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湾的男人》
作者:Iris Johansen
小说简介
陆莎拉看见彭乔顿穿过拥挤的房间时,惊讶、痛苦、欲望像闪电股霎时填满她的心头。这个男人来自人烟稀少的澳大利亚内陆地漠,转眼就赢得她的芳心。感官上的快乐织成诱人的密网,紧紧地包裹她,不留下任何工作或交友的余地。如今,她已经摆脱他自由自在地过了十八个月。而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要再夺回她……直到现在,失去莎拉的痛苦、乔顿明白,保有莎拉的唯一机会就是放她走,即使他仍无法忍受她对任何男人微笑。让她相信他已改变、相信他需要她的帮助,是他有史以来面临的最大挑战……尤其她的生命正处于危险之中,他愿意不惜一切以保护他的安全……甚至冒着永远失去她的风险。
莎拉终于了解,维系他们的力量强过拆散他们的因素。但是,她能使乔顿明白他的爱才是她唯一的庇护所吗?
第一章
--------------------------------------------------------------------------------
那个男人不可能是乔顿。
莎拉紧抓手中细致的瓷杯,从茶馆的窗棂望向外侧浓雾蒙蒙的人行道仔细搜寻。干么那么紧张,真傻,她只不过偶然瞥见一个身穿牛仔裤与白汗衫的高大男人消失在朦胧雾气中,甚至不能肯定他的头发是否和乔顿一样深浓。不过,他走动的方式有点……乔顿走路的姿态独树一帜。乍看之下,往往使人产生错觉,因为显得懒洋洋地,然而这种印象很快就被事实取代:其实他充满奔腾的活力,深藏不露。她曾经多次望着他赤条条地大步穿过房间走向她,肌肉纠结的大腿随着浑身的力量微微抖动……
“怎么啦?”雷萍妮蹙眉看着莎拉。“你起码有五分钟以上没听进我所说的半句话。”
莎拉强逼自己放松紧握瓷杯的手,努力露出微笑。“对不起,我以为看见认识的人。”必定是她的想象。绍瑟里多距离半月湾及她在那儿度过的生活足足有半个地球那么远。
萍妮霎时警觉地睁大眼睛,随着莎拉的目光望向窗外。“朱利安?”
莎拉摇摇头,端起杯子凑向唇边。“不是朱利安,你在捕风捉影。朱利安在纽约,对我没有威胁。那件事已经结束了,萍妮。”
“胡说!”萍妮点燃一枝香烟。“你是朱利安审判中的重要证人,那个混球不会忘记你的。他曾经威胁过你的生命,该死!”
“那是四个月前的事,而且纽约警察告诉我,自从布法官宣判审判无罪以来,朱利安一直没有离开他们辖区的迹象。“莎拉的手伸过桌面,充满感激地捏捏她总编的手。
“我不至于傻到不懂得担心,但总不能把自己锁在公寓里永远不出门。我受不了那种生活。朱利安知道警察仍然全天监视他,除非他是笨蛋,才敢动我一根寒毛。”
“或者是他发疯,”萍妮说。“我们都知道这个家伙心理不平衡。他杀了四个女人,我可不希望让你成为第五个牺牲者。我已经考虑过,并准备把你派往南太平洋分社工作。”
“不!”莎拉说。“你不能这样做。你反应过度了,萍妮。”
萍妮抿紧嘴唇。“是我派你前往纽约负责采访朱利安的审查案件,使你成为朱利安攻击那名妇女的现场目击者。都是我的错,所以别告诉我我该怎么做,莎拉。”
萍妮的声音充满坚决的意味,莎拉明白,她现在正以上司而非朋友的身分说话。莎拉突然产生一阵恐慌。没人比她更了解,萍妮一旦有所决定时是多么固执,她若轻易受人或任何事情左右的话,就不会在三十一岁的年纪即成为美国最受瞩目与敬重的新闻杂志的总编辑。平常活跃、聪敏、具有领导能力的萍妮,一旦下了决心,也能像讨厌鬼一样的顽固。不过,她或许尚未完全下定决心吧?莎拉心中存着一线希望。“我不想回雪梨。”
萍妮的表情软化了。“谁扯到澳洲啦?我考虑的是火奴鲁鲁。你不喜欢在太平洋的乐园里度六个月吗?”
莎拉立刻低垂睫毛,隐藏心中的宽慰。乔顿在火奴鲁鲁拥有一家豪华饭店,但是极少到那儿视查。他们家在澳洲境外的产业,多半由他弟弟麦隆管理。“那里比雪梨好些,但我在你的岛屿乐园里或许会无聊得发僵。我宁愿留在这里。”
萍妮低头凝视杯中琥珀色的茶水。她就担心莎拉很难接受这个任务。认识莎拉五年多,而且做了近乎四年的知己,她已经相当了解如何从莎拉脸部察颜观色。莎拉并不是擅于隐藏的人,她向来对人开诚布公。
萍妮聘用刚从大学毕业的莎拉时,对她的主要个性持极大的保留态度——她的敏感与温馨、亲切。以萍妮的经验判断,一名记者的敏感会随着时光消逝,转眼变成怀疑主义,原有的温馨亲切也变成格外的谨慎。她以为莎拉会从痛苦或迷梦中觉醒,在“世界报导杂志”社中留不到六个月。
然而,她很高兴自己对莎拉的判断有误,这个女孩获得信心与毅力,但是从来没有失去她温柔的素质。而且她的敏感与温馨,确实使她的采访成为“世界报导杂志”的最大特色。“六个月很容易忍受的,你甚至有可能学会草裙舞呢!”她在桌面的水晶烟灰缸内捺熄香烟。“到那个时候,纽约警察局或许会有足够的证据对朱利安提出其它案件的起诉。”
“但是没有必要。”莎拉急迫地说。“我不想离开旧金山,我喜欢这里,而且结交了几个好朋友。我刚完成新公寓的装演并搬进去住。我——”
“火奴鲁鲁离半月湾远得很,莎拉。”萍妮打断她。“我并不是把你送入狮子笼里,你在火奴鲁鲁巧遇前夫的机会几乎等于零。如果我有选择的机会,宁愿派你到巴黎分社,只是那里暂时没有空缺。”
“我不想离开旧金山与乔顿无关。”莎拉迎向她朋友狐疑的眼光并且扮了一个鬼脸。“好吧,我在说谎。我不希望再度见到乔顿,目前还不希望。”
“你离开半月湾已经十八个月。”萍妮温和地说。“莎拉,你以前面对任何事或任何人的时候,从不畏缩。我想,也许你的记忆过分纵容彭乔顿的影像。他只不过是个男人。”
“是吗?”莎拉斜翘半边嘴角笑着。“你没见过他。乔顿无疑比实际的个体更庞大。”
萍妮瞇起眼睛。“你怕他吗?”
“当然不怕。只是乔顿他……”莎拉舔舔嘴唇。“我还没做好重新面对他的心理准备,目前还没。乔顿总是能把我弄得一团糟。他简直是——”她顿一顿,搜索适当的形容字眼。“顽强难以抗拒。”
这个形容正和萍妮听说的彭乔顿不谋而合。这个澳洲的旅馆业大亨,不论在事业上、私生活上,都以无情和冷硬闻名。对她而言,感性的莎拉竟会对这个男人动情,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当然,彭乔顿的财富惊人,半月湾又是世界上知名的美丽土地。但是,她怀疑乔顿的财富对莎拉会有什么影响。莎拉认识他才一个星期,他就极力说服她放弃“世界报导杂志”的工作,和他结婚。九个月之后,莎拉走进萍妮的旧金山办公室,宣布她的婚姻结束,她已回复本姓,并想回到昔日的工作岗位。她没再提起彭乔顿,直到现在。
“该死!你真的被那个男人吓坏了,可是你不是被虐狂。”萍妮皱着眉头。“究竟为什么?”
“我没有被吓坏,也许是我给你错误的印象。乔顿很聪明,也可能很迷人,你甚至会崇拜他。他只是……非常热情,或许是我所知最热情的男人。”
“不稳定?”
莎拉摇摇头。“稳得像座盘石。”
萍妮皱紧眉头。“我仍然不喜欢你那迷人的前夫。”
莎拉的目光转回窗户。“他还不是我的前夫,法律上还有些迟延未了的事情。”
萍妮轻轻吹声口哨。“我以为你的离婚早已办妥。”
“快了,不可能再花多久时间。我相信只不过是国际上的官样文章。”莎拉瞥一眼手表。“我得走了,快四点钟,而我已经约好五点访问唐米契,他答应与我独家谈谈他在科幻电影上的新作。”她站起来。“很不错,是不是?喝下午茶确实令人松弛、舒畅,而且教人怀旧。如果你不是这么忙碌的女强人,我一定建议我们每星期都来一次固定的午茶约会。”她弯身斜过小小的桌面,在萍妮颊上轻轻一吻。“明天办公室见。”
“好的。”萍妮甜蜜地笑着。“到时候我们再坐下来讨论安排旅行的事。”
她早该明白萍妮不会让自己转移目标,莎拉莫可奈何地想。“好吧,我们到时候再谈谈新任务的可能性。”
“新安排。”萍妮坚决地重复一次。“同时记住麦达文明晚的狂欢派对。他想劝『世界报导』的董事们投资更多钱,以及一切可能的支持。”
“麦达文需要支持,就像我需要火奴鲁鲁的任务一样。他会让董事们对他言听计从的。”
“或许,但是务必参加。你不会对出版商说不吧,莎拉?”
“没问题,我会到场参加,我喜欢派对。”莎拉露出热情的笑容,然后快步走出茶馆。
雾更浓了,绍瑟里多的街道成为一条条白雾地毯。要开车回旧金山闹区内的旅馆与电影制片人会面,委实相当惊险。如果没闯到讨厌的大桥下,算她运气。
莎拉打开她灰棕色的本田轿车车门,迟疑一会儿,朝通往码头的大街望去。刚才那个穿白色汗衫的男人就在那里从雾中消失。人心的变化多么怪异。朱利安这椿事件使她的神经紧张到极点,并触发各式各样的困扰幻觉。莎拉一阵苦笑地想起自己上星期认为有人跟踪她时,恐慌地打电话给白莱士警官,确定朱利安是否仍在纽约。白警官十分耐性地一再保证,甚至特别拨了电话给纽约警察局,证实朱利安仍在那里。她觉得自己像个十足的白痴。
因此,她猜想自己瞥见乔顿必定也是出于想象。他们共同相处的短暂日子里,乔顿几乎主宰了她的生活与思维。回忆像迷途的豆苗鬈须不时匍匐进入她的意识里,或许是很自然的现象。但是从十八个月前离开半月湾以来,她既未听到乔顿的消息,也没见过他的面。
不,站在茶馆窗外人行道上的男人,不可能是彭乔顿。
莎拉将她的本田小轿车驶入水泥建造的仓库而后停下,踏出车外。当她砰地甩上车门时,金属的重击声在这个空荡的巨穴内日响,一阵战栗沿着她的脊椎直下。她加快脚步匆匆走向运货电梯。老天,黑漆漆的!房东一再保证他会加装一盏水银灯,但是悬在电梯门口的单球灯泡,仍是目前仅有的光线。她从来不喜欢在这种昏暗中回到家门,今晚的气氛比平常更显得恐怖吓人。阴影甚至像在移动……
“哈罗,小可爱,近来如何?”
莎拉吓得惊跳,眼光上上下下地探入运货电梯两侧的阴影。等她认出那揶揄的声音时才松一口气。“麦隆吗?”
彭麦隆慢条斯理地踱向她。当他进入光晕的边缘时,光线冷冷地照在他的身上,现出麦隆令人注目的英俊脸庞上几许微小的鱼尾纹。完美的五官,浓密微鬈的黄褐色头发,以及穿著天蓝色高级西服的灵活身躯,实在很难挑剔出任何瑕疵。
“天哪,莎拉,我查出这个地址时简直无法相信。仓库,老天帮帮忙!”他停在莎拉面前扭着脸笑。“我应该知道你不会住在任何象样的文明地方。”
“这里很文明。事实上,住在仓库的楼上是非常时髦的作法。”她尽情投入麦隆的怀抱,用全身的气力搂住他。“噢,麦隆,看到你真好,我好想念你。”
“我也想念你。”他回以热情的拥抱,并用唇轻吻她的太阳穴,然后微微推开她低头打量。他瞇起黑色的眼睛注视她轮廓分明的脸蛋,再沿着优美的颈线下移。“你和以前一样的漂亮,也许太瘦了一点——”
“瘦也是时髦。”她打开运货电梯的门锁。“上楼和我一起吃晚餐。我会准备中国菜,边吃边谈。你要在旧金山住很久吗?”
他随着莎拉进入电梯。“大概不会。今天下午,我刚从大溪地飞回来,要看——”
运货电梯才刚开始缓慢上升就剧烈摇晃,他的声音随之中断。“要是这个古老的怪物短路怎么办?别人发现你陷在这个荒芜的仓库里之前,你可能早已饿死了。”
“这个电梯很管用,麦隆,只是较难驾驭。”电梯停住,莎拉按开电梯门。“我的房东计划翻新我隔壁的另一块地方,改成舒适宽敞的公寓。只要他一凑齐资金,就开始动工,届时我就有邻居了。”她穿过门廊,打开一扇厚重的木门,又轻快地揿亮天花板上的门灯。“拥有这么大的空间,忍受少许的不便也值得。你知道在旧金山租这么大的公寓要多少钱吗?根本难以想象。”
“我也听过这种传言。”麦隆跨过门槛,羡慕地浏览眼前一片开阔的空间,奶黄、灰棕及鹅黄的色调,直上头顶的巨幅天窗。“很好,莎拉,非常好,就像你,充满灿烂与温馨。”
她关上房门,装模作样地一鞠躬。“我自己装潢的,前后花了几个月才找出适合窗帘的黄色。”她大步轻快地穿过以活动壁炉为中心的客厅,往远在楼面另一端的厨房走去。“我来烧壶咖啡,请坐吧。”
“莎拉……”麦隆原先跟着她,此刻却在厨房的人口处停在她的背后。“我不能久留。”
她转身注视他。“你不能?”碧绿的眼睛突然闪闪发光。“这么急迫的约会?”麦隆的女性征服表好比传奇故事。“一定是飞机上的乘客之一,对不对?你还没时间使用你的黑色小本子。”
“有经验的男人永远事先计划。”他低声地说。“但是,这次不是约会。”
“那么你为何不能久留?”
“乔顿派我来的。”
震惊像涟漪般散开。她立刻转开视线,不久才又回到麦隆脸上,并设法挤出笑容。“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替乔顿跑腿?”
“你比我还清楚。”麦隆耸耸肩。“不过是他要求我来,而我印象中,他从来没要求过我做任何事。我怎能拒绝他?”
“他是个很难以拒绝的人。我们都——”她停下来企图使声音稳定些。“我想,反正还是要煮咖啡,我自己用得上。湿漉的雾气在我的骨头里作怪。”她取下橱架上的咖啡罐。“与离婚有关的事吗?还有其它需要我签字的文件吗?”
“不是。”
“我一直期待听到——”
“他要你回去,莎拉。”
正往咖啡壶舀入咖啡的姿势僵在半空中。“你说什么?”
“他要你随我一起回家。他叫我告诉你,事情会有……转变的。”
她的手危颤颤地继续舀咖啡,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杓子放在料理台上,不敢轻易提起玻璃咖啡壶。再过片刻她必定可以完全恢复控制,但是目前不能冒险。“你们在开玩笑吗,麦隆?”
“我倒希望如此,”他扮了一个鬼脸。“因为这件事让我觉得自己笨拙得很,它不属于我擅长的本事。”
“那么你为何要来?”
“我爱他,”麦隆扼要的回答。“就和你一样,莎拉。”
“我不——”她顿住吸一大口气。“乔顿不懂爱,他只知道占有,别无其它任何感情的概念。”
“你不了解他。”
她猛然面对麦隆,眼中泪光闪闪。“你说的对,我不了解他,而且即使我和他再生活个一百年,他也不会让我去了解他。现在我既已退出,就打算继续置身事外。性,是乔顿所愿给我的一切。”
“或许他已改变。”
她挖苦地笑道:“改变?他何必改变?他不需要我。彭乔顿并不真的需要任何女人”
麦隆深锁眉头。“别胡说,我从来没见过任何男人对一个女人痴迷的程度,会比乔顿对你的悬念更深。”“那并不表示他爱我。”她的手指紧紧抓着流理台面的边缘。“只为了性,麦隆。
“她斩钉截铁地说。
“不论为了什么,总让你们维持了九个月爱得发晕的日子。”他的声音降低。“有
那么糟糕吗?莎拉。”
“起初不是,”她挪开视线。“但是我不能呼吸。你看过那种情形,他不让我离开他的视线片刻,令我窒息。我只能扮演彭乔顿的女人,其它什么也不行。我无法过这种生活,最后,我必定会变成一个没有脊椎骨的机器人。”
“莎拉,他——”
“不!我不愿成为任何人的占有物。难道你忘了,他甚至吃你的醋。”
他点点头,说道:“乔顿并不因警告我远离你而惭愧,当时我甚至认为这件事非常有趣。我早该知道这事对你一点也不好笑。真抱歉,亲爱的,我应该多留一会儿使你好过些。”
“你哪办得到?除了先前的四个月,后来乔顿甚至不给我们见面的机会。”
“公平些,莎拉。你的语气彷佛他把你囚禁在半月湾。我可没看见门上加了任何锁。”
“不,他并没有锁住我。”当她忆起乔顿使她处于无望的压制下所用的方法时,双颊燥热、刺痛,胃部肌肉也扭结起来。不,她绝对不要忆起他们共有的任何事情。现在,乔顿对她的身体或感情已经没有作用力,只要不去想他,她就可以克制得很好。“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可以随时离开他。留下是我自己的决定,”她拿起玻璃水壶往咖啡壶中倒水,一点也没泼洒。虽然只是项小小的成功,却带给她相当的信心,她转身对麦隆淡然地说:“而且,离开也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会回你哥哥身边的,麦隆。”
他沉默片刻。“我也不认为你会,但我必须尽力试试。”他顿了一下。“当他发现
你留下的字条,简直就要发狂。我从来没见过他比那天更沮丧——”他突然停住。“男
人可能改变的,你知道吗?”
乔顿不会。他既不会低头,也不会屈服。“你以为我没试过吗?”
“你可以再试一次。”
她摇摇头。“对我来说,他大倔。你想,我为什么要等到他去雪梨办事时,才急急忙忙逃走?在那种情况下离开,对我来说已够艰难。乔顿就有这种能耐,即使他在几哩之外,也继续给人他在眼前的感觉。”
“他不会离婚的,你必定明白。他可以使你在往后几年中继续受到无谓的法律关系缠身。”
“我不急,他总会放弃的。”
“乔顿?”麦隆笑着摇摇头。“我就说你不了解他嘛。”他的目光转向别处。“既
然我已完成责任,现在该走啦,不再骚扰你的平静。再见,亲爱的,希望下次见面时,
可以好好闲聊,捕捉往日的时光。”
“我也喜欢那样,麦隆。”她柔和地说。“你是我在半月湾唯一的朋友,你也知道。”
他回头望了一眼。“你没把乔顿当作朋友?”
她没答复。
麦隆摇摇头。“他真的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是不是?我一直以为他会比实际情况聪明些的。怪不得他那么懊丧。”
她悲戚地苦笑。“你一定弄错了吧。我从没看过乔顿为任何人或任何事懊丧。尽管你透露了讯息,我却怀疑他有改变的可能。”
“没有吗?”麦隆打开门。“考虑看看,我们都知道乔顿的醋劲很大。很不幸,这一点依旧没变。”他顿了一下。“但他仍然派我来找你,也许他想告诉你一些事实。”
“譬如说?”
“譬如,他知道必须信任你,并接受你所希望的关系。”
“大迟了。”她喃喃地说。
麦隆露出真心惋惜的表情。“听你这么说真叫我遗憾,但我会转告他。”他举步走向门。
“麦隆。”
他停下脚步。“什么事?”
“你要把话转到哪里?”她紧张地舔舔嘴唇。“今天下午,我以为在街上瞥见乔顿的身影,后来我明白必定是自己的想象,但……他不在旧金山吧?”
“如果他在这里,我也没看到他。”麦隆脸上闪过某种表情但是迅速消失。“他以电话要求我到这里找你时,我在派比特。我想他是从半月湾挂电话来。”
她霎时全身轻松。“哦,当然,我就知道自己弄错了。”
麦隆正想开口,显然又改变心意。他笑一笑。“再见,亲爱的,下回再见。”
她点点头。“下回再见。”
门扉在麦隆背后掩上,莎拉大口喘出憋在胸中的气息。以往她在麦隆面前总是神色自若,今天这份紧张显得多么古怪。麦隆已经走了,她的神经却还在颤栗。天哪!她为何要欺骗自己,她突然烦躁地想着。并非麦隆引起这种慌乱的感觉,是乔顿。
单单提到乔顿就挑起他往日在她身上造成的感情骚动,她迷惑、恐惧又渴求。是渴求,她慌乱地证实自己的感觉,不可能是爱。他们结婚后的头几个月里,她一直要自己相信她爱乔顿,但她怎能爱一个陌生人呢?不,她对乔顿的依附必定纯粹为了性的需求。每个女人一生中都享有一段疯狂的恋曲,而莎拉则与彭乔顿共谱这段恋曲。如今,属于她的几个月短暂痴狂已经离她远去——而她也正迫切希望它们被抛在脑后。她一直辛勤工作藉以忘却乔顿,即使麦隆的话也不能骚扰她静如止水的心。
她正伸手要拿碗橱内的咖啡杯,随即改变心意。今晚,即使没有咖啡因的作用她也将难以成眠。她关掉咖啡壶的电源,转身离开厨房。她要排除一切有关乔顿的念头,并专心——
十八个月。他为什么等了十八个月才和她联络?他为什么不告诉她他决心挽救婚姻?为什么在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后他又露面?她离开半月湾后,他竟然没设法联络她,固然使她觉得奇怪,但她始终认为他气坏了,并决定从他的生活里踢开她。她目睹他对事业上的对手冷酷凶狠的一面,因此认为他很可能以相同的方式对待她。
紧张使她的肌肉僵硬,她刻意深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放松。她可以洗个热水澡,然
后上床就寝。明天早晨还有充分的时间可以整理唐米契的采访稿。目前,她务必确定不让任何有关乔顿的念头穿透她已经高筑的壁垒。她最好睡一觉,到了明天就会有更坚强的防卫能力。
她离开乔顿后的头几个星期里,都采用这种战术,而且效果很好。她只能分分秒秒地按规律生活,没错,这是生存的唯一途径。拖着疲惫的脚步,她走向分隔卧室及浴室与其它空间的东方式格子屏风。过去几个月来,她已经学到许多求生存的本领。乔顿几乎毁去她的独立人格,但她毕竟完成反击并且重新建立自我。
她绝对要继续保持这种生活方式。
麦达文的顶楼寓所到处是闪闪耀眼的水晶艺术吊灯,黑白丝绒榇套的摩登家具,空间宽敞。每个角落都可看见衣着华丽、堪与水晶艺术吊灯媲美的男男女女在欢笑畅谈。莎拉站在门厅,目光悠闲地在人群中搜索。她认识一些人,但大部分都是陌生人。当她看见布尼克及布凯莉夫妇在房间对角与达文聊天时,立刻迈开脚步走向他们。才走了几步,萍妮正好从旁边露面。
“你终于来啦。”萍妮露齿微笑,并从经过她身边的侍者的盘中取来两杯饮料,其中一杯递给莎拉。“好好享受这一杯,它或许是晚餐前能拿到的最后一份饮料。达文应该在侍者身上贴萤光安全带,在这种宾客云集的场合里,要找一名侍者几乎是不可能的
事情。”
“你为何不提出建议?”
“我一直没办法靠近他,连大声说话的机会也没有。”萍妮的视线掠过莎拉枣红色的无袖丝绒长裙。“漂亮。”她扮了一个鬼脸。“但是我若有这么好的身材,绝对不会穿上高领的衣服。我常说,如果你有好身材,表现它。”
“我也经赏这么说,”莎拉眨眨她的绿眼,转身背对萍妮。“但是要小心表现。”她穿的丝绒长裙是采完全的露背设计,一个大胆的V字型开口直抵她腰下两吋才止住。
莎拉重新面对萍妮,萍妮笑呵呵地摇摇头。“我以总编的立场认为,我应该建议你买一本更好的字典。你这件长裙根本没有称为小心的余地。”她的笑容突然消失。“对了,我没忘记火奴鲁鲁那档事。今天下午我被拖入一场编辑会议,否则我会盯着你进行——”
“你喜欢唐米契的报导吗?”
“关于他太太与家人的一段是上好的题材。”萍妮皱起眉头。“别想闪避我的话题。我不准备让你——怎么啦?你的模样彷佛有人刚刚捶了你的小腹一拳。”萍妮转头顺着莎拉的目光瞧向房间对侧的角落,达文正在那里招呼一位宾客。她的嘴唇蹶起,做出吹口哨的模样。“不能怪你,连我都觉得诱惑。老天!他真是耀眼,有兼具梅尔吉普森与布朗史塔的神秘气质,可不是?”
“是的。”莎拉恍如麻木地说。
萍妮啜一口饮料,瞇起褐色的眼睛注视那个身穿短式礼服与达文交谈的男人。“你
猜他是不是电影明星?有谁敢戴独眼眼罩?他看起来正像埃洛弗林电影中的海盗。”
莎拉没回答。
“我想我或许会鼓起勇气,为自己开一条路过去。”萍妮低声说着。“多么浪漫的想法,看到这么潇洒的男人时,我总像个傻瓜——”她回头看见莎拉的表情时,语音霎时中断。莎拉不仅流露惊讶,而且还显得惊慌。“你认识他?”
她点点头,目光始终盯住那个戴黑色眼罩的男人。“是乔顿。”
萍妮低声细气地诅咒一声,再度端详房间对角的男人。她昨天还在奇怪莎拉怎么那么“敏感”,竟然会对彭乔顿这种姿态强硬的男人倾心。现在,答案清清楚楚地呈现在她眼前。他具有的性吸引力远胜过萍妮见过的任何男人。他的身高大约一八五公分,但却显得极为魁梧。全身发亮的古铜色肌肉洋溢着力量,还有……萍妮强逼自己的眼光往上移到彭乔顿的脸部。他的轮廓不只是一般所说的俊美,他的嘴型简直诱人。还有他的独眼罩更是性感得要命,怪不得莎拉像抽掉支撑的一吨砖块般坠人情网。她想不出有几个女人能对乔顿的性魅力无动于衷。她像保护者般往莎拉踏近一步。“你要离开吗?我会替你想个借口向达文解释。”
“不,”莎拉稍稍合上眼睛片刻,然后睁开眼睛对萍妮微笑。“我没事。迟早总会发生的,只是没料到——”
“他在这里做什么?”萍妮尖刻地间。“他为什么不留在世界另一端属于他的地方?”
“乔顿从来没想过限制自己。今天南太平洋,明天……谁又知道?”莎拉一口咽下香槟。“我猜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乔顿丝毫不是狡诈阴险的类型,他必然先设定目标,然后上山下海勇往直前,一直到他达成目标为止。”
萍妮继续怒目瞪着房间对角的男人,对莎拉所说的深信不疑。乔顿外表予人完全沉静的印象,然而当他低着黑发覆盖的头倾听达文说话时,却散发一股力量与精神。她可以感觉自己在本能的防御意识下紧张戒备。“我们离开这里到马克的『上宾之家』喝杯饮料,你看如何?”
莎拉亲切地笑笑。“达文知道你没留下来与这些大亨打交道,一定会气得掀开屋顶。别替我担心,萍妮。昨天下午你还不是亲口告诉我,我迟早总要面对他。”
但是,那是在萍妮见到乔顿和估计他的分量之前所说的话。“别人早知道我是以嘴快出名。好吧,如果你不离开,就让我们去刮刮那个澳洲人的胡子,让他瞧瞧你没有他生活过得多好。”
莎拉摇头。“谢谢你的声援,但是我不需要你牵着我的手,我已经二十七岁啦。你尽管忙自己的任务吧!”
萍妮迟疑不决。“你有把握?”
“我很好,”莎拉的杯子凑近唇边。“只是有点意外。乔顿他——”她猛然吸口气,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因为乔顿正好抬起头看见她。他的表情未变,但是她可以感觉他放射的情感横过房间傅来,她不知不觉抓紧手中易碎的杯脚。她已忘记他恍如雷霆的蓝色目炬有多大威力。
“莎拉?”
萍妮关切的声音将她从那股威力中释放出来,她移开目光,勉强挤出开朗的笑容。
“我很好,”她重复一次。“快去忙你的。”
萍妮狐疑地盯着她,然后耸耸肩。“我等一会儿再来看看你。”她转身消失于人群里。
莎拉俯视杯中透明晶莹的液体。他很快就会过来。他会穿过房间,人群会本能地让出他的道路。任何事情都无法拦阻他或困扰他,他很快就会到她身旁。
“嗨,莎拉。”
她的目光仰起,定在他的脸上。噢,上帝,她不希望如此。她危颤颤地吸口气。“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他抿着唇说。“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我已经等你十八个月。”他的目光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游移,徘徊在她柔软的唇间,接着落在她银光闪闪、齐肩而鬈曲的荷兰男孩式短发上。他蹙起眉头。“你剪掉头发啦,我比较喜欢你留长发。”
“我比较喜欢短发。”她浅啜一口酒。“麦隆不知道你在旧金山。”
“现在已经知道了。今早我打电话给他,而且他来与我共住弗尔蒙的大套房。”乔顿接过她手中的酒杯,搁在他们身旁的茶几上。“让我们离开这里,我必须和你谈一谈。”
莎拉霎时一阵惊惶。“我不要离开。我才刚到,甚至还没和达文打招呼。”
“拜托,莎拉,别——”他中断说话,她可以看出他正极力控制自己的怒意。“很
好,我们留在这里。人群中找得到比较隐密的地方吗?”
“我们不需要隐密,而且也没有可谈的事。”
“没有才怪。”他迅速扫瞄房间内,然后攫住她的手臂,开始驱策她穿过人群,走向通往中庭花园的落地窗。“我们需要交谈,这事已经拖延大久。”他打开一扇门,比了一个手势,要她先走出去。“而且是你逃离半月湾时用来骗我的方法。”
“我没逃走,我留了字条解释为什么——”她听见乔顿突然粗嘎的呼吸声,立即回头瞥他一眼。他的目光定在她的长裙背后低垂的v字型内所显露的一大片滑如凝脂的肌肤上。
“该死!你何必费事穿上这块破布?这跟裸着身体到这里没两样。”
她浑身一僵。“这叫品味。如果按照你的方式,我应该从头裹到脚,只要出了屋子,你甚至不让我穿短裤!”
他皱皱眉头。“你看来太性感。”他随着莎拉进入无人的花园,然后关上门。“而
且我认为那是一项共同的决定。我们协议——”
“协议?”她猛然转身面对他。“我们从来没有什么协议,永远都是由你决定,然后着手让我完全依照你的希望行动。”
“而你享受到每一分钟的乐趣。”
她霎时满脸燥热。“你是个拿手的情人,乔顿,知道如何打开我身上每一颗按钮。
和你共处的几个月里,我觉得自己彷佛在某种色情的梦魇中游荡。“她迎向他的目光。
“但是总有梦醒回到现实的时候。当我清醒时,才了解你对我的所作所为——”
“都是真实的。”乔顿的声音充满温柔的驱迫力量。“我们的相处是真真实实的,
你爱我们一起做的每一件事。”他迈近一步。“你是我所遇到反应最热烈的女人,你记得我们一天做爱几次吗?你的眼泪如何沿着面颊流下,指甲又如何紧紧攫住我的肩膀?你记得吗,莎拉?”
她退后一步,并设法封闭自己的心。她不要回想那些性感痴狂的时刻。“我只记得你说服我放弃自己的事业,记得你阻挠我交任何朋友,记得我设法挣脱你的桎梏之前正受到性的压制。”
一抹痛苦使他脸色黯然。“你把我说得像疯人院里的疯子。我从来没虐待你,莎拉,而且我努力满足你可能需要的一切。”
“你问过我需要什么吗?”她悲戚地苦笑道。“没有,只在肉体上你从来没有虐待我。”
他的双唇扭曲。“我想你的暗示是,我在精神上压榨你?”
“这个说法再恰当不过。你显然在支配我,你本来就擅长摆布别人。有时候我相信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如此,而我已经厌烦被人摆布。”她转身朝向落地门窗。“昨晚我已告诉麦隆我的答复,我不打算回到你身边,乔顿。去找另一个没有头脑的女人陪你玩床笫间的游戏。”
“那不是游戏,老天,我以为你明白。”
莎拉拒绝回头看他,只顾穿出花园。她可以感觉他的目光凝聚在她裸裎的背部,一阵炽热的颤栗窜过她全身。她的身体一度曾与他感应一致,只要他望她一眼,就能使她乳房发胀,饥渴的欲望在两胯之间开始骚动。如今这种现象再度发生,她十分明白。一股惊恐的忧虑自她心头涌出。再过片刻她就可以回到达文的寓所,在人群中忘掉自己——只要再过片刻。
“我不让你走。”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她打开门扉。“再见,乔顿。”
乔顿双手垂在两侧,慢慢握紧成拳。他可以透过落地门窗薄薄的玻璃看见莎拉发丝间的微弱银光,不久即失去她的踪影。又把事情完全搞砸了,他深深地自责。原先他计划以温和谅解的态度向她承认自己过去的愚昧。结果,反而为自己辩护与争执,竟然在
紧要关头上抱怨。经过这场闹剧,她没报警给他开一张扣押令防止他继续骚扰,已经是他的运气。
他早该知道自己会搞砸一切。只要和莎拉同处一个房间内,他便不由自主地产生占有的反应。他曾希望这段分手的期间可以缓和他的反应,老天知道过去十八个月以来,他一直和自己的天性作战。
显然时机尚早。他的身体过于渴望她,而积习又难以突破。他应该勉强自己等到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驾驭和克制自己的行为,但是情况已经不容许他再等。麦隆告诉他莎拉目前居住在偏僻荒芜的仓库时,一股寒颤袭来;当她住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时,他绝对不能让她任凭自己的方式生活,更何况纽约的那个疯子尚未绳之以法。
想起这些事情,他突然考虑到另一个可能性。几秒钟前莎拉离他而去时,显得非常懊恼。他早已学会观察她的反应中每种细微的变化,了解她的控制力只不过浅藏在表面之下。她若离开酒会独自驾车返回码头上该死的仓库怎么办?天!她可能已离开了。他低声诅咒片刻,同时快步穿过花园,猛然打开落地门窗,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寻。第二章
--------------------------------------------------------------------------------
深蓝色的奔驰紧跟着莎拉的本田驶人仓库停住,它的轮胎摩擦碎石沥青路面发出刺耳的尖声。
莎拉的心在恐惧中狂跳,当她看见乔顿从方向盘后方跨出车外,心脏又一阵狂跳,
却是另一种不同的情绪。她原本希望一切已经结束,她宁愿一切结束。要命!
她下车并砰地甩上车门。“这里属于私人产业,乔顿,意思是非请勿入。”
“这里太隐密了,麦隆描述这里的情况时,我简直不能相信。难道妳没有头脑?这是一个攻击女人的理想地点,谈什么非请勿入。”
“这儿附近有非常周密的巡逻。”她辩驳地说。“而且这与你丝毫无关。走开,乔顿。”
“等妳安全进入公寓后再说。”
“不,我不——”但他已经大步迈向电梯,她发觉自己匆匆地跟在后面。“我不需要别人护送到自家大门,我独自过得很好。”
“当然喽。”他转身面对她,电梯门上方的灯泡投出昏暗的光影,使他的表情显得格外严厉。“妳把自己列为疯狂杀手的狙击名单上第一号对象,然后又搬入码头边人迹稀少的荒僻仓库居住。妳何不回到纽约,递把刀给那个男人,叫他割了妳的喉咙?”
她迷惑地注视他。“你怎么知道朱利安的事件?”
乔顿没有回答。
“说呀,乔顿。”
“每家报纸都登了新闻。”他闪烁其辞地说。
“我怀疑澳洲的报纸也会报导这件事。你不是从报纸上知道的,对不对?”她专心地端详他。“昨天你在绍瑟里多吗?”
他的表情闪过一抹细微的变化。
“我到这里三个星期了。”
“三个星期?麦隆甚至不知道你离开半月湾。”她突然记起问到乔顿的行踪时,麦隆曾经流露怪异的神色。“还是他根本就知道?他为何要骗我?”
乔顿沉默片刻,然后慢慢地摇头。“妳应该很清楚,麦隆不说谎。”他的笑容苦中带甜。“他具有这个家族的所有优点,记得吗?”
“但是他对我隐瞒一些事情吧?”
“这是妳为『世界报导』进行采访的方式吗?”他耸耸肩。“麦隆或许怀疑我在这里,他知道我去年到过这儿好几次。”
“好几次……”她迷惑不解地摇头。“究竟为了什么?”
“我希望在妳附近。”他简洁地回答。
她讶异得几乎停止呼吸,原先的怒气开始消散,但她极力维持愤怒的表情。“原来是你在跟踪我?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我要保护妳的安全。朱利安——”
“听来令人神往。”
“我可不像一头饿狼般地尾随妳。妳知道,我也有自己的工作。当我不能亲自出马时,就聘请一家侦探社确定妳的安全。”
“侦探?你聘请侦探跟踪我?”她不敢置信地摇头。“你确实经常对自己的财产保持鹰眼般的监视。”她生气地在皮包里翻找钥匙。“只不过这个财产已经跑掉了。”
乔顿有些心虚。“我从来没把妳当作财产看待,莎拉。”
“真的?你很可能让我上当。”她危颤颤地大笑,一面打开电梯门锁推开栅门。“你把我当作什么看待?”
“我的爱。”
她闭上眼睛。“别这样,乔顿,别骗我。”
“我没骗妳。”他沙哑地说。“回到我身旁,让我证明这对我们有多好。”
她猛然旋身面对他,扬起眉毛,眼中尽是愤恨与绝望的怒火。“我怎能信任你?我了解你,乔顿,你没有雅量放弃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会不惜一切达到自己的目的。”
“妳说得对,我会不惜一切使妳回到我身边。”他停顿片刻。“不惜一切。”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抹在伤口上的盐。“没有用的,我们没有足以建立关系的基础。”
“妳没给我们机会。”他沙哑地说。“妳尽可以和我谈谈,告诉我妳的感受,大可不必躲避我。”
“每次我想和你谈清楚,最后总在床第间结束。我们对婚姻的企求各不相同,事情永远行不通的。”她踏入电梯。“晚安,乔顿。”
他紧紧跟在她的后面。“我陪妳上去。”当她准备抗议时,他粗鲁地说:“别担心
,我会让妳原封不动地抵达门口。我只想确定楼上没人躲着等妳。”他关上栅门按下电钮。电梯激活时又是一阵特有的晃动,然后开始像蜗牛漫步地上升。
“电梯锁着,怎么可能有人到楼上等我?”
“总有办法,譬如说用一把万能钥匙。”
他靠得大近,虽然没碰到她,她却可以感觉他身体散发的热、闻到肥皂的清香及柠檬味的刮胡水,这些对她而言,就和自己喜爱的香水一样熟悉。这讨厌的电梯为什么上升得如此迟缓?
她可以感觉他的目光凝聚在她脸上,也明白他已觉察她大阳穴的脉搏跳得愈来愈快。他向来知道她最细微的反应变化,并且利用这份本事发动全面而彻底的有效攻击。
“妳还记得第一次在雪梨搭乘我办公室的私人电梯吗?”
她浑身一僵,觉得腹部肌肉倏地紧绷,像一股爆炸的热气在她体内折磨她。“不记得。”
“我记得。”他的声音听来格外温柔。“当时我们才结婚几个星期,妳决定去参观彭氏大厦,看看我在哪里做事。那天早晨我们刚做过爱,但是两人都意犹未尽,我们之间爆出某种激情。我们停住电梯,夹在两层楼间……”
莎拉觉得乳房在长裙柔软的丝绒前襟下绷紧与膨胀,心头重新浮现那时在电梯里奔放而原始的片段:乔顿紧张而急迫地拉她卧在电梯铺了地毯的地板上,他的脸在饥渴中扭曲并俯视着她,当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她体内移动时,她禁不住发出兴奋的呻吟……
他在电梯里退后半步,她知道,就和先前在花园中一般,他的目光集中在她裸露的肌肤上。“老天,妳的皮肤真细嫩。”他的食指像吹气般地轻盈,恰恰触及她的脊椎骨节。“又白又滑。”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脊椎缓缓向上移动,抵达她的肩胛骨,带来一股烈火与令人心痒的快感。
电梯停住,她应该打开栅门,却似乎无法动弹。乔顿的手指在她的肌肤上产生韧如游丝的力量,缚住她,使她生了根似的,被他带来的快感俘虏。他的手指重新下移,沿着她的脊椎,穿过她的腰际,直抵她长裙的V字型尖顶,她的下臀开始抵着丝绒的衣料微微地发胀。“妳的臀部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她可以听见背后他粗嘎的气息,感受它们呼向她的骚痒感觉,像他指尖的温柔具有同样的力量。“我只要看妳走过房间开灯。倒不因为妳扭摆臀部,而是因为妳每一步之间都充满快乐与自由。看妳走路我永远也不会厌倦,莎拉。”他的手突然滑到丝绒的长裙下面,托住她的臀部。
她惊得喘不过气,脊椎拱起,一股热辣的饥渴像电击般窜过全身。
“已经隔了那么久。”乔顿低沉的声音夹杂苦恼的讯息。他的手温和而有节奏地挤捏。“有时候我觉得若是不能进到妳体内品尝妳的滋味,我真会疯掉。”
她闭上眼睛,向后半倚他的肩膀。她好想分开双腿,感觉乔顿的手滑入、抚摸、挑逗与满足的滋味。她只需移动身体,接着乔顿就会满足她需要的一切。乔顿向来知道如何取悦她,彷佛看得出她何时进入肉体的快感。也唯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觉得与他接近。因为他愿与她分享的也只有肉体亲近的这一部分。
一想到这个事实,立即带来一股痛苦,冰冻了乔顿技巧地堆筑起的欲火。“不!”
她闪开身体,他的手迅速滑上她的背部。她在栅门上笨拙地摸索,终于设法打开了门锁,然后穿过长廊,打开房门。“绝对不成!”
“莎拉……”乔顿跟在她旁边,声音急切。“让我进去,妳知道妳需要爱抚,需要我。”
她转身面对他,目光在苍白的脸上燃烧。“是的,我需要你,但是那不重要,你明白吗?我需要一个丈夫,他能给我的比你所提供的更多。我要知道我的丈夫想什么、有什么感受。我要与他亲近,不分彼此,甜甜蜜蜜,像是——”她可以感觉泪水刺痛眼睛,并极力阻止它们流出来。“噢,有什么用?你或许连我的意思都不明白。”
“我明白,”乔顿的声音夹杂着迟疑。“但我没有把握可以提供妳想要的东西。”
“哦?当我离开半月湾时,发誓绝对不再迁就妥协。”她转开自己的脸。“所以,也许你最好忘掉我。”
“我忘不掉。”他粗嗄地说。“我要如何才能使妳明了,我永远忘不了你?”
“没有办法。”莎拉跨入公寓,砰地甩上门。
她无力地倚在红木门扇,突然觉得羸弱不堪。刚才多么接近朝他让步的边缘,被他挑起的欲望与激情仍令她颤抖不已。但是,她告诉自己,她毕竟面对他而且没有屈从,下次再见面时就轻松多了。亲爱的上帝,她但愿下次会轻松得多。
乔顿转身离开,重新进入电梯。电梯激活时,他左颊的肌肉急遽抽动。两分钟后,
他已坐入奔驰的驾驶座,茫然瞪着一片漆黑。痛苦会很快地减轻,届时他就可以恢复思考。他只要继续坚持到——他弯身向前,把前额搁在方向盘上,双手用力紧握,甚至指关节都泛白了。
几分钟后,他抬起头逼迫自己松开方向盘。他的克制力已经恢复作用,现在,他要坐在这里回想莎拉说过的话,并尝试安排新的计划。只有天知道他多得是思考时间,因为他通知私家侦探社的马兰尼今晚不必出动,所以他绝对不能让莎拉处于无人保护的情况。
第二天早晨,信差送了一只红宝石的镶钻手镯到“世界报导”的办公室交给莎拉。
黑色的丝绒首饰盒上没有附任何卡片。
下午两点,又有人送来一袭全身的苏俄黑貂皮大衣及一盒长梗黄玫瑰。同样没有卡片。
四点钟,楼下的停车场管理员以电话通知莎拉,她的兰宝圭尼轿车钥匙已经暂时交给他保管,她是否希望他把钥匙送到楼上。
“不用。”她的手紧紧抓住电话筒。“有没有便条附在钥匙上?”
答案正如她的预料,没有便条。她缓缓挂回话筒,呆呆地瞪着办公桌上奶黄色的电话。
“乔顿?”萍妮问道。
“我猜想一定是他。谁会赠送一辆十几万的汽车而不留张字条?”莎拉疑惑地摇摇头。“他要做什么?”
“妳应该比我更清楚,”萍妮扮个鬼脸。“但是妳最好确定事情停止。妳知道达文对于私事干扰公务的看法。”
“会停止的,我肯定它会停止,而且快得出奇。”莎拉把首饰盒滑进皮包,又把黑貂皮大衣搭在一条手臂上。“明天见,萍妮。”
“妳不必再与他见面,可以利用信差服务退回。”
“红宝石、黑貂皮和一部兰宝圭尼轿车?”莎拉摇头。“妳会冒险把任何一样交给信差服务公司?”
“乔顿就是如此。”萍妮的褐眼露出一本正经的神色。“他又不笨,如果他存心逼妳再度会面,必然会挑一种独特的方式达到目的。”
“噢,没错,乔顿专挑独特的玩意。”莎拉很快地转身,大步走出新闻室。
四十五分钟后,她站在乔顿位于弗尔蒙的房门外,铿锵有声地敲着。
“为什么?”乔顿一打开门,她就追问。她大步走进豪华套房,把首饰盒交给他,
又把黑貂皮大衣及汽车钥匙拋在白色的麂皮沙发上。“你明知道我不会接受它们。”
“昨天晚上妳相当懊恼,我唯恐妳不愿再与我见面。”乔顿关上门并向后倚在门上。“我想这个方法正合『一石两鸟』的格言。”
“两鸟?”
他脸上出现一抹微微的幽默。“那么每一小时都会有礼物送往『世界报导』交给妳。我会像只可怜无依的小狗四处跟着妳——”他的声音降低,温柔无比。“我会利用每个机会勾引你。”
“我明白了。”她的目光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不是诡计?你当真?”
他委屈地说:“老天,我不会食言的,莎拉。”
“我知道你的业务伙伴向来尊重你的承诺,但我不真正确定……”
“妳会在我们的恋爱阶段结束前确定的。如何?”
或许会是一桩严重的错误,莎拉暗自琢磨着。乔顿是个谜样的人物,他说过,他会不惜一切使她回到他身边,那么,是否这只不过是另一种诱她解除武装的策略呢?她正准备开口告诉他,她不愿意冒险。
“求求妳。”他低声地说。
她觉得内心深处在融化。乔顿一向以命令、接受或引诱的姿态出现,在她的记忆里,他们共处的全部时光中,他从来不为任何事物恳求。难道真的还有希望?噢,上帝,她宁愿希望存在吗?乔顿若是不来搅动和诱惑她的感觉,她的生活已经何等宁弯?
“信任我,我绝对不再有摆布妳的想法。”
信任他。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信任,只有激情和肉体的愉悦。然而,如果他真心诚意,那么,更好的幸福远景将超过她梦寐以求的任何事情。
“莎拉,回答我。”
“我信任你,暂时地。”她说得很慢,然后停顿一会儿。“但是,你如果要追求我,最好采取寻常的、每天持续的追求方式,取消那些私家侦探,你自己也停止到处跟踪我。”
他脸上掠过一抹宽慰,原先绷紧的肌肉也不再紧张。“没问题,妳不会后悔的。”
她迎向他的目光。“如果我后悔了,也将是最后一次。”她慎重地表示。“我不会重蹈覆辙,我不是被虐狂,乔顿。”
“别恐吓,”他笑盈盈地而且突然显得很孩子气。“一切都会顺利的,莎拉。妳尽管放轻松,让我来操心。”
她叹口气。“你又来了,我喜欢分担我这一部分的烦恼。它表示一种平等的关系而非主从的形式。”
“对不起。”他的蓝眼睛奕奕有神地闪烁。“这是——”
“自动的反应。”她代他说完,并且发觉自己在笑。“你要走的路还长呢!”
“但是我总会抵达彼端,”他的笑容收敛。“只要妳稍微帮个忙。以前我从来不求妳帮忙,莎拉。但是,请帮我完成这件大事。”
他们之间的沉默突然充满深情,莎拉发觉自己仰着脸凝望他,无法挪开视线。他对她提出的要求,超过言语所能表达的一切——意义更深的要求。她终于设法拉开目光并危颤颤的笑道:“呃,我也需要你帮个忙。如果你继续把礼物送到办公室,达文会气得掀掉屋顶。在新闻室里,这种事情不太恰当。不要再送礼物,好吗?”
“不再送礼物。”他忧心仲仲地瞥一眼莎拉进入房间时拋至沙发的黑貂皮大衣。“我猜妳不愿意接受这些——”
“不愿。”她斩钉截铁地表示。
“可惜。噢,好吧,我会保留它们,等妳决定——”当他看见她脸上小心谨慎的神情时,戛然止住并露出腼眺的笑容。“我知道,妳不必提醒我,我又在勉强。我恐怕这是天生的兽性。”
“我早发现了,”她涩涩地说。“整整九个月。”
“这一次绝对不同,我保证,莎拉。”他突然转身打开房门。“我七点钟去接妳,准备好。我有东西给妳看。”
她显然又被忽略了,莎拉滑稽地想着。“通常应该是请求女士赏光。”她轻松地说。“事实上,这是求爱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他露出笑容。“请妳今晚赏光,好吗?”
“我很乐意。”莎拉走到门边,转身仰望他,问道:“我该穿什么?正式的或非正式的?”
“牛仔裤、网球鞋和风衣,七点见。”
当她穿过门厅走向电梯时,可以感觉乔顿继续盯着她。她究竟把自己卷入什么漩涡?她忧心地揣测。事情再度重新开始,她又在乔顿的影响力之下,彷佛不曾离开他。
抵达电梯旁,她停住片刻,回头瞥了一眼。乔顿仍然站在门廊上远望她,彷佛正在猜测她会产生什么念头。讨厌,他或许已经知道。
他露出笑容,那么亲切谅解,使她心头的忧虑一扫而空。“放心吧,心上人,”他温柔地说。“妳不至于犯错的。”然后慢慢关上房门。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深获信心,按下电梯门钮。毕竟,她并不是在做什么无可挽回的蠢事。给乔顿一次机会,让他证明她对他的观点错误,并不会有什么损失。
今晚他可能带她去哪里?她原以为乔顿会用烛光与诱人的柔和乐曲开始他的恋爱阶段,而非牛仔裤与网球鞋。
莎拉目眩神移地望着晚霞斑斓的天空榇托着雄浑壮丽的摩天楼钢架。“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东西?”
乔顿点点头,同时递给她一顶鲜黄色的安全帽。“戴上它,我要带妳登上最顶端的桁梁,从那里可以欣赏到伟大的海湾景致。”他戴上自己的安全帽,牵着她的手,扶她走下街道的斜坡。“还要四个月才能完工,但是妳可以看到它如何逐步的成型。”
“是一座新饭店吗?”
乔顿摇摇头。“是彭氏国际企业的总部新大楼。我准备把整个管理组织从雪梨迁到旧金山。”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为什么?”
“因为妳喜欢这里。”乔顿没有看她,只专心扶她走过崎岖的地面,小心翼翼地避开堆土机与各种电动工具。“我想,住在妳自己的家乡土地上,妳会觉得安全些。”他握紧她的手。“我希望妳和我在一起时有安全感。如果妳不必勉强住在陌生的国度里,或许更能顺利达成许多事情。”
“你为了我而迁徙?”她喃喃地说。“万一不成功——”
“我说过,这一次我们的婚姻会成功。”他拉着莎拉进入外侧的施工电梯并激活开关,电梯快速上升。“对了,这才是一部升降梯该有的功能。妳何不让我派一组工人到妳住的地方换掉那部老骨董?”
“我喜欢那部电梯,它有个性。”
他的脸顿时洋溢温馨的笑容。“我记得妳也曾说过雪梨那辆老掉牙的福斯汽车有个性。”
她全身一僵,乔顿揭开了一道旧日的创伤。“我喜欢它,你没有权利丢掉它再替我买另一部新车。”
“要命,我担心那辆老破烂半路拋锚。”他显然很懊恼地说。“有好几次我在恶梦中发现妳躺在医院或停尸间里。”
“真的?”她大为惊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担心?我又不是不讲道理。我还以为你不愿意自己的太太驾驶一部早该扔进废铁堆里的汽车。”
“我以为妳明白我……”他的声音渐渐逸去,目光直盯前方。“每当谈到对妳具有重要性的事情时,我就变成不擅辞令的笨瓜,仿佛所有的话都锁在心里出不来。”电梯停住,他往外跨上钢架的桁梁。“小心。这里的桁梁铺得很密,而且还有安全栏杆。”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臂,谨慎地牵她越过结构钢架的边缘。“坐下来。”
她扑通坐下,两脚悬在建筑的外沿满不在乎地摇晃。她呼吸着冷凝的空气,凝望远方紫蓝色的海湾。“你说的不错,景色真美,我很高兴你带我来这里欣赏。在这种高度有种异样的感受,可不是?”
“妳的意思是?”他在莎拉身旁坐下,再度紧紧抓着她的手臂。“挪后少许,妳太靠近边缘啦。”
莎拉向后移动几寸。“我说不上来,或许看到这些雄浑壮阔、坚固非凡的摩天大楼时,使我觉得自己渺小又脆弱,并领悟一切就象这样开始的。钢梁、电缆与空间……”
她无奈地挥挥手。“你明白我要表达的吗?”
“妳是说装饰的外表之下全都是原始与粗糙。”他注视她,脸上表情出奇的温和。
“我们也一样。”
她点点头。“是的,不过还有些别的,必须有力量和耐心,否则建筑不了任何束西,而我们也只能蹒跚而行。”
“妳不会,妳是个非常坚强的女人。”
“你认为我坚强?”她意外地看着他。“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并没表现多少力量,
否则也不会让你随心所欲地主宰我。”
“我一向知道妳很坚强,”他遥望城市的上空。“而且把我吓坏了。”
“吓坏你?别开玩笑。”
他摇摇头。“控制弱者很容易,控制强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知道,我若是不够聪明,将永远不能控制妳。”他转过脸接触她的目光。“还好我算聪明,懂得仔细观察妳,并且集中每一缕力气寻找观察妳的机会。”
她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为什么?”
“我不想失去妳,”他尴尬地笑笑。“却终究失去妳。这事证明我毕竟不是聪明的家伙,是不是?”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为了同样的理由,我想试着控制妳。我做的每件事都基于相同的基本主题。我如果不说实话,或许又会失去妳。”他指向远方的海湾。“我在绍瑟多郊区买了一些土地。等妳准备选择我们的住家时,我会带妳参观那片土地。”
她摇摇头。“办公大楼、住家。你的进度大快啦。”
“我已等了十八个月,所以目前的行动对我来说还嫌大慢。”乔顿站起来。“我们该下去了,天黑之后留在这些钢桁上不安全。”他拉起莎拉靠近他的身边。当他扶着她穿过屋顶走向电梯时,像老虎钳般紧抓她的肩膀。不久之后,两人又往地面降落。
她突然发现乔顿按在开关上的手微微发抖,她抬起头迅速扫视他的脸,只昱片苍白和不自然。“乔顿,怎么啦?”
他笑笑。“没事,只不过看妳在那些钢桁上滑巨让我、心惊肉跳。”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上去?”
电梯停住,他跨出去并扶着她的手肘。“做个小小的试验。”
“试验我?”
“不,试验我自己。十八个月前,我必定无法容忍看妳登上那里。”他开始推她穿过施工现场。“但我做到了,而且这其中具有某些涵义,我猜想。”
“我不明白。”
他们已经抵达人行道,乔顿停住脚步,旋过莎拉面对他。他脱掉她的黄色安全帽,手指徘徊在她光滑柔软的发丝间。“让妳了解我还不够,我必须了解自己。我必须明白自己的能力范围。”
她迷惑不解地注视他。落日最后的余晖在他脸部刚硬的轮廓上投下一抹古怪的严肃感。“也许我们俩都需要学习。”她慢慢地说。“现在,我似乎每一分钟都在你身上发现新的事物。”
他扮个鬼脸。“我没使妳逃之夭夭倒令我意外。诚实或许是上上策,却不见得最安全。”
“的确不见得。”笑容使她一脸灿烂。“但我相信,我更喜欢你的盔甲上有几个小洞。”
他咯咯地笑了。“妳是说像那辆褔斯汽车及那部吓死人的升降机所呈现的惨状?”
“个性很重要。”她郑重地强调。“粗糙的棱角往往比光滑的更有趣。”
他摘下自己的黄色安全帽,举步走向停在街头的奔驰。“走吧,我带妳去咖啡店,
让妳瞧瞧是否能够再发现我身上其它的粗糙棱角。老天有眼,我身上可多得昊这种棱角呢!”
“我真的该回去了,明天还得上班。”
他转头瞇着眼睛刻意打量她。“工作对妳十分重要,对吗?过去几个月里,我曾读了几篇妳的专访,发现它们相当吸引人。”
“谢谢你。我比较喜爱专访,胜过传统的报导文章。能够深入挖掘并发现那些具有影响力的人们所怀的动机和驱动力,是一项挑战。”她扮个鬼脸。“很不幸,这些人大多不需要宣传,我必须花惊人的时间才能安排到采访。譬如说,我一直深切盼望能采访雷亚力或撒切尔夫人,但是始终没有碰上运气。”
“对妳这么有决断的女性来说,我相这这只是时间的问题。”他微微笑道。“那么,不喝咖啡喽?”
她迟疑不决。
“如果我企图说服妳,妳必定又指控我想摆布妳。所以由妳决定,莎拉。”
她的决定而不是乔顿的。她觉得一阵突然爆发的喜悦,几乎令她晕眩。“哦,是吗?”她把两手插入风衣口袋,悠闲地跟在他的后面。“我现在还不想马上回家。”
他扬起一道黑浓的眉毛,静静等候。
“而且,我确实喜欢到咖啡店坐一会儿。”
他低下头装模作样地一鞠躬。“真是我的荣幸,女士。”他打开奔驰车门。“我会尽全力趁魔法的时刻降临前送妳回家。”
“事情进展如何?”午夜后几分钟,乔顿一走进套房里麦隆就问道。“成功?”
乔顿摇摇头。“希望。”他横过房间走向书桌上的电话,拿起话筒。“我猜以目前而言已经够成功的。”
“哟,瞧瞧我们变得多么谦恭。”麦隆的眼睛闪闪发亮。“是真正的彭乔顿在说话吗?”
“别找我的麻烦,小伙子。”乔顿迅速按了几个号码。“此刻你不找碴我的压力也已经够大。我答应莎拉取消私家侦探。”
麦隆低声吹个口哨。“你准备取消?”
“我答应过她,”乔顿抓紧话筒。“而且一定遵守。我必须想个方法保护她的安全,又没有保镳围在四周。”
“你打算怎么办?”
“尽可能多陪她。”他翘起半边嘴角笑着。“就这么办。”电话线路的彼端开始响起。“如果我不能保护她,就采取下一个妙计。我要安排马兰尼的手下在纽约监视朱利安。警方加上马兰尼的人员双管齐下的监视,朱利安应该没有任何可能溜出他们的防线。”有人接听电话,是马兰尼的声音。乔顿对着话筒说:“老马,计划有点改变,我要你这么做……”
两分钟后,他搁回话筒,并站着俯视电话,若有所思地蹙着眉头。
“任务达成了?”麦隆问。
“什么?”乔顿的声调显得心不在焉。“噢,是的,他说他会马上开始布署。”他又伸手去取话筒。“圣地卡哈的时间还早吧,是不是?”
“圣地卡哈?”麦隆惊讶地望着他。“我想是吧!我到一个地方几天以上,就会晕头转向。你干么打电话到圣地卡哈?”
乔顿没回答,他已经在和国际台的接线生说话。
第三章
--------------------------------------------------------------------------------
“你看来很疲惫。很吃力的行程吗?”
莎拉回头看见乔顿倚在机场海关出口门旁边的墙壁时,心脏不禁怦然一跳。他穿著一条老旧的牛仔裤、奶黄色的衬衫,袖子卷到手肘以上。他的手臂交抱在胸前,在她四周的一片喧嚣中,显得沉静、强壮与出奇的容光焕发。“很平常,但是圣地卡哈实在太远,我大概是跟不上喷射机的速度吧!你能到机场来接我真好,我没料到半夜里会出现任何熟人。”她眯着眼睛打量他的脸。“我想你不会告诉我怎么知道我搭乘的班机?你和麦达文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在他的酒会中,你们两人看来像知己。”
“我几乎不认识达文,但是确实有一点生意上的关联。”他提起莎拉的衣物袋与睡袋。“并不是他告诉我你何时抵达。我的车在停车场,你有办法料理那只公文包吗?”
她点点头,跟在他后面。“那你怎么知道的?这趟旅行太匆促,我甚至没有足够的时间在抵达圣地卡哈之前预订回程的座位。”
他微微一笑。“没派侦探,我保证。”
“乔顿,讨厌,快告诉我——”她停住脚步,睁大眼睛。“等一下……你不会正巧也是雷亚力的知己吧?”
“亚力和我是旧识,彭氏企业最近在马拉塞建筑一幢饭店,七个月前我在圣地卡哈时,在王宫里度了几个周末。亚力是个很风趣的人,你采访他的结果如何?”
“太棒了,可能是我经历过最棒的事情。他放射无比的光彩与力量。”她停在奔驰的车门边,转身面向他。“你安排的,是不是?我就觉得古怪,一年多来,他始终婉拒我的专访,那位回教领袖的秘书怎会突然打电话给达文安排一次采访。是你在其中穿针引线让我获得这次访问?”
“如果你在新闻界中没有十足的声誉,亚力也不会同意接受你的访问。”乔顿打开车门,把行李放入后座。“当他打电话告诉我契约完成时,提到他对你印象深刻,所以或许你最后总会获得这个机会,我只不过加速其中的过程。”
她冲动地伸出手攫住他的胳臂。“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全身一紧,目光落在她攫着他胳臂的手。她的眼睛跟着他的目光移动,突然敏感地觉察自己白析纤细的手指触及他古铜色结实的前臂……他温热的皮肤……他身上放射出几乎可以感觉威力的磁性活力。
她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勉强堆起笑容。“我以为我们协议过,不再有任何礼物。”
“那不是礼物,是补偿。”
“补偿?”
他点点头。“我们结婚时,我说服你放弃工作生涯九个月。既然我偷走你珍贵的东西,只有奉还你同样珍贵的东西才说得过去。”
她咽口气,以便放松喉间突生的紧张。“用银盘盛上雷亚力?”
他罕有的温馨笑容化解了一脸的严肃。“我怀疑是否有任何人胆敢用任何盘子端出亚力,但是如果我能帮忙实在是无上光荣。我恐怕你必须自己联络撒切尔夫人,我和这位女士素昧平生。”他扶她进入汽车后,不一会儿即滑入她旁边的驾驶座。“往后靠,放轻松。如果你睡着了,我会在抵达你家时叫醒你。”
她摇摇头。“在『世界报导』让我下车,我必须立刻交出这个故事,否则赶不上这一期。”
“现在是凌晨三点,你已经筋疲力竭。”他声音里突生的强悍吓她一跳。“为什么不能等到——”当他看见莎拉的表情时戛然止住,等他重新开口时,他的语调已经完全克制平静。“你一定要今晚交出?”
她点点头。“最后期限,分秒必争。”
“好。”他将奔驰倒出停车场。“我送你到办公室,在外面等你完成工作,然后送你回家。”
她皱起眉头。“你疯啦!我可能要几个小时后才能离开。只要放我下车,届时我会搭出租车回住处。”
“我等你。”他重复一遍,露出微笑看着她。“正如你刚才说的,分秒必争。”
敲门声响亮而不容忽视。
“马上来。”莎拉猛然抓起搁在床铺上的风衣,匆匆走向大门。“你来早啦。”她打开门。“我以为——”
“意料之外的事情往往更有趣。”麦隆露齿笑着,并在莎拉鼻尖上轻轻一吻。“你现在应该知道了,莎拉,乔顿很少按照别人的期望做事。”
“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到派比特了。乔顿没提起你仍然住在这里。”她轻快地拥抱麦隆一下,并感受他一向散发给每个人的温馨关爱。“你为什么不打个电话?”
“听乔顿说,上个星期他一直让你忙得很,我想,我最好等你和乔顿有机会把事情解决之后再露面。”他的笑容褪去。“老天,我真高兴事情有了进展,亲爱的。”
“我也一样。”她柔声地说。“不过现在还太早,除了寄望将来,什么也不能确定”
“你说话的语气和乔顿一模一样。”他的目光仔细搜寻莎拉的脸部。“尽管如此,未来的希望似乎已足以使你从心底里神采奕奕。”
莎拉对他感觉的印象并不意外。有时她认为自己体内迸射的光芒,能够照亮旧金山。“你对乔顿的说法没错,他改变很多。”她从来不敢梦想乔顿能够像上个星期里那么温文谦恭。他显露了本性中完全不同的一面。以前她只知道他聪明能干,但是从来没发觉他也体贴而宽厚。
“我很高兴你这么说。”麦隆黑色的眼睛充满温柔。“你终于和他建立好朋友的关系?”
“还没有,不过也许很快就会,麦隆。”她觉得一股狂放的喜悦冲上心头。很快就会。她可以感觉这一层美好的关系正在靠近,感觉它正由水平线上冉冉升起。她套上夹克。“乔顿应该随时会到,他要带我去看海湾对面一块新买的建筑地。你何不与我们一起去?”
“计划有点变更,乔顿打电话要我来接你。他吩咐过我,并且说他在那里和我们会面。”
莎拉感到些微不安与失望。“噢,我猜他太忙,没办法亲自来接我。”她期望获得乔顿全盘的关切并非挺合理的,毕竟她从圣地卡哈返回的那晚以来,他几乎每天傍晚都陪她。然而她还是有点失望,该死!
麦隆耸耸肩。“他搜搜我的身体,还说到某种试验之类的玩意。我不懂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想我知道。”她柔和地说,忆起他们坐在钢桁上俯瞰城市那晚乔顿所说的话。
他再度向自己挑战,对抗他的占有欲与嫉妒心,正如他的畏惧一般。“我相信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她挽起麦隆的手臂,关上房门。“来吧,麦隆,我有预感今天会有一个美好的下午。”
他蹙着眉,迷惑不解。“既然你这么说,好吧,其实我个人对于漫游郊野并不热中,我是个十足的城市小孩。”他急急忙忙加上一句:“但是,如果我被迫忍受这种无聊的田园之行,仍然会很高兴有这么愉快的同伴。”
“得了吧,麦隆,”他们进入电梯时她说道。“我只是你的嫂嫂,省省你的殷勤,留给更重要的对象。”
“我一向都很殷勤。”他愤愤不平地说。“这是我难以抗拒的魅力之一。”
当天下午如莎拉期盼中一样的美好,当她在建筑工地漫步并与麦隆及乔顿欢愉地闲聊时,可以感觉幸福在体内沸腾。她几乎无法保持安静,阳光太灿烂、天空太蔚蓝,她的心情太兴奋,无法掩藏自己的感受。她像一只热切的小狗来回地跑动,对着海湾的景致及种在这片土地北界成排的美丽油加利树,不断比手划脚。“没有任何植物比油加利更好闻。你们记得半月湾那株魔鬼橡胶树吗?我经常吸入它的清香,其且认为绝对没有任何东西——”当她截获麦隆与乔顿互换的顽皮笑容时,霎时止住话并对两人扮个鬼脸。“我是否曾经告诉你们,我多么痛恨特殊的照顾?”她俐落地转个圈。“但我拒绝让你们这一类英雄主义的澳洲人来烦我。我觉得太棒了。”
乔顿摇摇头,严肃的嘴型在笑意中变成一道孤线,显得异样的温柔。“也许我们受到的照顾不如嫉妒那么多。我好久好久没享受过这么多的生活乐趣,真是……相当美妙。”
她站着对他笑,抬起手拂开脸上一缕散乱的头发。他才是那个带来美好的人,她心头默默地想。阳光照得他的黑发闪闪发光,清风将他蓝色的细纹衬衫吹拂得贴紧宽阔的胸部。他脸上一片红润,使他古铜色的皮肤更显得迷人。他叉开双腿站立,陈旧的牛仔裤衬出他瘦削的臀部与肌肉结实的大腿。他充满十足的男性气概,那么性感,当她抬头仰望他时,甚至可以感到全身一阵灼热像电击般袭来。上个星期里,乔顿的举止中掩藏了所有的性感痕迹,而且从没打算挑起她的欲望。他现在也没这种念头,但是她却不由自主地对他最显著的特点之一——性吸引力——起了反应。她发觉自己的笑意消逝,喉头难以呼吸。
他知道她的感受,从他脸上突现的肃静就能明白。她用舌头紧张地湿润嘴唇,发觉得乳头硬挺,抵住棉质的T恤。她应该挪开视线。现在冒险与乔顿发生性爱未免太快。如果她的理智明白这个事实,她的身体为什么不能同样地敏感?它早已等待着,一股股灼热像瀑布溅射水花。没错,她绝对应该挪开视线。
结果,乔顿先挪开视线,他转身远眺海湾。“我们该动身回去了。”他的语音含糊,身体的线条绷紧。“麦隆,你开车送她回家。”他举步穿过草地,走向停在路边的奔驰。
快乐、奔放、幸福。他知道那一刻里她是多么柔弱,但是并没有利用她的柔弱采取任何行动。没有摆布、没有诱惑,只有诚恳、克制与正直。“等一下。”她的声音轻快。“等一下,乔顿。”
他停住脚步但是没有转身,她知道紧张缚住他全身每一束肌肉。“什么事?”
“我想开个派对,你还没和我在这里认识的朋友们会过面,我希望你能认识其中几位。今晚你和麦隆何不过来,我们可以开几瓶酒并且——”
“今晚不行。”
“你很忙?”她的声音掩不住失望。“我知道通知太急,可是——”
他轻声吐出几个字。“很好,我会到场的。”然后继续大步走向奔驰。
“我并不是要他取消原有的计划,”她喃喃自语。“只是希望——”
“他会了解的。”麦隆的目光跟着他的哥哥移动,仿佛非常了解。“对乔顿来说这不是一段轻松的时光,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前进一大步,如果他稍微故态复萌,也是值得谅解的。莎拉,别要求他太多,好吗?”
“我只希望他来参加派对,而不是裁减核子军备。”她涩涩地说。“我看不出有什么好紧张的。”
他搭着她的手臂,温和地催促她走向他停在乔顿之后的汽车。“今晚结束以前,或许是有点紧张。”他的眼睛突然一闪。“既然你那么诚意邀请,我很乐意参加你的派对。”
“噢,麦隆,对不起。如果你不来,我一定失望透顶。只是乔顿他——”
“嘘,我知道。”他偷偷向她挤个眼。“不过如果你真的想补救,务必邀请几位你最出色的女朋友,好安抚我的内在。”
“一言为定。”她咧嘴笑道。“高眺的金发女郎?”
他点点头。“都可以,我很容易满足。”
她很不以为然地嗤之以鼻。“和我听说的大不相同。我会瞧瞧是否能在旧金山找到任何没有听过你的盛名的女孩。”
“我在城内只住了一星期,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期间里赢得浪荡的恶名?”
“对你来说,一星期已经够长。”她又恢复乐观与热情,并且加快脚步。“赶快,没多少时间呢!我得打电话约人,然后去食品店精选几样可口的乳酪与点心。”当她努力思索碗橱里现有的东西时,眉毛挤在一块。“也许你可以去帮我办妥这件事,那么我就可以去酒店挑瓶好酒。”
“起先扮演唐璜,现在却成了跑腿。”他举起双手阻止她的抗议。“开玩笑的,我很乐意效劳。相信今晚的聚会一定热闹非凡。”
乔顿在房间对面专心听施琳达以夸张的手势描述她的雕塑新作品。
“他还不赖。”萍妮从远处打量乔顿时,勉勉强强地说。“他显然迷倒今晚视线内的每一个人。”
“也包括你。”莎拉椰榆地说。“承认吧,萍妮,你喜欢他。”
“他很聪明,对于中东地区的风云有独到的洞察力。”当她接触莎拉的目光时,终于缓慢地点点头。“我发觉他迷人、机智、有魅力。你满意了吧?”
莎拉摇头。“我希望你喜欢他。”
“你不会喜欢一座火山,”萍妮涩涩地说。“你只是羡慕它的美丽,尊敬它的威力,惧怕它的潜能,但是不愿带它回家宠爱它。”她的表情软化。“除非你的名字是陆莎拉。”
“他已经改变,”莎拉说。“他比我以前认识的乔顿开放而自由得多。”
“你确定自己不是只看到心里想看的一面?”
莎拉心中顿时迟疑片刻。然而,当她的目光回到房间对面的乔顿时,再度恢复信心。“不,他真的有所改变。乔顿向来痛恨派对,他会尽一切力量避开。现在呢,你瞧瞧,他真的自得其乐。”
“是吗?”萍妮把酒杯搁在门边的茶几上。“呃,表面上看来如此……当他没监视你的时候。我必须先告辞,明天一早得赶上飞往洛杉矶的班机。”
“监视我?”莎拉皱皱眉。“他没监视我。”
“也许不是很明显。”萍妮歪嘴笑一笑。“但我打赌,今晚每一刻他都完全清楚你在房间的哪个角落。现在,像个得体的女主人送我到电梯口,我要告诉你布凯莉在我们上期杂志刊登的相片嬴了大奖。”
“枪杀鲸鱼的那张吗?的确很棒,只有凯莉能够同时捕捉脆弱与强悍的感觉。”她随着萍妮走出房门,横过门廊抵达电梯前方。“非常吸引人。”
“是的,确实如此。”萍妮踏入电梯。“晚安,莎拉,今晚的派对很愉快。”她按下开关,电梯摇晃一下然后开始移动。“但是提防那座火山。我可不希望他决定爆发时你在岩浆的途径上。”
莎拉呵呵地笑了。“萍妮,他不会——”她停住没说完,电梯已经载萍妮降到听力范围之外的地方。一股不自在的感觉使她苦笑。她尊重萍妮的观察力与判断力,但是这一次她的朋友显然判断错误。萍妮不了解乔顿,也不了解他所做的努力。她听见一串欢乐的笑声,于是嘴角带着一抹热忱的笑意转身回到房间里。不,萍妮并不了解。
两个小时后,她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关上门并转身面对乔顿,满足地轻叹一声。“很有趣,是不是?我真喜欢派对。”她开始收拾门边茶几上的杯子与碟子。“哇,这个地方看来像灾区。我看见你和武雷蒙聊天,他是否向你推销他的作品?这个可怜人过去两年来一直想找个有钱的赞助人。他痛恨饿肚子的艺术家生活。”
“那么他为何要作画?”乔顿拿起两只酒杯与一只餐点盘,跟着她走向厨房。
“噢,他爱画画,只痛恨饿肚子的那一部分。他很好,真的。长沙发上的就是他的作品之一,”她把碟子叠在碗橱上。“我用四顿牛肉大餐跟他换来的。画的主题是『菊花』。”
乔顿狐疑地瞄着画布象牙色的背景上黄、橙斑驳的色块。“我相信一顿晚餐就够了。”
“你太挑剔。我喜欢它的明朗与欢欣的气氛。”她接过乔顿手中的餐点盘,放在料理台上。“而且我欣赏它时总觉得快乐无比。”
一抹笑意从他脸上绽开。“那么它无疑是幅值得四顿大餐的精心杰作。”他仔细打量她的脸。“你为何不厌其烦地介绍武雷蒙?我知道不是为了那幅蹩脚的画。”
“我为他感到遗憾,做个艺术家不容易。”她开始把杯盘装入洗碗机。“而且他爱我的牛肉餐。任何人若是有这份品味欣赏我的烹饪技术,至少都有正确的直觉。雷蒙不发牢骚时可能更可爱。”
“其它人呢?你的朋友可真是五花八门,艺术家、雕刻家、教师、汽车机械师。”
“我喜欢人们,”她简洁地说。“我发现他们大部分都很有趣,值得交往。”
“他们也喜欢你。”乔顿专心地打量她。“今天晚上,每当我看见你的时候,总有人围绕在你四周。有个人老是对你笑、和你说话,”他转开目光。“还挽着你。”
她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在洗碗机的上层。“萍妮说,她认为你很聪明。”
“我喜欢你的朋友萍妮,但我不认为她也喜欢我。”
她倒了一点清洁剂在喷洒器里。“萍妮并不讨厌你,她只是站在我的立场对你有点提防之心。”
乔顿点点头。“她爱你,我不会为了她不信任我而责怪她。”
她抬起头看他。“你不会?”
“她很聪明,能够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现出调皮逗趣的神色。“她把你称为火山。”
他咯咯地笑起来。“我还有更糟的封号呢!我希望是座休眠期的火山吧?”
“她没指明,但我猜测,她认为你相当活跃。我告诉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感到意外。“是吗?”
“我告诉她,你已经和我在半月湾认识的时候不同。”她停顿片刻。“我可以信任你。”
他的神情好象被她揍一拳。“你真……宽宏大量。我以为要花更长的时间才能使你相信我确实正往良好的修养迈进。”他再度望向别处。“另一方面,你向来非常信任别人,使我过去很容易支配你。我还以为你已经得到教训,发觉轻易信任别人是件危险的行为,莎拉。”
她迷惑地注视他。“但是你要我信任你。你变了,乔顿,我看得出来、感觉得出来。”
“没变那么多。”他脸颊上的肌肉颤动,实时转身离开。“我必须回去了,明天再打电话给你。”
“有什么不对吗,”莎拉望着他大步穿过房间。“乔顿,是否我说了什么——”
“不,你没说错什么。”他打开房门转身面对她。当她看见乔顿五官之间绷着的痛苦,不禁用力倒抽一口气。“我在努力,老天知道,我在努力,但是目前只达成一半,所以别过分信任我。”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我喜欢你的朋友,莎拉。但我不喜欢看到他们和你在一起。我不希望你对他们微笑、不希望你对任何人微笑,除了我。看到你——”他戛然止住并急促地呼吸。“但是,你是一个人人喜欢接近并对你微笑的女人——”他再度中断。“所以我最好习惯这个事实,是不是?”
她还来不及回答,他已经关上房门。不久即传来电梯移动的金属摩擦声。莎拉直挺挺地站着,沉思乔顿的话,衡量其中的意味。灿烂的笑容缓缓绽开。他警告她别过分信任他,然而正因为这份警告,她更加信任他。
她开始柔声哼着小曲,并按下开关开动洗碗机。
乔顿返回他的豪华套房时,电话上的留言灯亮着,是马兰尼请他回电话。
铃声才响了一次马兰尼就抓起话筒。“朱利安越狱了。”
乔顿紧紧抓住话筒,甚至指节都泛白了。“什么时候?”
“我不确定,大约是今晚天刚黑的时候。”
“你的人员和纽约警察都在监视他,怎会让他溜走?”
马兰尼一时默不作声。“我知道我们很丢脸。不是我找借口,不过纽约警察也有责任。朱利安显然溜得不见踪影,但是并不表示他往加州前进。”
“也不表示他没往加州而来。”乔顿冷冰冰地说。“纽约警局是否已经通知此地的有关当局?”
“我想是的。”
“别用想的,要确定。”乔顿咬牙切齿地说。“同时我要你今晚在仓库那边安置一名人员。”
“我们已经安排额外的监视,不会让彭太太发生任何差错的。”
“你最好不要再出纰漏,上次你不也是保证不让朱利安溜走吗?”
“照说他不可能通过我们的防线,我们一直和当地警方密切合作避免任何困扰。”马兰尼的声音流露无比的困惑。“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彭先生,我们的人手都是一流的。”
“我聘请你们的时候就认为如此。”乔顿酸溜溜地讽刺道。“你最好名副其实,否则我会想办法让这事一路张扬到香港。我不希望我太太受到朱利安的丝毫恐吓,明白吗?”
“我了解你多么懊恼,但是——”
“不,你不能了解,你绝对无法想象我懊恼的程度,马兰尼。”或是害怕的程度,乔顿沮丧地想着。刺骨的恐惧带来一阵冰凉,扭绞他的五脏六腑,使他全身乏力。“和我保持联络。”他挂上话筒。
朱利安。他曾看过报纸上刊登的相片,相貌平凡得令他充满怀疑。谋杀和残害年轻女性的男子,脸上应该有某种丑恶的标记。朱利安看来却……毫无迹象。
“上帝,”乔顿喃喃地祈求。“别让他伤害莎拉。”不论多么可爱与宽容,多么温暖亲切与美丽,对朱利安而言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他不会在乎,他只会把她当成一名牺牲的受害者。
乔顿猛然离开电话,跌坐在书桌旁边的安乐椅上。不能让朱利安伤害她,不论他必须付出多高的个人代价,也不能让朱利安接近莎拉。第四章
--------------------------------------------------------------------------------
“我必须准备离开这里。”乔顿大步越过莎拉进入她的住处。“我无法预订到明天早晨十点以前飞往雪梨的班机,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须暂时将你迁往我在弗尔蒙的套房。你的手提箱在哪里?我帮你整理行李。”他迅速移往她的卧室。“朱利安从纽约警察局溜走,很可能正往这里前进。”
“我知道。”莎拉轻柔地说。
他猛一旋转面对她。“哦?当地警局打电话给你了?”
她点点头。“白莱士警官几小时前给我电话。我猜我不必问你怎么知道的。你花钱请来的那些高效率侦探,对不对?好吧,我想反正没关系了。”她讽刺地笑笑。“白莱士警官非常礼貌地为吵醒我而道歉。不用说,电话挂断后我就无法继续睡觉。”
“我看得出来。”他注视她苍白的脸色,发觉她眼睛下方有一抹暗紫的痕迹。他觉得心头的关切如此强烈,使喉间仿佛梗了一个硬块。“别担忧,我不会让你发生任何差错。”他转身走开。“你不必整理任何行李,稍晚我会派人把你的东西送过去。只要带些够你用到——”
“不,乔顿。”
他回头一瞥。“拜托,这与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他粗鲁地说。“我并不是建议你和我同居。好吧,我是要你搬过来住,但是没有性的意味。我只是想保护你,免得被切断喉咙。等他们抓到朱利安之后,你可以回到这里,然后我会跳过你替我设定的任何关卡。”
“我不要你跳过任何关卡。”她的声音很低。“昨晚我说过,我信任你。”
“那么你会跟我走喽?”
“我不能。”她疲惫地说。“老天知道我愿意跟你走,但是不可能,至少现在不能。”
他怀疑地注视她。“一定要马上走,你必须离开这里。留在这个地方无疑公开邀请朱利安上门。”
“这正是我搬到这里的原因。”
他僵住了。“你说什么”每个字的发音都清晰准确。“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警察到处找不到指控朱利安的新证据,但是他们知道一个最后的现场可供探索。“她往自己比了一下。“朱利安的心理状态显示,他很可能对我进行威胁。所以纽约警察及本地有关单位决定,如果没有其它解决办法时,就联合警力设法给他套上一个谋杀未遂的罪名。”
“诱饵。”他呼吸无力。“我的上帝,你让他们利用你当作诱饵?”
“我们只能想出这个方法将他赶出街坊邻居。他像一枚即将爆炸的定时炸弹,再度杀人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她打了一个寒颤。“当我报导朱利安时,曾经仔细研究他,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物。”
“而你准备在他爆炸时与他同归于尽?”
“不会那样的。”她皱皱眉头。“白莱士警官非常精明能干,他向我保证——”
“别和我说什么精明能干,”乔顿厉声岔断。“尤其是他们竟然让朱利安溜过他们的指间……”他戛然停住,霎时恍然大悟。“他们放他走的,这些白痴故意转身放他脱逃。”
莎拉点点头。“他们认为这是最理想的心理时机。朱利安的挫折感已经高筑不下,而且——”
“一切都十分合乎逻辑与睿智。”乔顿冲口而出。“你的白莱士警官一手策划的,对不对?如果朱利安真的来了,他们会设法在他谋杀你之前逮捕他,给他一个谋杀未遂的罪名。如果朱利安真的杀害了你,他会给他一个更大的控诉;不论哪种情况都是法律获胜,每个人都获得晋升。而且我猜测『世界报导』只会乐得获得独家头条新闻,不论谁活着来写这篇故事。”
“并非如此,没人强迫我这么做,我完全是自愿同意的。”她扮个鬼脸。“如果萍妮与达文知道我卷入这种情况一定会气昏的。”
“那么告诉警方你已经改变心意,告诉他们你不打算参加这场猫捉老鼠的小把戏。”他跨近一步。“告诉他们。”
她摇摇头。“他杀了四个女人,乔顿,也许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人。我不能让他夺走另一条生命。”
“这不是你的责任,是警察的,他们——”他突然止住不语。她的表情保持断然的坚决。“好吧,让他们利用你,但是不能采用这种方式。搬到我在弗尔蒙的套房,别让朱利安那么轻而易举,让我在那里保护你。”
“使你也陷入危险?如果我这么做会一辈子活不安心,乔顿。”
“你或许根本没有活的机会,如果——”他突然中断,企图克制自己,压抑心中逐渐升起的恐怖。“快停止这种该死的好勇争胜,让我帮助你。”
“我不是好勇争胜,”她喃喃地说。“我怕得要命。我在法庭看他的脸,足足看了四个星期。他神志不清,乔顿。”
他借着莎拉脆弱的时机立刻行动。“那么他或许不会做出警察按逻辑推断的行为。他们若不确定朱利安从哪条路一跃而出,又怎能保护你的安全?”
她用舌头润润嘴唇。“拜托,我已经够恐惧的,但我愿意这么做,乔顿。”
“莎拉,该死,你不能……”他的声音遂渐消逝。没有用,不论他说什么,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心。“告诉我我可以做什么,告诉我如何才能保住你的性命。”
“你帮不上忙,别插手,让警察处理。”她迎向他的眼光。“往后几天,我不希望你到这附近。”
他瞪着莎拉,痛苦与恐慌像涨潮的海浪在他体内不断涌升。“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办得到。这简直是疯狂,莎拉。”
“有时候生活就是如此,疯狂而惊恐……”她危颤颤地抽口气,挤出一脸笑意。“我想你现在该离开了,白莱士警官再过十五分钟会来这里讨论监视的问题。”
“我要留下来和那个混蛋谈一谈。”
“不行。”她断然地说。“你不准插手。这是我的事,由我负责处理。”
“他妈的我会。我会!”当他看见莎拉脸上狐疑的表情霎时停住。从第一晚以来,她从没有用这种表情注视他。他小心翼翼培养出来的信任,正被自己推翻与摧毁,他在强迫她。这个危机为何来得这么快速?踏错一步很可能击垮他在两人之间建立的每一吋新关系。一个杀人犯使他的挫折感与恐惧攀升到一个新的顶点。他用粗哑的声音说:“莎拉,我不能接受,我不能忍受你遭遇伤害的恐怖念头。”
“你必须忍受,”她非常平静地说。“和我一样。如果你想帮助我,就请你现在离开。”
他站着凝视她许久,然后转身走向大门。“我确实想帮助你,也务必要帮助你。”他打开房门回头一瞥。“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比保存你的性命更重要,莎拉。”
他用相当的力道关上门,反映他心中的骚乱。
莎拉陷在长沙发里,两臂交抱胸前,搂住自己。乔顿离去后,她突然觉得寒冷、无依。天!她不想支开他,只想投入他的怀抱,让他紧紧拥抱、保护她,这股欲望几乎濒临爆发的边缘。她知道乔顿的肉体与心智都无比坚强,当她畏惧时能够倚靠他将是何等美好的事情。
但是,如果倚靠他意味着使他陷入危险,她就绝对不能如此。乔顿受到伤害甚至比她单独面对朱利安更令她害怕。不,她绝对不能让乔顿留下抚慰她,即使她迫切需要他的抚慰。
大门传来敲门声。白莱士警官,她茫然地想道,在她开门以前,必须先确认他的身分。他持有一把电梯的钥匙,但他吩咐过,除非她肯定门外是谁,否则切勿开门。她从沙发上起立,迅速穿过房间移向大门。
“马兰尼又来过电话。”乔顿一走进套房,麦隆就通知他。“他说,他和纽约警察局里秘密联络人联系,发现监视朱利安的人员有点怪异,他们似乎故意支开我们的人,并且——”
“放他脱逃。”乔顿替他说完,并跌坐在一张椅子里。“他还说些什么?”
“你知道了?”
“这是预先布置的圈套,”乔顿咬牙切齿地说。“以莎拉做为牺牲的羔羊。一头非常驯服的羔羊。”
“怪不得你显得这么紧张。”
“他们简直大错特错,低估整个情况。如果他们假装放走朱利安,就必定已在他身上安排一条尾巴。朱利安抵达旧金山没?”
麦隆摇摇头。“他至少要四十八小时后才会到这里。他显然缺少盘缠,只能买巴士票从纽约到旧金山,是后天下午三点零五分的格里韩巴士。马兰尼说,他的人员会飞往圣路易,并从那一站登上朱利安搭乘的巴士。”
四十八小时后朱利安就会抵达,乔顿暗自盘算。原先他还有些微希望,假设朱利安或许已决定放弃他的威胁,现在这个希望已经幻灭。
“你打算怎么办?”麦隆悄悄地问。“你不能说服莎拉暂时离开这个城市吗?”
“说服不了。”乔顿的手箝紧椅子的椅臂。“她说,她不能让朱利安留在街上。她甚至不让我留在那该死的仓库陪伴她或帮助她。”他用颤抖的手掩住双眼。“上帝,我怕极了。”
“警察会保护她的,”麦隆说。“我想你只有信任他们。”
乔顿的手重新落在椅子的椅臂上。“说起来很容易。如果他们用你的妻子做诱饵,你会愿意坐在边线观望吗?”
麦隆迟疑片刻。“不。我猜我们两人的占有欲都太强,无法倚赖别人保护属于我们的东西。这必定是彭家的特性。”他停顿一会儿。“但是我们又能做什么?”
“我确信自己无法坐视一切。”乔顿站起来往大门走去。“我要回莎拉的公寓,留在那里陪她,等到他们逮捕朱利安。”
“你说过她不会让你留下来陪她。”
“我会想出办法。”
麦隆脸上掠过一丝了解。“小心点,乔顿,拜托别输掉你已经赢到的几回合。现在或许太早,不适合——”
“难道你以为我不明白?”乔顿的表情忧戚。“我必须冒个险,我失去莎拉总比莎拉失去生命要好些。”
“乔顿……”麦隆的话没说完。他还能说什么?如果站在乔顿的立场,他或许也会采取相同的作法。“如果我能帮得上忙,让我知道。”
“你只要留在这里,万一马兰尼又有电话进来。如果有朱利安的任何消息,立刻和我联络。”
“你回来之前我绝不离开。”麦隆犹豫片刻,接着说:“你一整晚都要在莎拉那里吗?”
“是的。”乔顿咬紧嘴唇。“我会在莎拉那里。”
“喏,接过其中一个袋子。我可不想压坏你的宝贝。”他往莎拉手中塞进一只杂货袋,并且大步越过她进入房内。“老天,雨下得真大,我的运气不错,这些袋子在超级市场的停车场上居然没裂开。它们湿得一塌糊涂。”
当她在乔顿表明身分之后开门,并看见他站在门外时,喜悦之情不免雀跃于心。但她立刻遏制这份喜悦。“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告诉你——”
“离开你。”乔顿回头给她一个开朗的笑容。“我会的,只要陷阱的弹簧准备弹开时。但是我相信白莱士警官已经告诉你,四十八小时内不必担心朱利安的出现。既然没有理由显示你不能和我在一起,我又何必单独吃晚餐?”他把两只袋子搁在厨房的流理台上。“不如我来参加你的行列。如果我们想去餐厅,很可能会被淹死。”
他脱掉橄榄色的水手领羊毛衫,扔在一张厨房的凳子上。羊毛衣下的白衬衫也几乎完全湿透,像第二层皮肤一样,紧紧贴在他的身体上。她可以透过潮湿的衬衫,看见他胸前一片深色胸毛的暗影。突然间,她心头热辣辣地忆起那一片茸毛触及她赤裸的乳房时多么富有弹性。
她逼迫自己从他胸前挪开视线,向上移到他的脸部。“我不以为这是个好主意。”
“你总要吃东西。”他开始打开各式杂货袋。“当然,你可以派对街没有标志的汽车里的警员之一,到最近的牛肉馅饼大王买些馅饼。”他抬头微笑。黑色的头发蓬乱且微湿,未戴黑眼罩的眼睛闪闪发光。他就像一名淘气的海盗,热融融的温存感动了她。
“现在,你不想吃一点这些好东西吗?”他在袋子里翻找,掏出两片玻璃纸包裹的牛排,以胜利的姿态高举它们。“我可曾告诉你,我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丛林厨师吗?我可以用各种花草和调味品做出令你终生难忘的美食。”
“你会烹饪?”她好奇地关上门走向他。“不,你很清楚,你从来没告诉我。你知道我每一方面,而我实际上一点也不了解你。”她坐在早餐台前方的高脚凳上,热烈地盯着他。“你在澳洲内陆度过很长时间吗?”
他低头瞧瞧手中的牛排。“相当长。我们并不是经常住在半月湾。”他剥掉玻璃纸,打开烤箱的电源。“我十三岁时,亚德雷特北方两百哩处才建了一个车站。我们几乎没靠土地贴补家用,爸爸和我带观光客进入内陆沙漠,欣赏『大地的荣耀』,藉以赚些外快。”他扮个鬼脸。“老天!我真痛恨那份差事,我想做的只是留在彭德乐的家园,在澳大利亚最棒的土地上建筑我们的车站。”
乔顿从来没透露过童年时期的点点滴滴,她几乎不敢开口,唯恐他会停止,再度规避与她共享他的一切。“彭德乐是你们的车站名称?”
乔顿点点头,一面继续拿出各种杂货。“我父亲说,当我们使彭德乐尽善尽美时,总有一天我们的名字会从国家的这一端传到另一端。他爱极了那座车站。”
“你也一样。”她盯着乔顿的脸轻声地说。
一阵突来的苦涩渗入他的嘴唇。“噢,是的,我爱它,甚至比我父亲更爱它。我们在彭德乐吃饭、睡觉、呼吸。”他捏扁掏空的纸袋,扔进橱柜旁边的垃圾筒。“我们之中谁也无法去想其它的事情。”
兴奋带给她些微的悸动。她已经多么接近成功,他在过去几分钟内透露的往事,比在他们整个婚姻期间透露得更多。如果她有耐心,乔顿必然会把他的心钥交给她,让她了解他。“麦隆也住在彭德乐吗?”
“最艰苦的那几年没有。那段时光结束后我父亲才娶了他的母亲。”他抬起头问道:“放牛排的网架在哪里?”
“在橱柜里。”她指指水槽下方的门。“麦隆是你异父异母的弟弟?你们以前怎么从没告诉我?”
“那不重要。麦隆和我亲密的程度与同胞手足没什么两样,而且我父亲只是认养他。”
重要。他告诉她的每一件事都是重要的启示,它们铲除她无法了解乔顿的各种阻碍与神秘。“你什么时候搬到半月湾?”
“我们何不稍后再谈?”他蹲下寻找烤肉架时,回头露出一个令人意外的淘气笑容。“为了维护我的声誉,我必须专心为你烤一片你从未吃过的上好牛排。”他往橱柜里搜寻。“我没有看到烤肉架,你确定它在这里吗?噢,找到了。”他拉出烤肉架,以轻快的动作站起来。
潮湿的牛仔裤紧贴在他强壮的大腿上,她突然担心地注意到这个事实。他穿著潮湿的衣裤站在那里或许会感冒。“你该庆幸自己没染上肺炎的时候,何必担心那些牛排呢?”她把乔顿进门时塞给她的纸袋放在早餐台上,滑下高脚凳。“我会负责把牛排放在烤肉架上,你去浴室拿毛巾擦干身体,并用我的吹风机吹干头发,然后在壁炉里生个火,烘干衣服上的水分。”
“我没有湿到那个程度,等我——”
“去!”她坚决地说,同时走到橱柜后面接过他手中的烤肉架。“现在就去!”
微微的笑容扯开他的嘴唇。“遵命,夫人。”他转身走向浴室。“但是,你一意孤行不顾我的浅见,就不会知道你错过了多好的烹调技术与经验。”他回头瞥一眼并一本正经地眨眨右眼。“你知道这一切都是诡计吗?”
“诡计?”她的眼睛睁得大大地,满脸狐疑。
他正经地点点头。“我聘了一名飞机驾驶员在云间撒下干冰,然后引起一场人造雨,让你居于进退两难的处境。我并不真的会烤可口细嫩的牛排,”他打开浴室门。“我对袋鼠肉比较拿手。”
他关上门后,笑容依旧挂在莎拉的嘴角上。她摇摇头,转身把烤肉架放在烤箱下方。她从来没见过乔顿的举止如此顽皮、轻松和愉快。她很高兴自己决定让他留下来晚餐。但是,是她自己的决定呢?还是她在乔顿的个性浪涛下随波逐流?她突然忧虑地皱起眉头。她不喜欢违逆自己的愿望随波逐流,这个念头挑起许多以前乔顿摆布她的不悦回忆。
然而这个决定并不真正违逆她的本意。她渴望了解更多有关乔顿的过去。他已经不再用以往的态度对待她,他的表现很友善,甚至很体贴。不属于刻意的安排或肉体的反应。不,她对乔顿的动机过于谨慎,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是希望使她宽慰。他不愿她独自承担恐惧与疑虑。
她开始在牛排上涂调味品。从她听到朱利安离开纽约的消息后,心情从来没比现在更轻松、更充满希望。
“告诉我有关彭德乐的一切。”莎拉往柔软的沙发中蜷缩得更深,同时如梦似幻地凝视火堆的深处。“你说它和半月湾不同?”
乔顿摇摇头,然后端起杯子靠近唇边。“白天,夜里,那里没有一件事是轻松的。土地硬而贫瘠。”他凝望红宝石般的酒。“住在那里的人也一样。”他突然把杯子放在身旁的小茶几上,站起来走到壁炉前。“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他抓起火钳,轻快敲打木块,让火星飞扬。“在内地沙漠中日子很平淡。”
然而莎拉心中认为,乔顿在彭德乐一定发生过非常重要的事情。突然缠绕他的紧张,明显地传递某些讯息,正是她不遗余力追寻的。她已开始可以揣测他的心思,她满足地发觉,他不再是令她又着迷又畏惧的谜样人物。上个星期,他曾显露脆弱的一面,深深打动她的内心,而他强劲有力的一面却从不曾如此。“你母亲去世时,你几岁?”
他正在搅动木块,动作一时停在半空中。“十二岁。”接着他挺直身体,放回火钳,然后转身对她微笑。“再来一杯酒如何?”
话题显然被封闭了,莎拉失望地发觉。反正今晚她已知道不少,绝对不能性急。“我不想,两杯是我的限度。”她把杯子放在小茶几上。“谢谢你,乔顿。”
“谢什么?晚餐是你煮的。”
她摇摇头,说道:“谢谢你在我需要你的时候来到这里,也谢谢你帮我度过难熬的时光。”
“没有我你也一样办得到。”他踱回她身旁,屈膝跪在沙护旁边,故意装出澳洲人的慢腔调。“你是一位坚强的少妇,我的妻。”
“你以前也说过,不过有时候我不觉得自己十分坚强。”眼前就是这种情形,莎拉暗自想着。她对自己肉体上的柔弱极度敏感;她的皮肤会瘀伤、留疤痕;她的生命力可能在一瞬间破灭。
“听我说,”乔顿的声音温柔,目光却带着催眠的魔力凝聚在她身上。“你知道我第一眼看见你时想到什么?夏天。你使我想起彭德乐的夏天。柔和的早晨,炎热的下午与——”他的食指轻触她的脸颊。“不可思议的夜晚。”
她的皮肤不可能为了这么轻的触摸而悸动,莎拉茫茫然地想,一定是她的想象。他的手指接着慢慢下移,由脸颊到唇角,令她喘不过气。她突然觉得嘴唇肿胀,乳头也像即将盛开的坚实蓓蕾,抵着她柔软的针织T恤。
“夏天带来种种不同的心境,但是每一种心境之下,永远都是温暖与力量。当我有机会认识你时,发觉你正与我的想象相同。”他的手指继续沿着莎拉的颈子下移到喉窝,她的脉搏在他指尖下跃动。她的胸部紧缩,乳房上下急遽起伏。“你像阳光温暖了我。”他的头缓缓低垂,直到嘴唇在她唇上徘徊。“像热力燃烧了我。”
使人燃烧的是他,莎拉默默想着。从他身体放射出来的热力渗入她的血液,渗入她每一束肌肉,渗入她的骨中。她开始融化。“乔顿……”
“嘘……”他的手掌覆盖她的右乳房。“我要感受你为我剧跳的心。”他低下头,贴在她的左乳房上。“我还要听它。”他温柔而有节奏地挤捏她的右乳房,并用拇指挑逗地轻拨坚挺的乳头。她的心脏跳动得那么剧烈,彷佛就要跃出胸腔。
“我爱这样,”乔顿喃喃低语。“靠近你、抚摸你。你充满阳光与生命。”他的唇寸寸地移动,并用温热的舌头压住她的乳头。她一阵颤栗,薄薄的针织绵料即使存在也没有造成任何差异。“莎拉,我压抑得好痛苦。”
她也一样。两胯之间的空虚已迫切颤抖地充满渴望,令人受不了。她推开乔顿,从头顶脱掉T恤,露出乳房。他凝神地注视,嘴唇流露浓浓的性感。
不一会儿,他的嘴已落在她裸露的乳房上,用力地吸吮;他的手不断地上下抚摸,牙齿与舌尖则一再地咬含。呻吟自她喉咙深处逸出,她的脊骨不由自主地拱起,手指抓住他浓密的头发。“乔顿,我一定得——”他用牙齿轻扯她的乳头,力量恰好带来明确的快感而不疼痛。“乔顿,现在!”
“还没到时候。”他灵巧的手指转眼移到她牛仔裤的拉链,嘴唇同时移向她另一侧乳房。“我要让你觉得这事美妙无穷,心上人。你必定要达到高潮的时候才能接纳我。”他向下滑掉她的牛仔裤与内裤。“我不希望弄痛你。”他的手指已滑入她的大腿之间,来回地寻找他的目标。“我不能忍受你有任何疼痛的感觉,莎拉。”
她现在已经在忍受渴望的痛楚,莎拉无限迫切地想着。他的拇指继续回转施力。她的颈子向后弯曲,抵着沙发的椅背,双唇张开,极力呼吸更多空气进入她空虚的肺部。
“再过一会儿,我的爱。”他轻轻地说,手指突然滑入。“这就对了,润滑滑的,抓紧我。”另一只手指也滑入她柔滑温暖的深处。她已被充满,然而她需要……乔顿知道她需要什么,乔顿向来知道。
“可以了。”乔顿的气息粗重,两颊覆上一片红潮,胸部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地起伏。“天呀,我希望已经可以了,我无法再多等片刻。”他用颤栗的手解开衬衫的扣子,目光始终不离莎拉的脸蛋。“告诉我你需要我,莎拉。我必须听到你说。”
他应该早已明白,莎拉朦胧地想着。她赤裸裸地躺在他前面,她的身体已完全吻合他一手编织的欲望蛊惑之歌的曲调,她的乳房饱满鲜熟,正等候他的嘴与舌莅临。
“告诉我。”他温柔地催促,同时剥掉衬衫扔到一旁。他胸前一片三角形的黑色胸毛,看来柔软有弹性。她突然倾身向前,上半身抵着他起伏波动。“我要你。”她低声呢喃。“我要你。”
那一片深色的茸毛触及她敏感的乳头,带来与她记忆中相同的挑起情欲的摩擦力。她的指甲兴奋地陷入他的肩膀。“我好想念你,乔顿。”
他用双臂环绕她,手心往下托起她的臀部。
“噢,莎拉,我的内心是多么空虚。”他的声音在她的发丝之间暗哑不清。“我的身体从来没有停止思念你的痛苦,但是,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他沙哑的笑声里有一抹绝望。“虽然目前它已变成极大的部分,并且一分一秒地愈变愈大。”他推开她,快速拉开牛仔裤的拉链。“你不久就会知道的,爱人。”
“让我帮你。”
“不,”他断然地说,同时站起来。“别碰我,时间隔得太久了。”他迅速脱衣。“留在原处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他的唇痛苦地扭曲。“尽管对目前而言,这无疑是种折磨。”
她完全了解乔顿的意思。现在,他也已经赤裸,火光使他修长、肌肉纠结的身躯发出古铜色的光泽。他是多么完美的性感与阳刚,当她顺着他胸前深浓的鬈毛,向下移动目光,越过他平坦的小腹时,觉得自己的腹肌彷佛绷得好紧。
“但是就会没事的。”他随着她的目光安详地说。“你已经随时等着我。”他跪在她前方的地板上,分开并滑入她的双腿。他的手指探索、挑逗,排除了任何怀疑的阴影,证实他自己的判断。“莎拉……”他用脸颊摩擦她的乳房,微现的胡髭刷着她柔嫩的肌肤,以另一种方式挑起她的亢奋。“让我拥有你,我一定要拥有你。”
他把她朝下拉往地板,用自己的身体榇垫她落下的身躯,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肌肤相亲。她全身窜动热辣如螫的电流,当他有力地挺入她时,带来一股更强、更巨大的电击。
那么饱满,甘美的饱满。她无法动弹,也不必动作,乔顿以狂野的原始活力,提起、摩擦、挺入,同时带动了他们两人。
一波波肉体的快感流窜全身,她咬紧牙没尖声喊叫。尽管她努力忍着却抑制不住低沉的热情呻吟。
乔顿朝上对她微笑,他的嘴唇即使在极度的快乐中仍显得出奇的温柔。“你可知道?过去几个月里有多少次我以为听到你发出的这种微弱的呻吟而从酣睡中惊醒?”他用浓浓的蜜意问道。他将两人同时翻转,等她躺在下方时,再用强壮的两臂支撑自己的体重。他继续深入,一面注视她的脸孔,捕捉她表情中每一丝变化。“醒来之后就无法继续成眠,因为我好想要你,想得五脏六腑绞痛不堪。”
当他更用力挺入时,她几乎喘不过气。
他关心地蹙着眉头。“太用力了?”
“不。”她开始配合他的动作节奏。“我还要!”
他吻她的嘴唇,伸入舌头,臀部起伏,热力不断累积。她听见低沉的呻吟,不过弄不清是乔顿的或自己的。是谁的并不重要,因为他们已经合一。继续挺入,继续燃烧,继续接触。
她可以听见乔顿在她上方急促的呼吸声,他挺入的力量不断上升,直到她虚弱、融化。
他的脸部在极力控制及等待中绷得紧紧地。但是他不必再等多久,因为紧张太强、步调太烈。随着一股白热的狂喜,这份紧张的压力遽然爆发而纡解。
“莎拉,”乔顿松弛地呼吸。“我担心……”他温柔而甜蜜地吻她。“我没把握自己是否能够坚持,我想要你想得太久了。”
听来真怪异。在她记忆中,乔顿从来不曾表示疑虑,尤其在性爱的领域里,他是不容置疑的能手,然而眼前的是一个崭新的乔顿,有他柔弱的一面,而且较开放……较可爱,她昏昏欲睡地想着。“美极了!”
“是的,美极了。”他亲吻她,要她一同转身侧卧。“既然已经突破限制,下一次会更美。”他站起来并朝下伸手拉她起立。“来,我们先去冲个澡,然后我要看你打开一份备受忽视的礼物。”他朝那个晚餐前被莎拉搁在早餐台上且忘得一干二净的杂货纸袋颔首。“我想应该有人教你一些礼貌,彭太太。”
“礼物?我不要任何礼物,我说过——”
“嘘。”乔顿的手臂滑过她的腰部搂着,簇拥她走向浴室。“是非常特殊的礼物,你不会为了接受它们而于心不安。我保证,甜心。”
“但是我……”她没说完,并放弃这场战争,此刻她太快乐而不想争执,等他们洗过澡再来担心他这种爱赠奢华礼物的嗜好。“我们得轮流洗,我的浴室间只有邮票大小。”
“我吹头发时就已经注意到。”他顽皮地闪动清澈的蓝眼说。“可是我们绝对不必轮流洗,”他的手从莎拉的腰部上滑,用掌心拢住她一侧的乳房。“我喜欢享受一次美好温暖的淋浴。”
她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我们势必要叠罗汉。”
“我正希望如此,亲爱的。”他打开浴室的玻璃门。“那正是我心中热切期待的姿势。”
第五章
--------------------------------------------------------------------------------
乔顿马马虎虎地擦干自己,然后扯掉莎拉的浴帽,拍散她的头发。接着,他转身退出,塞给她一条浴巾。“擦干,我会马上回来。”
“你去哪里?”
“拿你的浴袍。我要确定你在这种场合穿著适当。”
莎拉笑盈盈地开始用绒?毛巾擦拭小腹。又是一个转变,莎拉心里想,乔顿竟然乐于在这个独特的场合去拿她的衣服。“欣喜”,多么贴切的字眼,恰恰足以形容她的心情。令人飘然与闪耀的欣喜,四散膨胀与满溢的笑声。
“我正希望你仍然保有这件袍子,它藏在你衣橱的后方。”乔顿回来,手臂上挂着她及臂的半短浴衣。“我还记得你穿上它的模样有多美。”
“我早忘了这件浴衣。”他们结婚后几个月,乔顿赴新加坡商务旅行时买了这件细致的丝质衣服。光鲜的黄色衣料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另有一股性感的美。当她穿上它的时候,丝料贴着皮肤凉飕飕地。“我好几个月没穿它。”
“十八个月?”他低声地说,一面小心翼翼地抚平袍子的前襟,而后努力挤出笑容说:“别回答。今晚我不希望想到那几个月。”他一个旋转,将她拉出浴室。“来吧,礼物时间已到。”
她半推半就地让他带到房间对面,停在壁炉前方的厚地毯上。他从沙发上取来两只棕灰色的椅垫,铺在地板上。“坐下。”他大步走向早餐台去取那只纸袋
她屈膝跪在椅垫上,往后坐在自己的脚跟上。“乔顿,你实在太顽固,为什么不听我说?我不要——”
“你一定要接受,否则会伤我的心。”他带着那只纸袋回来,同样以膝盖着地,并拖出一只用金箔纸做成、插了一枝黄色羽毛的舞会帽。他把那只金色的圆锥形帽子戴在她的头上。“谨以此冠封你为莎拉王后。”他庄严地说。“五月之后。”
莎拉嗤嗤地笑着。“呃,这当然与你以前给的礼物不同。我觉得自己像二零年代的轻浮少女。”
他摇摇头。“是王后。”他肃穆地说,同时再度伸手探入纸袋内。“这是你的宝杖。”
她忍不住迸出笑声。那是一枝黄色的塑料质料搔痒棒,一头雕出四只爪子,长长的柄上系了一只巨大的金属蝴蝶结。“乔顿,你这个白痴。”
他装出伤心的模样。“你不喜欢它?我以为它颇有威严的形象呢!”
“噢,非常威严。”她喜孜孜地接过搔痒棒,夸张地挥舞一番。“如果你的装束更适合庆祝仪式的话,我就封你为武士。”
“噢,可是我不能接受。”他天真无邪地微笑道。“目前还不能,一名武士必须证明他的能力。如果你愿意在竞技大赛中戴上我敬献的纪念品,我相信必定能够赢得比赛。”
“竞技大赛?”
他庄严地点点头。“当然,每位王后必定会举行竞技大赛。”他的笑容加深,掺入些许色欲。“我们即将举行一场惊天动地的流血竞技。”他停顿片刻。“如蒙王后陛下恩准。”
火光在他脸上投射出晃动的阴影,并在他黑色的头发上镶出一道金边。淘气的气氛消散,代之而起的是浓烈的情欲,她可以感觉这股情欲震荡着向她围拢,使她无可奈何地陷于其中。她使劲地吸口气。“我对竞技大赛知道得不多。”
“我们会一起学习。你愿意戴我敬献的纪念品吗?”
“我以为戴纪念品的人是武士。”
“不见得。”他的手又伸入纸袋。“谁说我们不能制订自己的规矩?”
“你总是如此。”她低声地说,并且发觉自己在期待中颤抖。她要抚摸他,她要他的手贴着她的身体。这股欲望的急切不足为奇,乔顿向来能够激起她瞬间的性反应。他们之间的关系已有许多改变,这一层关系却依然坚定不移。“这次又何必有所不同?”
她的目光落在一张玻璃纸纽结而成的圆锥形。“花朵?”
“非常特殊的花朵。”他撕掉玻璃纸。“雏菊。我认为它们很漂亮,而且非常适合五月之后。”
黄色的雏菊鲜艳、活泼而且相当可爱。她从花束中抽出一朵。“我很乐意戴上你献上的纪念品。”她着手把花插入发间,但他伸出手拦阻。
“不,”他柔和地说,同时接过她手里的雏菊。“不是插在那里,那里会妨碍你的后冠。”
一阵灼热使她觉得全身燥热,并突然呼吸困难。“那么,插在哪里?”
他缓缓一笑,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的心开始更加抨然剧跳。“乔顿……”
他从容不迫地敞开短浴衣的前襟。“我们必须为每一朵雏菊找一个位置。”他歪着头仔细研究她赤裸的身体上柔软的曲线。“喏,你要把雏菊种在哪里?也许种在一处小山兵上……”
他让她躺下,然后放一朵菊花在她左乳房的巅峰上。“觉得如何?看起来真美。我们必须开垦一片田地……”他把雏菊花蕾散布她全身。“漂亮,真漂亮。”
莎拉乳房及小腹上妆点的雏菊,随着她的呼吸而颤动,灼热与嫣红刺痛她的脸颊,并在每一处血脉中燃烧。
“这么可爱的花园,这么可爱的莎拉。”乔顿喃喃地赞叹。
在她两胯之间的空谷悸动着,渴望充实。“竞技大赛什么时候开始?”
“很快。”他缓缓地低下头,鼻息轻抚尖挺膨胀的乳峰。“先进行几场初步的掠夺……”他的嘴唇封住她的乳峰,轻柔地吸吮。她逸出低沉的喊叫,并将双手伸向他。他抬起头微笑,牵住她的手,放回她的两侧。“不,乖乖地躺着,让我稍微挑逗你,如此可以使你更舒服。”
“稍微挑逗我!”她如烈火般燃烧,沉迷在饥渴带来的朦胧中。乔顿的嘴唇与牙齿含紧拉扯再松开,含紧拉扯再……她却只能动也不动地躺在那儿,毋宁是种凌厉的肉欲折磨。
不可能持续多久的;乔顿的胸部急遽起伏,彷佛他在急速奔跑中;他的脸颊因饥渴而紧绷。他一遍又一遍低唤她的名字,像一连串沙哑的祈祷文。
他突然挺向前方充满她。
莎拉的嘴唇在无声的吶喊中张开,她的指甲深深戮入乔顿肩部的肌肉。他柔声地笑着。“每一位五月之后都有权享有一枝五月彩柱。我希望你喜欢属于你的五月彩柱,莎拉。”
灼热与美的感受,使朵朵金色的雏菊进入狂喜的境界。“喜欢,噢,喜欢。”
“那么,让我们开始竞技大赛。”
这一次比前次更狂野,比她曾想象的任何事情都狂野、灼热、有力而紧张。竞技大赛在热情的爆发中结束,两人都是胜利者。
莎拉软绵绵地倚偎着乔顿。她身上每束肌肉都像温热的奶油,令她无法动弹。她可以听见乔顿的心脏傅来如雷般的跳动声,在她耳畔逐渐减缓速度,然而他还带着微微的颤抖。他的手心轻抚着她的背部,经过一场风暴之后,这个动作显得格外的甜蜜。“莎拉?”
她没有足够的气力可以回答。
“来吧,亲爱的,到床上。”他微微撑开她站起来,然后拉她起身,立于他的身旁。她摇摇晃晃地站不稳,雏菊的花瓣纷纷从她身体飘落。
“唉,”他用手臂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卧室区。“竞技大赛可以使人筋疲力竭,可不是吗,亲爱的?”
“我可以走。”她抗议,但是弱不禁风。
“我希望你节省力气。”他低头对她露齿而笑。“你显然毫无这类竞技的训练,我要你养精蓄锐,准备下一次的比赛。”
“这是抨击我的性能力吗?”
他的笑意加深几许温柔。“噢,不是的。看见你一直过着独身生活,我简直高兴得说不出话。如果我认为你有任何和其拖男人竞技的危险,会更快在这里现身。幸好,你离开我以后,怯于沾染其它关系。这么说不全然是恭维,但……”他的表情转为严肃
“我希望你知道,莎拉,自从你离开我之后,我一直没有接触其它的女人。”
她惊异无比地盯着他。她知道乔顿多么重视性生活,然而他说的显然是实话。“我……明白。”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霎时羞怯,笨拙不堪,极力想促使眼前轻松一些。“哦,怪不得你在效率层次上不理想。”
他把莎拉放在床上。“我不知道自己表现得不理想。”
“雏菊。你没把所有的雏菊洒在我身上,和你所说的不一致。”
他躺在她旁边,用手撑住头部,斜斜地俯视她,嘴唇因揶揄的笑容而弯成一道弧线。“我保留最后两朵梢后再用。我知道应该在何处栽种这两朵例外的雏菊。”
“是吗?”
他缓缓低下头,直到两人的嘴唇密密相接。“噢,亲爱的,我当然知道!”
莎拉翻转着,努力对抗一团混乱的睡意。事情有些不对劲。不,并非不对劲,只是……不大对。她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搜索。“乔顿?”
“我在这里,”他迅速移近些,用一只手肘撑住身体,向下俯视她。“我会一直守在这里。”
他的脸俯在她上方,呈现斑驳的阴影,但是她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紧张。“你睡不着吗?”
“我没试。”他用手指无比温柔地撩开她太阳穴旁边的头发。“我要细细品尝这种滋味,我已经好久没躺在你的旁边,我要把回忆束之高阁。”
哀伤,他声调里的哀痛使莎拉心中油然而生关切之情并顿时清醒。“有些事情不大对劲。什么——”
他以温柔甜蜜的吻阻止她,然后抬起头来。“只要我们拥有这些,怎会有任何不对劲的事情?再也没有别的事情比我们两人相爱共守更理所当然。”他又亲吻她,当他再度开口时,声音已变柔和但却流露一丝迫切。“你看得出来,是不是?你务必让我留下来陪你。”
他声音里隐隐的决心,使她的不安回头。“你在说什么呀?我不知道——”
他再度吻她,不像上次那么温柔甜蜜,但是充满灼热、性感与力量。“嘘,别挂虑。”他的舌头滑入她的口中轻触挑逗,双手开始在她身上发挥魔力。“不用担心任何事情,只要担心这个。”
“但是,乔顿,告诉我……”她来不及说完就已经忘了舌尖的话、脑中的念头,只有肉体上的快感。
电话铃响起,再度使莎拉从睡梦中惊醒。
“我来接,”乔顿迅速地说,并已伸手横过她的身体。“回去睡觉。”
“别说傻话,”她推开他的手臂。“电话在我的床侧。”她伸出手抓起话筒。“喂?”
“莎拉?”是麦隆的声音。“抱歉吵醒你,但我必须和乔顿说话。请你让他来听,好吗?”
“麦隆?”她从床上坐起,摇头甩去睡意。“你怎么知道——”
“是麦隆?”乔顿从她手中接过电话,并对着话筒说话。“现在又有什么大事出错了。麦隆?”
出错?莎拉慢慢提起电话线,从它下面滑出床铺。噢,没错,的确有些事情不对劲,而且不仅仅是麦隆正在传递给乔顿的消息。还有更糟、更恐怖的事。她穿上那件黄色的短浴衣,沁凉的丝料触及皮肤时,她打了一个寒颤。奇怪,她印象中没有比这更冷的感觉。当她逐渐弄清情况时,刺透她的冰针似乎遍布全身每个细胞。
“你确定?”乔顿的声音简明有力。“没弄错?”
噢,上帝,她怎能犯下这种错误?莎拉不解地质问自己。她怎垄这么愚蠢、这么要命地信任别人?她扭亮床头几上位于电话旁边的小灯。突现的光束使乔顿眼前一片白茫茫,一会儿才把目光投向站在床边的莎拉。他的神色变得小心翼翼。“告诉马兰尼,我要他去找出来,”他视线不离莎拉地说着。“即使他必须每站回头去找。我稍晚再和你联络,麦隆。”他把电话放回去,定定地坐着,瞇起眼睛望着她。“怎么啦?”
“我要你离开。”她的声音在发抖。“我要你穿上衣服离开这里,不要回来,永远不要回来。”
一抹痛苦掠过他的脸庞,但是随即消逝。“你这样岂不是反应过度?”
“反应过度?”冰冷的语气消失,显然被燃烧的愤怒溶掉。“你以为我是白痴?我敢说麦隆早就知道你在这里。他毫不怀疑地认为你睡在我旁边,而且我必定能把电话转到你的手中。现在,让我们谈谈他是如何知道的,乔顿?”她的手紧握成拳垂在两侧。“除非你告诉他,你计划在这里一整夜?事实上,你对他说过对不对?今晚当你走进我的大门时,就已经存心勾引我。”
他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是的,的确如此,我存心勾引你。我不想欺骗你,莎拉。”
她的手紧紧横抱胸部,企图抑止不断的颤抖。“你又摆布我好一逞你的私欲。你明知我心中没准备这么做,你却决定——”她的笑声在颤抖。“糟糕的是,你却很拿手。你玩弄我的手法高明,使我毫无选择的机会。哼,你倒是诚实又淘气,甚至在我面前摇晃有关彭德乐的小趣事,我却像一条饿昏头的鳟鱼,抢着咬住诱饵。你早就确定我会上当,是不是?你知道我一向对你感到好奇。”
“是的,我知道你想更了解我。”他下床大步走出卧室区,不一会儿已带着先前零零散散扔在壁炉前地毯上的衣服回来,并开始穿上。“是的,我利用所知的一切方法引起你的热情反应,诱使你让我今晚留下陪你。”他一面扣白衬衫的钮扣,一面抬起头。“而且我会继续尝试勾引、狡计或者我所拥有的其它任何武器,使你让我留下陪你,直到朱利安被捕为止。我说过,我无法忍受你遭遇任何伤害的恐怖念头。”
“我也说过,我再也不会受你的摆布。然而我错了。”她嘶哑地笑着。“噢,老天!我简直大错特错。你一定知道我早已获得教训,因为你是如此高明的老师,乔顿。好,不会再有下一次。我想,我终于看见隧道彼端的光线。你说得对,我太容易信任别人”依我看来,即使提醒你现在情况特殊而且可能永远不会再发生类似情形,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吧?”他仔细打量她的神色。“不,我看不出有这种可能。”他的笑容既苦又甜。“我想,我没那个运气。”他系紧腰带,两脚伸入各自一方的鞋子。“今晚我来
这儿的时候,就知道可能弄砸一切。”
她绷紧嘴唇。“真是观察入微。如果你知道利用这种方法可能摧毁我们的关系,却仍明知故犯,将来显然随时都会利用同样的方法获得你想要的一切。”
“会吗?”他摇摇头。“我不认为如此,莎拉。我认为自己确实在付出你需要我给予你的一切。”他耸耸肩。“你现在不会相信我说的任何一句话。”
一时之间,她自己的愤怒及笼罩乔顿的痛苦气氛所带来的苦涩,使她颤抖。然而,她本身的痛苦随即冲回。她刻意封闭自己的心灵,不去想象他的感受。她才不要为他感到歉疚;是他利用她,用模子框住她。“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不能再指望我相信你说的任何事情。”
“不,是我不能指望你任何事情。我再傻再笨,也不会认为自己还能从你那里获得任何机会。你曾警告我,可不是?”
“是的。”
“那么我已经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突然露出不计一切后果的笑容。“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去做任何自己所选择的事情。不必再如履薄冰,不必再顾虑你用什么看法衡量我。”
“我不在乎你做什么。”噢,上帝!她希望那是真的。这次的痛苦挣扎,比第一次的分离更胜过千万倍。她觉得内心在淌血,然而刺骨的愤怒在焚烧,使她宁愿忍受淌血的痛苦。
乔顿的脸色更加苍白,但始终保持笑容。“很好,如此可使每件事情单纯得多。”他扭转脚跟。“再见,莎拉。过来锁上门。”
她跟随他走出卧室区,望着他穿过偌大的房间。壁炉中的火焰已经渐熄,只剩发光的灰烬,在乔顿脸上投下一抹怪异的红光,使他的五官显得格外诱人的俊美。他打开门锁,拉开门户,然后转身面对她。“也许你会感到兴趣,朱利安从纽约与圣路易之间的某地下了格里韩巴士。他很可能已赶搭某班飞机,或某列火车,抑或其它的巴士。不论如何,你的高效率警察都将无法轻松地弄清他的行径。”他的目光迎向房间三角的莎拉。“他可能在两个小时内,也可能在两天后抵达这里。我会通知埋伏楼下的侦探加强警戒。但是今晚若没问清楚敲门者的身分,绝对不能打开门锁,任何人都一样。”
“我不会随便开门的。”她低声地说。“尽管走吧,乔顿。”
“我走了。”他站着注视她,目光从她光洁的银发缓缓移到短浴衣下修长裸露的双腿。“但是我不会让你失去生命,莎拉。我或许会失去你,但我绝对不会让他杀死你。我不会输掉这场战争。”
“别插手,这不是你的战争,我已经不再是你关切的对象,听到没?我要你别插手管我的——”乔顿已经转身关上房门,再也听不到她说什么。
她听见电梯滑轮旋转摩擦的声音,然后木然地移向房间彼端锁好被他关上的大门。她倚在门上,掌心平贴门扉,脸颊抵住光滑的木板。天哪!她满心创伤,痛苦在体内爆发,每一缕呼吸都像啜位,但是她没有流泪。她不要哭,事情会好转的,痛苦终将随着时间消失,她只要回味昨晚在他身上的滋味多么美好。一分钟接一分钟、一小时接一小时,她务必记住那神奇的公式,然而,那时候她还没真正认识乔顿,不了解他究竟能有多么甜蜜、亲爱与温存。
她挺身离开房门,拖着沉重的步伐穿过房间。他违背承诺并欺骗了她。她怎能确定自己上个星期所认识的乔顿并没有说谎?她怎能确定与他有关的一切都是事实?
朱利安。朱利安的事情不会是胡扯。她应该觉得惊恐,却只感到麻木不仁。对自己的生死存亡竟然漠不关心,岂不是非常古怪?感谢上帝,一切都是暂时的,等到这次的创伤停止,她就可以考虑乔顿以外的事情。只要眼前的痛苦停止就可以。第六章
--------------------------------------------------------------------------------
“收拾行李。”萍妮大步走过莎拉身旁,进入公寓。“现在,你马上准备离开这里。”
莎拉关上门,重新锁好。“我不能离开这里,现在还不能。”
“你必须离开。”萍妮猛一转身面对莎拉,两道褐色的眉毛像闪电。“老天!你究竟是哪门子的天才蠢蛋?今天早上,乔顿到我办公室来,说明这里发生的一切,我简直不敢相信。”
“乔顿告诉你的?他没有权利这么做。”莎拉抿紧嘴唇。“算了,反正没什么差别,这是我个人的事,与任何人无关。”
“你错了,”萍妮粗嘎地说。“这也是我的事,而且也是达文及『世界报导杂志』社的事。如果你扮演诱饵而遭杀害,我们的大众形象会演变成什么地步?别跟我强辩这桩蠢事与『世界报导』无关。你以为有多少人会相信这不是我们故意安排让你获得独家新闻?”她摇摇头。“媒体的宣传大快,不可能避免这类是非。”
“我会签一份声明书,澄清你们一切的责任。”
“如果你被人割了喉咙,一纸文件就能让我觉得问心无愧吗?我是负责任的人,”萍妮转身离开。“我不在乎承当自己应有的责任,但是不能容许任何人替我安排这么重的罪过。我们要让你离开旧金山,把你藏在安全的地方,直至警方找到朱利安,重新监禁他为止。”
“我谅解你的立场,”莎拉努力保持稳定的声音。“可是,天哪,真难。我也了解你是我的朋友,关心我,但我不能——”
“别提友谊,”萍妮转身面对她。“这不是此刻的主题。你是『世界报导』的员工,而你的行动可能使我们陷入极大的麻烦。我不能让你这么做,莎拉。”她停顿片刻,又刻意加上一句:“你爱你的工作,难道值得你放弃它,把自己的脖子搁在砧板上?”
莎拉睁大眼睛。“你真要解雇我?”
萍妮迟疑一会儿。“噢,或许不会。但是达文不见得这么宽大为怀,他听见这个消息简直气得发疯,极其简明俐落地交代『救她出来』。喏,我做的就是这回事,『救你出去』。”
莎拉的眉毛锁在一起。“这事对我非常重要,萍妮。我信任自己的所作所为。我不知道是否有任何工作值得让朱利安游荡街头。”
“我就担心你的反应如此,所以我投了保险。”萍妮苦笑。“也许你太理想化,不能兼顾自己的工作,但是当我瞄准白莱士警官时,他相当温和地投降了。警察当局无意招惹『世界报导』所能产生的热力。”
“你威胁他?”
“我只告诉他,如果他继续这种捉迷藏的游戏而使你发生任何意外的话,我们不会让他好过。他们宁愿放弃冒险。”萍妮的语气毫不留情。“你会发现他们现在和我们一样,急于要你退出这种状况。如果他派人客气地护送我们前往机场,确定你安全离开本城,我一点也不诧异。”
“老天!你是玩真的。”她吁口气说,突然觉得无比轻松。事情已经不在她的控制之下,她被迫放弃白莱士警官的计划,也不必等候朱利安找上门来,或让死亡侵入她的领域。
“只有必要的时候才玩。”萍妮的目光与她交会。“没有其它的争辩?”
她摇摇头。“看来你把我关进笼子里,除了接受警察护送,我似乎别无选择的余地。你打算把我藏在哪里?”
“我在圣塔芭芭拉海岸边拥有一座小岛。”萍妮扮个鬼脸。“它是海洋中一个荒野多山的小黑点,但是有个可爱的小农场,六十多年前由一名隐居的作家辟建的。我们从圣塔芭芭拉机场租一架直升机,把你安顿在那座农场里。然后我回到这里注意事情的发展。岛上没有电话,不过,他们找到朱利安时,我会回来接你。”
“没想到你拥有一座小岛。”
“偶尔我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而且一直都喜欢岛屿。从我还是个小鬼时,就希望有个唯独属于我的地方。”她耸耸肩。“我猜,我甚至不想和朋友分亨它,这是我的天地,我的庇护所。”
“可是你现在却把它拿来与我共享。”莎拉轻柔地说。萍妮的生活还有多少是她以往不曾知道的?她好奇地想着。她一直以为这个朋友的生活像一本敞开的书,如今看来显然不是这回事。萍妮有她自己的梦想与秘密,她的过去所包含的一切,或许远超过目前的事业,莎拉却以为事业是她最主要的生活动机。
“因为你也需要一个庇护所,所以我愿意和你分享。当你需要隐藏或平静时,庇护所往往变得格外美丽与美好。”
一股依旧清晰的痛苦突然涌入心头,难道她那么迫切需要平静来治愈内心的创伤?她挤出一丝笑容。“这个庇护所怎么称呼?”
“只是一个小岛,我向来不喜欢替地方取什么梦幻的名称,那不属于我的作风。”萍妮迈步走向卧室。“现在,让我们收拾行李。多带些毛衣、牛仔裤。海风吹上岸时挺刺骨的。”
小岛和萍妮强调的一样荒凉,从空中俯瞰时,显得更加渺小。四周几乎都是岩岸,只有向风的一面有个小海湾,一道纤细的码头像一只脆弱的手指,伸入狂涛巨浪中。
“没看到任何房子。”莎拉从缓缓下降的直升机往外窥探。
萍妮点点头。“在山坡后方,松树及辣椒树太密,从这里看不到。我想你会喜欢它,我花了四年的休假时间整理及装饰。从陆地运家具到这个小岛上并不容易。”她做个鬼脸。“商人用船只或直升机运货,如果没特别索取高价,那才是怪事。你知道吗?修理窗户的女工竟然胆敢要求我赔偿,因为她乘船到岛上时晕船呕吐。”
“我可以理解,”莎拉喃喃地说,目不转睛地望着下方猛击岩岸的巨浪。“这里的波涛显然和我平常所见平静的浪花不同。”
“的确不同。”萍妮回答。“这里的洋流诡谲难测,与一般海流逆向,所以别靠近海边,好吗?”
“好的。”直升机降落在码头旁的岩岸边缘,莎拉满怀兴趣地四处张望。“我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你真喜欢这类荒凉的岩地?”
“我爱它,”萍妮说得很干脆。“也很满意它。”她转向飞行员。“雷夫,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要把这些杂货送到屋里,弄好之后立刻回来。”
“让我来帮忙。”年轻的飞行员愉快地自告奋勇。
“不用了,”萍妮很快地婉拒。“在这里等我就好,我们自己可以料理一切。莎拉只有一个露营袋要扛。”
“真希望你能留下来住几天。”莎拉抱起她的红色帆布袋,打开沉重的机门,跳到地面。呼啸的海风刮向她时,带来全身的颤抖,扯乱她的头发。“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在这儿独居。”
“屋里有架收音机和唱机。”萍妮跨下直升机,反手取出机内的杂货袋。“还有读不完的书籍。你最好放松自己,用心沉思几天,或许也可培养出独居的嗜好。”
“我怀疑这种可能性。”莎拉抓紧袋子的提把,随着萍妮踏上蜿蜒的泥巴小径。“这里太孤寂了,我喜欢四周有人来来往往的。”
“我知道,”萍妮投来懒洋洋的一瞥。“与人谈话往往比壮阔奇观更得你的欢心。”她一脸肃穆地收回目光。“我不认为你在这里会觉得寂寞。”
“那么你错了,”莎拉说。“目前我最需要的是孤独。我不希望时间——”她突然中断并加快脚步。“快到了吗?”
“马上就到。”萍妮回头注视筛过树林枝?的夕阳红霞。“过了山坡就是。”她直视前方地说。“我猜你已经改变心意,不再怪罪乔顿了吧?”
莎拉一僵。“我不想谈他。”
“我也不想,可是事情总要解决。”萍妮泰然地说。“因为我已经改变对他的观点。我信任他,莎拉。”
莎拉迷惑地望着她。“那么你是个白痴。老天,萍妮!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也会被他蒙骗。今天上午他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没多少,”萍妮温和地说。“确实没多少。但我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饱受创伤,莎拉。”
“很好,他活该。”莎拉咽口气,借机舒缓喉头令人难受的紧张。“他欺骗我,诱惑我——”
“诱惑。”萍妮若有所思地说。“哇,多么古老的字眼,几乎像圣经上的用词。在伊甸园里诱惑夏娃的是撒旦,可不是吗?”她露齿而笑,一面柔声说道:“『噢,你为何如此诱惑我?』听来相当诱人。你眼中的乔顿是否如此?”
“不,我所见的——”莎拉危颤颤地吸口气。“嘿,谈这些事真无聊,算你对而我错。那座火山爆发,并且一股脑地淹没了我未来的世界。现在我必须拾起碎片,继续生存。你在这个时候扮演恶魔的辩护,实在不当。”
“我不是为谁辩护,只是认为应该让每个人下决心,做出自己的决定。”萍妮停顿片刻。“就像我也做了自己的决定。我猜,我要设法解释的是——”她停止不语,彷佛在搜索适当的措辞。
“你为什么让他说服你瓦解白警官的计划?”
“不,他不必说服我。”萍妮再度迟疑片刻。“我不放心让你单独留在这里,你需要保护。”她已经抵达小山坡的坡顶,停下来等莎拉赶上她。“我相信他,莎拉。”
“你已经说过一次。”
“他向我保证。”萍妮瞧见谷底的某样东西,趁着莎拉的目光还来不及跟上之前,匆匆放下手中的杂货袋。“我必须做个选择。”
“你在说什么呀?语无伦次的。”
萍妮对着通往谷底的小径点点头。“我的选择。”
莎拉目光一转,霎时觉得呼吸中断。“不!”她无力地说。“你不会对我做这种事。”
乔顿正大步地走上山坡,灿烂的夕阳在他乌黑的头发上投下一抹红光,他的脸虽然看不清楚,充满无尽活力的步伐则是她异常熟稔的。
她拉回自己的目光,脸面对萍妮,可是萍妮已经勿匆离去。“萍妮!”
萍妮停住脚步回头远远地看她一眼。“你需要保护,乔顿一定可以让你放心的。”
“好极了,萍妮,他究竟说了什么,使你出此下策对待我?”
“他说,他宁愿为你而死。”萍妮简短地说。“而我认为他的确会的。”她说完就跑下山坡,向远处的码头前进。
莎拉望着她的背影,目瞪口呆。萍妮当真丢下她与乔顿独处。“萍妮,等一等!”丢下露营的帆布袋,像箭一样地冲下山坡。“你不能这么做……”
萍妮跳进直升机,砰地关上机门,对飞行员嘀咕了几句话,接着直升机离开地面,缓缓驶离码头。
“萍妮,该死!你给我回来。”莎拉几乎扯破了喉咙大叫,她可以听出自己声音里的惊惶。
萍妮摇摇头,送给她一个飞吻,然后靠向椅背坐好。
莎拉恨恨地握紧拳头,目送直升机逐渐爬升。
“你最好现在就随我回农场,海边的风凌厉。”
乔顿的声音很安详,近乎温柔,但是她听了却像中了弹似的全身僵硬。
她徐徐转身面对他。“你用了什么手段?”
“你是指我用什么手段让你的朋友相信我的确真心诚意?”他的笑容半苦半甜。“我曾经说过,她是个观察入微的人,知道什么对你有利。我担保,我绝对没有设法欺骗她。”
“你不必设法,欺骗是你的第二天性。”
他泄气了。“我知道和你争执没有用,反正你不会相信。”
“是的。”她的指甲几乎掐入掌心。“我很高兴你明白这个事实。”
“噢,我明白。”他不甘示弱地瞪着她。“我不妄想你对我或是对我的作法有什么好感,但我接受这两方面的责任。”
“那么请你打电话给陆地,要萍妮派一架直升机来接我,我不愿留在这里。”
他摇摇头。“没有电话。”
莎拉此时才记起萍妮提过电话的事。“简直是发疯!我不愿意一个人和你住在这里,乔顿。”
“不会只有我们两个人,麦隆租了一艘游艇,明天早晨会带补给品到这里。”
“麦隆!他也参加这次疯狂的行动?”
“也许他比你想象中的更像我,至少他懂得谅解,并且能够与我心灵相通。”他把双手插入斜纹棉布夹克的口袋里。“也许你认为我连他一起欺骗。在你的心目中,我彷佛具有撒旦的口才。”
萍妮不久之前才提到夏娃被诱惑的事情,此时突然闪过莎拉心头。“比喻不恰当,因为只有别人愿意听的时候,口才才有作用。昨晚那通电话铃声响起时,我就已经放弃听你说话的权利。”
“我知道,所以我才去找你的朋友萍妮。你必须跳出那个陷阱,若不是我自己无能为力,否则我是不屑利用其它有影响力的人。”他的嘴角扬起悲哀的笑容。“当然,这又恰好证明你对我的观点。不过,你对我的看法如何并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你在这里绝对安全,而我要确定你继续保持在安全的情况下。”他转过身。“我要回到屋里准备晚餐,你想通了就来吧!”
他从莎拉身旁走开,转眼已经在半山腰上。莎拉望着他的背影,觉得愤怒与挫折汇集成一条滚烫的热流在体内沸腾。“没那么简单。”她在他背后大喊。“如果我让你为所欲为,不如去死。我永远不会再落到你的手掌里。”
他转身面对她,表情反映无限的疲乏。“看在老天的分上,你以为萍妮没有获得确实的承诺会随便同意这种作法吗?我告诉她,我绝对不会强迫你。如果你信得过,我向你做同样的承诺。”
“我不会相信你。”
“我也这么想。”他的表情变冷。“反正,这也不重要。”他顿了一会儿,随即突然大声吼道:“去他的!不错,你的信任是很重要,但是少了它我也活得下去,只要能保住你的性命,我可以忍受任何事情。你不能离开这个岛屿,直到朱利安不再构成你的威胁。你在岛上的期间,我会比你的影子更靠近你。”
“你拚死也会的。”
他点点头。“也许我们两人都相当靠近死亡。”他转身再度开始爬坡,长腿迈出大大的脚步,飞快缩短他与山头之间的距离,顷刻之间,阴沉猩红的天空,已榇托出他颀长有力的身躯。接着他开始走下山坡的彼侧,逐渐消失了踪影。
莎拉伫立原地,感觉孤寂万分。海风似乎突然更加噬人,海浪扑击岩岸的沉闷声响更加猖狂。她转身凝望大海,觉得自己此时像风、像浪一样的凶暴。如果萍妮在这里,她会企图勒死她。萍妮怎敢让她陷于这种处境?乔顿与萍妮都把她当作小狗般看待。
呸,她不是小狗,她要运用脑力对抗他们。她唯一的弱点就是过于信任他们两人,如今他们已粉碎了这份信任。乔顿曾经说过,失去她的信任无异使他获得自由,然而,她却感受不到自由,只觉得苦恼、寂寞、内心空虚。她会克服的,她会学到与萍妮及乔顿一样顽固。她要留在这里一会儿,凝望波涛汹涌的大海,设法忘却内心的狂乱,重新振作自己,面对乔顿。
她一走近红瓦屋顶的农舍时,立即闻到葱与胡椒的扑鼻香味。她顺着香气穿过磨石子地的门厅,走到屋子后方。乔顿正在煎锅里的拌料,他抬起头瞥她一眼。“你的手提箱放在楼上的卧室里。”然后微微一笑。“它不比另外两个房间大多少,但是有私人的浴室。晚餐十五分钟内准备好。”
“我没有投降,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但是我也不会蠢到一整夜在外面盘桓,就为了躲避你一个人。”
“你真敏感。”
“我打算离开这个岛屿。”
他继续搅拌洋葱与胡椒。“等安全的时候。”
“不,我不愿被人当作白痴小孩般看待。我不知道哪一点使你和萍妮认为我总是逆来顺受,但是——”
“不是逆来顺受,”他低头注意煎锅。“是信任。我曾经说过,你太信任别人。即使你认为我曾背叛过你,你仍然必须信任别人。你好歹得信任某个人,莎拉。”
“不,”她断然地说。“我已经获取教训。我会和你及萍妮一样顽固与猜疑。”
“不,你办不到的。”他抬起头,表情严肃。“你虽然希望自己能够改变,但是,希望难以成真。你为人温柔、可亲又坚强,不会让我这种人扭曲你,或是使你脱离本性。”
“我不敢肯定自己往后是否依然温柔或可亲。”
“你会的,我敢确定。”他把煎锅放在小火的炉上。“我焙了一道好菜,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用托盘端到楼上给你。如果你觉得最好远离我,我会谅解的。”
“我说过,我没有理由要躲避你。”她傲慢地说。“等我洗过澡、换好衣服,自然会下楼的。”说完她就转身离开。
“今晚可躲不过我。”
她气愤地迅速回头一瞪。
他的嘴角露一抹幽默。“别那么担心,”他转个身说。“我是指洋葱。我爱吃得不得了,记得吗?”
第七章
--------------------------------------------------------------------------------
“我从来没看过你这个模样。”莎拉推开自己的盘子,仔细打量厨房餐桌对面的乔顿。“又是另一场表演吗?”
乔顿摇摇头。“表演已经全部结束,舞台布幕也已正式垂下。”他站起来。“吃饱没?我来拿咖啡。”
莎拉看着他横过厨房,双眉迷惑地皱在一起。今天晚上乔顿显得有点不一样。以往显著的沉静依然故我,意志力更加明显,但是总觉得少了什么。她突然明白哪里出了毛病。往日潜伏在每一个动作里的紧张不见了。“你……看来挺轻松的。”
他从橱台边转身,手中带着咖啡壶走回餐桌旁。“是吗?”他在莎拉的杯子里注入热腾腾的咖啡。“我倒不觉得,不过,我猜你从来没看过我拋开绝望的时候。你说得对,从我遇见你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像在舞台上演出。”
“绝望,”她重复一遍。“用这个字眼很古怪。”
“比古怪的感觉更难受,它令人浑身不自在。”他为自己倒好咖啡,把咖啡壶放在桌上,然后坐回自己的椅子。他向后倚在靠背上,两只长脚伸向前方。“你从来没绝望过吧,莎拉?”
她沉思片刻。“没有,我想没有。”她曾经抑郁不乐,甚至自感凄凉,但从来没体验过绝望的锋利边缘。“我没想到你竟会有绝望的感觉,你一向控制得很好。”她咬紧嘴唇。“包括对每件事、每个人。”
他端起杯子凑近唇边。“以前,控制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唯有如此我才能避免自己的世界粉碎成千百万片。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你说『以前』,但你现在仍然想控制我。你怎么解释?把我搁浅在这个小岛上,不让我离开。”
“最后的欢呼?”他举起杯子,模仿干杯祝福的姿态。“还是拯救我健全灵魂的良机?你怎么说?”
“炫耀你的傲慢。”她站起来。“我不想继续喝咖啡,我想我该去睡了,明天麦隆来这儿时,我要顺便离开小岛。如果他不带我回去,相信游艇上的无线电总可以借我用用。但我无法相信他真的和你同流合污。”
“如果他不打算如此,就不会久留,而你也将面临那个邪恶的妇女杀手。我相信你不希望发生那种事。”
“你显然认为这件事很有趣?呃,我可和你不一样。”
“噢,对不起,我从来不喜欢黑色喜剧。”他也缓缓起身。“但我或许看见这种情况里某种尴尬的讽刺。你一直希望看到我撤除所有保护的屏障,如今我可以和你坦诚相对,它却已经失去重要的意义。你不觉得有点滑稽?”
“我恐怕并不欣赏这种歪曲的幽默。”
“我知道你不会欣赏,对你来说太阴沉。在你的心目中,我太阴沉。我向来明白这个事实,”他把杯子放入碟中,微微笑着。“而你却不明白。我猜,过去正是这阴沉吸引了你,你想照亮我每一个隐密的角落,对你而言,我是一项挑战。”
“不,”莎拉抗议道,并且万分惊愕。“事实并非如此,我爱——我那时候迷恋着你。”
“是吗?想想看。在你一生当中,所有的人都爱你。你提过,你在父母去世之前,始终和他们保持美好的关系。你身边一直有知心的好友,也从来不用心机对待别人。”他停顿片刻,然后用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太单纯了,于是,当我在你的生活里出现时,就显得与别人不同。没有一个女人会认为我单纯,而我也无法给你你早已习惯接受的温文反应。我像洪水一涌而至,用我对你的感受淹没你,但我也挑起你的兴奋。你准备接受一些不同的东西,而我正好可以提供;你需要挑战,我也正好符合条件。当你诅咒我使你成为受害的牺牲者时,或许会记起这些。”
他说得没错吗?莎拉难以确定。她向来有探索内情的热情,而乔顿确实在她面前呈现谜样的神秘。难道她真的基于挑战而产生本能的反应?难道她怀着无情的心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却又无情地控诉他自私的占有?“你是说我以前只是利用你?”
“不是故意的。”
她不安地啮咬自己的下唇。“你一定弄错了,我从来不利用别人。”
他沉默不语,只是定定地注视她。
“我恨利用别人的人。”
“别激动,莎拉。”乔顿的语调温和。“我并不介意被人利用,我愿意让你用任何需要的方式利用我。对我来说是值得的。”
她摇摇头,退后一步。“但我从来没——”她用力咽下一口气。“乔顿,我不是一个利用者。”
“我们全都彼此利用,唯有利用别人却不让别人利用时,才是罪过。而你经常付出的多接受的少,莎拉。”
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接受了什么。现在她很好奇,乔顿到底伪装多少占有欲,以便给她某些“不同的”东西。他深刻了解她,很有可能洞悉她性格中的某些方面,而这些方面若不是由他揭开面纱,她或许迄今仍在不自知的情况里。“你以前为什么不提醒我?为什么要让你自己承当所有的责难?”
“因为是我的错。”他简单地说。“正因为你的动机并不如你所想的那么理想,所以不能构成你的罪过。我做了你控诉的每一件事,而且,每当我发觉吸引你趋向我的原因时,也利用那个原因。”
不过她还是有错,莎拉开始了解。她过于专注想解开彭乔顿这个谜,因此有可能对自己的自私视而不见。
“别担心这些,”乔顿温和地说。“一切都已事过境迁。上床好好睡一觉吧!”他歪着嘴边笑。“昨晚我没让你休息多少时间,是不是?”
回忆像洪水泛滥,莎拉可以感觉红潮刺痛面颊,灼热的性感之箭不断戮刺她困惑的心。乔顿在她体内移动的时候,火光在他赤裸的身体上摇曳,他的脸朦胧、热情地俯视她,带来既甜又苦的快感。她可以感到乳房在宽大的毛衣下发胀,体内也开始郁积炙热。她的目光不知不觉扫过乔顿身上,沉醉在他散发的男性力量里。她突然发觉自己的情况,立即抽回视线。不对,她绝对不会再度陷入。她怎么知道这个面貌一新的乔顿不是
和以前的几次同样的虚假?她转身离开。“今晚我会睡得很好,晚安,乔顿。”
“希望你说的没错。”他转身开始叠起桌上的盘子。“你总要试一试。”
“我会立刻呼呼大睡。”她面无表情地表示,然后离开厨房走向门厅。
然而,她并没有立刻呼呼大睡,一直到天色微明时,才好不容易勒住乔顿惹起的纷乱情绪,不安稳地睡去。
“对不起,亲爱的,我帮不了忙,”麦隆温和地说。“这一次不行。”
“我不敢相信。”莎拉的目光在麦隆与乔顿之间来回移动。“你真的在帮他?法律禁止这种行径。”
“我们没有犯罪,”乔顿平静地说。“你自己愿意来这里停留几天。你要改变心意并不表示麦隆或我有义务提供你离开的工具。”
她转向麦隆。“但是我不想留下——”她戛然中断。麦隆虽然一脸同情,但是和乔顿一样的坚决。挫折与愤怒霎时涌上她的心头。“我以为你会帮助我。”
麦隆耸耸肩。“他是我哥哥,而且他相信自己的作法是正确的。他诚心诚意希望一切事情都对你最有利,莎拉。”
“我的天!你究竟有多强烈的排外主义?”她的双手在两侧紧握成拳。“只有我才能决定什么对我最有利。”
两个男人都没回答。
她的怒火又燃得更烈。“该死!”她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两个都该死。”然后一转身冲出房间,奔过门厅,闯到屋外。她一路直奔通往坡顶岩块泥土掺杂的小径,四周一片浓雾,湿冷的海风刮过脸部。
“莎拉!”乔顿的声音紧跟在后面,但是她毫不理会。“莎拉,快停住。你不能随便登上游艇,我还没——”他突然止住,但她听见他的脚步砰通砰通地踏在石径上,紧跟在她后面。
游艇!当她冲出屋外时,并没有想到它。她只想趁自己做出暴烈的举动前离开乔顿与麦隆。但是,如果她能跑到麦隆的游艇上……即使激活的钥匙不在,她也能利用无线电呼叫陆地。突然上升的血压使她的脚步速度更快,像飞一样的翻过坡顶,冲下另一侧山坡。亮丽的白色游艇泊靠在小码头边,她的心在燃起的希望中狂跳。
“莎拉,别——”
皮靴下的石块又湿又滑,她滑了一下,重新恢复平衡,继续再跑。乔顿更接近了,她可以听见他粗重急遽的呼吸从后面传来。
她已经抵达海岸,水滨的岩石更滑溜,她跑得太快,停不下来。她脚绊了一下,倏地跌向一侧,虽然死命地挣扎也无法重新站好。
太阳穴爆开剧痛,令她头晕目眩,一阵昏黑袭来,像四周围绕的湿冷雾气带来朦胧一片。
“莎拉。”乔顿的脸在她上方出现,他的声音夹杂无限的痛苦与忧烦。“噢,上帝,别让莎拉受伤。告诉我你没事。”
他明明看得见她已经受伤,为什么还要说这些白痴一样的话!“我的头。”
乔顿的脸在旋转、分解。多么神奇与怪异,但他是个魔术师,她模模糊糊地记得,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自己,编织奴役与诱惑别人的符咒。诱惑,又是那个圣经里的字眼。萍妮曾经提到——
“跟我说话,”乔顿的声音急迫、慌乱,他的手匆匆忙忙抚过她的手臂及两腿。“哪里受伤了?”
“只有我的头,”她闭着眼睛说。“我好晕。”
“别睡着,你听到了吗?你一定要保持清醒。”
他的语气命令十足,使她觉得仿佛唯有借着他的意志力才能保持清醒。或许是吧!目前她似乎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意志。
“说说话呀!念句诗,随便什么都好。”
他的行为多么古怪,为什么要她做这种白痴的事。念诗?“我现在想不起任何诗句。”
“那么复诵效忠誓词或人权宣言。你们美国佬不是全都记得这些玩意吗?来,睁开眼睛和我说话。”
她缓缓睁开眼睛,他的脸近在咫尺。乔顿的脸多么有力、迷人,盘据她整个世界。她以前怎么没发觉?系在他们之间的结比任何拆散他们的力量都更牢,她究竟为了什么而对抗他?她模模糊糊记得和过去发生的某些事情有关,只是她现在疲倦得想不起来。或许明天……
“不!别睡着,跟我说说话。”
保持清醒实在困难,还有,她能说些什么?即使那要命的效忠誓词她也记不住,她只记得萍妮曾经引述的一句话,也许他乐意听听看。“噢,你为何如此诱惑我?”
他猛然吸口气。“上帝,亲爱的,我从来没存心……”
他在说什么?她不期然地伤害了他,她必须设法……浓雾逐渐笼罩、迫近,她拚命地想推开它们。乔顿需要她。
他用双手紧紧攫住她的肩膀,彷佛强迫她保持清醒。“不,别闭上眼睛!求求你,莎拉!”
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张开眼睛,发觉麦隆正俯视对她微笑。“你也该清醒啦,足足四个多小时,何况我还有另一个病人。乔顿几乎像个手足无措的家伙,担心你会昏迷不醒。”
莎拉提起手伸向悸动的太阳穴。奔跑,她曾经不断地奔跑,而石块那么滑溜。“我摔跤了。”
“一点也不错。”麦隆坐入床铺旁边的安乐椅。“而且重重地撞了一下。你已经昏迷了好几个小时。”他拍拍她的手。“别担心,医生说你只是有点轻微脑震荡,躺在床上放松休息一天就可以复原。”
“医生?”她坐起来,但是一阵剧痛窜过脑袋,使她躺回床上。“什么医生?”
“乔顿要我用无线电召来一名医生,从陆地飞到这里为你检查。马尔森大夫刚刚离开。乔顿陪他去搭乘直升机。”麦隆做了一个鬼脸。“医生说你随时会恢复知觉,并想同时检查乔顿这可怜的大块头时,我看他一脸不敢相信医生的神情。你觉得如何?”
“好象狠狠宿醉了一场。”
“你怎么会知道那种感雩?”麦隆的黑眼睛闪闪发光。“我甚至没见过你有微醉的记录。”
“我像每个人一样,曾经纵情欲乐。记得有一回当我还在念大学的时候,从酒醉中醒来,痛苦得连床单蒙在头上也难以忍受,而且——”她突然止住,因为另一阵疼痛像刀一样刻划过脑部。她往后靠在枕头上,闭上双眼。“就是那个时候我学到对每件事情保持中庸的态度。”
“这么做必定失去不少乐趣。就个人而言,我喜欢时时让自己耽溺在稍微踰越的状态里。”麦隆在她前额上放了一条冰毛巾,并用近乎母爱的温柔擦拭她的脸时,莎拉大为轻松地叹口气。“觉得好些了?”
她不敢冒险点头。“是的。”
“医生开了一服止痛药,又留了一些药片晚上再吃。”麦隆继续用毛巾擦拭她的脸。“你很快就会好的,只要再忍受短暂的麻烦,我们保证让你重新站起来。”房间里持续了一会儿的宁静,像麦隆的轻拭一样地舒适。不久,从远处传来直升机旋转翼的轧轧声,打破宁静。“医生走了,表示乔顿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乔顿。莎拉的肌肉霎时僵硬,麦隆轻拭的动作亦随之停顿。“放松,没人会和你争吵。乔顿的情况或许比你更糟。”
“我怀疑,”她涩涩地说。“只有我才会觉得每一道声响都在脑子里爆炸。”
“那么我最好闭嘴。”他停顿片刻。“还有另一件事,莎拉。别为已经发生的事情过分责备乔顿,好吗?我保证他的自责已经够你们两人受的。”
“我没有因为自己跌跤而责备乔顿。”她忧心忡忡地说。“那是意外,即使我没有从他身旁跑开也有可能发生。我不为这一点责怪他,也有足够的理由抵制他。”她扭开头望向别处。“我不想谈乔顿,谈他比跌跤更令我头疼。我想再回头睡一觉。”
“好主意。”麦隆柔和地说。“莎士比亚曾说,『安眠带来智能』。我认为我们都可以用得上一点小小的智能。这一团混乱总会有解决的方法。”
“有吗?我不知道……”
当她再度张开眼睛时,房间里几乎一片漆黑,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出床边的椅子里坐了一个人。“麦隆?”她睡意朦胧地问道。
“不是。”乔顿弯身向前。“你还好吧?需要什么吗?”
“水。我的喉咙好干。”她从床上坐起来,大为宽慰地发觉原先的头疼已经消褪成眼球后方隐隐的悸动。“我自己可以拿。”
“坐着别动。”乔顿的声音沙哑。他拧亮床头几上的灯,又从几上的热水壶倒出半杯水。“你需不需要一片止痛药?”
“不,我想不必。”她接过杯子,如获甘饴地喝下。“我不喜欢服用强烈的止痛剂,除非——”她突然止住并抬起脸盯着他。“看来你更需要服用药物。”
乔顿满脸风霜……空茫。她觉察一股激动的同情,匆匆垂下眼睑,不敢让他发觉一阵短暂的柔弱。“你为什么不上床去睡觉?我不需要你。”
他略略牵动嘴角,接过莎拉手中喝干的杯子,放回床头几上。“我知道,但我必须留在这里。我答应绝不打扰你,只坐在这里远远望着你,可以吗?”
她蹙起眉头说道:“不,不行。我很好,显然不需要也不希望任何人守望我。去睡吧!”
他站着不动,凝视她许久。接着出乎她的意料,他转身走开。“好吧,我不打扰你,天知道,我不能因为你想看我的庐山真面目而责怪你。”他按熄台灯。“如果你需要什么就尽管喊我。”
她目送乔顿走向房门,在黑暗中形成一个完整的轮廓。乔顿不该这么轻易就放弃的,她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乔顿。”
“什么事?”
“麦隆说,你为我的跌伤而自责。”她迟疑地说。“我只希望你明白,我知道你从来无意伤害我。”
“谢谢你的好意。”他的语音出奇地含糊。“但是,完全是因为我的错才发生这种事。”
说不出为什么,她极度渴望安慰他。她的愤怒与苦涩都藏到哪儿了?
他打开门,转眼即被走廊上昏暗的灯光笼罩。他站得直挺挺地,背脊撑得好象准备承受重重的一击。门扉终于在他背后掩上。
那么深的痛楚。即使他已经离开房间,莎拉仍然可以感觉他身上辐射出的沉痛一波波地围绕着她;像她自己的痛楚,像某种不知名的神秘将他们系在一起。
她模模糊糊地记起,自己身心受创之后,曾经想过类似的事情。那里面有股温暖,有种肯定,有一份契合。
还有一番领悟。
莎拉慢慢躺回床上,但没有睡,刚才突来的体认像电流一般使她惊觉、错愕,她必须仔细想想,了解刚才的发现。
然后,她必须做出决定。
麦隆听到乔顿踏在楼梯上的步伐,立刻从长沙发站起并趋向前去。他仔细搜索哥哥的脸庞。“她醒了?”
乔顿机械地点点头。“她似乎没事。”他露出苦笑。“头上经过这么重的一击之后,能够这样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件事纯属意外。”麦隆温和地说。“你的语气彷佛是自己拿了棍子袭击她。”
“结果还是一样。老天!我很可能使她丧命。希望这次会有所不同,希望我能够保住她的安全。”
“是有所不同。”麦隆冲动地向前一步。“忘了彭德乐。如果当时有任何罪过,那也是父亲的而不是你的。”
“不,当时我也该受责难,就像现在一样。”
“乔顿,该死,你不能——”麦隆戛然止住,他以前也曾介入这场战争,但是从来无法说服乔顿。他早该知道莎拉受伤后,乔顿对这件事会更加顽固。“你错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
乔顿摇摇头。“谢谢你的努力,麦隆。”他走下最后三阶,穿过门厅迈向大门。“我去散散步。”
麦隆惊讶地瞪着他。“三更半夜里?”
“我必须做点事情,”乔顿迅速拉开门扉。“随便什么事。请保持清醒,以防万一莎拉需要什么,好吗?”他抑郁地笑一笑。“如果我回到她的房间,她或许又会头痛。她表示得十分清楚,她不希望我在那里。但是谁能怪她?”
“我会注意她。如果你到海岸边,务必小心。我们可不想要别的意外。”
“反正不会有更大的损失。”他回头望了一眼,苦涩地笑着说。“但是别担心,我是世界的摧残者之一,而不是受害者。”
“一派胡言。”
“是吗?何不看看过去的纪录。”
第八章
--------------------------------------------------------------------------------
“你一定好多了,”麦隆看见莎拉走下楼梯时,喜不自胜地说道。“真棒,头也不疼了?”
莎拉摇头。“我觉得很好,乔顿呢?”
一抹惊异迅速掠过麦隆脸上。“哟,一个我料想不到的问题。你是为了想看他还是为了躲避他才提出这个问题?”
“我想见他。”莎拉爽快地答复。“马上见他,他在哪里?”
“在游艇上吧!他设法找人以电话联络雷萍妮在旧金山的寓所。”麦隆蹙起眉头。“今天早晨乔顿心情恶劣,如果你打算发动全面攻击,可否等到——”
“他为什么心情恶劣?”莎拉岔断麦隆的话。“他对这次意外的反应完全趋向极端。”
麦隆迟疑片刻。“乔顿很复杂。”
“他也这么说。他认为这正是我被他吸引的原因。”
“是吗?”
她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靥。“刚开始的时候或许是吧!”
“现在呢?”
“噢,不!”她柔声说道。“现在不是。”
麦隆瞇起眼睛打量她,发觉微微的红潮染上她的双颊,火花在她眼中跳跃。“你已经毫无怒气。也许睡眠确实带来智能?”
“我好好地考虑过,”她转身走向大门。“而且做了几个决定。”
“莎拉。”
她回头瞥他一眼,意外地看见他一脸不安。“怎么啦?”
“你要找乔顿彻底解决你们的问题,是不是?”
“干么拉长了脸?我以为你正希望如此。”
“我是希望,”他犹豫地说。“只是也许大迟了。”
她突然觉得一阵恐惧冲上心头。“什么意思?”
“有许多关于乔顿的事情是你所不知道的。”他平静地说。“这次意外触发他心中相当深重的创伤。”
“我对他的认识没办法像应有的那么多,是因为他不肯告诉我。”莎拉极力克制激动。“他总像一个有血有肉的神秘人物,我已经非常厌倦到处碰壁的生活。拜托你明白解释,别再给我这些该死的暗示。”
“我没办法,事情发生时,我不在彭德乐。而乔顿事后告诉我的部分,都属于绝对机密。”
“看在老天的分上,我是他的妻子呀,麦隆。”
麦隆固执地摇头。“我答应过他。你必须自己问他。”
“你和他一样冥顽不灵。”她大步迈向门口,用力拉开门扇。“我会问他,并且也会获得几个答案。”
“但愿如此。”麦隆喃喃地说,望着大门砰然关上。“但愿如此,亲爱的。”
“乔顿。”莎拉用舌头润湿发干的嘴唇。该死!她好紧张。今天早晨当她睁开双眼时,心中是何等乐观和喜悦,现在,两样都被麦隆的话劫掠一空。她往游艇再靠近一步,并且又喊了一遍。“乔顿,我是莎拉。”
乔顿跨出船舱,站着注视她。“你跑下床做什么?要命,连外套也没穿上,你想得肺炎?”他脱下蓝色的牛仔夹克,大步穿过甲板,走下跳板,把夹克披在她肩上,将她的右手臂戮入袖子。“如果你想找我,为什么不能叫麦隆过来?”他又将她的左手臂戮入另一只袖子,并开始扣钮扣。“还是你想再试着登上游艇一次?我不会让你离开的,莎拉。绝对不——”
“拜托你安静一下好吗?”她插嘴说道。“首先,我不需要这件夹克,我身上穿的毛衣厚得足够保持爱斯基摩人的温暖。”其实,她岂只温暖。半步之外的乔顿散发肥皂的清香与刮胡水的气味,笼罩她的四周。他的蓝纹榇衣敞着第一颗钮扣,她可以瞥见他毛茸茸的深色胸毛,使她冲动地想抚摸他,用手指缠绕它们,感受它们的柔软与弹性。
她倏地收回目光,回到他的脸部,努力回想刚才说过什么。“麦隆说,医生吩咐过,我会在二十四小时内恢复正常。他说得没错,我现在觉得很好。”他正想开口,她的手指已经轻搭在他的唇上,不让他出声。“而且我也不是下山劫持游艇。既然我已经清除一切愚蠢的念头,可否让我说明到这里的确切原因?”
他没有回答。她发觉自己压在乔顿唇上的手指在颤抖;他温暖的呼吸像吻一般轻触她的肌肤,带来灼热的感觉。她不知不觉垂下手,危颤颤地笑起来。“你打算联络萍妮吗?”
“麦隆告诉你的?”他转开视线。“还没联络上,但是电话公司正在设法。你找不到机会的,麦隆或我随时会看守着无线电,你绝对没有办法发出求救讯号。”
“我说过我要求救吗?和萍妮联络对我毫无益处,我想她已经表明在这件事情中的立场偏向哪一方。”她把两手往牛仔夹克的口袋一插。“现在,拜托你听我说,好不好?”
“我是听着。”他仍然没看她。“说出你想要什么,然后回到屋里,那里比较暖和。”
“我告诉你——”她突然止住,发觉乔顿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地,彷佛准备抗拒什么。他以为自己将面临一篇激烈的演说,她恍然大悟,怜爱之心油然生起。“我没打算离开这个小岛,乔顿。”
如果有什么动静,也只有他更加紧张的反应。“当然。”
“我是说真的。可恶!乔顿,看着我。”
他的目光勉强地移到她脸上。“这不是游戏,莎拉。只要安全的时刻到来,我马上让你走,可是别冒险——”
“嘘。”她用双手托住他的脸。“你不能逼我离去。我要留下来,听清楚没?”
“没。”他面无表情。“一点也不清楚。”
“那么我来说得更明确些。”她深呼吸,刚才不该摸他,他身上的热力霎时钻入她体内涡旋。她要把话说完,以便投入他的怀抱——如果他仍然想要她。噢,老天!他若不要她怎么办?乔顿的脸总是不露声色,麦隆却完全相反。“我要试着再和你生活一次。我一直在考虑,而且——”她说不下去,事实比她想象中更加困难。
乔顿的表情依旧不变,但她可以感到在他体内扩散的震惊。“为什么?”
“我想,我们可以使我们的婚姻成功。”
他扭曲脸部的肌肉苦笑。“我以前似乎在哪里听过同样的话?”
“以前有许多我不了解的事,”她轻声地说。“关于你,也关于我自己。我还需要多方学习,但我已经踏上正确的路途。”
他退后一步,她的手从他脸部滑落。“不。”他的声音夹杂着激动。“你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你踏上的是某种赎罪的旅途,因为你突然发觉自己不是原先想象的伟大殉道者。现在你认为我才是殉道者,所以应该给这可怜的家伙另一次机会。”
“我不认为你是殉道者。”她极力保持耐性。“但是此刻我认为你是个顽固的白痴。仔细听着,乔顿。我确实感到愧疚,但是没有严重到必须回来和你共同生活,藉以补偿任何事情。如果要补偿的话,我势必需要一大块殉道的场地。”
“不见得。你仍然想要我的身体,而肉体的快感可以粉饰太平。”
她早该知道乔顿会误解她要传递的讯号,她哀伤地想。“是的,它可以粉饰我们两人的表面,可不是?”他没回答,她感到微微纷扰的恐慌。“也许你的感觉不同。你不想再要我吗,乔顿?”
脸颊颤动的肌肉泄漏了他的讯息。“你心里明白,”他沙哑地说。“我现在多么渴望,几乎令我窒息。我一直想要你,狂热无比。”
“你也使我的血液灼热。”她温柔地说,朝他踏近一步。“但是我们之间还有别的。你曾经想告诉我,但是性的强烈似乎遮蔽了一切,我没能看出它究竟遮掩了什么。”
“你认为现在已经看到了?”
她又走近一步。“我不是认为——而是确确实实地知道。昨晚我终于领悟,和你一起生活不论有多少难题必须克服,都胜过没有你而活。”她带着颤抖的微笑。“多么神奇,头上的一击似乎使所有的事情震入正确的位置。”
他的脸色发白。“别开玩笑,我几乎夺走你的性命。”
“你才没有。”她蹙起眉头说。“纯粹是个意外,我在岩石上滑了一跤。”
他转开身子。“回到屋里。”他大步越过码头,踏上跳板。“麦隆有没有替你准备早餐?”
“早餐?”她惊讶地瞪着他。“如果需要早餐,我会自己准备。我必须和你谈清楚,你到底要去哪里?”
“我们已经谈过了。”他简短又傲慢地说。“没其它的事可以再谈。”
“彭乔顿,你给我站住!”她的声音在颤抖。“我需要一个答复,而你必须给我答复。”
他停住脚步,但是没有转身。“我已给你一个答复。”
痛苦,她不敢相信世间竟有这么深的痛苦。“不?”
“不。”
她用力咽下一口气。“为什么?”
“我说过,我绝不会冒险——”他没说完。“去找麦隆替你准备一点早餐。”他没多说其它的话就消失在船舱里。
他并没真正表示他不爱她。他确实想要她。她在恐慌引起的绝望中勉强抓住一点曙光。他只说他不敢冒险,冒什么险?她再度陷入挫折。她冲动地朝游艇迈出一步,随即止步。没有弹药作战,跟在乔顿后面也是惘然。但是她总会获得弹药的。可恶!这种无聊的荒唐事必须终止。
她霍地转身,大步离开码头,越过岩岸,转眼攀上山坡,快速移向农舍。
前门被人使劲地推开,砰然撞至墙壁。麦隆吃惊地抬头,视线离开杂志。莎拉冲进房间,他迅速一瞟,鼓起嘴唇吹出无声的口哨,盯着她阴霾的脸色。“有问题?”
“一点也没错,数不完的问题。”莎拉用力甩上大门,大步越过麦隆所坐的靠臂椅,走向长沙发扑通坐下。“世界充满顽固痴呆的男人时,你还能指望什么?但我已经受够了。你必须说出我想知道的事情,必要时,我不惜勒死你。”
“哇,哇,瞧瞧我们的处境多么险恶。”麦隆一面说,一面把杂志丢在椅子旁边的休闲桌上。“我猜乔顿很不合作。”
“乔顿和你一样顽固,他不肯和我好好的谈。”她不知不觉眨着眼皮,企图抑回溢出的泪水。“我好难过,麦隆,也许我罪有应得,但是仍然觉得好难过。”
“你并非罪有应得。”麦隆深邃的眼中充满温暖的同情。“你们两人都不是。”
“那就告诉我。”莎拉说。“彭德乐那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我答应乔顿我不——”麦隆停住,目光落在莎拉脸上。“噢,别用那种眼光瞪着我,好象我踢了一只无尾熊。”他脸上突然绽开愉快的笑容。“我猜,我可以声明受到你的胁迫。毕竟,你刚才的确威胁勒死我。”
莎拉挺直上身并向前倾。“我必须知道,麦隆。”
“我想是吧。”麦隆平静地说。“你希望我告诉你什么?”
“你说过,乔顿吓坏了。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死亡。”麦隆依旧平静地说。“噢,不是为他自己。我想,他害怕夺走你的生命。”
她讶异得双眼圆睁。“简直是疯狂,事实上,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他等于是用棉花层层裹住我,使我几乎不能呼吸……”她突然止住,脑中顿时有所领悟。“老天!就是这个原因,是不是?”
麦隆慢慢地点点头。“他为你修筑一座榇了貂皮的笼子,保护你的安全,避免你在外游荡,脱出他所能保护的范围。他必须保护你,莎拉。这种无法克制的冲动,溯及以往的旧事。”
“彭德乐的旧事?”
他迟疑片刻,然后点点头。“彭德乐的旧事。你对彭德乐知道多少?”
“不多。乔顿只说过他和他父亲都爱那个地方。”
“乔顿的父亲对那里的车站全神贯注,他用经营那座车站同样的苦心,将乔顿抚养长大。”麦隆低头凝视地毯上鲜明的条纹。“澳洲内陆相当蛮荒,也寂寞得可怕。你不是爱它,就是恨它。乔顿和他父亲爱它,他母亲却恨它。”他耸耸肩。“但是谁能怪她?她是来自亚德雷特的城市女人,乔顿的父亲着手组织内陆的观光探险队时,大部分时间都让她孤零零地留在家里。乔顿的生活从小就在父亲与彭德乐的支配之下。并不是乔顿不爱他的母亲,而是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留给她。”
莎拉不禁打个寒颤。“对她来说,生活必定非常痛苦,没人可以谈话。她一定非常寂寞。”
“是的,她既寂寞,又不快乐。”麦隆停顿片刻。“极度的抑郁寡欢。可是,这是乔顿父亲的错,而不是他的错。”
“当然不是,他当时只是个孩子。”
“乔顿却不这么想。他认为自己应该了解母亲是多么的抑郁。他认为自己应该能够观察出其中的迹象,阻止不幸的事情发生。他曾经告诉我,如果他当时懂得注意母亲的想法与反应,或许能够挽救她。”
“挽救她?”莎拉的手抓紧长沙发的扶手。
麦隆抬头迎向她的目光。“就在乔顿与他父亲预定带领一支探险队回来的前三天,她独自驾驶一辆吉普车进入内陆,没有回家。七天之后,搜索队在吉普车里发现她的尸体。她没有携带任何饮水,在酷热与干渴之下死去。”
“噢,不!”莎拉轻叹。“可能是意外吗?”
麦隆摇头。“她在车站的卧室里留了一张字条道别。”
乔顿那时才十二岁,莎拉记起他述说的片段童年往事。想到他当时的感受,她不禁一阵虚软。必定是那份愧疚与绝望吓着了他。“对他而言,必定像一场恶梦。”
麦隆点点头。“他们发现尸体时,他几乎发狂。渴死并不好受。”
“他父亲带着他一起去?”莎拉在恐惧中间道。
“在彭德乐,乔顿已经被视为成熟的大人。”他咬紧嘴唇。“他从吉普车旁跑开,一个多星期没回车站。他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起那个星期究竟跑到哪里、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他的左眼在途中某处受到严重的创伤与感染。医生无法挽救他的眼睛。”
“他当时只是个孩子,”莎拉不服气地抗议,并极力遏止泪水。“他们不该让他看见惨死的母亲,应该有人阻止他们。”
“乔顿的父亲是个顽固的人。”麦隆说。“他也用顽固的方式抚养乔顿。我想他根本不明白乔顿失去母亲和他失去妻子究竟有什么不同。”
“这件事对他父亲有什么影响?”
“他发觉,相信自己的妻子『心理不平衡』是件容易的事情。一年之后,他娶了我的母亲。”他嘴唇扭在一起。“当然,她有足够的金钱帮他实现梦想,把彭德乐变成一个观光地带,也因此纾解他心中的忧苦。”
“大好了。”
“但是对乔顿而言,一切已经大迟。他再也无法忍受彭德乐的日子。我们两人都被送往墨尔本的学校就读,后来又四处旅游了好一段时间。乔顿的父亲去世后,我母亲回到马拉塞,乔顿卖掉彭德乐。我们成立彭氏企业并在雪梨买下我们第一家旅馆。四年后,乔顿又买下半月湾。”麦隆往后靠进椅背。“都说完了,有任何帮助吗,亲爱的?”
“是的,”她眼中依然闪烁着泪光。“但是如果我刚认识乔顿时,就能全盘了解这些事情,必定更有帮助。”乔顿的占有欲,他的持续守望,还有他一心一意保护她的安全,此时全都豁然明朗。她站起来。“不过,迟来的总是胜过根本不来。谢谢你,麦隆。”
他也站起来微微颔首。“这是我的荣幸,但是请记住,是你用恐怖而血腥的手段威胁我,才从我身上榨出这些内情。”
“我会记住。请你再帮我另一个忙,好吗?”
他好奇地注视她。
“到码头上说服乔顿回到屋里。我要和他谈一谈。”她露出哀伤的神色。“他刚才清楚地表示不愿和我继续交谈。”
“对他来说也不会好受。”
“那是他的错。”她转身轻快地走向楼梯。“我已经尽全力简化事情,如果他不肯合作,我保证他会更不好受。”
麦隆错愕地瞪着眼,然后嘴角露出一抹顽童似的调皮笑容。“我敢打赌你言出必行。”他吹着轻松的口哨慢条斯理地踱向大门。
乔顿象征性地敲敲莎拉的房门后,快速推开门扉进入室内。“麦隆说你觉得不舒服。我早说过你应该躺在床上,该死!需要我用无线电通知医生吗?”
“我觉得很好,”莎拉从窗户前转身面对他。“只是想和你见面。”
他停住脚步,一脸机警的神情。“我非拆了麦隆的骨头不可,他把我吓得魂不守舍。”
“不能怪麦隆,是我要求他把你找来。我恐怕由我要求的话,你不会理睬。”她笑着说。“我认为,在我开始之前,先给你另一次明理的机会,才是公平的作法。”
他皱起眉头。“我不懂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你会懂的。”她严肃地说。“不过,首先来谈谈条件。你愿意让我回到你身边,使我们有机会尝试幸福的婚姻生活吗?”
他绷紧下颛,咬紧牙关。“我不能。”
“你会发现可以的。”她像灿烂的阳光对他微笑。“我了解你为什么感到困难。再问你一个问题,而且是个重要的大问题。你爱我吗?”
他默不作声地凝视她,面孔痛苦地扭曲。
“爱吗?”
“是的,”他终于用浓浊的声音说。“老天,是的,我爱你。”
“好。”她大为轻松地舒口气。“这样的话,事情容易多了。”
“不,不见得。我几乎害你丢了性命。”乔顿涩涩地说。“如果我没迫得你离开我,根本不会发生朱利安这一团混乱。接着我想力挽狂澜,却又几乎害你昏迷不醒,使你濒临坠海的边缘。我不会再冒这种危险。”
“你怎么老想不通。”她怜爱地对他微笑。“我从来没有料到你这么鲁钝。我猜,我必须吹起一点新鲜空气,吹散这团混乱。”
他准备转身离开。
“乔顿,”她的声音无比温柔。“我不是你的母亲。”
他倏然僵住。“麦隆显然是个多嘴婆。”
“你早该亲口告诉我。”
他没看她。“我能告诉你什么?说我害死自己的母亲?”
“你没有害死她,她是自杀的。”
“不,我早就应该知道,我早就应该发现——”
“你不必为她的死亡负责。”莎拉毅然打断他的话。“大人必须为他们自己的行为负责。她尽可以离开你父亲,建立她自己的新生活。”
“就和你一样?”他苦涩地反间。“结果我跟踪你,并且几乎——”
“乔顿!”莎拉盯着他,温柔与激动在体内交战。“我很高兴你跟踪我。如果你没跟踪而来,我其余的日子必定不会完整幸福。”
他举步走向房门。“你确实经常心地宽厚,但是怜悯正危害到你的自卫意识。”
“你的头脑显然是豆腐做的。”她备感挫折地说。“这根本扯不上任何怜悯。我爱你。”
他的手紧紧抓在门把上。“你说过,你只是一时的迷恋。”
“我弄错了。”
“不,你没错,”他用力拉开门。“你并不爱我。”
“我不准你逃走。”她温柔地说。“你排除万难要我来到这个小岛,现在我要留下来,”她停顿片刻。“守着你,乔顿。你离开的时候,我也跟你离开。从现在开始就是如此。你和我——相依相靠。”
“你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
“你会明白的。你曾经说过我很坚强。其实,你还没看到我的任何表现呢!”
“噢,莎拉……”他摇摇头,大步走出房间。
莎拉嘴角扬起隐约的笑意,并转身走向毗连的浴室。
战争已经开始。
第九章
--------------------------------------------------------------------------------
莎拉往五斗柜上的镜子对自己的反影扮个鬼脸。当她收拾行李来萍妮的小岛时,除了实用耐穿的衣物外,没想到需要别的东西。这件花格的羊毛土耳其式罩衫也是为了保暖而非显示魅力。不过,至少它的翡翠绿和她的头发及眼睛很相配。依照今天上午乔顿表现的抗拒来判断,今晚她或许需要集合每一分可能的胜算。她转身离开镜子,走向房门。
她开始下楼时,门厅及客厅里空无一人,但是她刚抵达楼梯底阶时,乔顿正好推门而入。他犹豫片刻,狐疑地注视她,随后断然转身走向门厅。“我去准备晚餐。”
“已经准备好了。你和麦隆操作无线电时,我炖了一锅牛肉。”她跟着他走向门厅。“麦隆呢?”
“他驾驶游艇到圣塔芭芭拉检查无线电。”他打开门,让她先进入厨房。“我们没办法和萍妮的寓所搭上线。他要半夜或明天一早才能回来。”
“问题在哪里?”莎拉问道,一面把炖锅内的牛肉舀入流理台上预先摆好的陶碗。
“我们目前找不出来。电话总是没人接听,也许接线生接错号码。萍妮应该在家。她说过,她会在家工作,以便随时保持联系。”他停顿片刻才又接着说道:“她确实是你的好朋友。”
“是的,确实如此,不过这次小小的闹剧之后,我可能对她会有新的了解。”她端起陶碗转身。“她应该……”她接触乔顿的目光时,霎时呼吸急促,忘了刚才想说什么。他要她。他嘴唇呈现的性感曲线,以及投在她身上凝聚不散的目光,全都明白地表达。她的手忽然颤抖起来,紧紧抓住陶碗。她努力挤出笑容,穿过房间走向椭圆形的红木餐桌。“我准备了三人份,希望你饿得可以解决它们。”
“我不大饿。”他坐入一张椅子,把餐巾摊在大腿上。“其实你不必动手,我可以料理厨房的事。”
“为什么?”她端了一碗牛肉放在他面前的桌垫上。“如果我仍然把自己看成囚犯,或许会让你忠心耿耿地伺候,但是目前情况已经改变。”她绕过桌子,在自己的座位前放下另一只陶碗,然后坐在他对面,淘气地咧嘴而笑。“我把你当作我的囚犯,但是我会尽力使你的拘禁乐趣无穷。”
“真……有趣。”他没看她,自顾自地拿起汤匙。“你该不是找到机会故意破坏无线电,遣走麦隆?”
“胡说。”她开始享用牛肉。“但是我认为这是老天证明我的理由正当。”
“你的口气好象中古世纪的侠义武士。”
“我是觉得有点中古世纪豪情,我经常认为女人不能成为武士真不公平。既然你要和几条巨蛇搏斗,为什么不能让我帮忙?”她迎向乔顿的目光,刻意补充一句:“不过,你若是宁愿让我扮演五月王后而不是臣仆,我还是很乐意接受。”
他抓紧汤匙。“我不接受。”
“我知道。这就是巨蛇之一。”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汤匙。“你得的似乎是克星情结,这种毛病足以令女人心灰意冷。”
“你并不见得心灰意冷。”
“那是因为这件事对我太重要,我不能容许任何东西阻碍我的道路。”她停顿片刻。“你实在太重要。”
“两天以前,我对你并没那么重要。”
“重要,当然重要。”莎拉抬起手阻止想要开口的乔顿。“我知道,我知道,你或许有权利怀疑我突然的转变。你以为这对我来说是件容易的事吗?以前你总是支配我,使我恨透那种方式。当我发觉自己其实深深爱着你的时候,突然明白只有把愤怒拋开,才能建立我们的和谐关系。我不认为自己必须和你力争这个事实。”她站起来。“但是万一非得如此,我也只好准备放手一搏。放下你的汤匙,你在糟蹋我的炖牛肉。”
“什么?”
她绕过餐桌,拿开他手中的汤匙,放在桌上。“你显然不打算公平对待主菜,或许也要亏待甜点。”她扑通坐在他的大腿上,用手臂环绕他的脖子。“轻松点。”她的脸颊偎在他的胸前。“你僵硬得像块木头。”
“我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声音在莎拉的头发间低沉微弱。“请你下去好吗?”
“不好。”他的心脏在她耳畔抨然作响,她本能地将他搂得更紧。“我喜欢这里,用你的手臂搂住我。”
“不。”
“好吧,我不想勉强。如果你搂着我,感觉会更加美好,但是单单如此也不错。”她解开他衬衫的前三颗钮扣,用唇贴着他的胸部,就像今天早晨在码头上曾经萌生的念头。她把嘴唇埋在他深浓鬈曲的胸毛里,然后偏着头轻巧地舔着他的乳头。她感到一阵颤栗窜过乔顿的身体。“你不觉得这样很愉快?”
“就像月黑风高的夜晚被逼上铁打的断头台。”
她柔柔地笑着。“我不是断头台,更不是铁打的。你以前总觉得在夜里和我相处愉悦无比。”她的脸颊来回地摩擦彼她裸露的一片温热肌肤。“至少你曾经说过。”
“莎拉……”他的声音彷佛即将窒息。“我无法忍受大久。”
“好,我的引诱成功了吗?”
他没回答,但是胸部急促地起伏,她可以感觉他亢奋的男性象征紧紧压着她的臀侧。天!这个男人真顽固,莎拉悲哀地叹息。“没?但我相信我只要再进一小步就可以勾引你,是不是?”她温柔地轻囓他的乳头。
他的心脏以加倍的速度跳动,手臂不由自主地接近她,但又半途而止,垂落在身体两侧。
她叹口气,缓缓挺直身体,替他扣好钮扣。“我想你还不准备接受引诱,所以我撤退。我不希望又被指控为利用你。”
“我说过,我不介意被你利用。”
“但是我介意。我们或许必须修正一下你对利用别人的哲学观点。”她又蜷曲在他怀里。“让我们试着彼此付出,而不是利用。我愿意为你付出的实在很多,乔顿。爱、信任、孩子……”她可以感觉他逐渐放松,锁紧肌肉的张力逐渐消褪。“你有没有发觉,我们从来没谈过孩子?你喜欢有个儿子吗?”
“也许。”他的手臂极其谨慎地滑入她的身旁,轻轻搂着,彷佛稍一用力就会捏碎她。“我的脑子里经常只有你,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我宁可要一个女儿。”
“这话颇能满足我的女性优越感,不过也令我惊讶。我以为大多数男人想要一个和他们一模一样的复制品。”
“也许别的男人比我乐于见到自己的复制品,但我宁愿看见你的复制品。”他的手掌异于寻常的笨拙,轻触她头发的光滑曲线。“你永远美丽而聪明。”
她用力咽口气,缓和喉咙间的紧张。“那么我们轮流,一次一个。问题是,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进行?明年?”
“我无所谓,都听你的意思。”他心不在焉地说,手指绞绕玩弄她的头发。“只要你——”他突然止住不语,脸上又被痛苦绷紧。“我不能,莎拉,行不通的。我不能忍受——”他把她举起来,然后站起来。“我必须出去走走。”
“这是个小岛,我会一路跟着你。当你让麦隆驶走游艇时,已经截断自己的后路。”她设法保持微笑。“现在你已经无处可躲。”
“麦隆明天就会回来。”
“可是他站在我这边。我敢打赌,他不会让自己那么招摇,我们甚至无法知道他是否在这个岛屿上。”
“莎拉,”乔顿的脸充满痛苦。“别这样,你快使我不成人形。”
“那就投降。”她轻声劝诱。“投降吧,乔顿!我们两人都已犯过太多错误,别重蹈覆辙。”
“犯错的是你,”他粗率地说。“你不知道什么对你有益。”
“那正是我要设法找出的。”她停顿片刻。“但是我知道一味逃避的话,我们谁也不能发现真相。你应该记取我的教训。”
“我会伤害你的,要命。我无意如此,可是却会造成事实。”他猛然转身,大步走出厨房。不久之后,莎拉听到门扉砰然甩上的声音。
她颤栗地深吸一口气,转身开始清理餐桌。第一场突袭进行得还算不坏。乔顿太固执,不经过苦战是无法绑住他的,但他显然同时在对抗自己,无疑不能坚持多久。噢,天啊!他若坚持下去怎么办?她并不习惯扮演侵略性的荡妇,眼前整个情况使她浑身不自在。
她把碗盘端到水槽里。没有理由要不自在,她肯定地告诉自己。只要乔顿爱她,她就可以掌握全局。她发现自己的手不住地颤抖,无奈地摇摇头。如果她能掌握全局,为什么怕得要命,唯恐自己做错事情?
几个小时之后,当乔顿回到屋里时,莎拉正偎在长沙发里阅读一本史丹尼的廉价小说。她抬头瞥了一眼,自然地微笑。“看来是北风把你吹进这幢农舍里。很冷吧?”
他警觉地瞄着她。“有一点。”
“你在外面待了不少时间,最好去洗个热水澡。”
“我会的。”他犹豫一下。“我要去睡了。”
她仰着脸率直地注视他。“我真高兴你愿意和我分享美梦。好好睡吧。”
他皱皱眉。“我一个人睡。”刻意加上一句。
她默默地点点头。
他开始上楼。
“今天晚上。”她柔声说道。
他停住脚步,可是没有转身。“对不起,你说什么?”
“我决定发动策略性撤退,”她说。“我认为你需要一个机会喘息,并且好好沉思一番。今晚你很安全,不会遭受我的进攻。”
“很好。”他的语调出奇的冷淡,并继续上楼。
“我相信明天晚上应该够快的。”她的视线挪回书本。“晚安,乔顿。”
她的目光凝在先前阅读的一页,没动,同时听见乔顿低声诅咒。不一会儿,他的房门砰然关上。
莎拉咯咯地笑了起来,还好萍妮的农舍里门扉与铰链都很牢固。自从她和乔顿抵达萍妮的“庇护所”之后,它们显然一直负荷过重。
“你不会喜欢知道结果的。”麦隆大步走下跳板,踏上码头。乔顿正等在一旁。“我当然也不喜欢。”
“无线电修理不好?”
“无线电没坏,我们确实已经接上雷萍妮的公寓,只是她没接电话。”
乔顿大为紧张。“你确定?”
麦隆点点头。“我和电话公司的监话员珍妮已经绽放爱的蓓蕾。”他的嘴角拉开一道缅怀的笑容。“她的胸脯实在大得惊人,我真希望有更多的时间——”
“事情不妙。”乔顿打断麦隆色迷迷的描述。“雷萍妮自己建议这种联络的方式,她不会没留半点讯息就悄悄溜走。”
“我也不认为,所以我叫珍妮联络公寓管理员,并说服他上楼查看。可是没人应门。”
“要命!”
“我有同感。尤其是,当我转而联络『世界报导』时,发觉她已吩咐同事她将在家工作。社里同事从昨天下午一点之后,也都没能和她联络上。”
“她会到哪里去呢?”
“急躁也没有用,”麦隆镇静地说。“我们会找出真相。我叫玛璃亲自处理这件事,她会——”
“这个玛璃又是谁?”
“葛玛璃,她是圣塔芭芭拉警察局第一流的警探。我没提到我去过警察局吗?”
“没有。”乔顿挖苦地说。“你似乎一直忙碌得很。”他不该觉得意外,他知道在麦隆幽默的外表下,有颗冷静的头脑,和他不相上下。“玛璃打算怎么办?”
“她已经联络旧金山警察局,要求他们取得雷萍妮公寓的进入许可,看看能否找出任何线索,了解她可能的去处。她一获得旧金山警局的报告,会立刻用无线电和我联络。满意了吧?”
乔顿失意地摇摇头。“我的天,麦隆!如果你把所有的征服对象组成一支军队,准可以统治这个世界。”
“我从来不喜欢征服世界,”麦隆不屑地表示。“我喜欢女人,而且从来没打算征服她们。”他的脸上突然绽放顽皮的笑容。“何况,带着一整支娘子军,我势必忙得无暇统治世界。”
乔顿咯咯地笑了,觉得身上的紧张消除不少。他们从十几岁开始玩在一块儿时,麦隆就一直有这个本事可以影响他的心情。麦隆的温馨亲切似乎永远可以减轻任何负担。“说清楚点,你的警探是否提到什么时候可能会呼叫?”
“没有。你要我留在游艇上,等到她和我们联络为止?”
乔顿犹豫一下,摇摇头。“我留在这里,你回农舍和莎拉作伴。别告诉她任何有关萍妮的事情,免得她担心。”
“我不认为她需要我作伴。我的天,乔顿!忘了彭德乐,这是你遇到莎拉的头一天起就梦寐以求的事,伸出手接受她吧!”
乔顿开始越过码头走向跳板。“我接受她就完蛋了。没有我,她会更好。”
“这是她的选择吗?”
“不,我的选择。”
麦隆莫可奈何地望着乔顿横过甲板。“我什么时候下来接替你?”
“不用来。这里有毯子与气垫,我会在船舱里打地铺。”
“真有这个必要吗?”麦隆吃惊地问道。
乔顿回头瞥了一眼。“我不确定,但是我不喜欢处于无法联络萍妮的情况。这是岛上唯一可让直升机或游艇接近的地方,最好建立二十四小时的警戒。”
“可是为什么不轮流守望?或许我在太阳下山时过来接班,然后你可以——”
“不!我要亲自守望。”他努力缓和尖锐的声调。“你只要陪着莎拉。”
“可是莎拉会留在我旁边吗?”麦隆的目光紧跟着他。乔顿没回答。麦隆无奈地耸耸肩,沿着码头走向满布岩石的海岸。
海风冷冽刺骨,浪花哗啦啦地扑击游艇,使它在淀泊中颠簸起伏。
甲板彷佛在莎拉的网球橡胶鞋鞋底下颤栗,她悄悄地往船舱移动。颤栗的不单是甲板,莎拉心中默想。气温从今天下午就开始陡然下降,每次呼吸都呼出缕缕白雾。
“谁?”
乔顿的手电筒突然照出有力的光束,使莎拉一时头晕目眩,不住眨眼。“拜托关掉那玩意好吗?月光几乎亮得像大白天,我可以看见眼前每个黑点。”
乔顿低声咕哝了一会儿,关掉手电筒。“回屋里去,这里冻得要命。”
“麦隆说你有毛毯。”她雀跃无比地说,一面大步走向他。“而且体热更有效,我有把握我们捱得过去。我让麦隆送下来的晚餐,你吃了没有?”
“吃了。”他蹙着眉头。“这简直是疯狂,莎拉。”
“我同意,但是我还能怎么办?如果穆罕默德拒绝入山……”她打了一个寒颤。“我希望塞在野餐篮里的热水瓶中还有剩余的咖啡。等一下我们用得上它。”
“等一下?你现在就需要它。你为什么不穿一件夹克再出来?”
“我担心它会妨碍我的计划。”她笑咪咪地停在他面前。“我说过,你躲不掉我。”她剥掉白色的套头粗纹毛衣,丢在甲板上。“引诱的时间开始。”
她的腰部以上全裸,丰满的乳房在月光下挺得好美。
他瞪着她,觉得两胯之间绷得痛苦。“老天,莎拉!穿上毛衣,你一定冻僵了。”
“没错,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的目光禁不住痴迷地定在她裸露的乳房上。“我看得出来。”
“如果你的手放在我身上,我或许会温暖一点。”她更跨近一步,握住他的双手。他的手又冷又硬,一阵寒颤窜过她全身,一半因为她想象这双手在她皮肤上的感觉。“抱住我,乔顿。”
她用他的手掌摀住自己的乳房。“让我温暖。”他的手紧紧贴住她的乳房,托着、捏着,寒意突然不知去向,一股热力像燃烧的溪流流遍全身。她的嘴唇微启,好让更多空气进入她紧收的肺部。“对了,就这样,帮我——”
“该死!”乔顿猛然扭开双手。“我怎么和你一样疯狂。不到一分钟,我可能会使你赤裸地在这该死的甲板上翻滚。”他弯身迅速拾起她的毛衣,用手环住她的腰,拖她进入船舱。其实根本不是真正的船舱,莎拉发觉它只不过是游艇控制盘下方一个小小的凹室,但是至少可以遮蔽夜露与海风。乔顿把她的毛衣丢在覆着毛毯的气垫旁,拾起一条深蓝色的羊毛毯子披在她赤裸的肩膀上。他跪在野餐篮旁边,搜出热水瓶。“坐下,我替你倒些咖啡。”
“我宁愿要你。”
他倏然一僵,然后站起身,递出一只盛满热腾腾液体的塑料杯。“这会使你暖和些。”
“乔顿……”她接过杯子,啜饮其中的热咖啡。“扮演勾魂女郎,我显然一败涂地。如果我擅长此道,我们必定早已在甲板上翻来覆去。”
“你实在很高明,”他冷冷地说。“我全靠温度才幸免于难。”
“你知道吗?”她又啜饮一口咖啡。“我们从来没在一艘船上做爱过。”
“现在也不会。”
她坐在吹迄床垫上,一手抓着毛毯,学印地安人的方式盘起双腿。“你不喜欢这个构想?我认为颠簸中翻滚或许相当性感。”她抬头对他微笑。“我们为什么不尝试一下。”
“请你停止胡说,好吗?”乔顿粗鲁地说道,并在她对面坐下。“喝掉你的咖啡,然后离开这里。”
“我不能离开,我正在努力诱惑你。”
他猛然一愣。“诱惑?你刚受伤之后也曾说什么我在诱惑你。”
“是吗?我依稀记得一些,但是并不完全明白。”
“你问我为什么要诱惑你,使我觉得深受打击。”
莎拉突然升起一股怜惜。“当时我昏迷不醒,不知道自己说什么。”
“不,你说得对,我确实曾经瞒骗你。”
她突然移动身体,跪在他前面,眼睛在月光下流露温柔的光辉。“请你别再鞭笞自己,好吗?我甚至不确定那句话是否有意。你知道,诱惑还有瞒骗以外的意义。”她用食指轻触他的脸颊,带着无限温存。“它也有引诱或迷惑的涵义。你确实诱惑我,乔顿,而且永远如此。即使你所有的隐蔽角落都被照亮,这份诱惑也不会削减。即使我洞悉你的一切,我心目中的你依然充满魔力。如果我不肯定,怎敢冒险面对这种程度的摒弃?”她扮了一个鬼脸。“这对我的自尊心毕竟不大好受。”
他撇开脸,突然用手心压住她的嘴唇。“你没有任何自尊心。”
她笑道:“或许我也有几处隐蔽的角落留给你,只要你仔细想想。我当然有自尊心,而且可以和你的媲美。”她装出严厉的神情轻吻他的嘴唇。“所以,别认为我会容忍你和其它女人搭讪。”
“从来没有其它的女人。”他的声音很低。“没有真正交往的女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只是性关系,唯有你才是……”他没有说完,只迅速地用毛毯将她裹得更紧。“喝完咖啡,然后跑回农舍,那里才有温暖。”
她摇摇头。“除非你一起回去。”她喝下最后的咖啡,把塑料杯放回野餐篮里。“这个主意不坏,躺在我的床铺里,我们会舒适得多。”
他摇摇头。
“你的床?”
他又摇头。
她叹口气。“好吧!那就在这坚硬的甲板上与原始的大自然里。你是个十分难缠的男人,乔顿。”她往气垫躺下,挪挪身体,设法使自己舒适。“至少过来搂着我。”
“回农舍去。”
她用一只手肘撑住自己,迎向他的目光。“绝不!”她的语气像钢一样不屈。“我再也不要一个人独睡。你的床就是我的床。”
“如果你想睡在这种湿冷的室外,你的床很可能会在医院里。”他激动地说。她没回答。他轻轻叹口气,在她身旁躺下。他拿起堆在气垫旁的两条毯子,摊开覆在两人身上,她缩在他的臂膀里,分享他的体热。“这是一个错误。”
她偎得更紧。“不,这样才对,让人觉得……好甜蜜。我真高兴你没接受我的勾引。”
他僵硬地靠着莎拉。“是吗?”
“嗯,这样更温暖。在我的记忆里,我们从来没有躺在一起而不做爱。也许我不该想尽办法勾引你,因为那根本不是目的所在。我猜,我认为自己需要一切可能的协助,所以不惜利用你曾经使用的武器来摆布你。你有充分的权利憎恶我的行径。”
“我不憎恶。”
“那真好,现在我们可以静静地躺在这里,互相拥抱与聊天。”她停顿片刻,等候着。“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我想不出要说什么。”他很惊讶,莎拉的乳头如此孟浪地戮着他的胸部,他竟然还能说出完整的一句话。他拚命去想别的事情,什么都好,以便忘却她柔软的胴体。“睡吧。”
“嗯,睡着或许也很好。”她放松全身偎着他,像小孩一样充满信任。她极力忍住呵欠。“船身的摇晃教人觉得很舒服,可不是?”
“是吗?”他一点也不觉得舒服,只觉得激动、饱受折磨、充满欲望。还有满腔的温柔。他发觉那份温柔扫遍全身,淹没其它所有的情绪。他喟叹一声,把她拉近身边。“这对你毫无好处,我不会改变心意的,莎拉。”
“总会有点好处,”她又打个呵欠。“只要能够让你明白,我的举止正是我存心要继续努力的目标。何况我觉得乐趣无穷,你呢?”
那种乐趣简直是苦乐参半,但是他不能否认它的存在。明天他务必想出方法与她保持距离,但是今晚,暂时拥抱这种与她亲近的快乐与痛苦,或许不会有什么大害。“是的,”他低沉地说。“我也喜欢。”他伸手抚摸她光滑如丝的头发。“我喜欢这样。”
“你是否发现我也很诱人?”她睡意深浓地间道。“我是说,就好的方面而言。”
诱惑、迷惘他的生活,他的折磨。他用嘴唇轻抚她的太阳穴,她逸出柔和愉快的呻吟,他知道她已经快要睡着。“就最美好的方面而言,是的。”
“好极了。”
莎拉飘然睡去之后,乔顿凝望漆黑许久。她在他的怀中那么脆弱,几乎没有重量。温柔与欲望像焚烧中的螺丝堆在他体内扭转旋绕。能够表示他愿意接受别人的赠予固然很好,但他仍然不习惯拒绝接受他想要的东西。而他想要莎拉,就像一个渴得要死的人,急切盼望喝水。
水。母亲的脸扭曲变形,她的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他心中一阵寒颤,手臂不知不觉用力地紧拢莎拉。她在睡梦中喃喃地抗拒。他强迫自己放松紧抓的力量。天!他又弄痛她,他总是伤害她,不论是否有意。他愿意克制、让自己窒息,结果还是一样。
莎拉错了,他们未来毫无相处的机会。只有今夜。
第十章
--------------------------------------------------------------------------------
“你在做什么?”莎拉用手肘撑起自己,注视站在无线电旁边的乔顿。一早醒来看见自己所爱的人就在近处,多么令人兴奋,莎拉满足地想着。她不知道过去十八个月里,自己究竟错过多少这种无比的乐趣。
他关掉无线电,转身面对她。“刚从圣塔芭芭拉传来一个消息,”他平静地说。“你听到了吗?”
她摇摇头,一面坐起来用手揉揉眼睛。“我刚醒来。很重要的消息吗?”
“是的,非常重要,而且无比难缠。”他站在那儿蹙眉沉思片刻,然后作了决定。“我们准备离开这里。”他从气垫旁的甲板上拾起她的毛衣,塞进她手中。“跑到农舍,告诉麦隆马上把我们的手提箱带下来,等你们回来时,我该已经备妥游艇,随时可以出发。”
他声音里的紧急使她霎时清醒。“出了什么事?萍妮打过电话?”
“不,”他顿了一下。“萍妮失踪了。”
她震惊地睁大眼睛。“噢,不!”
“她可能没事。”他紧接着说。“警察没发现丝毫——”
他不必说完,莎拉在极度惊恐中胡思乱想。他一定想说他们没发现萍妮的尸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还有别的消息,是不是?”
“你实在没有担心的必要,”乔顿温和地说。“我们只是怀疑。”
乔顿又想设法保护她,她激动地想着。“告诉我。”
“我们联络不上萍妮,所以请警察局取得她的公寓进入许可。他们发现匆匆离开的迹象,”他停顿片刻。“还有一张格里韩巴士的票根。”
莎拉霎时觉得有只冰凉的手揪住她的心脏。“朱利安。”
乔顿点点头。“有这个可能。警方认为他曾仔细研究过他的受害人,并且必定知道萍妮是你的朋友与老板。如果朱利安聪明,他会利用她达到庇护的目的并获得消息。”
“他并不聪明,”莎拉套上毛衣,想驱散匍匐心头的冷冽。“但他确实有某种野兽的狡诈。他是头野兽,如果你看过他蹂躏那些可怜女人的相片,也会有同感。噢,天哪,萍妮!”
“我真希望警方弄错了。”乔顿说。“但是我们在这里帮不了萍妮,现在我们要担心的是你。你才是他的原始目标。他或许已经胁迫萍妮透露你的行踪。”
“萍妮不会。她宁死不屈——”莎拉戛然中断,用颤抖的手掩住嘴。“他会杀死萍妮,乔顿,也许他已经下毒手了。”
“我们不知道是否如此,”他拉她站起来。“但我们确实知道这个小岛已经不再安全。回到屋里告诉麦隆,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好的。”她麻木地回答,然后离开船舱,头昏眼花地走向跳板。她听见乔顿跟在后面的脚步声突然停住,乔顿发出低声的惊叹。她回头看他,发觉他正往外海凝望,每束肌肉都绷满警戒。“有什么不对劲?”她顺着乔顿的视线望去,看见水平线上有艘小小的帆船。
“没事。”他很快地回答,以三个大步超过他们之间的距离,抓着她的手肘,带领她走下跳板。“只是渔夫。快,到麦隆身边。”
她发觉自己步履匆匆地下了码头,被乔顿声音里的紧急驱使而疾走。当她抵达岸上时,回头一瞥,他仍站在那里望着她。“快,”他又叮咛一遍。“到麦隆身边。”
她点点头,开始疾步奔上山坡。
到麦隆身边。
她心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即使恐怖与惊惶蒙蔽了她的思维,她还是觉察他的措辞中有种异样。
她抵达坡顶,开始冲下另一侧坡面。为什么乔顿没叫她去找麦隆来,反而嘱咐她到麦隆身边?彷佛他的意思不是叫她去叫麦隆过来,而是把她送到麦隆那里以求安全。
那个渔夫。
她的脚步蹒跚,一股恐慌闪过心头。她怎会这么愚蠢?哪有渔夫冒险在这种狂浪中驾驶一艘单薄的帆船?只有朱利安会。朱利安不会在乎;什么也阻挡不了他。
乔顿愿意为你而死。萍妮曾经说过。
“不!”
莎拉猛然回转,重又跑向山头。当她抵达坡顶,一时停住俯视码头,呼吸急促,肺部发疼。帆船已经系在岸边,但是没有半个人影。乔顿也不在。她极目搜寻码头,然后向岸边移动。
阳光下有金属闪耀的光芒。
两个人影在岩石间缠斗——乔顿及那个男人。过去几个月来,她在纽约法庭中以无可想象的恐怖时时瞪视的男人。恐惧的啜位冲破喉咙,她开始奔下山坡。朱利安有刀子,万一她还没跑到他们那里,他就杀了乔顿,她该怎么办?
他愿意为你而死。
不,乔顿不可以死。她必须在朱利安下毒手前阻止他,但是她还在好远之外。
“朱利安!”她大声尖叫。“我在这里!”
他听见了吗?两个男人仍在缠斗,朱利安的刀子正往乔顿的咽喉逼近。
“朱利安!”她再度尖叫他的名字。
他听见了!他抬起头并且发现她的位置。
“莎拉,别做傻事!”乔顿拚命地大叫。
朱利安迟疑片刻,他的刀子悬在乔顿的喉咙上,然后拋下乔顿,冲向莎拉。
她犹豫不决,往哪个方向?恐惧与迟疑使她僵在原地。
“快跑,莎拉!”乔顿站起来,急追朱利安,企图在他迫近莎拉前拦住他。他绝对不能那样做,莎拉慌乱地想着。朱利安随时可能掉头。她转身向左,往下跑向海岸,想把朱利安从乔顿那里引开。
岩石好滑,她曾经摔过一次,万一现在又跌倒了怎么办?朱利安就追在她后面,她可以听到他的咒骂……
眼泪像潮水一样流下双颊,她不想死。当他的刀子戮进那些女人的血肉之躯前,她们是否都有这种感觉?万一她跌倒了怎么办?
“贱女人,贱女人,贱女人!”朱利安的诅咒在她背后愈来愈响。“去死吧,贱女人!你和船上那个褐发的娼妇一起去死吧。贱女人,贱女人!”
她滑了一下,赶快回复平衡,继续狂奔。
背后传来一阵胜利的嗥声。他的声音更近了。
他靠得更近,跑得更快。
“不!”乔顿大吼。“朱利安,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惊惶地发现,乔顿存心引诱朱利安舍她的性命而去和他拚命。他必定知道朱利安转眼就要追上她,否则他不会发出如此恐惧的喊声。朱利安跑得大快了,他不会停住,永远也不会。
一道令人错愕的尖叫戮透她椎心的恐惧。是她在尖叫?不,是别人。乔顿?她冒险慌乱地回头一瞥,乔顿已经绊倒朱利安,她眼看朱利安失去平衡,一头栽进海里,溅起惊人的浪花。
她停住脚步,急遽地喘息。
朱利安疯狂地挣扎,两臂猛烈地拍打水面,企图浮出海面。他苍白的脸上淡蓝色的眼睛爆凸,用仇恨的眼光盯着莎拉。“贱女人!”他大声狂叫。海水灌入他的嘴巴,他呛着、喘着,但是当他一有机会呼吸时,又立刻大吼:贱女人!”
他突然沉入水面之下,彷佛被巨大的章鱼触脚拖入海底。
他再也没有浮起。
乔顿站在莎拉旁边,用颤抖的手臂搂住她。“莎拉!我的老天,为什么?他几乎杀死你。”
她的手臂滑向他,用全身的力气抱紧他,又把头埋进他的肩窝。“他死了,是不是?暗潮……”
“他死了。”乔顿的声音和身体一样剧烈地发抖。“落入水中的人很可能是你,很可能是你呀!”他嘴唇慌乱地亲吻她的太阳穴与脸颊。“你几乎掉到……”
她放开他,回头盯着朱利安消失的水面。“我真高兴他死了,”她喃喃地说。“我好高兴他不能再伤害任何人。那些可怜的女人全部……”她突然一怔,想起朱利安的狠话。“萍妮!”她转身死命地奔回码头。“我们必须弄清楚他是否伤害了萍妮!”
“你看如何?”萍妮精神饱满地抚摸自己被割伤肿胀的嘴唇。一面无奈地注视镜子里瘀伤累累的脸庞。“我看起来像穆罕默德阿里还是蜜糖雷诺?我想是雷诺吧!阿里在他整个拳击生涯中,从来没被揍成这副德行。”
“别开玩笑。”莎拉拿走她手中的镜子,面朝下地搁在厨房的餐桌上。“我觉得罪过极了,朱利安为了找我而这样虐待你。”她把软膏轻轻敷在萍妮受伤的嘴唇上。“我好担心他会谋杀你。当我发现你被绑在帆船上时,你简直是我眼中绝世的美人。”
萍妮扮个鬼脸。“连续看了四十八小时朱利安丑陋的嘴脸后,看到你时也让我觉得你真漂亮。”
“事情怎么发生的?”
萍妮耸耸肩。“他比我们大家想象中的更狡诈。他知道纽约警察故意释放他,于是他决心不让自己掉入陷阱。他伪装成清洁工人出现在『世界报导』,四处侦察,发现你已经离开城内,而我是负责安排让你藏起来的人。于是他暗中跑到我的公寓,乔装成瓦斯公司派来的检验员,从管理员那里骗来一支钥匙。”
“他怎么有办法?你的公寓通常有极为严密的安全措施。”
“他的脸。”她简单地说。“他的脸是我所见过最平常的一张脸,就和杂货店里的收账员或收集垃圾的清洁工一样。不论他扮演什么角色,都极为逼真。”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然而,等他对我凶了一阵之后,看来就没那么平常了。他要知道你去哪里。当我叫他滚到一边时,他变得非常恼怒。很不幸,他在我的公寓东翻西找时,竟然发现直升机服务公司的收据。”
“该死,萍妮!你应该告诉他我在哪里,让我冒自己的险。”
“那也不会有任何好处,”她疲倦地说。“到那时候,他会欢天喜地地切开我的喉咙。在他肯定自己知道你的下落前,我还能保持平安。第一天,电话事实上被切断,我一直希望乔顿会发觉事情不对劲。”她用询问的眼光注视莎拉。“乔顿呢?你们把我带到这屋子以后,我就一直没看到他。”
“他在游艇上,正与麦隆用无线电联络警方,报告朱利安的事情。”莎拉退后一步,不太满意地看着萍妮的脸。“我只能做到如此,你应该去看医生。”
“不,”萍妮说,同时快速地起立。“我没事,我打算冲个澡、洗洗头发,然后用无线电联络达文。”她转身离开,并且打了一个寒颤。“朱利安他……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有真正干净的感觉。”
“谢谢你,萍妮。”莎拉平和地说。“我知道这些字眼并不恰当,但是我只能这么说。但愿我能有报答你的日子。”
“我不要什么报答,帮助你是我自己的选择。”萍妮回头瞥她一眼。“而且我会继续帮忙。过去四十八小时里,我领悟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什么事?”
萍妮歪着嘴笑道:“世上没有任何庇护所,除了在我们自己的心里。”
莎拉目送萍妮走出厨房,然后转身把软膏收回餐桌上的急救箱里。总算结束了,真难相信朱利安的要命威胁已经成为过去,他已经困扰她好长的时间。
“她好吗?”
莎拉转身看见麦隆站在走道上,一脸的关切。“她说她很好,可惜那不是实话。我认为那个怪物对她心灵的残害,比对她身体的伤害更大。”她重重地关上急救箱。“萍妮可说是浩劫余生,需要时间复原,但是她会坚强地度过这个难关。”
“而且你也会帮助她。”他温和地说。
“我一定会的,一直都会。”她转身笑着问他。“乔顿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在准备开航游艇,并且叫我过来告诉你——”
恐慌迅速闪过她的心头。“离开!”她眼中突然现出怒意。“乔顿的麻烦还不够吗?为什么要决定在日落的时候开航离开?”
“莎拉,我没说——”
她不听他说完。“我不敢相信,反正我不打算让他走,而且……”她已经跑出房间,留下含糊的尾音。
“你不可以离开。”莎拉大步走下码头,双手握成拳头垂在两侧。“你听到我说的话吗?乔顿。如果我让你离开我,我就是混蛋。”
乔顿转身面对她,愣在那里。“萍妮好吗?”
“她会好起来。”莎拉粗鲁地说。“我不希望她现在没人陪伴,所以我不能麻烦自己绕着大半个地球追你。你必须留在我身边。”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隐约的笑容。“瞧你变得多么霸道。如果我不选择留下又怎么样?要不要用链条锁在你的手腕,像个外交家的小手提箱?”
“如果必要的话。”她眨眨眼睛,挤回愤怒和疲惫的泪水。“我会不惜一切把你留在这里。你明明爱我却一心只想离开我,简直愚不可及。你确实爱我,你为什么不承认?”
“我爱你。”他顺从地说。
“你就害怕我会受到伤害,所以——”她停住不语,努力回复稳定的声音。“好,
如果你不留在我身边,我会叫萍妮与达文把他们捞得到最危险的任务派给我。贝鲁特、调查报导、药物泛滥。”
乔顿脸上的笑容消失。“你办得到才怪。”
“如果他们不肯,我就辞职,哪家杂志社肯,我就替哪家工作。”
“自杀任务?”乔顿一脸阴霾地问。
“不是自杀,我会尽力活命。我说,我不像你的母亲。”她迈近一步,抬起头注视他,眼睛像迷蒙的翡翠,闪闪熠熠。“我很坚强,足以单独生活,但是如果我希望这样做,那才是活见鬼。所以我要运用一点强迫的力量。你想知道我是否平安无恙,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我身旁。”原先抑住的泪水,此时又流满两腮。“萍妮说,唯一的庇护所在我们心中,但是那也不正确。如果你爱一个人,他也可以成为你的庇护所。你是我的庇护所、我的安全保障,也是给我快乐与力量的起源地,还有——”她泣不成声。“你以为我会让你带走它们吗?”
“显然不会。”温柔软化了他刚硬的脸廓,他凝望她的神情好美。他把她揽入怀中。“你实在是个难缠的女人。”
“唯有一个顽固、胡涂的男人逼我疯狂时,我才——”
他的手指按在她的唇上,阻止她激烈地抨击。“别毁谤我。我不是准备离开你,我只是认为应该送萍妮去看医生。你已经赢了。”
她平静下来。“我赢了吗?”
“如果你认为和我这种男人白首偕老算是一种胜利。也许下个月或明天,你就会感到懊悔。”
“我永远不会懊悔。”她的目光仍然不放心地探索他的脸部。“为什么?”
“朱利安。”他说。“我从来没看过你那么接近死亡,即使上次你摔跤撞到了头部时也没那么严重。这正是我经常怕得要命的事情,我最糟糕的恶梦,总是出现在我眼前。当时我才明白,如果你能保命,我再也没有足够的勇气让你离开。不论你到哪里,我务必时时在你身旁,帮助你、保护你的安全,”他停顿片刻,然后踌躇地加上一句:“并让你快乐幸福。老天!我要努力使你永远快乐,莎拉。”
“庇护所?”她柔声问道。
“如果那是你心里想要的,我会努力成为你的庇护所。你的日子不会太好受,我的占有欲与嫉妒心或许和以前一样强烈。”
“还有爱心。”
“噢,是的。”他点点头,用无尽的柔情将她紧紧揽住。“永不磨灭的爱心。这种补偿足够吗?”
喜悦像阳光照亮的闪闪溪流,从她心中蜿蜒穿过。“补偿?”她温柔地亲吻他。“乔顿,只有爱才是重要的,难道你不明白?”
他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和莎拉的一样欢欣。“我想你已经开始教训我,希望五十年后你还有同样的想法。”
“我会的,”她轻轻地说,同时深情地凝视他。“你尽可以指望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