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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盒子》

第一章帕金夫人的大屋

  那些坚信这世上有圣诞老人存在的朋友告诉我,我的那个精美的褐色圣诞盒子肯定是由圣尼克本人设计的,造那盒子的木头也是从第一棵圣诞树上取来的。

帕金夫人的大屋(1)

  也许是因为我正在这世上慢慢老去,也许是因为我已经理屈词穷,再也找不到热心的听众,而或我只是不再象青春年少时那么精力充沛,那时的我,能在生物课上把只丑巴巴的青蛙捅来捅去弄个半死,而如今我再也没有这种好奇心来折腾我的文章了。不管是由于何种原因,我发现随着每个圣诞节的来临离去,倾听圣诞盒子故事的人越来越少了,而我的内心又是那么希望把这故事一遍又一遍讲给人听。于是我决定将它诉诸笔端,留给后人,随他们奉若至宝或弃如敝履。至于我,我一直将这故事珍藏,因为我已经从中获益良多。毕竟,这是有关我的故事。

  那些坚信这世上有圣诞老人存在的朋友告诉我,我的那个精美的褐色圣诞盒子肯定是由圣尼克本人设计的,造那盒子的木头也是从第一棵圣诞树上取来的。盒子在很多很多年前伴随着十二月的白雪降临人间。而其他人则不断对我说,盒子所用的坚硬木头肯定是来自基督耶稣的十字架,那木头浸透着YS为了救赎人类所播撒的爱心。而我的妻子凯丽则认为盒子的外表毫不重要,而它真正的魔力是那黄铜合叶银锁扣下曾经隐藏的秘密。盒子魔力的源泉任人评说,对我而言,它的魔力只有一点,那就它现在的空空如也,还有这空虚所承载的记忆,一切都开始于那个圣诞节,我找到了这个盒子,而或是这个盒子找到了我。

  我生在盐湖谷东面的高地,长在白雪覆盖的沃萨契牧场。当我要过十四岁生日的时候,父亲失业了,于是我们一家只好卖掉房子,搬到加州南部,那里气候更温暖,城市更繁华,工作机会也更多一些。唯一令人失望的是,圣诞节的时候我再也见不到白雪了,尽管这样,我还是像当地小商贩们一样,一心一意地期盼每个绿色圣诞的到来。我的青春岁月可谓平淡无奇,除了当学校乐队的指挥时小小得意了一把,也就乏善可陈了。高中毕业后,我进了大学专修商科,学做生意的同时,我也初尝人生之味,邂逅,订婚,结婚。我的妻子凯丽是设计系的学生,有双褐色的大眼睛。结婚还不到一年半,她就生下了一个七磅两盎司重的女孩,我们的女儿,简娜。

  凯丽和我都不喜欢大城市,嫌那里人太多,太喧闹。毕业前几周,正好有人向我提起回家乡做生意,我们就毫不犹豫决定搬回去,重温那里的清新空气和皑皑白雪。我们几乎把所有的积蓄都投在了新生意上,我们的第一桶金虽然还算丰厚,但要支撑一个大家庭却有点力不从心,于是只好勤俭度日了。在这方面,凯丽简直成了专家,她特别会积少成多,变废为宝。由于节省,我们压根感觉不到自己的困窘。当然,除了在住房方面,你知道,房子是省不出来的。我们三个人挤在一套只有一间卧室的公寓里,那可真是蜗居。简娜都已经四岁了,可是手头拮据,她只能睡摇篮。卧室靠墙放着我们的床,还不到一英寸开外的地方就是简娜的摇篮,这种布局显得十分滑稽可笑,格格不入。厨房更好不到哪儿去,塞满了简娜的玩具盒子,凯丽的针线匣,还有成堆的罐头纸箱子。由于实在是太拥挤了,我们只好开玩笑说,凯丽坐在原地不动就可以左边做饭右边缝缝补补。离圣诞节还有一个半月,这种拥挤状况已经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正当我们快要被这个小房子逼疯了的时候,圣诞盒子适时地出现了。

  那天清晨,当一家人围坐在早餐桌旁,就着双面煎蛋吃吐司喝橘汁的时候,凯丽忽然叫道,“亲爱的,快瞧这个!”说着,把分类广告递给我。我一看,上面有条广告这样写道,“老妇人,拥有宽敞的大道区住所,求一对夫妇打理一日三餐,整理家务及庭院维护,可提供独立房间供住宿,可带小孩/婴儿。有意者请致电445-3989帕金夫人。”

  “你觉得怎么样?”凯丽问道,“这房子在大道区,一定很大,离商店又近,做做家务对我来讲不成问题,不就是多做一个人的饭,多洗点衣服吗?”她振振有辞地说道,并且探过身来,咬了一口我的吐司,既而补充道,“再说了,你这么忙,晚上总不在家,我也好找个人做伴儿啊。”

帕金夫人的大屋(2)

  我靠在椅背上思忖片刻,随后小心翼翼地指出,“听起来不错,不过真要是搬去和别人合住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知道我弟弟马克吧?以前他就这么和房东合住过,那老头总是在半夜把他揪起来,数落死了二十年的老伴儿。马克快吓死了,最后他差不多是逃着出来的。”凯丽满脸狐疑地看了看我,显然怀疑我故事的真实性。我只好说,“好吧,这上面的确说了提供独立房间。”

  “不管怎么样,冬天就快到了,你瞧这里,四处漏风,我们的暖气费可是够瞧的,从哪里搞这笔钱啊?如果我们搬去那里住,说不定还可以省下点钱呢。”凯丽据理力争。一提钱我觉得就没什么可争了?我和凯丽一样,都想早点离开我们又挤又冷的小公寓。于是过了一会儿凯丽就打电话过去询问那房子是否还空着,结果真的还没有人应租,于是我们就定下来晚上和房东见一面。

  下午接近傍晚十分,我早早从店里出来,寻着房东家接电话的那位男士给凯丽的地址,我们开车穿过灯火辉煌的商业区,沿着绿树成行的大道,来到了山脚下的大道区。帕金夫人的家是一座华丽的维多利亚式红砖小别墅,有着奢华的奶油绛紫双色木制镶边和墨绿屋顶。房子西侧圆形的飘窗支撑着双层游廊式阳台,从阳台上可以俯瞰门廊。阳台和门廊一直延伸到房子的外部,由钉着条纹木版的大柱子支撑着,柱子顶端还点缀着树叶形的金色饰带。木板显然刚刷过漆,而且保养得很好。敦实的红砖烟囱挺立在屋顶中央,上面装点着用木头和生铁棍做成的尖尖的篱笆。房子的地基上点缀着纯装饰性的精美雕花细格板,掩映在修建整齐,郁郁葱葱的常绿灌木丛中。白雪覆盖的矮墙夹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车道,弯弯曲曲地绕过冰封的黑色大理石喷泉,来到这座大宅前。

  我们把车停在门口台阶前,穿过门廊,来到了一扇镶嵌着精美雕花玻璃的双层门前。按响门铃,一位男士应声开门,彬彬有礼地问“你们好,你们是埃文思夫妇吧?”

  “是的,你好。”

  “玛丽安在等你们,请进吧。”

  进了外门,来到小门厅,再穿过一道同样华丽的内门,我们来到一个铺着大理石的前厅。我发现老房子总有自己特殊的味道,尽管这味道有好有坏,但却绝对各有各的特色。这间大屋也不例外,整个屋子散发着一种肉桂和煤油的混合味道,很好闻。我们沿着宽敞的走廊向屋子深处走去,门廊两面的墙壁已经有些褪色了,安装了电线的煤油壁灯点缀其上,将这段通往大厅的道路照得通明。

  “玛丽安在后面的小客厅等你们。”那位男士说道。

  在走廊的尽头,穿过一扇有着精美樱桃木门框的小门,我们便来到了小客厅。在一张大理石面玫瑰木圆桌边,坐着一位满头银发,风度迷人的老妇人,看到我们进来,她马上起身迎接。她的服饰十分华丽,简直就是周围罗可可风格装饰的翻版。

  “你们好,”她的声音很热情,“我是玛丽安.帕金。真高兴你们能来。请坐。”我们在桌边坐下,心中暗自唏嘘屋子的奢华。

  “要不要来点薄荷茶?”玛丽安问道。她面前摆着一套镶有浮雕的镀银茶具,梨形的纯银茶壶上蚀刻着装饰性的鸟羽毛,长长的壶嘴优雅如鹤颈,末端则尖如鸟喙。

  “哦,不了,谢谢。”我慌忙答道。

  玛丽安倒了一杯茶,到递给凯丽,凯丽慌忙道谢。

  “你们是本地人吗?”玛丽安问道。

  “我在这里出生长大,不过我们最近才从加里福尼亚搬过来。”

  “哦,我丈夫也是加里福尼亚人,圣罗莎市,听说过吗?”说到这里,她询问地看了看我们,我们则一脸迷茫,“没关系,反正他人现在已经不在了。十四年前就走了。”

  “哦,对不起,我们不该让您想起往事。”凯丽赶紧安慰老妇人。

  “没什么,都十四年了,这么长时间,我早就习惯一个人呆着了。”

帕金夫人的大屋(3)

  玛丽安放下杯子,在绒毛翼状扶手椅上直起身子,“好吧,正式开始之前我想先把几件事情说清楚。你可能会觉得我有点苛刻哦。我需要能做饭的人,你们应该会做饭吧?”

  凯丽点点头。

  玛丽安接着说,“我不吃早饭,但十一点钟的时候要吃一顿便餐,六点钟吃晚餐。我的衣服一周要洗两次,最好在周二和周五。床单至少要一周换一次。我的洗衣机你们随便用,任何时候都可以。至于草坪和院子。。。”她转向我,“草坪一周要修剪一次,下雪时就不用了。不过下雪时人行道,车道和后院的阳台得扫雪,如果需要的话,还要撒盐。其他院子里的活我在外面找人干,你们就不用管了。作为酬劳,你们全家可以住在东厢,我来付暖气费,电费还其他家居费用。你们要做的就是我上面所说的那些活,你们觉得呢?”

  我和凯丽点头表示同意。

  “很好,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得问几个问题。”

  “哦,不,当然不介意,请问吧。”凯丽回答道。

  “好,那我们就从头开始问。”玛丽安架上一幅银丝边眼睛,从桌上拿起一张手写的单子,开始提问。

  “你们两个有人抽烟吗?”

  “哦,不,我们都不抽烟。”凯丽答道。

  “很好。我不准人在屋里抽烟。烟会毁了窗帘和帷幕的。喝酒吗?”她瞥了我一眼,问道。

  “不喝。”我答道。

  “你们有孩子吗?”

  “我们有个女儿,四岁了。”凯丽接话。

  “太好了,除了这个房间之外,她可以在屋子里随便玩。你知道我的那些瓷器。”她说着,脸上漾开微笑。我这才发现她身后有个五层高的深色胡桃木博古架,每层上都摆放着一个瓷制雕像。

  玛丽安接着说,“你喜欢听吵闹的音乐吗?”又一次朝我看来。“不,”我正确做答,这与其说是同住的条件,不如说是事先警告。

  “恩,很好,那么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我刚从大学毕业,拿了商科学位。我们搬回盐湖城是为了做礼服租赁生意。”

  “哦——是小礼服和燕尾服之类的礼服吗?”

  “对,没错。”

  她赞许地点了点头。

  “哦,还有推荐人。”她从眼镜上方望着我们,“你们有推荐人吧?”

  “是的,您可以和他们联系,”凯丽慌忙递给她一份草草写成的单子,上面有过去房东及雇主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她一丝不苟地审查了一遍,随后把单子放在边桌上,好象没有料到我们准备得这么充分。

  “很好,如果推荐人没有问题的话,我想你们就可以安排搬家事宜了。我想我们最好先订半个月的试用期,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彼此了解一下。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的,夫人。”我答道。

  “别叫我夫人,叫我玛丽好了。我的名字是玛丽安,可朋友都叫我玛丽。”

  “好的,谢谢你,玛丽。”

  “我问完了,你们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凯丽想了想说,“恩,我们想参观一下我们的房间,可以吗?”

  “没问题。你们的房间在二楼东边。斯帝夫会带你们去的,房间没有上锁。我想你们会喜欢里面的家具摆设的。”

  “啊,这样啊,可我们自己也有些家具,您这儿有地方放吗?”

  “楼上大厅尽头有道门通往阁楼,你们的家具可以放在哪儿。”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便从银盘子里拿了块饼干,问玛丽安,“刚才开门的是您的儿子吗?”

  她喝了口茶,“我没有孩子。斯帝夫是住在街对面的我的一位老朋友。我雇他来帮忙打理…家事”她停下来,若有所思地又啜了口茶,换了话题,“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搬进来?”

  “我们得给房东两周时间找新房客,不过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搬。”我答道。

  “太好了,过圣诞节的时候家里能多些人真好。”玛丽安说。

第二章圣诞盒子

  我本不想就这么个小盒子发表长篇大论,不想夸大其辞,一本正经地谈它所产生的社会意义和社会影响。但是,由于盒子正是我故事的主角,那么就请允许我先说几句提外话吧。

圣诞盒子(1)

  我本不想就这么个小盒子发表长篇大论,不想夸大其辞,一本正经地谈它所产生的社会意义和社会影响。但是,由于盒子正是我故事的主角,那么就请允许我先说几句提外话吧。

  提到盒子,你会想到什么呢?是东方镶满翡翠珊瑚的首饰盒还是宾西法尼亚人实用的盐盒?盒子的魅力早已超越了文化与地域的疆界。瞧瞧,我们有雪茄盒、烟丝盒、存钱罐、珠宝盒、冰盒、蜡烛盒,这些盒子的装饰甚至比盒子里面所装的东西更为华丽。盒子可以是长方形的,裹着牛皮,带着黄铜饰扣,紧紧地镶在木框内;还可以是橡木和纯银制成的。帽盒与鞋盒,那就是女人们的最爱。而糖果盒,岂不是馋嘴猫的恩物。

  人生的轮回又何尝不是尽在一盒中?我们从柳条摇篮开始生命的旅程,最终回到我们称之为棺材的松木盒,盒子代表着我们的过去,也同样代表着未来。所以一个普普通通的盒子在第一个圣诞故事中扮演重要角色也便不足为奇了。圣诞节本来不就起源于那个装满干草的,碎木片制成的盒子吗?东方三博士,那些跋山涉水追寻新生基督的智者,把装满宝物的盒子放在圣婴的脚下。最后,当神圣的主耶稣基督用自己的鲜血赎回我们的罪孽之时,他被放入一个石盒子内。这也是为什么每到圣诞节,全世界的圣诞树枝上都挂满了包装精美的礼物盒的缘故。综上所述,我从一个小小的圣诞盒子开始了解圣诞的真谛,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我们决定尽快搬家。于是随后的周六,我从店里借来小卡车,小舅子巴里也来帮忙,他不来不成,因为他是我们方圆二百英里内唯一的亲人。我和巴里把东西一件件拖出来,搬上卡车,凯丽给用报纸给盘子打包,简娜看着屋里的东西象变魔术似的一样一样消失,高兴得不得了。我们把仅有的几件家具放上卡车,其他箱子则堆进我们的普利劳斯。这辆粉红色镀铬跑车线条优美,带着个夸张的大尾翼,散热器的护栅看上去更搞笑,居然有点象《爱丽丝漫游奇境》中呲牙咧嘴的柴郡猫。

  全部搬完之后,我和凯丽,简娜上了普利劳斯,巴里开卡车,两辆车都塞得满满的,开始向新家进发。我们不一会儿就到了,我把车停在屋子前,下车到车道上接巴里。

  “向后去!停在屋子后面”我边喊边做手势,巴里依我的指示停稳车,拉下手刹,跳下车来。

  “天呢,这可是幢别墅!?”他不无羡慕地问道,我没好气地答道,“不关我的事啊,是你那个有贵族血统的姐姐找到的。”

  我打开卡车的后挡板,巴里解开防水帆布上的绳子,掀开帆布,露出家什。

  我看了看,说,“来,先搬这个柳条箱吧,直接放到楼上阁楼上去。”巴里抓住箱子的把手,我们两人把那个大箱子从卡车上卸了下来。

  “你是说这房子只有一个人住吗?”巴里边搬边问。

  “加上我们一家三口,不就四个了吗?”

  “她家里人怎么不来和她同住呢?反正有这么多房间呢。”巴里又问。

  “她没什么家人,她丈夫去世了,也没孩子。”

  听到这里,巴里打量了一下房子豪华的维多利亚式外观,若有所思地叹道,“这种老房子一定有故事。”

  我们搬着箱子走上楼梯,穿过厨房,过了大厅,然后再度拾阶而上进了阁楼,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呼呼地喘粗气。

  巴里环视四周说道,“我们得腾出点地方,不然其他东西就放不下了。”

  “好吧,我们把那边墙角清理一下,我们的东西都放在那边。”

  于是我们开始腾地方,正收拾着,巴里忽然问,“你不是说她没孩子吗?”“是啊。”

  “那这儿怎么会有个摇篮?”巴里指着旁边一个摇篮形状,落满灰尘的布包。

  “也许她是替某人留的吧?”

  我把几个箱子移到一边,也有所发现“瞧瞧这个,我可好长时间没见过这玩意儿了。”

圣诞盒子(2)

  “是什么?”

  “领带夹。准是她丈夫的。“

  巴里举起一副肖像画,画上的男子留着八字胡,看上去气定神闲。肖像镶嵌在精致的金边相框里。“瞧,这就是一家之主了!”巴里打趣说,我们两个都笑了。

  “哇,瞧瞧这个。”我又有所发现。

  我轻轻地拿起一个看起来象传家宝似的东西。这东西由带有节瘤的胡桃木制成,刻饰精细,打磨得油亮油亮,华美异常。大概有十英寸宽,十四英寸长,半英尺深,足够装下一大摞信纸。盒子两边各有一个刻成槲寄生形状的黄铜合叶,两条皮带纵向缠绕在盒盖上,紧紧扣住盒子两端的银锁扣。盒盖上刻着一副工艺纯熟,细致入微的基督诞生图。

  巴里凑过来想看个仔细。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我感叹道。“这是什么?”巴里问。“应该是个圣诞盒子。用来装一些跟圣诞节有关的东西,卡片,小饰物什么的。”我轻轻地晃了晃盒子,却听不到小玩意儿应该发出的哗啦哗啦声。

  “你觉得这东西得有多少年头了?”巴里问。我想了想,“起码是上世纪初的东西了,看到这做工没?”巴里仔细琢磨那盒子的时候,我瞅了一眼屋子里剩下的活,叹道,“哎,我们最好快点了,我今天晚上还得赶工呢。”

  巴里把盒子放到一边,我们开始继续整理。

  等我们把卡车上的东西全部搬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凯丽早就收拾好了厨房里的箱子,准备好了晚餐,坐在桌边等我们下楼吃饭。

  “哎,老姐,觉得新家怎么样?”巴里问道。

  “恩,房子就是大了点,一时半会儿不习惯…”凯丽补充道,“…还有这些古董家具。”

  “这已经够好了,你应该看看楼上阁楼里的东东,那才叫古董呢。”

  这时候,简娜突然不耐烦地插嘴,“妈妈,妈妈,圣诞老人怎么知道我们搬新家了呢?”“他知道的,他的小精灵们总是知道任何事。”凯丽安慰简娜。

  “现在圣诞老人要来咱们家啊,他得想想怎么让驯鹿落在屋顶上,又不把自己巴比Q了。”我开玩笑。凯丽埋怨地瞥了我一眼。“什么叫巴比Q?”简娜好奇地问。“别理你爸爸,他在开玩笑呢。”巴里听到这里大笑起来,问道,“你不给老太太做饭啊?”“我们周一才正式开工呢。实际上她明天要给我们做晚餐呢,至少她说请我们共进晚餐。”凯丽答道。

  “是吗?”我问道。

  “刚才她过来说的,就在你们两个下楼之前。”

  “哇,这可真新鲜。”我点头说道。

  吃完饭收拾完碗盘,我们送走巴里,然后凯丽安排简娜上床睡觉,我则一头扎进成堆的收据和分类帐目中忙个不停。

  “爸爸,能不能给我读个故事?”简娜问。

  “今晚不成,宝贝儿。爸爸有好多工作要做。”

  “就读一个短的,成吗?”简娜恳求道。

  “今晚真的不成,宝贝儿,改天吧。”

  于是简娜蜷缩在被单下睡着了,那晚世上有多了个失望的小女孩儿,满心盼望着那个“改天”。

第三章圣经盒子

  对于繁忙的母亲来讲,星期日绝对不应该被叫做“休息日”。你想,一大早她就得带着一大家子人慌手慌脚地到教堂去做礼拜,这也许就是虔诚的反讽之处吧。

圣经盒子(1)

  对于繁忙的母亲来讲,星期日绝对不应该被叫做“休息日”。你想,一大早她就得带着一大家子人慌手慌脚地到教堂去做礼拜,这也许就是虔诚的反讽之处吧。不过这周日,我们几乎是满怀欣喜地从教堂回到家中的,因为一种让人心醉神迷的,全新的生活正等着我们。我们以前的公寓实在是太小了,所以每到周日下午,我们就想尽办法出门去消磨时光。现在就不同了,在这宽敞的屋子里,我们可以随便乱丢东西,还可以想坐哪儿就坐哪儿,想怎么躺就怎么躺。你看,我正在小客厅的壁炉前打盹,凯丽正在卧室里读书,简娜则在自己房间里安静地玩耍。我们正是用这种方式来补偿在那狭小空间里无法享受的天伦之乐。

  差一刻钟六点的时候,凯丽叫醒我,经过一番梳洗,下楼来到了玛丽的餐厅。餐厅中漫溢着烤牛排,浓肉汤和刚出炉的面包卷的香味儿。维多利亚风格的餐厅十分宽敞,色彩鲜艳的波斯地毯一直铺到墙脚边,只露出一圈打磨得锃亮的硬木地板。餐厅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铺着白色蕾丝桌布的方形餐桌。餐桌正上方悬挂着斯特劳斯牌水晶大吊灯,吊灯下的花瓶中刚摘下来的鲜花娇艳欲滴。东面墙上有个精致的嵌入式柜子,展示着家族中精美绝伦的瓷器。西边则是个壁炉,一样雕刻华美,只是所用木料颜色稍微浅一些。壁炉架直达天花板,炉膛和壁炉前的地面都装饰着蓝白相间的大理石。壁炉两边各摆着一张哥特式胡桃木单人椅,上面装饰着褶皱绒布椅垫。

  玛丽在门廊等着我们,她热情地说,“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

  “不胜荣幸。”我答道。

  “你太客气了,玛丽,不用这么麻烦的。”凯丽说。

  显然,玛丽是那种要给客人最高待遇的女主人,如果不费尽心思的话,她就会觉得不够隆重。

  “一点都不麻烦。”玛丽自然地说。

  果然,桌上的餐具摆放得无可挑剔,高贵典雅,连盘子都镶着24K的金边。

  “请坐吧。”玛丽示意我们坐下。于是我们就座,等待玛丽宣布晚餐开始。

  “我吃饭前总要先祈祷一下。”她看着我们,“你们和我一起好吗?”

  我们低下头,开始祈祷。

  “亲爱的上帝,感谢您在圣诞节赐给我们丰盛的一餐。感谢您为我们带来这些新朋友。请保佑他们心想事成,美梦成真。阿门。”

  重又抬起头来,我说,“谢谢你,玛丽。”

  玛丽掀开面包篮,拿出热气腾腾的面包卷,分成几块,分别放在我们的盘子里,接着又在我们的高脚酒杯中倒满水。我们把盛满食物的大浅盘传来传去,分享美味。

  “房间怎么样?”玛丽问道,“东西都搬进来了吗?”

  “是的,都搬进来了。”凯丽答道。

  “阁楼上的地方够吗?我还担心上面有点挤呢。”

  我赶紧答道,“足够了,我们没有多少家具。”我从盘子里舀了一勺汤,补充道,“阁楼上真有一些漂亮的古董。”

  玛丽微笑着看着我,说,“那些都是亡夫戴维的东西,他喜欢收集这收集那的。他是个商人,经常环球旅行,每次都会带些小玩意儿回来。业余时间他对家具和古董颇有研究。还有,他过世之前一直在收集圣经。”

  听到这儿,我十分感兴趣地点点头。

  玛丽接着说,“看到那本圣经了吗?”她指向旁边一张装饰着珍珠母的小边桌,桌上孤零零地躺着一本装订精美,皮质封面的大书,“那是戴维的心水收藏,都有二百五十多岁了。”玛丽讲到这里,骄傲喜悦之情溢于颜表,“他从英国带回来的,收藏家们把它叫做“邪恶”圣经。在印制第一版的时候,印刷商犯了个排版错误,在出埃及记那一章中,他们在第七诫中漏掉了一个“不”字,于是那句话就从“汝等不可奸淫”变成了“汝等一定要奸淫”。“

  “天哪,那可真是太遭了!”凯丽被这件逸闻逗得咯咯笑起来。玛丽也忍俊不禁,边笑边说,“这是真的,吃完饭你们可以自己看看。英国国王为这个还罚了那个印刷商三百镑呢。”

圣经盒子(2)

  我笑着说,“哇,真是个昂贵的错误。”

  “而且这个版本流传甚广呢,”玛丽调皮地笑着说,“前面的小客厅里还有一本法文圣经,他们叫它做“书边印图”式圣经,如果你把书页展成扇形的话,你会看到一副有关基督诞生的水彩画。那是那个时代的独特工艺。楼上阁楼里有个盒子,是戴维买来专门用来盛它的,不过它实在太美了,我舍不得放在盒子里。“

  “你说的是那个圣诞盒子吗?”我试探地问道。

  她惊奇地望着我,准是被我对那盒子的了如指掌吓了一跳。

  “是的,那盒子的盖上也刻有基督出世图---有圣母玛利亚还有圣婴。”

  “我昨天在阁楼里看到了,那盒子很漂亮。”

  “不过那盒子不是从法国来的,”玛丽补充道,“我想应该是来自于瑞典。北欧国家的人很会造各种盒子。戴维过世之后,有不少人来信要买这些圣经。有些我捐给了教堂,除了现在手上的三本之外,其余的都卖掉了。我就是舍不得卖这三本,戴维太喜欢它们了,它们是他的宝藏。”

  “那么第三本圣经在哪里呢?”我好奇起来。

  “哦,我把它放在我的小书房了,平时没事的时候自己读一读。要是让那些收藏家知道的话准得气疯了,不过这样做对我来讲有特殊意义。”玛丽边说边凝望着简娜。“好了,别再谈这些老古董了,讲讲你的小女儿吧。”玛丽慈祥地说。

  我们刚才交谈的时候,简娜一直安静地坐着,小心翼翼地吃着她盘子里的东西,几乎都被我们这些大人遗忘了。听到玛丽这么说,就害羞地抬起头。

  “简娜明年一月就满四岁了。”凯丽说。简娜骄傲地伸出手,数出四根手指,大声说,“我就要这---么大了。”“哦——多好的年纪啊!”玛丽赞叹道,“你喜不喜欢新家呀?”

  “我喜欢我的新床。”简娜小大人似地说。

  “她很高兴,因为终于可以不睡摇篮了”凯丽赶忙解释,“我们以前的公寓连一张多余的床也放不下,所以当简娜发现她是舞蹈班里唯一还睡摇篮的孩子时,甭提有多难过了。”

  玛丽脸上浮现出同情的笑容。

  这时候,凯丽突然转向我说“哦,说到跳舞,简娜的舞蹈班这周六举行圣诞演出,你能来看吧?”

  我皱了皱眉头,“恐怕不成,亲爱的。现在正是结婚季节,还有那么多重大的圣诞庆典,周六准会忙得不可开交。”

  “你们这一行到了圣诞一定非常忙。”玛丽说。

  “是的,到了一月份就好多了。”

  她听了我的话礼貌地点点头,转向凯丽,“那,这样吧。既然简娜这么喜欢新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去看简娜的演出。”

  “哇,那真是太好了。”凯丽说,简娜也喜笑颜开。

  “好,那就这么定了,而且。。。”玛丽边说边望着简娜,“我为我们的小舞蹈家准备了巧克力圣诞布丁,要不要尝尝?”简娜兴奋地点了点头。

  “希望你们不介意我这么做,她的晚饭还没吃完呢。”玛丽又转向我们。

  “当然不,你想得太周到了。”

  玛丽站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端来一个摆放着水晶碗的托盘,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布丁,她先给简娜来了一块,然后又分给每个人一块。

  我吃了一大口,赞扬道,“玛丽,真是太好吃了。”

  “每道菜都很好吃,太感谢你了,玛丽。”凯丽也连声道谢。

  我们专心享用着甜品,餐桌上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简娜第一个打破这沉默,“我知道为什么苍蝇总往屋子里飞了!”她的话总那么出其不意,我们都好奇地等她往下说。

  “为什么呢?”玛丽问。

  简娜郑重其事地望着我们,“因为他们飞进来找朋友…”

  看到她脸上严肃的表情,我们都努力地忍住笑。

  “…然后,然后我们就把他们打死了!”

圣经盒子(3)

  凯丽和我面面相觑,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天啊,你是个小思想家哦。”玛丽咯咯笑着,俯过身,给了简娜一个拥抱。

  “来,让我们干一杯。”玛丽提议,她举起一只装满葡萄酒的水晶杯,我们也把杯中倒上那玫瑰色的液体,高高举起。

  “为了一段新友情和一个美妙的圣诞!”玛丽说。

  “为友情!为圣诞!”我们附和着。

  “干杯!”

  那晚余下的时光,我们一边享用美味佳肴,一边谈笑风生。吃完饭,我们再次感谢玛丽的盛情款待,并且一起把餐具拿到厨房。玛丽硬是坚持要自己洗盘子,我们只好不情愿地把这繁重的工作留给她。

  回房间的路上,凯丽对我说,“我觉得我已经认识玛丽很长时间了。”

  我补充,“她就象个慈祥的老祖母。”

  简娜从我们身边风一样冲上了楼梯。

  那顿丰盛的晚餐之后,我们和玛丽的同居生涯就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很快,我和KERI就明白过来,玛丽之所以要求一家人与她同住,与其说真的是有这么多家务要做,不如说是更希望屋子里有一种家的感觉。其实她可以随便雇个什么人来做这些家务,显然,以前她也曾经这么做过。自从我们住进来以后,总是有种感觉,她希望我们能象住在家里一样舒服自在。只要是玛丽认为对我和KERI来讲太繁重或者没时间做的家务,她都会马上雇人来干,不过要是那些一家人聚在一起做的家务,她又会毫不犹豫地加入其中。

  比如说,买圣诞树。

  玛丽买了一棵最大的,形状最棒的圣诞树,又提议给我们也买个小一点的。KERI说不用麻烦,家里有一棵圣诞树过节就够了。听到这话,玛丽高兴极了。我们一起把那棵大圣诞树扛回家,经过一番七嘴八舌的争论,最终决定把它摆在玛丽的小书房里。这么一来,小书房就成了晚饭后的圣地,吃完饭,我们总喜欢聚在那里,在这棵绿油油的大树边聊天。玛丽和我们相谈甚欢,而小简娜已经把她当成老祖母了。

  有些人生来就要在别人领导下工作,当然不是那种机械的,温顺的服从式工作,只是如果有既定的日常任务和工作目标,这些人工作起来就更有效率;不过,还有另外一些人,生来就具有开拓精神,向来喜欢自主自立的生活。而我绝对是那第二种人。正是这样一种精神让我回到家乡,回到我深爱着的古老街道和白色群山,白手起家,独自打拼。在前面我说过,KERI和我离开C,是为了回来开创礼服出租这一行业。这一行在现在已经屡见不鲜,然而当时,却绝对绝无仅有,这也正是让我欣喜的地方。

  我的一个朋友偶然来到盐湖城北边一个叫做邦迪福的小镇,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位裁缝,也就是我未来的合伙人。这名裁缝一开始只出租新娘豪华礼服,后来发现不仅是新娘,几乎婚礼上所有的人都需要有一套礼服,这笔买卖绝对是有利可图。于是,他开始出租男装晚宴礼服,结果大获成功。我的朋友正是这些礼服租赁者之一。他和那裁缝进行了一次长谈,把我对这行业的现状以及前景的观点和盘托出,裁缝一下子就被我的专业知识和远见卓识震住了,当晚就给我打了电话,当然,那时候的我还对此一无所知。经过几次长途交涉,裁缝同意将他生意的一部分转让给我,只需要我交一点点保证金。我和KERI千方百计凑齐了钱,商机千载难逢,而前景又不可估量。

  在我的策划下,我们把服装做成目录,送到商业区附近的裁缝铺及婚纱店,这些地方就成了我们的零售商。他们从我们这里买衣服,再转租给顾客,从这种转手经营中收获颇丰。不过这么一来,店里的工作就繁重起来,十分熬人,我逐渐发现自己和家人共渡的时光越来越少了。做生意时,我们常谈到机会成本,也就是生意人必须考虑到既然资金和时间是有限的,在一种生意上全心投入是否会意味着其他商机的丧失。如果我能看看每次我要出门时,简娜可怜巴巴的眼神,我也许会留在家里陪她,而不是又去工作。然而我总认为这一时的牺牲最终会换来全家的幸福,现在回想起来,那种疯狂的工作哪里会换来什么幸福?相反,要不是那件事,也许换来的就是苦果了。

第四章梦.天使.信

  记不清那个怪梦是从何时开始的,在梦中,我见到了天使。不过首先应该澄清一点,尽管我想像中的天使并不像画中那样长着羽翼,手握竖琴,然而我还是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天使。

梦.天使.信(1)

  记不清那个怪梦是从何时开始的,在梦中,我见到了天使。不过首先应该澄清一点,尽管我想像中的天使并不像画中那样长着羽翼,手握竖琴,然而我还是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天使。假如说天使一定要长翅膀拿竖琴的话,那么恶魔就一定要头上长角,手持钢叉喽,这种老套的想法真是荒谬。在我看来,天使的翅膀只是一种象征,上帝使者的象征,仅此而已。不过奇怪的是,尽管我一直对天使抱着这种态度,我梦境中的那个天使却是舒展双翼,从天而降,更奇怪的是,我居然没有对此感到惊奇。实际上,真正让我惊奇的却是这梦境反复萦绕,每次都以奇怪的情形终结。

  梦中,我置身旷野,柔美的音乐如山涧般潺潺流淌,抬眼望去,一位天使正舒展羽翼,缓缓降落尘间。我凝视着天使圣洁的面庞,而他则虔诚地凝望苍穹,正在此时,就在我们只有一臂之遥时,天使忽然变成了石头!

  刚搬进来的时候,这景象就开始反复出现在我梦中,早晨醒来,我已经忘记大半,然而最近,梦却越来越清晰,越逼真。而今夜,这梦无比真切,我看得见色彩,听得见声音,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让我的每个遐思都充满真实的虚幻。

  我突然惊醒,希望这清醒可以赶走梦中那种奇怪的感觉,但是我错了。今夜,那梦中的乐曲居然在现实中响起。摇篮曲一般柔美,清脆。梦中的乐曲不知来自何方,而今夜这现实中的曲调却明明从这房子的某处传出。

  我坐起身,侧耳倾听,眼睛努力在黑暗中搜索。

  不行,一定要探个究竟。

  我从松木床头柜中摸出手电筒,披上睡袍,循着音乐传来的方向走去。我摸索着穿过门厅,简娜正在她的小房间里酣睡,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这叮咚的乐声。我继续慢慢前行,来到门厅的尽头,音乐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从那扇通往阁楼的门后。!

  抓住把手,我缓缓打开那扇门,手电筒的点点幽光照亮楼梯,留下长长的吓人的阴影。我定了定神,爬上楼梯,来到那个小房间。除了音乐声外,房间里一片死寂。手电筒的光芒照亮了房间的角落,忽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摇篮!那个摇篮被人动过!起先盖在上面落满灰尘的单子被人拿掉了,皱巴巴地堆在地上。我赶紧上前查看,结果很快发现了音乐的来源。

  音乐正是从我和BARRY早先发现的那个圣诞盒子中传出来的。搬家那天见过这盒子,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它居然还是个八音盒。

  我环视房间,确定没有人跟来,接着把手电固定在房梁的一角,这样整个屋子里就有了光亮。我拿起盒子仔细琢磨,想找到能关掉音乐的机关,盒子还是那么灰蒙蒙,沉甸甸的,和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样子毫无二致。可是不管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任何的弹簧或钥匙之类的东西。这盒子就是个普普通通,毫无机巧的木头玩意儿。于是我只好解开银锁扣,慢慢掀开盒盖儿。正在这时,音乐声嘎然而止。

  奇怪,我拿过手电,往盒子里一照,发现里面躺着几份羊皮写成的文件卷宗,便好奇地拿第一页来读。原来这文件是一份手写的信,上面的字迹十分漂亮,一看就知道出自受过良好教育人士之手,但由于年深月久,皮质已微微泛黄,仿佛吹弹即碎。我把手电凑近一点,见上面写道:

  “

  一九一四年十二月六日

  我的爱。。。”

  读到这里,我停住了。要知道,我可一向不喜欢探人隐私,更无兴趣偷看私人信件,可是这一次,我却忍不住要继续读下去,这信和那音乐简直就像海市蜃楼一样让我急于探个究竟,我简直急切到了想都没想,就一口气将信读完:

  “。。。没有你,今年的圣诞格外冷清,连雪花都仿佛冻住了。壁炉里的火苗很温暖,可我却感觉不到,因为这温暖让我更怀念你的陪伴。我爱你。我的爱,我是那么爱你。。。”

  读完,我不禁陷入沉思:这信是写给谁的?为什么要装进这盒子?难道这信出自玛丽之手?可那日期,她的丈夫可是在信上日期之后二十年才辞世的。如果不是写给她的亡夫,那么“我的爱”又是指什么人呢?

梦.天使.信(2)

  我把信放回原处,合上盖子,音乐没有再度响起。可是,直到出了阁楼,重又躺在床上,信上的内容仍然像那音乐一样,在我脑海里久久萦绕,挥之不去。那圣诞盒子为什么会突然演奏音乐?又是如何演奏?带着这两个问题,辗转反侧,一宿无眠。

  第二天清早,我就急切地把头天晚上的怪事件讲给凯丽听,可是她却意兴阑珊。

  “不会吧?难道你昨天就什么都没听到?比如说音乐?”

  “没有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睡着就叫不醒。”

  我摇摇头,一脸的不可思议,“那就怪了。”

  “怪什么怪啊,不就是只八音盒嘛。”

  “才不止那么简单呢。”我慌忙解释,“原理上讲不像八音盒。八音盒不是打开的时候才响吗?这个可怪,一打开它就不响了,更怪的是我找不到任何机关。”

  “有没有想过也许是你的天使让它响的?”凯丽正经地说,其实我知道她是在嘲讽我,不过还是装出一副毛骨悚然地样子,“哦,真的也,亲爱的,我撞鬼了。”

  玩笑开到这里,我抬眼一看表,该出门了,“亲爱的,不和你说了,来不及了,今天咱们店开张。”说着,套上大衣就想出门,结果被凯丽一把拦住。“你难道不亲亲女儿再走吗?”现在是她一脸的不可思议了。见此情形,我赶紧狂奔到简娜房间。小姑娘正拿着儿童剪刀剪纸,看见我跑过来,就嚷着,

  “爸爸,爸爸,帮我剪这个!”

  “宝贝儿,现在不成,爸爸要迟到了。”

  小姑娘嘴角一耷拉,满脸失望。

  我赶紧说,“晚上回家我给你剪,啊,乖。”然后就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简娜显然有些生气,只是静静坐着,也没有亲我。

  “宝贝儿,我真的得走了,晚上见。”我冲出房间,拿上差点就忘记的凯丽准备的午餐,穿过雾气蒙蒙,泥泞不堪的街道,向店铺的方向走去。

  每一天,当冬日特有的冰蓝天空抹上缕缕朝霞时,玛丽就会出现在前面小客厅里。她坐在一张又精美又松软的土耳其扶手椅上,脚舒服地伸在壁炉前取暖,膝上放着她执意保留的第三本圣经。玛丽的这个晨读仪式由来已久了,不过她居然还能记起具体的开始日期。用玛丽自己的话说,凯丽后来告诉我,这就是她的“晨间精神漫步”仪式。

  到了圣诞快来临的时候,玛丽总会细细地读关于圣诞的福音书,这天,她正专心阅读的时候,客厅里却来个小小的不速之客。

  “早上好啊,小简娜。”

  简娜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常穿红色的法兰绒睡衣,她四处瞧瞧,然后径直向玛丽跑去,玛丽一把把她搂在怀里。

  “你在读什么呀?”简娜好奇地问。“我在读圣诞故事。”简娜听到故事两字眼睛顿时放出光芒,她爬上玛丽膝头,努力地在那本大书里寻找圣诞老人和拉雪橇的驯鹿。

  “怎么没有画儿呢?圣诞老人呢?”

  玛丽微微一笑说,“这个圣诞故事很特别哦,知道吗?这是第一个圣诞故事,是关于圣婴的,就是小时候的基督耶稣。”

  听到这儿,简娜笑了,我们已经和她讲过耶稣的故事。

  “玛丽?”

  “什么?小宝贝儿?”

  “过圣诞的时候,爸爸也会在家吗?”

  “当然了,怎么这么问呢?”玛丽用手轻轻梳理着简娜的头发,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想爸爸了?”

  “恩,因为他总不在家。”简娜答道。

  “爸爸在工作的地方啊,开一家新店要干很多很多活,还要很多时间。”

  “那工作的地方比家好吗?”简娜抬头闷闷不乐地问。

  “当然不是,这世上没有比家更好的地方了!”

  “那为什么爸爸不愿意待在家里呢?”

  这话让玛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想了一会尔,她接着说,“我想是因为有时候我们会忘记家吧。”说着,她把简娜更紧地搂在怀里。

梦.天使.信(3)

  随着圣诞的临近,生意越来越红火,收入也随之增加了,不过代价是我不得不起早贪黑的加倍努力工作。由于我经常晚归,凯丽总是到楼下的书房和玛丽一起吃晚饭,饭后他们会围坐在壁炉边品尝薄荷茶,之后凯丽就到厨房收拾碗碟,而玛丽也时常帮忙。如果我回家,这时则会在书房处理白天的帐目。

  这一晚,窗外下着绵绵细雪,房间里面则被哔吧做响的炉火烤得暖烘烘的。简娜已经睡了,凯丽在收拾餐桌,我则留在书房,看最新一季的腰带和条纹领带的搭配目录。玛丽也在,仍然坐在她喝茶时常坐的那张古董椅上。平时她通常会去帮凯丽拾掇,要么就喝完茶,在椅子上睡一小觉,直到我们叫醒她并把她送回房间就寝。

  玛丽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玫瑰木书橱前,从上面拿出一本书,掸掉灰尘,把它递给我,说,“这是一本很好的圣诞故事,给简娜读读吧。”我从她手中接过书,上面写着:“天天都是圣诞节。威廉姆斯.迪恩.何威尔著。”

  “谢谢,我会读给她听的。”我冲玛丽一笑,放下书,继续看我的服装目录。

  玛丽没动,仍然盯着我。

  “干吗不现在就读给她听呢?”她的语气像哄孩子,语气中有一种和年龄不相符的热切。我只好放下目录,又拿起那本书翻看一下,然后抬头望着玛丽,而她也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好吧,我这就给她读。”

  我从桌边站起身来,走向简娜的房间,边走边想:这本旧书有这么重要吗?难道比我要赶的定单还重要?简娜静静地躺在黑暗中。

  “睡着了吗?宝贝儿?”

  “爸爸,今天你忘记帮我掖被子了。”

  “我这不是来帮你掖了吗?要听故事吗?”我边说边打开灯。

  “是什么故事啊?”

  “玛丽给了我一本书。”

  “好啊,玛丽奶奶总有很多好故事。”

  “哦?那这个也准定好听!玛丽奶奶经常给你讲故事吗?”我哄着简娜。

  “每天都讲。”

  我坐在床边打开那本书,书已经相当老旧了,打开时书脊甚至都裂开了一点。我清了清嗓子,开始大声朗读,

  “每个星期的六早晨,在吃早饭之前,那个小女孩儿总会到她爸爸的书房去,要求爸爸给她讲个故事。可是那天早晨他太忙了,他问小女儿可不可以不讲,小女孩儿不答应。。。”

  讲到这里,简娜插嘴,“你就像那个爸爸,总是那么忙。”我冲她挤了挤眼睛,“好,我像,我像,继续?”

  “爸爸开始讲故事了,他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猪。。。还没说完,小女孩就用说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讲下去,因为她已经听过这个小猪的故事很多回了,都听腻了。

  “爸爸问,“那你要听什么故事呢?”小女孩儿答道,“感恩节已经过了,圣诞就快来了。我要听圣诞故事。”爸爸反驳道,“圣诞故事我也讲过好多遍了,不比小猪少。”小女孩儿就撒娇,“那可不一样,圣诞故事更好玩儿。”。。。

  。。。

  故事里的小女孩儿执意要听故事,可是我还没讲完,小简娜就已经呼呼睡去了,小脸儿上还挂着个满足的微笑。我把被子给她盖好,在床边跪下在她的小脸蛋儿上印上一吻,然后走回书房准备继续工作。

  书房中华丽的窗帘已经拉下,凯丽和玛丽在壁炉微弱的火光前沉静地聊着什么。玛丽的声音中带着抚慰,见我进来,她说道,

  “里查,凯丽刚刚问了我一个特别有意思的问题,她问我最喜欢圣诞节的哪一点?”我在桌边坐下,侧耳倾听。

  玛丽继续说道,“其实我喜欢关于圣诞的一切。不过要问最喜欢的话,我想我应该是最喜欢圣诞节的声音。街角圣诞老人摇响的铃声,留声机里放的圣诞老歌,唱诗班孩子们甜美的歌声,街头人群的喧闹声,包装纸购物袋的脆响,还有来自陌生人的圣诞祝福。哦,当然,还有圣诞故事。迪更斯还有其他人讲的圣诞故事。所有这一切。。。”她略一停顿,仿佛是为了强调,“。。。我都喜欢。甚至这老房子的声音在圣诞的时候也有所不同了,画上的那些维多利亚时代的老妇人也好像有了灵魂。”

梦.天使.信(4)

  我一言不发,完全沉浸在玛丽的欢乐中。

  玛丽扫视了一下房间,幽幽地说,“现在没人再会盖这样的房子了,你发现了吗?这房子的正门还是双层的呢?”

  我和凯丽点点头表示赞同。

  “过去,那时候连电话都没有。。。”玛丽眨着眼睛,‘我真是老了,人越老就越会记起以前的事,你们瞧,我连这些都记得。”

  听到这里,我们只好微笑,心里却有写酸楚。

  玛丽接着说道,“那会儿啊,人们要是想让人上门拜访,就会把双层门的外层敞开着,就像个信号。要是外层门关得紧紧的话,就证明这家的主人不想被人打搅。每次过圣诞,这里每家每户的门几乎都是敞开的,“边说着,玛丽脸上现出神往的样子,“现在看来这么做很傻吧?你想这么开着门,那大厅里多冷啊。”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我,仿佛意识到什么,“瞧我都说到哪儿去了!里查,你最喜欢圣诞节什么?”

  我瞅了瞅凯丽,调皮地说,“我最喜欢吃好吃的。”凯丽白了我一眼。

  “哈哈,开玩笑了。我想我最喜欢圣诞的味道。不光是美味,还有其他一切味道。我记得有一次在上小学的时候,我们把整棵丁香塞进橘子里做圣诞树的装饰,整整香了一个圣诞节。我现在还闻得到那香味儿呢。还有香蜡烛的味道,HOTWASSAI和奶油可可的味道。还有我和我哥滑一天雪回来的臭皮靴味儿,哈哈。圣诞的味道就是童年的味道啊。”

  说到这里,整个房间都静悄悄的,仿佛每个人都陷入了对童年圣诞时光的追思当中,而玛丽更是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好像说我说到她心里去了。

  时间到了十二月六日。再过十几天就是圣诞节了。我去上班之后,凯丽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她把早餐盘子泡在洗涤槽里,然后就准备下楼和玛丽喝茶聊天。她来到玛丽每天晨读的小书房,玛丽却不在那里。椅子上放着那本她经常读的圣经。尽管我们都见过它,但是却都没有机会仔细看看这本书。现在,这本圣经正摊开在椅垫上,刚好翻到约翰福音那一章。凯丽轻轻托着书脊将这本大书捧在手中,这本书比其他两本圣经年代更久,上面的哥特式字体优雅异常,只是有点模糊,仿佛被什么东西弄湿过。凯丽用手一摸,书页居然是湿的,再仔细一看,上面全部都是圆圆的小水印,一看就知道,那是泪痕。凯丽又小心地翻过几页,镶着金边的书页几乎每页都遍布泪痕,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眼泪,滴在上面,书页湿了又干,皱皱的,但是凯丽刚开始看到的那页上面的泪痕还是湿的,明明是有人刚刚留下。

  凯丽放下圣经,来到门廊,平时挂在花纹HALLTREE上,玛丽只有出门时才会穿的厚羊毛大衣不见了。内门虚掩着,外门下方,雪已经在大理石地板上融化成了泥浆,玛丽准是早已出门离去。凯丽慌了,玛丽是从来不会在中午前出门的,就算是要出门,她也会早早地上楼通知凯丽。凯丽在惶惑中上了楼,四十五分钟后,前门响了,有人回来。奔下楼,玛丽正站在门廊,身体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

  “玛丽,你去哪儿了?你看上去好冷!!”凯丽惊呼,玛丽看着她,眼睛又红又肿。

  “我没事,别担心。”说完,玛丽没再说话,消失在走廊尽头。

  吃完便餐,玛丽再次披起大衣要出门,凯丽在门口拦住她。

  玛丽说,“我得再出去一趟,可能会很晚才回来。”

  “那还回来吃晚饭吗?”凯丽关切地问。

  玛丽没有回答,她怔怔地看了凯丽一会儿,转身走入严寒的冬日中。

  那晚玛丽直到八点半才回到家中。那时侯凯丽急得不行,因为她从没见过玛丽做过这么怪异的举动,于是每隔几分钟就从阳台窗户向外望一下,看看玛丽回来没有。我下班回到家中,凯丽马上把事情原委一字不差地告诉了我,我也一下子焦急起来,盼着玛丽早点回来。玛丽回来了,如果说早上出门时的玛丽有些魂不守舍的话,那此时的她却非常气定神闲,仿佛已经对什么事泰然处之。

梦.天使.信(5)

  她单独吃了晚饭,之后,邀请我们一起喝茶。

  放下茶杯,玛丽开腔了,“我想我今天的举动你们一定觉得很奇怪。为此我感到很抱歉。实际上,今天我去看了医生,因为最近一直头疼发晕。”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沉默了好长时间,我立刻感觉有什么坏事情发生了。

  “医生说我脑子里长了个瘤子。很大的一个瘤子,长的不是地方,不能动手术。”玛丽的语气十分平静,眼睛却定定地望着我们,仿佛都要把我们看穿了,“他们没有任何办法,我给伦敦的哥哥发了电报。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这件事。”

  凯丽走过去,轻轻地拥住玛丽,我也过去,拥住他们两个,在沉默中我们三个人紧紧相拥,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只是那么默默相拥。

  当生活加注给人不可承受的痛时,人的第一反应可能就是拒绝承认那痛已成事实。那天之后日子还像往常一样波澜不惊,以至我们不知不觉中就陷入了一种妄想,想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而玛丽也会很快康复。可是每当我们这么以为的时候,玛丽就又会头痛欲裂,现实就像这十二月的寒风一样,一巴掌将我们从梦中掴醒。玛丽的举动也越来越奇怪,我只要一陷入工作,她就十分地不满,而且越来越多地对我横加干涉。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那晚,玛丽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里查,你想过没有,这世上的第一件圣诞礼物是什么?”

  她的问题打断了我对工作的专注,我抬起头,答道,“不知道,我还真的没想过,也许是金币?乳香?要么就是没药?要是这么看的话,准是金币。”话一出口我就觉察出了玛丽的不满,于是赶忙说,“要是APPEALTOKINGJAMES能回答你的问题的话,我周日就去查。”我希望这样的回答能让玛丽满意,不再说下去,但是显然不成。

  “别开玩笑,这很重要,”玛丽正色说道,“人们必须得了解第一件圣诞礼物的重要性!”

  “是的,玛丽,没错,但这并不是这会儿最重要的事。”

  “不对!”她立刻反驳,“你跟本不知道现在什么是最重要的。”说完,她猛地一转身,出了房间。

  我呆呆地坐着,还没搞清楚这通争执是怎么回事儿,没心思再工作,我只好把帐本收起来,爬上楼梯来到卧室,把玛丽问我的问题讲给凯丽听。

  凯丽睡眼惺忪地问,“什么?第一件圣诞礼物?是脑筋急转弯吗?”

  “我想不是。她问我我不知道,她就生气了。”

  “旦愿她别问我。”凯丽嘟囔着要翻身睡去。

  我思考着这个问题,渐渐也难敌睡意,进入梦乡,那晚,天使再度来到我的梦中。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我又和凯丽讨论了头天晚上我和玛丽的争执。

  “我觉得是那病让她胡思乱想的。”我猜测。

  “怎么可能呢?”凯丽不同意。

  “她的思考能力,她开始不能正常思维了!”我解释道。

  “瞎说!玛丽才没发疯呢!”凯丽很严肃,“她和你我一样思维清晰!”

  “我可不敢苟同!”我也严肃起来。

  “你知道什么,我可是天天都和她在一起。”

  “那她昨晚为什么那样?问那么奇怪的问题?”

  “里克,我想她是想告诉你些什么,具体我不清楚,不过肯定有事儿。”凯丽边说边到橱柜里拿了瓶蜂蜜来,“玛丽是我见过的最热心肠,最开朗的人,只不过。。。”凯丽顿了顿,“你有没有觉得她对我们有所保留?”

  “有所保留?保留什么?”

  “保留一些悲伤的事。而且肯定是很惨烈的事。那种能打垮你整个人,改变你一生的事。”

  “我都不知道你在讲些什么!”

  凯丽听了这话,眼眶有点湿润,“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我跟你说,肯定有事儿。你翻过她放在小书房的那本圣经吗?”

  我摇摇头。

梦.天使.信(6)

  “知道吗?那圣经的书页上全是泪痕。”凯丽说完,回过头去不再说话,仿佛在整理散乱的思绪,接着又说,“我早觉得她让我们住进来是有原因的。里克,她真的是有事情要告诉你,可你总是听不进去。”

第五章石天使

  “您想订什么样的礼服?”我问道。他望者柜台,身体不自然地晃动,然后细声细气地说,“我想要一套小男孩儿穿的礼服。五岁大的男孩子。”

石天使(1)

  早晨和凯丽的谈话让我十分困惑,抬眼望向窗外,我发现斯帝夫正在他家的车道上给车子扫雪。也许他能够告诉我一些关于玛丽的事情。于是我奔上楼,从那圣诞盒子中取出最上面的一封信,小心翼翼地卷好,放进我大衣的内兜,然后悄悄地走出门去。斯帝夫见我穿过街道,热情地打招呼。

  我上前问道,“斯帝夫,你认识玛丽很长时间了吧?”

  “是啊,都快一辈子了。”斯帝夫答道。他觉察出我语调中的郑重其事,于是放下笤帚,认真听我说话。

  “我想问问有关玛丽的一些事,你也知道,对我们而言,她就象家里人一样。”斯帝夫赞同地点点头。

  “最近她遇到一些事儿,我们很想帮她,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帮。我妻子总觉得玛丽有事情瞒着我们,要是她真的有什么事儿不告诉我们的话,我想我得自己想想办法。”说到这里,我拿出那封信来,心里不禁有点惭愧,毕竟我没有得到玛丽的允许。

  “我在阁楼上的盒子里发现了这个,我觉得像是玛丽写给某人的情书,也许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斯帝夫接过信,“让我瞧瞧。”他飞快地读了一遍,随即把信还给我。“这是封情书,但却不是给情人的。”

  听到这话,我更是一头雾水。

  “好吧,我给你看点东西。圣诞夜那天我正好要去玛丽家串门儿,大概三点钟吧,到时候我带你去个地方,去了之后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好吧。”我点头说,把信又装回衣兜,略一沉吟,我问道,“斯帝夫,你想过这世上第一份圣诞礼物是什么吗?”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好奇而已吧。”说着我走向自己的车子,上车向店子驶去。

  象前几天一样,店里忙得一塌糊涂,因为正在准备应付一场大型婚礼,我得帮准新娘给正装配饰搭配五颜六色的塔夫绸布样,还得帮人决定是系领巾还是应该打领带,或是定夺是穿法式翻领褶皱衬衫还是穿普通衬衫再戴上鲜艳的摺边假领,忙活了半天,终于把婚礼需要的所有衣物都量好放好了。我从新郎手上结果订金,同他挥手告别后,转过身接待另一位在柜台前静静等待了很久的年轻男子。

  “您想订什么样的礼服?”我问道。他望者柜台,身体不自然地晃动,然后细声细气地说,“我想要一套小男孩儿穿的礼服。五岁大的男孩子。”

  “没问题。”说着,我拿出一张租借单,习惯性地开始填写,“晚会上还有其他人需要礼服吗?”

  男人摇了摇头。

  “哦,那这孩子是要替人拿结婚戒指吗?要是的话,我们得让他的衣服和新郎的衣服配套。”

  “哦,不是的。”男子答道。

  我在单子上做了个记号。“那好吧,您想哪天用这套衣服?”

  男子面色沉重,“我想买,不想租。”

  闻听此言,我把单子搁在一边,“为您着想的话最好还是用租的,您也知道小孩子长得很快。”

  男人点了点头。

  “我只是不想让您以后失望,衣服以后没法儿加长,只有袖子和裤腿儿可以加长。也许一年后他就不能穿了。”

  此时男子抬眼看着我,这是他进店以来第一次直视我的眼睛,他轻声说,“这件衣服是他的丧服。”这几个字像铁锤一样砸在我心头,我垂下眼帘,不敢再看他那毫无生气的眼睛。

  “对不起。”我沉重地说,“我马上帮您找合适的。”在成堆的男孩子衣服中搜索一阵后,我找出了一件漂亮的带有缎带的蓝外套。

  “这件是我的最爱。”我庄重地说。“很漂亮,就要它吧。”男子边说边递给我写着那孩子尺码的纸片。“我马上就安排人改,明天下午就能取。”男子点点头。我接着说,“先生,那衣服我会帮您打折的。”

  “十分感谢。”他说着就走出门去,消失在路上欢庆圣诞的滚滚人流中。

石天使(2)

  那天整个上午我都在忙着看衣服的接缝,量夹克的尺寸,而凯丽则在家忙着她的日常事务。她先让简娜吃早饭,帮她洗完澡,穿好衣服,然后就开始准备玛丽的早餐。她煮了个荷包蛋,在上面加了块饼干,又往上浇了点HOLLANDAISE酱,接着她从炉子上拿起刚烧开的水壶,泡了一杯薄荷茶,然后把所有这些都放在个大托盘上,端到客厅的桌上。

  凯丽冲着客厅喊道,“玛丽————来吃早饭吧。”

  接着她又回到厨房,在洗涤槽里放满热肥皂水,开始刷盘子。过了一会儿,凯丽擦干手,到餐厅去看玛丽是否还需要加点什么,可是却发现玛丽压根就没来吃早饭。凯丽又到小书房看了一眼,也没人,只有圣经原封未动地躺在架子上。她又检查了门厅里的衣架,玛丽的大衣仍然挂在那里。最后凯丽只好走到玛丽的卧室门前,轻轻敲门,“玛丽,你的早饭好了。”

  没人应声。

  凯丽慢慢推开门,窗帘还未拉起,屋子里悄无声息,漆黑一片,但是她还是看清了床上被单下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形。凯丽惊恐万分,大叫起来,“玛丽!玛丽!”边叫边扑到床边,用手捧住玛丽的面颊。玛丽身子是暖的,还有浅浅的呼吸。凯丽抓起电话,叫了救护车。她向窗外一望,发现斯帝夫的车还在,于是飞奔过街,使劲拍打着斯帝夫的家门。斯帝夫应声而出,一眼就从凯丽的表情中猜到出事了。

  “怎么了?”

  “快,快,玛丽她不行了。”

  斯帝夫随着凯丽飞快地上楼,来到玛丽的房间,老妇人仍然人事不省。

  “玛丽,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斯帝夫!”

  玛丽的眼睛微微睁开,但根本没有力气说话。见此情景,凯丽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窗外远远穿来救护车的鸣叫声,凯丽赶紧出去,带领医护人员穿过昏暗的走廊来到玛丽的卧室。他们把玛丽放在单架上抬上了救护车,凯丽带上简娜,开着玛丽的车跟到了医院。我赶到的时候,凯丽和医生正站在玛丽的病房前。凯丽一给我打电话我就从店里赶来了。

  医生说道,“迟早会这样的,她能挺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现在那个瘤子已经开始影响脑子的正常功能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让她舒服些。我知道这么说也许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但是我们真的尽力了。”

  听到这话,我搂住凯丽,她问医生,“她是不是很痛苦?”

  “不,我本来以为她的头痛会更剧烈一些,但是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头痛可能时断时续,频率会加剧,她今天下午开口说话了,但是不知道她还能这样维持多久。”

  我插嘴,“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睡着了,我给她吃了安眠药。来医院这一路上够她受的。”

  “能看看她吗?”我问。

  “还是不要吧,现在她最需要静养。”

  那天晚上,没有了玛丽的大宅显得格外空旷,我们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寄于他人篱下。我们简单地吃了点东西,餐桌上几乎没人说话,吃完饭大家都早早歇息了,希望睡眠能够驱走这种乖戾的感觉。可是连我那个已经习以为常的怪梦都似乎受了这氛围的影响,梦中那音乐也变了味道,传递着一种陌生却又明显的压抑感。不知是音乐真的变调,还是我受了白天事件的刺激,自己妄想出那变化,可是就象海妖塞壬的歌声一般难以抵挡,那音乐又引我上了阁楼,拿出圣诞盒子里的第二封信来读,

  “一九一六年十二月六日

  我的爱,

  又到圣诞节了。多么欢乐祥和的节日啊。可是我的心还是空了一大块。他们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创伤,可是就算伤已经好了,伤疤却还在,时时提醒我那曾经的痛苦。我的爱,记住我永远爱你。”

  星期日。圣诞前夜。雪越下越大,湿漉漉的,到了下午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斯帝夫如约到来,和我在屋前的台阶上回合。

石天使(3)

  “玛丽怎么样了?”他问道。“还是老样子。早上她吐了,其他时候气色还好。凯丽和简娜还在医院照顾她。”

  斯帝夫关切地点点头,声音里带着点哀伤,“好吧,那我们走吧,你还是看看这个为好。”我们穿过街道,爬上通往他家的陡峭坡路,由于不知道要去往何方,我只好跟着斯帝夫,最终我们来到了他家的后院,院子里长满了高大的棉白杨树,还有过于茂盛的桉属灌木。接着,绕过一堵高大的石墙之后,我发现了一处与世隔绝的墓园。

  “那边灌木丛后面有一扇铁门,”斯帝夫边说边指向墓地边的篱笆墙,“大约是四十年前吧,这里的主人栽种了这些灌木来掩藏墓地的入口。他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不大喜欢每天抬头就看见墓地。我十二岁那年举家搬来这里,没多久我就和其他孩子一起发现了那道门。我们在篱笆上开了个洞,钻进墓地,教堂里的司事跟我们说了很多次不要在墓地里玩,可是我们不听,一有机会就钻进去玩上半天。那可真是个玩捉迷藏的好地方。”

  我们终于来到了那扇门边,冰冷的铁栅栏锈迹斑斑,上面的油漆已经班驳剥落,但是那门仍然结实,一把挂锁将其牢牢锁住。斯帝夫掏出一把钥匙,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

  我们走进墓园,斯帝夫接着讲道,

  “那年冬天,一天我们又来这儿玩捉迷藏。我被捉到了,那孩子拼命追,我就拼命跑。我沿着雪地跑向墓地的东边,那地方我们从没去过。因为有个孩子说在那儿听到过鬼哭,于是我们就从不去那闹鬼的地方,你也知道的,小孩子嘛。”我十分理解地点点头,两人继续穿行在深深的积雪当中,“我跑到那里,然后就藏在那边那个大墓后面”斯帝夫指向一丛被拦腰截去的常青藤,“然后就在我躲在墓碑后面的时候,我听到了有人嚎啕痛哭。尽管那声音被雪掩住了,但是听上去仍然撕心裂肺。我从墓碑上方偷看过去,看到一尊大概有三英尺高的天使雕像,她张着翅膀,那时候还是新的,被擦得一尘不染。天使雕像前跪着一个女人,脸埋在雪里,抽泣着,就象心被敲碎了一般。她的手抠进雪里,仿佛雪里埋着她的什么人,特别重要的人。那天下着雪,寻着我的足迹,那孩子很快找到了我,我让他别出声。我们冻得直发抖,但还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半个小时过去,那女人已经被雪掩埋起来了。她终于不哭了,站起身来离开了。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脸上的那种痛苦。”

  正在这时,我突然停住了,远远地,我看到了白雪覆盖的天使那向外展开的羽翼。“天哪,我的天使,”我出声地喃喃自语,“那是我梦里的石头天使。”斯帝夫不解地看了看我。“谁埋在这里?”我问道。“来看看。”斯帝夫向我招手,我跟着他来到雕像前,我们蹲下身来,扫掉墓碑下的积雪。在大理石的墓基上,在生卒日期的上方,只刻着几个大个字:

  “我们的小天使”

  我看了一下日期,说道,“这孩子只有三岁。”闭上眼睛,我忽然看到了玛丽,浑身湿透了,冻僵了,手在雪中,又红又肿。我终于明白了。

  “那个女人就是玛丽,是吧?”

  斯帝夫缓缓地,充满哀伤地答道,“是的,是玛丽。”

  从天而降的白雪在我们周围笼罩上梦一般的孤独意境。不知过了多久,斯帝夫终于打破了沉默,“那天晚上我把白天的事告诉了我妈,我想她可能会骂我,可她没有,反而抱紧我亲我。她说不许我再去那里,不许我再去打搅那个女人。直到现在,我一直没有再去那里,至少没有再去那个墓地,可是我还是听到那女人的哭声,两年来,她每天都来,就算春天下大雨那儿变成泥潭,她也风雨无阻。”

  我把手插进大衣,转过头,不再看那天使雕像。回去的路上,我们一路无语,直到斯帝夫家后门,他才再度开口,“是个女孩,名叫安德丽亚,很多年来,玛丽都会带着个木头盒子来上坟,那盒子上也有关于耶稣基督诞生的画,我想就是你在阁楼里找到的那个。”

石天使(4)

  我低声向斯帝夫道谢,然后独自一人向家里走去。推开沉重的大门,屋子里弥漫着一种死寂,我爬上楼,来到阁楼,把圣诞盒子拿了出来,放在大厅的地板上,自己也在盒子旁坐了下来。这是我第一次在白天看这盒子。在日光中,我真切地看到盒子精美的做工,高度抛光的表面映出周围的一切,而一切又在这光亮的表面中扭曲变形,仿佛全部笼罩在圣洁的光环中一般。打开盒子,我取出了最后一封信。

  “一九二0年十二月六日

  我的爱,

  我多么希望能够当面对你说,多么希望这盒子有朝一日会空掉。圣母找到耶稣时,他的坟墓也是空的。这就有了希望,我的爱。我多希望能把你再度搂在怀中,搂在胸前。可是我的爱,这一切难道不是圣诞节里最好的礼物吗?因为耶稣基督来接你了,这是一个母亲能给孩子的第一份圣诞礼物,因为上帝爱你,想让你回到他身边,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可是我对你的爱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消逝,随着每一个圣诞节的到来,我的爱越来越充满希望。啊,我是多么盼望有一天能和你再度相遇,抱着你,我的爱,我的小天使。

  爱你的妈妈”

第六章小天使

  我把那封信放回盒子,蜷缩在地板上,头埋在膝间。如在梦境中一般,这些天来的千思万绪在我脑海中分崩离析,重新镶嵌成一副画卷。

小天使(1)

  我把那封信放回盒子,蜷缩在地板上,头埋在膝间。如在梦境中一般,这些天来的千思万绪在我脑海中分崩离析,重新镶嵌成一副画卷。一切疑问终于水落石出,我也终于明白玛丽问题的答案。第一件圣诞礼物的真谛,我终于用这种方式得以了解。一想到这一点,我的身心就隐隐做痛。这时,我听到大门口的声音,凯丽和简娜回来了,我赶紧站起身下楼去迎她们。

  “我得给简娜做点吃的。”说着她扑进我怀里,开始抽泣,“我好累,亲爱的,好难过。”我紧紧搂住她,问道,“玛丽怎么样了?”

  “不大好。”

  “去躺一会儿吧,我来做饭,过会儿就安排简娜睡觉。”

  凯丽听话地在沙发上躺下,我给简娜换了衣服,给她做了些吃的,然后带她到楼下的小书房去。窗外漆黑一片,屋子里也没有半点火光,只有房间一角的圣诞树散发着点点幽光,上面的小灯泡有节奏地一闪一烁,在房间里变化出不同的光影。

  我默默无语地抱着简娜。

  “爸爸,玛丽奶奶会回家过圣诞吗?”她问。

  我用手理了理头发,仿佛要理出个头绪来,“不知道,玛丽奶奶病得很厉害。”

  “她会死吗?”

  听到简娜这个问题,我思忖着是否应该将真相告诉简娜事实。

  “是的,宝贝儿,我想玛丽会离开我们。”

  “哦,如果她要离开的话,我想把圣诞礼物先给她,可以吗?”说着,简娜跑到圣诞树边上,拿过一个小小的,包装得笨手苯脚的小盒子,“你看,这是我做的天使。”简娜兴奋地向我展示她用胶布,胶水还有回形针做成的纸板天使。“爸爸,玛丽很喜欢天使的。”

  “是的,宝贝儿,玛丽 很喜欢天使。”说到这里,我无语凝咽。圣诞树静默的幽光仿佛预示一位友人即将离我们而去。

  这时,我听到前厅的电话响,凯丽来楼下找我们。“里克,医院来电话了,玛丽快不行了。”我赶紧给简娜穿上大衣,把她放在凯丽的车里,我们决定开两辆车去,这样万一到了生离死别的那一刻,我们两个有一个可以送简娜回来。到了医院,我们急匆匆走进玛丽的病房,那里只有一盏孤灯和玛丽困难的呼吸声。她睁着眼睛,望向我们。简娜首先跑到玛丽的病床边,手穿过护栏,把她的礼物---小天使放在玛丽手中。

  “玛丽奶奶,这是给你的圣诞礼物。”

  玛丽缓缓举起这个小东西看了看,接着微笑着攥紧简娜的小手,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后说道,“哦,谢谢你,好漂亮。”她边说边摩挲着简娜的脸蛋儿。接下来,玛丽艰难地转过头,把手伸向我们。

  我赶紧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感觉怎么样?”我关切地问。她挤出一丝微笑,说道,“里克,你搞清楚了吗?第一份圣诞礼物到底是什么?”我更紧地握住她的手,玛丽欣慰地说,“你终于明白了。”

  “是的,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你要告诉我些什么。”

  眼泪顺着面颊滑落,我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喉咙。“谢谢你,玛丽,谢谢你教会我这么多。”

  “你发现圣诞盒子里的信了吧?”

  “是,对不起,没经你允许我就读了。”

  “没关系,有人能读到这些信,我很高兴。信写来就是让人读的。”说到这里,玛丽沉默了,许久,她再度开口,“那个圣诞盒子你拿去吧,就当是我给你的礼物。”

  “谢谢,我会好好保存的。”

  整个病房此时笼罩在一片静谧当中。

  玛丽忽然说,“我得走了,安德丽亚在等我。”

  我含泪笑着,“恩,她一直都在等你。”玛丽冲我微笑了一下,然后望向凯丽。“谢谢你,这些天来陪着我,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圣诞快乐,玛丽。”凯丽答道。

  “上帝保佑你,孩子。照顾好你的小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意味深长地说,语气中满是关爱。说完这话,玛丽闭上眼睛,躺倒在枕头上。凯丽抱起简娜,把她带出病房,走的时候眼中噙满泪水。我没有离开,抚摩着玛丽仍然柔软,温暖的手,我心里明白,这是最后一次了。

小天使(2)

  “圣诞快乐,玛丽,我们会想念你的。”我喃喃。

  玛丽再度睁开眼睛,向床尾的方向撑起身子,一颗泪滴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来,可是嘴角又明明挂着微笑。她在说着什么,可是声音太小,我听不清。我凑近些,听到她不断重复着“我的天使”这几个字,循着她的目光向床尾望去,却只看到半垂在地上的绿色睡袍。我悲伤地再度凝望着玛丽,心想这老妇人已到弥留之际。正在这时,音乐声响起。正是那圣诞盒子所发出的,轻柔甜美的乐曲。刚开始的时候只是低鸣浅奏,后来乐声越来越大,欢乐明快地充满了整个房间。玛丽疲惫不堪的面孔上泛出少有的宁静,瞳孔深处希翼闪闪,面孔上笑意盎然。见此情景,我终于能会心一笑,因为我知道,安德丽亚来接她的妈妈了。

  那天,当我最终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了。玛丽的哥哥从伦敦赶来,我离开病房好让他们能安渡玛丽最后的时光。简娜已经睡了,凯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从医院返回,只好把包装好的圣诞礼物孤零零地放在树下。我走过去,在树前的摇椅上坐下,在那微弱的光线下捂住脸。白天,从天使雕像回来时我想了一路,终于想到第一件圣诞礼物是什么。与其说是想出来,不如说那答案自己从我心中迸发。那礼物就是爱,父母对儿女的爱,纯洁如圣诞初雪。上帝是如此爱他的子民,他将自己的儿子遣下凡尘帮助世人,这份爱我们迟早要还给他。我终于明白玛丽要向我诉说什么。

  我站起身,上楼来到简娜的房间,小姑娘睡得正香。我抱起她暖暖的小身子,让她蜷在我的臂弯,再度回到小书房。我的泪滴在她的头发上。

  我的小女儿,我亲爱的小女儿,我是多么傻,差点就让你稍纵即逝的童年时光从我指缝间溜走。我总是认为自己还年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可永恒不变,而我的小女儿也永远不会长大。可是时光最终会证明我错了,有朝一日简娜会长大,会离我而去,而我将会在小女儿童年时光的一颦一笑中渐渐老去。

  简娜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因为寒冷而蜷得更紧,我搂住她,紧紧地。

  父亲之所以成为父亲,就是要在女儿冷的时候伸出臂膀,就是要明白有那么一天当他蓦然回首,他的小女孩儿会长大成人,会去向远方。望着熟睡的小女儿,我感觉心里有什么正在一点点消亡,在这转瞬即逝的甜蜜时刻,我搂着我的小女孩儿,我希望这一刻能成为永久。

  然而,此刻,这些对未来的忧虑无足轻重,此刻,今夜,简娜还是我的小女孩儿,这宝贵的圣诞夜是我们共享的美丽时光,没有人能将这一刻夺走。玛丽,你是多么明智啊,你了解那个清晨,上帝送走圣子耶稣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了解生活的漫漫长路上有怎样的艰辛。那圣经上的泪痕正是玛丽对圣诞的领悟。那种母爱是如此之纯,如此之深,以致其他任何形式的爱都会黯然失色。她明白我在为事业打拼,可是在这营营苟苟当中,却丢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她了解爱,她也爱我,所以她让我明白,让我看到生命的真谛。玛丽给了我一生中最最重要的圣诞礼物,那就是我女儿的童年。

尾声

  十二月二十六日早上九点左右,MARY的哥哥从医院打来电话,告诉我们MARY与世长辞了。得知这个消息,我和KERI依偎在小书房的沙发上,呆呆地盯着地上零散的礼物包装纸。那个圣诞盒子被我们放在壁炉架上作为对MARY的纪念。此时,我取下盒子,放在炉火前,把那些MARY写的信一封一封地投进壁炉,KERI默默无言地看着火苗吞噬掉那些年深月久的思念。最终,圣诞盒子变得空空如也。

  MARY被葬在了那个她常去拜访的小小天使雕像旁边,我们筹办丧事的过程中,殡仪馆打来电话,询问应该在墓碑上刻些什么,KERI淡然地回答他们,“就刻上‘一位慈母’吧。”

  此后的每个圣诞前夜,我们没有搬离那山谷的时候,就都会去为MARY上坟,在那展翅高飞的天使雕像前放一束雪白的百合花。KERI和我又在那老房子里住了几年,之后MARY的家人决定卖掉老屋,于是我们就在山谷的南边买了一幢房子。随后几年中,我们家又添了三个成员,尽管要喂饱六口人并非易事,但是我却永远记得MARY在那个圣诞节教给我的人生真谛。

  直到今天,那个圣诞盒子仍然是我的快乐之源。别人看来它也许只是个空盒子,但对我而言,圣诞节的真谛却全在这一盒之中,那是孩子眼中对万事万物的好奇,那正是圣诞节才经久不衰的魔力源泉。那爱不只是付出,不只是坚信,因为付出和坚信只是这盒子深意的一小部分。那盒子更代表着父母对儿女圣洁的爱,那爱最先由上帝付给他的子民,上帝牺牲了他的最爱,在第一个圣诞节将耶稣基督降临世上。就算是海枯石烂,世界终结,这份爱也不会因此而消亡。也许生活中种种艰辛会如寒风般冻僵我们的心灵,然而我们应该相信,那份爱会永远佑护我们。对于我来说,即使生命走到最后一刻,圣诞盒子中的秘密和魔力也不会消逝。

  永远不会!永远!

后记

  那座作者在书中提到的天使雕像毁于1984年袭击盐湖谷的大洪水中。为了纪念所有失去子女的父母,一座新的雕像于1994年12月6日在盐湖城公墓落成。作者希望所有来盐湖城拜访的人能够在雕像前放上一束洁白的鲜花。

  市立公墓地址:

  市立公墓

  N大道200号

  盐湖城84103

  犹他州

  请将鲜花敬献给教堂的守墓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