹豫了一下。“这是我的”“我叫你出去!”芙蓉吼道。

  目光不曾离开她,杰明抓起他的衣服和靴子走向舱门。他在门口停下。“没想到你这么输不起。”他拖长着语调说。“天哪,真令人失望。”愤怒和羞愧使芙蓉全身发抖。她穿上睡衣,坐在床缘,双手抱头,命令自己不要哭。

  没有用。

  一滴泪珠滑下脸颊,落在她的大腿上。另一滴跟着落下,接着又是一滴。

  她不再压抑,尽情哭了起来。即使感到有人轻拍她的肩膀,她也没有抬头。

  “公爵伤了你吗?”米迦问。

  芙蓉摇摇头,啜泣着说:“我伤了自己。”“哪里?”他问。

  她忍不住微笑,把手放在左胸口。“这里。我的心碎了。”米迦安抚地轻拍她的背。“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不对?”

  “对,永远。”她说。“今晚留下来陪我好吗?”

  “公爵派我来照顾你。”米迦说,然后指指膝头上的小猪。“‘公主’也来帮忙。”她把小猪从弟弟膝头上抱起来。“晚安,‘公主’。它包着尿布。”

  “登肯不喜欢它把房间弄得臭气冲天。”米迦说。

  “睡觉吧,弟弟。”她掀开被子,示意弟弟上床。小猪像狗一样趴在床尾。

  芙蓉感到眼皮逐渐沉重,隔壁舱房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芙蓉和米迦都从床上猛然坐起。他们听到第二声巨响,然后是第三声。

  “那是什么声音?”米迦低声问。

  “重物落地。”芙蓉回答。“明天早上船靠岸时,我们要逃跑。弟弟,你支持我吗?”

  “我支持你。永远支持你。”公爵真孬种,芙蓉在登肯送早餐来时,心想。

  “今天的早餐比较简单,因为船入港后不开伙。”登肯把饼干、果酱和茶放在桌上。

  “公爵在哪里?”她问。

  “他在忙。”登肯回答,但回避她的目光。“你们待在舱房里等他来接你们。”“等到什么时候?”

  “谁知道?”他耸耸肩膀,离开舱房前朝米迦眨了眨眼。

  芙蓉替弟弟和自己倒了两杯茶,然后拿了一块饼干走到舷窗前一瞥英国风貌。

  春末夏初,早晨的朦胧阳光照在挤满大小船只的河面上。空气中弥漫着香料、谷物和原木的味道。

  所有的码头区都差不多,芙蓉心想。若非知道自己身在大西洋的另一端,否则伦敦的码头很容易被误当成波士顿的。

  在公爵的保护伞外生存不成问题,除非战争一拖好几年。她有两枚胸针可以变卖,还有早晨从公爵的衣物箱里拿的一袋金币。

  她需要做的是溜下船而不被看见。怎样逃最好?

  芙蓉回头瞥向弟弟。他绝不会答应丢下小猪的。也罢,那就带着它一起逃吧!

  她回到桌边在弟弟对面坐下。“我们必须计划如何逃跑。”“我们要怎么做?”米迦问。

  “我们必须趁其他人在甲板上忙碌时,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天黑时溜下船,向人打听美国大使馆怎么走。我有些钱可以养活我们一段时间。”她说。“船上的每个地方,你都去过,告诉我躲在哪里最好。”

  “床铺底下吗?”芙蓉微笑。“不行,弟弟。我们需要一个很少人会去的地方。”“厨房边有间储藏室。”

  “好主意。”芙蓉说。“你需要上厕所吗?”米迦摇头。

  她朝他耸起一道眉毛。“等一下想上也不能上,米迦。”她趁弟弟到屏风后面上厕所时替小猪换尿布,然后拿了一条披肩做成背兜来背小猪。

  “我来背‘公主’。”米迦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公主’交给我。”芙蓉说。“你把那些饼干用餐巾包起来带着。”米迦包好饼干后,走向在门边等待的芙蓉。

  “准备好了吗?”她问。

  米迦点头。

  “出了舱房就别说话。”她提醒弟弟。

  “见鬼的,我不是笨蛋。”米迦不高兴地回答。

  芙蓉眯起眼睛来表达对他说粗话的不悦。英国人对他们姊弟俩都有不好的影响。

  米迦把头偏向一侧问:“我们现在要逃了吗?”芙容示意噤声,米迦模仿她把一只手指抵在嘴唇上。她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外面的脚步声,然后悄悄把房门打开一条细缝往外偷看。走道上空无一人。

  她打手势叫弟弟跟紧,然后两人蹑手蹑脚地开始穿越走道。甲板上传来闹烘烘的说话声和卸货声。

  厨房和舱房在同一层,但位在船的另一端。他们在厨房外面停下,她示意弟弟待在她背后。她探头往里面偷看。没有人在。

  “储藏室在哪里?”她低声问。

  “架子另一边的那扇门。”米迦低声回答。

  芙蓉带着弟弟蹑手蹑脚地穿过厨房进入储藏室,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储藏室很小,三面墙壁前和房间中央都堆放着许多板条箱。

  “我们坐到房间中央那堆箱子后面去。”芙蓉说。“如果有人进来,那样我们才不会被看到。”和弟弟一起坐在板条箱后,芙蓉抚摸小猪的鼻子哄它入睡。但愿她也能哄米迦睡着。iko 公爵迟早会发现他们失踪。只要他们不出声,打开储藏室门的人会以为里面没有人,到时他们就可以躲过搜索,顺利脱逃。

  一个小时缓缓过去,又一个小时过去。

  芙蓉觉得她好像在那里坐了一世纪之久,她从来没想到木头地板会这么硬。接着米迦开始坐立不安。

  “我们要在这里坐多久?”他低声问。

  “至少得等到天黑。”“我口渴。”“不行。”“厨房没人,我可不可以”“不行,因为你等一下会想上厕所。”芙蓉竖起手指抵着嘴唇。“嘘。”她听到脚步声从厨房传来。

  “这里面没人。”她听到登肯说。

  “去储藏室看看。”公爵的声音响起。

  脚步声接近。芙蓉屏住呼吸。

  一阵寂静。然后脚步声走开,她听到登肯说:“储藏室没人。”“可恶,他们会在哪里?”公爵回答。“我可以肯定他们躲在船上的某个地方。”“我去物料间看看。”登肯说。

  哈啾!“公主”打了个喷嚏。

  芙蓉一这时只能祈求上帝保佑了。她听到脚步声回到储藏室。

  “游戏结束。”公爵严厉地说。“出来吧!”芙蓉认命地站起来,把小猪交给弟弟。她不知道公爵会怎么做,但她想要空出双手以便防御。她跨出一步,挡在弟弟和公爵中间。

  看到公爵鼻青脸肿的模样,使她一时之间忘了生气。“痛不痛?”她关心地问。“出了什么事?”“走路撞到。”公爵阴沉地说。

  芙蓉瞥向登肯,发现他在咧着嘴笑。她没想到侍从竟然会对雇主动粗,但那可以解释半夜的三声巨响。他们两个为什么打架?

  公爵走到她面前。“你应该感谢那只猪救了你们的命。”“什么意思?”芙蓉问。

  “没有我的保护会很危险。”

  “我熟悉码头区的危险。”她高傲地说。“何况,谁来保护我免于你的伤害?”杰明恶狠狠地瞪登肯一眼,芙蓉恍然大悟他们两个打架是为了她。登肯是她的盟友吗?

  她能够说服登肯帮助她逃跑吗?

  “傻瓜小姐,你没有钱。”杰明说,气愤使他提高了嗓门。“你要怎么生活?”她装出甜甜的笑容。“我打算变卖那两枚胸针,猪头爵爷。”

  “我们还有芙蓉从衣物箱里借来的钱。”米迦补充。

  惨了。芙蓉闭起眼睛,一方面懊恼弟弟不打自招,一方面希望公爵不会告她偷窃。

  “那可不大聪明。”杰明说。“公爵的势力范围很大。”“但脑袋瓜子很小。”芙蓉讽刺。

  杰明突然伸手夺走米迦怀里的小猪。“如果你企图逃跑,我就把猪吃掉。”他恐吓。

  米迦立刻嚎啕大哭起来,芙蓉在同时扑过去抢小猪。

  杰明一把推开她,她跌倒在地板上,右太阳穴撞到板条箱的边。他想要扶她起来,但她打开他的手。

  “不要碰我!”她叫道,然后缓缓站起来。

  杰明站在原地。看到她太阳穴上的鲜血,他瑟缩了一下。

  “公爵,你欺负我姊姊,我要宰了你。”米迦恐吓。

  “真受不了这些疯狂的美国人。”杰明喊道,转身把小猪交给登肯。“把他们弄上马车。”他气冲冲地走出储藏室。

  五分钟后,芙蓉坐在公爵的马车里。米迦坐在她对面的座位上。

  车门突然打开!公爵爬进来。他示意米迦坐到姊姊身旁,把位子让出来给他。

  “你要跟我们同车?”芙蓉惊讶地问。

  杰明点头。“我颇有兴趣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折磨你。”他掏出手帕递给她。“你的伤。”“我宁愿流血。”芙蓉说。

  “可恶!”杰明咕哝。他倾身捏住她的下巴,用手帕擦掉她太阳穴上的血。“我不是有意弄伤你。”她告诉她。

  “我觉得难以相信。”她冷冷地回答。

  “信不信由你。”他往后靠向椅背,双臂在胸前交叉着。

  芙蓉决定当他不存在。马车开始移动时,她转头望向窗外的风景。

  “京洛斯庄园位在离伦敦两小时车程的圣亚邦市北郊。”杰明闲谈道。“圣亚邦是教区总教堂所在的城市,定期举行市集贸易的市镇,拥有一千年的悠久历史。”芙蓉看他一眼,然后打个呵欠。她沉默的侮辱使他微笑。

  “罗宾汉住的森林在哪里?”米迦问。

  “在更远的北方。”杰明回答。“占地二十五英亩的京洛斯庄园拥有二百五十英亩的鹿苑和一座迷人的森林。”

  “被巫婆施了魔法的森林吗?”米迦问。

  “这座森林被魔法师梅林施了魔法。”杰明回答。“我可以带你去参观。”“我想我喜欢快乐的老英国。”米迦说。

  杰明微笑地望向芙蓉。芙蓉仍然面无表情。公爵或许骗得了她弟弟,但她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你在想什么?”杰明问。

  “逆运也有它的好处。”芙蓉引用莎士比亚的文句。“当心,阁下。报复这一套你会我也会。”杰明上下打量她,然后露出笑容,好像她是无足轻重的蚊蚋。芙蓉闭上眼睛,往后靠在椅背上。她才不要让他称心如意地知道他有多么令她生气。

  “芙蓉?”公爵的声音彷佛从远方传来。“芙蓉,醒醒。快到了。”她睁开眼睛,发觉自己不知在何时睡着了。米迦也斜倚着她的臂膀睡着了,小猪在公爵腿上打着鼾。

  “我以为你可能想看看京洛斯庄园。”“被施了魔法的森林在哪里?”米迦醒来便问。

  “耐心点,”杰明说。“等一下就会看到。”芙蓉坐直身子望向窗外,触目所及皆是绿树。“还有多久才到?”她问。

  杰明微笑。“已经到了。我们在十五分钟前就已踏上了石家的土地。”京洛斯庄园进入眼帘。

  芙蓉倒抽了口气。京洛斯庄园简直像宫殿一样。怎么有人住得起这么豪华的地方?公爵显然极其富有。

  “京洛斯庄园有两百个房间,二十道楼梯和好几座庭院。”杰明说。

  “和一座被施了魔法的森林。”米迦补充。

  芙蓉诧异的目光从豪宅转向公爵,又转回豪宅。这个英国佬到底是何方神圣?该死的英国国王吗?

  马车在主庭院里停下,登肯立刻出现。他打开车门,拉下踏脚板。杰明先下车,然后转身扶芙蓉和米迦下车。

  一群仆人在门厅里列队欢迎他们的主人。一个高高瘦瘦、衣着正式的年长男子上前一步说:“谨代表全体工作人员欢迎你回来,阁下。”“谢谢,班尼。”公爵回答。

  芙蓉打量着挑高三层楼的大理石门厅、高耸的雕花石柱和豪华气派的楼梯。这个不如说是圆形大厅的门厅比她父亲的酒馆还要大上百倍。她感觉到好奇的目光盯着她和她弟弟。她可以忍受他们的侮辱,但谁敢嘲笑她弟弟,她一定要让那个人后悔莫及。

  “我从美国带了两位客人回来。”杰明对他的总管说,声音大得可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得一清二楚。“好好服侍他们,像尊重我一样尊重他们。”

  “是的,阁下。”总管说。“旅途劳顿,也许你的客人想要休息一下。”杰明点头。“好主意。”班尼手腕一扭,仆人全数退下,只留下管家、一个女仆和一个男仆。

  “毕太太,安顿我的客人。”公爵对管家说。“佩琪伺候小姐,迪比伺候她的弟弟。”芙蓉和米迦跟着三个仆人穿过门厅走向楼梯,他们开始拾级而上。毕太太带路,芙蓉和米迦跟着她,女仆和男仆殿后。

  “芙蓉?”她才爬了八级梯阶就听到公爵叫她,她转身。“什么事?”杰明朝大理石门厅挥挥手。“你没有话要说吗?”芙蓉直视他的黑眸,大声说:“我恨你。”

  第九章

  杰明眉头一皱。她的话使门厅里的三个仆人都震惊得倒抽了口气,但他假装没听到。

  “那个女孩就是恶名昭彰的‘金芙蓉’。”他低声告诉总管。

  班尼露出惊讶之色。“那个坏蛋是女人?”杰明点头,目光移向他清丽的囚犯。她已经快走到楼梯顶层了。看到她突然挺直背脊,好像感觉到他的注视一般,他的唇边浮起一抹微笑。

  芙蓉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后,杰明上楼走向他位在书斋一端的办公室。四十四尺长、十八尺宽的书斋占据了边厢的整个西面。书斋的四面墙壁都摆满了书,地板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家具都是又大又舒适。主壁炉上方挂着狮豹图案的镶嵌画。

  杰明穿过书斋,走向他位在窗户附近的书桌。他倒了一杯威士忌,望着窗外的大型喷水池,池子中央是圣乔治屠龙的雕像。

  芙蓉骂得对,他心想,他是胜之不武。

  他根本不该绑架她和她的弟弟。她只不过是天赋异秉的单纯女孩,他却是情场老手的世故男子。如果她知道她的天赋会使人丧命,x 他相信她绝不会同意用它。都怪她该死的未婚夫和哥哥把她卷入这场战争里。

  现在他该拿她如何是好?绝不能让他的母亲和两个爱管闲事的阿姨知道芙蓉的存在,薇菱和她的哥哥就更不用说了。他阻挡得了外人,但阻挡不了自家亲戚。

  “对不起,阁下。”听到总管的声音,杰明在窗前转过身来。

  “公爵夫人阁下吩咐我把你的私人物品搬进主卧室。”班尼说。

  “还有呢?”“我把你的客人安顿在走廊另一端的两间卧室。这样可以吗?”“把霍小姐换到我的隔壁房间。”杰明说。

  总管面露讶异,但没有多嘴。“男孩呢?”“让米迦住原来的房间。告诉登肯我要他睡在男孩房里,叫迪比如影随形地跟着男孩。

  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米迦跟一般的男孩不一样。“

  “那么小姐呢?”班尼问。“要不要我叫佩琪”

  “霍小姐可以自由走动。”“你最清楚,阁下,但有没有危险”“霍小姐不具危险性,而且非常疼爱她的弟弟。”杰明打断总管的话。“她绝不会丢下弟弟独自逃走。”班尼点头。“阁下,还有其他的吩咐吗?”

  “一个小时后再到书斋来。”杰明说。“我需要人送信给思隆、欧亚当和贞宁夫人。”

  “贞宁夫人?”班尼困惑地重复。

  杰明咧嘴一笑。“贞宁夫人是伦敦当红的女装裁缝师。”班尼仍旧一脸茫然。

  “我不能让霍小姐赤身露体地在京洛斯庄园走来走去。”班尼虽然面无表情,但脸颊微微红了起来。“悉听尊意,阁下。”

  “还有,晚餐前一个小时把霍小姐带来这里。”班尼点头离去。

  下午五点左右,芙蓉身心俱疲地坐在卧室壁炉前。kwl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卧室从走廊的那一头换到这一头来。想必是公爵担心她会逃跑,但知道她绝不会丢下弟弟。

  芙蓉不曾见过这么大的房子。她为自己的措词不当感到好笑。这不是房子,这是宫殿。

  这间卧室就比她父亲的整间酒馆还大。室内的家具装潢都是象牙色、金色和各种蓝色。

  坚称是她的女仆的佩琪在房里转来转去,忙着呵护公爵买给她的几件衣裳。

  “佩琪?”“什么事,小姐?”

  “叫我芙蓉。”佩琪捂着胸口猛摇头。“我不可以那样做,小姐。”芙蓉翻个白眼,指向房间另一端的门。“那扇门通往哪里?”

  “公爵的房间。”佩琪红着脸回答。

  芙蓉猛地转头望向女仆。“告诉那个色狼,我不要睡在他的隔壁房间。”佩琪看来快昏倒了,她摇着头往后退了几步。“哦,不行。我不可以那样做。”

  “那我自己去跟他说。”芙蓉坚决地说。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女仆匆匆前去应门。她和门外的人低声交谈两句,然后开门让一个男仆进来。

  “对不起,小姐。”男仆神色紧张地说。“公爵阁下要见你,请随我到书斋去。”

  “你叫什么名字?”芙蓉露出亲切的笑容。

  “迪比。”

  “迪比先生,请告诉公爵阁下,我不饿,不会下楼吃晚餐。”芙蓉说。

  “公爵阁下说,如果你不在十分钟内下去,他就要上楼来把食物塞进你的喉咙里。”迪比瞪着脚下的地毯说。

  “告诉公爵阁下,我立刻下去。”芙蓉勉强同意。“佩琪会带我去。”男仆点头离去,女仆关上房门。

  芙蓉叹口气,起身走到穿衣镜前。

  “你看起来很漂亮,小姐。”女仆说。

  “谢谢你,佩琪。”芙蓉回答。“但我认为整齐清洁就很给公爵阁下面子了。”下到二楼后,佩琪带她穿过长长的走廊,停在一扇门外。“用餐愉快,小姐。”芙容还来不及说话,一个男仆就替她打开房门。她走进长长的大房间,看到公爵坐在另一头的书桌后写字。她悄悄穿过书斋,看到满墙的书籍时,不禁露出微笑。天啊!这里的书多到她一辈子也看不完。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杰明说。

  “我不知道世上有这么多书。”她望向他。

  “我的藏书可以让你在未来的几个月有事可做。”

  “我不会在这里待那么久。”

  “你有战争何时结束的内幕消息?”她微笑。“我一有机会就要逃走。”

  “我会吃掉小猪。”杰明威胁。

  “我会带它一起逃。”杰明耸起一道眉毛。“丢下你弟弟不管吗?”

  “什么意思?”她问。

  “你可以自由走动,但米迦有人看守。”

  “混蛋!”

  “当心,霍小姐,”杰明眯眼警告。“我可以把你关进地牢。”他停顿一下。“可以下楼吃晚餐了吗?”

  “米迦在哪里?”

  “他会到餐厅跟我们一起用餐。”他抓住她的手臂,带她离开书房下楼。一个男仆替他们开门。

  “我不知道贵族这么懒。”芙蓉说。

  “什么意思?”

  “你连门都不肯自己开。”

  “如果他不替我开门,他的家人就会因他失业而挨饿。”杰明说。

  餐厅同样大得要命,头顶上有两个大枝形吊灯。四十尺的餐桌一端摆着三副餐具、一个大枝形烛台、一个加盖的大汤碗、几个长圆形的大盘和几个加盖的盘子。刀叉、汤匙都是象牙柄的银器。

  芙蓉不曾见过这样的餐厅或餐桌。她正要问他们为什么要在这么大的房间用餐时,她的弟弟抱着小猪走进来。

  “我不跟猪同桌,除非是煮过的。”杰明说。

  迪比把小猪抱出餐厅。

  杰明在餐桌的首位坐下,芙蓉和米迦坐在他的两侧。

  “见鬼的!这么多刀叉要怎么用?”米迦叫道。

  难堪使芙蓉脸红。公爵故意这样做来证明她的无知。只有有钱人才会在同时用一枝以上的刀叉、汤匙,她也不知道何时该用哪一枝。

  为了拖延时间,她斥责弟弟。“米迦,我告诉过你不要说粗话。”

  “好啊!但我该用哪一枝叉子?”

  “从最外面的依序往内用起。”杰明说。

  “我可以告诉他,阁下。”芙蓉撒谎道。“不用你教我弟弟或我餐桌规矩。”

  “得罪了。”杰明说。

  他屈尊俯就的语气好像知道她在撒谎。她有点恼羞成怒地说:“我想要换房间,如果你不介意。”

  “现在的房间有什么不妥吗?”杰明问。

  她直视他的黑眸回答:“我不喜欢它的邻居。”

  “你只好将就了。”杰明露出气死人的笑容。“囚犯毕竟没有资格选择睡觉的地方。”他不给她机会作答就转向她的弟弟说:“明天我带你去参观那座被施了魔法的森林。”

  “芙蓉可以一起去吗?”米迦问,瞥向姊姊。

  “当然欢迎。”杰明说。“如果她的体力已从舟车劳顿中恢复。”芙蓉默不作声地拿起汤匙,开始享用丰盛美味的晚餐。她不知道公爵为什么对她弟弟那么好,他一定在打什么坏主意。nor 她应付得了自己的幻灭心碎,但若他伤了米迦的感情,她绝不饶他。

  晚餐后,芙蓉直接回到她的房间。她惊讶地发现佩琪在等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帮你换衣服。”佩琪回答。

  “我自己换衣服换了十八年。”芙蓉走到通往隔壁的房门前。“我说过,叫我芙蓉。”“如果那样做,我会被毕太太骂死。”佩琪说。

  “如果你帮我把高脚五斗柜搬来这里,我就让你叫我小姐。”芙蓉说。

  “为什么要搬?”“这扇门没有锁。”她和佩琪合力把高脚五斗柜移到连接隔壁的房门前面。搬好时,两个人都满身大汗、气喘吁吁。

  芙蓉睡到半夜时被热醒,她瞥向紧闭的窗户。她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天啊!她心想,这些英国人怎么会笨到在夏天的夜晚紧闭窗户?

  她赤脚穿过房间打开窗户,让徐徐晚风吹凉她的肌肤。

  她想到书斋。天啊!她等不及要看看那些书了。为什么要等?现在到书斋去一定不会遇到公爵。

  没想到一进书斋,她就看到公爵坐在壁炉前的椅子里睡着了。不愿入宝山空手而回,她蹑手蹑脚地走向最近的书架,抽出最厚的那本书后就跑。

  回到房间点亮蜡烛后,芙蓉发现她拿到的是“莎士比亚全集”而露出微笑。她像跟老朋友打招呼似地抚摸书的皮封面,ik觉得自己的选择是种意外的幸运,因为在习惯英国之前,她绝对无法专心在新读物上。看“莎士比亚全集”就像心爱的人来访一样窝心。

  把书放到一边等天亮再看,她拖了一张椅子到窗边坐下。拂面的微风彷佛在向她保证一切都会没事。

  几个小时后,换好衣服的芙蓉捧着书坐在同一张椅子上。她不打算下楼。公爵可以等到下午再来面对。运气好的话,她离开卧室时,他已经带她弟弟去森林了。

  敲门声引起她的注意。她还不及出声,她的弟弟已经自行开门走进房间了。

  “姊,陪我去外面,好不好?”米迦问,一手抱着小猪,另一手擦拭下巴的口水。

  “我以为公爵要带你去那座被施了魔法的森林。”芙蓉说。

  “他没空。”米迦说。“我们可以去水池玩水。”

  “听来不错。”她一手抓着书站起来。“要不要把‘公主’交给我来抱?”

  “我抱就行了。”在迪比的跟随下,芙蓉和米迦来到有喷泉的大水池。她瞥男仆一眼,然后脱掉鞋袜、拎起裙摆,和脱了鞋的米迦并肩坐在水池边泡脚。

  欣赏着优美的庭园风景,芙蓉觉得这里就像人间天堂。

  “我喜欢快乐的老英国。”米迦说。

  “在战争结束前住住还可以吧!”芙容回答。

  米迦擦擦下巴,指着池里的雕像问:“那个是谁?”

  “骑在马背上的是圣乔治,他杀死了湖里的一条龙。”她说。“整支军队都杀不死那条龙,唯有每天给它两只羊吃才能安抚它。羊被吃光时,它要求一个少女。国王的女儿抽中了签。在胸前画个十字后,乔治杀死了龙,解救了公主。国王和他的臣民都改信基督教,圣乔治把赏金分给穷人后就离开了。”

  “乔治真勇敢。”米迦钦佩地说。“世上还有龙吗?”

  “乔治杀死了最后一条。”

  芙蓉站起来,但脚底滑了一下。她救了“莎士比亚全集”,自己却跌坐在水池里。

  米迦放声大笑,然后跳进水池跟她坐在一起。“公主”开始在水里游来游去,逗得他们两个哈哈大笑。迪比过来扶他们,但芙蓉把“莎士比亚全集”交给他后,挥手叫他走开。

  她站起来检查衣裳有没有破,但没有注意到湿衣裳使她曲线毕露。反正衣裳已经湿了,不如就玩水玩个痛快吧,她心想。

  “来吧,弟弟,”她涉水走向雕像。“我们去骑圣乔治的马。”米迦咧嘴而笑,开始朝她泼水。“我要骑龙。”当芙蓉和米迦在水池里蹚水玩耍时,杰明坐在书斋的书桌后。kw坐在他对面的是他的知己好友史东豪侯爵欧亚当,他的堂弟思隆坐在亚当左边的椅子里。

  “‘金芙蓉’其实是个天赋异秉的美女。”杰明说。

  “女人?”亚当惊讶地重复。“我觉得无法置信。”“我发誓是真的。”“你没有杀那个女人吧?”思隆问。

  “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杰明回答。“我抓住那个女孩和她弟弟,把他们带来英国,打算等战争结束再放他们走。你们午餐时就会见到他们。”

  “你绑架了那个女孩?”亚当笑道。“这趟横渡大西洋的旅程一定很辛苦。”“她的天赋异秉是什么?”思隆问。

  “她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任何文章只要看过一遍就能倒背如流。”杰明回答。

  “你在开玩笑。”亚当说。

  “我倒想见识一下。”思隆说。

  “等一下我会哄骗她露一手。”杰明说。

  亚当瞟思隆一眼。“由于还在为令兄举哀期间,所以李家还没有宣布订婚的事,但我听说瑞奇欠了大笔赌债。”

  “他一直在向他的债主保证你会替他清偿债务。”思隆说。“为了安抚薇菱,我陪她参加了几次社交活动。但不能告诉全世界她即将成为公爵夫人,使她十分不爽。”杰明拿起桌上的酒杯啜了一口威士忌。“然后呢?”

  “薇菱一直另眼看待追求她的两个有钱的美国人。”

  “我想我应该回伦敦安抚她一下。”杰明说。

  亚当站起来添酒,然后信步走到窗前往外看。“听来你并不想念你娇美的未婚妻。”

  “娶谁为妻都一样。”杰明说。

  “你不需要建立人脉,”亚当回头说。“为什么要娶一个你不爱的女人?”“谁说婚姻一定要有爱情?”杰明微笑地望着好友的背。

  “我仍然觉得你不该娶李薇菱。”亚当说。

  “我同意亚当的看法。”思隆附和,然后改变话题。“我们什么时候跟你的囚犯见面?”“我会命令她跟我们一起午餐。”杰明说。

  “她和她弟弟是不是黑头发?”亚当问,仍然望着窗外。“还养了一只会游泳的猪当宠物?”杰明猛地转头望向好友。“他们让那只猪在我的水池里游泳?”

  “他们三个都在你的水池里玩耍。”亚当说,声音里充满笑意。“我想她正骑在圣乔治的马背上。”

  “可恶!”杰明咕哝着站起来。

  思隆尾随杰明到窗前察看。没错,跨坐在马背上的果然是芙蓉,她笑着朝骑在龙身上的弟弟挥手。

  思隆忍不住笑了出来,亚当跟着也笑了起来。

  只有杰明不但笑不出来,还怒不可遏。即使隔着一大段距离,他仍然可以看出他们两个都湿透了。可恶!他们竟然在公爵的喷水池里玩水。

  杰明一言不发地跑出书斋,冲下楼梯,到了庭院才放慢脚步。亚当和思隆紧跟在后。

  “出来。”杰明在接近他们时,挥动手臂喊道。

  “嗨,公爵。”米迦喊,同样挥动起手臂来。

  背后响起压抑的低笑声,听得杰明更加火大。

  “滚出我的水池。”他大嚷,恶狠狠地盯着芙蓉。

  芙蓉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好像他说的是异国语言。然后她爬下马背,抱起小猪,涉水过去扶她弟弟爬下龙身。

  “当心,弟弟,腹蛇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的,所以步行的人必须刻刻提防。”她引用莎士比亚的文句。

  这次在杰明背后响起的低笑声没有那么压抑了。

  芙蓉望向他背后的两个男人。她露出嘲弄的笑容。“搬救兵来吗?”他的两个救兵不再费事隐忍笑意,亚当和思隆放声大笑起来。

  “不要鼓励她。”杰明头也不回地说。他瞪着她谴责道:“你把衣裳弄坏了。”

  “我救了莎士比亚。”她指指迪比手中的书。

  “那件衣裳看来有伤风化,”杰明说。“进去换掉。”

  “它遮盖了我的肌肤。”

  “它的质料薄得没有留下想像空间。”

  “英国人没有想像力。”芙蓉瞟向其他人。

  “立刻回房间去,霍小姐。”杰明以不容违抗的语气命令。“三十分钟后吃午餐。”

  “两个坏苹果之间,没有什么选择。”芙蓉回嘴,抱着小猪转身走向宅邸。走到半路,她转身用手指指着他补充道:“‘驯悍记’第一场第一幕第一百三十四行。”

  “引用‘驯悍记’真是再恰当不过。”杰明反唇相讥。

  “瞧你干的好事,公爵。”米迦跟在姊姊身后喊道。“你惹她生气了。”亚当和思隆哈哈大笑。杰明目不转睛地望着芙蓉的背影。ove.她消失在宅邸里时,他的脸上已露出笑容。天啊!她生气的模样真是娇媚。可惜她不是出生在英国的贵族人家。他也许会把她留在身边当情妇。

  思隆把迪比手中的“莎士比亚全集”抢过来查阅。“那个女孩说的完全正确。她是怎么办到的?!”

  “别管那个女孩的记忆力了。”亚当说。“看看你堂哥的脸。他爱她。”“我才不爱她。”杰明坚持道。“她只不过是我在战争结束前的囚犯而已。”

  “你要如何向薇菱解释她的存在?”思隆问。

  “我不打算向任何人解释她的存在。”杰明说,然后开始走向宅邸。

  “如果他以为他可以不让他的母亲和阿姨们知道那个女孩的存在,那么他真是大傻瓜。

  “亚当大声说,然后和思隆一起哈哈大笑。

  杰明知道他们说的没错。想要阻止那三个多管闲事的女人到京洛斯庄园来的唯一方法,就是他本人不在京洛斯庄园。

  第十章

  公爵是可恶的笨蛋,芙蓉心想。他怎么可以当着别人的面使她难堪?

  芙蓉带着弟弟气呼呼地登上楼梯,但心思仍专注在庭院中的那个男人身上。她无论如何也要和他扯平。

  她灵机一动,唇边浮起笑容。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在弟弟经过她的房间门口时,轻拍他的肩膀。“到我的房间来,我有话跟你说。”她瞥向男仆。“对不起,迪比先生。请把‘公主’抱到我弟弟的房间去。”

  “我奉命寸步不离地守着小少爷。”迪比说。

  “我不会逃跑给你惹麻烦。”她向他保证。

  “我相信你,小姐。”迪比抱起小猪继续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芙蓉把弟弟拉进房间,关上房门,然后大笑起来。

  “我还以为你在生气。”米迦说,擦拭着下巴的口水。

  “我是在生气,”芙蓉微笑着说。“但我们要报复公爵。”

  “什么是报复?”

  “报复就是反击。”芙蓉回答。“他在他的朋友面前使我们难堪,我们就要在他的朋友面前使他难堪。”

  “怎么做?”

  “公爵认为美国人是野蛮人,我们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不懂。”米迦说。

  “等一下吃午餐时,我们的餐桌规矩要表现得很差劲。”

  “我该怎么做?”米迦微笑问。

  “用错刀叉。”芙蓉说。

  “这个简单。”

  “大声打嗝。”她微笑说。“如果你愿意,连挖鼻孔也可以。”米迦大笑。“要不要把挖出来的鼻屎吃掉?”他兴奋地问。

  芙蓉不知道该大笑或该作呕。“吃鼻屎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米迦了解地点头。

  三十分钟后,换好衣裳的芙蓉和米迦下楼来到餐厅。公爵和他的朋友们已经到了。

  “容我自我介绍。”其中一个男子在他们出现时,快步上前迎接。“在下石思隆,公爵阁下的堂弟。”

  “你比你的堂哥亲切多了,先生。”芙蓉回以笑容。“也许石家不尽是坏人。”思隆闻言而笑。“我在个性上确实遗传了石家所有的优点。”

  “在下欧亚当,公爵阁下的朋友。”另一个男子趋前问候。

  “我不知道公爵阁下有朋友。”芙蓉瞟公爵一眼。

  两个男子露出微笑,公爵却皱起眉头。

  “亚当是史东豪侯爵。”思隆说。

  “见鬼的,我要怎么叫他?”米迦问。

  两个男子咧嘴而笑,连公爵也露出微笑。

  “叫他大人。”思隆说。

  “难道会有人把他当小孩吗?”米迦说。

  “大人在这里有不一样的意思。”思隆说。

  “叫我亚当就好了。”侯爵说,解决了这个问题。

  “我们可以坐下了吗?”杰明说。

  芙蓉对他甜甜一笑。“恭敬不如从命,阁下。”“你在打什么主意?”他狐疑地问。

  “一报还一报。”她回答。

  杰明不理会她的话,在桌子的首位坐下。芙蓉和米迦对面而坐。思隆在芙蓉右边坐下,亚当则在米迦旁边就座。

  “我们听过各种有关美国的传闻,”思隆说。“谈谈你在那里的生活。”

  “我在波士顿的生活相当普通。”芙蓉回答。她瞟公爵一眼,然后拿起整块蘑菇烤面包咬下一大口。含着满嘴的面包,她问米迦。“弟弟,喜不喜欢这个?”米迦从面包上抓起一把蘑菇扔进嘴里。“喜欢。”他点着头说。

  芙蓉瞥向瞪着她看的公爵。他的目光移到她的刀叉,再移向她的盘子。

  她差点笑出来。不理会他的暗示,她再咬一大口面包。

  “你在那里靠什么生活?”思隆问。

  “她是码头鼠。”杰明直截了当地说。

  “我的父亲在码头区开了一家酒馆。”芙蓉回答。

  “真有意思。”亚当加入谈话的行列。“波士顿是个重要的港市。”

  “波士顿是自由的发源地。”芙蓉说。“很遗憾我们不能参加几天后在波士顿举行的国庆大典。norik 哎哟,我不该提起你们输给我们的第一场战争。”她拿起汤匙,瞟公爵一眼,在心中偷笑,然后开始呼噜、呼噜地喝起黄瓜汤来。

  “好喝。”她在大声喝完最后一滴时说。“试试这个汤,弟弟。你也会喜欢的。”米迦摇着头把碗推开。“这个汤看起来像鼻涕。”杰明被他的汤呛到而咳起嗽来,思隆和亚当低声轻笑。

  “你们存心使我难堪吗?”杰明在喘过气来后问。

  米迦笑了起来。“噢,公爵,你太聪明,我们骗不过你。”芙蓉想要掐死弟弟。她不肯与公爵的目光交会,其他人似乎都在强忍笑意。

  “米迦,上楼去。”杰明命令。“仆人会端你比较爱吃的东西去。”芙蓉朝弟弟点个头,他这才离开餐厅。

  “霍小姐,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公爵厉声问。

  芙蓉沉默片刻后说:“天哪?”思隆和亚当忍不住哈哈大笑,使她也不禁微笑起来。她喜欢他的两个朋友,他们至少还有幽默感。

  “要知道,亲爱的,我好想念夜里有你在我身旁。”杰明突然用亲密的语气说。

  芙蓉猛地转头瞪视他。愤怒和难堪使她脸颊发烫,他怎么可以在别人面前提起他们以前的关系?

  接着她想到自己先前对公爵说的话。一报还一报。公爵在报复她报复他。

  她顶开椅子准备离开。

  “告诉我你想我,亲爱的。”杰明用手覆盖住她的手。

  芙蓉扯出手,以气结的声音说:“失陪了。”

  “什么?”杰明嘲弄道。“没有机智地引用莎士比亚?”

  “别说了。”思隆说。

  “尊重一下你的同伴。”亚当警告。

  “我更在意她夜里不在我的床上。”杰明说,然后转向芙蓉。“亲爱的,容许我再亲芳泽。”

  “没问题,杰明。”芙蓉说,令他意外地露出妩媚的笑容。

  他面露疑惑。“今天晚上吗?”

  “不行。”

  “明天晚上吗?”

  “抱歉。”

  “那么什么时候?”芙蓉猛地站起来,椅子往后倒下。“地狱结冰的那一天。”她撂下那句话后就走出餐厅。ov她听到他两个朋友的抗议从背后传来。

  “你这是何必呢?”思隆埋怨。

  “如果你爱她,就跟她和好,娶她为妻。”亚当劝告。

  “我不爱她。”她听到公爵坚持。

  芙蓉快步上楼。她独自在房间里低声啜泣。他们两个错了,公爵并不爱她。没有男人会公然侮辱心爱的女人。她不要再为敌人流泪,当然也不要再和他一起用餐。

  那天其余的时间她都拒绝离开房间。佩琪替她端来简单的晚餐,但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第二天早晨,觉得比较坚强的芙蓉,决定犯不着饿死自己。当她走进餐厅发现里面只有仆人在时,她不知道该觉得释然或失望。

  她吃完早餐离开餐厅时,在门口遇到公爵。

  “早安,霍小姐。”杰明面无表情地说。

  她看到他身上穿着晚礼服,他显然刚刚回家。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文明人都会互相问候。”他责备。

  “少跟我来你那套可笑的英国习俗。”芙蓉经过他身边走出餐厅。

  他凭什么斥责她不懂礼貌?他绑架她,夺走她的童贞,然后当众羞辱她。她绝对有权利不好相处。

  芙蓉整天都躲在房里,米迦和佩琪是她仅有的访客。不知何故,那天晚上下楼用餐时,她感到紧张不安。

  餐桌上又是只有她一个人。连米迦都抛弃她到温暖、友善的厨房去吃晚餐了。

  第二天的情形跟前一天相同。她开始纳闷公爵为什么,和有没有可能逃跑。

  第三天早晨,芙蓉独自坐在四十尺长的餐桌边。她希望能像弟弟一样去厨房吃,在那里连“公主”都受到欢迎。ei习惯了酒馆生活的热闹,此刻的冷清令芙蓉备感寂寞。她瞥向站在餐具柜附近的总管班尼。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喃喃自语。

  “对不起,请再说一遍。”班尼说。

  “公爵阁下去了哪里?”她问。班尼从餐具柜上拿起一份报纸递给她。“翻到第三页。”芙蓉把泰晤士报翻到第三页,开始看标题为“若即若离的情人”的报导。

  “京洛斯公爵石杰明在追求波文顿伯爵之妹李薇菱时遇到对手。不知何故对公爵恼怒的薇菱小姐当然喜欢这种竞争。这位美丽的情人喜欢的是公爵?或他英俊的堂弟?还是两位有钱的美国人之中的一个会赢得她的芳心?”芙蓉突然热泪盈眶,但眨眨眼努力忍住。被人始乱终弃真是耻辱,公爵是个该下地狱的大坏蛋。她只希望他的报应早日到来。

  她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出餐厅,但在门口被人挡住。她抬头望进公爵的黑眸。

  “早安,霍小姐。”杰明冷冷地说。

  芙蓉耸起一道眉毛。“是吗?”“你说什么?”“混蛋!”芙蓉咕哝一句,然后不假思索地掴他一耳光。

  她离开餐厅,快步上楼回房。公爵目瞪口呆的惊愕表情并没有给她带来满足感。

  她锁上房门!扑到床上痛哭流涕。

  砰!砰!砰!芙蓉听到敲门声。她知道是谁,但拒绝应门。

  “开门。”杰明喊。

  “别烦我。”她哽咽道。

  “赶快开门。”他命令。

  芙蓉滑下床,走到房门前。“你有什么事?”“我要知道你是哪里不对劲。”“我不舒服。”那是实话。发现遭人始乱终弃令她想要呕吐。

  “要不要我请医生来?”杰明在片刻沉默后问。

  “没有那个必要。”“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吗?”他问。

  爱我,她心想。“走开。”

  “好吧。”他大声说。“但是,如果你到晚上没有比较舒服,我就要请医生来。”她懒得回答。在门边倾听了几分钟,确定他已经走开,她拖了一张椅子坐到窗前,让莎士比亚陪伴她一整天。

  猜想公爵已经到伦敦去追求薇菱小姐了,芙蓉在晚餐前下楼,打算在用餐前先到书斋再借一本书。

  她一踏进书斋就愣住了,公爵坐在房间另一头的书桌后。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脱口而出地问。

  他从文件中抬起头。“我住在这里,记得吗?”芙蓉眯起眼。她敢打赌他在讽刺她。

  “对不起。”她转身准备离去。

  “等一下。”他喊。

  芙蓉继续往门口走。

  “拜托。”芙蓉停下脚步。她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公爵竟然说出拜托两个字。她转身看到他朝她走来。她压抑着退后的冲动,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但心里已做好应战的准备。

  “我想要为我前两天的行为道歉。”杰明用充满说服力的低沉嗓音说。“希望你肯原谅我。”芙蓉凝视着他的黑眸。他看来很有诚意,但是

  “我现在无法接受你的道歉。”她狠下心来说。不愿对他让步,更不愿屈服在自己对他的感觉下。

  他眉头一皱。“为什么?”

  “当众羞辱我就得当众道歉。”

  “我保证从今以后尊重你。”他回答。“我一有机会就当众向你道歉。”

  “既然如此,我接受你的道歉。但在公开道歉前,我不会原谅你。”杰明点头。“听来很公平。”

  “我知道在习惯独断专行多年后,道歉一定很困难。”她补充。

  “一条得势的狗也可以使人唯命是从。”杰明引用莎士比亚。

  芙蓉微笑。“‘李尔王’第四幕第六场第五十八行。”杰明咧嘴而笑。“我可以护送你去餐厅吃晚餐吗?”

  “我已经计划好要和米迦在厨房吃了。”她转身准备离去。

  “在厨房吃?”他惊讶地重复。kwl “你们为什么想在厨房吃?”“我们喜欢厨房。”她说。“在厨房吃有家的感觉。”“我可以加入你们吗?”他问。

  她吃了一惊。“那不是有失你的身分吗?”杰明指指周遭。“这整栋房子都属于我!包括厨房在内。”“你为什么想在厨房吃?”她问。

  “我想要跟你一起吃。”他低声说。

  芙蓉耸耸肩。“房子是你的,你想在哪里吃都行。”

  “就这样决定了。”他微笑伸出臂膀。“你也许不相信,但我从来没有在我的厨房吃过东西。”

  “真令人吃惊。”她拖长着语调说。“你虽然家财万贯,生活却很狭隘。”

  “事实上,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人的厨房吃过东西。”她笑了起来。“那么,阁下,你即将在厨房吃到一顿闹烘烘的晚餐。你也许再也不想回餐厅吃了。”当芙蓉和杰明走进厨房时,每个人都突然住口。只有米迦不受影响地喊:“很高兴看到你,公爵。”所有的仆人都倒抽口气,只有登肯咧着嘴笑。

  两分钟不到,所有的人都溜了,除了米迦和登肯以外。登肯朝空荡荡的厨房打个手势。

  “是我说了什么吗?”杰明问。“登肯,叫班尼把棋盘和棋谱拿来。”米迦跟着登肯离开厨房。

  “我从来不知道我对其他人的影响。”杰明说。

  芙蓉耸耸肩,不愿说贬损的话。公爵难得如此和气,她不想跟自己过不去。

  “好香。”她说,走向炉灶。

  炉灶上炖着一大锅海鲜浓汤,桌子上摆着刚烤好的马铃薯面包、奶油和生菜沙拉。

  班尼跑进来,紧张地笑道:“阁下,你吓了我们一跳。”跟在班尼背后的是一队端着碗盘的男仆,其中一个男仆把棋盘、棋子放在桌上。

  “这是做什么?”杰明指着那队仆人问。

  “今天的晚餐有鲽鱼”“拿走。”杰明命令。

  “拿走?”班尼目瞪口呆地重复。“那么你要吃什么?”“小姐和我要吃那个大锅子里的东西。”杰明说。

  芙蓉微笑附和。

  班尼一脸惊骇。“那么仆人们要吃什么?”

  “让他们吃蛋糕。”芙蓉愉快地回答。

  杰明哈哈大笑。“让他们吃鲽鱼。”“他们要在哪里吃?”班尼问,语气中的恼怒越来越明显。

  “餐厅。”杰明建议。“小姐和我想要独自在厨房用餐。”“厨房?”班尼不敢置信地重复。

  “小姐喜欢厨房。”杰明说。“我也慢慢地喜欢起来。”“这真是反常。”班尼抱怨。

  “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班尼,我保证我们不会每晚都这样。”芙蓉不敢相信公爵居然向仆人道歉,而且在今天是第二次向人道歉。难道他并非全然不可救药?

  一脸震惊的班尼端起鲽鱼匆匆退出厨房。

  “你去盛汤,我来摆棋盘。”杰明对芙蓉说。

  公爵的举动把她搞迷糊了。他前一天表现得比北风还要冷,这一天却比太阳还要温暖。

  芙蓉把汤端来时,看到光滑的木头棋盘上摆着树脂和石粉制成的棋子。黑棋是玛丽·斯图亚特率领的苏格兰名人大军,白棋则是伊丽莎白·都铎率领的英国名人大军。n 杰明简单解说规则后,他们开始一边喝汤一边下棋。

  十五步棋后,杰明就喊出:“将死。”“那是什么意思?”芙蓉问。

  “你输了。”“再赛一盘。”她要求。

  “明天等你研究过棋谱后再玩,”杰明说。“也许到时你会有点挑战性。”芙蓉不理会他的侮辱。

  “我赢了,你要给我什么?”他问。

  “你想要什么?”看到他脸上绽开笑容,她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一个吻?”芙蓉一言不发地倾身过去,她的目光被他炽烈的目光俘虏。他在她的红唇印下一个纯洁的吻,她闭起眼睛陶醉在亲吻的感觉中。

  “我还有公事要做。”杰明说,抽身退后。“要不要到书斋来看棋谱?”唯恐自己在他身旁会把持不住,她摇头说:“将军不会在敌营拟定战略。”杰明伸出手。他们一起离开厨房,步上楼梯。

  “我送你回房。”杰明在他们抵达二楼时说。

  “我认得路。”芙蓉快步爬上三楼。她感觉到他的目光盯着她的背,但拒绝转身回头。

  关上房门后,她背靠着门板发呆。她再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公爵。他令她迷惑。她可以感觉到他的热情,但伦敦还有个“勉强的薇菱”在等他。

  他今晚留在家里,芙蓉提醒自己。是为了她,还是别的原因?

  五天过去。

  杰明不曾离开京洛斯庄园。

  芙蓉每次下棋都输,每次都被罚一个吻。她对下棋的热情开始减退,对公爵的热情则逐渐增加。

  第六天是个湿湿凉凉的阴雨天。下午时,杰明和芙蓉坐在壁炉前下棋。她决心嬴棋,但不介意在输棋时被罚一个吻。她已经被骗失身,享受偶一为之的吻又有何妨。

  “亲爱的,准备好了吗?”杰明问。

  芙蓉点头。“你准备好要输了吗?”

  “今天很有信心,是不是?”他问。“想不想把赌注加大到不只一个吻?”“休想上我的床,阁下。”她眯眼道。

  “你误会了。”他微笑着说。

  “你每输一个棋子就得被罚一个吻。”那个听来很有趣。“那你要被罚什么?”“一个棋子十英镑。”他说。“等你存够旅费时,我会送你和你弟弟回家。”那个听来更有趣了。“一言为定,阁下。”

  “叫我杰明。”“叫我赢家。”

  “输有可能使你赢更多。”他说。

  “我怀疑。”棋局开始。五步棋后,芙蓉的卒就被他俘虏。她倾身在他的嘴唇印下一个纯洁的吻。

  “俘虏你的卒竟换来如此可怜的奖赏。”他抱怨。

  “如果让我活,你的运气也许会好些。”她逗弄道。“如果想要感情,那你得赢这一局才行。”十步棋后,杰明说:“将死,亲爱的。”芙蓉瞪着棋盘。她明明把棋谱看了好几遍,怎么会又输了呢?

  “我猜你想要那个吻。”她抬头望向他。

  “带点感情,拜托。”芙蓉开始倾身,但杰明阻止她。“这次我想站着吻。”让他握住她的手,她从椅子里站起来。她上前一步,抬头凝视他如黑夜般的眼眸。

  杰明突然把她拉进他强壮的臂弯里。他攫住她的唇,给她一个天旋地转的吻。他的舌尖分开她的唇瓣,探索她口中的甜蜜。她感到欲望的战栗窜下背脊。

  她呻吟一声,搂住他的脖子回吻他。

  “果然是真的。”门口的一个声音说。

  第十一章

  “可恶!”杰明低声咕哝着放开她。

  芙蓉转身看到三个中年妇人从书斋门口朝他们走来。带头的那个是金发,尾随的两个分别是褐发和赭发。跟在她们后面的是石思隆和欧亚当。

  公爵的母亲和阿姨们,芙蓉心想,开始惊慌起来。那三个妇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感到异常尴尬,脸也红了起来。

  芙蓉瞥向公爵的堂弟和好友。他们两个都面带笑容,杰明则是皱眉瞪眼地一脸怒容。

  “长得真美。”赭发妇人大声说。“我敢打赌他为她痴狂。”褐发妇人眼点头同意。“无疑是天生一对。”“你有什么话说,杰明?”金发妇人停在公爵面前。

  “回伦敦去!母亲。”他直视着她的眼眸说。

  老公爵夫人不以为然地朝她的儿子挑起一道眉毛。“我不会回伦敦去让你继续辜负这个女孩。”“少管闲事,母亲。”公爵说。

  “没问题,杰明。”老公爵夫人和颜悦色地说。“只要你一和这个女孩结婚,我就不再多管你的事。”芙蓉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地望着老公爵夫人。

  杰明看来和芙蓉一样吃惊。

  “你没有听错,儿子。”老公爵夫人一副准备作战的态势。

  思隆低声轻笑,换来杰明的怒目相向。芙蓉求救地望向史东豪侯爵。

  “让我们先坐下来喝杯茶,互相介绍一下。”亚当说。“班尼!”总管立刻冲进书斋,显然一直在门外偷听。

  “端茶来,劳驾。”亚当吩咐。

  老公爵夫人和她的赭发妹妹坐到壁炉附近的双人沙发上;褐发妇人坐到她们对面的双人沙发上,然后招手叫芙蓉坐到她身旁。思隆坐到高背椅里,亚当和仍旧紧锁眉头的杰明则继续站着。

  “三位女士,这位是霍小姐。”亚当介绍。“芙蓉,这位是杰明的母亲,公爵未亡人黛丝夫人。xu她身旁的是朵娜夫人!坐在你身旁的是诺拉夫人。”“你好吗?”黛丝夫人以极有教养的声音说。

  “很好,谢谢,阁下。”芙蓉回答。

  “跟我们谈谈你自己。”诺拉夫人说。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朵娜夫人说。“你总是说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我不欣赏你的怀疑态度。”诺拉夫人回答。

  不理会两个斗嘴的妹妹,黛丝夫人捕捉住芙蓉的目光。“谈谈你自己。”芙蓉紧张地瞥向杰明,他看来很不高兴。她垂眼盯着地毯说:“没什么值得说的。”

  “说吧,亲爱的,别害羞。”黛丝夫人哄道。

  芙蓉深吸口气,抬起视线。“我和哥哥、弟弟及开酒馆的父亲一起住在波士顿。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照顾轻度障碍的弟弟。”

  “哪方面的障碍?”朵娜夫人问。

  “米迦的智能发展比较迟缓。”芙蓉回答,挺起肩膀。“你的儿子也把他绑架来了。”

  “你绑架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和她智障的弟弟?”黛丝夫人非难地摇着头对儿子说。“你到美国是去找‘金芙蓉’的。怎么可以对两个无辜的人,做出如此卑劣的事?”

  听到“金芙蓉”三个字使芙蓉浑身一僵。如果知道她就是“金芙蓉”,黛丝夫人很可能会下令吊死她。

  “命运使他们相遇。”诺拉夫人说。

  “其实是登肯的愚蠢使我们相遇。”杰明开口。“我派登肯上岸去打听‘金芙蓉’的消息,他听到有人喊芙蓉的名字时,就以为找到了他要找的人。”芙蓉惊讶地望着公爵,unl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替她说谎,但心里十分感激。担心其他两人会说出真相,她望向亚当。他和思隆正咧嘴而笑地看着对方。

  “任何人都看得出她是女生。”朵娜夫人说。

  “芙蓉当时穿着男生的衣服。”杰明解释。“在夜色里,她看来就像矮小的男人。”“你为什么穿着男生的衣服?”黛丝夫人问芙蓉。

  “恶作剧。”杰明说。

  “让她自己回答。”黛丝夫人说。

  班尼端着茶来到,替芙蓉解了围。他替众人倒好茶后退出书斋。

  “怎么样?”黛丝夫人追问。

  “我在和住在附近的一个朋友开玩笑。”芙蓉顺着公爵的谎言说下去。

  “什么玩笑?”朵娜夫人问。

  “那有什么重要?”诺拉夫人说。“命运使他们相遇,婚姻将使他们厮守。”芙蓉偷看杰明一眼。婚姻这个话题似乎令他很不自在。这也难怪,她也不想和他结婚。

  “我要宰了你。”杰明对他堂弟说,然后望向亚当。“或者主意是你出的?”

  “别管是谁的主意。”黛丝夫人说。“你一定要娶这个女孩。”

  “我不要娶她。”杰明坚决地说。

  芙蓉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要不是他的亲戚及时出现,她差点又要被公爵迷住而跟他上床。

  “别理他。”朵娜夫人努力安慰道。“真爱的道路永远崎岖多阻。”

  “‘仲夏夜之梦’。”芙蓉不假思索地说。“第一幕第一场第三十四行。”亚当和思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芙蓉这才发觉自己犯下大错。公爵的母亲和两个阿姨都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娶媳妇是一个人注定的天数。”思隆引用莎士比亚的文句。

  “威尼斯商人”!芙蓉心想。她感激思隆删掉原句“上吊和娶媳妇,都是一个人注定的天数”中开头的那几个字。

  “你损害了她的名节就得跟她结婚。”黛丝夫人说。

  “天啊,母亲,她是码头鼠呀!”杰明用反感的语气说。

  芙蓉听不下去了。她知道公爵不愿娶她,但他犯不着如此残酷地侮辱人。她站起来说:“我受够了没礼貌的贵族,失陪。”

  “坐下。”杰明吼道。

  “安静。”黛丝夫人命令。

  芙蓉重重坐下。“我不能对我的未来发表意见吗?”

  “不能!”他们母子俩异口同声说。

  亚当和思隆哈哈大笑,公爵的两个阿姨互相微笑点头。

  “你们先订婚。”黛丝夫人对儿子说。“等我们把她调教成淑女后,你就得娶她。”

  “我来举办她初次进入社交界的舞会。”亚当说。

  “好主意。”黛丝夫人说。“我最喜欢舞会了。”

  “我坚持订婚期间要长。”杰明说。

  获胜的黛丝夫人慷慨地点头同意。“都听你的,阁下。”

  “你们不可能是说真的。”芙蓉喊道。“我不要和这个这个英国人订婚。”英国人三个字被她说得像是最恶毒的侮辱。

  “别傻了。”黛丝夫人说。

  “你会成为公爵夫人。”朵娜夫人告诉她。

  “我不想成为公爵夫人。”芙蓉激动地说。

  三个妇人看她的表情好像她突然长出另一个头来,她们显然无法想像会有女人不想嫁给石杰明。

  芙蓉觉得自己像是被逼进死角一般。她的胃翻搅着,令她感到恶心欲呕。她闭起眼睛,把头靠在沙发背上,努力压抑恶心欲呕的感觉。

  “你不舒服吗?”杰明关心地问。

  芙蓉睁开眼睛。“我需要上楼。”甩掉他伸来搀扶的手,她从沙发里站起来。“这件事改天再谈。”她缓缓走向门口。她听到黛丝夫人在她背后说:“希望她不是生病了。”接着是其中一个阿姨问:“她会不会是怀孕了?”那个问题使芙蓉吃了一惊,但她装聋作哑地走出书斋。抵达卧室后,她和衣躺在床上。

  她会不会是怀孕了?那个想法太荒谬。她只不过是被那些英国人气得想吐罢了。

  芙蓉担心得睡着了。

  一个小时后睁开眼睛时,芙蓉直直望进一对红眼睛里。她静静躺着不动,努力推断自己是不是在作梦。接着她听到呼噜声,感觉到有舌头在舔她的脸。

  她在床上坐起来。红眼睛和呼噜声都属于“公主”。

  “姊,你怎么了?”米迦问。“除非生病,否则你从来不在大白天睡觉。”芙蓉拍拍床缘。米迦抱着小猪坐到大床上。nor “在见到公爵的母亲后,我需要休息。”

  “我不知道公爵有母亲。”米迦说。“她很凶吗?”

  “不凶,但很顽固。”

  “什么是顽固?”

  “就是固执。”芙蓉解释。“她一定要我嫁给公爵。”

  “那么莱理怎么办?”米迦问。

  芙蓉咬着下唇,拨弄着十字架项链。莱理在哪里?他在想着她吗?他和塞斯发现她和米迦失踪了没有?

  芙蓉知道她不能嫁给何莱理。她失身给公爵时,也失去了选择的余地。

  “你在担心公爵的母亲吗?”米迦问。

  “没有任何事能使我担心。”说。

  “你嫁给公爵后,我们可以住在快乐的老英国吗?”他问。“这里没有人骂我。”

  “我很高兴你在这里过得快乐。”她心疼地说。任何人都不该辱骂她弟弟,他比她认识的任何人都接近上帝。

  “你有没有请厨子烤那特别的蛋糕?”她问。

  米迦点头。“他大笑着说好。”敲门声响起,接着是登肯大声问:“米迦,你在不在里面?”

  “来了。”米迦回应。他抱着小猪下床。“登肯要教我下棋。”再度落单的芙蓉靠在床头板上叹息。可惜公爵不爱她,不然米迦就可以住在被人接纳的地方。或者他们接纳他,是因为公爵是他的保护人?

  她的行为不检害米迦一辈子都得住在波士顿码头区受人奚落嘲笑,芙蓉内疚地心想。

  敲门声再度响起。

  “什么事?,”她问,滑下床整理仪容。

  “芙蓉,你有没有好一点?”杰明问。

  “有,阁下。”她回答。

  “我可以进去吗?”他问。

  “为什么?”她狐疑地问。

  “我需要私下和你谈谈。”芙蓉打开门,退后一步让他进来。“门不要关。”她说杰明点头。“我想要道歉高脚五斗柜怎么会靠在门上?”

  “我把它移过去的,那样你就不能在半夜偷偷溜进我的房间。”她挑衅地回答。

  他咧嘴而笑。“你不信任我?”他以被冒犯的语气问。

  “你令人无法信任,阁下。”

  “你的不信任伤了我。”

  “被我的不信任所伤总强过比被我的匕首所伤。”她愉快地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来为我在楼下的行为道歉,我不是有意伤你的感情。”

  “你没有。”她撒谎道。“还有其他的事吗?”

  “你愿意下楼吃晚餐吗?”他问。

  芙蓉不想再见到他的母亲和阿姨们,但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长痛不如短痛。

  “我打算把事情的真相对她解释清楚。”她说。

  “万万使不得。”他说,表情严肃起来。“母亲年纪大了,哥哥的死对她是一大打击。

  你可不可以愿不愿意迁就她一下,假装同意她对我们的计划。婚约随时可以取消。“”当她得知我就是‘金芙蓉’时,会做何感想?“芙蓉问。

  “她不会知道的。”他向她保证。“亚当和思隆答应保守这个秘密。”

  “好吧,那我就假装一下。”她勉强同意。

  “谢谢。”他说,倾身靠近好像要吻她。

  她连忙退后一步。

  “晚餐见。”他说,然后离开房间。

  芙蓉关上房门。她的处境真是可悲又可笑。现在她不仅得假装跟公爵订婚,还得假装不爱他。co她知道爱他亦是枉然,但她再也无法否认对他的感情。嫁给何莱理的心愿似乎是前世的事。

  三个小时后,芙蓉穿着汤匙领、短蓬袖的深蓝色高腰衣裳下楼。她本来想戴公爵送的胸针,但后来还是决定不要。他送她那两枚胸针是作为夜渡资,而不是因为喜欢她。

  离餐厅越近,她越紧张。她后悔答应假装与公爵订婚了。她应该求公爵的母亲送她回波士顿才对。

  但那样就再也见不到公爵了,芙蓉告诉自己。那真有那么糟吗?她迟早会忘了他。她会吗?

  杰明坐在餐桌的首位,他的母亲和芙蓉坐在他的两侧。坐在她们身旁的是朵娜夫人和诺拉夫人,再来是亚当和思隆。

  芙蓉感到万分别扭。她希望自己不会用错餐具而出糗。幸好米迦宁愿选择厨房,但那个念头又令她内疚。

  “你的弟弟呢?”黛丝夫人问她。

  “米迦宁愿选择厨房。”芙蓉回答。“老实说,我也宁愿选择厨房。上点心时,他会来和各位见面。”

  “你宁愿选择厨房?”朵娜夫人吃惊地问。

  “我和芙蓉在厨房吃过一次晚餐。”杰明说。“我吃得很开心,班尼却不大高兴。”

  “也许令你开心的是跟你一起用餐的人。”朵娜夫人说。

  “无论在哪里和我的客人一起用餐,我都会很开心。”杰明微笑着说。

  他的话令芙蓉意外。

  “芙蓉对你显然有良好的影响。”亚当说。

  杰明再度对她微笑。“你为什么不戴我送你的胸针?”

  “这是我唯一珍视的首饰。”芙蓉摸摸她的十字架项链,然后引用莎士比亚的文句

  “赠者若无心,礼重情意轻。”

  “你是个受过教育的年轻女子。”黛丝夫人说。“你是蓝袜社社员吗?”

  “不,我是波士顿居民。”芙蓉回答,不知道蓝袜社是什么。

  三个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的反应使她满脸通红地再度垂下视线。

  “你一定很勇敢。”朵娜夫人说。“如果有人把我绑架到大西洋彼岸,我一定会吓晕过去。”

  “那种事不大可能发生。”诺拉夫人对她姊姊说。“只有瞎子才会绑架中年妇人。就你而言,他还得是聋子才行。”朵娜夫人看来想要掴妹妹的耳光。

  “无瑕的心不易被恫吓。”芙蓉再度引用莎士比亚的文句。

  “那句话出自哪一出戏剧?!”黛丝夫人问。

  “‘亨利五世’第五幕第二场第六十二行。”芙蓉不假思索地回答。

  黛丝夫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她说的对吗?”朵娜夫人问。

  “当然对。”诺拉夫人说。

  “你怎么知道?”朵娜夫人问。“你又不喜欢莎士比亚的作品。”“我知故我知。”诺拉夫人说。

  三个男人轻声低笑,连芙蓉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芙蓉需要新衣服。”黛丝夫人对儿子说。

  “这件事我已经办好了。”杰明向母亲。“贞宁夫人过两天就会抵达。”朵娜夫人兴奋地说:“我们会教你如何说话、走路、跳舞、用扇子卖弄风情和”

  “所有的人生大事。”诺拉夫人朝芙蓉眨眨眼。

  “我们到书斋享用我们的惊奇点心,好吗?”杰明转移话题。

  “你已经知道了?”芙蓉问。

  “我知道在我家里发生的每件事上众人在书斋就座后,班尼和米迦来到。米迦端着一个点着一枝蜡烛的蛋糕。

  “对不起,阁下。”总管说。“米迦坚持要端蛋糕。”

  “在家时我从不让他端蛋糕。”芙蓉站起来帮弟弟的忙。

  他们一起把蛋糕放在桌子上,然后退开让其他人欣赏。米迦用衣袖擦擦下巴,然后吹熄蜡烛。芙蓉把手按在胸口,米迦也把手按在胸口。“祝美国生日快乐。”米迦说。

  “愿她赢得这场战争。”芙蓉补充。

  其他人拒绝上当。

  “你一定是米迦。”黛丝夫人说。

  米迦点头。

  “喜不喜欢英国?”黛丝夫人问。

  “我爱快乐的老英国。”米迦回答。“我想要永远、永远住在这里。”

  “可惜你的姊姊没有同感。”黛丝夫人说。“但她会慢慢习惯的。我听说有只猪是怎么回事?”

  “它叫‘公主’。”米迦说。“我得走了。登肯在教我下棋。”他说完话就跑出书斋。

  “你的弟弟很乖。”黛丝夫人对芙蓉说,然后转向儿子说:“你们必须在今晚订婚。”

  “不可能。”杰明说。“我们没有婚约书,等我过两天到伦敦”

  “我擅自草拟了一份婚约书,”思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只差几项资料没填。”

  “我没有戒指。”杰明说。

  “我擅自购买了一枚你可能会喜欢的戒指。”亚当从口袋里掏出戒指递给他。

  芙蓉不明白公爵为什么拖延。他们只不过是假装订婚,今天签约或下星期签约又有什么差别?今天签反而比较具有可信性。

  “我答应给芙蓉另一件礼物。”杰明转向她。“我一星期前的行为太麻木不仁,现在我当众为我的恶劣行为向你道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芙蓉微笑说,很高兴他没有忘记。

  杰明把戒指套在她左手的中指上。芙蓉看到戒指时,差点昏倒。镶在白金座中央的是一颗切琢成直角的大黄钻,它的两侧是两颗琢成直角的白钻。

  杰明亲吻她的手,然后低声说:“雨停了。想不想出去散散步?”一见有机会逃离他的亲戚,芙蓉立刻点头同意。“乐意之至。”

  “我需要知道芙蓉的生日以便填在婚约书上。”思隆在他们走向门口时喊。

  “十一月六日。”芙蓉回头喊道。

  “哪一年?”

  “每一年。”杰明哈哈大笑,牵着她的手离开书斋。抵达门厅时,芙蓉把手抽回来。

  “事实上,我觉得很累,不想出去散步了。”她说。

  杰明走近她。“谢谢你对我的母亲和蔼可亲。”

  “我向来和蔼可亲。”芙蓉微笑道。

  杰明倾身要吻她,但她退后闪躲。

  “只有我们两个人时不需要假装。”她说,很高兴看到他的失望和意外。她留下他站在原地,头也不回地走开。

  第十二章

  “我知道你爱她。”杰明转头瞪亚当一眼,然后继续凝视车窗外的风景。“伦敦到了。”他说。

  “你能否认你喜欢她吗?”亚当问。

  “我喜欢我的猎犬却不打算娶它们之中的一只。”杰明挖苦道。

  “你这样说真缺德。”亚当伸长双腿,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幸好思隆不是那样想。”“你那样说是什意思?”杰明立刻警觉地坐直。

  “思隆留在京洛斯庄园,因为他喜欢芙蓉。”

  “也许思隆害怕单独跟我在伦敦。”杰明说。“要知道,思隆没有那个胆量唆使我母亲和阿姨对付我。在伊顿中学时,我应该让那些男孩打死你。”

  “你不是说真的。”亚当露出失望的表情。“救我一命等于有朝一日救你自己一命。”

  “我怀疑。”杰明咧嘴而笑。“从救你的那天起,你就成为我必须背负的十字架。”马车在公园街的欧宅前面停下,亚当自行打开车门。“你要先去上溪街吗?”他问。

  “柏克里广场。”杰明回答。“我想要早点解决李家的事。”亚当点头表示了解。“晚上你会去俱乐部吗?”

  “会。”独自坐在马车里,杰明想要预习如何向李瑞奇提出与薇菱解除婚约的要求,但他的思绪一直绕着芙蓉打转。

  他真像亚当说的那样爱她吗?她完全不符合他的择偶条件,既无显赫的家世和丰富的嫁妆,又不浅薄庸俗。从她和她弟弟的关系里可以看出她太过忠诚仁爱。

  他的小码头鼠绝不会被社交界所接纳。她初次进入社交界的舞会注定要一败涂地,到时她的母亲和阿姨们就会打消逼他结婚的念头。

  他离开京洛斯庄园时,芙蓉正在用恐怖的琴声折磨他的母亲和阿姨们。几个小时的舞蹈课很可能就会使她们生不如死。

  马车抵达柏克里广场的李宅。从公园街到这里的路程太短,他几乎没有机会思考。

  诚实是上策。向一个身分地位比他低的伯爵,解释他的母亲要求他娶被他绑架的年轻美国女子;真是有损颜面。

  没有人能逼你娶她,他的理智告诉他。

  杰明把理智的声音驱逐到脑海深处。相信母亲逼他娶那个女孩,比承认自己爱她要来得容易许多。

  杰明下车后抬头望向李宅。此举将使他损失大笔金钱。绑架人会如此昂贵是他始料未及的事,他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了。

  杰明敲门,等了几分钟后再度敲门。

  无人应门。

  他困惑地瞪着紧闭的大门。就算瑞奇和薇菱不在家,也该有仆人来应门才对。

  他正要转身离去时,大门开启。李家的总管出现在门口。

  “伯爵不在家,阁下。”总管说。“他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请告诉他我想尽快与他见面。”杰明说。

  “我会转告他的,阁下。”总管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

  总管的无礼举动使杰明惊讶地愣在原地。回过神后,他走向马车,提醒自己要跟瑞奇谈谈下人的礼貌问题。

  他在爬进马车前回头望向李宅,楼上的人影晃动引起他的注意。李瑞奇在二楼的窗户后面偷看。

  那家伙在搞什么鬼?瑞奇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令杰明恼怒,他转身登上门阶再度敲门。

  总管开门。“阁下,我”“我看到伯爵在二楼的窗户后面偷看。”杰明打断他的话,迳自走进门厅。

  “阁下,对不起。”李瑞奇从楼梯口跑向他。“我还以为你是我的某个债权人。”杰明在心中偷笑。破产会使李瑞奇比较容易对和解金心动,尤其是高额的和解金。

  “是不是有财务问题,瑞奇?”杰明耸起一道眉毛。

  “只不过是暂时的。”瑞奇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薇菱这会儿不在家。”

  “我不是来找薇菱的,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瑞奇露出谄媚的笑容。“请到客厅,阁下。”

  “门厅就可以。”杰明说,不想做不必要的逗留。“需要的只有隐私。”瑞奇挥手打发总管退下。杰明等那人消失在视线外。

  “这件事难以启齿,不如就直说了。”杰明说。“我要解除与薇菱的婚约。”

  “你不能那样做。”瑞奇惊慌地叫道。“薇菱会伤心死的。问题出在哪里?也许我可以”

  杰明举手示意瑞奇噤声。“我和在美国遇到的另一个女人订婚了。”“你同时和两个女人订婚?”瑞奇惊骇地喊道。

  “时间上是有一点点重复。”杰明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薇菱不必丢脸。我会放话给泰晤士报的一个朋友说她决定拒绝我的求婚。我们的婚事毕竟没有公开宣布过。”

  “只有疯子才会相信那种说法。”瑞奇目露凶光,愤怒使他面孔扭曲,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跟我妹妹结婚,不然我告你毁婚。”杰明感到火气上升,没有人敢恐吓他。瑞奇有权生气,但他表现得太蛮不讲理。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杰明以平静的语气问。“吃苦受罪的是薇菱。”

  “只有身染疾病和行为不检是不履行婚约的正当理由。”瑞奇说。“薇菱既没有身染疾病,也没有行为不检。”

  “瑞奇,你大概误会我的意思了。”杰明冷笑道。“我是在提议和解。我会替你清偿到昨天为止的一切债务,外加五千英镑。我会另外给薇菱五千英镑作为精神赔偿。”瑞奇一言不发地瞪着他。杰明看不出他是对和解提议生气,还是对金额庞大感到意外。

  “得了吧,瑞奇。”他说。“条件很慷慨了。”“我接受。”“派人把你的债权人名单送来给我。”杰明转身准备离去。

  “这美国女子一定很特别。”瑞奇说。

  “芙蓉是举世无双的。”杰明告诉他,然后走出大门,很高兴摆脱了李家兄妹。

  杰明一袭黑衣地走进怀特绅士俱乐部,感到众人的目光跟着他来到赌金帐簿前。他看了一下,然后拿起鹅毛笔,记下注定要让在场许多人失望的事项。然后他走向亚当坐的桌子,招手叫服务生送他惯常喝的威士忌来。

  “你真懂得如何吸引群众。”亚当微笑道。

  杰明瞥向赌金帐簿,那里已经围了一小群人在看他的记载事项。

  “和李瑞奇的事怎么样了?”亚当问。

  杰明等服务生放下酒离去。“在我提议给他一笔钱之后,他就通情达理起来。”“你早来十五分钟就会遇到你的堂弟。”亚当说。

  “思隆在伦敦?”杰明惊讶地问。

  亚当点头。“他要护送薇菱去剧院。”“思隆和薇菱?”杰明更加惊讶。

  “你不在时,他陪她参加了几项社交活动。”亚当耸耸肩说。“想去剧院看他们吗?!”杰明咧嘴一笑。“我好不容易才摆脱薇菱。”

  “那么芙蓉呢?”“我替她买了和订婚戒指搭配成套的项链。”杰明说。“舞会的计划进行得如何?”

  “那件事由我叔叔负责。”亚当回答。“邀请函将在明天发出,没有人敢拒绝秦斯敦公爵的邀请。”

  “可恶,李瑞奇来了。”杰明说。

  波文顿伯爵和两个陌生男子接近他们的桌子。那两人的体格都很好;其中一人的头发是黑色,另一人是褐色。

  “愿意加入我们吗?”杰明基于礼貌地问。

  “我正要回家。”瑞奇拒绝。他指指跟他一起的两个男子。“阁下,容我为你介绍韩先生和贺先生。”

  “幸会。”韩先生说。

  “幸会。”贺先生伸出手。

  杰明从他们的口音中听出他们是美国人。“被战争困在英国的美国人吗?”“可以这么说。”韩先生说。

  “我们对投资感兴趣,但战争使我们猝不及防。”贺先生说。

  “瑞奇,你找我有什么事?”杰明问。

  “我想让你知道我没有对你心怀怨恨。”瑞奇说。

  “你非常体谅。”杰明说,语气中隐含着一丝挖苦。“明天上午把名单给我?”瑞奇点头。“再见。”瑞奇三人离开后,杰明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威士忌。“想到他差点当了我的大舅子就令我起鸡皮疙瘩。”亚当点头。“那家伙是不可救药的赌徒,你差点就得养他一辈子了。”“我算是轻易脱身了。”杰明说。

  两个小时后,杰明和亚当走出俱乐部的侧门。室外浓雾弥漫,街灯惨澹。

  “我明天上午就要返回京洛斯庄园。”杰明说。

  “聪明。”亚当微笑道。“调教芙蓉成为淑女对你母亲和阿姨们的健康有害。”有一个人在圣杰姆斯街上策马狂奔引起他们的注意。骑马者突然勒马止步,掏出手枪瞄准他们。

  亚当拉着杰明一起飞身扑到一辆马车后面。枪声在他们落地时响起,然后是马蹄声奔驰离去。

  等候中的车夫纷纷叫嚷示警,几个绅士从怀特俱乐部里跑出来。

  亚当站起来,伸手拉杰明起来。“谁想要置你于死地?”他问。

  “我正要问你相同的问题。”杰明咧嘴而笑地回答。

  “我们两个都没事。”亚当转向看热闹的人说。“请回里面去继续各位晚间的活动。”

  “有人想见到你死。”杰明在人群缓缓散去后说。

  “是你把一个美国女孩绑架来英国。”亚当提醒他。

  “我死了对谁有好处?”杰明严肃起来。“答案是思隆。”

  “思隆?”亚当不敢置信地重复。

  “思隆陪我哥哥去美国,结果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今晚他突然从京洛斯庄园来到伦敦,我就遭人开枪偷袭。”杰明说。

  “思隆已经拥有他可能想要的一切。”亚当反驳。

  “除了爵衔以外。”杰明提醒他。“如果我没有留下继承人就死了,思隆将成为第十五任京洛斯公爵。”

  “我想密切注意他也无妨。”亚当同意。“目前你待在京洛斯庄园最安全。我们两周后再见,我保证芙蓉初次进入社交界的舞会会非常成功。”杰明对好友微笑。“到时见。”教跳华尔滋的魏先生往右踩,芙蓉往左滑。

  “再试一次。”魏先生往右踩,芙蓉往左滑。

  “你跳错了。”魏先生恼怒地提高嗓门。

  “我在滑、踩、滑。”芙蓉故作无辜地说。

  “我要说几次你才记得住?”魏先生高声叫道。“踩、滑、踩,”“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声音在门口问。

  朵娜夫人停止弹琴,魏先生和芙蓉转向那个声音。杰明穿过舞厅走向他们。

  “阁下,教她跳舞是不可能的任务。”魏先生抱怨。“她愚蠢到了极点。”杰明瞥向他的阿姨说:“华尔滋舞曲。”舞曲开始。

  “小姐,我能请你跳支舞吗?”杰明握住芙蓉的手。

  “乐意之至,阁下。”芙蓉微笑回答。“不幸的是,我的脚太笨。”

  “相信我。”杰明把她拉近,把手放在她的背部中央。芙蓉把左手搭在他的臂膀上,把右手给他握。

  “放轻松,跟着我。”杰明告诉她。

  他熟练地带着她在舞厅里旋转起来。在他的怀里感到自在,她随着他起舞,好像他们一起跳了多年的华尔滋。对她来说,除了眼前的男人和耳边的乐声,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

  “你跳得好极了。”杰明说。“你刚才在故意折腾可怜的魏先生。”“他先折腾我的。”芙蓉说。

  杰明大笑。“闲聊在跳舞时是必要的,以免别人以为你不喜欢你的舞伴。”“比方说?”“我想你。”他说。

  她羞红了脸,脚底绊了一下,逗得他微笑起来。

  “想不想去野餐?”他问。

  “乐意之至。”她回答。

  乐曲结束,但杰明仍然握着她的手。他们穿过舞厅,走向面带笑容的其他人。杰明没有停下来说话,而是带着芙蓉从他们面前走过。

  “魏先生,你被开除了。”杰明回头喊道。来到舞厅外的走廊上时,他停下来说:“去换衣服,我叫人替我们准备一个野餐篮。”

  “米迦呢?”芙蓉问。为了安全起见,她想要带他一起去。

  “我遇到他时,他和登肯正要去钓鱼。”他回答。

  跟他独处太危险。芙蓉不知道自己抗不抗拒得了他的挑逗。

  “我保证不引诱你。”他说。

  “我不是在想那个。”她撒谎道。

  “快去吧!”他的笑容说明他不相信她的谎言。“我们在楼下会合。”三十分钟后,芙蓉下楼时,杰明已经在门厅等候。xu看到她出现,他露出笑容,拎起装食物的柳条篮,带领她走到屋外。

  夏日午后的温暖微风吹来枝头的蝉呜。芙蓉停下脚步,闭起眼睛,深吸一口充满干草香的空气。她睁开眼睛,发现公爵在看她。

  “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喜欢夏天的女人。”他说。

  “那是因为你只认识英国女人。”她说。“真想闻闻海的味道。我从来没有离开海这么远又这么久。”

  “这边,亲爱的。”杰明牵起她的手。带她沿着小径走进林地。

  出了林地就看到潺潺小河。芙蓉走到河边。河水清澈透明,河边浅滩露出光滑的鹅卵石。

  “想不想游泳?”杰明站在她背后问。

  芙蓉转身微笑。“我比较喜欢在喷水池游泳。”他们走回草地,坐在杰明摊开的毛毯上。芙蓉拿出柳条篮里的食物。

  “告诉我你如何能过目不忘。”杰明说。

  芙蓉思索片刻后说:“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用手指轻抚她的手臂。“试着解释看看,亲爱的。”

  “我想我记住的是书看起来的样子,”她说。“就像在心目中看到一幅画……阁下,我”

  “叫我杰明。”

  “杰明,我必须跟你谈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不会送你回美国的。”

  “不是那个。”

  “那么,说吧!”

  “求求你不要逼我参加那个初次进入社交界的舞会,我只会使我们两个丢脸。”

  “芙蓉,我对你的能力有信心。”她吃了一惊。“真的吗?”杰明点头,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你比社交界的任何淑女更有教养。那些年轻小姐像鲨鱼一样在合适的单身汉身旁游来游去,希望能咬住其中一个。”芙蓉听了不禁微笑起来。她知道他只是在鼓励她。她转头望向他,两人的唇相距只有几寸。“那些小姐知道所有的规矩。”

  “别为那些规矩烦恼。”他说。“我就从来不予理会。”他的脸在说话时向她靠近,接着他的唇温暖地覆盖住她的。

  芙蓉陶醉在唇瓣相触的感觉里,无力也无心推开他。他把她轻轻地推倒在毛毯上,开始热情地亲吻她。她搂住他脖子,以同样的热情回吻他。

  “举世无双的女子就是她吗?”杰明猛地转身,芙蓉猛地坐起。

  一个貌如天使的金发美女双手插腰地站在那里。她的金发、美貌和刻薄语气使芙蓉想到` 荷婷。

  “薇菱,你怎么会在这里?!”杰明问,从毛毯上爬起来面对她。

  若即若离的情人,芙蓉恍然大悟。

  “昨晚和瑞奇谈过后,我想亲眼看看这位举世无双的女子。”薇菱回答。她转向芙蓉尖声骂道:“你抢了另一个女人的未婚夫,婊子。”芙蓉目瞪口呆。公爵说谎欺骗了她。她谴责地瞪他一眼,然后把注意力转回那个大发雷霆的女子身上。

  “知道我怎么晓得到这里来找你们吗?”薇菱说。“杰明带他的每一个未婚妻到这里来野餐。”芙蓉感到屈辱,公爵再度耍了她。她的心往下沉,涌上来的是恶心欲呕的感觉。

  “够了,薇菱!”杰明厉声道。

  登肯和米迦突然出现。“我们听到叫嚷声,过来看看出了什么事。”登肯说。

  “不要对我的姊姊大呼小叫。”米迦叫喊,伸出一只手指指着金发美女。

  叫喊使口水从他的嘴角流到下巴。他举起手,用衣袖擦掉口水。

  薇菱上下打量米迦。芙蓉从她的表情里看出她立刻看出米迦有智障的问题。

  薇菱突然放声大笑,转向杰明说:“哦,这可真有趣。”“给我惹麻烦,我就毁了你。”杰明恐吓。

  薇菱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后瞥向芙蓉和她的弟弟。脸上绽开恶毒的笑容,金发美女气鼓鼓地离去。

  杰明转身朝芙蓉伸出手。她拨开他的手,朝登肯使个眼色。

  “来吧,米迦。”登肯说。“你姊姊想要独自清静一下。”“弟弟?”米迦转身。

  “谢谢你维护我。”芙蓉说,唇边浮起温柔的笑容。

  “我给你靠。”米迦抬头挺胸地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他随登肯踏上林间小径。

  芙蓉望向公爵,脸上的笑容消失。目光不曾离开他,她从毛毯上爬起来,用鄙夷的语气说:“你骗我。”

  “别闹了,芙蓉。”他说,听来很疲惫。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她恶声恶气地说。

  “我不知道你相信过我。”他反唇相讥。“你真以为我会把我的私事告诉你?”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林间小径。

  第十三章

  我怀了公爵的孩子,芙蓉心想。恶心欲呕又没有月事只可能意味着一件事。

  头靠着椅背,芙蓉坐在敞开的窗户前,希望黎明前的凉风能减轻她的反胃。她闭上眼睛祈祷自己弄错了,但她的身体状况再也不容否认。

  嫁给何莱理是绝对不可能的了,没有男人会愿意抚养别人的私生子。她摸摸肚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孩子是无辜的,她为孩子也为自己难过。

  她唯一可以肯定的,只有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她怀孕的事,尤其是公爵。天知道他发现她怀孕时会怎么样。她只能祈祷战争早日结束,到时她就可以回家生产。尽管孩子的父亲是大骗子,她还是会疼爱她的孩子。

  另一个令人不安的想法接着浮现脑海。万一她生下的孩子像她弟弟一样呢?她爱米迦,而且一直信守多年前对母亲的承诺。但她自己的孩子有相同的毛病时,她该怎么办?

  芙蓉伸手压住太阳穴。她不再感到反胃,头反而痛了起来。她需要莎士比亚的悲剧来帮助她忘记自己的烦忧。她决定吃完早餐后,就去书斋拿“莎士比亚全集”。

  芙蓉在杰明出去骑马后,下楼吃早餐。他的母亲和阿姨们通常在她们自己的房间吃早餐,所以她不大可能遇到她们。

  “早安,班尼。”芙蓉向总管打招呼,很高兴餐厅里没有人。

  “早安,小姐。”班尼回答。

  她走向餐具柜,拿了一片烤饼和一小块奶油放在盘子上。注意到她的早餐有多贫乏,她决定让腹中的胎儿吃得营养些。ve于是她堆了一座小山似的火腿炒蛋在盘子上,然后抓起泰晤士报准备边吃边看。

  一时叛逆心起,她坐到桌首公爵的椅子里,翻开报纸开始浏览。

  只过了几分钟,芙蓉就注意到门口有人影晃动。她抬起头,看到一身骑装的公爵走向餐具柜。

  “我就知道今天不吉利。”她咕哝着低头继续看报,其实全身神经都因他出现而绷紧。

  “芙蓉?”“什么事?”她头也不抬地问。

  “你坐在我的位子上。”她抬眼望向他!公爵端着一盘火腿炒蛋站在她身旁。她望向四十尺长桌的另一端,然后把视线转回他脸上。

  “去坐别的位子。”

  “我想要坐在首位。”

  “那边还有一个。”她指向长桌的另一端。

  “坐在那里没办法跟你说话。”他一脸愉悦地说。

  “我不想跟你说话。”杰明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瞪着她。

  芙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最后她恼怒地站起来,从桌上拿起她的盘子和报纸。她转身走向长桌的另一端。

  班尼在半途中出现在她身旁。“请让我来帮你端。”

  “我又不是残废,”她没好气地说。“我自己会端。”

  “悉听尊意。”总管转身走开。

  “班尼,我为我的无礼道歉。”芙蓉说。

  “不需要道歉。”班尼说。

  “你从来不向我道歉。”杰明大声说。

  “你才应该为毁了我的人生而向我道歉。”她反驳。

  她把盘子和报纸放到桌上,在长桌另一端坐下,然后翻开报纸继续看。

  “芙蓉?”

  “又怎么了?”

  “我要我的报纸。”

  “等我看完再说。”

  “我向来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泰晤士报。”他抱怨。

  芙蓉放下叉子,拿起报纸卷成圆筒状,然后扔向长桌的另一端。泰晤士报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盘子上。

  惊骇使她格格笑了起来。

  杰明拎出报纸放到旁边。“你还要这样闹多久?”他的目光把她钉死在椅子上。

  芙蓉抬高下巴。“我不想和骗子有任何瓜葛。”

  “你在船上已经和我有一腿了。”杰明提醒她,露出气死人的笑容。

  她感到双颊发烫。她瞥向班尼,他站在餐具柜附近装聋作哑,但她知道他很可能把每个字都牢记在心。

  她尽可能不失尊严地站起来走出餐厅。

  她以头痛为藉口,整天都待在房间里,不仅避开了公爵,甚至躲过了可怕的练舞。

  第二天早上,一从窗户看到杰明出去骑马,芙蓉就下楼直奔餐厅。她打算在他回来前吃完早餐,然后回房间再躲一个上午。

  中午时,有人敲她的房门。

  “班尼。”芙蓉开门看到总管时,惊讶地说。

  “公爵阁下要你到书斋去。”芙蓉耸起一道眉毛。“如果我不去呢?”

  “那恐怕不是明智之举。”班尼说。

  “告诉他我马上去。”

  “好的,小姐。”芙蓉换好衣服,在椅子里坐了半个小时后才离开房间。她停在书斋门口深吸口气,然后抬头挺胸地走到书桌前。

  “好一点了吗?”公爵在看到她时问。

  他的问题令她意外。“好多了。”她回答。

  “希望你的头痛不是我造成的。”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她以笑容来缓和言语的锋利。“你还没有那么重要。”

  “那我就不必感到良心不安了。请坐。”

  “我站着就行。”杰明点头。“我在想,我们去伦敦时,米迦留在京洛斯庄园会比较快乐。”惊慌和愤怒涌上芙蓉的心头,她倾身把手掌贴在他的书桌上。

  “我不要和弟弟分开。”她直视着他的黑眸说。“如果米迦不去伦敦,那我也不去。”

  “天啊!芙蓉,你过分保护他了。他需要没有姊姊随时盯着他的呼吸空间。”

  “我需要他,就像他需要我一样。”

  “他会想带那只猪去。”杰明抱怨。

  “那样一来,伦敦就会有两只猪。”她转身走向书斋门口。

  “华尔滋两点开始,”杰明喊道。“别迟到了。”她假装没听到地走出书斋。

  两点到了又过去。当芙蓉开始认为她成功地再次躲过练舞时,敲门声响起了。

  “你来看我吗?”她在看到弟弟时问。“要不要我说故事给你听?”米迦摇头。“公爵在舞厅等你。”

  “告诉他我头痛。”

  “不可以说谎,姊。”

  “米迦,谎言有分善意的和恶意的。”她解释。“恶意的谎言总是会伤感情,但善意的谎言却可以避免伤感伤。我不想和公爵跳舞,又不想伤他的感情。”米迦狐疑地看她一眼,好像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我去告诉公爵。”房间里再度剩下她一个人,她暗忖自己得捏造多少病痛才能逃避公爵。他会相信她连续两天头痛吗?!也许她该说肚子痛。

  “他怎么说?”她在听到开门声时问。

  “他说就算要她的命,她也得练习华尔滋。”杰明回答。

  芙蓉差点跌下椅子,她站起来面对他。

  “你真是伪善。”他说。“你谴责我隐瞒订婚事实的行为是说谎,现在却告诉你的弟弟有些谎言是善意的。我的母亲和阿姨们热忱地款待你,现在你却打算以令她们难堪来回报她们的亲切和善。”芙蓉知道他说的对,但拉不下脸来承认。“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为什么一定要绑架我和毁了我的人生?”

  “你应该庆幸我留你活命,而不是按照原定计划杀了你。”他说。

  “现在没有人会娶我了,”她经过他面前走向门口。“希望你满意了。”

  “芙蓉,你和我订了婚。”他跟着她走出去。“看在老天的分上,见到我母亲和阿姨们时,面带笑容。”朵娜夫人坐在钢琴后准备伴奏,黛丝夫人和诺拉夫人坐在附近准备观看练舞。芙蓉努力朝她们露出愉快的笑容。

  “看到你好多了让我们感到宽慰。”朵娜夫人说。“我会祈祷你的头痛不再犯。”芙蓉微笑点头。

  “我确定她只是有点紧张而已。”黛丝夫人说。

  “或是生气。”诺拉夫人说,然后转向黛丝夫人。“也许是我们的杰明令她头痛。”

  “这我相信。”黛丝夫人说。“我的儿子就常令我头痛。”芙蓉闻言微笑。杰明不理会她的微笑和他的母亲。

  杰明和芙蓉面对面站着。琴声响起时,他把她拉进怀里,带着她在舞厅里旋转起来。她的胃开始翻搅,恶心欲呕的感觉随着旋转增强。她必须赶快离开,以免当众出丑。

  她惊慌地挣脱公爵的怀抱,拔腿就跑。她听到他和其他人在叫她的名字,但继续往门口冲。一跑出舞厅门,她就抱着肚子干呕起来。

  “你应该告诉我,你不舒服。”杰明关心地说,伸手搀扶她。

  胃里的痉挛结束,芙蓉虚弱地靠在他身上。她望向他的蓝眸噙着不适的泪水。“我错过午餐,需要躺下来。”

  “你为什么不吃午餐?”他问。

  “我想要躲避你。”她回答。

  他眉头一皱。“为什么?”

  “我厌倦了老是斗智斗输你。”她坦承。

  他微微一笑。“我还以为输的人是我。”他说。“我先扶你上楼,再叫人送汤去。”他环着她的腰扶她上楼,他的好意令她内疚。她斥责他隐瞒与薇菱订婚的事,现在她却把自己已怀有他亲骨肉的事瞒着他。

  “明天我一定会在练舞前先吃东西。”她虚弱地微笑,然后消失在她的房间里。

  接下来的几天,芙蓉的生活作息有了固定的模式。她每天早晨都会感到恶心欲呕,但在吃下一片面包后,恶心就会消失。午餐时公爵的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对她解说社交界的规矩,然后是练习跳华尔滋。

  芙蓉会在下午睡午觉,容易疲倦似乎是怀孕的副作用。有一次她甚至在看书时睡着了,幸好当时公爵不在书斋里。

  穿着白色的高腰衣裳,把头发扎成一条粗辫子,芙蓉穿过树林来到河边。登肯和米迦在她出现时转身。

  “早安。”她喊。“米迦,我有话跟你说。”米迦奔向她,伸出双臂拥抱她。“姊,我爱你。”

  “我也爱你,弟弟。”她捡起一颗石头打水漂。米迦立刻捡起另一颗石头效法她打水漂。

  “你们把鱼吓跑了。”登肯喊道。

  “对不起。”她说。

  “对不起。”米迦说。

  “米迦,我需要知道过几天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伦敦。”

  “你希望怎样?”米迦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她用力抱他一下。

  “‘公主’也可以去吗?”“可以。”芙蓉亲吻弟弟的头顶,转身准备离去。看到公爵站在不远处使她戛然止步。

  “你以为我要逃跑吗?”她问。

  杰明耸耸肩。

  “米迦和‘公主’要跟我们去伦敦。”她告诉他,然后望向弟弟问:“你要和我们走回去,还是要留下来和登肯钓鱼?”米迦用衣袖擦拭下巴。“和登肯钓鱼。”芙蓉和杰明默默地走进树林。小径变窄时,杰明示意她走在前面。

  “英国贵族的生活一定很适合你。”他说。“你比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丰满了点。”她听了差点昏倒,以为被他看出她怀孕了。她只能庆幸他看不见她的表情。“那样说很没有绅士风度。”她在恢复镇定后说。

  “我的本意是在恭维。”他说。

  “既然如此,谢谢。”虽然他试了好几次想跟她交谈,但心事重重的她在剩余的路上始终沉默。

  他们走出树林时,一辆马车正行驶在车道上。芙蓉担心来者是公爵的另一个情人。

  马车停下。欧亚当从车里出来,跟在他后面的是石思隆。

  芙蓉微笑挥手。她瞥向杰明,发现他面无笑容地盯着他的堂弟看。她纳闷是怎么回事,但随即让那个念头飘走。她本身有更紧迫的问题要烦恼。

  “我的叔叔要我把舞会的筹备情形告诉你的母亲。”亚当说。

  杰明看着堂弟说:“我很惊讶你没有把薇菱带来。”

  “别这样,杰明。”思隆露出秉性敦厚的笑容。“我陪她去剧院是因为同情她。她从那时起就喜欢上两个有钱的美国人。”

  “美国人?”芙蓉立刻警觉起来。

  “韩先生和贺先生是李瑞奇的新朋友。”思隆说。“听说他们来自你那个地区。”

  “波士顿吗?”

  “纽约吧!”思隆耸耸肩,然后转向杰明。“幸好你不久前在怀特俱乐部外的经验,没有对你造成不良的影响。放心,我会随时保护你。”

  “像保护我哥哥那样吗?”杰明说。

  他们陷入尴尬的沉默中。杰明一言不发地走进宅邸,其他人尾随在他背后。

  公爵的母亲和两个阿姨在客厅。班尼送来茶点后,亚当报告了舞会的筹备情形。

  “你们会留下来吃饭过夜吗?”黛丝夫人问。

  “实不相瞒,思隆和我都有急事要赶回伦敦。”亚当说。

  “那么趁你们在时请你们充当一下华尔滋的舞伴。”朵娜夫人说。“芙蓉应该练习跟不同的男人跳舞。nori要知道,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杰明。”

  “只和杰明跳舞确实会有点无聊。”亚当微笑着说。

  “我有事情要和亚当商量。”杰明说。“你们只好将就一下了。”思隆对芙蓉微笑说:“和绝色美女跳舞是我的荣幸。”

  “那就这样决定了。”黛丝夫人说,从椅子里站起来。“亚当和杰明去谈他们的事情,思隆当芙蓉的舞伴。”思隆连忙上前护送黛丝夫人到舞厅,其他人跟在他们后面。

  朵娜夫人在钢琴后坐下,思隆和芙蓉面对面站着。芙蓉希望自己不会因旋转而呕吐。

  “你的扇子呢?”黛丝夫人问。

  “留在书斋里了。”芙蓉回答。“给我两分钟。”她离开舞厅,匆匆穿过走廊。她正要进入书斋时,杰明和亚当的谈话声使她无法动弹。

  “我敢用我的财产打赌思隆和这件事无关。”亚当说。

  “你要用我的性命打赌吗?”杰明说。“我哥哥遇害时,思隆人在波士顿;我遭人开枪暗算时,他人在伦敦。riko只有他有置我于死地的动机,也就是我的爵衔及其附带的一切。”他的话令芙蓉全身颤抖。天啊!有人想要杀害她孩子的父亲。

  但她无法相信思隆是凶手,他的目光是那么善良。但她有可能看走眼。她有绝佳的记忆力并不代表她很会看人。

  她的胃一阵翻搅,好像孩子在抗议父亲差点遭到暗杀。她默不作声地从门口退开,沿着走廊走向舞厅。

  她没有心情跳舞,但强迫自己面带笑容地走进舞厅。

  第十四章

  “守护天使啊,赐我力量撑下去。”芙蓉摸着十字架项链低语。她从上溪街石宅三楼的卧室窗户往外看。

  伦敦和她预期的不一样。街道狭窄、脏乱、拥挤,空气中弥漫着马粪的臭味。淡黄色的雾像有害健康的布幔笼罩着城市。

  “公爵阁下叫你快点。”佩琪跑进卧室说。“八点已经过了。”芙蓉在窗户前转身。“告诉公爵阁下,我马上下去。”“是,小姐。”佩琪跑出卧室。

  芙蓉走到穿衣镜前检祝仪容。镜中人穿着低领高腰的淡粉红色丝质礼服,白色小山羊皮鞋和白色的及肘手套,黑发往上梳成正式的发髻,钻石发夹像黑夜的星星般闪闪发亮。她凝视着左手中指上的钻石戒指,多么希望她的婚约不是一场骗局。

  听到开门声,芙蓉说:“佩琪,告诉公爵阁下,我头痛不能去。”

  “胆小鬼。”芙蓉缓缓地转身。杰明站在门口,穿着黑色晚礼服的他,帅得令她心痛。“我想我没办法”

  “不要想,亲爱的。”杰明打断她的话。“我保证你不会怕。”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凝视她湛蓝的眼眸。“我有没有告诉你,你今天有多美?”他问。

  “你从来没说过。”

  “从遇见你之后,那个念头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他的恭维夸张得令她忍不住微笑起来。

  “这才对。”他说。

  “我做不来。”她说。

  “别说傻话了。”他温柔地说。“如果有人吓到你,想像他只穿内衣的模样。”“我不确定我想要那样做。”她苦笑道。

  “我曾经和你一样害羞。”

  “我不信。”

  “你在暗示我撒谎吗?”

  “无论说的有多么动听,谎言就是谎言。”

  “那是你所谓的善意的谎言。”杰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有礼物送你。”他打开盒盖,芙蓉目瞪口呆。黑丝绒垫子上是一条华丽至极的项链,链坠的黄白钻石与她的订婚戒指正好配成一套。

  “我不能收。”她抬眼望向他。

  他眉头一皱。“为什么?”

  “这条项链太贵重了,我配不上”杰明把手指抵在她的唇上。“你的美使项链相形失色。”他说。“你忍受我和我的家人所该得到的绝不只这条项链。”芙蓉感到全身酥软。公爵的行为跟平常大不相同,她几乎要相信他喜欢她。或者这只是他的计划?

  “怎么样?”

  “我今晚戴就是了。”芙蓉让步道。“你随时可以要求归还。”

  “一言为定。转过身去。”

  芙蓉背过身去让他替她戴上项链。他的手指在她的赤裸的肩膀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她转身面对他,几乎是虔敬地触摸钻石链坠,然后出于习惯地拨弄她的十字架项链。

  今晚她将扮演公主,公爵将是她的王子。今晚的回忆将陪伴她一辈子。

  “准备好了吗?”杰明牵起她的手。

  她点头。“好了,阁下。”他们乘坐马车前往欧亚当的叔叔秦斯敦公爵坐落在格洛斯文广场的宅邸。杰明在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芙蓉知道他是想帮助她镇定,但她紧张得不想说话。ko她的胃纠结成一团,她希望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别在这个重要的夜晚闹别扭。

  他们抵达秦斯敦公爵宅邸,杰明护送芙蓉上楼。他们走向舞厅时,杰明朝几个在走廊上闲荡的绅士点头。令芙蓉不在自的是,她感觉他们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

  “别发抖了。”杰明低声说。“没什么好怕的。”抵达舞厅入口时,秦斯敦公爵的总管宣布他们的到达。“京洛斯公爵阁下和霍小姐。”舞厅里的所有贵族都转头望向他们,芙蓉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要不是杰明的手抵住她的背,她真的会拔腿就跑。

  欧亚当随即出现在他们身边。芙蓉猜跟他一道的年长绅士就是秦斯敦公爵。

  “察礼叔叔,这位是霍芙蓉。”亚当介绍。“芙蓉,这位是我的叔叔秦斯敦公爵。”

  “很荣幸认识你,公爵阁下。”芙蓉微笑着伸出手。“我还要谢谢你举办这场舞会。”

  “孩子,你比杰明形容的还要美。”公爵拉起她的手凑到唇边。

  芙蓉瞟杰明一眼。除了码头鼠以外,她想像不出他还会如何形容她。

  “进去见见你的仰慕者好吗?”杰明用下巴指向人群。

  “等一下,”秦斯敦公爵说。“我有事情要宣布。”他转向人群大声说:“请注意,我很高兴宣布京洛斯公爵阁下已经和霍小姐订婚。各位可以在舞厅底层的宾客队伍里向他们道贺。”人群似乎大吃一惊。亚当率先鼓掌表示赞许,其他人跟着鼓掌。

  杰明拉起她的手凑到唇边。她红着脸瞥向人群,在许多年轻淑女脸上看到不悦的表情。

  “原谅我的放肆,”秦斯敦公爵说。“你的母亲要我宣布喜讯。”

  “别放在心上,爵爷,”杰明说。“订婚本来就该宣布。”秦斯敦公爵朝舞厅尽头的乐团点个头,乐师们再度开始演奏。

  芙蓉站在迎宾队列里的杰明和秦斯敦公爵之间,欧亚当站在杰明的另一边。杰明的母亲和阿姨们坐在秦斯敦公爵右边的椅子里。思隆站在她们背后准备随时帮忙。

  “叔叔不小心邀请了李氏兄妹,”芙蓉听到亚当低声对杰明说。“对不起。”

  “没关系。”杰明回答。“我相信不会有问题。”芙蓉可没有那么肯定。她想起薇菱看到米迦时的表情。如果薇菱出言不逊,芙蓉不知道她控不控制得住自己的脾气。

  宾客队伍开始朝他们移动,芙蓉开始紧张地发抖。

  “记住,宾客们只穿着内衣。”杰明低声说。

  他的玩笑话有助她放松心情,她朝他微微一笑,开始像年轻的女王一样优雅地欢迎他们的客人。没有人会怀疑到她是来自波士顿的码头鼠。

  五百个客人从面前经过后,她感到脚酸腿麻,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僵硬。

  “别惊慌。”杰明在队伍的尾巴越来越近时,低声说。“李薇菱和李瑞奇快到了。”波文顿伯爵和他的妹妹来到他们面前。李瑞奇欠身凑近她的手。

  “现在我明白公爵阁下为什么说你举世无双了。”李瑞奇告诉她。

  芙蓉不知道他是在侮辱她或恭维她。“谢谢。”她说,语气有点不确定。

  “你那个可爱的弟弟好吗?”薇菱冷不防地问。

  “非常好。”芙蓉回答,直视着薇菱的眼睛。

  李瑞奇指指站在他妹妹另一边的两个男子。“阁下,记不记得在怀特俱乐部见过我的两个朋友?”

  “你们是美国人。”杰明说,先后与那两人握手。“韩先生和贺先生。”芙蓉转身看到韩先生和贺先生时,震惊得差点昏倒。x 站在她面前的是何莱理和她的哥哥塞斯。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用眼神警告她别说话。

  天啊!他们怎么会在英国?他们是不是发现她和米迦失踪而前来营救?不可能是那样。

  他们怎么会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她和米迦?

  “怎么了?”杰明揽住她的腰,使她紧挨着他的身侧。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战争其间会在英国遇见美国人。”芙蓉撒谎道。

  “你怎么会身在英国,霍小姐?”莱理问。

  “你的故事一定很有趣。”塞斯补充。

  “我和弟弟来访友。”她说。

  塞斯看来想要掐死她。“旅行时有弟弟作伴真好。”“如果你愿意为你的美国同胞保留一支舞,我会非常荣幸。”莱理在走开前说。

  芙蓉点头。“我很乐意保留一支舞给你,韩先生。”

  “塞斯,亲爱的。”薇菱说。“我要你见见一个人。”塞斯,亲爱的?芙蓉惊讶地暗忖,看着哥哥和莱理随李氏兄妹走开。

  “那两个人是谁?”杰明问。

  芙蓉转身用一脸无辜的表情面对他。“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认识那两个人。”杰明低声说,他的表情说明他根本不相信她的话。“他们是不是间谍?”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芙蓉坚持道,担心他不相信她的话会使哥哥和莱理送命而提高了嗓门。

  “霍小姐,你是个差劲的说谎者。”杰明的语气冷硬起来。

  “也许芙蓉只是太惊讶在英国遇到美国人。”秦斯敦公爵打圆场道。

  芙蓉感激地看秦斯敦公爵一眼。

  秦斯敦公爵伸出手。“我可以请你跳第一支舞吗?”

  “荣幸之至。”芙蓉说,把手放在他的手上。这会儿只要能避开杰明,就算魔鬼请她跳舞,她也会答应。

  秦斯敦公爵跳舞的身手像年轻人一样敏捷。芙蓉趁他们在舞厅里转来转去时,用目光搜寻塞斯或莱理的身影。nl莱理在和李瑞奇说话的同时注视着她;塞斯在和薇菱跳舞。

  “杰明说的没错,你的撒谎技术不大高明。”秦斯敦公爵微笑着说。

  芙蓉想要辩驳,但秦斯敦公爵说:“对我,你不需要辩解,但杰明恐怕在吃醋。”

  “阁下,我觉得那非常难以置信。”芙蓉笑着说。“他的母亲逼我们订婚。”秦斯敦公爵低声轻笑。“你真是天真得可爱。你当真认为有人能够逼杰明做他不想做的事吗?”芙蓉无话可答。乐曲结束,秦斯敦公爵把她送回杰明身边。

  杰明握住她的手,把她带入舞池。

  “边跳舞边闲聊是惯例,”杰明说。“否则别人会以为我们在闹意见。”

  “如果你不再对我横眉竖眼,阁下,”芙蓉挖苦道。“我就可以放松心情,不用担心会说错话。”他勉强露出笑容。

  “这还差不多。”她慢吞吞地说。

  芙蓉瞥向杰明的母亲和阿姨们。她们三个骄傲得笑容满面。芙蓉有点遗憾这一切都是演给他母亲看的戏。这会儿看到了莱理,芙蓉更加确定自己不能嫁给他。她爱上了京洛斯公爵,而且将为自己的愚蠢付出巨大的代价。只不过塞斯和莱理怎么会

  “你在想什么?”杰明问。

  芙蓉避重就轻地回答:“我在想你的母亲和阿姨们今晚看来是那么快乐,让我对这种伪装感到内疚,因为等我回波士顿时,她们一定会难过。我已渐渐地喜欢上她们了。”杰明好奇地看她一眼,但没有说话。

  欧亚当请她跳下一支舞。再来是思隆、李瑞奇和三个她在迎宾队列里见过的绅士。

  杰明离开她身边,去替他的母亲和阿姨们拿冷饮时,何莱理过来请她跳舞。进入舞池后,他把她拉进怀里。虽然音乐仍然迷人,芙蓉却没有和杰明跳舞时的陶醉感。

  “面带笑容,假装我们在闲聊。”莱理说。

  芙蓉立刻露出笑容。“我不知道你的舞跳得这么好。”

  “如果在我第一次求婚时就嫁给我,你就会知道了。”芙蓉无话可说。她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跳到远离杰明的亲戚的舞厅另一头时,莱理和芙蓉走出舞池。塞斯在那里等着和他们说话。

  “你怎么会在英国?”塞斯劈头就问,语气像杰明一样跋扈。

  “京洛斯公爵以为‘金芙蓉’是男人而绑架了我。”芙蓉快速说着,以免被他们打断。

  “他打算囚禁我到战争结束。订婚这件事只是讨他母亲欢心的伪装。”“他有没有碰你?”莱理问。

  “米迦始终跟我在一起。”芙蓉没有正面回答。她发现撒谎越来越容易了。

  “米迦在哪里?”塞斯问。

  芙蓉这才第一次直视哥哥的眼睛,她看出他知道她在逃避莱理的问题。从小到大,她任何事都瞒不了他,他似乎总是知道她何时在撒谎。

  “米迦在石宅。”她回答。“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快乐。”

  “快乐?”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重复。

  芙蓉点头。“在英国,没有人嘲笑他。”

  “你现在就跟我们走。”莱理抓住她的手肘。“途中去接米迦。”

  “我还不能离开英国。”芙蓉甩开他的手。

  “为什么?”因为我爱公爵,芙蓉心想,但嘴上说:“公爵的母亲和阿姨们对我很好,现在离开会使她们丢脸。”

  “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说出这种话。”莱理恼怒地说。

  “稍安勿躁。”塞斯对他的好友说。“如果现在带走芙蓉,我们的真实身分就会曝光。

  那样一来,我们永远也查不出真相。芙蓉可以帮我们的忙。“

  “你疯了吗?”

  “芙蓉的处境并不危险。”塞斯说。

  只有我的心在破碎,芙蓉心想。大部分的男人都会认为那没有什么大不了。

  “我能帮什么忙?”她问,急于找理由留在公爵身边。

  “替我们监视、侦察京洛斯公爵。”塞斯说。

  “我我你们要找什么?”她问,不愿侦察心爱的人。如果被他发现,他绝不会原谅她的。

  “谋杀兄长的证据。”塞斯说。

  “什么?”她震惊地问。

  “前任京洛斯公爵到美国出和平任务时,遇害身亡。”莱理说明。“我们认为你的公爵阴谋杀害他的哥哥,然后嫁祸给美国人。”

  “我们需要提出证据给英国国王看。”塞斯补充。

  “杰明没有谋害他的亲哥哥。”芙蓉替他辩护。“他相信是‘金芙蓉’害死他的哥哥,所以我才会遭到绑架。”

  “你在替一个残酷的凶手辩护。”莱理生气地说。

  “芙蓉,你可以证明我们错了。”塞斯诱哄道。“张大眼睛看,竖起耳朵听,有机会就翻阅他的私人文件。”芙蓉叹口气。“好吧,我做就是。”

  “我们会在近日与你联络。”塞斯说。“看好米迦。”

  “凡事小心。”莱理柔声道。

  “在比较祖国的美好记忆吗?”杰明皮笑肉不笑地打岔。“我到处在找你,芙蓉。”他伸出手。“下支舞是我的。”杰明把她带进舞池,然后粗鲁地把她拉进怀里。“我要知道你和那两个美国人在窃窃私语什么。”

  “我们在讨论战事。”芙蓉说。

  “别骗人了。”他厉声道。“你在要求他们帮助你逃跑吗?”

  “我会丢下我的弟弟不管吗?”她嚷道。

  显然认为她说的有理,他不再死抓着她的手。“小声点,别人在看了。”他停顿一下。

  “我要知道你和那两个美国人之间是怎么回事,你最好从实招来。”

  “我受够了。”她开始挣脱他的怀抱。

  “不要离开舞池,否则你会后悔莫及。”

  “遇见你的那一天已经令我后悔莫及了,阁下。”她说,但继续跳舞。

  杰明不再提美国人的事,但芙蓉从他抿紧的嘴唇看出他只是在勉强压抑怒火。

  “如果你不跟我说话,别人会以为我们在闹意见。”她提醒他。

  杰明微笑。“我要掐死你。”他的表情和言词之间的差异使她笑了出来,她的笑声使他再度横眉竖眼。

  尽管焦虑使她反胃,她还是抬头挺胸,保持笑容。她没有再多看塞斯或莱理一眼,以免引起更大的猜疑。

  芙容努力撑到晚餐结束。杰明的母亲和阿姨们为了她和这场舞会费尽了心血,她不忍心令她们失望。

  芙蓉好不容易觑个空逃到女士休息室。她一进去,室内的其他的淑女都不再说话。薇菱匆匆出去,芙蓉可以肯定薇菱刚刚在说她的闲话。

  三分钟不到,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休息室,只剩下一位金发紫眸的美丽少妇。

  “霍小姐,恭喜你与京洛斯公爵订婚。”少妇走向她。

  芙蓉细察她的表情,但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讥讽。“谢谢,你是”

  “麦伊莎。”少妇朝她伸出手。“外子是艾文公爵。”

  “失礼了,公爵夫人阁下。”芙蓉伸手与她相握。

  “不必拘礼。”伊莎说。“外子的爵衔打动不了我,而且我听厌了人们称我为阁下。”芙蓉微笑起来,觉得肤浅的浓雾里出现了一股清新的空气。

  “李薇菱是个喜欢散布流言蜚语的醋坛子。”伊莎警告。“当心她。”

  “我几乎不认识她。”芙蓉说。“我猜她在说我的闲话?”伊莎耸耸肩。“她只是间接谈到你。”芙蓉立刻知道薇菱在说米迦的坏话。“我想知道她说了什么。”伊莎沉默片刻。“我猜你有权知道。”最后她说。“薇菱说京洛斯公爵无法从你身上得到合适的继承人!因为你的弟弟……”

  “我的弟弟怎样?”芙蓉问。

  伊莎压低声音说:“薇菱说你弟弟是个淌口水的白痴。”

  “谢谢你的坦诚,阁下。”芙蓉说。“希望我们还会见面。”

  “我也希望。”芙蓉二话不说地转身离开休息室。她停在舞厅入口处搜寻薇菱的身影,不一会儿就看到她和塞斯站在房间的另一头。

  不理会经过的人向她问候,芙蓉迈着坚定的步伐穿过舞厅走向薇菱。塞斯和薇菱在她出现时,转身面对她。

  “我说过不要提起我弟弟的名字。”芙蓉说。

  “麦伊莎在打小报告吗?”薇菱厌恶地摇头。“大家都知道她经常自言自语。我发誓,她”“你是个满口谎言的胆小鬼,根本不配自称淑女。”芙蓉拉高了嗓门,无视于他人的侧目。“如果你再提起我弟弟的名字,你会后悔自己出生在一这世上。”薇菱放声大笑。“像你这种投机取巧、没有教养的女人能对我怎么样?”

  “就这样。”芙蓉突然举起手,狠狠掴她一耳光。

  毫无防备的薇菱往后一个踉跄,全靠塞斯的反射动作使她免于跌倒。

  旁观者齐声惊呼。

  “你打我。”薇菱尖叫。

  “那只是最轻”有人抓住芙蓉的手臂把她拖开,有效地打断了她原本要说的话。

  “恭喜。你制造了一桩丑闻。”杰明拖着她走向门口。

  “我才不在乎什么丑闻不丑闻。”芙蓉说。她从眼角看到艾文公爵夫人无声地拍手表示赞许而对她微笑致意,那个动作引来艾文公爵的低声轻笑。

  杰明默不作声地继续拖着她走向门口。经过他的母亲和阿姨们面前时,他说:“叫思隆护送你们回家。”走出秦斯敦公爵宅邸,杰明和芙蓉来到没有月光的夜色中。浓雾在他们身边打转,街灯闪烁着阴森的微光。

  看到他的马车停在街道对面,杰明打手势叫车夫把马车驶过来。“希望你满意你所制造的丑闻。”

  “那个金发妖女逢人就说我弟弟是淌口水的白痴。”芙蓉愤慨地说。“我不会让任何人诽谤米迦。他比教皇还要接近上帝。”

  “你可以”“如果有人诽谤石家,你会要求与他决斗,一枪打死他。”她打断他的话。“我只不过是打了她一巴掌,怕只怕不够用力,没能把她打醒。

  “淑女不会掌掴另一个淑女。”他厉声道。

  “我是码头鼠,记得吗?”她顶回去。“但愿你没有没收我的匕首就好了。”突然之间,平空冒出一辆马车沿着格洛斯文街歪歪斜斜地疾驶着。马车接近秦斯敦宅邸时,车夫微微转向把马车对准他们。

  杰明抓住芙蓉跳离街道。他们往后跌倒在宅邸门阶上时,马车冲到他们面前,然后丝毫没有放慢速度地改变方向继续疾驶,最后消失在街道尽头。

  几个车夫跑过来帮忙。杰明自行爬起来,跪在芙蓉身边问:“有没有受伤?”差点死在车轮下的惊吓使她干呕了几秒钟,然后她做了几个深呼吸使自己镇定下来。

  “我现在可以起来了。”她低声说。

  杰明不理会她的话,把她从地上抱起来走向他的马车。

  进入安全的车厢后,他不但没有放开她,反而把她抱到大腿上用双臂环住她。“你不会有事的。”他安抚地低语。

  “那个人想要撞死我们。”她余悸犹存地低语。

  “只不过是马车失控的意外。”他说。

  “已经有人企图枪杀你了,你还认为这是意外?”她问。

  “你一直在偷听吗?”他问,脸色阴沉起来。

  “我在无意中听到你和亚当的一部分谈话内容。”她坦承。

  “我不喜欢受到监视。”他冷冷地说。

  “我没有监视你。”她生气地说,爬下他的大腿,坐到椅垫上。

  监视。那两个字有如五雷轰顶地袭向芙蓉。塞斯和莱理要她监视公爵。虽然觉得不妥当,但她知道自己会照他们的话去做,只为了证明杰明没有谋杀他的亲哥哥。

  第十五章

  “守护天使啊,谢谢你使公爵决定米迦夜间不再需要人看守。”芙蓉默默祈祷。

  黎明前一个小时,她悄悄溜进弟弟的卧室,蹲在床边倾身靠近他的耳朵,用手捂住他的嘴巴以免他受惊尖叫。

  “米迦。”她低声叫唤,轻轻推推他。

  米迦睁开眼睛。“芙蓉?”睡在他身边的“公主”也醒了。它抬起头低哼了一声打招呼,然后又躺回床上继续睡。

  “弟弟,有件很重要的事,你要仔细听我说。”她说。“你做得到吗?”

  “我不是笨蛋。”他说。

  “我知道。”她微笑着说。“塞斯和莱理在英国,我今晚见到他们了。”

  “我们要回家了吗?”他一脸失望地问。

  她摇摇头,他的表情再度开朗起来。“塞斯和莱理有任务在身,所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们是谁。如果被人知道他们的身分,他们就会被当成间谍吊死。你懂吗?”米迦点头。

  “如果你看到塞斯和莱理,假装不认识他们。”她说。“你做得到吗?”

  “做得到。”他露出爱困的微笑。“姊,讲故事给我听好吗?”她坐在床缘用手指轻抚他的脸颊,开始轻声说故事。看到他闭上眼睛睡着后,她站起来退出房间,没忘记关好房门。

  “哦。”芙蓉在撞上公爵结实的胸膛时惊呼。“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正要问你呢!”杰明阴沈地说。他看起来很疲倦,好像整夜没睡。“你在密谋逃跑吗?”芙蓉摇头。

  “什么事重要到必须半夜来找你弟弟?”

  “我来察看他。”她朝他的胸膛说,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从来没有察看过他,今晚为什么不一样?”

  “米迦在京洛斯庄园时,有人睡在他的房间里。”她回答。“我觉得你的怀疑令人生气。”她从他身旁经过,走向走廊的另一头。

  “天使般的容貌下隐藏着蛇蝎的心肠。”他引用莎士比亚的文句,跟在她后面走向他自己的卧室。

  “花朵般的容貌。”她在抵达她的房门时说。“如果你非引用莎士比亚不可,请正确地引用。”她打开门,进入房门后转身面对他。发现他在看她,她用轻蔑的目光看他一眼,然后当着他的面甩上房门。

  一秒钟后,房门被猛地推开,他站在门口对她怒目而视。“不准再当着我的面甩门。”他低声警告。“明白吗?”她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表示明白。他这才满意地走出她的房间。

  恶霸,她心想,悄悄关上房门。

  她回到床上,但翻来覆去地无法成眠。公爵横眉竖眼的怒容不断浮现在她脑海。她怎么有办法监视他?他有没有可能真像塞斯和莱理说的那样谋杀了他的哥哥?不可能。横眉竖眼的怒容并不能证明他是凶手。

  第二天早上,芙蓉很迟才离开房间。她不后悔打了薇菱的耳光,但她破坏了黛丝夫人及其两个妹妹的心血。现在她不得不去客厅向她们道歉!

  “早安,亲爱的。”朵娜夫人在看到她时,微笑说。“你今天感觉怎样?”

  “她为当众闹事感到歉疚。”诺拉夫人告诉她的姊姊。“你以为她感觉怎样?”芙蓉惊讶地瞪着公爵的阿姨。

  “诺拉会未卜先知,但你漂亮的小脸蛋上写满了歉疚。”黛丝夫人说。

  芙蓉脸红了。“我可以跟你谈谈吗?”黛丝夫人点头。“有话坐下来说。”

  “很抱歉破坏了你昨晚的兴致。”芙蓉凝视着地毯说。“希望你的社交名声会很快从这次灾难中复原。”三个妇人齐声大笑,芙蓉惊讶又困惑地看着她们。

  “这还差不多。”黛丝夫人说。“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

  “我早料到你在社交界的初次露面会造成轰动。”诺拉夫人说。“我们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班尼整个上午都在收名片。”朵娜夫人说。“他得意极了。”芙蓉更加困惑。“但我以为”

  “没有人指望你表现得像个一本正经的英国女人。”朵娜夫人说。

  “谢了。”芙蓉挖苦道,但松了口大气。

  “全伦敦都被你直率的美国作风给迷住了。”朵娜夫人说。

  “大家都说你举世无双。”诺拉夫人说。

  “在你昨晚的演出后,家族忠诚将会再度成为风尚。”黛丝夫人预测。

  芙蓉轮流打量着三个妇人,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话。伦敦社交界欣赏一个来自波士顿的码头鼠?

  “打李薇菱耳光是大部分的淑女都想做的事。”朵娜夫人说。

  她的话使芙蓉的精神为之一振,但公爵的怒容在她的脑海浮现。“公爵阁下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相信杰明怒不可遏。”朵娜夫人低声轻笑。“可怜的杰明在吃醋,而且不喜欢那种感觉。”

  “吃醋?”芙蓉重复。

  “那些留下名片的仰慕者中有许多是贵族绅士。”朵娜夫人说。

  “他们希望你们的订婚不会以结婚收场。”诺拉夫人说。

  黛丝夫人站起来。“我们要出去拜访几个朋友。”

  “享受一下胜利的滋味。”朵娜夫人补充。

  “我们不在家时,不要接待任何访客。”诺拉夫人叮嘱。

  “班尼会应付你的访客。”黛丝夫人说。“他知道怎么做。”

  “但你可以接待艾文公爵夫人。”诺拉夫人补充。

  “我怀疑一个公爵夫人会屈尊俯就地来拜访我。”芙蓉苦笑道。

  “你真是个可爱的怀疑论者。”诺拉夫人微笑道。

  朵娜夫人点头。“和我们的杰明是绝配。”也许昨晚终究不是场大灾难,芙蓉在三个妇人离开客厅时,心想。也许公爵的心情不会像昨夜那样恶劣。

  芙蓉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小姐?”芙蓉睁开眼睛看到总管站在面前。“什么事,班尼?”

  “抱歉打扰你,但你有访客。艾文公爵来找公爵阁下谈生意,陪同他前来的艾文公爵夫人想要拜访你。”芙蓉吃了一惊。真给诺拉夫人料到了。

  “要不要我告诉艾文公爵夫人,你身体不适?”班尼问。

  “请她到客厅,然后端茶来。”芙蓉吩咐。

  “好的。”班尼转身离开。

  芙蓉想到莱理和塞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来找她。“班尼,顺便把访客留下的名片拿来给我。”

  “对不起。”班尼转回身来,唇边隐隐带着笑意。“公爵阁下似乎不高兴见到那么多名片,他把它们全部没收了。”芙蓉不禁微笑起来。也许公爵真的在吃醋。

  艾文公爵夫人进入客厅。

  芙蓉起身相迎,屈膝行礼。“你的造访使我深感荣幸,阁下。请坐。”

  “我比较喜欢昨晚的你。”艾文公爵夫人说,但紫罗兰的眼眸里闪着笑意。

  “对不起,你说什么?”

  “不要对我行屈膝礼或叫我阁下。”公爵夫人说。“你叫我伊莎,我就叫你芙蓉。”芙蓉喜欢她。“好的,伊莎。”

  “我早就想告诉你,我非常佩服你昨晚的举动。”伊莎说。“约翰提到他与杰明有约时,我苦苦哀求他带我一起来。我真的很希望跟你交朋友。”

  “我非常乐意,但战争一结束,我就要返回美国。”芙蓉说。

  公爵夫人露出失望之色。“我还以为你和杰明订婚了。”芙蓉垂下视线。她觉得可以信赖这个似乎跟她一样不受传统束缚的少妇,但是

  “你真的会自言自语吗?”芙蓉企图改变话题,不料弄巧成拙。“对不起,我太冒失了。”伊莎露出谅解的微笑。“大部分的人都认为我在自言自语,其实我是在跟一个他们看不见的人说话我的守护天使。”英国人果然奇怪,芙蓉心想。“守护天使不是一辈子守护着我们吗?”

  “守护天使在我们离开人世后,仍然守护着我们。”伊莎说。“自从我嫁给约翰后,我的守护天使就甘于待在暗处默默看着我,而不再与我交谈。你认为我精神不正常吗?”

  “我认为你比我幸运。”芙蓉微笑着回答。“我希望我的守护天使会站出来帮助我解决问题上”也许在她决定站出来之前,我可以帮助你。“伊莎说。”我保证我会谨言慎行。“芙蓉凝视她良久。也许麦伊莎是她的守护天使派来的?

  班尼把茶送来后,退出客厅。

  芙蓉压低声音说:“我和杰明订婚只是演给他母亲看的一出戏。”伊莎面露惊讶。“那么你们两个真会演戏,昨晚你们看来像热恋中的情侣。”

  “我是人称‘金芙蓉’的波士顿码头鼠。”芙蓉坦承,垂下视线,唯恐在伊莎脸上看到轻蔑。她不曾有过真正的朋友,更不想失去这一个,但不愿一开始就欺骗她。

  公爵夫人久久不语。芙蓉鼓起勇气抬起视线,发现伊莎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我不懂。”伊莎说。

  “我不是淑女。”芙蓉绞着双手。“我的父亲在波士顿码头区开酒馆。”

  “身为淑女是来自内心,而不是生长的地方。”伊莎说。“‘金芙蓉’是什么?”

  “‘金芙蓉’是我的代号。要知道,我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芙蓉苦笑道。“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把圣经背给你听。”

  “新约或旧约?”“都会背。”伊莎突然笑了起来。

  “我的政府利用我的天赋来传递情报。”芙蓉继续说。“京洛斯公爵认为是我害死了他哥哥,所以把我和我的弟弟绑架来英国,不让我再参与战事。他的母亲发现他绑架了我,于是坚持要我们订婚。”

  “杰明不像是能够被逼迫做任何事的人。”伊莎说。“我能怎么帮你?”

  “我的哥哥和未婚夫”伊莎突然笑了起来。“除了杰明以外,你还有一个未婚夫?”芙蓉耸耸肩。“别忘了杰明有薇菱。”

  “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

  “我知道。”芙蓉决定不要把塞斯和莱理对杰明的怀疑告诉伊莎。“塞斯和莱理也替我的政府工作,他们昨晚出现在我的舞会。我必须设法和他们联络或见面,但杰明恐怕不信任我。”

  “我可以帮你送信给他们,或是安排我们到公园驾车兜风。”伊莎说。“明天到公园兜风如何?”

  “如果杰明同意,那就太好了。”伊莎微笑。“我有办法使他同意。”

  “你可不可以设法弄一把匕首给我绑在腿上?”芙蓉问。“我的那把被杰明没收了。”

  “你想要随身带着匕首?”伊莎吃惊地问。

  “我一向随身带着匕首作为防身之用。”

  “如果你保证不用它来伤人,我可以试试。”

  “我保证匕首只用来防身。”

  “我的嗜好是吹横笛。你呢?”伊莎改变话题。

  “照顾弟弟是我唯一的嗜好。”芙蓉回答。

  “不可以,‘公主’。把饼干还我。”芙蓉和伊莎都把头转向门口。“公主”跑进客厅,米迦在后面追。“公主”嘴里叼着一大块饼干。

  芙容把小猪抱到腿上,抱歉地看伊莎一眼。“它是我弟弟的宠物‘公主’。”她揽住弟弟的肩膀。“这位是我的弟弟米迦。”她望向弟弟。“米迦,这位是我的新朋友”

  “你是戈黛夫人吗?”米迦打岔。

  伊莎大笑。“我叫麦伊莎。你怎么会知道戈黛夫人?”

  “登肯告诉我的。”

  “登肯是谁?”

  “登肯是公爵的朋友。”米迦说。“戈黛夫人像你一样有一头金色的长发,长得非常漂亮。她帮助人民。”

  “登上月说的没错,”伊莎说。“我视你的误会为赞美。”

  “我的生日在圣米迦勒节。”米迦说。“我的名字就是来自天使长米迦勒。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伊莎摇头。

  “他把魔王赶出天堂。”“我相信你跟他一样是骠悍的战士。”伊莎说。

  米迦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伊莎微笑道。

  旁观的芙蓉松了口大气。麦伊莎对米迦的智障没有畏惧。事实上,她似乎是真的喜欢米迦!芙蓉因此更加欣赏她。

  芙蓉突然悲喜交加得热泪盈眶。nor 她这辈子第一次交到麦伊莎这个真正的朋友。可惜她和米迦在战争结束时,就要返回波士顿。

  当芙蓉在和艾文公爵夫人交朋友时,杰明坐在书斋里和欧亚当及艾文公爵麦约翰谈话。

  “你们有谁可以告诉我该如何平息芙蓉昨晚引发的丑闻?”杰明问。

  欧亚当哈哈大笑起来。

  “我有伊莎给我制造的麻烦。”麦约翰微笑道。“只有没结婚的人会笑杰明。”“你对芙蓉太苛刻了。”亚当说。“打薇菱耳光算不上什么大丑闻。”

  “在场的每个女人都有想打李薇菱耳光的时候。”约翰说。

  “但她们没有人会付诸行动。”杰明说。

  “伊莎难辞其咎上约翰承认。”如果她没有在休息室和芙蓉谈话,芙蓉就不会动手打人。“

  “算了,杰明。”亚当说。“社交界很快就会忘记这件事。”

  “我同意亚当的看法。”约翰说。“要知道,人们曾经认定伊莎会自言自语。”

  “从来没听说过。”亚当惊讶地说。

  “我也没有。”杰明说,脸上浮起笑容。

  “骗人。”约翰笑道。“伊莎以前常和她的守护天使交谈。我向你们保证,那个守护天使和你们两个一样真实。我亲眼见过她。”杰明和亚当一起哈哈大笑。

  “精神不正常是不会传染的。”约翰说。

  “不知道女人会不会思考,尤其是美国女人。”杰明说。

  “女人不会思考,只会感觉。”约翰说。

  亚当咧嘴而笑。“会思考的女人冷酷卑鄙。”

  “上帝创造女人不是让她们思考,而是让她们买东西、聊是非和生孩子。”约翰说,然后伸手指着他们恐吓道:“如果你们把我的话重复给伊莎听,我会整垮你们两个的财务。”杰明和亚当大笑。

  “如果女人称霸政界和商界,世界会变成怎样。”杰明假装打个哆嗉。

  “想了就令人害怕。”约翰说。

  亚当严肃起来。“更令我害怕的是,你第二次遭到暗杀。”

  “第二次?”约翰重复。

  “几个星期前有人朝我开枪。”杰明寒着脸说。

  “天啊!知道嫌疑犯是谁吗?”约翰问。

  “思隆。”杰明回答。

  “你的堂弟?”约翰震惊地说。

  “我不相信思隆会做那种事上亚当说。

  “我死了只有思隆会受益。”杰明说。“连私生子也有野心。”

  “什么意思?”约翰问。

  “他的父亲是我祖父的私生子。”杰明说。“他原本没有资格继承任何东西,但我的父亲、哥哥和我始终把他算在家人和财产之内。如果我死后无子嗣,他甚至可以继承爵衔。”

  “你无法证明思隆要置你于死。”亚当说。“万一另有其人呢?例如商场上的敌人。”“我哥哥遇害时,思隆跟他在一起。”杰明望向约翰寻求支持。“我两次遭到暗杀时,他都没有不场证明。”

  “思隆确实看来有罪,但外表是靠不住的。”约翰说。“遽下结论会害你送命。”敲门声响,总管进来。“对不起,阁下。波文顿伯爵求见。”班尼说。

  杰明猜李瑞奇一定是为了薇菱被打而前来索取赔偿金的。“打发他走。”他吩咐班尼。

  “阁下,我尽快赶来了。”李瑞奇闯进书斋。

  杰明朝班尼点头示意他退下,然后转向李瑞奇。“你有什么事,瑞奇?”他问。“我不会因芙蓉打薇菱耳光而赔偿你。”

  “我不要你的钱。”奇说,一脸受伤害的表情。“我赶来是因为听说你昨晚遇到意外差点送命。”

  “不是意外。”亚当开口。“有人企图暗杀他。”瑞奇一脸震惊。“谁会做那种事?有我能效劳的地方吗?”他最不需要的就是瑞奇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杰明强迫自己礼貌地微笑说:“谢谢你的关心,但我自己应付得了。你来还有其他的原因吗?”瑞奇露出谄媚的的笑容。“现在或许不是最恰当的时机。”

  “请直说无妨。”杰明说。然后给我滚出去,他心想。

  “我想提议我的妹妹和你的堂弟结婚。”瑞奇说。

  杰明十分意外。“薇菱和思隆?瑞奇,你总是令我吃惊。”

  “思隆最近经常担任薇菱的护花使者。”瑞奇说。“何况,我并不赞同那个美国人。贺塞斯并非表面上看来那样,你也许会想调查那两个美国人。”杰明立刻起了警觉。“你为什么那样说?”瑞奇耸耸肩。“只是那样觉得而已。”

  “我会跟思隆谈你的提议。”杰明说。“我的堂弟早该考虑娶妻了。”

  “谢谢,阁下。”瑞奇说,然后转向亚当和约翰。“再会,两位。”

  房门一在李瑞奇背后关上,书斋里的三个人就相视大笑。杰明不敢置信地摇头,纳闷着薇菱是否知道她哥哥的提议。

  “我得走了。”约翰从椅子里站起来。

  亚当跟着起立。“我跟你一起走。”杰明送他们下楼。抵达门厅时,他吩咐总管。“班尼,请艾文公爵夫人到这里来。”他转向他的两个朋友。“你们今晚会去怀特俱乐部吗?”

  “我会去。”亚当说。

  艾文公爵耸耸肩。“那要看伊莎的计划而定。”杰明和亚当相视大笑。

  班尼在几分钟后回来。跟在他后面的是伊莎和抱着小猪的米迦。

  伊莎对亚当微笑,然后转向杰明。“我想邀请芙蓉明天去公园兜风,可以吗?”杰明犹豫了一下。他不想让芙蓉离开他的视线,但又不知该如何拒绝艾文公爵夫人如此简单的要求。

  “好主意。”他说。“我相信出去走走对芙蓉很有好处。”伊莎挽住丈夫的臂膀,对他微笑说:“阁下,可以走了吗?”艾文公爵夫人显然是个很会思考的女人,杰明在客人离去后,心想。她巧妙地替芙蓉争取到出游的机会。他没有被她的妩媚笑容给骗住。

  “你的姊姊呢?”杰明转身问男孩。

  “芙夺回房了。”米迦说。“‘公主’抢了我的饼干,我还要一块。”杰明停在玄关桌前察看有没有其他人留下名片给芙蓉。他听到敲门声,转身看到班尼开门让那个美国人韩莱理进来。

  这下可给我逮到机会了,杰明心想。“米迦,过来。”他喊。

  米迦转身穿过门厅。杰明瞥向那个美国人,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和米迦早就认识了。

  杰明伸出手臂揽过米迦的肩膀,指着美国人问:“认不认识那个人?”米迦凝视着那个姓韩的美国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摇头。“不认识。”米迦在撒谎。芙蓉半夜跑到他的房间就是为了警告他。

  “你确定吗?”杰明问。

  “他是不是罗宾汉?”

  “不是。”

  “乔治国王?”

  “去拿你的饼干。”杰明说,然后转向美国人。“有何贵干,韩先生?”

  “我想见霍小姐。”他说。

  “芙蓉今天不见客。”杰明说,很高兴在对方脸上看到失望。“想要留下名片吗?”

  “谢谢,阁下。”莱理递出名片,二话不说地离去。

  杰明撕掉名片,把碎片交给班尼,然后缓缓走向楼梯。

  他的耐性耗尽。他现在就要去逼芙蓉招出那两个美国人的底细。他还要训斥她不亲自送客的无礼。

  爬上楼梯时,他听到母亲和阿姨回家的声音,但没有予以理会。

  他敲芙蓉的房门。虽然听到她模糊地应了一声“走开”,杰明还是硬着头皮打开房门进去。眼前的景象使他戛然止步,芙蓉跪在马桶前干呕。他立刻冲到她身旁用手臂环住她,等她不再干呕时,他把她抱到床上。

  “我要去叫医生来。”他说。“不准有意见。”他走向房门,但闪过脑海的一个念头使他突然在半途中停下脚步。

  他缓缓转身走回床边,在恍然大悟的惊骇中凝视她,然后说:“可恶!你怀孕了。”

  第十六章

  “我不指望也不想要你怎么样。”芙蓉逞强地说。“只要你送我回家,我可以自己处理这个状况。”

  “恶心过去了吗?”杰明面无表情地说,只有右颊的肌肉在抽搐着。

  她点头。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他问。

  “我原本希望战争会在非说不可前就结束。”她直视他的黑眸,诚实地回答。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白色的细线,脸颊的肌肉抽搐得更加明显。“跟我到客厅去。”他严厉地说。

  她不愿让他的母亲和阿姨知道她怀孕了,她没有勇气面对她们。她张开嘴巴准备拒绝。

  “照我的话做。”恶霸,她心想。

  他们离开她的卧室,走向楼梯。客厅位在二楼。

  她偷瞄他一眼。“你打算怎么做?”杰明不回答,愤怒的抽搐扩散到他的左颊。

  公爵的母亲和阿姨们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班尼在替她们倒茶。

  “班尼,再拿两个茶杯来。”黛丝夫人在看到他们进来时说。

  “不用了,班尼。”杰明说。

  “是,阁下。”杰明示意芙蓉坐到他的母亲身边。他站在壁炉前看着他的母亲说:“开始筹备八月一日举行的婚礼。”三姊姊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杰明。

  没有人比芙蓉更吃惊。他凭什么认为她一定会嫁给他?她想要他追求她、向她求婚,最重要的是,爱她。

  “我不要嫁给你。”芙蓉说。

  “为什么?是我的,不是吗?”杰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难道会是你那个美国未婚夫的?还是另有其人?”芙蓉彷佛被打耳光似地瑟缩一下。泪水涌上她的眼眶,但她强忍着不让泪水滴下。

  “芙蓉有两个未婚夫?”朵娜夫人困惑地问。

  “我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黛丝夫人凝视着儿子说。

  “我要知道实情。”杰明凝视着芙蓉说。

  “实情是,我是一个公爵的开胃小菜。”芙蓉颤声道,站起来要走。

  “坐下。”他命令。

  芙蓉突然哭了起来,拔腿就往客厅门口跑。杰明在门外追上她。她企图甩开他的手,但他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拥着。

  “你勇敢了很久,”他说。“现在尽情地哭吧!”他令人意外的温柔瓦解了她的心防,芙蓉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啜泣起来。她为自己哭、为她的孩子哭、为一辈子放心不下弟弟哭。

  等她的啜泣渐渐平息时,杰明把手帕递给她。她抬起头,用噙泪的蓝眸望着他。

  “我想要上楼回房。”她疲倦地说。

  杰明摇头。他握住她的手,把她带回客厅的沙发上。

  芙蓉盯着地毯,不想在杰明的母亲和阿姨们的脸上看到责难的表情。

  “关于婚礼……”杰明说。

  “没有人能在两个星期内筹备出婚礼来。”他的母亲说。

  “芙蓉怀了石家的骨肉,”杰明宣布。“我不要我的孩子和丑闻沾上边。不筹备婚礼,我就带她私奔。”

  “不要威胁我,杰明。”黛丝夫人慢吞吞地说。

  芙蓉鼓足勇气抬起头,但没有在黛丝夫人或她的两个妹妹脸上看到责难。事实上,她们看来相当泰然自若。

  “秦斯敦公爵会帮我们。”黛丝夫人站起来。“我们这就去找他。”她转向芙蓉问:“杰明有没有对你霸王硬上弓?”

  “没有。”芙蓉红着脸回答。

  “你有没有抱着嫁给公爵的想法勾引我的儿子?”

  “当然没有。”黛丝夫人似乎满意了。她二话不说地带着两个妹妹走出客厅。

  “这件事太疯狂了。”芙蓉对杰明说。“你不想娶我,就像我不想嫁你一样。”

  “石家的继承人不可以是私生子。”杰明说。

  “你不爱我。”她说。

  “爱情和婚姻无关。”他冷冷地说,转身走向客厅门口。

  “你的母亲得知她的媳妇是‘金芙蓉’时,会有什么感觉?”她问。

  “母亲知道你的底细。”他回头说,然后消失在门外。

  芙蓉筋疲力尽地闭起眼睛靠在椅背上。她不明白黛丝夫人怎么能如此轻易地接纳“金芙蓉”。她长叹一声,心想,自己永远也不会搞懂这些奇怪的英国人。

  “对不起,小姐。”班尼走进客厅,递给她一个包里。“艾文公爵夫人派人送来的。”虽然心情郁闷,芙蓉在接过包里时还是微笑起来。她知道里面一定是她要的匕首。感谢她的守护天使派麦伊莎来帮助她。

  当天晚上,餐厅里只有芙蓉一个人用餐。她从班尼口中得知杰明去了俱乐部,他的母亲和阿姨们被秦斯敦公爵留下来吃晚餐。

  “英国混蛋!”她在离开餐厅时咕哝。只有英国男人才会坚持举行婚礼,却又丢下未婚妻,任凭她独自用餐。

  芙蓉在抵达二楼时突然想到,公爵和他的母亲及阿姨们都不在家,这正是她搜查公爵办公室的最佳机会。

  她立刻转身沿着走廊走向书斋。坐在书斋尽头他的书桌后面,芙蓉深吸口气,拉开第一个抽屉。她仔细端详抽屉里每样东西的位置,以便在看过后放回原位。

  接着她开始看文件和他的律师、职员和船长写来的信。一无所获。她开始检查第二个抽屉。

  一个小时后,芙蓉在书桌后面站起来准备离开。她没有找到任何与他哥哥的死有关的东西,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到如释重负。一无所获也无法证明他无罪。

  她在离开书斋前顺手从书架抽出“石氏族谱”,心想认识一下腹中胎儿的祖先也不错。

  芙蓉回到房间,换上睡衣,拖了一张椅子到壁炉附近,点亮墙边桌上的蜡烛。她翻开厚厚的族谱,打算从杰明这一代开始看回去。

  “天啊,”芙蓉在看了五页后惊呼。她知道企图暗杀杰明和害死他哥哥的人是谁了,凶手非石思隆莫属。为什么除了杰明以外都没有人看出这一点?

  思隆的父亲是杰明祖父的私生子。连私生子也有野心,那些野心延伸到他们的子孙。思隆决定铲除妨碍他得到石氏爵衔和家产的任何人。

  她多么希望杰明没有外出。话说回来,没有更具体的证据,她无法指控思隆。但她可以告诉塞斯和莱理,让他们去调查。

  第二天早晨,芙蓉一睡醒就跑到窗户前。看到窗外的蓝天和阳光使她露出愉快的笑容。

  真是到公园兜风的好天气。

  但她的好心情在早餐时立刻遭到破坏。先是杰明对她不理不睬,接着她在泰晤士报的社交花絮版看到令她胃口尽失的报导。

  记者写说看到京洛斯公爵和某个伦敦当红的红发女伶状似亲密地在一家高级餐厅共进晚餐。记者怀疑京洛斯公爵是否开始对被给予过高评价的美国式直率作风感到厌烦。

  芙蓉瞥向坐在餐桌另一头的杰明,突然注意到他还穿着晚间外出服,只不过少了领结和上装。她缓缓站起来走向餐厅门口。

  “我猜你昨晚确实过得很开心。”她在经过他身旁时说。

  “什么意思?”一直在看报的杰明抬头望向她。

  “你和你的红发女伶在享受你们的亲密晚餐时,你怀孕的未婚妻却孤零零地在家独自甲餐。”芙蓉说。“仆人现在都认为我很可悲,这下你满意了吧。”

  “怀孕使你变得情绪化。”他从椅子里站起来。“可恶,芙蓉”

  “够了!”她在盛怒中用手指指着他。“跟我说话时,注意你的语气和措辞,玩弄女性的混蛋。”

  “英国混蛋!”她一路嘀嘀咕咕地爬上楼梯,回到三楼的房间。现在她必须在伊莎来接她去公园兜风前使自己平静下来。经过刚才一闹,杰明会禁止她去兜风吗?就算他禁止,她还是要出去。就算她违抗他的命令,他又能对她怎样?绑架她,夺走她的童贞?当着别人的面侮辱她?那些事他都已经做了。

  不久后,有人敲她的房门。

  “进来。”她喊。

  “小姐,艾文公爵夫人在门厅等你。”班尼站在门口说。

  “谢谢。我马上下去。”她在穿衣镜前整理一下仪容,抓起披肩和放在墙边桌上的“石氏族谱”,然后快步离开房间下楼。

  “抱歉让你久等了。”芙蓉在抵达门厅时,对她的新朋友说。

  “你拿着的那个是什么?”麦伊莎问。

  “出去再说。”芙蓉回答。

  “出游愉快。”班尼说,替她们打开前门。

  “谢谢。”两个女人异口同声地说,然后相视而笑。

  “芙蓉。”杰明的声音从她们背后传来。“我有话跟你说。”芙蓉转身看到杰明穿过门厅朝她们走来。他来禁止她出游吗?

  “早上好,伊莎。”他跟艾文公爵夫人打招呼。“介不介意我借用芙蓉五分钟?”“一点也不。”伊莎说。

  “我介意。”芙蓉说,朝他眯起蓝眸。“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不等他出声反对,她就走出前门。

  “我猜你看到泰晤士报上的那篇报导了。”伊莎在她们坐进她的马车后说。“你和公爵阁下吵架了?”芙蓉面带微笑地瞟伊莎一眼,然后模仿朵娜夫人的语气慢吞吞地说:“亲爱的,公爵阁下是霸道的混蛋。”伊莎放声大笑。“我越来越喜欢你了,霍芙蓉。”

  “彼此、彼此,麦伊莎。”芙蓉微笑着说。

  第十七章

  芙蓉不敢相信她正坐在她新朋友驾驶的马车里进入海德公园。这是她从五月中以来第一次真正尝到自由的滋味,那种单纯的喜悦使她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尤其是身旁的少妇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

  “别太苦恼杰明和那个女演员的事。”伊莎劝道。“等你们结婚后,他就会和她断绝往来。”芙蓉非常怀疑。她和杰明的关系并不好,她猜他仍然视她为间接害死他哥哥的凶手。他永远不会爱她,除非他视她为女人不是美国人、不是“金芙蓉”、不是他的囚犯。

  “我丈夫的前任情妇在我们的婚礼上出现,当着几百位宾客的面抛下他们的女儿就走。

  “伊莎说。”那才叫天大的丑闻。“她的故事令芙蓉惊讶。从外表看来,麦伊莎的生活似乎非常完美。

  “后来呢?”芙蓉问。

  “约翰想要把她送还给她的母亲,但我不忍心把她交给那个抛弃她的女人。”伊莎说。

  “你无法想像我们为此吵得有多厉害。当然啦,最后我赢了,我们收养了她。后来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一男一女的双胞胎。我像疼爱亲生子女一样地疼爱我的养女。”“噢,我喜欢快乐的结局。”芙蓉说。

  “你很快就会得到你自己的快乐结局,”伊莎预料。“我感觉得出来。”

  “你像诺拉夫人一样能够末卜先知吗?”芙蓉开玩笑地问。

  伊莎放声而笑,芙蓉跟着笑起来。和朋友谈天说笑是如此快乐,她会永远珍惜这一刻。

  “瞧,你的哥哥和未婚夫我是说他的朋友,在那里。”伊莎停下马车。

  芙蓉移动视线,莱理的愁容看得她心痛。当初若是接受他的求婚,今日她就不会陷在这样的困境里。

  “我会很乐意扭断你的脖子。”塞斯说,引起她的注意。

  芙蓉笑了起来。“很高兴再见到你,哥哥。”她望向莱理,柔声说:“也很高兴再见到你。”莱理仍然是她见过中最英俊的男人之一,但芙蓉知道她不可能嫁给他。她原本可以和莱理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偏偏老天让她遇见了杰明。擦身而过的幸福令她心中充满遗憾。

  “无论有什么话,你们都可以放心地当着伊莎的面说。”芙蓉对哥哥说。

  “我们告诉过你别再当‘金芙蓉’。”塞斯说。

  “杰明还是会发现我的身分绑架我。”芙蓉为自己辩解。

  “杰明?”莱理重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还是觉得不应该让你继续待在那个公爵家里。”内疚揪紧芙蓉的心。莱理爱她,担心她的安危。她回报他的却是怀了另一个男人的孩子。虽然不愿造成更多的痛苦,但芙蓉知道她必须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他和哥哥。

  “公爵阁下绝不会伤害芙蓉。”伊莎向他们保证。“石杰明是个正直的人。”芙蓉在座椅上扭来扭去。莱理专注的凝视令她局促不安。

  “英国人没有一个是正直的。”莱理说。他愤懑的语气使芙蓉更加难受。

  “英国人和美国人一样正直。”伊莎反驳。“我的丈夫就是一个正直的人。”

  “我们在浪费时间。”芙蓉说。她把族谱交给哥哥。“我知道谁杀了前任公爵。翻到这本‘石氏族谱’的第五页。石思隆的父亲是杰明祖父的私生子。连私生子和他们的孩子也有野心。”伊莎笑了起来。“石思隆是我见过中最善良亲切的人。”

  “外表是靠不住的。”塞斯说。

  “思隆陪前任公爵到波士顿,结果前任公爵在那里遇害。此外,杰明两次遭到暗杀时,思隆都没有有力的不在场证明。”

  “那些说不定是京洛斯一手策划出来转移嫌疑的。”莱理说。

  芙蓉的目光猛地转向他。“杰明绝不会做那种事。”

  “你在为那个坏蛋辩护吗?”莱理生气地问。“他绑架了你和米迦。”

  “你为什么坚持杰明犯了谋杀罪?”芙蓉反问,生气使她提高了嗓门。“或者是你希望他有罪?”

  “小声点,”塞斯说。“你会引来别人的注意。我们会调查这个思隆。米迦好吗?”

  “米迦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芙蓉的目光盯着莱理,彷佛在看他敢不敢驳斥她的话。

  “我们再联络。”塞斯开始掉转马头。

  “等一下。”芙蓉在失去勇气前说。“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须告诉你们。”塞斯和莱理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她瞥向伊莎,她也在看着她。

  芙蓉深吸口气,然后一口气说出来。“杰明和我将在八月一日结婚。”

  “任务现在结束。”莱理说,望向她的哥哥寻求支持。“我拒绝让这种事发生。京洛斯不能阻止我们带芙蓉和米迦回家。”塞斯对婚礼的反应比较平静。“我们就快查出真相了。芙蓉可以宣告婚姻无效。”

  “你疯了吗?”莱理斥责,然后转向芙蓉。“为什么这么急?没有人订婚两个星期就结婚。”

  “不急不行,准新娘怀孕了。”芙蓉细声道,低头盯着自己交叠在大腿上的双手。

  “天哪!”伊莎说。

  “我要宰了他。”塞斯咆哮。

  “我问过你他有没有碰你。”莱理对她说。“你对我说谎。”芙蓉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的痛苦。

  “是不是他强迫你就范?”莱理问。

  芙蓉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不是。”

  “你和米迦今天就跟我们走。”塞斯说。“公爵夫人,麻烦你跟我们一起去石宅。”

  “我不走。”芙蓉双眼噙泪地说。“伤害已经造成。我希望我的孩子姓他父亲的姓。”

  “别哭。”塞斯说。“你会害我们被吊死。”“李氏兄妹来了。”伊莎低声说。

  “把‘石氏族谱’给我,那样我才能把它放回书斋。”芙蓉对哥哥说。她把书藏在身旁座位上。

  “早上好,贺先生。”薇菱喊。“早上好,韩先生。”她朝伊莎点个头,但忽视芙蓉。

  “早上好,阁下。”瑞奇问候公爵夫人。他望向芙蓉问:“喜不喜欢海德公园?”

  “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美的地方。”芙蓉强迫自己微笑。“海德公园就像人间天堂。”

  “很高兴你喜欢。”瑞奇说,然后转向莱理。“韩先生,我刚刚想起来我跟人约了谈事情。可不可以麻烦你替我送薇菱回家?”

  “贺先生和我会很荣幸送薇菱小姐回家。”莱理说。

  “谢谢。”瑞奇朝塞斯点个头,然后骑马离开。

  令芙蓉目瞪口呆的是,她的哥哥竟然对那个金发妖女露出迷人的笑容。

  “薇菱小姐,你愿意在我送你回家前,跟我一起骑马吗?”塞斯问。

  “我很乐意,贺先生。”薇菱说,脸恰好在这时红了。

  “再见,阁下。”塞斯对公爵夫人说。“再见,霍小姐。”他转向莱理。“韩先生,一起来吗?”莱理看着芙蓉。“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他低声说,然后掉转马头跟上塞斯和薇菱。

  望着莱理的背影,泪水滑下芙蓉的脸颊。她知道自己深深伤害了他。

  “我了解你有多么为难。”伊莎伸手轻拍她的手臂。

  “我从小就爱莱理。我们本来早该结婚的,但是”

  “但是怎样?”伊莎追问。

  “我拒绝了他第一次的求婚,因为我怕生下像米迦那样的孩子。”芙蓉坦承。“在那之后战争就爆发了。”

  “别担心,你的孩子不会有事的。”伊莎说。“你还爱莱理吗?”

  “我爱杰明。”芙蓉坦承。她终于公开承认她爱杰明。但莱理的痛苦永远都会使她可能得到的幸福蒙上阴影。

  “如果你不想继续我们的友谊,我会谅解。”芙蓉说。

  “别傻了。我只遗憾不能帮上更多的忙。”伊莎回答。“我带你观光伦敦如何?”芙蓉挤出一个微笑。“谢谢你,伊莎。”当芙蓉和伊莎在逛伦敦时,杰明坐在石宅的书斋里。他打算把船运投标书再看一遍,决定接受其中哪一张。

  他打开书桌右边的第三个抽屉,拿出投标书算了算。九张。应该是十张才对。他打开第二个抽屉仔细翻找,然后又打开第一个抽屉翻找。没有第十张投标书。

  他打开中间的第一个抽屉,拿出一叠文件。在那叠文件最上面的就是第十张投标书。他向来把待办的投标书和合约放在右边的第三个抽屉里,这张投标书怎么会从右边的第三个抽屉跑到了中间的第一个抽屉?

  敲门声响,班尼进来。

  “波文顿伯爵求见。”班尼说。“他说有急事。”杰明翻个白眼。“十分钟后来打断我们。”

  “是,阁下。”片刻后,波文顿伯爵走进来。“早上好,阁下。”

  “瑞奇,我还没有机会跟思隆谈他和薇菱的婚事。”杰明说。“我一直在忙着筹备我和芙蓉的婚礼,但我保证一有机会就向他提这件事。”

  “请接受我的祝贺,阁下。”瑞奇露出谄媚的笑容。“我知道你会尽力,但我来不是为了这件事。”杰明耸起一道眉毛。“那么是为了什么事?”

  “早上我和薇菱在海德公园骑马时,正好遇见你的未婚妻和艾文公爵夫人。”瑞奇说,犹豫不决取代了谄媚的笑容。

  “然后呢?”杰明追问。

  “我不愿打小报告,但这件事可能很重要。”瑞奇说。“我看到霍小姐和姓韩及姓贺的那两个美国人交换某种文件。当我靠近马车时,霍小姐把它藏在身旁的座位上。”

  “我可以肯定我未婚妻的举动是无害的。”杰明面带笑容地撒谎。“但我还是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朋友是做什么的?”瑞奇说。

  “八月一日你和薇菱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吗?”杰明问,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看走了眼。

  “我的喜宴会很适合薇菱和思隆相处。”

  “你的邀请令我们深感荣幸。”瑞奇说。

  “要不要来杯酒,瑞奇?”杰明问。毕竟瑞奇告诉他的情报,可以解释他书桌抽屉里的文件如何换了位置。

  瑞奇再度露出谄媚的笑容时,班尼再度来到书斋。“阁下,抱歉打扰你,但这个刚刚送到。”总管把一封信交给杰明。

  杰明打开信,假装看了看空白的信纸。“抱歉无法留你喝那杯酒,瑞奇。我必须处理一件生意上的急事。今晚到怀特俱乐部跟我喝一杯吧。班尼,送伯爵出去;芙蓉回来时,叫她来见我。”

  “是,阁下。”

  “再见,阁下。”瑞奇跟着总管出去。

  那个小贱人在监视我,杰明心想。也就是说那两个美国人是间谍。但他没有证据,无法检举或指控。

  美国人为什么对他感兴趣?杰明纳闷着。除了在上议院保有祖传的席位外,他和政府毫无关系。事实上,他一直反对这场战争。

  他把投标书放回右边的第三个抽屉,然后锁上书桌。虽然时候还早,但他倒了一大杯威士忌,一边喝一边等。他所有的疑问很快就会得到解答。

  两个小时过去,芙蓉还是没有回来。就在他考虑去找她时,敲门声响起。

  “进来。”他吼道,在她走进书斋时跳起来。

  芙蓉停在门口。“你找我?”想要趁她不备,杰明微笑地指指书桌前的椅子。“请坐。”他等她坐下后才坐下。

  “乘马车兜风,好玩吗?”他问,觉得她满脸戒备。

  “很好玩。”芙蓉回答,脸上出现笑容,似乎放松了戒备。“伊莎还带我在伦敦逛了一小圈。”“我可以带你逛伦敦。”他说。

  她的笑容消失。“你是可以,但你从来没有提议过。”

  “等我们结婚后,我会带你好好逛逛。”他说,不理会她的讽刺。“我有好消息告诉你,秦斯敦公爵同意在婚礼上将你交给我。”

  “我要米迦陪我走向圣坛。”她说。

  “秦斯敦公爵德高望重,由他护送你到圣坛可以使你立刻被上流社会接纳。”他解释。

  “我才不在乎上流社会接不接纳我。”杰明决定改变战略。“你或许不在乎,但你也该为我们儿子的未来想想。”芙蓉默不作声地凝视他片刻。“好吧!但我要米迦当我的见证人。”最后她说。

  “展示米迦不会有什么好处。”一看到她执拗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米迦令你难堪吗?”她眯眼瞪着他问。“如果我们的孩子有同样的病,你会怎样?把他关在阁楼里吗?”

  “我并不觉得米迦的病令我难堪。”他说。“我有信心我们的孩子在各方面都会很健康。万一不是,我还是一样爱他。”他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她认为他在说谎。

  “如果你不让米迦当我的见证人,我就要在圣坛前告诉全世界你绑架了我。”她说。

  “米迦可以当你的见证人,因为我喜欢他,而不是因为你恐吓我。”他微笑着说。

  当她看似放松下来时,他说:“你昨晚搜过我的书桌,你希望找到什么?”她顿时脸色发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把视线转向窗户。

  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在说你溜进这个房间,坐在我的书桌后面,打开我的抽屉,然后”

  “我没有搜你的书桌。”她从椅子里跳起来。

  杰明知道她在撒谎。他靠在椅背上,用闲聊的语气说:“你在海德公园私会姓韩的和姓贺的那两个美国人。他们是不是间谍?”

  “你为什么要娶一个你显然不信任的女人?”芙蓉直视他的黑眸问。

  因为我爱你,杰明心想,但开口说的却是:“我的儿子不该因他的母亲是不可信赖的码头鼠而吃苦受罪。”

  她瑟缩一下。他为自己的话感到歉疚和后悔,她毕竟怀着他的孩子。善待她并不会使他有任何损失。但她在监视他和传递情报给敌人。

  “相信我,我很遗憾绑架了你。”杰明说。

  “你不可能比我更遗憾。”芙蓉以平静的语气说,然后抬头挺胸地走出书斋。

  “在婚礼举行前,不准你离开这幢屋子。”她转身走回书桌前,用燃烧着怒火的蓝眸瞪视他。“在婚礼举行前,不准你离开这幢屋子。”她用手指指着他。“不准再和女演员乱搞。”她走出书斋,砰地一声甩上房门。

  杰明突然大笑起来。他的准新娘比德里街的任何女演员都来得更有趣。但愿她没有跟敌人交往就好了。

  第二天是薄雾笼罩的阴天,但芙蓉的心情却是晴天。她决定违抗公爵的命令,擅自出门来宣告自己的独立。决心不让任何人阻止她,她在下午二点多下楼。她把斗篷挂在臂弯上,任何人看了都会知道她要出门。

  班尼像卫兵似站在前门附近。她穿过门厅走到门口披上斗篷,他的脸上仍然毫无表情。

  “公爵阁下在哪里?”芙蓉问。

  “公爵阁下在书斋和欧爵士开会。”总管告诉她。“我能为你效劳吗?”

  “如果公爵阁下想知道我在哪里,告诉他我去看艾文公爵夫人。如果他没问,不要主动告诉他。”她说。

  “我了解,小姐。”出了前门,芙蓉开始沿着上溪街往西走。抵达和公园街交叉的路口时,她停了下来。她不知道伊莎住在哪里,只知道在公园街上。

  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芙蓉转身沿着上溪街往回走。她的独立日真是失败,她要在杰明还没有发现她出门前回到家。

  “芙蓉!”她转向声音来源。莱理站在那里。

  “你不该在这里。”她说。“公爵已经起了疑心。”

  “我必须私下跟你谈谈。”她想了一下。“跟我来。”她带他穿过通往石宅后花园的巷子。坐在石椅上,她望着他等他开口。

  “我为我昨天的行为道歉。”莱理在她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我仍然爱你,芙蓉,仍然想娶你为妻。”芙蓉感到泫然欲泣。他们的机会已经过去了,但她说不出口。

  “你不必立刻决定。”莱理继续说。“我们可以对人们说我们在国外结了婚,我保证会把你的孩子视如已出。”泪水涌上她的眼眶。“哦,莱理”

  “你怎么会在我家的后花园里?”听到公爵的声音,芙蓉连忙放开莱理的手。他们两个同时站起来面对杰明,欧亚当站在杰明的身旁。

  “我在去伊莎家的路上遇到韩先生。”她企图解释。

  “我自己会说。”莱理说,语气中带着恼怒。“我停下来跟一个波士顿同胞寒暄。”芙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杰明,她知道他不相信她或莱理的话。她屏息等待他的反应。

  “你可以走了。”杰明说。

  莱理点头。当他拉起她的手凑到唇边说:“再见,霍小姐。”时,芙蓉恨不得指死他。

  “找人调查他。”杰明对亚当说。“他和姓贺的并非表面上看来那样。”

  “察礼叔叔在陆军部有认识的人,”亚当回答。“这件事他可以帮忙。”芙蓉住屋子走,但杰明抓住她的手臂把她转过去面对他。“你怎么会在外面?”他问。

  “我说过不准你”

  “去你的”芙蓉甩掉他的手,转身走向屋子。

  她一直走到她的房间,锁上房门。然后她再也忍不住地大哭起来,哭她原本可以拥有、现在无法拥有,和永远也不会拥有的东西她最初和最后的爱。始与终。

  第十八章

  风琴声在教堂里响起,观礼的宾客纷纷起立,数不清的脸孔转过来注视她。

  芙蓉专注地凝视着长长走道的尽头,杰明、米迦、亚当和伦敦大主教都站在那里。

  她朝秦斯敦公爵点个头,把手伸进他的臂弯里,暗示她已准备就绪。他们才向前走了两步,她就脸色发白地踌躇不前。塞斯和莱理站在最后一排座位里。

  芙蓉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能够经过莱理面前去和杰明结婚吗?

  “怎么了?”秦斯敦公爵问。

  “没什么,阁下。”她朝公爵颤抖地微微一笑,开始继续往前走。

  就快到了,她在抵达走道中点时,心想,继续凝视着走道尽头的杰明。

  当她抵达圣坛时,杰明伸出手,芙蓉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她望进他黑色的眼眸里。虽然九天来他们都不曾交谈,甚至很少碰到面,她还是希望在他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爱意。

  杰明露出温暖的笑容。芙蓉暗忖,他们能否克服万难,缔造出美满的婚姻。他们携手走进教堂内殿。

  伦敦大主教在盯着米迦看。他显然刚刚才明白她的智障弟弟将见证京洛斯公爵的婚礼。

  “阁下,这个男孩不能做你的结婚证人。”大主教低声说。“我不能”

  “大主教阁下,请低头看看我的腿。”芙蓉抢在杰明回答前开口。她撩起结婚礼服正面的裙摆,露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

  大主教惊骇地瞪着匕首,然后望向杰明要求解释。

  “大主教阁下,我为我的新娘的行为道歉,但她控制不了自己。”杰明低声说。“她是美国人。”说完,杰明拉起芙蓉的手凑到唇边。“我的新娘远离家乡,迫切希望她的弟弟做她的结婚证人。我不会让你白白迁就我的新娘。”大主教点头同意让米迦见证婚礼。芙蓉听得懂杰明言外之意。他向大主教行贿,大主教身为神职人员竟然也接受了。

  谢天谢地,结婚仪式持续了十五分钟就结束。当杰明掀起她的面纱亲吻她时,芙蓉的心暖和起来。也许真的是命运安排他们相遇……

  接着芙蓉注意到亚当带着米迦从侧门离开教堂,而不是当着宾客的面从中央走道离开。

  “你耍诈!”她指责道。

  “你想要米迦见证你的婚礼,还是想要当着三百位宾客的面炫耀他的智障?”杰明问。

  “面带笑容,不然我们的宾客会以为我们在闹意见。”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但我在乎,尤其是我的母亲和阿姨们都在看。”芙蓉露出灿烂的笑容。“好吧!这件事我们等会儿再来讨论。”

  “我相信。”他面带笑容地回答,拉起她的手凑到唇边。

  芙蓉不知道他的举动是发自真心,还是演给宾客看的另一出戏。她的丈夫是个谜,他的想法和心情令人捉摸不定。

  守护天使啊,瞧我做了什么好事?当他们沿着走道走向正门时。芙蓉怀疑自己的神志是否正常。她嫁给了一个她不了解的男人,而且必须和他共度余生。

  芙蓉在经过最后一排座位时,看到座位上已空无一人。塞斯和莱理已经离开了教堂。

  当天晚上,芙蓉穿着一袭性感的象牙色衣裳走向餐厅。她不知道她的丈夫会不会跟她共进晚餐。虽然不愿承认,但若发现他和那个女演员共度他的新婚之夜,她也不会觉得意外。

  芙蓉在餐厅门口停下脚步。她看到杰明站在餐具柜附近和班尼说话,他的母亲和阿姨们并不在餐厅里。

  “晚上好,阁下。”她开始朝他走去。

  杰明转过身来,看到她时脸上露出惊讶。他专注的凝视令她非常高兴,她可以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今晚不会去找那个女演员。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她说。“我还以为你有别的计划。”

  “在我的新婚之夜?”杰明回答。“我还不至于迟钝到在这个特别的夜晚冷落我的新娘吧?”

  “我无法控制我的想法,”她说。“我是美国人。”他护送她到餐桌首位、他身旁的座位,然后打手势叫班尼上菜。

  “你的母亲和阿姨们呢?”芙蓉问。

  “到京洛斯庄园去了。”杰明回答,然后朝她眨眨眼。“她们想要让新婚夫妻独处几个星期。”

  “原来如此。”她感到脸颊发烫,连忙转移话题。“我想要知道你为什么不让米迦走教堂的中央走道和参加喜宴。”

  “我是在保护米迦。”他解释。“慢慢认识他之后,大部分的人都会接纳他的智障。”

  “你在说谎。”芙蓉说。

  “是你反应过度。”杰明反驳。“只要是和你的弟弟有关,你就变得太过敏感,而且老是把别人想得恶劣不堪。”

  “那是因为这些年来我看得太多了。”她说。“别人说谎时,我也看得出来。”

  “随便你怎么想。”他说,然后眯眼注视她。“你怎么会带匕首到教堂去?”

  “它发挥了神奇的功效。”她说。

  “是我的贿赂发挥了神奇的功效。”他纠正。“那把匕首是哪里来的?”

  “向艾文公爵夫人借来的。”

  “你在把你的坏习惯传染给别人吗?”

  “坏习惯?”她又惊又怒地重复。“发生那些事是你的错。是你想要跟我结婚的,我只想要回家。”

  “我并不想跟你结婚,我只想要我的儿子冠我的姓。”芙蓉觉得像是肚子被他踢了一脚,她往后靠在椅背上。羞辱和失落使她头晕目眩,意识到婚礼只是一场骗局令她心如刀割。

  “你身体不适吗?”他的声音听来充满关切,但是芙蓉不会傻到信以为真。她不愿意回答,甚至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失陪了,阁下。”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缓缓走向餐厅门口。

  “恭喜了,阁下。”她听到班尼说。“你刚刚失去你这一生中最珍贵的东西。”

  “如果我想知道你的看法,班尼,我会”芙蓉回到房间坐在床缘上凝视着她的结婚戒指,一个刻有涡卷形图案的简单金环。xu她脱下戒指就着烛光仔细端详。她的丈夫没有在戒指内侧刻上他们的结婚日期,只刻了一排她看不懂的文字。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想证明她是无知的码头鼠吗?那些文字是什么意思?很可能是他的心声:我并不想跟你结婚。

  芙蓉听到彷佛来自远方的嘎啦嘎啦声。她睁开眼睛,发觉自己不知在何时睡着了。

  “芙蓉?”杰明喊,砰砰地敲着连接他们卧室的门。“你在不在?”芙蓉起床走到门边。“在。”她回答。

  “这扇门怎么了?”“被我用椅子抵住了。”

  “开门。”

  “不开。”那个傲慢的混蛋真以为她会让他上她的床吗?他以为她在受到他的羞辱和伤害后,还会张开双臂欢迎他吗?

  几分钟的岑寂过去了。她转身走向床铺时,听到通往走廊的门上响起扭动门把和拍打门板的声音。

  “开门。”杰明命令。

  芙蓉得意地冲着门微笑。“这下我可报仇了,阁下。”可恶,杰明瞪着紧闭的房门心想。她要在他们的新婚之夜拒绝他?他不打算被拒绝,也不要站在走廊上哀求她让他上她的床。

  杰明回到自己的房间思索他可以有的选择。是的,他想要她。是的,他爱她。不,他绝不会承认爱她。她连怀了他的孩子都还不愿嫁给他。

  他绝不在自己的房间独自度过他的新婚之夜。他势必得为他说的那些伤人的话道歉,但连房间都进不去,叫他怎么道歉?

  灵机一动,杰明脱掉睡袍,穿上衬衫、长裤和靴子。他在厨房找到班尼。手腕一扭,他就使惊讶的仆人急急忙忙地离开厨房。

  “拿梯子来。”杰明命令。

  “梯子?”班尼大惑不解地重复。“做什么?”

  “把梯子架在芙蓉的卧室窗户下。”杰明解释。

  “你要鼓励她离开吗?”班尼用充满敌意的声音问。

  “念在你服侍石家多年的分上,这次我就破例回答你无礼的问题。”杰明说。“我要用梯子爬进她的窗户。美国人新婚之夜的习俗。”

  “啊!”班尼的脸色豁然开朗。

  二十分钟后,登肯和班尼架好了梯子。登肯咧嘴而笑,朝杰明打个手势。

  “我一进去,就把梯子收走。”他吩咐。“我不想要任何不速之客。”杰明开始爬上梯子。他暗自庆幸现在是夏天,她开着窗户睡觉。

  他眯眼往窗里瞧。芙蓉背对着他睡在床上。

  爬进房间后,他探身到窗外朝登肯打手势。

  眼睛盯着新婚妻子,他脱掉靴子、衬衫和长裤,然后在她身旁躺下。“醒醒,我的睡美人。”

  芙蓉翻身望向他。即使只有烛光,他仍然可以在她的蓝眸里看到睡意惺忪的困惑。“你怎么进来的?”她问。

  “爬窗户进来的。”他回答。“今晚是我们唯一的新婚之夜,不要赶我走。”

  “别走。”她低声说。

  他低下头,用热情的吻诉说他长久压抑的渴望。离开她的唇,他在她的脸颊、额头、眼皮和鼻梁印下无数轻如羽毛的吻。

  “我美丽的娇妻。”他在她耳边低语,听到她的叹息。

  他脱掉她的睡衣,用唇舌爱抚她的乳房,用牙齿轻咬她的乳头。听到她的吸气声,他开始吸吮她的乳头,直到她在欲望中呻吟。

  他的唇滑下她的腹部来到两腿之间,他的舌尖爱抚她的蓓蕾。天啊!她的柔软、湿濡和灼热令他迷醉。

  抓着他的肩膀,芙蓉一边呻吟,一边扭动臀部。她在欢愉中叫喊,融化在他的舌尖下,彻底地向他臣服。

  “我要你在我的体内。”她呢喃。

  杰明立刻跪在她的脚边,抬起她的腿放在他的肩上。他用无比的轻柔把自己推送进她的体内,再缓缓退出来。xu那种美妙的感觉使他兴奋地呻吟,加快在她体内移动的速度。她抬臀迎向他的每一下冲刺。

  在呻吟和颤抖中,他在她体内深处撒下他的种子,她紧抓着他发出销魂的叫喊。他紧拥着她,直到狂喜的悸动平息。

  他给她一个缠绵的吻,躺到她身旁,把她拉进他的怀里。

  当她注视他时,他望着她迷人的蓝眸微笑。今晚,他要假装他们的婚姻是爱的结合。明天他们就有太多的问题要面对。

  “你觉得怎样?”他问。

  “好极了。”杰明大笑,倾身亲吻她。“我马上回来。”他一丝不挂地穿过房间,移开抵住连接房门的椅子。抓起放在他床头柜上的真皮盒子,杰明回到芙蓉身边。她已经坐了起来,用被单遮住身体。

  他在她身旁坐下,把盒子递给她。“结婚礼物,公爵夫人。”芙蓉害羞地微笑着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条黄钻和白钻组合成的手镯。

  “正好和我的订婚戒指和项链配成一套。”芙蓉说,倾身亲吻他的脸颊。“手镯很美,但我希望你的钱不会是浪费了。”

  “你值得我花的每一分钱。”他说,环住她肩膀。

  “我比这只手镯值钱多了。”她微笑着说。“花任何钱在珠宝首饰上都是浪费金钱。”杰明大笑起来。“你知不知道有多少英国绅士会巴不得听到他们的妻子说那句话?”

  “即使我能出门购物,我也没有钱。”她严肃地说。“我没有结婚礼物可以送你。”杰明亲吻她的太阳穴,伸手抚摸着她的肚子。“亲爱的,你给我的结婚礼物要过几个月才会送到。”他抬起她的下巴,凝视她湛蓝的明眸,然后亲吻她的红唇,把他所有的爱都灌注在那深情的一吻里。

  第十九章

  第二天中午,坐在书桌后面的杰明打开右边第一个抽屉拿出一叠钞票,数出一千英镑后把剩余的钱放回抽屉,然后把那一千英镑推向坐在对面的芙蓉。

  芙蓉茫然地瞪着面前的一小叠钞票,然后抬眼望向他。“我不懂。”

  “我们的婚约书中规定,我每个月必须给你一千英镑。”杰明说。

  芙蓉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话。在共度美妙浪漫的新婚之夜后,她竟然受到丈夫前所未有的侮辱。

  “我不供出售。”她气愤地说。

  “这笔钱不是夜渡资。”他解释,声音中含着笑意。“一千英镑是给你的零用金。”她如释重负地微笑。他丝毫没有侮辱她的意思。“我不需要。”她说。

  他突然哈哈大笑。“亲爱的,昨晚你叫我不要买珠宝首饰,今天你又不要零用金。”她点头。“没错。”

  “那你要什么?,”你的爱,她心想,但说:“我需要用这笔钱来觅得栖身之处,和填饱肚子吗?”

  “不需要。”

  “你会支付我必要的治装费吗?”

  “会。”

  “你会支付我们的孩子所需要的一切吗?”

  “那还用问。”

  “那么我为什么需要这笔钱?”

  “每个英国淑女都有零用金。”杰明解释。“我要你跟其他的淑女一样。”我永远不会跟其他的淑女一样,芙蓉失望地心想。如果他想要一个跟其他淑女一样的妻子,他就应该娶她们之中的一个,和送她回美国。

  “一千英镑不是笔小数目。”她说。“万一我弄丢了呢?”

  “那么你必须等到下个月初才会有下一笔零用金。”他说。“我不会给你额外的钱,你必须学习管理你的钱。”

  “如果我不肯拿呢?”

  “亲爱的,那不合习俗。如果其他的淑女知道你没有零用金,她们会对她们的丈夫说我的坏话,她们的丈夫会认为我很坏。我会成为伦敦的话题人物。”

  “我不会想看到那种事发生。”她伸手拿起桌上的钞票放进衣服口袋里。“我会告诉我遇到的每个淑女,说你给我一千英镑的零用金。但是,我想只拿五百英镑,把另外的五百英镑投资在你的航运生意上。这样可以吗?”

  “可以。”他说。“接下来。”

  “我还没有说完。”她打断他的话。

  杰明咧嘴一笑。“请继续。”

  “你是按月或按季计算损益?”她问。

  “按季。”他回答。“你怎么会知道计算损益的事?”

  “我喜欢看书。”

  “我以为你偏爱莎士比亚和奥斯汀。”

  “我没说我喜欢看数学和财经方面的书籍。”她说。“我的阅读速度太快,不可能每次都找到新鲜有趣的题材。”

  “你从哪里找到财经方面的书籍?”他微笑问。

  “我的前任未婚夫有广博的藏书。”她回答。

  杰明的笑容消失。

  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芙蓉连忙撇开前任未婚夫的话题。“当你每季计算我的那份获利时,我要你把其中的一半再投资进去,另外一半给我。”

  “你要如何处理你的获利?”

  “送给穷苦的人。”

  “你要把钱送给别人?”他惊讶地问。

  “我宁愿把它想成是投资另一个人的未来。你说过我可以任意处理这笔钱。”

  “万一亏损了呢?”她甜甜一笑。“我对你的能力有信心。”他点个头。“谢谢。”

  “不客气。”

  “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谈谈。”杰明说,愉快的表情消失。

  芙蓉看到他打开抽屉拿出两个信封,他把它们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看信。”他说。

  怀着不祥的预感,芙蓉倾身向前。信封上写的收信人是她,但信已经被拆开了。信封上的笔迹是莱理的,她决定采取攻势,希望能转移他的焦点。

  “你把写给我的信拆开了?”她以气愤的语气说。

  杰明点头。

  “身为公爵并不代表你有权看别人的信。”

  “你不是别人,”他说。“你是我的妻子。”

  “我必须严正抗议”“你给我打开信封看信。”他以不容违抗的语气命令。“左边那封是昨天收到的,另一封是今天早上收到的。”芙蓉不想看那两封信。她凝视着信封,不知道该如何为它们辩解。但愿莱理没有写下任何会害死塞斯和他自己的字句。

  “看信。”杰明再度命令。

  芙蓉拿起第一封信。莱理昨天写来的信,看得她一颗心直往下沉。

  “在和公爵结婚前,你还来得及逃跑。我们住在坎辛顿街的贝福旅舍。”芙蓉瞪着信,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她解释说,莱理是她的前任未婚夫,他和塞斯很可能会被当成间谍吊死。

  “另一封。”杰明命令,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芙蓉拿起另一封信。她缓缓打开信封,担心着信的内容。这一封比第一封还糟。

  “你已经尽了你的义务。你的孩子有了他父亲的姓,你可以心安理得地逃了。”

  芙蓉备感挫折地瞪着膝上的信。她怎么可能既把它解释清楚又不危及哥哥和莱理?她了解莱理很痛苦,但他的信使她再也没有机会嬴得丈夫的爱。也许她早该告诉莱理,她爱的是杰明

  “你有什么话说?”杰明问。

  “没有。”

  “可恶!我跟你说话时,眼睛看着我。”他用力拍一下桌面。

  芙蓉立刻把视线转向他,他冷酷的表情使她泫然欲泣。

  “你一直在计划逃跑。”杰明说。

  “我没有”

  “别费事撒谎了,事实就写在那两封信里。”芙蓉希望她能告诉他实情。但她知道如果她使塞斯和莱理的性命受到危害,她永远不会快乐。

  “韩先生的语气像恋爱中的男人。”杰明的黑眸紧盯着她。“你跟他有暧昧关系吗?”

  “你怎么说得出那种话?”芙蓉生气地喊道。“在我的露面舞会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除了那次和伊莎出游以外,我在这栋屋子里无时无刻不受到监督。”杰明似乎放松了点。他往后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如果你喜欢,派人看守我直到那两个美国人离开英国。我一点也不会介意。”

  “你显然想要回家。”杰明在几分钟后说。“孩子一生下,我就派人送你回波士顿。但我的儿子必须留在我的身边。”芙蓉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惊骇地瞪着他。泪水涌上她的眼眶,她的手开始颤抖。

  “我不要离开我的孩子。”最后她说。

  “你别无选择。”杰明说。“孩子生下后,我就送你回家。没有法官会不让我离婚。”

  “我不走。”芙蓉喊道,从椅子里跳起来。“我不要离开我的孩子。”她啜泣着跑出书斋。

  “芙蓉!”杰明追过去,但追到门口就停了下来。她现在不会听他道歉的。

  他做了什么?嫉妒使他残忍,现在他心中充满了悔恨。

  她打算带着他的儿子逃跑,不是吗?杰明告诉自己。不然那两封信要如何解释?如果有别的解释,她就会为自己辩解。也许他应该让她收到那两封信,然后看她怎么做。

  杰明倒了一杯威士忌,坐到书桌后一口灌下。说也奇怪,在遇到他的妻子以前,他从不在中午前喝酒。

  他靠在椅背上,把脚放到桌上,闭起眼睛。他该拿芙蓉怎么办?他爱她,不能让她走。

  但愿她能把那两封信交代清楚就好了。

  房门突然打开,杰明睁开眼睛。米迦的两只手分别拖着一件重物走到书桌前停下。男孩用两只手提起一把剑扔向杰明。杰明从椅子里跳起来。那把剑虽然古老,但仍然能伤人。

  “像男子汉一样跟我决斗。”米迦命令,提起另一把剑。

  杰明努力忍住笑。“你从哪里弄来这两把剑?”

  “墙上。”“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杰明说。“你为什么想要跟我决斗?”

  “你把我姊姊弄哭了。”米迦回答,然后指着桌上的剑命令。“把剑拿起来。”

  “我把芙蓉弄哭了?”杰明问。

  米迦点头,再度指着剑。

  “你想要报复?”“正是。”“我对芙容说了一些气话。”杰明承认。

  “你不该那样做的,公爵。”米迦说。

  “如果我向她道歉,我们可以再做朋友吗?”米迦踌躇良久。

  “我有个秘密可以告诉你。”杰明诱哄道。“如果我保证道歉和告诉你那个秘密,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吗?”米迦点头。

  “你保证不把我的秘密告诉芙蓉?”

  “我保证。”

  “秘密是我爱芙蓉。”杰明告诉男孩。“绝对不能让她知道,因为她不爱我。”

  “不,她爱你。”

  “芙蓉告诉你的吗?”

  “没有。”

  “你还要决斗吗?”

  “我把它放回去。”米迦说,伸手去拿桌上那把剑。

  “等一下我来放。”杰明说。“把你的剑也留下来。”

  “向芙蓉道歉,不然你死定了。”米迦警告,然后离开书斋。

  房门在男孩背后关上,杰明微笑着坐下。芙蓉说的没错,米迦能够使上帝展露笑颜。

  杰明听到敲门声,接着房门开启。脸上带着问候的笑容,思隆穿过书斋走向他。“你要见我?”杰明点头。“有件事跟你商量。”他朝书桌前的椅子比了比。

  思隆坐下后,盯着桌上的剑问:“你要跟谁决斗?”

  “米迦把它们拖来这里要求跟我决斗。”杰明微笑着说。

  “然后呢?”

  “我说服他相信我们是朋友。”杰明审视着堂弟。思隆看来是那么敦厚老实,真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谋财害命的事。但思隆是世上唯一有动机杀他的人。

  “李瑞奇表示有意把薇菱嫁给你。”杰明告诉他。

  思隆哈哈大笑起来。“你一定是疯了才会对我提起这件事。”

  “不要现在就答覆我。”杰明说。“花个几天考虑一下这个提议。”

  “我不需要考”

  “考虑一下吧!!”

  “我不爱薇菱。”

  “许多丈夫都不爱他们的妻子。”

  “你就爱。”杰明假装没听到。他不打算向思隆承认他爱芙蓉,然后在她离开时受到羞辱。他不要其他人的怜悯。

  “我可以使这椿婚事让你有利可图。”杰明说。

  思隆看来深受侮辱。“我不供出售。”堂弟说的正是他的妻子不久前说过的话,杰明心想。“为了我,考虑两个星期好吗?”

  “好,但我保证我的答覆不会改变。”杰明点点头,然后撒谎道:“失陪了,我还有个约会要赴。”他不愿意多花一分钟和杀害哥哥的凶手多共处。

  思隆离开约三十分钟后,班尼进入书斋说:“波文顿伯爵求见。”

  “请他进来。”杰明吩咐。

  “要不要我在十分钟后进来打扰?”班尼问。

  “不用。”一分钟后,李瑞奇走进书斋,脸上挂着惯常的谄媚笑容。“下午好,阁下。”

  “很高兴看到你,瑞奇。”杰明说,朝椅子比个手势。“请坐。”等瑞奇坐下后,杰明清清喉咙说:“我刚刚跟思隆提了他和薇菱的婚事。”

  “然后呢?”

  “他似乎很感兴趣,但没有给我最后的答覆。”杰明说。

  “原来如此。”

  “思隆的顾虑主要是薇菱的意愿。”杰明继续撒谎。“你说过那个美国人在追求她。”

  “薇菱只是对美国人感到新鲜好奇。”瑞奇说。“她知道要嫁还是该嫁英国人,虽然她有时不会表现出那种判断力。”

  “薇菱把她的判断力隐藏在她的美貌之下。”杰明回答。

  “我应该向你道贺才对。”瑞奇改变话题道。

  他的话令杰明困惑。“你指的是什么?”

  “恭喜你即将为人父。”“你怎么知道的?”杰明惊讶地问。

  瑞奇耸耸肩。“怀特俱乐部里的人正在赌孩子是男是女。”

  “我猜在伦敦没有人有秘密。”杰明尴尬地说,不喜欢他的私事成为蜚短流长的话题。

  “原谅我的多管闲事,阁下。但我有个想法,你也许会有兴趣。”瑞奇说。

  杰明耸起一道眉毛。“有话直说无妨,瑞奇。”

  “我不知道让你的妻子继续留在伦敦是否明智。”瑞奇说。“企图暗杀你的人可能会把注意力转向她。”

  “我还没有想到那么多。”杰明说。芙蓉待在京洛斯庄园和他的母亲和阿姨们在一起会比较安全,那样也可以断绝她和那个美国人的联络。

  “我晚一点要离开伦敦前往波文顿庄园,我可以顺道送公爵夫人阁下去京洛斯庄园。”瑞奇自告奋勇地表示。

  杰明凝视他片刻,然后起身去拉叫人铃。两分钟后,班尼出现。

  “阁下?”

  “去请公爵夫人到书斋来,”杰明说。“告诉她有重要的事。”芙蓉出现时,杰明内心瑟缩了一下。她的蓝眸哭得又红又肿,她看来绝望无助,好像刚刚失去在世上最后的朋友。

  “阁下,希望你身体没有不适。”瑞奇起立说。

  芙蓉不理会他。

  “我要送你和米迦去京洛斯庄园。”杰明告诉她。

  “为什么?”她一脸悲痛欲绝地问。

  “送你们走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杰明解释,为先前恐吓她感到良心不安。“企图暗杀我的人说不定会以你作为目标,你和我的母亲及阿姨们在一起会比较安全。”芙蓉点头。

  杰明松了口气,至少他不必为此与她吵架。

  “我们什么时候走?”她问。

  “今天。收拾简单的行李,其他的东西我明天会派人送去。”杰明说。“一个小时可以准备好吗?”

  “可以。”杰明凝视她片刻。她看来无精打采,筋疲力尽。他为扬言要夺走她的孩子而深深自责。

  他一定会想办法弥补她的。

  “波文顿伯爵同意护送你和米迦。”他告诉她。

  “除非你宁愿由思隆来护送你们。”瑞奇说。

  “不,我宁愿由你来。”她的脱口而出使杰明暗忖,她是否也对他的堂弟起了疑心。等她安全抵达京洛斯庄园,他就可以找思隆摊牌了。

  “给我一个小时收拾行李和马车。”瑞奇说。

  “坐我的马车去,带几个骑马侍从。”杰明说。

  “坐我的马车和不带任何骑马侍从比较安全。”瑞奇说。“没有人会猜到京洛斯公爵夫人坐我的马车前往京洛斯庄园。”

  “芙蓉,你意下如何?”杰明询问她的意见。

  “最好是坐伯爵的马车,但他必须把马车绕到屋子后面的巷子里,那样才不会有人看到我们离开。”杰明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米迦和我会准备好。”芙蓉说,然后离开书斋。

  杰明送瑞奇到门厅。班尼关门时,正好有人送信来。

  “刚刚送到的。”班尼说,把一个信封递给他。

  “给我的,还是给公爵夫人的?”

  “给你的。”杰明打开信封,信是欧亚当写来的“尽快前来怀特俱乐部。急事。”送走了芙蓉和米迦,杰明在两个小时后走进怀特绅士俱乐部。时间还早,俱乐部里几乎没什么人。

  “怎么这么慢?”亚当在门口接他。“约翰和我正开始怀疑你会不会出现。”“我派人送芙蓉去京洛斯庄园。”杰明回答,和亚当一起走向他们的老位子。

  看到姓韩的和姓贺的那两个美国人和麦约翰坐在一起时,杰明吃了一惊。接着他恶狠狠地瞪了姓韩的一眼。

  “我把大家聚集在这里,是因为伊莎无法保持沉默。”约翰微笑着解释。“她担心卷入这个状况里的每一个人。”

  “幸好如此。”亚当说。

  杰明不知道他的好友在说什么。这里唯一的状况是姓韩的企图抢走他的妻子。

  “这两个美国人不是间谍。”约翰告诉杰明。“他们的政府派他们来调查你。美国人认为你谋杀了修宇。”

  “调查我?”杰明又惊又怒地重复。他两手握拳地从椅子里跳起来瞪着姓韩的说:“你先是企图抢走我的妻子,现在又指控我谋杀我的亲哥哥。我们到外面去解决这件事。”麦约翰和欧亚当开始大笑。连那个姓贺的美国人也咧嘴而笑,好像他也知道某个杰明不知道的笑话。

  唯一没有笑容的是姓韩的。他起身准备接受挑战,但被姓贺的抓住手臂拦下。

  “坐下,杰明。”亚当说,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在要求决斗前,你应该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约翰低声轻笑,指指姓贺的说:“这位是你的大舅子霍塞斯。”杰明端详塞斯片刻,然后伸出手。“你长得像我的妻子。”

  “应该是芙蓉长得像我才对。”塞斯纠正,伸手与他相握。

  “这位是何莱理,你妻子的前任未婚夫。”亚当指着姓韩的说。

  杰明看看塞斯又看看莱理。他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话,接着芙容种种的闪烁其词和避而不答都有了解释。她没有对他说实话,是因为担心她的哥哥被当成间谍吊死。她没有解释莱理的信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

  “离我的妻子远一点,”杰明警告莱理。“包括写信给她在内。”何莱理看来好像恨不得掐死他。“在你出现的很久以前,芙蓉就属于我。”

  “芙蓉现在属于我。”杰明告诉他。“事实上,她的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当两个美国人都没有流露出惊讶的表情时,杰明知道芙蓉早已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了。

  “离婚和收养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莱理说。

  一心想把莱理揍得鼻青脸肿,杰明纵身朝他扑去,但亚当跳起来把他拉住。“改天再解决你们的歧见。”亚当说。“现在我们必须揪出凶手,否则你很快就会死在他的手里。”

  “我的堂弟杀害修宇又企图暗杀我。”杰明再度坐下。

  话声刚落,杰明就看到堂弟走进俱乐部。思隆面带笑容地朝他们这一小群人走来。

  “班尼告诉我,你在这里。”思隆说,拖来一张椅子跟他们坐在一起。

  “我们需要跟你谈谈。”约翰说。

  “我的堂弟不是笨蛋,”杰明说。“他绝对不会承认的。”

  “承认什么?”

  “承认你杀害修宇又企图暗杀我。”杰明说。

  思隆哈哈大笑。“你一定是在开玩笑。你要我娶薇菱就是打算报复我吗?”

  “李小姐要跟我回波士顿。”塞斯宣布。

  所有的人都转头盯着他看,好像他忽然长出另一个头来。只有何莱理不觉得意外。

  “薇菱还不知道我对她的计划。”塞斯咧嘴而笑。“我决定效法京洛斯公爵替自己抢一个新娘。”

  “我把我的船借给你。”杰明告诉他。

  “让我们言归正传。”约翰说。

  “思隆,你否认杀害修字又企图暗杀杰明吗?”亚当问。

  “你是认真的?”思隆转向杰明,他的表情是既愤怒又难过。“你怎么可以把我想成那种人?”

  “如果你是清白的,我道歉。”杰明冷冷地说。

  “你听来毫无诚意。”思隆回答。

  “等我们抓到凶手时,我就会相信你是清白的。”杰明说。

  “好,谁希望你死?”塞斯问。“当然啦!除了莱理以外。”

  “问题是,他死了对谁有好处。”约翰说。

  “如果我死后无嗣,所有的一切都将由思隆继承。”杰明说。

  “唤起一下我的记忆。”思隆说。“你遭人暗杀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是我回到伦敦解除和薇菱的婚约时,”杰明回答。“第二次是在芙蓉的露面舞会后。”

  “你和芙蓉的订婚喜讯就是在那天晚上宣布的。”思隆说。

  杰明点头。

  “真没想到他做得出这种事。”思隆说。“你看不出来你死了对谁有好处吗?”“看不出来。”杰明说。

  “修宇和我在波士顿时,李瑞奇一再要求你和薇菱订婚,因为他知道修宇再也不会回来。”思隆解释。

  “这下我懂了。”亚当对思隆说。“杰明解除他和薇菱的婚约时,瑞奇企图暗杀杰明,因为他想把妹妹嫁给石家财产下一个继承顺位的你。”

  “这太荒谬了。”杰明说。“瑞奇连一只跳蚤都杀不死。”

  “他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雇人代劳就行了。”约翰说。“他把自己的财产挥霍光了,需要你的财产做为他的赌本。”

  “糟了!”杰明惊呼,从椅子里跳起来。“瑞奇正在护送芙蓉去京洛斯庄园。”他冲向俱乐部大门,其他人连忙站起来跟着跑出去。

  第二十章

  “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要护送一只猪去京洛斯庄园。”波文顿伯爵李瑞奇的话打断了芙蓉忧伤的沉思。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芙蓉问。

  李瑞奇指着坐在她身旁的米迦。“猪应该是煮来吃,而不是养来宠的。”

  “‘公主’是我的宠物。”米迦告诉他,然后用衣袖擦拭下巴。

  瑞奇转开脸,好像受不了看到她弟弟。

  芙蓉低眉垂眼地打量伯爵。他们兄妹俩都是金发绿眼、皮肤白哲,但在女人身上的美在男身上就显得懦弱。

  “为什么马车颠簸得这么厉害?”芙蓉抱怨。

  “因为我买不起最高级的马车,”瑞奇说,然后露出微笑。“但这种情况即将改变。”

  “此话怎讲?”

  “我有光明的前景。”

  “我们赶了一个多小时的路,”芙蓉说。“马车颠得我想吐,我想要停下来溜溜腿。”瑞奇瞥向窗外。“圣亚邦森林就在前面,我们到那里休息。”十分钟后,瑞奇敲击车顶叫车夫停车。车夫在路边停下马车。瑞奇先下车,然后转身扶芙蓉和米迦下车。

  “那丛树后面有一条河,”瑞奇一脸谄媚的笑容。“要不要去那里走走?”芙蓉点头,开始走向树丛。她不喜欢奴颜婢膝的波文顿伯爵,希望他会消失不见。如果伯爵是一条狗,他会趴在她的爵衔前摇尾乞怜。

  河水看来清澈干净,芙蓉蹲在河边掬起河水往脸上泼。清凉的河水使她精神大振。

  她站起来转过身去,发现伯爵离她只有几寸时,使她吃了一惊。“你要做”瑞奇伸手抓向她的喉咙,但芙蓉用膝盖撞他的下体。趁他痛得弯下腰时,她跑向树丛。

  回头看他是否追来时,她一不小心绊倒了。为了保护腹中胎儿,她用双手撑地来减低落地的冲击。

  “米迦!”她在伯爵追到她身边时,高喊。

  瑞奇跪下来跨在她身上,他掐住她的喉咙开始施压。

  芙蓉用拳头不停揍他的脸,但他仍然不肯松手。她喘不过气来,感到自己越来越虚弱。

  瑞奇突然尖叫一声歪向一侧,他伸手捂住脖子,鲜血从伤口一滴一滴地渗出来。

  米迦握着匕首站在那里。他在伯爵身旁跪下,用匕首的尖端抵着伯爵的颈动脉。

  “动就死!”米迦威胁。

  “那个小鬼割伤了我。”瑞奇嚎叫,但不敢乱动。

  芙蓉一边用力吸气,一边坐起来。她抽出自己的匕首抵着伯爵的脸。

  “弟弟,谢谢你救了我的命。”芙蓉沙哑地说。“你是英雄。”

  “不客气,姊。”米迦骄傲地咧嘴而笑。

  “你哪来的匕首?”她问。

  “登肯给的,他还教我如何使用。”米迦回答。“他说男人应该随时做好准备。”

  “登肯说得对极了。”

  “现在该怎么办?”米迦问。

  “把他的鼻子割下来喂‘公主’。”芙蓉说。

  “没有那个必要。”一个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

  用匕首抵着伯爵的喉咙,芙蓉瞥向声音的来源。杰明站在那里,她松了口大气。思隆、欧亚当和麦约翰全站在他背后。塞斯和莱理也在那里。

  亚当和约翰冲上前来把瑞奇压制在地上。亚当把瑞奇的双手反绑在背后,约翰拉他坐起来。

  芙蓉面带笑容地转向丈夫。莱理上前扶她站起来,保护性地把她拉到他身边。“有没有受伤?”他问。

  芙蓉摇头。“米迦救了我的命。”

  “干得好,弟弟。”塞斯说,伸手搂住他的肩膀。

  米迦骄傲地咧嘴而笑。“我是英雄。”芙蓉奇怪杰明为什么对她不理不睬。她在莱理的怀里转头看他和思隆与李瑞奇对质。

  “我们知道你的诡计了。”思隆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瑞奇说。

  “认罪吧,瑞奇。”杰明说。

  “我无罪可认。”瑞奇坚持。

  “让我来。”米迦说。众人还不及阻止,米迦已经跪在李瑞奇身旁用匕首抵着他的脸。

  “从实招来,”米迦恐吓。“否则”

  瑞奇不发一语。

  米迦用匕首在瑞奇脸上划出一道血口子。

  “叫那个小鬼滚开。”瑞奇叫道。

  “快招,瑞奇。”杰明命令。

  “你有没有雇用刺客杀害修宇?”思隆问。

  “是修字自找死路的。”瑞奇回答。“他没有兴趣娶薇菱。”

  “你企图暗杀我吗?”杰明问。

  “你不该解除和薇菱的婚约。”瑞奇回答。

  “你打算如何解释芙蓉的死?”杰明问。

  “她原本是该掉进河里淹死的,”瑞奇回答。“而那个小鬼为了救她也一起淹死。”

  “瑞奇,你会因此被吊死。”约翰说。

  “你杀了我的哥哥又差点杀了我的妻子。”杰明厉声道,伸手抓住他的喉咙。“我应该现在就活活打死你,省了法庭一次绞刑。”

  “吊死他太便宜他了。”亚当说。“等劳勃船长返回英国,他会把瑞奇弄到你的另一艘即将远扬的船上去。”

  “好主意。”约翰说。“瑞奇将一辈子在海上当苦力。”

  “我不去。”瑞奇喊。“我要把你们的罪行嚷嚷给全世界听。”

  “恐怕不行。”思隆说,脱下领巾塞住瑞奇的嘴巴。

  “就这样决定。”杰明同意。

  杰明转身走向芙蓉。她本来想投入他的怀抱,但莱理紧抓着她不放。

  “我知道你撒谎是为了保护你的哥哥。”杰明说。“换作是我,我也会如此做。请原谅我对你的不信任。”

  “换作是我,我也会往最坏的地方想。”芙蓉说,她凝视着他的黑眸,企图在其中找到一丝爱意。

  “我仍然爱你。”莱理插嘴。“即使你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我仍然愿意娶你。”芙蓉望着莱理的眼睛,在其中看到希望和爱。她转头望向面无表情的杰明,等他表态。

  “随便你怎么做都行。”杰明说,然后转身走开。

  望着丈夫的背影,芙蓉再度哽咽。他不爱她,即使必须放弃亲骨肉,他也愿意放她走。

  芙蓉想要趴下来痛哭一场,但设法忍住了眼泪。她要等一个人时再来哭。让别人看到她的痛苦改变不了现状。她的丈夫要赶她回她生长的波士顿码头区。

  四个小时后,在贝福旅舍的房间内,芙蓉泪流满面地拨弄着颈际上的十字架项链。她不会有最初和最后的爱。她从来没想到爱一个人出见然会如此痛苦。

  听到房门打开,她抬头看到弟弟进来时,露出悲伤的微笑。

  “你在哭什么?”米迦问。

  芙蓉拍拍身边的床铺。米迦在她身旁坐下,她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我爱公爵,但他不爱我。”她说。

  “公爵爱你。”米迦说。“他中午告诉我的。”

  “公爵爱我?”芙蓉惊讶地重复。

  “他叫我不要告诉你。”米迦说。“哎呀,我有大麻烦了。”

  “你想要留在英国吗?”芙蓉感到如释重负。

  米迦点头。“我喜欢快乐的老英国。”

  “你的匕首还在吗?”她问。

  “英雄随时做好准备。”米迦拍拍靴子侧面。

  “我们从仆人专用的楼梯溜下去。”芙蓉说,抱起睡在床尾的小猪。“明天公爵会告诉塞斯我们要留在英国。”她望进弟弟的蓝眸里。“你真的想要和我一起留下来吗?”

  “姊,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米迦把手放在她的臂膀上。

  “没有你,我不知道我要怎么活下去。”她热泪盈眶地说。

  “你现在又在哭什么?”他问。

  “我在哭是因为你让我好快乐。”米迦用受不了的表情看她一眼。“女生最无聊了。”芙蓉露出微笑。“跟我来。”

  “等一下!我们必须把床弄得让塞斯以为我们在睡觉。”米迦说。

  芙蓉看到弟弟掀开被子把枕头直放,然后拉起被子完全盖住枕头。床铺看起来像有两个人躲在被窝里睡觉。

  芙蓉左手抱着小猪,右手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她打开房门往外瞧,走廊上空无一人。

  她带着弟弟走向旅舍后方的仆人用楼梯,下楼穿过厨房,从后门离开旅舍。

  芙蓉和米迦沿着坎辛顿街走到公园街,然后右转进入上溪街。

  离开贝福旅舍约一个小时后,芙蓉和米迦站在石宅的前面。她犹豫了片刻,然后在勇气消失前冲上门阶敲门。

  “欢迎回家,公爵夫人阁下。”班尼从门边退后,让路给她和她弟弟。

  “米迦和我要留在英国。”芙蓉告诉总管。“公爵阁下在哪里?”

  “公爵阁下有急事到码头去了。”班尼回答。

  “别告诉他,我回来了。”她吩咐总管。“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遵命,公爵夫人阁下。”芙蓉跟在弟弟后面爬上楼梯。抵达三楼时,她把“公主”交给他。确定他直接回他的房间后,她走进丈夫的房间,脱到只剩内衣,然后坐下来等待。

  一个小时过去。

  芙蓉打起瞌睡来。她打开窗户让凉爽的晚风徐徐吹进房里,然后回到椅子上继续等待。

  听到开门声时,芙蓉警觉地坐直。杰明发现她在这里时会说什么?她又该对他说什么?

  接着芙蓉知道了。她伸手从放在衣服堆上的刀鞘里抽出她的匕首。

  杰明走进房间,没有点蜡烛就开始脱衣服,从房门口一路脱到敞开的窗户边。

  芙蓉站在他背后,用匕首轻抵着他的颈背。“别动,否则我会刺穿你的喉咙。”她低声恐吓,重复她在他们初次见面时说的话。

  “你想怎样?”杰明疲惫地问。

  从他的声音里听出的痛苦令她心碎。他们两个是大傻瓜,自尊太强而不肯表白爱意。

  “怎么样,芙蓉?”他听来不像爱着她,但她还是要试一试。除了把她送回贝福旅舍,他还能对她怎样?

  “我要你爱我,像我爱你一样深。”她说,然后把匕首扔到地板上。

  杰明如释重负地呻吟一声,转身把她拉进怀里,低头给她一个令她神魂颠倒的吻。

  “我爱你。”杰明说,紧紧拥着她。“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爱你。”

  “如果你爱我,为什么愿意让我回波士顿?”

  “我以为你爱何莱理。”杰明说。“如果你肯费事看看结婚戒指内侧,你早就会知道我爱你了。”

  “我看到戒指内侧刻了一排我看不懂的文字。”

  “它们是法文,意思是‘献上我的心,请好好珍藏。’”芙蓉觉得她终于回家了。她替自己和弟弟找到了那个特别的庇护所。她把脸颊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他把下巴靠在她的头顶上。他们就这样紧紧相拥了好一会儿。

  “阿尔法和亚米加,始与终。”芙蓉低声说,碰触他的十字架项链。“你是我最初、最后和唯一的爱。”

  “驯服一个公爵的心是什么感觉?”他问。

  芙蓉咧嘴一笑。“好极了。”杰明抬起她的下巴,用他所有的深情挚爱亲吻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