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草叶集》初版问世至今已一百三十六年,它的作者惠特曼逝世也整整
一百年了。从某些方面说,世界文学史上还找不到另一个范例,能像《草叶
集》和惠特曼这样体现一部作品同它的作者呼吸与共、生死相连的关系。正
如惠特曼在诗集(正编)结尾的《再见!》中向我们招呼的:“同志,这不
是书本,/谁接触它,就是接触一个人。”这个人便是诗人自己。
惠特曼生当美国独立后约半个世纪,也就是那个资产阶级共和国在新大
陆蒸蒸日上的时代。他出生于长岛亨廷顿区西山村一个农民兼手工艺者的家
庭,十一岁即离开学校开始独立谋生,先在律师事务所和医生诊所当勤杂工,
后来到印刷厂当学徒和排字工,当乡村学校教师、报纸编辑和地方党报撰稿
人。他在青少年时代接受了民主思想,成为一个杰斐逊和杰克逊式的激进民
主主义者,同时开始学习写作,写些带伤感情调的小品、小说和诗歌。但是,
正如他在政治上、在地方民主党内部斗争中频频被人利用和受到打击一样,
他的文学创作也长期停滞在因袭模仿的阶段,没有什么成就。这样,到一八
四九年三十岁的时候,他才改弦易辙,毅然宣布退出政治活动,并下决心在
文学事业中奋斗一番。经过好几年的默默探索,他于一八五五年推出了《草
叶集》。
惠特曼在《过去历程的回顾》中谈到自己写《草叶集》的背景、动机和
它的主旨时说:“我没有赢得我所处的这个时代的承认,乃退而转向对于未
来的心爱的梦想..这就是要发愤以文学或诗的形式将我的身体的、情感
的、道德的、智力的和美学的个性坚定不移地、明白无误他说出并表现出
来..”他又说:“在我的事业和探索积极形成的时候,(我怎样才能最好
地表现我自己的特殊的时代和环境、美国、民主呢?)我看到,那个提供答
案的主于和中心,必然是一个个性..这个个性,我经过多次考虑和沉思以
后,审慎地断定应当是我自己——的确,不能是任何别的一个。”写我自己,
以表现我的“特殊的时代和环境、美国、民主”——这便是《草叶集》的主
旨,是惠特曼当初的“梦想”,经过他三十七年的不懈努力,也基本上实现
了。
《草叶集》问世前,美国文学已在浪漫主义运动与超验主义哲学相结合
的基础上呈现出一片繁荣,但它主要仍是英国文学传统移植到新大陆的产
物。尤其是诗歌界,在新英格兰学院派诗人的控制下,因循守旧的势力仍相
当顽强,与当时雄心勃勃的政治面貌和日新月异的经济形势很不相称。以爱
默生为代表的革新派思想家和作家一再提出要建立美国自己的民族民主的新
文学。例如爱默生一八四二年在《论诗人》的演讲中表示,希望美国诗坛上
将出现那种“有专断的眼光,认识我们的无与伦比的物质世界”,并歌唱“我
们的黑人和印第安人..以及北部企业、南部种植业和西部开发”①的歌手。
就是在这样的历史隘口,惠特曼闯了出来,开始以崭新的姿态和自己的高昂
的声调歌唱。因此,《草叶集》的出版不仅是惠特曼个人文学生涯的真正开
端,而且是美国文学史上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不过,由于它从内容到
形式,从思想到语言,都与当时流行的美国诗歌和整个英语诗学传统大不相
① 爱默生:《沦说文集》,美国A.L 布尔特公司,第287 页。
同,使得美国文学界用来迎接它的先是无情的冷落,接着便是恶毒的嘲讽和
谩骂。惟独爱默生立即给惠特曼发出贺信,称赞它是“美国迄今作出的最不
平凡的一个机智而明睿的贡献”。
《草叶集》初版有一长篇序言,其中,把爱默生提到过的想法加以具体
化和发展,指出“别处的诗歌停留在过去——即它们的现成状态,而美国的
诗歌则在未来”。但是,惠特曼在抵制和批判英国文学传统的控制方面大大
超越了爱默生,几乎否定了从乔受到丁尼生的整个英国诗歌,并对当时包括
爱默生在内的美国诗坛采取了完全对立的态度,这无疑是过于偏激的。实际
上,惠特曼既不是一个超乎历史传统之外的所谓受到“天启”的歌手,也不
是如他自己所说的一个“粗人”。他在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前期积累了丰富
的文学知识,吸收了英美文学传统中各方面的营养;甚至到《草叶集》问世
以后还在继续向同辈诗人的作品借鉴,并总结自己的经验教训逐渐向传统靠
拢①,以致许多批评家又反过来指责他中期以后便失去了原有的创新精神。显
然,惠特曼是丁个适应时代、善于在批判中继承和在借鉴中创新的诗人,只
不过批判和创新在他那里居于主要地位,早期特别突出,所取得的成就和在
历史上留下的影响也最为显著。
《草叶集》从初版到“临终版”,始终以《自己之歌》作为“主于和中
心”。这首长诗内涵深广,气象恢宏,颇有睥睨当代、驰骋古今之势,不愧
为十九世纪以来世界文学中最伟大的长诗之一。但它间世后首先引起强烈反
应的主要是以下两点:一是诗中那个“我自己”往往被读者看成完全是诗人
的自我写照,他粗暴傲慢,令人反感;二是诗人将性欲作为宇宙发展的基本
冲动来写,或者说借性的意象来表现肉体与灵魂相互依存的关系,这大大冒
犯了传统道德的禁忌。前一点经诗人的朋友和他自己说明,强调诗中歌颂的
主要是那个大“我”即十九世纪美国普通人的代表以后,又引起了“自己”
的两重性,二者纠缠不清,令人迷惑。后一点则到一八六○年第三版的《亚
当的子孙》反而有所发展,人们索性称之为“性诗”,结果在内战期间惠特
曼竟因此被内政部长免职,一八八二年《草叶集》被波士顿检察官列为“秽
亵”读物,禁止发行。不过惠特曼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直到一八八八年仍
郑重申明:“我三十年来确定的信念和审慎的修订已肯定那些诗行,井禁止
对它们作任何的删削。”这里还应当指出,《芦笛集》中那些歌颂“伙伴之
爱”的短诗,也有不少批评家认为流露着“同性爱的渴望”,但惠特曼对此
作过严正的辩解,说“伙伴之爱”是作为“男人与男人”之间亲密团结的纽
带,为美国的强大巩固和世界人民的友好关系提供一个可靠的基础。诗人晚
年的朋友S.肯尼迪也说《芦笛》是“惠特曼写友谊和民主精神的美丽诗篇”。
这个观点是可以接受的,尽管组诗中有些篇什像《亚当的子孙》一样,写得
略嫌浅露,很难避免人们的怀疑和争论。
《草叶集》中正面写诗人自己和他的“国家与时代”以及普通人的精神
面貌的诗篇很多,除《自己之歌》外,分量较重的还有《大路之歌》、《欢
乐之歌》、《斧头之歌》、《各行各业的歌》,以及《开拓者哟!啊,开拓
者哟!》等等。《桴鼓集》在《草叶集》里占有特殊地位,被誉为美国南北
战争时期的史诗,诗人自己也满意他说它“作为一个艺术品比较完整..表
① K. M.普赖斯:《惠侍曼与传统》,那鲁大学出版社,1990,第三章。
达了我经常想着的那个创作雄心,即在诗中表现我们所在的这个时代和国
家,连同那..血淋淋的一切”。至于中后期的重要诗篇,如《向印度航行》、
《红木树之歌》、《哥伦布的祈祷》,虽然大都是从当时诗人的境遇(如健
康状况恶化)出发对环境、历史、生命的思索和咏叹,有时情调比较低沉,
甚至带有若干宗教色彩,但视野宽广,立意高深,仍不失其天然活力和做岸
不屈的风貌。
惠特曼骄做地宣称:他的诗中没有了“旧世界赞歌中高大突出的人物”,
而有的是“作为整个事业及未来主要成就的最大因素的各地普通农民和机械
工人”,这是符合实际的。他既是自然的诗人也是城市的诗人。当英美诗人
们纷纷从城市向乡村逃遁时,他却在钢铁时代的纽约纵情高歌,既歌唱高山、
大海、草原,也歌唱火车头、电缆、脱粒机,这些都是新大陆、新时代的产
物,他把它们一起拥抱。
惠特曼一般不主张以诗歌代替宣传,直陈慷慨,但是当正义事业被无情
扼杀时,当人道主义接触到革命火花时,他也会义愤填膺,疾呼震地,如《法
兰西之星》便是这方面的代表作。至于他后期的散文,特别是政论文章,其
锋芒就更加犀利了。
不过,正如惠特曼的社会政治思想的核心是民主和人道主义,是自由、
平等、博爱的观念,他的哲学观点主要是在黑格尔——卡莱尔——爱默生的
熏陶下形成的,甚至还可能受到过古代印度吠檀多派哲学神秘主义的影响。
这些反映在《草叶集》中,不仅有那个时隐时现的“上帝”或“超灵”,还
有某些诗和某些节段中那种玄奥莫测、连他自己也说“不好解释”的东西。
如《歌唱那个神异的正方形》,至少在我们看来是太“神异”了!
从诗歌艺术的角度看,一般认为《草叶集》的一个最大特点是“自由”。
惠特曼主张:为了描述宇宙万物的丰富多样的表现,为了适应重大的现代主
题、群众经验、科学进步和工业社会中的新鲜事物,必须创造一种崭新的诗
体,将传统的常规如脚韵、格律等等予以摒弃。他甚至高呼:“现在是打破
散文与诗之间的形式壁垒的时候了。”这一主张虽然符合历史潮流的方向,
但流于偏激,走到了另一极端,便很难为评论界和读者所赞赏。当然,惠特
曼毕竟是写侍,他不能不保留诗歌形式中的某些成分,如《草叶集》中经常
出现的头韵、半押韵、重复、叠句、平行句等等。同时他以诗行中的短语构
成一种隐约的内部节奏;在某些较长的诗中,有时随着奔放的激情形成一种
波澜起伏、舒卷自如的旋律,也是很难得的。至于批评家说的《草叶集》艺
术上的另一特点,即与“自由”相伴而来的“单调”,则主要是指那些既烦
琐又冗长的“列举”,尽管在理论上司以用诗人的“精神民主”思想来加以
解释,处理得恰当时也能发挥铺张声势的作用,但过犹不及,对于多数读者
来说也是碍难接受的。好在到了后期,惠特曼在这方面已有所收敛。
概括惠特曼诗风的艺术特色,弗·奥·马西森在《美国文艺复兴》①中提
出了著名的三个比拟,即演讲、歌剧、海洋。
惠特曼从小羡慕那些“天然雄辩”的演说家,后来还想以“旅行演说”
为职业,但没有成功,却在诗歌创作中实践了他所追求的自然而明晰的、“经
常控制人的听觉”的演讲风格。例如他的诗中到处使用第二人称代词,便是
为了制造一种直接对话和正面呼吁的气氛。不过这一特点产生的效果并不怎
① 弗·奥·马西森:《美国文艺复兴》,牛津大学出版社,1946。
么理想,有时反而助长松散的弊病。惠特曼在四十年代末和五十年代前期经
常看歌剧,特别欣赏意大利的几位歌唱家,后来写诗时便有意无意地模仿这
种乐调。例如,被誉为创作手法上一个新的开端的《从永久摇荡着的摇篮里》,
诗人便宜称是“严格地遵循着意大利歌剧的结构方法”,主要是运用宣叙调
和咏叹调,加强了艺术魅力。在这方面获致成功的范例还有《当紫丁香最近
在庭园中开放的时候》,以及《暴风雨的壮丽乐曲》等。至于大海,这可能
是惠特曼得益最大的一个灵感之源。诗人从小喜爱在海滩玩耍,脑子里很早
就有了海涛“这个流动而神秘的主题”。他相信“一首伟大的诗必须是不急
也不停地”向前奔流,并毕生追求这种风格。《草叶集》中那些随意涌流的
长句,汩汩不停的词语,以及绵绵不绝的意象与联想,便是这种风格的体现。
惠特曼在南北战争时期作为义务护理员在华盛顿陆军医院照料伤兵,由
于过分劳累并得过一次伤口感染,身体逐渐虚弱。一八七三年二月他终于发
病得了偏瘫症,接着五月丧母,从此他的精神状态和文学生涯都进入了晚期。
这个时期的重要作品除了前面提到过的几篇外,还有不少清新隽永的短章,
以及散文集《典型日子》中的最大部分。他在一八八一年写的《四诗人礼赞》
中,对爱默生、布赖恩特、惠蒂埃和朗费罗作了比较客观公允的评价。到一
八八八年写《过去历程的回顾》时,更实事求是地估计了自己的成就,但同
时表明他的创作思想和方向并没有改变。一八九一年他最后编定了《草叶
集》。
《草叶集》从一八五五年初版的十二首诗发展到一八九一——九二年们
临终版》的四百零一首①,记录着诗人一生的思想和探索历程,也反映出他的
时代和国家的面貌,所以说这不仅是他的个人史诗,也是十九世纪美国的史
诗。惠特曼认为一件艺术作品应当是个有机体,有它自己诞生、成长和成熟
的过程。他在整个后半生以全部心血不倦地培植这个“有机体”,每个新版
在充实壮大的同时都作了精心的调整组合,直到最后完成这个符合诗人理想
的有机结构:《铭言》标示诗集的纲领,紧接着以《自己之歌》体现其总的
精神实质;《亚当的子孙》和《芦笛》以爱情和友谊象征生命的发展、联系
和巩固;《候鸟》、《海流》和《路边之歌》表现生命的旅程,《桴鼓》和
《林肯总统纪念集》便是旅程中的一个特殊阶段;然后是《秋的溪水》、《神
圣的死的低语》和《从正午到星光之夜》,它们抒写从中年到老年渐趋宁静
清明的倾向;最后以《别离之歌》向人生告辞,另将一八八八年以后的新作
《七十生涯》和《再见了,我的幻想》作为附录。最后一辑《老年的回声》,
是诗人预先拟定标题,后来由他的遗著负责人辑录的。在上述各辑之间,那
些既从属于《自己之歌》又各有独立主题、且能承前启后的较长诗篇,也可
以联缀成另一个“有机”组合,它以《从巴门诺克开始》打头,由《巴门诺
克一景》殿后,暗示诗人从故乡出发遍历人世,最后又回到了故乡,对于这
个“有机”结构,美国著名惠特曼专家盖·威·艾伦教授在他的《惠特曼手
册》①中作了精详的分析,但它同时说明诗人是在按自己的理论和意图精心编
排他的诗集,其中不少篇章与它们所归属的各辑标题并无内在联系,写作时
间更相距甚远,显得有些勉强。不过,这对于领会诗人心目中的《草叶集》
的主旨和精神还是颇有启发性的。
① 加上当时未收集到和未选入的三十二首,此译本共计四百三十三首。
① 纽约亨德利克出版社,1962 年版。
《草叶集》,这部以自然界最平凡、最普遍而密密成群、生生不息之物
命名、面向人类社会姜姜众生的诗集,尽管按照诗人自始至终的意图完成了,
并且达到了当初的主要目的而论,即开创一种新的诗风,但另一方面却没有
如诗人所设想的那样赢得广大读者,因为即使到今天,惠特曼在国内的“忠
实”读者也还限于那些“可能同情并接受一种激进的新的民主诗歌、有文化
而不满现状的中产阶级人士”①。这种状况与诗人在反对传统中走得大远有
关,同时也来自历史与现实加诸他的制约,那是无法凭主观去否定的。不过,
惠特曼毕竟开创了新的诗风,它对美国和世界上许多国家近百年来的诗歌运
动都有相当的影响。这种影响虽然随着客观形势的发展和变迁而波动起伏,
但总的说来是在不断扩大深入。盖·威·艾伦说过:惠特曼的观点,尤其是
他的人道主义、神秘主义,以及重视现今和不加修饰的实用风格,非常适用
于二十世纪的西方国家②,看来,这一论断至今仍有意义。在美国,惠特曼诗
风已形成一个传统,成为自由派与学院派进行斗争的武器,青年诗人冲破保
守樊篱、大胆创新的榜样。因此,正如罗·哈·鲍尔斯所指出的,“二十世
纪的美国诗歌实质上是一系列与惠特曼的争论。”③《草叶集》出版百周年前
后,对惠特曼传统曾进行过一次颇具规模的检阅。今年在美国又广泛地展开
了纪念诗人逝世百周年的活动,其中在爱荷华大学举行的以学术讨论为中心
的集会最为隆重丰富,它给人的印象是:惠特曼在美国文学史上的崇高地位
已不是哪些流派的拥戴与否所能动摇的了,尽管他作为一个重大主题在文学
思想和诗歌艺术领域中引起的争论还会长远地继续下去。
李野光1992 年11 月15 日,北京。
① K.M.普赖斯:《惠特曼与传统》,第54 页。
② 盖·威·艾伦:《惠特曼手册》,纽约,1962,第495 页。
③ 罗·哈·鲍尔斯:《美国诗歌的延续》,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1961,第57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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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它是包容古今、囊括中外的珍贵的文学图书系统。
草叶集
草叶集
题诗
来吧,我的灵魂说,
让我们为我的肉体写下这样的诗,
(因为我们是一体,)
以便我,要是死后无形地回来,
或者离此很远很远,在别的天地里,
在那里向某些同伙们
再继续歌唱时,
(合着大地的土壤,树木,天风,
和激荡的海水,)
我可以永远欣慰地唱下去,
永远永远地承认这些是我的诗——
因为我首先在此时此地,
代表肉体和灵魂,
给它们签下我的名字。
铭言集
我歌唱一个人的自身
我歌唱一个人的自身,一个单一的个别的人,
不过要用民主的这个词、全体这个词的声音。
我歌唱从头到脚的生理学,
我说不单止外貌和脑子,整个形体更值得歌吟,
而且,与男性平等,我也歌唱女性。
我歌唱现代的人,
那情感、意向和能力上的巨大生命,
他愉快,能采取合乎神圣法则的最自由的行动。
当我沉思默想地
当我沉恩默想地,
重读我的诗篇,估量着,留连不已。
这时一个幽灵在我面前出现,带着不信任的神情,
它年老而有才能,惊人地美丽,
这古代各国诗人的天才,
它的目光如火焰直盯着我,
手指指向许多不朽的诗集,
你唱什么?它以恐吓的声音发问,
你不知道对于永世长存的诗人只有一个主题?
那就是战争的主题,战斗中的命运,
和完美士兵的造成。
就算是这样吧,傲慢的幻影,我回答道,
我也同样在歌唱战争,一场比任何一次都更长久更宏大的战争,
它在我的书中进行,经历不断变化的命运,追逐,前进和后退,被推迟
和动摇不定的胜利,
(不过我对结局是有把握的,或者几乎是有把握的,)战场即世界,
为了生死存亡,为了身体和永恒的灵魂。
瞧,我也来了,唱着战斗的歌,
我首先鼓励勇敢的士兵。
在海上带有房舱的船里
在海上带有房舱的船里,
四周是无边无际的一片苍茫,
是呼啸的风和悦耳的波涛,巨大而傲慢的波涛;
或者一叶孤舟飘浮于层层翻卷的海面上,
小船欢乐而满怀信心,张着白帆。
在白天闪烁的浪花和泡沫中,或在夜晚的繁星下疾驶向前,
在那里,像一个陆地的怀念者,我也许将被年青和年老的水手们阅读,
终于同他们亲切地相处。
“这儿有我们的思潮,航海者的思索,
这儿出现的不只是陆地,那坚实的陆地,”那时他们会这样说,
“天空笼罩着这里,我们感到甲板在脚下起伏,
我们感到长久的波动,不息的潮涨潮落,
看不见的神秘的曲调,海洋世界的含糊而重大的暗示,流动的音响,
那芳香,那些绳索的微弱的声息,那忧郁的唱和。
那远处漫无边际的朦胧前景和地平线,都在这里了,
这是海洋的诗歌。”
那么,我的书啊,请别犹绽,要履行你的宿愿,
你不仅仅是对陆地的缅怀,
你还是一只乘风破浪的船,尽管我不知驶向何方,却始终满怀信念,
请伴着每一艘航行的船,扬帆前进呀!
请把我的爱包藏着带给他们(给你们,亲爱的水手们,我把它藏在每一
页里面,)
我的书啊,加速前进,我的小船啊,把白帆高举,
横跨傲慢的波澜,
歌唱着,越过无边的苍茫向每一片海洋行驶,
将我的这支歌带给所有的水手和他们的船。
给外邦
我听说你们在寻找什么东西来打破新世界这个谜,
并为美国,为她的强有力的民主制度下着定义,
因此我把我的诗篇送给你们,使你们在其中看到你们所需要的东西。
给一位历史学家
你歌颂往事,
考察了各个民族的外形和表面,和已经显露了的生命,
你把人当作政治、社会、统治者和牧师的创造物,
而我,阿勒格尼山区的居民,把他当作凭自己的资格而本身存在的人,
紧按着很少显露自己的生命的脉搏,(人本身的伟大矜持,)
作为个性的歌唱者给未来描绘蓝图,
我规划将来的历史。
给你,崇高的目的
给你,崇高的目的哟!
你无比的、热情的、美好的目的,
你严峻、坚定而美妙的理想,
永存于所有的时代、民族和疆域,
在一场奇怪而悲惨但对你极为重要的战争之后。
(我想正是为了你,古往今来的战争才真正打起来,或将要真正地打
起,)
这些歌曲献给你呀,作为你永恒的进行曲。
(士兵们啊,一场不仅仅为其自身,
而是有更多更多的东西悄悄地等在后面的战争,如今就要在这本书中前
进。)
你,许多天体的天体哟!
你沸腾的原则哟!你精心保存的潜伏的幼芽哟!
你这中心哟!
战争在环绕你的理想旋转,
以它全部愤怒而猛烈的关于种种目的的表演,
(连同未来数千年的巨大后果,)
献给你,这些吟诵的诗——我的书和战争本是一体,
我和我的一切都融合在它的精神中,就像斗争以你为轴承,
这本并不自知的书,环绕着你的理想,
像一个轮子在它的轴上转动。
幻象
我遇见一位先知,
他在世界的万象万物前徜徉,
涉猎艺术、学问、乐趣和官能的领域,
为了要捡拾幻象。
他说不要再采纳
那些费解的时辰或日子,或者是部分、碎片,
首先要采纳幻象,如普照的光,如开场的乐曲,
要把幻象纳入你的诗篇。
永远是混沌初开,
永远是周期循环,是成长,
永远是顶点和最终的融台(当然要重新开始,)
是幻象,是幻象!
永远是可变的。
永远是物质,变化着,碎裂着,又重新粘合,
永远是画室,是神圣的工厂,
生产着幻象。
瞧,我或你,
或者女人、男人,或者国家,无论有无名望,
我们好像在建造真正的财富、力量和美,
但实际是建造幻象。
外表是转瞬即逝的,
一个艺术家的心境或学者的研究其实质却能久长,
或者是战士的、先烈的、英雄的劳绩,
在塑造他的幻象。
每一个人类生命,
(所有的元件都已收集、安排,包括每一思想、感情和行为,)
无论大小,全部归总,加在一起,
都在它的幻象里。
那老而又老的欲望,
建立在古代的尖峰,以及较新和更高的尖峰上,
如今更为科学和现代所怂恿,
那老而又老的欲望,那些幻象。
如今,在此时此地,
是美国的热闹、多产而复杂的繁忙,
这包括集体和个别的,因为只能从那里
释放出今天的幻象。
这些与过去的那些,
属于已消失的国家和大洋对岸所有的王朝,
属于古代征服者、古代战役和古代的海航,
都是彼此连接的幻象。
密集,生长,外观,
层迭的山峦,岩石,乔木,土壤,
远古诞生的、早在死亡的、长命的、要走的,
是连绵不绝的幻象。
高兴的,狂喜的,着迷的,
看得见的只是它们的环形倾向,
在孕育的子宫里不断地形成形成,
那宏伟的地球幻象。
所有的空间,所有的时间,
(那些星球,无数个太阳的可怕的紊乱,
膨胀,崩溃,完结,为了它们或长或短的用场,)
只不过充满了幻象。
那无声无息的万象,
百川倾注的无边无际的海洋,
像视线般分散的无数自由的个体,
是真的现实,是幻象。
这个并不是世界,
这些也并非宇宙;它们才是宇宙
是生命的永恒生命,目的和意向,
这些幻象,这些幻象。
超出你博学教授的演讲,
超出你精明观察者的望远镜和分光镜,超越于
一切的数学之上,
超出医生的外科手术和解剖学,超出化学家和
他的化学,
实体的实体,是幻象。
没有固定而又固定了的,
总是将要发生、总是已经发生的和现存的,
将现今迅猛地刮进无限未来的,
是幻象,幻象,幻象。
预言家和诗人,
还要保持自己,在更高的历史舞台上,
要向现代、向民主介绍,还要为他们讲解
上帝和幻象。
而你,我的灵魂,
在不停的锻炼、喜悦和得意中,
你的向往已终于满足,已准备停当,
去会见你的伙伴,幻象。
你的躯体是永久的,
那躯体在你的身躯内潜藏,
它是你那形态的唯一要旨,真正的自我,
一个肖像,一个幻象。
你的真正的歌并不在你的歌里,
没有特别的曲调可唱,也不为自己而唱,
但是从那整体终于产生着,上升和飘浮着,
一个完满而滚圆的幻象。
我为他歌唱
我为他歌唱,
我在过去的基础上把现今举起,
(如多年生树木从它的根上长出,现今也扎根于过去,)
我以时间和空间将他扩展,并将永久的法则融合,
让他凭它们来使自己变成自己的法律。
当我阅读那本书
当我阅读那本书、一本著名传记的时刻,
那么(我说),这就是作家称之为某个人的一生了?
难道我死之后也有人来这样写我的一生?
(好像有人真正知道我生活中的什么,
可连我自己也常常觉得我很少或并不了解我真正的生活,
我只想从这里找出能为我自己所用的一些些暗示,
一些些零散而模糊的、可供追踪的谋略和线索。)
开始我的研究
一开始我的研究,最初的一步就使我非常地欢喜,
只看看意识存在这一简单的事实,这些形态,运动力,
最小的昆虫或动物,感觉,视力,爱,
我说最初的一步已使我这么惊愕,这么欢喜,
我没有往前走,也不愿意往前走,
只一直停留着徘徊着,用欢乐的歌曲来歌唱这些东西。
创始者们
他们在地球上那样受到供养,(在间或出现时,)
他们对于大地是多么可贵而又可畏,
他们那样如适应环境般适应自己——他们的时代显得多么离奇,
人们那样响应他们,可是还不认识他们,
他们的命运在一切时代总是那样有点严酷,残忍,
一切时代总是那样把它们所奉承和奖赏的对象选错了,
并且还得为同样的巨大收获付出同样毫不通融的价格。
对各个州
对各个州,或它们中的任何一个,或者各州的任
一城市,我说,多抵制,少服从,
一旦无条件地服从,就彻底被奴役喽,
一旦被彻底奴役,这个地球上就再没有哪个民
族、国家、城市,还能恢复它的自由。
在美国各州到处旅行
我们开始在美国各州到处旅行,
(哎,在全世界,为这些歌所怂恿,
从这里出航,到每块陆地,每个海洋,)
我们这些愿意学习一切、讲授一切和热爱一切的人。
我们观察了季节怎样调配自己和不断运行,
并且说过,一个男人或女人为何不该像季节那
样多多地生产和发挥作用?
我们在每个城市和市镇都呆些时候,
我们穿过加拿大,东北部,广阔的密西西比河流域,以及南部各州,
我们平等地与合众国的每个州交换意见,
我们审判自己,邀请男男女女来听,
我们对自己说,记住,不要害怕,要但白,敞开肉体和灵魂,
呆一会儿又继续前进,要大方,温和,纯洁,使人亲近,
这样,你所输出的就会像季节那样回来,
并且与季节那样同等地丰盛。
给某位女歌唱家
来,把这个礼物拿走,
这是我留给某位英雄、演说家或将军的,
他应当服务于有益的事业,人类的进步和自由,
伟大的理想,
是一个敢于对抗暴君的人,一个大胆的反叛者;
但是我发现我所保留的东西属于你,像属于任
何人一样。
我沉着
我沉着,悠闲地站在自然界,
作为万物的主人或主妇,直立于非理性的生物当中,
像它们那样充盈,那样驯服,那样善于接受,那样沉静,
发现我的职业、贫困、坏名声、缺点和罪恶,并不如我想象的那么要紧;
我面对墨西哥海,或者在曼哈顿,或者田纳西,
或者远在北部或内地,
做一个生活在河边的人,或是在林区,或在这个
国家或沿海的任何农业地带,也许是加拿大,
或者湖滨;
我无论生活在哪里,遇到任何意外都要保持自我平衡,
面对黑夜,风暴,饥饿,嘲弄,事故,挫败,都要像树木和动物那样坚
韧。
博学
当我向那里望去,我看到每一桩成果和光荣都在追溯自己,偎依着向那
里靠拢,常常以感激之情,
向那里,一个个时辰,日子,岁月——向那里,各种行业,契约,机
构,乃至最微小的产品,
向那里,日常生活,言词,器皿,政治,人物,社会阶层;
向那里,也有我们,我与我的草叶和歌,羡慕而信任,
像一个父亲携带着他的儿女去见他的父亲。
船启航了
看哪,这无边的大海,
它的胸脯上有一只船启航了,张着所有的帆,甚至挂上了她的月帆①
当她疾驶时,船旗在高空飘扬,她是那么庄严地向前行进,——下面波(,) 涛竟涌,恐后争先,
它们以闪闪发光的弧形运动和浪花围绕着船。
① 月帆是船上所用的一种最高的轻帆。
我听见美洲在歌唱
我听见美洲在歌唱,我听见各种不同的颂歌,
机器匠在歌唱着,他们每人歌唱着他的愉快而强健的歌,
木匠在歌唱着,一边比量着他的木板或梁木,
泥瓦匠在歌唱着,当他准备工作或停止工作的时候,
船家歌唱着他船里所有的一切,水手在汽艇的甲板上歌唱着,
鞋匠坐在他的工作凳上歌唱,帽匠歌唱着,站在那里工作,
伐木者、犁田青年们歌唱着,当他们每天早晨走在路上,或者午问歇息,
或到了日落的时候,
我更听到母亲的美妙的歌,正在操作的年轻的妻子们的或缝衣或洗衣的
女孩子们的歌,
每人歌唱属于他或她而不是属于任何别人的一切,
白昼歌唱白昼所有的,晚间,强壮而友爱的青年们的集会,
张嘴唱着他们的强健而和谐的歌。
什么地方被围困了?
什么地方被围困了,要想突围也没有用?
瞧,我给那地方派去一个司令,敏捷、勇敢、威武绝伦,
他带着骑兵和步兵,以及成批的大炮,
还有炮手,有史以来最厉害的炮兵。
我可还是歌唱这一个
我可还是歌唱这一个,
(这一个,但是由矛盾所构成,)我把他献给民族的命脉,..
我在他身上留下反叛的种子,(那潜伏的起义之
权啊!那无法扑灭的必不可少的怒火!)
不要向我关门吧
不要向我关门吧,骄傲的图书馆,
因为我带来了你所有满满的书架上都找不到而又最需要的东西,
这是我写好的书,从战争中带出来的,
书中的文字不算什么,它的倾向才是一切,
一本单独的书,与别的书没有联系,也没有为人的智力所认识,
但是你们,从没透露过的潜伏者,将使每一页都令人心悸。
未来的诗人们
未来的诗人们哟!未来的演说家,歌唱家,音乐家哟!
今天不能给我以公正的评价,也不能解答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可是你们,土生的、强力的、大陆的、空前伟大的新的一群,
起来呀!因为你们心须给我以公正的评价。
我自己将只写下一二指示着将来的字,
我将只露面片刻,便转身急忙退到黑暗中去。
我好比是一个不停地漫步着的人,偶然向你们
看一眼,立刻又转过脸去,
一切留下让你们去证明,让你们去解释,
对一切主要的东西,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给你
陌生人哟,假使你偶然走过我身边并愿意和我
说话,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呢,
我又为什么不和你说话呢?
你,读者
你,读者,与我同样因生活、骄傲和爱而心悸,
所以我将下面的诗歌献给你。
从巴门诺克①开始
1
从鱼形的巴门诺克开始,
那是我为一个完美的母亲所生养并受她抚育的地方,
我曾经漫游过许多地方,极爱好热闹的街道,
居住在我的曼纳哈达城或南部的草原上,
或曾经是一个驻扎在营盘里,或是背负着行囊和步枪的兵士,或者是一
个加利福尼亚的矿
我曾在达科他森林的家中,过着简朴的生活,食肉饮泉,
或者退到深藏着的隐僻的地方,远离人群的喧闹,
在那里深思冥想,度过快乐和幸福的时刻,
我看到了新鲜的不吝施与的密苏里的巨流,看到了伟大的尼亚加拉大瀑
布
看到了在平原上吃草的野牛群,看到了多毛的,胸腹广阔的牡牛,
看到了大地和岩石,鉴赏了五月的花朵,见星星、雨、雪而感到惊异,
研究过反舌鸟的歌喉和山鹰的飞翔,
听见过天晓时在水杉中隐居的无比的鸫鸟的歌
它寂寞地在西方歌唱着,我也歌唱着一个新的世界。
2
胜利、联合、信仰、一致、时间:
不可分解的结合、富裕、神秘、
永恒的进步、宇宙和现代的传说。
这便是生活,
这便是经过了多少苦痛的痉挛之后出现于表面的东西。
多么新奇!多么真实啊!
足下是神圣的土地,头上是太阳。
看哪,旋转着的地球,
古老的大陆在远处聚在一起,
现在与未来的大陆在南北分立中间则有着地峡。
看哪,广大的无垠的空间,
如像在梦中一样地变化着,并迅速的充实起来,
在这上面,涌现了无数的人群,
现在满是已知的最先进的人民、艺术、制度。
看哪,通过时间,将出现
我的无穷无尽的听众。
① 巴门诺克,印第安人对长岛之旧称,星惠特曼的故乡。
他们用坚定而有规律的步子走着,永不停留,
连续不断的人,美洲人,一万万的人民,
每一世代都履行了它的职务,然后退下去了,
别的世代又接着履行它们的职务,又轮流着退下去了,
但它们都转回头或侧着脸在向我凝望,
以回顾的眼神望着我,在细细地倾听。
3
美洲人哟!胜利者哟!人道主义的先进的人群哟!
最前进的哟!世纪的前进的队伍!获得解放的群众!
这便是为你们预备的一张歌谣的节目。
草原的歌谣,
长流的一直流到墨西哥湾的密西西比河的歌谣,
俄亥俄、印第安纳、伊利诺斯、衣阿华、威斯康星
和明尼苏达的歌谣。
歌声从中心,从堪萨斯发出,由此以同等的距离,
向外投射永不停息的火的脉搏,使一切生气勃勃。
4
接受我的这些草叶吧,美洲,把它们带到南方和北方去。
使它们在各处受到欢迎,因为它们乃是你自己所生育的东西,
使东方和西方环绕着它们,因为它们将环绕着你,
你们先行者啊,亲密地和它们联系着吧,因为它们正亲密地和你们联系
在一起。
我曾细心研究过去,
我曾坐在伟大的导师们足下学习,
现在要是适宜,那些伟大的导师,也可以回转头来对我加以研究。
我难道会以现在的美国各州的存在而来蔑视古代么?
不,这些州原是从古代诞生的子孙,并将为古代辩明。
5
死了的诗人、哲学家、僧侣、
殉教者、艺术家、发明家、以往的一切政治家,
在其他地方形成各种语言的人民,
一度强盛,现在已衰微、退步和零落的民族,
直到我敬谨地认识了你们所遗留在这里的一切,我才敢前进,
我仔细研究了那一切,承认它是可钦佩的,(我在其间徘徊了片刻,)
我想再没有什么能比它更伟大,更值得称赏的
我全心注视它很长一段时间后,才把它放开,
现在,在这里,我和我的时代站在我自己应在的地方。
这里是男性和女性的陆地,
这里是世界的男继承人和女继承人,这里是物质的火焰,
这里灵性是公开承认的,
无时不在的传达者,是可见到的形体的究竟
是长久期待之后现在正向前进行的酬赏者,
是呀,这里我看到了我的主妇——灵魂。
6
灵魂,
无止无尽,——比储黄而坚固的土地还长远,比涨落无定的流水还悠
久。
我要写出物质的诗歌,因为我认为它们正是最有精神意义的诗歌,
我要写出我的肉体的和不能永生的常人的诗歌,
因为我认为那时我才可以有我的灵魂的和永生的诗歌。
我要为这美国各州写出一篇诗歌,使任何一州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不会
为别的一州所统治,
我要写出一篇诗歌,使各州之间及任何两州之间,日夜都有着礼让;
我要写出一篇诗歌以便唱给总统听,诗歌中充满了锋锐的武器,
武器之后,则是无数表示不满的面孔;
我也要歌唱由众多形成的一个整体,
这有着尖牙利齿的、灿烂的整体,他的头颅高出一切之上,
这有着坚决的战斗精神的整体,包容而且超出了一切。
(无论别的头有多高,他的头颅总是高出于一切之上。)
我承认同时代的各个国土,
我愿意走遍地球,谦恭地向每一个大城市和小城镇致敬。
还有雇工的职业哟!我愿意把你们在海上和陆上的英雄事业放进我的诗
篇,
我愿意以一个美国人的观点,来述说一切的英雄事迹。
我要高唱伙伴之歌,
我要指出只有什么东西才能最后把这一切结实地连接起来,
我相信他们要建立起自己的人类之爱的理想井在我身上指示出来,
因此我要从自己发散出那威胁着要把我烧化的烈火,
我要把长久窒闷着这火焰的掩盖物揭开,
让它尽情地烧个痛快,
我要写出同志的和爱的福音的诗歌,
因为除了我谁还明白爱的悲愁和快乐?
除了我谁还是同志诗人?
7
我是一个容易相信性质、时代和种族的人,
我从人民中出发以他们的精神前进,
这里便是对于无拘束的信仰的歌唱。
全体哟!全体哟!别人愿意忽略什么让他们忽略吧,
我却同时也歌唱恶,也赞赏恶的部分,
在我自己,我的恶和我的善是一样多,我的国家也是如此——我说事实
上根本没有恶,
(或者即使真有的话,那么,它对于你,对于国土,对于我都如同别的
东西一样的重要。)
我也追随着许多人,并为许多人追随着,我也开始创立了一种宗教,走
入了竞赛场,
(也许我命中注定要在这里大声发出胜利者的高叫,
谁知道呢?它还可能从我发出,回荡于一切事物之上。)
每一事物的存在,都不是为着自己的缘故,
我说整个地球,所有天上的星星,都是为着信仰的缘故。
我说,任何人都还完全不够虔诚,
任何人都还敬慕或崇拜得不够,
人还没有开始想到他自己是如何神圣,未来是如何的确定。
我说这些州的真实而永恒的宏伟,就是它们的
信仰,否则世界上就没有所谓真实而永恒的宏伟;(没有信仰,则没有
名符其实的品行和生命,
没有信仰,则没有名符其实的国上、男人或女人。)
8
青年人,你现在在作什么呢?
你这样严肃地倾心于文学、科学、艺术和爱情么?
倾心于这些表面的现实、政治和细小事情么?
不管是什么你都有野心去做并视为你的事业么?
这是好的,——我丝毫不反对,我也是歌唱这些的诗人,
但是,看哪,这一切很快就消退了,因信仰而被烧毁,
因为并非一切物质都是热、都是无形的火焰、都是大地的主要生命的燃
料,
正如这些不都是信仰的燃料一样。
9
你这么苦思,这么沉默,所想的是什么呢?
伙伴哟!你需要什么呢?
亲爱的儿子,你想那是爱情么?
听着,亲爱的儿子:——听着,美洲、儿子或女儿,
过分的爱一个男人或女人,是痛苦的事情,但那给你一种满足,那是一
种伟大的行径、
但还有一件别的东西也很伟大,它使得全体一致,
它的伟大超越了物质,它永远不断地扫过一切并供给一切以存在的条
件。
10
你知道,就只为了在大地上撒下一种更伟大的信仰的种子,
我才分门别类地唱出下面的这些歌。
我的伙伴哟,
你可以和我分享两种伟大,更丰富、更有光辉的第三个伟大便将产生,
爱与民主的伟大,信仰的伟大。
我自己是一切可见的和不可见的东西的混合体,
是河川流注的神秘的海洋,
物质的先知的精神,在我的周围闪动发光,
生命,一致,现在无疑已在我们所不知道的空中近在我们身旁,
时时刻刻接触到我的,便不会离开我,
这些在经过选择,这些在用暗示的方法向我提出要求。
从童年时代起便每天和我亲吻的人,
也不能比苍天及一切精神世界,
更能缠绕着我,使我永对他念念不忘,
因为它们赐予我的已大多了,暗示给我许多的主题。
啊,这样的主题——平等!这神圣的平凡的名词!
在太阳下歌唱,如同现在一样,或者在中午或日落时候,
音乐一样的歌调,通过了许多时代,现在达到这里,
我喜爱你们的漫不经心地集合成的乐调,我在里面增加一些新的成份,
然后欢乐地把它们向前传留下去。
11
当我清晨在亚拉巴马漫步的时候,
我看见雌反舌乌在荆棘丛中的小巢里孵雏。
我也看见了雄鸟,
我停下来听他在附近鼓着喉头快乐地歌唱。
我停在那里的时候,想到他真不只是为着那地方而歌唱,
也不单是为他的伴侣,为他自己,也不是为那传回来的回音,
乃是为了那微妙的,秘密的,在远处的,
新生的生命所承受的责任和对他的隐秘的赠礼。
12
民主哟!在你的旁边一支歌喉正在快乐地唱着。
我的女人哟!为着属于我们,也远在我们后面的孩子,
为着那些属于现在和属于未来的一切,
我欢欣地准备接待他们,现在要唱出比自来大地上所曾听到过的更强
健、更骄做的赞歌。
我愿意唱出热情之歌,来给他们开路,
还有你们的歌,你们不受法律保护的叛逆者,我以同类者的眼光注视着
你们,也带者你如同别人一样和我走去。
我要创造出真正的富裕之歌,
来为身心获得永固的、前进的和不为死亡所制的一切。
我要尽情歌颂自我主义,并指出那是一切的基础,我愿意做一个歌颂人
格的诗人,
我愿意指出男女都互相平等,
性器官和性活动哟!你们集中向我吧,因为我决定勇敢地明白地对你们
说,证明你们是光明的,
我愿意指示出现在没有不完美的事物,将来也没有不完美的事物,
我愿意指示出无论任何人遭遇了什么,都可以成为美丽的结果,
我愿意指示出人所遭遇到的再没有比死更美丽的了,
我愿意在我的诗歌里穿上一条线,说明时间和事件是结合起来的整体,
说明宇宙的万物都是完美的奇迹,每一件都是和另一件一样的深奥。
我不愿意歌唱关于部分的诗歌,
我愿意使我的诗歌,思想,关涉到全体,
我不愿唱仅关于一天的,而要唱关于每天的诗歌,
我作的任何一首诗,或一首诗的最小的一部分,都关涉到灵魂,
因为看过了宇宙中的万物;我发见任何个体,任何个体之一部分都关涉
到灵魂。13
有人要想看灵魂么?
看你自己的身体、面貌、人物、实体、野兽、树林、奔流的河川、岩石
和沙土吧。
所有的人都在握到了精神的欢乐后才又将它放开;
真实的肉体如何能死亡并给埋葬了呢?
你的真实的肉体和任何男人或女人的真实的肉体中的每一部分,
都会从洗尸人的手里脱出转入到一个更适宜的境界,
携带着从诞生的时刻到临死的时刻所增加的一切。
印刷工人所排的铅字,决不能收回它们所印出的字迹、意义和其要点,
同样的一个男人的原质和生命或一个女人的原质和生命决不会回返到
肉体和灵魂中,
不管在生前和死后都一样。
看哪!肉体包含着,同时也就是意义、要点,肉体包含着,同时也就是
灵魂;
无论你是谁,你的肉体或这肉体的任何一部分,都是多么地壮丽,多么
地神圣!14
无论你是谁,这里是向你发出的无尽的忠言!
大地的女儿哟!你正期待着你的诗人么?
你是否期待着一个滔滔不绝指手划脚的侍人?
面向着各州的男性,面向着各州的女性。
发出欢欣的言词,对民主的大地祝福的言词。
交错着的粮食丰足的大地哟!
煤与铁的大地哟!黄金的大地哟!棉花、糖、米谷的大地哟!
小麦、牛肉、猪肉的大地哟!羊毛和麻的大地哟!苹果和葡萄的大地哟!
世界牧场和草原之大地哟!空气清新、一望无垠的高原之大地哟!
牧群,花园,和健康的瓦屋之大地哟!
吹着西北哥伦比亚风的大地,吹着西南科罗拉多风的大地哟!
东方切萨比克的大地,特拉华的大地哟!
安大略,伊利,休仑,密执安的大地哟!
古老的十二州的大地哟!马萨诸塞的大地哟!佛尔蒙特和康涅狄格的大
地哟!
大洋岸的大地哟!山脉和山峰的大地哟!
船夫和水手的大地哟!渔人的大地哟!
不可分解的大地哟!紧握在一处的大地哟!热情的大地哟!
互相并立着的!四肢骨骼粗大的!年老的和年青的弟兄哟!
伟大妇人的大地哟!女性哟!有经验的姐妹和没有经验的姐妹哟!
遥远的大地哟!远接着北极圈哟!风吹送的墨西哥哟!多种多样!密密
实实!
宾夕法尼亚人哟!弗吉尼亚人哟!南北卡罗来纳州人哟!
啊,你们每一个我都爱着!我的无畏的民族哟!啊,无论如何我总以完
全的爱包围着你!
我不能离开你,对你们中任何一个都一样不愿离开!
啊,死哟!啊,尽管如此吧,此时我还是属于我所见不到的你的并对你
怀着不可抑制的爱!
漫步于新英格兰,一个朋友,一个旅行者,
在巴门诺克的沙滩上,夏天的川水,浸湿了我的赤裸的两足,
横过草原,重复居留于芝加哥,居留于每一个城市,
观察了各种陈列,诞生,进步,建筑,艺术,
在大厅里听过男演说家和女演说家的讲演,
生之时,属于各州,并通过了各州,每一个男人和女人都是我的邻人,
路易斯安那人,佐治亚人,近在我的身边,如同我之在她或他的身边一
样,
密西西比人,和阿肯色人,和我在一起,我也和
他们任何人在一起,
而我仍然在主流的西部的平原,在我的瓦屋里面,
东回到了海滨州,或到了马里兰,
仍然在有加拿大人愉快地冒着冬天的冰雪来欢迎我的地方,
仍然是缅因,或是新罕布什尔或是罗得岛,或是纽约州的一个真实的儿
子,
航行到别的海岸,欢迎了每一个新的兄弟,
在这里,当新的人和旧的人结合了的那时刻,这诗歌对新的人同样适
用;
我自己到这些新人中间,便成为他们的伙伴或同等的人,现在我要亲自
向你们走来,
要你们和我一起来表演情节,串演人物,扮演戏景。
15
坚定地和我相携着,但急速地,急遽地向前。
为了你的生命请紧靠着我,
(在我同意真正地把我自己给你之前,我也许需要很多次的说服,但那
又有什么呢?
自然不是也需要很多次的说服么?)
我并不是甜美精致的人,
长着浓髯,太阳晒黑的肤色,灰色的脖子,并显
出不可亲近的样子,我来到了,当我走过的时候,人们将和我为了这宇
宙间的坚实的奖品而角斗,而我则将粑这种奖品献给任何能够顽强地坚
欲赢得它们的人。
16
我在我的道路上作片刻停留,
这为着你,这为着美洲!
但我仍然高捧着现在,仍然预言着各州的幸福和庄严的未来,
对于过去,我只要说明红印第安土人在大气中所保留下的一切。
红印第安人,留下了自然的呼吸,风和雨的声音,如鸟兽一样的森林中
的呼声,呼声变成了我们现在所知道的这些名字:
阿柯尼、枯沙、阿达瓦、漫浓加希拉、苏克、南茨、
查达虎契、间克达、阿洛诺柯、
瓦巴斯、迈阿密、沙鸡纳、契比瓦、阿斯柯士、
瓦拉瓦拉,留下了这些给各州,他们消逝了,他们走了,却
给大地和河川以这样的名字。
17
此后,开展着,飞快地开展着,元素、种族、调和、骚动、迅速和大胆,
又是一个初生的世界,有着不断扩展的光荣的
前景,一个后来居上的、更为宏伟得多的新的种族,有
着新的竞争、新的政治、新的文学和信仰、新的发明和艺术。
我高声宣布这一切——我不再睡眠了,我要起来
你们一向在我的心中平静着的海洋哟!我正如何感觉到你们,幽深无
底,闹嚷不宁,正在酝酿着空前未有的狂涛和暴风雨。
18
看哪,在我的诗歌里面,无数的大汽船正冒着烟,
看哪,在我的诗歌里,侨民正不断地来到这里上岸,
看哪,在后面,土人的小屋、走道、猎人的茅舍、平底船、玉蜀黍叶、
开垦的土地、土墙、森林后面的小村庄,
看哪,一边是西海洋,另一边是东海洋,它们如何在我的诗歌中起伏着
如同在自己的海洋上起伏一样,
看哪,在我的诗歌里面的牧场和森林——看哪,扩悍和驯顺的动物,看
哪,在卡瓦那边,无数的野牛在草地上吃草,
看哪,在我的诗歌里面,广大的内陆的城池和土地,有着宽整的道路和
钢铁和石头的建筑,不断的车辆和贸易,
看哪,有着许多金属滚简的蒸气印刷机——看哪,横穿大陆的电报机。
看哪,在大西洋的深处,美洲的脉搏通到了欧洲,欧洲的脉搏也通过来,
看哪,强健而迅速的火车头,它在前进的时候,喘息着,鸣叫着汽笛,
看哪,农人们在耕田,——看哪,矿工在开矿,——看哪,这无数的工
厂,
看哪,机器师在车床上忙着制造器具,看哪!在他们之中出现了穿着工
人服装的更卓越的法官、学者和总统。
看哪,倘徉于各州的商店和田野,我日夜部被喜爱着,亲近着,
在这里听着我的诗歌的大声回响,——读春最后来到的指示吧。
19
啊,伙伴,近前来哟!啊,你和我终于见面了,只是我们两个人。
啊,一句话来肃清前面的无止尽的道路!
啊,某种令人陶醉的不可名状的东西!啊,狂野的音乐哟!
啊,现在我胜利了——你也将胜利;
啊,手牵手,——啊,健康的快乐,——啊,又一个欲求者和恋爱者!
啊,坚定地紧握着手,急遽地、急遽地和我更向前去哟!
自己之歌
1
我赞美我自己,歌唱我自己,
我所讲的一切,将对你们也一样适合,
因为属于我的每一个原子,也同样属于你。
我邀了我的灵魂同我一道闲游,
我俯首下视,悠闲地观察一片夏天的草叶。
我的舌,我的血液中的每个原子,都是由这泥土
这空气构成,
我在这里生长,我的父母在这里生长,他们的父
母也同样在这里生长,
我现在是三十七岁了,身体完全健康,
希望继续不停地唱下去直到死亡。
教条和学派且暂时搁开,
退后一步,满足于现在它们所已给我的一切,
但绝不能把它们全遗忘,
不论是善是恶,我将随意之所及,
毫无顾忌,以一种原始的活力述说自然。
2
屋宇和房间里充满了芳香,框架上也充满了芳香,
我自己呼吸到这种芳香,我知道它,我欢喜它,
这种芬芳的气息,要使我沉醉,但我不让自己沉醉。
大气并不是一种芳香,它没有熏香之气,它是无嗅的物质,
但它永远适宜于我的呼吸,我爱它,
我愿意走到林边的河岸上,去掉一切人为的虚饰,赤裸了全身,
我疯狂地渴望能这样接触到我自己。
我自己呼出的气息,
回声、水声、切切细语、爱根草、合欢树、枝杈和藤蔓,
我的呼气和吸气,我的心的跳动,血液和空气在我的肺里的流动,
嫩绿的树叶和干黄的树叶,海岸和海边的黝黑的岩石和放在仓房里面的
谷草所吐的气息,
我吐出来散布在旋风里的文字的声音,
几次轻吻,几次拥抱,手臂的接触,
在柔软的树枝摇摆着的时候,枝头清光和暗影的嬉戏,
独自一人时的快乐,或在拥挤的大街上、在田边、在小山旁所感到的快
乐,
健康之感,正午时候心情的激动,由床上起来为迎接太阳而发出的我的
歌声。
你以为一千亩是很多了么?你以为地球是很大了么?
你已有了长久的实习,学到了读书的能力了么?
你在理解了诗歌的意义的时候曾感到非常骄傲么?
和我在一处呆过一日一夜,你就会有了一切诗歌的泉源,
你将会得到大地和太阳的一切美善,(还有千万个太阳留在那里,)
你将不再会间接又间接地去认识事物,也不会通过死人的眼睛去观看一
切,也不会以书本里的假象和鬼影作为你的粮食,
你也不会通过我的眼睛观察,从我去获得一切,
你将静静地向各方面倾听,经过你自己而滤取它们。
3
我曾经听过谈话者的谈话,谈到了终与始,
但我并不谈论终与始,
从前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多的起始,
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多的青春和年岁,
将来也不会有像现在这样多的完美,
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多的地狱或天堂。
冲动,冲动,冲动,
永远是世界的生殖的冲动!
相反而相等的东西从膝陇中产生出来,永远是物质,永远在增加,永远
是性的活动,
永远是一致的结合,永远有区分,永远是生命的滋生。
这用不着详为解释,博学的人和愚昧的人都感觉到确是如此。
如同最确定的东西一样地确定,完完全全地正直,结结实实地拴牢在一
起,
如同马匹一样地强壮、热情、骄傲、有电力,
我和这种神秘,我们站在这里。
我的灵魂是明澈而香甜的,非我灵魂的一切也是明澈而香甜的。
一者缺则二者俱缺,不可见的东西由可见的东西证明,
等到它又变为不可见的东西的时候,那就轮到它又被别的东西所证明。
指出最美好的,并把他同最坏的东西区别开来,是一世代带给另一世代
的烦恼,
但我知道万物都是非常和谐安定的,当他们争论着的时候,我却保持沉
默,我自去沐浴,赞美我自己。
我的每一种感官和属性都是可爱的,任何热情而洁净的人的感官和属性
也是可爱的,
没有一寸,没有一寸中的任何一分是坏的,也没有任何一部分比其余的
对我较为陌生。
我己很满足,——我看,我跳舞,我欢笑,我歌唱;
紧抱着我那和我相爱的同寝者,通夜睡在我的身边,当天一亮,就轻脚
轻手地走了,
留下盖着白毛巾的篮子,满屋子到处都是,
难道我应当踌躇于接受和认识,并责备我的两眼。
叫它们别向大路上凝望,
而应立刻为我清清楚楚地核算,
这一件值多少,那两件值多少,或究竟哪一件最好么?
4
旅行者和探问者围绕着我,
我所遇到的人民,我早年的生活,或者我所生存的市区或国家对于我的
影响,
最近的消息、新的发现、发明、社会、新的和旧的著作家、
我的饮食、衣服、亲朋、外表、问候,债务,
我所爱的一些男人或女人的实际的或想象的冷漠,
我的家人或我自己的病患或错误、金钱的遗失或缺乏、或抑郁不欢、或
者情绪高昂,
战役、内争的恐怖、可疑的新闻的狂热、时紧时松的事件,
这一切日日夜夜接近我,又从我这里离去,
但这一切并不是我。
不管任何人的拉扯,我站立着,
快乐,自足,慈悲,悠闲,昂然地独立着,
往下看,仍然一直挺着胸膛,或者屈着一条胳臂靠在一个无形的但是可
靠的支柱上,
歪着头看着,好奇地观望着,且看会有什么事发生,
自己身在局中而又在局外,观望着亦为之惊奇。
往回看,我看见了我过去的日子,我流着汗同语言学家和辩论家在云雾
中争斗,
现在我没有嘲笑和申辩,我只是看着,期待着。
5
我相信你,我的灵魂,但我绝不使别人向你屈尊,
你也不应该对别人自低身份。
和我在草上优游吧,松开你的嗓子,
我不需要言语、或者歌唱、或者音乐,不要那些俗套或一番演说,即使
是最好的我也不需要,
我只喜欢安静,喜欢你的有调节的声音的低吟。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如何躺在明澈的夏天的清晨。
你如何将你的头,压住我的大腿,柔和地在我身上转动。
并撕开我胸前的汗衣,将你的舌头伸进我裸露着的心,
直到你触到了我的胡子,直到你握住了我的双足。
立刻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宁与知识,迅速地在我的周围兴起和展开,
因此我知道了上帝的手便是我自己的诺言。
上帝的精神便是我自己的弟兄,
而一切出生的人也都是我的弟兄,一切女人都是我的姊妹和我所爱的
人,
而造化的骨架便是爱,
无穷无尽的是僵枯地飘落在田地里的树叶子,
和叶下小孔里的棕色的蚁,
是虫蛀的藩篱上面的苔薛、乱石堆、接骨木、毛蕊花、牛蒡草。
6
一个孩子说:草是什么呢?他两手满满地摘了一把送给我,
我如何回答这个孩子呢,我知道的并不比他多。
我猜想它必是我的意向的旗帜,由代表希望的碧绿色的物质所织成。
或者我猜想它是神的手中,
一种故意抛下的芳香的赠礼和纪念品,
在某一角落上或者还记着所有者的名字,所以我们可以看见并且认识,
并说是谁的呢?
或者我猜想这草自身便是一个孩子,是植物所产生的婴孩。
或者我猜想它是一种统一的象形文字,
它的意思乃是,在宽广的地方和狭窄的地方都一样发芽,
在黑人和白人中都一样地生长,
开纳克人、塔卡河人①、国会议员、贫苦人民,我给予他们的完全一样,
我也完全一样地对侍他们。
现在,它对于我。好像是坟墓的未曾修剪的美丽的头发。
① 开纳克人,加拿大人之别称;塔卡河人,弗吉尼亚人之别称。
卷曲的草哟!我愿意待你以柔情,
你或者是从青年人的胸脯上生长出来的,
假使我知道他们,我会很爱他们,
或者你是从老年人、从很快就离开了母亲怀抱的婴儿身上生长出来的,
而在这方面你便是母亲的怀抱。
这片草叶颜色暗黑,不会是从年老的母亲的白头上长出来的,
比老年人的无色的胡子还要暗黑,
这黑色倒像是出自于淡红色的上颚所覆盖下的口腔。
啊,我终于看出这么多说着话的舌头了,
我看出它们所以是出于口腔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愿意我能翻译出这关于已死的青年人和女人的暗示。
关于老年人和母亲们和很快就离开了她们的怀抱的婴儿们的暗示。
你想那些青年人和老年人结果怎样了?
你想那些妇人和小该于们结果怎样了?
他们都在某地仍然健在,
这最小的幼芽显示出实际上并无所谓死,
即使真只有过死,它只是引导生前进,而不是等待着要最后将生遏止,
并且生一出现,死就不复存在了。
一切都向前和向外发展,没有什么东西会消灭,
死并不像一般人所想象的,而是更幸运。
7
有人认为生是幸运的事么?我将毫不迟疑地告诉他或她,死也是一样的
幸运,这我完全知道。
我和垂死者一起经过了死,和新堕地的婴儿一
起经过了生,我并非完全被限制于我的帽子
和我的皮鞋之间,我细看各种事物,没有任何两件东西是相同的,但各
个都很美好,大地是美好的,星星是美好的,附属于它们的一切都是美
好的。
我并不是大地,也不是大地的附属物,
我是人们的朋友和伴侣,一切都如我一样不朽而且无穷,
(他们并不知道如何不朽,但我知道。)
每一种东西的存在都为着它的自身和属它所有的一切,属于我的男性和
女性为我而存在,
那些从前是男孩子而现在恋爱着女人的人为我而存在,
那骄傲的、并以被人轻蔑为痛苦的男人为我而存在,
情人和老处女为我而存在,母亲们和母亲们的母亲们为我而存在,
微笑过的嘴唇,流过泪的眼睛为我而存在,
孩子们和孩子们的生育者也都是为我而存在。
去掉一切掩饰吧!你对于我是无过的,你不会被认为陈腐,也没有被抛
弃,
透过白布和花布我能看出一切究竟,
我在你身边,执著不舍,追而不休,永不厌倦,也不能被驱走。
8
幼小者睡在他的摇篮里,我掀起帐纱看了好一会,并轻轻地用我的手挥
开了苍蝇。
儿童和红面颊的女孩走向路旁,爬上林木丛生
的小山,我从山顶上窥望着他们。
自杀者的肢体躺卧在寝室里血污的地上,
我亲见那披着湿发的死尸,我看到手枪掉在什么地方。
马路上的坎坷、车辆的轮胎、鞋底上的淤泥、闲游者的谈话、
沉重的马车、马车夫和他表示疑问的大拇指、马蹄走在花岗石上得得的
声响,
雪车叮当的铃声、大声的说笑、雪球的投击,
大众表示欢迎的呼喊、被激怒的暴徒的愤怒,
蒙着帘幕的担架的颠动、里面是被送往医院的一个病人,
仇人的相遇、突然的咒骂、打击和跌倒,
激动的群众、带着星章飞快地跑到群众中心去的警察,
无知的顽石接受和送出的无数的回声。
中暑或癫痫患者因过饱或在半饥饿时发出的可怕的呻吟,
忽然感到阵痛赶忙回家去生孩子的妇人的可怕的叫喊。
始终在这里颤动着生存着或已被埋葬了的人的言辞、被礼节遏止住的号
位,
罪犯的逮捕、玩忽、淫邪的勾引、接受、噘着嘴唇的拒绝,
我注意到这一切,或是这一切的反映与回声——我来到了我又离去了。
9
乡村里仓房的大门打开了,准备好一切,
收获时候的于草载上了缓缓拖拽着的大车,
明澈的阳光,照耀在交相映射的棕灰色和绿色
满抱满抱的干草被堆在下陷的草堆上。
我在那里,我帮忙操作,我躺在重载之上,
我感觉到轻微的颠簸,我交叉着两脚,
我跃过车上的横档,摘下一把苜蓿和稗子草,
我一个筋斗滚下来,头发上满是些稻草。
10
我独自在遥远的荒山野外狩猎,
漫游而惊奇于我的轻快和昂扬,
在天晚时选择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烧起一把火,烤熟了刚猎获到的野味,
我酣睡在集拢来的叶子上,我的狗和枪躺在我的身旁。
高张风帆的美国人的快船,冲过了闪电和急雨,
我的眼睛凝望着陆地,我在船首上弯着腰,或者在舱面上欢快地叫笑。
水手们和拾蚌的人很早就起来等待着我,
我将裤脚塞在靴筒里,上岸去玩得很痛快,
那一天你真该和我们在一起,围绕着我们的野餐的小锅。
在远处的西边,我曾经看见猎人在露天举行的婚礼,新妇是一个红种女
人,
她的父亲和她的朋友们在旁边盘腿坐下,无声地吸着烟,他们都穿着鹿
皮鞋,肩上披着大而厚的毡条,
这个猎人慢悠悠地走在河岸上,差不多全身穿着皮衣,他的蓬松的胡子
和卷发,遮盖了他的脖颈,他用手牵着他的新妇,
她睫毛很长,头上没有帽子,她的粗而直的头发,披拂在她的丰满的四
肢上,一直到了她的脚胫。
逃亡的黑奴来到我的屋子的前面站着,
我听见他在摘取木桩上的小枝,
从厨房的半截的弹簧门我看见他是那样无力而尪弱,
我走到他所坐着的木头边领他进来,对他加以安抚,
我满满地盛了一桶水让他洗涤他的汗垢的身体和负伤的两脚,
我给他一间由我的住屋进去的屋子,给他一些干净的粗布衣服,
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他的转动着的眼珠和他的局促不安的样子,
记得涂了些药膏在他的颈上和踝骨的疮痕上面,
他和我住了一个星期,在他复元,并到北方去以前,
我让他在桌子旁边紧靠我坐着,我的火枪则斜放在屋子的一角。
11
二十八个青年人在海边洗澡,
二十八个青年人一个个都是这样地互相亲爱;
二十八年的女性生活而且都是那样的孤独。
她占有建立在高岸上的精美的房子,
她俊俏美丽穿着华贵的衣服躲在窗帘背后。
在这些青年人中她最爱谁呢?
啊,他们中面貌最平常的一个,她看来是最美丽。
姑娘哟!你要到哪里去呢?因为我看见你,
你一边在那里的水中瘪戏,一边却又静立在你自己的屋子里。
跳着,笑着,沿着海边,第二十九个沐浴者来到
别的人没肩看见她,但她看见了他们并且喜爱他们。
小伙子们的胡子因浸水而闪光,水珠从他们的长发上流下来,
流遍了他们的全身。
一只不可见的手也抚摩遍了他们的全身,
它微颤着从额角从肋骨向下抚摩着。
青年们仰面浮着,他们的雪白的肚子隆起着朝向太阳,他们并没有想到
谁紧抓住他们,
他们并没有知道有谁俯身向着他们在微微地喘息,
他们并没有想到他们用飞溅的水花浇湿了谁。
12
屠户的小伙计脱下了他的屠宰衣,或者在市场的肉案上霍霍地磨着屠
刀,
我徘徊着,欣赏着他的敏捷的答话,和他的来回的移动和跳舞。
胸脯汗渍而多毛的铁匠们围绕着铁砧,
每个人用尽全力,挥动着他的大铁锤,烈火发着高温。
从满是炭屑的门边我注视着他们的动作,
他们柔韧的腰肢与他们硕大的手臂动作一致,
他们举手过肩挥动着铁锤,他们举手过肩那样沉着地打着,又打得那样
地准确,
他们不慌不忙,每个人都打在正合适的地方。
13
黑人紧紧地捏着四匹马的缰绳,支车的木桩在下面束着它的链子上晃摇
着,
赶着石厂里的马车的黑人,身体高大,坚定地一只脚站在踏板上,
他的蓝衬衣露出宽阔的脖子而胸脯在他的腰带上袒开,
他的眼神安静而威严,他从前额上将搭拉着的帽缘向后掀去,
太阳照着他卷曲的黑发和胡子,照着他光泽而健壮的肢体的黑色。
我看到这个图画般的巨人,我爱他,但并不在那
里停留,
我也和车辆一样地前进了。
无论向何处移动,无论前进或是后退,我永远是
生命的抚爱者,
对于隐僻地方和后辈少年,我都俯身观察,不漏
掉一人一物,
为了我自己、为着我的这篇诗歌我将一切吸收。
勤劳地负着轭或者停止在树荫下面的牛群哟,
在你的眼睛里所表现的是什么呢?
那对于我好像比我生平所读过的一切书籍还多。
我整天长游和漫步,我的步履惊起了野鸭群,
它们一同飞起来缓缓地在天空盘旋。
我相信这些带翅膀的生物有其目的性,
也承认那红的、黄的、白的颜色都能使我激动,
我认为这绿的、紫的和球状花冠都各有深意,
我更不因为鳖只是鳖而说它是无价值的东西,
树林中的挫鸟从来没有学习过音乐,但我仍觉得它歌声很美丽,
栗色马的一瞥,也使我羞愧于自己的愚拙。
14
野鹅引导他的鹅群飞过寒冷的夜空,
他叫着“呀——嗬”,这声音传来有如对我的一种邀请,
无心人也许以为它毫无意义,但我却静静地谛听。
向着冬夜的天空,我看出了它的目的和它所在的地方。
北方的纤足鼠、门槛上的猫、美洲雀、山犬,
母豚乳房旁用力吮吸着鸣叫着的小猪群,
火鸡的幼雏和半张着翅膀的母鸡,
我看出,在他们身上和我自己身上有着同一的悠久的法则。
我的脚在大地上践踏流露出一百种感情,
我尽最大的努力也不能写出使它们满意的叙述。
我热爱户外的生活,
热爱生活于牛群中或尝着海洋或树林的气味的人们,
热爱建筑者和船上的舵工,及挥动锤斧的人和马夫,
我能够整星期整星期地和他们在一处饮食和睡眠。
最平凡、最廉贱、最靠近、最简单的是自我,
我来此寻觅我的机会,为了丰厚的报酬付出一切,
装饰我自己,把我自己给与第一个愿接受我的人,
我并不要求苍天俯就我的善愿,
而只是永远无偿地将它四处散播。
15
风琴台上柔和的女低音在歌唱,
木匠在修饰着厚木板,刨子的铁舌发出咻咻的声音,
已结婚和未结婚的孩子们骑着马回家去享受感恩节的夜宴,
舵手抓住了舵柄用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将它斜推过去,
船长紧张地站在捕鲸船上,枪矛和铁叉都已预备好了,
猎野鸭的人无声地走着,小心地瞄准,
教会的执事们,在神坛上交叉着两手接受圣职,
纺织的女郎随着巨轮的鸣声一进一退,
星期日来此闲游并查看他的雀麦和裸麦的农夫停留在栅栏的旁边,
疯人被认为确患疯症终被送进了疯人院,
(他再不能如幼小时候在母亲寝室里的小床上一样熟睡了;)
头发灰白下颚尖瘦的印刷工人在他的活字盘上工作着。
他嚼着烟叶,眼光却朦胧地看着原稿纸;
畸形的肢体紧缚在外科医生的手术台上,
被割去了的部分可怕的丢掷在桶里;
黑白混血的女孩子被放在拍卖场出卖,醉汉在酒馆里的炉边打盹,
机器匠卷起了袖子,警察在巡逻,看门人在注视着过路的人,
青年人赶着快车,(我爱他,虽然我不认识他;)
混血儿穿着跑鞋在运动会中赛跑,
西部的火鸡射猎吸引了老年人和青年人,有的斜倚着他们的来复枪,有
的坐在木头上,
从群众中走出了神枪手,他站好姿势,拿起枪来瞄准,
新来的移民集团满布在码头上和河堤上,
发如卷毛的人在甜菜地里锄地,监工坐在马鞍上看守着他们,
跳舞厅里喇叭吹奏了,绅士们都跑去寻觅自己的舞伴,跳舞者相对鞠
躬,
青年人清醒地躺在松木屋顶的望楼上静听着有节奏的雨声,
密西根居民在休仑湖的小河湾地方张网捕猎,
红印第安人的妇女裹着黄色花边的围裙,拿着鹿皮鞋和有穗饰的手袋子
出卖,
鉴赏者沿着展览会的长廊半闭着眼睛俯视着,
水手们将船靠稳,船上的跳板为上岸的旅客抛下来,
年轻的妹妹手腕上套着一绺线,年长的姊姊将
它绕上了线球,时时停下来解开结头,
新婚一年的妻子产后己渐复元,她因为一星期
以前已生下了头一胎的孩子而辱到快乐,
有着美发的美国女子,在缝衣机上,或在工厂纱厂工作着,
筑路者倚着他的双柄的大木相,访员的铅笔如飞一样地在日记本上书
写,画招牌的人在用蓝色和金色写着楷字,
运河上的纤夫在沿河的小道上慢慢地走着,记帐员在柜台上算帐,鞋匠
正在麻线上着蜡,乐队指挥按节拍舞动指挥棍,全体演奏者都听从他的
指挥,小孩子受洗了,这新皈依者正做着他的第一次的功课,
竞赛的船舶满布在河湾里,竞赛开始了,(雪白的帆是如何的闪耀着
啊!)看守羊群的牲畜贩子,向将要走失了的羊群呼
啸着,小贩流着汗背着自己的货品,(购买者为着一分钱半分钱争论不
休;)新娘子熨平了她的雪白的礼服,
时计的分针却这么迟缓地移动着,
吸鸦片烟的人直着头倚靠着,
大张着嘴,
卖淫妇斜拖着披肩,帽缘在她摇摇晃晃长满粉刺的脖子上颠动,
听到她的极下流的咒骂,众人嘲笑着做出怪像彼此眨眼,
(真可怜啊!我并不嘲笑你的咒骂,也不愿拿你开心;)
总统召开国务院会议,部长们围绕在他的周围,
在广场上,三个护士庄重地亲热地手挽着手,
捕鱼的船夫们将鲽鱼一层一层地装在篓子里,
密苏里人横过平原在点数着他的器物和牛群,
卖票人在车厢里来回走动,他让手中的零钱叮当发响以引人注意,
铺地板的人在铺地板,洋铁匠在钉着屋顶,泥水匠在呼叫着要灰泥,
工人们扛着灰桶,排成单行鱼贯前进;
岁月奔忙,无数的群众聚会,这是七月四日美国的国庆,(礼炮和枪声
是多么的响哟!)
岁月奔忙,农人在耕耘,割草者在割着草,冬天的种子已在泥土里种下,
在湖沼边捕刀鱼的人,在湖面上的冰孔边守候着,期待着,
树桩密密地围绕在林中空地的周围,拓荒者用斧头沉重地劈着,
黄昏时,平底船上的水手们,在木棉和洋胡桃树的附近飞快地驶着,
猎山狸的人走过红河流域,或田纳西河和阿肯色河所流灌的地方,
在加塔霍支或亚尔塔马哈①的暗夜中火炬的光辉照耀着,
老家长们坐下来晚餐,儿子们、孙子们、重孙们围绕在他们的身旁,
在瓦窑里,在天幕下,猎人们在一天的疲劳之后休息了,
城市入睡了,乡村也入睡了,
生者在他应睡时睡下,死者也在他应长眠的时候长眠,
年老的丈夫睡在他的妻子的旁边,年轻的丈夫也睡在他妻子的身旁;
这一切都向内注入我心,我则向外吸取这一切,
这些都是或多或少的我自己,
也就是关于这一切的一切我编织出我自己的歌。
16
① 加塔霍支和亚尔塔马哈为美国佐治亚州的两条河流。
我既年青又年老,既聪明又同样愚蠢,
我不关心别人,而又永远在关心别人,
是慈母也是严父,是一个幼儿也是一个成人,
充满了粗糙的东西,也同样充满了精致的东西,
是许多民族组成的一个民族中的一员,这里面最小的和最大的全没有区
分,
我是一个南方人,也是一个北方人,一个对人冷淡而又好客的阿柯尼河
边的农民,
一个准备着用自己的方法去从事商业的美国人,我的关节是世界上最柔
软的关节,也是世界上最坚强的关节,
一个穿着侄皮护腿行走在伊尔克山谷中的肯塔基人,一个路易斯安那人
或佐治亚人,
一个湖上、海上或岸边的船夫,一个印第安纳
人,一个威斯康星人,一个俄亥俄人;
喜欢穿着加拿大人的冰鞋或者在山林中活动,或者和纽芬兰的渔人们在
一起,
喜欢坐着冰船飞驶,和其余的人们划船或捕鱼,
喜欢生活在凡尔蒙特的小山上或者缅因的树林中,或者得克萨斯的牧场
上,
是加利福尼亚人的同志,是自由的西北方人的同志,(深爱着他们的魁
梧的体格,)
筏夫和背煤人的同志,一切在酒宴上握手言欢的人的同志,
一个最朴拙的人的学生,一个最智慧的人的导师,
一个才开始的生手,然而又有无数年代的经验,
我是属于各种肤色和各种阶级的人,我是属于各种地位和各种宗教的
人,
我是一个农夫、机械师、艺术家、绅士和水手,奎克派教徒、一个囚徒、
梦想家、无赖、律师、医生和牧师。
我拒绝超出自己的多面性以外的一切,
我呼吸空气,但仍留下无限量的空气,
我不做睨一切,而只安于自己的本分。
(飞蛾和鱼卵有其自己的地位,
我看得见的光亮的太阳和我看不见的黑暗的太阳也有其自己的地位,
可触知的一切有其自己的地位,不可触知的一切也有其自己的地位。)
17
这真是各时代各地方所有的人的思想,并不是
从我才开始,
如果这些思想不是一如属我所有那样也属你们所有,那它们便毫无意义
或是很少意义,
如果它们不是谜语和谜底的揭示,那它们便毫无意义,
如果它们不是同样地既接近又遥远,那它们便毫无意义。
这便是凡有陆地和水的地方都生长着的草,
这便是浸浴着地球的普遍存在的空气。
18
我带着我的雄壮的音乐来了,带着我的鼓和号,
我不单为大家公认的胜利者演奏军乐,我也为
被征服者和被杀戮的人演奏军乐。
你听说过得到胜利是很好的,是么?我告诉你失败也很好,打败仗者跟
打胜仗者具有同样的精神。
我为死者擂鼓,我从我的号角为他们吹出最嘹亮而快乐的音乐。
万岁!一切遭受失败的人!
万岁!你们那些有战船沉没在大海里的人!
万岁!你们那些自己沉没在大海里的人!
万岁!一切失败的将领,一切被征服了的英雄!
万岁!你们那些与知名的最伟大的英雄们同样伟大的无数的无名英雄
们!
19
这是为大家共用而安排下的一餐饭,这是为自然的饥饿准备的肉食,
不论恶人或正直的人都一样,我邀请了一切人,
我不让有一个人受到怠慢或是被遗忘,
妾妇,食客,盗贼,都在这里被邀请了,
厚嘴唇的黑奴被邀请,色情狂者也被邀请,
在这里他们与其余的人决没有区别。
这是一只羞怯的手的抚摸,这是头发的轻拂和香息,
这里我的嘴唇跟你的嘴唇接触,这里是渴望的低语,
这是反映出我自己的面貌的遥远的深度和高度,
这是我自己的有深意的溶入和重新的露出。
你想我一定有某种复杂的目的么?
是的,我有的,因为四月间的阵雨和一座大岩石旁边的云母石也有它们
的目的。
你以为我意在使人惊奇么?
白天的光辉也使人惊奇么?晨间的红尾鸟在树林中的啁啾也使人惊奇
么?
我比它们更使人惊奇么?
这时候我告诉你一些心里话,
我不会什么人都告诉,但我愿意告诉你。
20
谁在那里?这渴望的、粗野的、神秘的、裸体的人是谁?
我怎么会从我所吃的牛肉中抽出了气力?
总之,人是什么?我是什么?你是什么?一切我标明属于我的东西你必
须改为属于你,
否则听我说话将是白费时间。
我并不像那些对世界上一切都抱悲观的人那样哭哭啼啼,
认为岁月是空虚的,地上只是泥潭和污浊。
把鸣咽啜泣,屈膝献媚跟药粉包在一起给病人去吃吧,
传统的客套给与不相于的远亲,我在户内或户外戴不戴帽子全凭自己高
兴。
我为什么要祈祷呢?我为什么要处处恭顺有礼呢?
经过研究和仔细的分析,经过和医师的讨论及精密的计算,
我发现贴在我自己骨头上的脂肪最为甘甜无在一切人身上我看出了我
自己,没有一个人比我多一颗或少一颗麦粒,
我对我自己的一切褒贬对他们也同样适宜。
我知道我是结实而健康的,
宇宙间的一切永远从四面八方向我汇集,
一切都为我书写下了,我必须理解其中的意义。我知道我是不死的,我
知道我自己的这个环形的轨迹,绝不会被一个木匠的圆规画乱,我知道
我不会如同儿童夜间用火棒舞出的火环一样随即消失。
我知道我自己何等尊严,
我不需让我的精神为它自己辩解或求得人的理解,
我知道根本的法则就永不为自己辩解,
(我认为我的行为,究竟也并不比我在建造房屋时所用的水平仪更为骄
傲。)
我是怎样我便怎样存在着,
即使世界上没有人了解这一点,我仍满足地坐着,
即使每一个人都了解,我也满足地坐着。
一个世界,而且对我说来是最广大的一个世界,
是可知的,那世界便是我自己,
无论在今天,或者要在百万年千万年之后我才会见到属于我的一切,
我能在现在欣然接受,也能以同样的欣然的心情长期等待。我的立足点
和花岗岩接榫,我嘲笑着你们所谓分解的谈论,
我深知时间是如何悠久。
21
我是肉体的诗人,也是灵魂的诗人,
我感受到天堂的快乐,也感觉到地狱的痛苦,
我使快乐在我身上生根并使之增大,我把痛苦译成一种新的语言。
我是男人的诗人,也是女人的诗人,
我说女人也同男人一样的伟大,
我说再没有什么能比人的母亲更为伟大。
我歌唱着开展或骄做的歌,
我们已经低头容忍得够久了,
我指出宏伟只不过是发展的结果。
你已超过了所有的人么?你已做了总统么?
这算不了什么,他们每一个人都不仅会赶上你,并且还要前进。
我是一个和温柔的、生长着的黑夜共同散步的人,
我召唤那半被黑夜抱持的大地和海洋。
压得更紧些吧,裸露着胸膛的黑夜——更紧些啊,有魅力的发人深思的
黑夜呀!
南风的夜——硕大的疏星的夜呀!
静静的低着头的夜,——疯狂的裸体的夏天的夜呀!
啊,喷着清凉气息的妖烧的大地,微笑吧!
长着沉睡的宁静的树林的大地呀!
夕阳已没的大地,——载着云雾萦绕的山头的大地呀!
浮着刚染上淡蓝色的皎月的光辉的大地呀!
背负着闪着各种光彩的河川的大地呀!
带着因我而更显得光辉明净的灰色云彩的大地呀!
无远弗届的大地——充满了苹果花的大地呀!
微笑吧,你的情人现在已来到了。
纵情者哟,你曾赠我以爱情,——我因此也以爱情报你!
啊,这不可言说的热烈的爱情。
22
你,大海哟!我也委身于你吧——我能猜透你的心意,
我从海岸上看见你的伸出弯曲的手指召请我,
我相信你不触摸到我就不愿退回,
我们必须互相扭抱,我脱下衣服,远离开大地了
软软地托着我吧,大浪摇簸得我昏昏欲睡,
请以多情的海潮向我冲击,我定能够以同样的热爱报答你。
浪涛延伸到陆地上来的大海哟,
呼吸粗犷而又阵阵喘息的大海哟,
供人以生命的盐水而又随时给人准备下无需挖掘的坟墓的大海哟,
叱咤风云,任性而又风雅的大海哟,
我和你合为一体,我也是既简单又多样。
我分享你的盈虚,我赞颂仇恨与调和,
我赞颂爱侣和那些彼此拥抱着睡眠的人,
我处处为同情心作证,
(我将清点房子里的东西,而把安放这些东西的房子漏掉么?)
我不单是善的诗人,我也并不拒绝作一个恶的诗人。
那些关于道德和罪恶的空谈是什么呢?
邪恶推动我,改邪归正推动我,我完全无所谓,
我的步法并不是苛求者或反对者的步法,
我滋润一切生长物的根芽。
你曾经害怕那长期坚硬的妊娠会是某种瘰疬病么?
你曾经猜想到天国的法律还需要重新制定和修正么?
我看到了一切处于均衡状态,相对的一边也处于均衡状态,
软弱的教义也如同坚强的教义一样是一种可靠的帮助,
现在的思想和行为震醒我们使我们及早动身前进。
我现在的这一分钟是经过了过去无数亿万分钟才出现的,
世上再没有比这一分钟和现在更好。
过去的美好的行为,或者现在的美好的行为都不是什么奇迹,
永远使人感到惊奇的是怎么会有一个卑鄙的人或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出
现。
23
无数年代有无尽的语言流露!
我的语言乃是现代人的一个字,“全体”。
这个字代表着一种永不消失的信仰,
现在或此后它对于我都一样,我绝对地接受“时间”。
只有它完整无缺,只有它使一切圆满,完成,
只有那种神秘的不可理解的奇迹使一切完成。
我承认“现实”,不敢对它发生疑问,
唯物主义自始至终贯穿在一切之中。
为实用科学欢呼呀!为精确的论证高呼万岁!
把跟松杉和丁香花的枝叶混合在一起的万年草拿来吧!
这是辞典编纂家,这是化学家,这告诉你古文字的语法,
这些水手们曾驶着船通过了危险的不知名的大海,
这是地质学家,这是在作着解剖工作,这是一个数学家。
绅士们哟!最大的尊敬永远归于你们!
你们的事实是有用的,但它们并不是我的住所,
我只是通过它们走进我的住所所在的一块场地
我的语言涉及已经说过的物的属性比较少,
而是更多地涉及没有说出的生命、自由和解脱,
所贬的是中性的或被阉割的东西,所褒的是充分发育的男人和女人,
它为反叛活动呜锣助威,与流亡者和图谋叛逆的人厮守在一起。
24
瓦尔特惠特曼,一个宇宙,曼哈顿的儿子,
粗暴、肥壮、多欲、吃着、喝着、生殖着,
不是一个感伤主义者,不高高站在男人和女人的上面,或远离他们,
不谦逊也不放肆。
打开大门上的锁!
从门柱上撬开大门!
任何人贬损别人也就是贬损我,
一切人的一言一行最后都归结到我。
灵性通过我汹涌起伏,潮流和指标通过我得到表露。
我说出最原始的一句口令,我发出民主的信号,
上帝哟!如非全体人在同样条件下所能得到的东西,我决不接受。
由于我,许多长久缄默的人发声了:
无穷的世代的罪人与奴隶的呼声,
疾病和失望者,盗贼和佛儒的呼声,
准备和生长的循环不己的呼声,
连接群星之线、子宫和种子的呼声,
被践踏的人要求权利的呼声,
残废人、无价值的人、愚人、呆子、被蔑视的人的呼声,
空中的云雾、转着粪九的甲虫的呼声。
通过我而发出的被禁制的呼声:
性的和肉欲的呼声,原来隐在幕后现被我所揭露的呼声,
被我明朗化和纯洁化了的淫亵的呼声。
我并不将我的手指横压在我的嘴上,
我对于腹部同对于头部和心胸一样地保持高尚,
认为欢媾并不比死更粗恶。
我赞赏食欲和色欲,
视觉、听觉、感觉都是神奇的,我的每一部分及附属于我的一切也都是
奇迹。
我里外都是神圣的,我使触着我或被我所触的一切也都成为神圣的东
西,
这腋下的芬芳气息比祈祷还美,
这头脸比神堂,圣经,和一切教条的意义更多。
假使我对事物的崇拜也有高低之别,那我最崇拜的就是我自己的横陈的
身体,或它的任何一部分,
你是我的半透明的模型!
你是我的荫蔽着的棚架和休息处!
你是坚固的男性的犁头!
凡有助于我的耕种栽培的,一切也全赖你!
你是我的丰富的血液!你那乳色的流质,是我的
生命的白色的液浆!
你是那紧压在别人胸脯上的胸脯!
我的脑子,那应当是你的奥秘的回旋处!
你是那洗濯过的白菖蒲的根芽、胆怯的水鹬、守
卫着双生鸟卵的小巢!
你是那须发肌肉混合扭结在一处的干草!
你是那枫树的滴流着的液汁,成长着的麦秆!
你是那慷慨的太阳!
你是那使我的脸面时明时暗的蒸汽!
你是那辛劳的溪流和露水!
你是那用柔软的下体抚摩着我的和风!
你是那宽阔的田野、活着的橡树的树枝、我的曲折小道上的游荡者!
你是一切我所握过的手、我所吻过的脸、我所接触到的生物!
我溺爱我自己,这一切都是我,一切都这样的甘甜,
每一瞬间,和任何时候发生的事情都使我因快
乐而微颤,
我不能说出我的脚踝如何地弯曲,也不能说出
我的最微弱的愿望来自何处,
我不能说出我放射出的友情的根由,也不能说出我重新取得的友情的根
由。
我走上我的台阶,我停下来想它是否是真实的,
一道照在我窗子上晨间的紫霞比书里面的哲理更使我感到满意。
看看甫曙的黎明!
一线微光便使那无边的透明的暗影凋零,
空气的味道对我是那样地甘美。
移动着的世界的大部分在天真的欢跃中默默地升上来了,放射出一片清
新,
倾斜地一起一伏地急进。
我不能看见的某种东西高举起它的色具。
一片汪洋的透明的液汁喷泼遍天上。
大地端庄地呆在天的旁边,它们的结合一天一天更为密切,
那时在我头上的东方发出的挑战语,
嘲弄和威吓,“那么看吧,看你是否能主宰一切!”
25
耀眼而猛烈的朝阳会如何迅速地把我杀死,
假使我不能在现在并且永久地把朝阳从我心中送出,
我们也是同太阳一样耀眼而猛烈地上升。
啊,我的灵魂哟,我们在黎明的安静和凉爽中找到了我们自己。
我的呼声能达到我的眼光所不能达到的地方,
由于我的喉舌的转动,我绕遍了无数大千世界。
语言是我的视觉的挛生弟兄,语言不能用语言衡量,
它永远刺激我,它讥讽他说着,
“瓦尔特,你藏在心头的东西不少,那么为什么你不把它拿出来呢?”
得了吧,我不会受你的诱惑,你太注重发出的声音了,
啊,语言哟,你不知道在你下面的花苞是怎样地含而未放么?
在黑暗中期待着,被霜雪掩盖着。
泥土在我的预言般的叫喊中剥落了,
我是一切现象的起因,最后使它们平衡,
我的知识,是我的身体活着的部分,它和万物的意义符合一致,
幸福,(无论谁听到了我说幸福,让他或她就在今天出发去寻求它吧。)
我不给你我的最终的价值,我不能把真我从我抛出去,
回绕大千世界,但永不要想来回绕着我,
我只要向你观望着就能引出你最光泽的和最优美的一切。
写和说并不能证明我,
一切证明及别的一些东西我都摆在脸上,
我的嘴唇缄默着的时候,我将使一切怀疑者完全困惑。
26
现在我除了静听以外什么也不做了,
我将我所听到的一切放进这诗歌,要让各种声音使它更为丰富。
我听到了鸟雀的歌曲、生长着的麦穗的喧闹火焰的絮语、烹煮着饭食的
柴棍的爆炸,
我听到了我所爱的声音、人的语言的音响,
我听到一切声音流汇在一起,配合、融混或彼此追随,
城市的声音、郊外的声音、白天和黑夜的声音,
健谈的青年人们对那些喜爱他们的人的谈话、劳动者吃饭时候的高声谈
笑,
友情破裂的人的嗔怨的低诉、疾病者的微弱的呻吟、
双手紧按在桌子上的法官从苍白嘴唇中宣告的死刑判决,
码头旁边卸货的船夫们的吭唷歌、起锚工人的有节奏的合唱,
警铃的鸣叫、火警的叫喊、铃声震耳灯光灿烂的飞驰着的机车和水龙皮
带车的急响,
汽笛的鸣叫、进站列车的沉重的隆隆声,
双人行列前面吹奏着的低缓的进行曲,
(他们是出来送葬的,旗杆顶上缠着一块黑纱。)
我听到了提琴的低奏,(那是青年人内心深处的哀怨,)
我听到了有着活塞的喇叭的吹奏,它的声音很快地滑进我的耳里,
他在我的胸腹间激起一种快活的震动。
我听到合唱队,那是一出宏伟的歌剧,
啊,这是真的音乐,——这很合我的心意。
一个与世界同样广阔而清新的男高音充满了我,
他的圆形的口唇所吐出来的歌声丰盈地充满了我。
我听到一种极有训练的女高音,(她这是在作什么呢?)
乐队的歌曲使我在比天王星的历程还要更广阔的圈子里旋转,
它在我心中激起了一种我从不知道自己具有的热情,
它浮载着我,我以被悠缓的音波舐抚着的赤裸的足尖行进,
我被惨厉而猛烈的冰雹所阻,我几乎停止了呼吸,
我浸沉在蜜糖般的醉人的毒汁之中,我的气管受到了死的窒息,
最后我又被放开来,重又感触到这谜中之谜,
而那便是我们所谓的生。
27
可以以任何形式存在的东西,那是什么呢?
(我们迂回循环地走着,但所有的我们,却永远会归回到原处,)
假使万物没有发展,那么在硬壳中的蛤蜊当是最满足的。
我身外却不是结实的硬壳,
无论我或行或止,我周身都有着感觉迅速的传导体,
它们把握住每一件物体,并引导它无害地通过我。
我只要动一动,抚摩一下,用手指感触到一点什么,我就觉得很幸福了,
使我的人身和别人的人身接触,这对我就是最快乐的事。
28
那么这便是一种接触么?使我震颤着成为另一个人。
火焰和以太向我的血管里奔流,
背叛我的我自己的肢体都拥挤着来给它们帮助,
我的血和肉发射电火要击毁那几与我自己无法区别的一切,
四周淫欲的挑拨者僵硬了我的四肢,
从我的心里挤出它所要保留下的乳汁,
它们放肆地攻向我,不许我反抗,
好像故意要夺尽我的精华,
解开了我的衣扣,抱着我的赤裸的身体,
使我的困恼消失在阳光和牧野的恬静之中,
无礼地丢开其它的一切感觉,
它们以轻轻点触为贿以便于换取,并在我的边缘啃啮,
毫无顾虑,也不顾到我的已将耗竭的力量和嗔怒,
捉着了身边其余的牧群自己享受了一会,
然后一起结合起来站在一个岬上并且扰弄着我。
哨兵离开我的各部分了,
他们将我无助地委弃给一个血腥的掳掠者,
他们都来到岬地观望并相帮着反对我。
我被叛徒们出卖了,
我粗野地谈话,我失去了我的神志,最大的叛徒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
我首先走到了呷地,是我自己的双手把我带到那里的。
你可恶的接触哟!你在做什么呢?我要窒息得喘不过气来了,
打开你的水闸吧,你实在使我受不了了。
29
盲目的热爱的扭结着的接触呀!盖覆着的尖牙利齿的接触呀!
离开了我,就会使你这样苦痛么?
分离之后是再来临,永久偿付着永久付不完的债款,
跟在大雨之后的是更大的收获。
幼芽愈积愈多,生气勃勃地站在路边,
投射出雄伟的,饱满的,和金色的风景。
30
一切的真理都在万物中期待着,
它们并不急躁,也不拒绝分娩,
它们并不需要外科医生的产钳,
别人认为微不足道的东西我却认为跟任何东西都一样巨大,
(什么比一次接触的意义更少或更多呢?)
逻辑和说教永远不能说服人,
夜的湿气能更深地浸入我的灵魂,
(只有每个男人和女人都感到是自明的东西才能说服人。
只有无人能否认的东西才有说服力。)
我的一刹那间的一点滴事物都能澄清我的头脑,
我相信潮湿的土块将变成爱人和灯光,
神圣中之神圣便是一个男人或女人的肉体,
一个高峰和花朵,它们彼此间亦存有感情,
它们从那一刻无限地分枝发展直到它主宰世界的一切,
直到一切都使我们欣喜,我们也使它们欣喜。
31
我相信一片草叶所需费的工程不会少于星星,
一只蚂蚁、一粒沙和一个鹪鹩的卵都是同样地完美,
雨蛙也是造物者的一种精工的制作,
藤蔓四延的黑毒可以装饰天堂里的华屋。
我手掌上一个极小的关节可以使所有的机器都显得渺小可怜!
母牛低头啮草的样子超越了任何的石像,
一个小鼠的神奇足够使千千万万的异教徒吃惊。
我看出我是和片麻石、煤、藓苔、水果、谷粒、可食的菜根混合在一起,
并且全身装饰着飞鸟和走兽,
虽然有很好的理由远离了过去的一切,
但需要的时候我又可以将任何东西召来。
逃跑或畏怯是徒然的,
火成岩喷出了千年的烈火来反对我接近是徒然的,
爬虫退缩到它的灰质的硬壳下面去是徒然的,
事物远离开我并显出各种不同的形状是徒然的,
海洋停留在岩洞中,大的怪物惬卧在低处是徒然的,
鹰雕背负着青天翱翔是徒然的,
蝮蛇在藤蔓和木材中间溜过是徒然的,
麋鹿居住在树林的深处是徒然的,
尖嘴的海燕向北飘浮到拉布多是徒然的,
我快速地跟随着,我升到了绝岩上的罅隙中的巢穴。
32
我想我能和动物在一起生活,它们是这样的平静,这样的自足,
我站立着观察它们很久很久。
它们并不对它们的处境牢骚烦恼,
它们并不在黑夜中清醒地躺着为它们自己的罪过哭泣,
它们并不争论着它们对于上帝的职责使我感到厌恶,
没有一个不满足,没有一个因热中于私有财产而发狂,
没有一个对另一个或生活在几千年以前的一个同类叩头,
在整个地球上没有一个是有特别的尊严或愁苦不乐。
它们表明它们和我的关系是如此,我完全接受
它们让我看到我自己的证据,它们以它们自己
所具有的特性作为明证。
我奇怪它们从何处得到这些证据,
是否在荒古以前我也走过那条道路,因疏忽失落了它们?
那时,现在和将来我一直在前进,
一直在很快地收集着并表示出更多的东西,
数量无限,包罗无穷,其中也有些和这相似的,
对于那些使我想到过去的东西我也并不排斥,
在这里我挑选了我所爱的一个,现在且和他如
同兄弟一样地再向前行。
一匹硕大健美的雄马,精神抖擞,欣然接受我的
爱抚,
前额丰隆,两耳之间距离广阔,
四肢粗壮而柔顺,长尾拂地,
两眼里充满了狂放的光辉,两耳轮廓鲜明,温和地转动着。
我骑上了它的背部的时候,它大张着它的鼻孔,
我骑着它跑了一圈,它健壮的四肢快乐得微颤
雄马哟,我只使用你一分钟,就将你抛弃了,
我自己原跑得更快,为什么还需要你代步?
即使我站着或坐在这里也会比你更快。
33
空间和时间哟!以前我所猜想的东西,现在已完全证实,
那就是当我在草地上闲游时所猜想的,
当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时所猜想的,
以及我在惨淡的晨星照耀着的海边上徘徊时所猜想的。
我的缆索和沙囊离开了我,我的手肘放在海口
我环绕着起伏的山岩,手掌遮盖着各洲的大陆,
我现在随着我的幻想在前进。
在城市的方形屋子的旁边,——在小木屋里,与采代木材的人一起露
宿,
沿着有车辙的老路,沿着干涸的溪谷和沙床,
除去那块洋葱地的杂草,或是锄好那胡萝卜和防风草的田畦,横过草
原,在林中行走,
探查矿山,挖掘金矿,在新买的地上环种着树木,
灼热的沙直烧烙到脚踝,我把我的小船拖下浅
水河里,在那里,豹子在头上的悬岩边来回地走着,在那
里,羚羊狞恶地回身向着猎人,在那里,炼蛇在一座岩石上晒着它的柔
软的身
体,在那里,水獭在吞食着游鱼,在那里,鳄鱼披着坚甲在港口熟眠,
在那里,黑熊在寻觅着树根和野蜜,在那里,海
獭以它的铲形尾巴击打着泥土;在生长着的甜菜的上空,在开着黄花的
棉田的
上空,在低湿田地中的水稻上空,
在尖顶的农舍上空,以及它附近由水沟冲来的成堆垃圾和细流上空,
在西方的柿子树的上空,在长叶子的玉蜀黍上空,在美丽的开着蓝花的
亚麻的上空,
在充满了低吟和营营声的白色和棕色的荞麦的上空,
在随风摇荡看的浓绿色裸麦的上空;
攀登大山,我自己小心地爬上,握持着低桠的细瘦的小枝,
行走过长满青草、树叶轻拂着的小径,
那里鹌鹑在麦田与树林之间鸣叫,
那里蝙蝠在七月的黄昏中飞翔,那里巨大的金甲虫在黑夜中降落,
那里溪水从老树根涌出流到草地上去,
那里牛群站着耸动着它们的皮毛赶走苍蝇,
那里奶酪布悬挂在厨房里,那里薪架放在炉板上,那里蛛网结在屋角的
花束间,
那里铁锤打击着,印刷机回转着卷纸筒,
那里人心以可怕的惨痛在肋骨下面跳动着,
那里梨形的气球高高地浮起来了,(我自己也随着气球上升,安详地注
视着下面,)
那里救生船用活套拖拽着行进,那里高热在孵化着沙窠里的淡绿色的鸟
卵。
那里母鲸携带着她的小鲸在游泳并从不远离它,
那里汽船尾后拖着浓长的黑烟,
那里鲨鱼的大鳍如黑色木板一样地划着水,
那里烧剩了一半的双桅帆船在不知名的海上飘浮,
那里蚌壳已在她的泥滑的船舱上生长,那里死者在舱底腐烂了,
那里繁星的国旗高举在联队的前面;
沿着长伸着的岛屿到了曼哈顿,
在尼亚加拉下面,瀑布如面纱一样挂在我的脸上,
在门阶上,在门外的硬木的踏脚台上,
在跑马场上,或者野餐,或者跳舞,或者痛快地玩着棒球,
在单身者的狂欢会上,嬉戏笑谚、狂舞、饮酒、欢乐,
在磨房中尝着棕黄的麦芽汁的甜味,用麦秆吮吸着甜汁,
在苹果收成的时节我找到一个鲜红的果子就要亲吻一次,
在队伍中,在海滨游玩的时候,在联谊会,在剥玉米会和修建房子的时
候;
那里反舌鸟清越地发出咽瞅声,高叫、低吟,
那里十草堆耸立在禾场上,那里麦秆散乱着,那里快要生育的母牛在小
茅屋中静待,
那里公牛在执行雄性职务,那里种马在追觅母马,那里公鸡趴在母鸡的
背上,
那里小犊在嚼食树叶,那里鹅群一口一口地呷着食物,
那里落日的影子,长长地拖在无边的荒漠的草原上,
那里水牛群满山遍野爬行,
那里蜂乌放射出美丽的闪光,那里长春的天鹅的颈子弯曲着回转着,
那里笑鸥①在海边上急走,那里它笑着近于人类的笑,
那里花园中的蜂房排列在半为深草隐没的灰色的木架上,
那里颈带花纹的鹏鸽环列栖息在地上,只露出它们的头来,
那里四轮的丧车进入了墓地的圆形的大门,
那里冬天的饿狼在雪堆和结着冰柱的树林中嗥叫,
那里有着黄色羽冠的苍鹭深夜飞到水泽的边缘捕食虾蟹,那里游泳者和
潜水者激起水花使炎午透出清
凉,那里纺织娘在井边胡桃树上制造她的半音阶的牧歌;走过长满胡瓜
和西瓜的银色网脉的叶于的小道,
走过盐渍的或橙黄色的三地,或锥形的机树下,
走过健身房,走过有着慢幕的酒吧间,走过官府和公共场所的大礼堂;
喜爱本地人,喜爱外地人,喜爱新知和旧友,
喜爱美丽的女人,也喜爱面貌平常的女人,
喜爱摘下了头巾委婉地谈讲着的江湖女人,
喜爱粉刷得洁白的教堂里面的唱诗班的调子,
喜爱出着汗的美以美会牧师的至诚的言语,露天布道会给了我深刻的印
象;
整个上午观览着百老汇商店的橱窗,将我的鼻尖压在很厚的玻璃窗上,
当天下午仰面望着天空,或者在小巷中或者沿着海边漫游,
我的左臂和右臂围绕着两个朋友的腰肢,我在他们中间,
和沉默的黑面颊的移民孩子一同回到家里,(天晚时他在我后面骑着
马,)
在远离居人的地方研究兽蹄和鹿皮鞋①的痕迹,
在医院的病床旁边把柠檬汁递给一个热渴的病当一切都沉寂了的时
候,紧靠着死人的棺木伴着一支蜡烛守望着,
旅行到每一个口岸去做买卖,去冒险,
和现代人一起忙乱着,如别人一样热情而激动,
怒视我所仇恨的人,我在一种疯狂的心情中准备将他刺杀,
半夜里孤独地呆在我的后院里,我的思想暂时离开了我,
步行在古代犹大的小山上,美丽而温和的上帝在我的身旁,
① 笑鸥,产于美国东部的一种黑头的海鸥。
① 鹿皮鞋为猎人常穿的一种皮鞋。
飞快地穿过了空间,飞快地行过了天空,走过了星群,
飞快地在七个卫星和大圆环中穿行,这圆环的直径约有八万英里,
飞快地和有尾的流星一道游行,如同其他的流星一样抛掷火球,
带着肚里怀抱着满月母亲的新月,
震动着、快乐着、计划着、爱恋着、小心谨慎着、逡巡着、出没着,
我成天成夜地走着这样的路途。
我访问诸天的果园,看见过那里的一切出产。
看见过百万兆成熟的果实,看见过百万兆生青的果实。
我飞着一种流动的吞没了一切的灵魂的飞翔,
我所走的道路超过铅锤所能测量的深度。
我任意拿取一切物质和非物质的东西,
没有一个守卫者能阻止我,没有一种法律能禁止我。
我只要把我的船停泊片刻,
我的使者们就不断出去巡逻,或者把他们探查所得带给我。
我到北极猎取白熊和海豹,执着一根长杆我跳过隘口,攀附着易脆的蓝
色的冰山。
我走上前桅顶,
深夜我在桅楼守望处守望,
我们航过了北冰洋,那里有着充足的光亮。
透过澄明的空气,我围绕着奇异的美景闲荡,
很大的冰块从我的身边经过,我也从它们的身边经过,各方面的风景都
是通明透亮的,
远处可以看见白头的山顶,我让我的幻想到那里去,
我们来到不久我们就要参加战斗的大战场,
我们从军营外巨大的哨棚前经过,我们小心地蹑着脚走过去,
或者我们从郊外进到了某座巨大的荒废了的城池,
倒塌了的砖石和建筑比地球上所有现存的城池还更多。
我是一个自由的士兵,我在进犯者的营火旁露宿,
我从床榻上将新郎赶走,我自己和新娘住在一起。
我整夜紧紧地搂抱着她。
我的呼声是妻子的呼声,是在楼梯栏杆旁边的尖叫,
他们给我带来了丈夫的滴着水的淹死了的身体。
我明白英雄们的宏伟的心胸,
现时代和一切时代的勇敢,
我明白船主是怎样地看着人群拥挤的无舵的遇难轮船,死神在暴风雨中
上下追逐着它,
他是如何地紧紧地把持着,一寸也不后退,白天黑夜都一样的忠诚。
并且在船板上用粉笔大大地写着:别灰心!我们不会离开你们!
他如何跟随着他们,和他们一起挣扎着,三日三夜仍然不舍弃它,
他如何终于救出了这飘流的人群,
我明白了衣服宽松的细瘦妇人们从准备好了的坟墓旁边用小船载走时
是什么样子。
我明白了沉默的面似老人的婴儿们、被拯救了的病人和尖嘴的没有刮胡
子的人们是什么样子,
我吞下这一切,它们的味道很好,我十分欢喜它们,它们成为我的,
我就是那个船主,我就是受苦的人,我当时就在那里。
殉道者的蔑视和沉着,
古时候的母亲,作为女巫被判处死刑,用于柴烧着,她的孩子们在旁边
望着,
奔跑得力竭了的、被追赶着的奴隶,斜倚在篱边,喘着气,遍身流着汗。
杀人的猎枪和于弹,像针刺在腿上和颈上似的一阵一阵的剧痛,
我感觉到所有的这一切,我便是这一切。
我便是被追赶着的奴隶,猛狗的咬,使我退缩,
死与绝望抓住了我,射击手一下又一下地放着枪,
我紧抓着篱边的横木,我的血液滴流着,
我跌落在野草和石堆上,
骑马的人踢着不愿意前进的马匹逼近来了,
在我的迷糊的耳边嘲骂着,用马鞭子猛烈地敲着我的头。
苦恼乃是我的服装的一次变换,
我不问受伤者有着何种感觉,我自己已成为受伤者,
当我倚在手杖上观察着,我的创伤更使我痛楚。
我是被压伤的消防队员,胸骨已粉碎了,
倒塌的墙壁的瓦砾堆埋葬了我,
我呼吸着热气和烟雾,我听着同伴们长声的叫
我听着远处他们的又子和火铲的声响,
他们已经把梁木拿开,他们轻轻地将我举起来。
我穿着红汗衫躺在黑夜的空气中,为着我的缘故出现了普遍的静默,
我终于毫无痛苦,精疲力竭地躺着,并不怎样感到不快活。
围绕着我的是苍白而美丽的脸面,他们已从头上脱下了他们的救人帽,
膜拜着的群众随着火炬的光辉渐渐消失。
遥远的和死亡了的复苏了,
他们如日号一样指示着,或者如我的两手一样转动着,我自己便是钟
表。
我是一个老炮手,我讲述我在要塞上的轰击,
我又在那里了。
又是长久不绝的鼓声,
又是进攻的大炮和臼炮,
又是炮声庄我倾听着的耳朵的反应。
我参加进去,我见到和听到了一切,
叫喊、诅咒、咆哮、对于击中目的的炮弹的赞扬,
救护车缓慢地过去,一路留着血迹,
工人们在废墟中搜寻东西,努力做着绝对心要的修补,
炮弹落下,穿过破裂的屋顶,一个扇形的爆炸,
肢体、人头、沙石、木头、铁片发着响飞向空中。
又是我垂死的将军的嘴在咯咯作声,他暴怒地
挥青他的手,
血污的嘴喘着气说:别关心我——关心着——战壕!
34
现在我要讲述我青年时候在得克萨斯所知道的事情,
(我不讲阿拉摩的陷落,
没有一个人逃出来讲述阿拉摩陷落时的情况,
在阿拉摩的一百五十个人都停止了呼吸,)
这是关于四百一十二个青年被残酷谋杀的故事。
他们败退时在一块空地上用他们的行李建筑了短墙,
他们从以九倍的兵力围攻着的敌人中先取得了
九百个的代价,他们的团长受伤了,他们的弹药用完了,
他们交涉着要光荣投诚,取得签字文书,解除了武装,作为战俘退走。
他们是整个游骑兵的光荣。
骑马、放枪、唱歌、饮食、求爱,都要数第一,
高大、强横、慷慨、英俊、骄做和热情,长着胡子,皮肤晒得黝黑,穿
着猎人的轻装,
没有一个人过了三十岁。
在第二个星期日的早晨,他们被带到旷场上枪
杀了,那正是美丽的夏天的早晨,
这件事大约是五点钟开始,到八点钟的时候完毕。
没有一个遵命下跪,
有的疯狂无助地向前撞击,有的直挺挺地站着,
有几个人即刻倒下了,射中了太阳穴或心脏,生者和死者都倒卧在一
起,
残废和四肢不全者在泥土里蠕动着,新来者看
见他们在那里,
有几个半死的人企图爬开。
但他们终于被刺刀杀死,被枪托打死,
一个不到十七岁的青年紧扭着他的刽子手,直到另外两个人来救走他,
三个人的衣服都被撕碎,满身染着这个孩子的血。
十一点钟开始焚烧这些人的尸体,
这便是四百一十二个青年人被杀害的故事。
35
你愿意听一听古代海战的故事吗?
你愿意知道谁在月光和星光下获得胜利吗?
那么听着吧,我所讲的这个故事如同我的祖母的父亲那个老水手所告诉
我的一样。
我告诉你,(他说,)我们的敌人并不是在他的船舱里躲躲藏藏的人,
他有着真正的英国人的胆量,再没有人比他更顽强的了,过去没有,将
来也没有,
天晚的时候,他凶猛地来袭击我们了。
我们和他肉搏了,帆桅缠着帆桅,炮口挨着炮口。
我们的船长很快地击打着手掌。
我们在水中受到了大约十八发一磅重的炮弹,
我们下层炮舱里在最初开火时,就有两门炮爆炸了,杀死了周围的人,
满天血肉横飞。
战斗到日落,战斗到黑夜,
在夜里十点钟时,圆圆的月亮上升了,我们的船越来越漏,据报告已经
水深五尺了,
我们的军械长把关闭着的俘虏放出来,给他们一个机会逃命。
进出弹药库的交通现在被哨兵阻止了,
他们看着这么多的新面孔,他们不知道谁是可信托的人。
我们的舰中起人了,
敌人问我们是否投降?
是否放下旗帜结束了这次战争?
现在我满意地笑着,因为我听到我的小舰长的声音了,
“我们没有下旗,”他安详他说着,“我们这方面的战斗才刚开始呢!”
可以用的炮只有三尊了,
一尊由舰长自己指挥,攻击着敌人的主桅,
两尊发射葡萄弹和需弹使敌人的步枪沉默无声并且扫射着敌人的甲
板。
只有桅楼上在协助着这个小炮台开火,尤其是主帆的桅楼上,
在战斗中他们都英勇地坚持到底。
没有片刻的休息,
船漏得厉害,来不及抽水,火焰正窜向弹药库。
有一个抽水管被炮弹打掉了,大家都想着我们正在向下沉。
小舰长从容地站着,
他并不慌忙,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
他的眼睛发射出比我们的船灯更多的光亮。
将近十二点钟,在月光下他们向我们投降了。
36
千夜静静地躺着,
两只巨大的船壳动也不动地伏在黑暗的胸腹上,
我们的船已经全漏,且渐渐的下沉了,我们准备要渡到我们所征服的另
一只船上去,
舰长在后甲板上,脸色雪白如纸,冷酷地发布着命令,
近旁则是在船舱中工作的那个孩子的尸体,
一个己死的老水手的脸上还覆着长长的白发和用心卷曲过的髭须,
虽竭尽了人之所能去扑灭,人焰仍不分高下地燃烧着,
两三个还能担当职务的军官的干哑的声音,
断残的肢体和死尸,梳上涂抹着的血肉,
船缆碎断了,绳索摇摆着,平滑的海面微微波动着,
黝黑而顽冥的巨炮,散乱的火药包,强烈的气味,
头上几点硕大的星星沉默而悲哀地闪照着,
海风的轻吹,岸旁的水草和水田的香气,死者对残存者的嘱托,
外科医生手术刀的微响、锯子锯入人体时的嘶嘶声、
喘息声、咯咯声、流血的飞溅、短而猛厉的尖叫、悠长而暗淡的低微的
悲鸣,
一切就是如此,一切都已不可挽回。
37
你们那些怠情的守卫者哟!小心你们的武器吧!
他门都挤进了已被攻下的大门!我发疯了呀!
一切有罪的和受苦的人的处境都体现在我身上,
仿佛看到我自己变成另一个人呆在监狱里,
并同样地感觉到悲惨无边的痛苦。
犯人的看守者,肩上荷着马枪,监视我,
这便是我,早晨被放出来,晚间又被关在监狱
里。
每一个叛徒带着手铐走到监狱里去时,我也跟他一起带着手铐和他并肩
走着,
(我比他更不快活,更沉默,痉孪的嘴唇边流着汗滴。)
每一个年轻人因为盗窃被捕时,我也走上法庭,受审判,被定罪。
每一个患霍乱病的人奄奄一息地躺着时,我也就奄奄一息地躺着。
我面色如土,青筋突露,人们丢下我走开。
求乞者将他们自己和我合为一体,我也和他们合为一体,
我举出我的帽子①,满脸羞愧地坐着求乞。
38
够了!够了!够了!
我有点弄昏了。站开些吧!
让我挨了打的头休息片刻吧,从昏沉,梦寐,呆滞中暂时清醒,
我发现我自己正处在一种普通错误的边缘。
我怎么能够忘记那些嘲笑者和他们给我的侮辱!
我怎么能够忘记籁获滴落的眼泪和木棒与铁锤的打击!
我怎么能够以别人的眼光来欣赏钉在自己身上的十字架和戴在自己头
上的血的王冠:
现在我想起来了,
我又开始了我的长久的精神分裂,
石墓使藏在它自己或任何坟墓内的东西繁生
死尸站起来,创痕已愈,锁链从我身上脱落了。
我重新充满了无上的能力,在一队无尽的行列中成为普通的一员,
我们去到内地和海边,经过了一切的疆界,
我们的法则正迅速地在全世界传播,
我们眷在帽子上的花朵是在千万年中长成的。
学生们哟!向前进吧!我向你们敬礼:
继续着你们的评注工作,继续提出你们的疑问!
39
那友爱的自在的野蛮人,他是谁呀?
他在期待着文明吗?还是他已超过了文明而且已支配着它?
他是在户外生长的某种西南边地的人么?他是加拿大人么?
他是从密西西比的乡下来的么?从衣阿华,阿里贡,加利福尼亚来的
么?
是山地上的人?是草原或森林里的居住者?或是从海上来的水手?
无论他到了哪里,男人和女人都接待他,想念他,
他们都渴望他会喜爱他们,跟他们接触,和他们说话,和他们同住。
行动如同雪片一样地无规律,话语如同草一样的朴实,头发散乱,满脸
① 英美习俗,向人敛钱时,每以帽子为盛钱具。
笑容并充满天真,
沉着的步履,平凡的面貌,平凡的态度和表情,
它们以一种新形式从他的指尖上降临,
它们同着他的身体的气味或呼吸一同飘出,它们从他的眼神中飞出。
40
耀武扬威的阳光哟!我并不需要你晒着我,滚开吧!
你只照亮表面,我却更深入表面进到深处。
大地哟!你好像想在我手中寻找什么东西,
说吧,老巫婆,你要些什么呢?
男人和女人哟!我原可以告诉你们我如何地喜欢你们,但是不能够,
也可以告诉你们我心中有什么,你心中有什么,但是不能够,
也可以告诉你们我胸中的悲痛和日里夜里我脉搏的跳动。
看哪,我不要给人教训或一点小慈悲,
我所给与人的是整个我自己。
你无力地在那里屈膝求怜,
张开你的包扎着的嘴,等我给你吹进些勇气,
你且摊开你的两手,并打开你的口袋吧,
我决不容你推辞,我强迫你接受,我的储蓄十分充足,
我要赠给你我所有的一切。
我并不问你是谁,那对我无关重要。
除了我将加在你身上的以外,你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是。
我低身向棉田里的农奴或打扫厕所的粪夫,
我在他的右颊上给他以家人一样的亲吻,
以我的灵魂为誓我将永不弃绝他。
在可以怀胎的妇人身上我留下了更硕大更敏慧的婴儿的种子,(今天我
正放射出可构成更骄做的共和国的材料。)
对于任何将死的人,我飞奔前去,拧开他的门,
将被裳推向床脚,
请医生和牧师都各自回家。
我抓着垂死的人,以不可抗拒的意志把他举起来,
啊,绝望的入哟,这里是我的脖颈。
我的天,它决不容你下沉!把你的全身重量压在我的身上。
我猛烈地吹气吹胀了你,让你恢复过来,
我使房子里的每一间屋都充满了一种武装力量,
即爱我的人们和战胜坟墓的人们。
睡下吧——我和他们都整夜地看守着,
没有疑惧,没有病患敢再来侵扰你,
我已经拥抱你,使你今后成为我所有。
当你早晨醒来时你将看出一切正如我所告诉你的。
41
我是当病人躺着喘息时给他带来帮助的人,对于强健的能行动的入,我
带来更为必需的帮助。
找听到关于宇宙别人说了些什么,
听到几千年来关于它的传说,一般说来它算是相当不错——但仅只如此
而已
吗?
我来把它加大,将它应用。开始就比锱铣计较的年老小贩出了更高的价
钱,
我自己量出了那和华的精确的尺寸,
印刷了克洛诺斯,和他的儿子宙斯,他的孙子赫刺克勒斯。
买下了阿喀琉斯,伊堤斯J 白琉斯,波罗门和释迎牟尼的书稿。
在我的书夹中散置着玛尼多,印在单页上的阿拉,耶稣受难的十字架,
和阿丁①,和狞面的麦西第,以及各种偶像和神像,
完全按着他们真正的价值接受下来,并不多给一分钱,
我承认他们曾经生存过,并在他们的时代做过
了他们应做的工作,(他们以前好像是给羽毛未丰的雏鸟带来小虫子,
而现在这些鸟必须起来自己飞翔,歌唱
接受了这粗糙的神圣的速写使它在我的心中更加完成,然后自由地赠给
我所遇到的每一个
男人和女人,
在构造房屋时的一个建筑工人身上,我发现他有着同样多或更多的神
性,当他卷起了袖子挥着褪子和凿刀的时候,他有权要求更高的崇敬,
我并不反对特殊的启示,我想着一缕烟或我手背上的一根毫毛也是如同
任何启示一样地稀奇;
驾着消防车和攀援着绳梯的小伙子,在我看来不见得不如古代战争中的
诸神,
他们的呼声在毁灭的喧声中震响着,
他们的雄强的肢体在烧焦了的木板上,他们的雪白的前额在熊熊的火焰
中平安地移动着;
在抱着婴儿喂乳的机器匠的妻子旁边,我为每一个生出来的人说项,
① 克洛诺斯,希腊神话中大神宙斯之父,宙斯则力诸神之父,赫刺克勒斯,希腊神话中的英雄,阿喀琉斯,
埃及神话中之太阳,司生殖,为农神伊堤斯之夫,珀琉斯。古代巴比伦人之大伸。玛尼多,印第安人崇拜
之神。阿拉,伊斯兰教之神。阿丁,古代北欧人最重要之神。
三个穿着宽大衬衣的壮美的天使,一井排拿着三把镰刀在沙沙地收割庄
稼,
红发缺牙的马夫为求赎免过去和未来的罪恶
卖去了所有的一切,步行去替他的兄弟付律师
费,并在他的兄弟因伪造文书罪受审时坐在他的旁边;
播散得最广的东西,也只散播在我周围三十方码以内,并且也未能把这
三十方码铺满,
牛和小虫完全没有受足够的崇拜,
粪块和泥上有梦想不到的可钦羡之处,
神奇怪异算不了什么,我自己也期待着成为尊神之一,
这日了已临近了,那时当我将与至善者做出同样多的善果并且同样神
奇;
我可以用生命起誓,我已经成为一个造物者,
就在此时此地将我自己放在潜伏着的暗影的子宫里。
42
在人丛中一声叫喊,
这是我自己的呼声,迅速地扫过一切的坚决的呼声。
来呀,我的孩子们,
来呀,我的男孩和女孩、我的女人、我的家属和我的至友,
现在演奏者己开始兴奋起来,他已经在他的心内的芦管中奏完了序曲。
很容易地随手写下的调子——我已感觉到你的顶点和最后的收束。
我的头,在我的脖颈上转动着,
音乐抑扬顿挫,但并非来自风琴中,
人们围绕在我的周围,但他们并不是我的家属。
永远是坚固的不沉没的大地,
永远是饮者和食者,永远是升起和下落的太阳,永远是大气,和无止息
的海潮,
永远是我自己和我的邻人,爽朗的、邪恶的、真实的,
永远是古时的不可解答的疑问,永远是刺伤的大拇指,永远是发痒的和
渴想的呼吸。
永远是使人恼怒的“呜!呜!”声!直到我们寻觅到这狡猾的人所藏匿
的地方,并将他拖出来,
永远是恋爱,永远是生命的呜咽的眼泪,
永远是颔下的绷带,永远是死者的尸床。
这里那里眼睛蒙上小银币的人在走动,
为了喂饱无唇的肚腹,头脑却放量地四处攫取。
买,卖并取得票子,却一次也不去赴宴会,
许多人流汗、耕田、打麦,却只得到批糠的酬赏,
少数懒怠的私有者,他们却不断地在要麦子。
这里是城市,我是公民之一,
凡与其余的人有关系的都与我有关系,政治、战争、市场、报纸、学校,
市长和议会、银行、海关、轮船、工厂、货仓、铺子、不动产和动产。
渺小的富有休儒穿着硬领的燕尾服到处欢蹦乱
跳。我知道他们是谁,(他们绝对不是蛆虫和跳蚤,)
我承认在他们中有我自己的复本,其中最脆弱的和最浅薄的,也和我一
样地不死,
凡我所做的和所说的都同样对他们适合。
在我心中挣扎着的每一种思想,都同样在他们的心中挣扎着。
我十分清楚地知道我自己的自我中心狂,
知道我的兼收并蓄的诗行而不能写得更少,
并且不管你是谁,我也要将你拿来以充满我自己
我的这诗歌并不是一些泛常的词句,只是率直的询问,跳得很远却又使
一切离得更近,
这是印好和装订好的书——但想想印刷者和印刷厂的孩子呢?
这是些精美的照片——但想想紧依在你胸怀里的你的亲密的妻子和朋
友呢?
这里是黑铁甲的船,她的巨大的炮在她的炮塔里——但舰长和工程师的
英勇呢?
在屋子里是碗碟食物和家具——但男主人和女主人呢,他们的选择的眼
光呢?
那里是高高的天——但是在这里,或者在隔壁,或者在街对面呢,
历史上有圣人和哲人——但你自己呢,
讲道、教条、神学——但想想那不可测度的人类的脑子,
什么是理性呢?什么是爱呢?什么是生命呢?
43
我并下轻视你们牧师们,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
我的信仰是最大的信仰,也是最小的信仰,
其中包括古代和近代的崇拜以及古代和近代之间的一切崇拜,
相信在五千年后我会再来到这世界上,
从神的启示等待着回答,尊奉诸神,礼赞太阳,
以最早的岩石或树木为神并在被禁咒的圈子内执杖祈祷,
帮助喇嘛或婆罗门修整神像前的圣灯,
通过大街在一种阳物崇拜的游行中舞蹈,在森林中成为狂热而质朴的赤
脚仙人,
从头骨的酒杯中饮啜蜜酒,成为沙斯塔和吠陀的信徒并默诵可兰经,
登上被石头或刀子上的血液所污染的神坛,敲击着蛇皮鼓,
接受福音,接受被钉在十字架的人,确信他是神圣的,
在弥撒时跪下,或者和祈祷着的清教徒一同起立,或者耐心地静坐在一
个蒲团上,
在我的神智癫狂的生死关头我吐着唾沫,发着狂言,或者如死人一样期
待着直到我的精神使我苏醒。
注视着马路和土地或马路和土地的外面,
在众圈之圈中绕行。
是向心和离心的人群中的一分子,我转回来,像一个要出门的人对自己
所留下的职务详为交代。
垂头丧气的、沉闷孤独的、
尪弱的、阴沉的、忧郁的、忿怒的、浮动的、失意的、无信仰的怀疑者
哟,
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我认识那痛苦、怀疑、绝望和无信仰的大海。
比目鱼是如何地使水花飞溅哟!
它们像闪电般迅速地歪扭着、痉挛着、喷着血!
让那如带血的比目鱼一样的怀疑者和阴沉的忧郁者安静吧,
我跟你们在一起,如同跟任何人在一起一样,
过去对你、我、一切的人,都完全一样地起着推动作用,
还未经受过的和以后的一切也完全一样地等待着你、我、一切的人。
我不知道未曾经受过的和以后的究竟是什么,
但我知道到时候它自会是充足台用,决不失误。
每一个经过的人已被考虑到,每一个停留下来的人也被考虑到,一个人
它也不会遗忘。
它不会遗忘掉那死去的己被埋葬了的青年人,
那死去的已埋葬在他身旁的青年妇人,
更不会忘掉在门口偶一窥望此后就永不再见的小孩子,
那无目的地活着的、感觉到比苦胆更烈的苦痛的老人,
那在贫民院中由于饮酒和凌乱的生活而生着结核病的人,
那无数的被杀戮者、灭亡者,还有被称为人类秽物的粗野的科布人,
那仅仅张着嘴游荡着,希望食物落在口里的萨克人,
那在地上的或者在地上最古老的坟墓里的任何物件,
那在无数的星球上的任何物件,还有存在于那上面的无穷无尽的任何物
件,
更不会忘记现在,以及我们所知道的最小的一片磷火。
44
这是说明我自己的时候了——让我们站起来吧。
一切已知的我都抛开,
我要使一切男人和女人都和我进入到“未知”的世界。
时钟指示着瞬息间,——但什么能指示永恒呢,
我们已经历尽亿万兆的冬天和夏天,
在前面还有着亿万兆,还有着亿万兆在它们的前面。
生已经带给我们以丰富和多彩的世界,
此后的生也将带给我们以丰富和多彩的世界。
我不认为其间有伟大与渺小之别,
任何一件占据着自己的时间和空间的事物都与任何其它事物相等。
我的兄弟,我的姊妹哟,人类谋害你们或嫉炉你们么?
我为你们很难过,人类并不谋害我或嫉妒我,
一切人都对我很温和,我不知道悲叹,
(我有什么可悲叹的呢?)
我是已成就的事物的一个最高表现,在我身上更包含着将成的事物。
我的脚踏在梯于上最高一级,
每一级是一束年岁,一步比一步代表更大的一束,
一切在下的都正常地走过去,而我仍然在往上攀登。
我愈升愈高,我后面的幻象均俯伏在地,
左远处下面,我看见那巨大的混饨初开时的“空无”,我知道我也曾经
在那里过,
我一直在那里暗中等待着,昏沉地睡过了那迷濛的烟雾,
耐心等待着我的时刻,并不曾受到恶臭的炭质的伤害。
我被紧抱得很久了——很久很久了。
力我而作下的准备是宏伟的,
可靠的友爱的手臂曾援助了我。
时代摇荡着我的摇篮,颠簸起伏如同快乐的扁舟一样,
因为要留出我的地位,星星们都远远地走在它们自己的轨道上,
它们照看着我将出现的地方。
在我从母亲体内出生以前的若干世代都引导了我,
我的胚胎从下迟钝麻痹,没有东西能把它压下。
为着它,星云凝结成一个地球,
千万年的地层堆积起来让它可以栖息,
无数的植物供给它以质体,
巨大的爬虫将它送到它们的嘴里并小心地将它保存。
一切力量都有步骤地用来使我完成使我快乐,
现在,我怀着我的健壮的灵魂站在此地。
45
啊!青年的时代哟!无限伸张着的弹力哟!
啊!均匀的、鲜艳的、丰满的成年哟!
我的爱人们使我要窒息了。
他们堵住了我的嘴唇,塞住了我的皮肤的毛孔,
拥着我通过大街和公共的大厅,夜间裸体来到我处,
白天从河岸的岩石上呼叫着,啊嗬!鸣叫着在我的头顶上回荡,
从花坛、从葡萄藤、从扭结着的树丛中叫喊我的名字,
在我生命的每一瞬间放光,
以温柔的香甜的亲吻吻遍了我的身体,
更悄悄地从他们的心里掏出一把一把的东西送给我。
老年崇伟地出现了!啊,欢迎呀!垂死的日子的不可言说的优美!
每一种情形都不仅仅是宣告自己的存在,它更宣告了从它自己生长出来
的未来的东西,
黑暗中的嘘声所宣告的也如其它的东西一样多。
我在夜间打开我的天窗观察散布得很远的星辰,
所有我能看到的再倍以我所能想象的最高的数字也只不过碰到更远的
天体的边缘。
它们愈来愈广地向四方散布,开展着,永远开展着,
伸出去,伸出去,永远伸出去!
我的太阳又有着它的太阳,并且顺从地围绕着它旋转,
它和它的同伴加入了更高的环行着的一组,
而后面还有更大的一组,它使他们中最伟大的成为微小的一个颗粒。
它们永不停止也绝不会停止,
如果我、你、大千世界以及在它们下面或在它们的表面上的一切,在这
瞬间都回复到一种青灰色的浮萍,那也终久徒然,
我们必然地仍会回到我们现在所站立的地方。
也必然地能再走得同样远,而且更远更远。
亿万兆年代,亿万兆平方英里,并不危害这一瞬的时间或者使它迫不及
待,
它们也只不过是一部分,一切物都只是一部分。
不论你望得多远,仍然有无限的空间在外边,
不论你数多久,仍然有无限的时间数不清。
我的约会地己被指定了,那是确定的,
上帝会在那里,并且非常友善地等待着我到来,
最伟大的伙伴,使我为之惟悴的最真实的爱人
定会在那里。
46
我知道我占有着最优越的时间和空间,过去从没有人度量过我,将来也
不会有人来度量。
走着永恒的旅程,(都来听着吧!)
我的标志是一件雨衣、一双皮鞋和从树林中砍来的一支手杖。
没有朋友能舒服地坐在我的椅子上休想,
我没有椅子,没有教堂,没有哲学,
我不把任何人领到餐桌边,图书馆或交易所去,
我只是领着你门每一个男人和每一个女人走上一座小山丘,
我左手抱着你的腰,
右手指点青大陆的风景和公路。
我不能,别的任何人也不能替代你走过那条路,
你必须自己去走。
那并不遥远,你是可以达到目的的。
或者你一出生就已在那条路上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或者它原在水上陆上处处都有。
亲爱的孩子哟!背负着你的衣包,我也背负着我自己的,让我们迅速地
走上前去,
我们一路上将取得美妙的城池和自由的国土。
假使你疲倦了,将两个行囊都给我吧,将你的手扶在我的身上休息一
会,
适当的时候,你也将对我尽同样的义务,
因为我们出发以后便再不能躺下休息了。
今天在天晓以前我爬到一座小山上,望着那拥挤不堪的天空。
于是我对我的精神说:当我们得到了这些星球和其中的一切快乐和知识
的时候,我们将会以为满足了么?
但我的精神回答说:不,我们将越过那些,继续向更远的地方前进。
你也问我一些问题,我静听着,
但我回答说我不能回答,你必须自己去找答案。
亲爱的孩子哟!略坐一会吧,
这里有饼干吃,这里有牛奶喝。
但当你睡一觉恢复了精神又穿上了新衣后,我便吻着你和你告别井为你
打开你可以走出去的大门。
你己沉于可鄙的梦想很久了,
现在我为你洗去你的眼垢,
你必须使你自己习惯于耀眼的光和你的生命的每一瞬间。
你胆怯地紧抱着一块木板在海边涉水已经很久
现在我将使你成为一个勇敢的泅水者,
跳到海中间去,然后浮起来,向我点头、叫喊,并大笑地将你的头发浸
入水里。47
我是运动员的教师,由于我的教导而发育出比我胸部更宽的人,证
明了我自己的胸部的宽度,
最尊敬我的教导的人,是那在我的教导下学会了如何去击毁教师的人。
我所爱的孩子,他之变成为一个成人并非靠外来的力量,而是靠他自
己,
他宁愿邪恶也不愿由于要顺从习俗或由于恐惧而重德行,
他热爱他的爱人,津津有味地吃他的牛排,
片面相思,或者被人轻视,对他说来比锐利的钢刀切割还难受,
他骑马、拳击、射击、驶船、唱歌或者弹五弦琴,都是第一等好手,
他喜欢创痕,胡子和麻子脸胜过油头粉面,
他喜欢那些给太阳晒黑的人胜过那些躲避阳光的人。
我教导人离我而去,但谁能离我而去呢?
从现在起无论你是谁我都永远跟随着你,
我的言语刺激着你的耳朵直到你理解它为止。
我说这些事情并不是为了一块钱,也不是为了
在等船时候借以消磨时间,
(这是我的话,也同样是你的话,我此时权作你的舌头,
舌在你的嘴里给束缚住了,在我的嘴里却开始被解放了。)
我发誓我永不在一问屋子里面对人再提到爱或
死,
我也发誓我永不对人解说我自己,只有在露天下和我亲密的住在一起的
男人和女人是例外。
假使你愿意了解我,那么到山头或水边来吧,
近在身边的蚊蚋便是一种解说,一滴或一个微波便是一把宝钥,
铁锤、橹、锯子都证实了我的言语。
紧闭着的屋子和学校不能够和我交谈,
莽汉和幼小的孩子们都比他们强。
和我最亲近的青年机器匠了解我很清楚,
身上背着斧头和罐子的伐木工人将整天带着我和他在一起,
在田地里耕种的农家的孩子听到我歌唱的声音感到愉快,
我的言语在扬帆急驶的小船中前进,我和渔人和水手们生活在一起并喜
爱着他们。
住在营幕中或在前进中的士兵都是属于我的,
在战争的前夜许多人来找我,我不使他们失望。
在那紧张严肃的夜间(那或者是他们的最后一夜了)那些知道我的人都
来找我。
当猎人独自躺在他的被褥中的时候,我的脸擦着他的脸,
赶车入想着我就忘记了他的车辆的颠簸,
年青的母亲和年老的母亲都理解我,
女儿和妻子停针片刻忘记了她们是在什么地方,
他们和所有的人都将回想着我所告诉他们的一切。
48
我曾经说过灵魂并不优于肉体,
我也说过肉体并不优于灵魂,
对于一个人来说,没有什么东西——包括上帝在内——比他自己更重
大,
无论谁如心无同情地走过咫尺的路程便是穿着
尸衣在走向自己的坟墓,
我或你钱囊中空无所有的人也可以购买地球上的精品,
用眼睛一瞥,或指出豆荚中的一粒豆,就可以胜过古往今来的学问,任
何一种行业,青年人都可以借之成为一个英雄。
任何一件柔软的物质都可以成为旋转着的宇宙的中心。
我对任何男人或女人说:让你的灵魂冷静而镇定地站立在百万个宇宙之
前。
我也对人类说:关于上帝不要寻根究底,因为我这个对于一切都好奇的
人并不想知道上
帝是什么东西,(没有言词能形容我对上帝和死是如何漠然。)
我在每一件事物之中都听见和看见了上帝,但仍一点也不理解上帝,
我也不能理解还能有谁比我自己更为奇异。
为什么我还希望要比今天更清楚地看见上帝呢?
我在二十四小时的每一小时甚至每一瞬间,都看见了上帝的一部分,
在男人和女人的脸上,在镜子里面的我自己的脸上,我看见上帝,
在大街上我得到上帝掷下的书信,每一封信都有上帝的签名,
但我把这些信留在原来的地方,因为我知道不管我到哪里。
永远将有别的信如期到来。49
至于死亡,给人以痛苦的致命的拥抱的你,
你想来恐吓我是毫无用处的。
助产医生毫不畏缩地来做他的工作,
我看见他的老年人的手压挤着,接受着、支持着,
我靠在精致柔软的门边,
注视着出口,注意到痛苦的减轻和免除。
至于你,尸体,我想你是很好的肥料,这我并不介意,
我嗅着生长着的芳香的白玫瑰,
我伸手抚摩叶子的嘴唇,我抚摩西瓜的光滑的胸脯。
至于你,生命,我想你是许多死亡的遗物,
(无疑我自己以前已经死过了一万次。)
啊,天上的星星哟!我听见你在那里低语,
啊,太阳哟,——啊,墓边的青草哟,——啊,永恒的转变和前进哟,
假使你们不说什么,我又能说什么呢?
秋天树林中的混浊的水塘,从萧瑟的黄昏绝岩降下来的月亮,
摇动吧,白天和黑夜的闪光,——在垃圾堆里腐朽的茎叶上摇晃。
伴着干槁的树枝的悲痛的谵语摇晃。
我从月亮上升,我从黑夜上升,我觉出这膝胧的微光乃是午间的日光的
反映,我要从这些大小的子孙走出,走到那固定的中心。
50
在我身上有点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它是什么
一一但我知道它是在我身上。
经过一阵痉挛出一阵汗,然后我的身体安静清凉,
我入睡了——我睡得很久。
我不知道它——它没有名字——它没有被人说出过,
在任何字典里、言语里、符号里也找不到它。
它所附着的某种东西更重要于我所居住的地球,
创造是它的朋友,这个朋友的拥抱使我苏醒了。
或者我还能说出更多的东西。纲要吧!我要为我的兄弟姊妹们辩护。
我的兄弟姊妹们哟,你们看见了么?
它不是混饨不是死亡,——它是形式、联合、计划——它是永恒的生命
——它是幸福。
51
过去和现在凋萎了——我曾经充满了它们,又倾空了它们,
现在又要去装满将来的最近的一层。
那里的听者哟!你有什么秘密告诉我呢?
当我嗅着黄昏的边缘的时候,请正视我的脸。
(老实说吧,没有别的任何人会听你讲话,而我也只能再作一分钟的停
留了。)
我自相矛盾吗?
很好,我就是自相矛盾吧,
(我辽阔广大,我包罗万象。)
我专注意那些离我最近的人们,我坐在门槛上期待着。
谁已经做完了他一天的工作?谁最快吃完了他的晚饭?
谁愿意和我散步呢?
在我走以前你想说什么话么?你要等到已经是太晚了的时候么?
52
苍鹰在附近飞翔着,他斥责我,怪我不该饶舌和游荡。
我也一点没有被驯服,我也是不可解说的。
我在世界的屋脊上发出我的粗野的呼声。
白天的最后的步履为我停留,
它把我的形象投掷在其他一切形象的后面,如同它们一样的确实,把我
丢在黑影里的野地它诱劝我走近雾霭和黑暗。
我如空气一样地离去了,我对着将逝的太阳摇晃着我的白发,
我把我的血肉大量抛进涡流之中,包在像花边一样的破布中漂流着。
我将我自己遗赠给泥土,然后再从我所爱的草叶中生长出来,
假使你要再见到我,就请在你的鞋底下找寻吧。
.
你也许将不知道我是谁,或者不明白我的意思,
不过我仍将带给你健廉,
将滤净和充实你的血液。
要是你不能立刻找到我,你仍然应保持勇气,
在一处错过了,还可到别处去寻觅,
我总是在某个地方停留着等待你。
亚当的子孙
向那花园
向那花园,世界又重新上升,
那些能生育的配偶,女儿们,儿子们,带头前行,
爱,他们肉体的生活、意义和存在,”
好奇地看着我在这里沉睡后苏醒,
那些大幅度旋转的周期再一次给我带来了,
色情的,成熟的,看来是那么美丽,那么令入吃惊的,
我的四肢以及在其中永远颤栗的火,由于某些最奇妙的原因,
我既然生存,仍能窥见和看透,
她满足于现在,满足于过去,
夏娃在我身旁或后面随行,
有时走到了前头,我也同样跟着她行进。
从被抑制的疼痛的河流
从那些被抑制的疼痛的河流,
从我自身那命脉所系的东西,
从那个我即使完全孤立也要使之光大的事物,
从找自己的洪亮的声音,那唱着生殖器的,
唱着生殖之歌的,
唱着超等儿童和其中的超等成人的必要性的,
唱着肌肉的冲动和交合的,
唱着同床者之歌的,(阿,不可抗拒的渴求!
渴望着任何一个和每一个相互吸引的肉体啊!
渴望你无论你是谁你那相互交关的肉体,你超
过一切地使之喜悦的那个肉体啊!)
从那日日夜夜消蚀着我的如饥似渴的折磨,
从出生的时刻,从羞涩的痛苦,歌唱着它们,
寻觅着我找了多年而没有找到的东西,
随意唱着一阵阵激动的灵魂的真实的歌,
它与最粗野的大自然一起或者在动物中间新我的诗报道着它和它们以
及那些与之同行的东西,
苹果和柠檬的香味,禽鸟的配合,树林的湿润,水波的拍打,
波涛向陆地疯狂的冲刷,我唱着它们,
那轻轻响着的序曲,先行的旋律,
受欢迎的亲呢,体型完美的模样。
在浴池中游泳或者静静地仰天漂浮的游泳者,
那女性的形体在靠近,我陷入沉思,爱的肌肉颤抖着隐隐作痛,
为我自己,或者为你或任何人,展开一张神圣的图表,
脸部,四肢,从头到脚的各个项目,以及它所唤醒的一切感受,
那神秘的昏迷,色情的狂热,彻底的放纵,
(请仔细静听我此刻对你说的悄悄话吧。
我爱你,啊,你全部占有我!
啊!你和我干脆把所有其余的人摆脱,逍遥法外,彻底自由,
比两只空中的鹰、两条海里的鱼还更加不受拘束;)
猛烈的风暴在我的周身奔突,我激动得颤抖,
两人永远一起不分离的盟誓,那个爱我的和被我爱得胜过生命的女人的
誓言。
(啊,我愿意为你冒一切的牺牲,
啊,必要时就让我死掉,
啊,你和我!至于别人干什么想什么,与我们何干呢?
所有其余的一切与我们何干呢?只要我们彼此欣赏,必要时还互相消
耗;)
从那位船长,那个我向他交出了船的领港员,
那位指挥我和指挥一切并掌握许可权的将军,
从那为计划所迫的时间,(确实我已徘徊得太久,)
从性,从经线和纬线,
从私处,从经常的独自怨尤,
从近处的众多的人和偏偏不在身边的意中人,,从那双把我浑身抚摩
的柔软的手和梳弄着我的头发胡子的指头,
从那个长久地紧贴在我嘴上和胸上的吻,
从那使我或任何男人为之陶醉和销魂的紧紧贴着的挤压,
从一个神圣的大夫所懂得的任务,从父性的作业,
从狂喜、胜利和解脱,从晚上同床者的拥抱,
从眼神、手、臀部和胸脯的诗一般的动作,
从颤抖的手臂的缠绕,
从弯曲的弧形和紧搂,
从并排地躺着将柔软的棉被掀掉,
从那个多么不愿意让我离开的人,以及同样不愿意离开的我,
(可是,多情的等候者哟!一会儿我就回来,)
从星星闪烁和露珠轻洒的时刻,
从夜里我迅速地浮现的一瞬间,
歌颂你,神妙的行为,你们,已准备好孕育的儿女,
还有你们,健壮的生殖器。
我歌唱带电的肉体
1
我歌唱带电的肉体,
我所喜爱的人们围绕着我,我也围绕着他们,
他们不让我离开,直到我与他们同去,响应了他们,
不止他们腐朽,并把他们满满地装上了灵魂。
那些败坏了自己肉体的人就要隐匿自己,难道有人怀疑过么?
读污了活人的人,不是如同读污了死者一样地坏么?
肉体所做的事不是和灵魂所做的完全一样多
么?
假使肉体不是灵魂,那么灵魂是什么呢?
2
男人或女人的肉体的美是难以形容的,肉体本身是难以形容的,
男性的肉体是完美的,女性的肉体也是完美的。
面部的表情是难以形容的,但一个健全的男人的表情,不仅表现在他的
脸也在他的四肢肌肉上,更奇特的是在他的臀和
腕的肌肉上,在他的步态上,在他的脖颈的姿式,在他的腰和
膝的弯曲上,衣饰并不能将他遮藏,他的强健甘美的性质透过棉布毛麻
显露出来,看着他走过如同读一首最美的诗歌,也许比诗
歌传达出更多的情意,你依恋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肩背和脖项的背
影。
婴儿们的丰满活泼,妇人们的头部和胸部,她们
的衣饰的褶痕,我们在街上走过时看到的她
们的举止,她们下身的形象的轮廓,
在游泳池中的裸体游泳者可以看见他在透明的碧绿的水光中游泳,或者
仰面浮着,在荡漾的水波中静静地游来游去,
在划艇上的摇船人和在马背上的骑士的前仰后女孩子们,母亲们,主妇
们,在她们一切的动作中,
成群的工人们,在正午时候坐着,打开了他们的午饭锅子,妻子们在旁
边照拂着,
女性在抚爱着一个孩子,农夫的女儿在花园或牧场中。
年轻的汉子在锄王米,赶雪车的驾着他的六匹马穿过了人群,
角力者在角力,两个土生上长的学徒活泼结实、性情和善,日落时歇了
工来在旷地上,
外衣和帽子都掷在地上,作着爱与抵抗的拥抱,
上下地扭抱着,他们的头发披散着,遮盖了眼睛;
消防队员穿着他们的制服前进,从整洁的裤褂与腰带上显出雄健的膂
力,
缓缓地从火场归来,忽然警铃又响了,小心地警戒着,
自然、完美的各种姿式,倾俯着的头,弧形的脖子,数着一分一秒;
我爱这样的形相——我解脱了自己,自由地走过,我和幼小的婴儿一同
伏在母亲胸前,
和游泳者一同游泳,和角力者一同角力,和消防队员一同前进,而且停
下、凝听,数着一分一秒。
3
我认识一个人,一个普通的农民,五个儿子的父
这些儿子也是父亲,有儿子,而这些儿子也是父亲,也有儿子。
这个人非常强壮,沉静,漂亮,
他的头的形相,他的淡黄和雪白的头发和胡子。他的含着无限深意的黑
眼睛,他的落落大方的态度,
我常去访风他,借此观看这些,而且他也是智慧的,
他有六英尺高,他已经八十多岁了,他的儿子们都高大、整洁、多须,
有着晒黑的脸色,健美。
这些儿子和他的女儿们都爱他,所有看见他的人都爱他,
他们并不只是因为尊敬他而爱他,他们是以个人的爱而爱他,
他只喝水,但在他颜面的褐色皮肤下面显出深红色的血液,
他常常打猎捕鱼,他自己驶着船,他有一只精美的船,是一个船匠送给
他的,他有鸟枪,是爱他的人们送给他的,
当他和他的五个儿子和孙子们出去渔猎的时候,你会立刻看出他是这一
群人里最美最有生气的一个,
你会希望长久和他在一起,你会希望坐在一只船上坐在他的旁边,以便
和他可以接触。
4
我感觉和我欢喜的人在一起就满足了,
在晚间和别人结伴在一起就满足了,
为美丽的、奇异的、有生气的、欢笑的肉体所包
围,就满足了,
在他们中间走过,或者接触到任何一个,或者让,我的手臂有片刻的时
间轻轻地围绕在他或她
的脖子上,那么这是什么呢?
我再不要求更多的欢乐了,我在其中游泳,如同
在大海中一样。
和男人们或女人们亲切地在一起,注视着他们,
跟他们接触,闻着他们的气味,这是有意义
的,这使灵魂十分快乐,
一切的东西都使灵魂快乐,但这些更使灵魂快乐。
5
这是女性的形体,
从它的头项到脚瞳都发射着神圣的灵光,
它以强烈的不可抵抗的吸力,吸引着人,
我被它的气息牵引着,就好像我只是一种无力
的气体,除了它和我以外,一切都消失了,
书籍、艺术、宗教、时间、看得见的坚固的大地,
及希望在天堂里得到的一切,或惧怕在地狱
里遇见的一切,现在都消失了。
狂热的纤维、不可控制的电流从其中发散出来,
反应也是一样地不可控制,
头发、胸脯、臀部、大腿的弯曲,懒散低垂的两手全松开了,我自己的
两手也松开了,
爱的低潮被高潮刺激着,爱的高潮被低潮刺激着,爱的血肉膨胀着,微
妙地痛楚着,
亲爱的无限的澄澈的岩浆,微颤的爱胶,白色的狂热的液汁,
爱的新婚之夜,坚定而温柔地进入疲惫的曙晓,
波澜起伏直到了乐于顺从的白天,
消逝于依偎紧抱着的和肉体甘美的白天。
这样的结胎,——其后孩子从女人诞生出来,男人从女人诞生出来,
这是生之洗浴,这是大与小的混融,又再行出生。
妇女们都别害羞呀!你们的特权包括着其余的一切,是其余的一切的出
路,
你们是肉体的大门,你们也是灵魂的大门。
女性包含着一切的性质,并且调和了它们,
她在自己的地位上,异常平衡地移动着,
她恰是被遮蒙着的万物,它是被动的也是主动的,
她要孕育女孩和男孩,男孩和女孩。
当我看见了我的灵魂在“自然”中反映,
当我通过了一层雾蔼看见了“一个人”,有着难以形容的完善,明智和
美丽,
看见了低垂着的头和交叉在胸前的两手,我看见了“女性”!
6
男性也不多不少有着同样的灵魂,他也是在他的适当的地位上,
他也是一切的性质,他是行动和力量、
在他身上有着可知的宇宙的丰盈,
侮蔑对他是适宜的,嗜欲和反抗对他是适宜的,
最狂热巨大的激情、最高的祝福、最深的忧愁,对他是适宜的,骄傲是
为他而存在的,
男子的完全展开了的骄傲,可以使灵魂平静,对于灵魂是极好的,
他有知识,他一直爱好知识,他把一切的东西拿来自己试验,不管勘查
如何,
不管海水如何,航行如何,他最后只在这里测量水深,
(除了这里以外,他还会在什么地方测量水深呢?)
男子的肉体是圣洁的,女人的肉体也是圣洁的,
无论这个肉体是谁,它都是圣洁的,——它是奴隶当中的最卑下的一个
么?
它是才上了码头的呆头呆脑的移民中的一个么?
每一个人都正如有钱的人一样,正如你一样,属于此地或属于彼地。
每一个人在行列中都有着他或她的地位。
(一切都是一个行列,
宇宙便是用整齐完美的步伐前进的一个行列。)
你自己真是知识渊博,足以把那个最卑下的人说成愚昧无知么?
你以为你有权利饱眼福,而他或她便无权一看么?
你以为物质从散乱漂浮状态凝聚起来,泥土在地面上,水奔流着,植物
生长着——
都只是为了你,而不是为了他或她么?
7
一个男人的肉体在拍卖,
(因为在战前我常到奴隶市场去看这样的买卖,)
我帮助了拍卖者,这龌龊的家伙半点也不懂得作他的买卖。
绅士们看着这个奇迹,
无论投标者所出的价钱是多少,对于它总是不够高,
为了它,地球在没有动植物以前就准备了亿兆万年,为了它,回旋着的
天体正确而坚定地旋转。
在这头上,是能够战胜一切的脑子,
在它里面和下面是英雄的本质。
检查检查这四肢吧,红色的、黑色的或白色的,
它们的肌肉和神经都是灵活的。
它们可以裸露出来让你看见。
敏锐的感觉,被生命的光辉照亮的眼睛、勇气、意志,
丰满的胸肌、柔韧的脊骨和颈项、并不松弛的肌肉、匀称饱满的手臂和
大腿,
而且其中还有着别的奇迹。
血液在其中奔流着,
同样古老的血液呀!同样鲜红的奔流着的血液呀!
那里有颗心在膨胀着、跳跃着,那里有着一切的热情、愿望、希求和抱
负,
(你以为因为它们没流露在客厅和教室里,它们就不存在么?)
这不仅仅是一个男子,这是孩子们的父亲,而这些孩子们将来自己又要
作父亲,
靠着他,人口众多的国家和富庶的共和国可以发轫,
靠着他,不可计算的不朽的生命,有着不可计算的形体和快乐。
你能知道若干世纪以后谁将从他的子孙的子孙生出来呢?
(假使你能追溯到若干世纪以前,你能觅到你是从谁那里生出来的
么?)
8
一个女人的肉体在拍卖,
她也不仅是她自己,她是要产生许多母亲们的母亲,
她也要生育儿子,以后成长起来,作这些母亲们的配偶。
你曾爱过一个女人的肉体么?
你曾爱过一个男人的肉体么?
你没看到这一切对于地球上各民族各时代的所有的人都完全是一样的
么?
假使有任何东西是圣洁的,人类的肉体便是圣洁的,
一个男子的光荣和甘美,便是未被污损的男性的标志,
在男人或女人身上,一个洁净、健强而坚实的肉体,比最美丽的面孔更
美丽。
你看见过败坏自己活生生的肉体的傻男人么?或者败坏自己活生生的
肉体的傻女人么?
因为他们并不隐蔽自己,也不能隐蔽自己。
9
啊,我的肉体哟!在别的男人们和女人们身上和你一样的形体,我不敢
唾弃,和你身体各部分一样的形体,我也不敢唾弃,
我相信你的形体和灵魂的形体是始终一致的,(你的形体就是灵魂,)
我相信你的形体和我的诗歌是始终一致的,你的形体就是我的诗歌,
男人的、女人的、儿童的、青年的、妻子的、丈夫的、母亲的、父亲的、
青年男子的、青年女子的诗歌,
头、颈、发、耳、耳坠和鼓膜,
眼睛、眼眶、虹彩、眉毛、眼皮的醒和睡,
嘴、舌、唇、齿、上颚、牙床、咬嚼筋,
鼻子、鼻孔、鼻梁、
面颊、鬓角、前额、下巴、喉咙、脖颈、颈椎,
强壮的两肩、威严的胡子、肩呷、后肩、广阔的胸部,
上臂、两腋、肘拐、下臂、臂筋、尺骨,
腕和腕关节、手、手掌、指节、大指、食指、指关节、指甲,宽阔的前
胸、胸前鬈曲的汗毛、胸骨、腰窝,
肋骨、肚子、脊骨、脊骨的各部,
臀部、尾椎、臀部的里外、睾丸、肾根,
强壮的双腿,很好地支持了身体,
小腿、膝、膝盖、大腿、脚时,
脚踝骨、脚背、脚拇趾、脚趾、趾关节、后踵;
一切的姿态,一切美妙的形相,一切属于我的、你的,或者任何人的、
男性的、女性的、肉体的东西,
肺的海绵体、胃囊、芳香洁净的肚肠,
在头盖里面的脑子的褶壁,
人体器官的交感、心瓣的开合、口盖的蠕动、性爱、母爱,
女性与一切属于女性的,生自女人的男人,
子宫、乳房、乳头、乳汁、眼泪、欢笑、哭泣、爱的表情、爱的不安和
兴奋,
声音、姿势、话语、低诉、大叫,
食物、饮水、脉搏、消化、汗液、睡眠、散步、游泳,
臀部的平衡、跳跃、斜倚、拥抱、手臂的弯曲和伸张,
嘴的不断的动作和变化,两眼周围的不断的动作和变化,
皮肤、晒黑的颜色、雀斑、头发,
一个人用手抚摩着肉体裸露着的肉时所引起的奇异的感觉,
血液的循环和呼吸的出入,
腰肢的美、臀部的美、往下直到膝部的美,
在你身中或我身中的稀薄的鲜红的液汁、骨头和骨髓,
健康的美妙的表现;
啊,我说这不仅仅是肉体的诗歌,肉体的各部分,也是灵魂的诗歌,灵
魂的各部分,
啊,我可以说,这些就是灵魂!
一个女人等着我
一个女人等着我,她拥有一切,什么也不缺,
可是如果缺少了性,或者缺少了健壮男人的水分,那就缺少了一切。
性包括一切,肉体、灵魂,
意义、证据、贞洁、雅致、成果、传送,
诗歌、命令、健康、骄傲、母性的神秘、生殖的奶汁,
地球上一切的希望、善行、赠品,一切的激情、爱、美、欢欣,
地球上所有的政府、法官、神明,被追随的人,
这些,作为性本身的部分和它自己存在的理由,都包括在性之中。
我所喜欢的那个男人毫不害羞地懂得并且声明他那性的妙处,
我所喜欢的那个女人也毫不害羞地作同样的声明。
如今我要拒不接近那些缺乏热情的妇女,
我要去跟那个等着我的人,跟那些情欲如火的可以满足我的女人们同
住,
我看她们了解我,也不拒绝我,
我看她们值得我爱,我要做那些女人的强壮的丈夫。
她们丝毫不亚于我,
她们因日晒风吹而脸色黝黑,
她们的肌肤极其柔软而精力充沛,
她们会游泳、划船、骑马、摔跤、射箭、赛跑、攻击、后退、前进、抵
抗、保卫自己,
她们完全凭自己的力量,——她们是冷静,明朗,有很好的自制能力。
我把你们拉近身来,你们这些女人啊,
我不能放你们走,我会给你们好处,
我是你们的,你们是我的,这不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别人,
在你们体内睡着更加伟大的英雄和诗人,
他们拒绝在任何人的除非是我的接触下苏醒。
那是我呀,你们这些女人,是我在运动,
我严厉、苛刻、魁梧、不容劝阻,但是我爱你们,
我不会伤害你们,除非那对你们是必要的,
我倾出原料来生产适合美国的儿女,我以迟钝而粗鲁的肌肉把它挤进,
我有效地支撑着自己,我不听任何恳求,
我不敢退却,直到我将体内积累了那么久的东
西好好储存。
通过你们,我排干了我身上禁铜的河流,
我把将来的一千年存放在你们体内,
我把我和美国最珍爱的新技嫁接在你们身上,
我洒落在你们身上的那些点滴要生出泼辣而健壮的姑娘,新的艺术家、
音乐家和歌手,
我在你们身上生殖的婴儿长大了也会生殖婴
儿,
我将从我的爱情开销中索取完美的男人和女人,
我将期待他们像现在我与你们互相渗透那样也与别人互相渗透,
我将指望他们所倾泻的阵雨结出果实,正如我指望我现在倾泻的阵雨结
出硕果,
我将从我现在如此热爱地播种的诞生、生活、死亡和不朽中寻找爱的丰
收。
本能的我
本能的我,一如自然,
亲热的白天,上升的太阳,我高兴在一起的朋友,
我朋友的胳臂懒懒地搭在我的肩头,
由于花揪盛开而变白了的山坡,
同佯的深秋,红的、黄的、黄褐的、紫的,以及浅绿和深绿的色彩,
茂密如茵的草地,飞禽和走兽,幽僻而荒芜的堤岸,小卵石,原生的苹
果,
那些美丽的湿淋淋的碎片,一件又一件被忽略的事物,当我偶尔把它们
唤来或想起它们的时候,
那些真正的诗,(我们所谓的诗不过是图片罢了,)
那些关于黑夜的隐秘和像我这样的男人的诗,
这首我经常带着、所有的男人都带着的羞答答地下垂着不让人看的诗,
(要彻底清楚,特意宣布,哪里有像我这样的男人,哪里就有这强壮的
躲藏着的雄伟的诗篇,)
爱的思想,爱的液汁,爱的香味,爱的顺从,爱的
攀缘者,以及向上攀缘的精液,
爱的两臂和双手,爱的嘴唇,爱的阳具形的拇指头,爱的乳房,因爱而
紧压着的粘贴在一起的肚皮,
贞洁的爱的泥土,只能随爱而降临的生命,
我的爱的躯体,我所爱的女人的躯体、男人的躯体、地球的躯体,
从西南方吹来的柔和的午前风,
那只嗡嗡着忙来忙去的长着茸毛的野蜂,它抓注那长得丰满的雌蕊,以
淫荡而强有力的腿部弓身压在她上面,恣意地摆布她,使劲地牢牢支撑
着自己,直到满足了为止;
树林在整个早晨披着的湿雾;
晚上紧挨着躺在一起的两个睡卧者,一个将胳臂斜伸着横搁在另一个的
腰部下方,
苹果的气味,来自揉碎的艾丛、薄荷和桦树皮的芳香,
那少年的渴望,他向我透露梦中的情景时那兴奋而紧张的表情,
那些在回旋飘晒然后悄悄而满足地掉落到地上的枯叶,
那些被眼前的景象、人们和物体用来扎我的无形的刺激,
我自身的带套的刺,完全像刺激别人那样地刺着我,
那只有特许的试探者才能亲近其住处的敏感的圆圆的被兜着的两兄
弟,
那好奇的漫游者,那只在浑身漫游着的手,那手指温柔地停留和挤入之
处的肌肉的伍促的退缩,
那青年男人体内的清亮的液体,
那如此忧郁、如此疼痛的被惹怒了的侵蚀,
那折磨,那不得安静的烦躁的潮水,
那种像我所感觉到的同样的滋味,与别人身上同样的滋味,
那愈来愈兴奋的年青男子,那愈来愈兴奋的年青女人,
那深夜醒来的年青男人,那只想把一个将要支配他的冲动压下去的发烫
的手,
那神秘的色情的夜,那些奇异的半受欢迎的剧痛、幻觉和汗水,
那在整个手掌和颤抖着紧握着的手指中轰击的跳动,那浑身赤热、又羞
愧又恼怒的青年。
那淹没我全身的我爱人的海水般的汗渍,当我乐意赤裸着躺在她身边,
那在阳光照耀下的草地上爬着的一对孪生婴儿的欢乐,
那始终警觉地守望着它们的慈母,
那胡桃树干,那胡桃壳,那正在成熟或已经成熟了的椭圆的果实,
那些草木、禽鸟和动物的节欲,
那种假如我畏缩或自觉下流时便会产生的卑鄙感,而鸟兽却从不畏缩或
自觉卑鄙,
那种可以与伟大的母性贞操比美的伟大的父性贞操
那个我发了愿的繁衍后代的誓言,我那些亚当式的娇嫩的闺女。
那种日日夜夜如饥饿般咬啮着我的贪欲,它迫使我让那里完全饱和,能
孕育出男孩来填补我退出后的岗位,
那有益于健康的解脱,休息,满足,
以及这一束从我身上随便采撷的鲜花,
它已经完成了任务——我将它随意抛出,不管它落到何处。
一小时的狂热和喜悦
来一小时的狂热和喜悦吧!猛烈些!不要限制
我呀!
(那在暴风雨中把我解放的是什么呢?
我在狂风闪电中的叫喊意味着什么呢?)
让我比谁都更深地沉醉在神秘的亢奋中吧!
这些野性的温柔的疼痛啊!(我把它们遗赠给你
们,我的孩子们,
我以某些理由把它们告诉给你们,新郎和新娘啊!)
我完全屈服于你,无论你是谁,你也不顾一切地
屈服于我!
回到乐园去啊,腼腆而娇柔的人哟!
把你拉到我身边来,给你头一次印上一个坚决
的男人的吻。
啊,那困惑,那打了三道的结,那幽暗的深潭,全都解开了,照亮了!
啊,终于向那个有足够空隙和空气的地方挺进!
摆脱从前的束缚和习俗,我摆脱我的,你摆脱你的!
采取一种新的从没想到过的与自然界一样的漠不关心的态度!
把口箝从人的嘴上摘掉!
今天或任何一天都要感觉到像现在这样我已经够了。
啊,还有些不曾证实的东西,还有些恍惚如梦的
东西!
要绝对避免别人的掌握和支撑!
要自由地驰骋!自由地爱!无所顾忌地狠狠地猛冲!
让毁灭来吧,给它以嘲弄,发出邀请!
向那个给我指出了的爱之乐园上升,跳跃!
带着我的醉醺醺的灵魂向那里飞腾!
如果必要的话,就让给毁掉吧!
飨给生命的余年以一个小时的满足和自由啊!
给以短短一个小时的癫狂和豪兴!
从滚滚的人海中
从滚滚的人的海中,一滴水温柔地来向我低语:
“我爱你,我不久就要死去;
我曾经旅行了迢遥的长途,只是为的来看你,和
你亲近,
因为除非见到了你,我不能死去,
因为我怕以后会失去了你。”
现在我们已经化会了,我们看见了。我们很平
安,我爱,和平地归回到海洋去吧,我足,我也是海洋的一部分,我们
并非隔得很远,
看哪,伟大的宇宙,万物的联系,何等的完美!
只是为着我,为着你,这不可抗拒的海,分隔了我们,
只是在一小时,使我们分离,但不能使我们永久地分离。
别焦急,——等一会——你知道我向空气,海洋和大地敬礼,
每天在日落的时候,为着你,我亲爱的缘故。
在连绵不绝的岁月中不时回来
在连绵不绝的岁月中不时回来,
没有被摧毁,永生地游历,
精力旺盛,崇拜阳具,有着原始、强壮而极其美妙的生殖器,
我,亚当式歌曲的吟唱者,
通过西部这新的花园,召唤着大城市,
狂奋地,这样为出生者高奏序曲,献出这些,献出我自己,
将我自己,将我的歌,置于性欲中,
置于我的生殖器官的产物中冲洗。
我俩,被愚弄了这么久
我俩,被愚弄了这么久,
现在改变了,我们飞快地逃跑,如同大自然一样地逃跑,
我们便是大自然,我们违离已久,但现在我们又回来了,
我们变为植物、树干、树叶、树根、树皮,
我们被安置在地上,我们是岩石,
我们是橡树,我们在空地上井排生长,
我们吃着嫩草,我们是兽群中的两个,如任何一只那样自然地生长,
我们是两条鱼,双双地在大海中游泳,
我们是刺槐花,我们早晚在巷子的周围散发芳香,
我们也是动物、植物、矿物的粗劣的斑点,
我们是两只掠夺的鹰雕,我们在高空飞翔,向下窥视,
我们是两个光辉的太阳,是我们像星球那样在平衡自己,我们如两颗彗
星,
我们在树林中张牙舞爪地觅食,我们向猎物猛扑,
我们是两片云霞,午前午后在高空中奔驰,
我们是交混的海洋,我们是在交抱中翻滚着、彼此浇淋体着的两个快乐
的海浪,
我们是大气层,明澈的、乐于接受的、可透又不可透的,
我们是雪、雨、寒冷、黑暗,我们每人都是地球的产物和影响,
我们周游又周游,直到我们又回到我们的家里,我们俩,
我们取消了一切,除了我们的自由,除了我们自己的欢乐。
处女膜哟!有处女膜的人哟!
处女膜哟!有处女膜的人哟!你为何这样逗弄我?
啊!为什么只能给我一瞬间的刺激?
你为什么不能持续下去?啊!你为什么现在停止?
难道如果你超过了那一瞬间,你就一定会把我杀死?
我就是那个渴望性爱的人
我就是那个渴望性爱的人;
地球有引力吗?不是一切的物质都渴望、都吸引所有的物质吗?
我的肉体也这样,将我所遇到和认识的一切都吸引。
天真的时刻
天真的时刻——当你碰上我——哎,你现在来到了这里,
只要你给我以尽情的淫乐,
让我沉浸在爱欲中,过一过粗野下流的生活,
今天我就去陪伴大自然的宠爱者,今夜也这样,
我赞成那些主张纵情欢乐的人,我参加年青人午夜的疯狂享受,
我与跳舞者一起跳舞,与酒徒一起饮酒,
我们的淫猥的叫喊在四周回响,我挑出一个下贱的作为最亲爱的朋友,
他必须是无法无天的,粗鲁的;无知的,必须是由于自己的行为而备受
谴责的人,
我不再装腔骗人了,我为什么要自绝于我的这些伙伴呢?
啊,你们这些被回避的人,至少我并不回避你们,
我走出来,来到你们当中,我要做你们的诗人,
我但愿对于你们比对任何别的人更加有用。
有一次我经过一个人口众多的城市
有一次我经过一个人口众多的城市,它以市容、建筑、风习和传统给我
的脑子打上留念的印记,
可是如今关于那个城市的一切我只记得一个女人,那个我偶然遇到而她
由于爱我而留住了我的女人,
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地我们在一起——其余的一切我早已忘记,
我说我只记得那个女人,那个人热地缠着我的女人,
我们又在漫游,我们相爱,我们又分离,
她又拉着我的手,我决不能走,
我看见她紧靠在我的身旁,嘴唇默默地颤粟。
我听见你,庄严美妙的管风琴
我听见你,庄严美妙的管风琴,在上个礼拜天我经过教堂的时候,
秋天的风,我听见你在高空那悠长的叹息,多么悲伤,当我傍晚在林中
散步的时候,
我听见完美的意大利男高音在歌剧院演唱,我听见女高音在四重唱中高
歌;
我心爱的意中人哟!通过你那挽着我头颈的手腕,我也听见了你在唱唱
之声,
听见你的脉搏昨夜万籁俱寂时在我的耳下摇着小小的银铃。
从加利福尼亚海岸,面向西方
从加利福尼亚海岸,面向西方,
询问着,不倦地寻找着那尚未发现的东西,
我,一个孩子,很老了,越过海浪,朝着祖居,那些迁徙者的地方,远
远眺望,
从我的西海岸望去,几乎把圆周绕了一趟;
因为动身往西,从印度斯坦,从克什米尔山区,
从亚细亚,从北方,从上帝、圣人、英雄的故里,
从南方,从多花的半岛和出产香料的岛屿,
长期以来一直在漫游,漫游着环绕大地,
如今我又面对家乡,多么高兴而欢乐啊,
(但是我那么久以前出发去寻找的东西在哪里?它为什么还没有找到
呢?)
像亚当,一清早走出林荫
像亚当,一清早走出林荫,
因睡得很好,神采奕奕,
看着我吧,我正在走过,听听我吧,走近来吧,
碰碰我,用你的手掌碰碰我的肉体,当我经过这儿,
别害怕我的肉体。
芦笛集
在人迹罕到的小径间
在人迹罕到的小径间,
在池水边缘的草木里面,
远离于纷纷扰扰的生活,
远离所有迄今公布过的标准,远离娱乐、赢利和规范,
这些我用以饲养我的灵魂已经太久,
如今那些尚未公布的标准我才看清,看清了,
我的灵魂,那个我为之发言的入的灵魂,在伙伴们中间作乐,
在这里我独行蹈蹈,远离世界的喧腾,
在这里迎合着,听着芳香的言语,
不再害羞,(因为在这隐秘的地点我能作出在别处不敢的反应,)
那不愿显示自己但包含着其余一切的生命有力地支配着我,
下定决心今天什么也不唱,只唱男人们彼此依恋的歌,
沿着那真实的生命一路将它们散播,
由此遗赠各种各样的健壮的爱,
在我四十一岁第九个月的甜美的午后,
我为所有现在或曾经是青年的男人们奔走,
去诉说我的白天黑夜的秘密,
去歌颂我对伙伴的需求。
我胸脯上的香草
我胸脯上的香草哟,
我采集你的叶子,我写作,为了以后细细地阅读,
在我和死亡之上长出的墓草,身体之草,
多年生的根,高高的叶,你冬天也冻不住的娇嫩的叶子哟!
你们一年一度地繁荣,从那退隐的地方重新长出;
啊!我不知道那许多过路入会不会发现你们或吸入你们的芳香,不过我
相信少数的人会这样;
啊,细长的叶子哟,我的血液的花朵!我允许你们以自己的方式诉说你
们底下那颗心;
啊,我不知道你们在自身底下意味着什么,但你们不是快乐,
你们往往苦辣得使我难以忍受,你们烧的着、刺
痛着我,
不过你们,你们那浅红的根部,我看是美的,你们叫我想起了死亡,
你们带来的死亡是美的呀,(真的,除了死亡和爱还有什么是美的呢?)
啊,我想我不是为了生命而在这里唱我的恋人
之歌,我想那一定是为了死亡,因为,上升到恋人的境界,那会多么宁
静而严肃
啊!那时我将不在乎生死,我的灵魂也拒不表示偏
爱,(我只是确信恋人们的崇高灵魂最欢迎死亡,)真的啊,死亡,我
想这些叶子的含义正好与你的
含义一样,美妙的叶子,长得更高些,好让我看到你!从我
的胸脯里长起来呀!从那隐蔽的心脏中跳开去呀!羞怯的叶子,不要这
样把你自己包藏在粉红色的根子里,不要这样腼腆地停留在下面,我胸
脯上的草哟!我下定决心来敞开我这宽阔的胸脯,被我压抑
和闭塞得够久了的胸脯;
我要离开你们这些象征的、任性的叶片,既然你们已不再为我服务,
我只是要说我所不得不说的话,
我只要为我和我的伙伴们发言,我再也不发出一声叫唤,除了他们的叫
唤,
我要用它在整个美国激起永不停息的回响,
我要给恋人们一个榜样,使之具有永久的形象和意志,在整个美国,
通过我说出那些言语,使死亡显得喜气洋洋,
那么,死亡啊,把你的喉舌给我,使我能与它一致,
把你自己给我,因为我看到你首先是属于我的,而且你们,爱与死不可
分离地紧抱在一起,
我也不许你再来阻碍我,用我所谓的生命那个东西,
因为我现在已经明白,你才是根本的旨意,
你以种种理由荫蔽在生命的这些多变的形体中,而它们主要是为了你,
你越过它们走出来,继续存在,作为真正的现实,
你在物质的假象后面耐心地等着,不论多久,
也许有一天你会把一切掌握,
也许你会把这整个的表面现象消除,
你大概就是它为之效劳的整个目的,但它不会持续多久,
你却会长久地持续。
无论谁现在握着我的手
无论谁现在握着我的手,
缺少一样东西,一切即将无用,
在你进一步笼络我以前,我用良言警告你,
我不是你所想象的,而是个完全不同的人。
谁将成为我的追随者呢?
准将签署自己的名字,作为争取我的爱的候选人呢?
这道路是可疑的,结果是不定的,或者是有害的,
那你就得放弃其他一切,只有我才是你应该遵循的唯一的绝对标准,
你的磨练甚至会是长久的,辛苦的,
你的生命全部过去的学说,你周围所有的生活的习俗都不能不放弃,
因此在你进一步使自己苦恼之前,还是放开我吧,把你的手从我的肩头
放下,
放下而且离开我,走你的路吧。
或者悄悄地在树林中去试试,
或者在露天的岩石后面,
(因为我不在房子的密闭的小屋中出现,也不在众人中间,
在图书馆我躺着如同哑子,如同白痴,或是未生者或是死人,)
但却可能和你在一座高山上,首先注视着周围几英里以内,有没有人突
然走来,
或者可能和你在海上航行,或在海边,或某个寂静的岛上,
这里我允许你将你的嘴放在我的唇上,
亲着伙伴的或新郎的热烈的亲吻,
因为我便是新郎,我便是伙伴。
或者如果你愿意,将我藏入你的衣衫下面吧,
那里我可以感觉到你的心脏的剧动或者靠在你的腿上休息,
当你在海上或陆上走过时,请带着我前进。
因为只要这样亲近你,就足够了,就最好了,
这样亲近你,我就会安静地熟睡,并永远被携带着。
但是你学习这些侍篇,将使你步入迷途,
因为这些诗篇和我本身,你将不会了解,
对于它们最初你将捉摸不住,后来更加捉摸不住,对于我,你也一定捉
摸不住,
即使你以为已经无疑地捉住了我的时候,看呀!
你看我已经逃脱了。
“因为我并不是为了在书里所写的东西而写了这
本书,你也不会读了这本书就可以得到它,那些钦佩我夸赞我的人也并
非对我深知,争取我的爱的候选人(至多是少数几个人)也不会胜利,
我的诗也不会只有好处,也会有同样多的害处,
也许害处更多,因为缺少我所提示过,而你尽管每次猜测却猜
不中的那个东西,一切即成为无用,因此丢下我,走你的路吧。
为你,啊,民主哟!
来呀,我要创造出不可分离的大陆,
我要创造出太阳所照耀过的最光辉的民族,
我要创造出神圣的磁性的土地,
有着伙伴的爱,
有着伙伴的终生的爱。
我要沿着美洲的河川,沿着伟大的湖岸,并在所有的大草原之上,栽植
浓密如同树林的友爱,
我要创造出分离不开的城市,让它们的手臂搂着彼此的脖子,
以伙伴的爱,
以雄强的伙伴的爱。
为你,啊,民主哟,我以这些为你服务,啊,女人哟,
为你,为你,我颤声唱着这些诗歌。
我在春天歌唱着这些
我在春天歌唱着这些在为爱人们采集,
(因为除了我,谁理解爱人们和他们所有的忧愁和快乐呢?
除了我,谁是伙伴们的诗人呢?)
我采集着,我遍历了世界花园但很快地通过了大门,
时而沿着池边,时而涉水片刻,并不惧怕濡湿,
时而在横木竖木作成的围墙旁边,那里有从田野里拾来、投掷在那里的
古老的石块堆积着,
(野花、藤蔓和杂草从石缝中长出来,部分地掩盖着它们,我从这里走
了过去,)
在很远很远的树林里,或者后来在夏天徜徉的时候,在我想着我要去什
么地方之前,
我孤独地嗅着大地的气息,不时地在寂静中停下来,
我独自一人想着,但即刻一群人集合在我的周围,
有些在我的身旁走着,有些在我的身后,有些围抱着我的手臂或我的脖
子,
他们是死去或活着的亲爱的朋友们的灵魂,他们越来越多,成了一大群
人,而我便在其中,
我一边采集,一边分送,歌唱着,我在那里和他们漫步,
想采摘点东西作为纪念,投掷给我身边的无论是谁,
这里,是紫丁香花和一棵松枝,
这里,从我的袋中取出的是一棵我在佛罗里达的一棵活橡树上摘下的,
低垂着的苔藓,
这里,是一些石竹,桂叶和一把藿香,
而这里便是我刚才在池边涉水的时候,从水里捞上来的,
(啊,这里,我最后看见那温柔地爱着我的人,他回来以后,不再和我
分开,
而这,啊,这枝芦根,此后便将是伙伴的纪念,
青年们互相交换着它呀!谁也别再退还!)
而枫树的枝,和一束野橙和胡桃,
酸栗的干,梅花和香杉。
这些我以浓厚的精灵的云雾围绕着,
我漫步着,当我走过的时候,我指点着,摸着,或者散漫地掷投着它们,
指给每个人他要得到的东西,每个人都将得到
一些,
但我从池边水里所捞出来的,我却保留着,
这个我只分给那些能像我自己一样能够爱恋的人们。
不仅从我这肋骨棱棱的胸膛里发出
不仅从我这肋骨棱棱的胸膛里发出,
不仅在深夜因不满自己而发出的愤怒叹息里,
不仅在那些拖长的没有压抑得住的悲叹里,
不仅在许多个被违背的誓约和诺言里,
不仅在我的任性而残酷的灵魂的意志里,
不仅在空气的稀薄滋养里,
不仅在我的太阳穴和手腕上此时的跳动和轰击里,
不仅在那总有一天要停息的稀奇的内部收缩和扩张里,
不仅在那些只好向苍天申诉的如饥似渴的愿望里,
不仅在当我独处于边远荒野时发出的呼喊、大笑和挑战声中,
不仅在咬牙切齿地发出的粗嘎喘息中,
不仅在我睡觉时的喃喃梦呓中,
也不仅在这些日常不可信的梦想的其他咕哝中,
也不仅在那不断地抓住又放下你的我这身体的四肢和感官之内——不
在那里,
不仅在这所有的或任一情况之中,粘性的感情
哟!我的生命的脉搏哟!我需要你同样在这些歌里存在并显示自己。
关于对外表的极端怀疑
关于对外表的极端怀疑,
关于那毕竟可疑的事,即我们大概受骗了,
大概信赖与希望毕竟只是推测,
大概坟墓那边的本体仅仅是个美丽的传说。
大概我所感知的东西,动物、植物、人、山岳,波光粼粼的江河,
白天黑夜的天空,色彩、密度、形态,这些大概仅仅是(它们无疑就是)
幻象,而真实的东西还。有待认识,
(它们往往从自身中跳出,好像要迷惑我,嘲弄我似的!
我时常觉得我一点也不认识、任何别人也不认识它们,)
大概从我今天的观点看到的是它们形似的表象(无疑它们的确只是形
似),而从彻底改变了的观点看来又可能证明(当然它们会)一点也不
是、或者无论如何不是如它们所表现的那样;
对于这些以及类似的问题,我的相爱者和亲爱的朋友们向我巧妙地回答
了,
当我所爱的他与我一起旅行或者握着我的手坐了好一会的时候,
当那微妙的捉摸不着的空气,非言词与理智所能抓得住的感觉,包围着
我们、渗透着我们的时候,
那时我就充满了从未说过也难以言喻的智慧,我沉默,我别无所求,
我不能回答关于外表的问题,也不能回答关于坟墓那边的本体的问题,
但是我漠不关心地行止起坐,我感到满足,
他握着我的手时便完全满足了我。
一切玄学的基础
那么,先生们,
请让我留下一言在你们的记忆中和心里,
作为一切玄学的基础和结尾。
(像老教授对学生们说的,
在他那塞满了的课程结束时。)
已经学习了新的和古老的,希腊的和德意志的体系,
已经学习和讲解过康德,费希特,谢林和黑格尔,
讲述了柏拉图的学说,也探索和阐明了比柏拉图更伟大的苏格拉底,
以及比经过探索和阐明的苏格拉底还要伟大的耶稣基督,也长期研究
过,
于是我今天以怀旧之情来看那些希腊的和德意志的体系,
看所有的哲学,看基督教教会和教义,
可是在苏格拉底下面我清楚地看见了,在神圣的基督下面我看见了,
男人对他的伙伴的亲切的爱,朋友对朋友的吸引,
以及美满夫妻之间的,儿女和父母之间的,
城市对城市和国家时国家的热爱之情。
今后多少年代的记录者们
今后多少年代的记录者们,
来吧,我要把你们下放到这冷淡的外表下面,
我要告诉你们关于我应当说些什么,
公布我的名字,挂起我的画像,作为最温柔的情人的画像,
作为他的朋友和情人所最钟爱的朋友和情人的画像,
他曾引以自豪的不是他的歌,而是他心中那浩瀚如海洋的爱,并让它纵
情流淌,
他时常独自散步,思念着他的亲爱的朋友和情人,
他因远离他所爱的人而忧郁,时常晚上失眠,懊丧,
他大熟悉那种恼人的恐惧了,恐怕他所爱的人会悄悄地不再把他放在心
上,
他的最欢乐的日子曾在那遥远的田野,在树林中,在山上,那时他与另
一个人手携手地漫游,他们俩离群独处,
他在逛大街时总是用手臂抱着他朋友的肩膀,而他的朋友的胳臂也搭在
他肩上。
傍晚时我听见
傍晚时我听见我的名字在国会中如何地受到赞美,但对于我,随着来的
并不是一个快乐的夜,
或者当我豪饮,或者当我的计划成功时,我仍然感觉不到快乐,
可是那一天,当天晓时、我非常健康地从床上起来,精神焕发,歌唱着,
呼吸着秋天的成熟的气息,
当我看到西方的圆月发白,并在新晓的曙光中消失,
当我独自一人在海滨徘徊,赤裸着身体,和清凉的海水一同欢笑,看着
太阳升起,
并且当我想着我的好友,我的情人,如何正在路上走来,哦,这时我是
快乐的,
哦,这时,每吸一口气觉得更甜美,那一整天的饮食对我更加滋养,美
丽的白天也安适地过去,
第二天也带来了同样的快乐,第三天晚间,我的朋友就来了。
而在那一夜,当万籁俱寂的时候,我听着海水幽
缓地、不停地卷到海岸上,
我听着海水与砂砾沙沙的声音,好像对我低语表示祝贺,
因为我最爱的人,在凉夜中,在同一个被单下,睡在我的身边,
在秋夜寂静的月光中,他的脸对着我,
他的手臂轻轻地搂着我,——那夜我是快乐的。
你是被吸引到我身边来的新人吗?
你是被吸引到我身边来的新人吗?
首先,请你警惕,我可远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
人;你猜想你将在我身上找到你的理想吗?
你想能那么容易使我成为你的相爱者吗?
你想我的友谊会不折不扣地满足你吗?
你以为我就那么可靠而忠实?
你就看到了这个门面,我这和蔼而宽容的态度,不想进一步看了?
你觉得自己是在脚踏实地走向一个真正的英雄
人物吗?
你,梦想者啊!你不想想这可能完全是幻境、是错觉吗?
只不过是根和叶而已
这些只不过是根和叶而已,
是从山野和池塘边给男人和女人带来的香味、
爱情的石竹花和酢浆草,比葡萄藤缠绕得更紧的手指,
太阳升起后从躲藏在树叶中的鸣禽喷涌而来的歌声,
从活跃的岸边吹来的陆地与爱情的微风吹向活跃的海上的你们、吹向你
们水手们的微风,
在霜花中成熟的浆果和三月的嫩枝,趁早献给冬去春来时在田野漫游的
年青人的嫩枝,
呈现在你们任何人眼前和内心的爱的蓓蕾,
那些将照旧开放的蓓蕾,
只要你给它们以太阳的温暖,它们就会开放,给你带来形态、颜色和芳
馨,
它们会变成繁花、硕果,高高的枝柯和树林,如果你成为养料和水分。
不只热火在燃烧和消耗
不只热火在燃烧和消耗,
不只海水在急忙地涨潮退潮,
不只甜美干燥的和风,醇熟的夏天的和风,在轻轻搬运各样种子的白色
绒球,
飘送着,优美地飞顺着,落在它们可到的处所;
不只这些,不只这些啊,还有我的火焰也同样为了我所钟情的他的爱情
而燃烧,消耗,
还有我呀,也同样在急忙地涨潮退潮;
潮水不是急急忙忙在寻找什么而永不休停吗?啊,我也那样,
啊,不只绒球或芳香,也不只高处播雨的云朵,被运送着穿过大气,
我的灵魂也同样被运送着穿过大气,
爱哟,被漂向四面八方,为了友谊,为了你。
点点滴滴地淌呀!
点点滴滴地淌呀!离开我蓝色的血管!
我的血滴哟!淌吧,缓缓的点滴,
公正地从我身上掉下,淌吧,殷红的血滴,
从那切开了让你流出的伤口,在那里你曾被禁闭,
从我的脸上,从我的额头和嘴唇,
从我的胸口,从我被隐蔽的深处,挤出来吧,鲜红的血滴,自白的血滴,
染红每一页,染红我唱的每支歌、我说的每句话吧,我的血滴,
让它们懂得你的赤热,让它们发光,
用你自己去浸透它们,羞涩而潮湿,
在我已经写出或将要写出的一切中闪烁呀,淋漓的血滴,
让一切在你的光辉中显示出来吧,红润的血滴。
狂欢的城市
狂欢的、世态纷呈的、充满乐趣的城市,
总有一天,由于我在你当中经历过和歌唱过,因而会使你显赫起来的城
市,
不是你的那些庆典,你那时时变换的场面,你的壮观,在报偿我,
不是你那些柿比连绵的房屋,或码头上的船只,
也不是大街上的人流,或者辉煌的陈列商品的橱窗,
也不是跟学者们交谈,或参加社交和宴会;
不是那些,而是当我经过你的时候,曼哈顿哟,你那频繁而迅速地向我
传递的爱的眼色。
向我自己的眼色传过来的反应——是这些在回报我,
只有相爱者们,长久的相爱者们,在回报我。
瞧这张黝黑的脸
瞧这张黝黑的脸,这双灰色的眼睛,
这把胡须,我脖子上没有剪过的白胡须,
我这棕色的双手和毫无动人之处的沉默态度,
可是来了个曼哈顿人,他总是在分手时吻我,轻轻地热爱地吻着我的嘴
唇,
而我也在十字街头或者在船头甲板上回报他一吻,
我们遵守陆上海上美国伙伴的礼节,
我们是那样两个生来就随随便便的人。
在路易斯安那我看见一株活着的橡树正在生长
在路易斯安那我看见一株活着的橡树正在生
长,
它孤独地站立着,有些青苔从树枝上垂下来;
那里没有一个同伴,它独自生长着,发出许多苍绿黝碧的快乐的叶子,
而且,它的样子,粗壮、刚直、雄健,令我想到我自己;
我惊奇着,它孤独地站立在那里,附近没有它的朋友,如何能发出这么
多快乐的叶子,——因为我知道这在我却不可能;
我摘下了一个小枝,上面带着一些叶子,而且缠着少许的青苔,我将它
带回来,供在我的屋子里,经常看它,
我并不需要借它来使我想起我自己亲爱的朋友们,
(因为我相信最近我是经常想到他们的,)
然而它对我终是一种奇异的标志——它使我想到了男性的爱;
尽管如此,这路易斯安那的活着的橡树依然孤独地生长在那广阔的平地
上,
附近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一个情人,一生中却发出这么多的快乐的叶
子,
这我十分知道在我却不可能。
给一个陌生人
过路的陌生人哟!你不知道我是如何热切地望着你,
你必是我所寻求的男人,或是我所寻求的女人,(这对我好像是一个梦
境,)
我一定在什么地方和你过过快乐的生活,
当我们互相交锗而过的时候一切都回忆起来了,自由的、热爱的、贞洁
的、成熟的;
你曾经和我一起长成,和我一起度过童年,
我和你一起食宿,你的肉体不仅仅是你自己的,我的肉体也不仅仅是我
自己的,
当我们相遇的时候,你的眼睛,脸面,肌肤给我以快乐,你也从我的胡
须、胸脯、两手,得到快
我并不要对你说话,我只想一人独坐着,或者夜中独自醒来的时候,想
着你,
我决定等待,我不怀疑,我一定会再遇见你,
我一定留心不要失掉你。
此刻,向往而沉思地
此刻,向往而沉思地,独自坐着,
我觉得还有别的人坐在别的地方,向往地,沉思地,
我觉得我能望到那边,看见他们在德意志,意大利,西班牙,法兰西,
或者更加遥远,在中国,或在俄罗斯,日本,讲着别的地方语,
而且我觉得,假若我认识那些人,我会去亲近他们,如亲近我本国的兄
弟,
啊,我知道我们会成为同胞和相爱者,
我知道我会高兴同他们在一起。
我听到有人指控我
我听到有人指控我,说我想破坏法规。
但是实际上我既不拥护也不反对法规。
(真的,我同它们有什么相干呢?或者同它们的毁灭?)
我只是想在曼哈顿和合众国内地与沿海每个城市里,
以及在田野和林中,在每只或大或小的浮于水面的船上,
不用大厦,不用条例或托管者,或任何争议,
来建立伙伴之间珍贵的爱的法规。
拂开大草原的草
拂开大草原的草,吸着它那特殊的香味,
我向它索要精神上相应的讯息,
索要人们的最丰饶而亲密的伴侣关系,
要求那语言、行动和本性的叶片高高耸起,
那些在磅礴大气中的,粗犷、新鲜、阳光闪耀而富于营养的,
那些以自己的步态笔挺地、自由地、庄严地行走,领先而从不落后的,
那些一贯地威武不屈、有着美好刚健和洁净无瑕的肌肤的,
那些在总统和总督们面前也漫不经心、好像要说“你是谁?”的,
那些怀着土生土长的感情,朴素而从不拘束、从不驯服的。
那些美利坚内地的——叶片啊!
当我细读英雄们获得的名望当
我细读英雄们获得的名望和勇将们的胜利,我并不羡慕那些将军,
也不羡慕在任的总统,或者大厦里的富翁,
但是如果我听到相爱者们的情谊,以及它对他们的意义,
他们怎样终生在一起,备历艰险、非难而永不变更,
从青年直到中年和老年,那样毫不动摇,那样笃爱而忠信,
那时我才郁郁不乐——我匆匆走开,怀着满腔火热的嫉恨。
我们两个小伙子厮缠在一起
我们两个小伙子厮缠在一起,
彼此从来不分离,
在马路上走来走去,从南到北旅游不息,
精力充沛,挥着臂膀,抓着手指,
有恃无恐地吃着,喝着,睡觉,相爱,
随意航行,当兵,偷窃,恫吓,不承认法律,觉得它还不如我们自己,
警告那些守财奴、卑鄙者、牧师,呼吸空气,饮水,跳舞,在海滨草地,
抢掠城市,
蔑视安宁,嘲弄法规,驱逐软骨头,
实现我们的袭击。
给加利福尼亚一个诺言
给加利福尼亚一个诺言,
或者给内地的牧区大草原,并进而送到普吉特海峡和俄勒冈,
我在东方再逗留一会便立即走向你们,留下来把强壮的美国之爱宣讲,
因为我深知我和强壮的爱应归入你们当中,在内地,在西部沿海一带的
地方;
因为这些州向内地和西部海洋延伸,我也要这样。
这里是我的最脆弱的叶子
这里是我的最脆弱的叶子,可也是我最坚强而耐久的部分,
这里我荫蔽和隐藏着我的思想,我自己不去暴露它们,
可是它们暴露我,比我所有其他的诗歌都更广更深。
我没有制造省力的机器
我没有制造省力的机器,
也没有什么发现,
我也不希望能留下丰富的遗产来建立一个医院或图书馆,
或者一桩为美国做过的英勇业绩的纪念,
或者是文学或知识上的成就,或一本能摆上书架的书,
但是我留下少数几支颂歌在空中飞旋,
给我的相爱者和伙伴。
一瞥
从门缝中得来的一瞥,
瞥见一群工人和马车夫寒冬深夜在酒吧间火炉的周围,而我坐在一个角
落里没人注意,
瞥见一个爱我和为我所爱的青年悄悄地过来坐在我身边,为了能拉着我
的手;
在那来来去去、饮酒、咒骂和开着下流玩笑的喧声中,很久很久,
我们俩坐在那里,满意而愉快,很少说什么,甚至一句也没说。
一篇歌唱手拉手的诗
一篇歌唱手拉手的诗;
你们这些老老少少的出自天性的人哟!
你们这些密西西比河上以及密西西比所有的支流和长沼上的人哟!
你们这些友爱的船夫和机械工哟!你们这些粗鲁的人哟!
你们这一对!以及所有在大街上川流的人潮哟!
我要将自己注入你们当中,直到我看见你们习以为常地手拉手走动。大
地,我的形相
大地,我的形相,
虽然你在那里显得那么泰然、饱满、浑圆,
现在我疑心,并不那么简单;
现在我疑心,你心中有些凶猛的东西要爆发,
因为一个武士牵恋着我,我也牵恋着他,
但对于他,我心中有些凶猛而可怕的东西要爆发。
我不敢在文字中,甚至于也不敢在这些诗歌里把它说出来。
我在一个梦中梦到
我在一个梦中梦到,我看见一座城池,它在地球上是无比的坚强,
我梦到那就是“友爱”的新城池,
再没有比雄伟的爱更伟大的了,它有着头等的重要,
这种爱每时每刻都表现在那座城他的人们的行动之中,
在他们所有的言语和态度之中都可以看见。
你想我拿着笔要记录什么?
你想我手里拿着笔要记录什么?
是今天我看见的那只扬帆远航的漂亮而威严的战舰?
是昨天的光彩?或者是笼罩我的那个夜晚的壮观?
或者是在我周围蔓延的大城市的骄矜壮丽和发展?——不;
那仅仅是我今天在码头上眼见的那两个朴实的
人在人群中作为良朋好友分手时的表现,
那个要留下的搂着另一个的脖子热烈地亲吻,
而那个要离开的把送行者紧紧地抱在胸前。
对东部和对西部
对东部和对西部,
对那个在滨海州和宾夕法尼亚的男人,
对北方的那个加拿大人,对我所爱的那个南方人,
这些将极度忠实地把你们描写得如我自己一样,所有的男人身上都有这
些胚种,
我相信这些州的主要目的是建立从未有过的超等友谊和奋发精神,
因为我感觉它在等待,并且一直等待着,潜伏在所有男人的心中。
有时对一个我所爱的人
有时对一个我所爱的人我满怀怒火,因为我生怕流露出无偿的爱,
但如今我觉得不会有无偿的爱,报答总是有的,无论什么形态,
(我热烈地爱过某个人,我的爱情没有受到青睐,
不过我却从中写出了这些诗来。)
给一个西部地区的少年
我传授许多可以吸收的东西来帮助你成为我的门徒,
可是如果你血管中流的并不是我的这种血液,
如果你不被心爱的入默默地挑选,或者你不默默地挑选爱侣,
你想要成为我的门徒又有什么用处?
牢牢地停泊着的永久的爱啊!
牢牢地停泊着的永久的爱啊!我所爱的女人啊!
新娘啊!妻子啊!我对你的思念是多么难以形
容地不可抗拒呀!那么分开吧,像脱离了肉体,或降生为另一个
人,
飘渺地,作为最后一个健壮的实体,我的慰藉,
我上升,我漂浮在你那爱的领域中,男人啊,
我这流浪生涯有你的一份!
在许许多多的人中
在男男女女间,在许许多多的人中,
我发觉有人凭秘密和神性的信号选中了我,
却不承认任何别的人,不承认父母、妻子、丈夫、兄弟,或任何比我更
亲近的人,
有些人失败了,可是那个人没有——那个认出我的人。
嗳,心爱的和完全平等的,
我的意思是你应当这样从隐约迂回中来发现我,
而我在遇到你时也想凭你身上同样的东西把你找着。
你啊,我时常悄悄地来到..
你啊,我时常悄悄地来到你所在的地方,为了跟你在一起,
当我在你旁边走过或者靠近你坐下,或者跟你待在同一间房里,
你很难知道那微妙而令人震颤的火焰正在我心中燃烧,为了你。
那个影子,我的肖像。
那个影子,我的肖像,它到处为生活奔忙,喋喋不休,斤斤计较,
我那么时常地发现自己站在那里瞧着它飞来飞去,
我那么时常地询问和怀疑那究竟是不是我自己,
但是在我的相爱者中间,在吟唱这些歌的时候,
我啊,却从来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怀疑。
如今生机旺盛
如今生机旺盛,结实,谁都看得见,
我,四十岁了,在合众国第八十二年,
向百年以后或若干世纪以后的一个人,
向尚未出生的你,留下这些去把你访问。
当你读到这些时,原来看得见的我已经消逝,
那时将是结实而可见的你在理解我的诗,把我寻觅,
想象着你多么高兴,假如我能跟你在一起,成为你的同志;
就算那时我跟你在一起吧。(但不要太肯定以为我此刻就不跟你在一
起。)
向世界致敬!
1
拉着我的手啊,瓦尔特惠特曼!
这样飘忽的奇迹!这样的景物和声息!
这样无穷无尽的链条,一环勾着一环,
每一个都适应着全体,每一个都与全体分享着大地。
什么东西在你身上扩展呢,惠特曼?
什么波涛和土壤在扩散呢?
这是些什么地方?有什么样的人物和城市?
那些幼儿,有的在玩耍,有的在睡觉,都是谁呢?
那些姑娘是谁?那些已婚的妇女是谁?
那一群群的老人,彼此搂着脖子慢慢走着的,是谁呢?
这是些什么河流?这是些什么森林和果实?
那些高耸入云的大山叫什么名字?
那无数挤满了居民的住处是什么地址?
2
纬度在我身上扩展,经度在延长,
亚洲、非洲、欧洲,都在东方——而美洲给安排
在西方,炎热的赤道环绕着地球鼓胀的腹部,地轴的两端奇怪地南北旋
转着,
我身上有最长的白昼,太阳循着斜圈轮转,接连数月不落,
有时半夜的太阳横躺在我身上,它刚刚升到地平线又匆匆下降,
在我身上有不同的地带、海洋、瀑布、森林、火山、群体,
马来亚,波利尼西亚,和巨大的西印度岛屿。
3
你听见了什么,惠特曼?
我听见工人在歌唱,农民的妻子在歌唱,
我听见早晨远处传来的孩子们的声音和牲畜的声音,
我听见澳大利亚人追猎野马时好胜的呼叫声,
我听见西班牙人敲着响板在栗树荫中跳舞,伴着雷贝克①和吉他琴,
我听到来自泰晤士河的经久不息的回响,
我听到激昂的法兰西自由的歌唱,
我听到意大利的赛艇者抑扬顿挫地朗诵古代诗歌,
我听到蝗群在叙利亚如可怕的乌云和骤雨袭击
着庄稼和牧场。
我听到日落时科普特人①反复吟唱的歌曲,歌声沉思地落在尼罗河那黝
① 一种六弦琴一类的最古老的著名乐器。
黑而可敬的伟大母亲的胸脯上,
我听到墨西哥赶骡人的低唱和骡铃声。
我听到阿拉伯祷告的报时人从清真寺屋顶发出的呼喊,
我听到基督教牧师们在他们教堂里的圣坛上,我听到与祈祷文相应答的
低音和高音,
我听到哥萨克的叫喊,以及水手们在鄂霍茨克出海的声息,
我听到那连锁着的行列的喘息声,当奴隶们在行进时,当那一群群身材
魁梧的人带着镣铐三三两两地走过去,
我听到希伯来人在读他的经典和圣诗,
我听到希腊人的有韵律的神话,以及罗马人的悲壮的传奇,
我听到关于美丽的上帝基督的神性生涯和惨死的故事,
我听到印度人在向他的得意门生讲授三千年前诗人们所写并珍传至今
的战争、格言和恋爱罗曼司。
4
你看见了什么,瓦尔特惠特曼?
你向之致敬的那些人,那些一个又一个向你致敬的人,都是谁?
我看见一个巨大的、浑圆的奇观滚过空中,
我看见它表面上那些微小的农场、村庄、废墟、墓地、监狱、工厂、宫
殿、茅舍、野蛮人的棚屋、游牧者的帐篷,
我看见在它那荫蔽的一边睡觉者还在睡眠,而另一边正阳光灿烂,
我看见亮处和暗处在奇妙而迅速地变更,
我看见那些遥远的地方,它们对当地居民犹如我的乡土对我这样真实而
亲近。
我看见丰富的海洋,
我看见高山的峰巅,我看见绵亘于安第斯的山
岭,
我清晰地看见喜马拉雅山、天山、阿尔泰山、噶茨山,
我看见厄尔布鲁斯、卡兹贝克、已札迪乌西的巨人般的顶峰,
我看见施蒂里亚的阿尔卑斯山和卡纳克的阿尔卑斯山,
我看见比利牛斯山脉、巴尔干山、喀尔巴阡山,以及向北的多夫勒菲尔
山脉和远在海上的赫克拉火山,
我看见维苏威火山和埃特纳火山,月山,以及马达加斯加的红山,
我看见利比亚的、阿拉伯的和亚细亚的沙漠,
我看见大得可怕的北极和南极的冰山,
我看见较大和较小的海洋,大西洋和太平洋,墨西哥海、巴西海和秘鲁
海,
印度斯坦海域,中国海,以及几内亚海湾,
日本海、为陆地群山所包围的美丽的长崎海湾,
① 埃及土人。
波罗的海、里海、彼的尼亚湾,不列颠海滨,比斯开湾,
阳光明媚的地中海,以及一个接一个的岛屿,
白海,以及格陵兰周围的海洋。
我注视着世界的水手们,
他们有的在风暴中,有的晚上在瞭望台上值勤,
有的在无能为力地漂流着,有的患了传染病。
我看见世界的帆船和轮船,有的麇集于港口,有的在航行,
有的绕过风暴角,有的绕过佛得角,另有一些绕过瓜尔达菲角、奔角或
巴贾多尔角,
还有的经过栋德拉海呷,有的经过巽他海峡,有的经过洛巴特卡角,有
的是白令海峡,
另一些绕过合恩角,航过墨西哥湾,或沿着古巴或海地,航过赫德森湾
或巴芬湾,
还有的经过多佛海峡,还有的进入瓦什,还有的进入索尔威港湾,还有
的绕过克利尔角,还有的绕过地角,
还有的穿过须得海或斯凯尔特河,
还有的在直布罗陀或达达尼尔海峡来来去去,
还有的在北方冬天的浮冰之间穿过,奋勇向前,
还有的在奥比河或勒拿河上下行驶,
还有的在尼日尔河或刚果河,有的在印度河,在布拉玛普德拉和柬埔
寨,
还有的在澳大利亚港口升火待发,即将启航,
或停留在利物浦、格拉斯哥、都柏林、马赛、里斯本、那不勒斯、不莱
梅、波尔多、海牙、哥本哈根,
停留在瓦尔帕莱索、里约热内卢、巴拿马。
5
我看见地球上铁路的轨道,
我看见它们在大不列颠,我看见它们在欧罗巴,
我看见它们在亚细亚和阿非利加。
我看见地球上的电报机,
我看见关于我的同类的战争、死亡、损失、赢利和烦恼的电波消息。
我看见地球上的长长的河道,
我看见亚马逊河和巴拉圭河,
我看见中国的四大江河,黑龙江、黄河、扬子江和珠江,
我看塞纳河奔流之处,多瑙河、卢瓦尔河、罗纳河、瓜达尔基维尔河流
过的地方,
我看见伏尔加河、第聂伯河、奥得河在蜿蜒前进,
我看见托斯坎人沿着阿尔诺河,威尼斯人沿着波河①在行驶,
我看见希腊水手由埃基纳湾启航。
6
我看见古亚述帝国的遗址,波斯帝国和印度帝国的遗址,
我看见恒河在沙卡拉高高的边沿坠落。
我看见上帝的概念被化身为人形的地方,
我看见地球上教士们的后裔的住地,以及神使、献祭者们、婆罗门、萨
比教徒、喇嘛、和尚、伊斯兰法典解释者、告诫者,
我看见巫师们在摩纳岛密林中走动之处,我看见槲寄生和马鞭草,
我看见古老的表记,在纪念各种神抵肉体死亡的寺庙。
我看见基督在那些年青人和老人中间吃着最后晚餐的面包,
我看见强壮年青的神人海格立斯在那儿长期忠实地劳累着然后死了,
我看见美丽的黑夜之子、四肢粗壮的已克斯①度过朴素而丰富的生活和
不幸毁灭的地方,
我看见克乃夫,青春焕发,头戴翠羽之冠,穿着天蓝色衣裳,
我看见无人怀疑的、垂死的、深受爱戴的赫耳墨斯②在对人们说不要为
我哭泣,
这不是我真正的国家,我从我真正的国家流放出来了,如今我要回去,
我要回到每个人都得去的那个天国里。
7
我看见地球上那长着野花野草和谷物的战场,
我看见古代和现代探险者们的足迹。
我看见那些无名的砖石建筑,不为人知的事件和英雄们的可敬的启示,
地球的履历。
我看见那些英雄传说起源的地方,
我看见被北地狂风撕扯着的松树和棕榈,
我看见花岗岩的圆石和悬崖,我看见葱绿的草地和湖泊,
我看见斯堪的纳维亚战士的圆锥形墓地,
我看见它们在永不安静的海洋边沿被石堆高高举起,使得那些死者的精
灵在厌倦坟地的寂寞时能从墓穴中站起注视那汹腾的海浪,并受风暴、
寥廓、自由和行动的鼓舞而振作不息。
我看见亚细亚的没有树木的大草原,
① 在意大利。
① 希腊神话中的酒神。
② 希腊神话中为众神传信的神。
我看见蒙古的古坟,我看见卡尔穆克人和巴什基尔人的帐篷,
我看见游牧部落带着他们的牛群,
我看见到处是沟壑的高原,我看见丛林和沙漠,
我看见羚羊、大尾羊和潜伏的狼,我看见野马、硕鸨和骆驼。
我看见阿比西尼亚的高地,
我看见成群的山羊在吃草,我看见无花果树、罗望子树和椰枣,
我看见麦田和一片片金黄碧绿的芳郊。
我看见巴西骑马的牧民,
我看见玻利维亚人在攀登索拉塔山顶,
我看见横越平野的伐卓人,我看见胳臂上搭着套索的矫健无比的骑手,
我看见人们为了猎取皮革,在大草原追逐野牛群。
8
我看见雪盖冰封的地区,
我看见眼睛锐利的萨莫那特人和芬兰人,
我看见捕猎海豹者在船上举着他们的投枪,
我看见西伯利亚人坐在由狗拉着的轻便的雪橇上,
我看见海豚捕猎手,我看见南太平洋和北大西洋捕鲸的船员,
我看见瑞士的悬崖,冰川,激流,山谷——我注意到漫长的冬天和闭塞
与荒凉。
9
我看见地球上的城市,并使我自己随意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我是一个真正的巴黎人,
我是一个维也纳的、圣彼德堡的、柏林的、君士坦丁堡的居民,
我是阿德莱德的、悉尼的、墨尔本的人,
我是伦敦的、曼彻斯特的、布利斯托尔的、爱丁堡的、利默里克的人,
我是马德里的、加迪斯的、巴塞罗那的、波尔多的、里昂的、布鲁塞尔
的、伯尔尼的、法兰克福的、斯图加特的、都灵的、佛罗伦萨的人,
我住在莫斯科、格拉斯哥、华沙,或者在北边的克利斯琴尼亚或斯德哥
尔摩,或者在西伯利亚的伊尔库茨克,或在冰岛的某条大街上,
我降落在所有那些大城市上,然后又离开它们。
10
我看见水雾从荒无人迹的地区升浮,
我看见原始的标志,弓与箭,涂了毒物的木片,
偶像和巫术。
我看见非洲和亚洲的城镇,
我看见阿尔及尔,的黎波里,德尔纳,摩加多尔,
廷巴克图,蒙罗维亚,
我看见北京、广州、贝拿勒斯、德里、加尔各答和
东京的密密麻麻的人群,
我看见克鲁曼人在他的小屋里,达荷美人、阿散
蒂人在他们的茅舍中,
我看见土耳其人在阿勒颇吸鸦片烟,
我看见基法集市上和赫拉特集市上的形形色色的群众,
我看见德黑兰,我看见马斯喀特和麦地那以及它们当中的沙漠,我看见
商队在艰苦地行进,
我看见埃及和埃及人,我看见金字塔和方尖碑,
我观看那些镌刻的历史,凿在花岗岩石块或沙岩石板上的出征的国王和
历代王朝的碑记,
我看见埋藏在孟菲斯木乃伊土坑里的涂着香油、裹着亚麻布的木乃伊,
它们在那里躺了许多个世纪,
我瞧着那些死了的底比斯人,他那眼球很大的眼睛,耷拉着的头颈,交
叉在胸前的两臂。
我看见地球上所有的奴隶在劳动,
我看见所有被关在牢狱里的人们,
我看见世界上那些有缺陷的人,
那些瞎子,聋子,哑巴,白痴,驼背,精神病患者,
那些海盗,小偷,骗子,杀人犯和奴隶制造者,
那些无助的幼儿,以及无助的妇女和老人。
我看见到处的男男女女,
我看见哲学家们的安详的兄弟之情,
我看见我的种族的建设性姿态,
我看见我的种族的坚忍勤劳所获得的收成,
我看见等级、肤色、原始风尚和文明,我在它们中行进,我同它们厮混
得密不可分,
并且我向地球上所有的居民致敬。
11
你啊,不管你是谁!
你英格兰的女儿和儿子!
你俄罗斯的俄国人,强大的斯拉夫民族和帝国
的后裔!
你起源不明的、黑色的、灵魂圣洁的非洲人,个儿高大的、头颅漂亮的、
神态尊贵的、命运很好的、同我处于平等地位的人!
你挪威人!瑞典人!丹麦人!冰岛人!你普鲁士人!
你西班牙的西班牙人!你葡萄牙人!
你法兰西的法国女人和法国男人!
你比利时人!你荷兰的自由爱好者!(你属于我自己所由出身的种族;)
你强健的奥地利人!你伦巴第人!匈奴人!波希米亚人!施蒂利亚的农
民!
你多瑙河的邻居!
你莱因河、易北河、或者威悉河边的工人!还有你女工!
你撒丁人!你巴伐利亚人!斯瓦比人!撒克逊人!瓦拉奇人!保加利亚
人!
你罗马人!那不勒斯人!你希腊人!
你塞维利亚竞技场中敏捷的斗牛士!
你陶鲁斯山上或高加索山上自由自在地活着的山民!
你看守着母马和公马吃草的波克牧马人!
你策马疾驰对着靶子放箭的、体态优美的波斯人!
你中国的中国男人和中国女人!你鞑靼地方的鞑靼人!
你们,世界上所有受人役使的妇女!
你,在晚年备历艰险地长途跋涉要回到叙利亚土地上去的犹太人!
你们,在世界各地期待着你们的弥赛亚①的犹太人!
你,在幼发拉底河某条支流畔深思冥想的亚美尼亚人!你在尼尼维废墟
中凝望的人!你攀登阿拉拉特山的人!
你迎着远处麦加清真寺尖顶的光辉一路走坏了脚跟的朝圣者!
你们,在从苏伊士到曼德海峡一带统治着你们的家族和部落的酋长们!
你,在拿撒勒和大马士革田野或者太巴列湖边照料着你的产品的橄榄种
植者!
你,在广大内地或者在拉萨商店里讨价还价的西藏商人!
你日本男人或女人!你马达加斯加、锡兰、苏门答腊、婆罗洲的居住者!
所有你们这些亚洲的、非洲的、欧洲的、澳洲的无论何处的大陆居民!
所有你们在海上各个群岛的无数岛屿上的人!
以及你们,今后千百年将倾听我的人!
以及你们,在各个地方我所没有指明但同样包括了的每一个人!
祝你们健康!向你们所有的人致以我和美利坚的祝愿和慰问!
我们每个人都是必然存在的,
我们每个人都是无限的——我们每个人都有他的或她的立于地球之上
的权利,
我们每个人都理应分享地球的永恒的意义,
我们每个人都如任何事物一样神圣地置身在这里。
12
你,上颚卡嗒响的霍屯督人!你们,满头鬈发的游牧部落!
你们,属于别人所有的流血流汗的人们!
你们,有着深不可测和令人永远难忘的畜生面目的人形动物!
你可怜的科博人,尽管你有光辉的语言和灵性,但连最卑贱的人也卑视
你!
① 犹太人期望中的复国教主。
你们,变矮了的堪察加人,格陵兰人,拉普人!
你们,赤裸的、红头发的、黝黑的、突嘴唇的、趴在地上寻找食物的南
方黑人!
你卡菲尔人,柏柏尔人,苏丹人!
你形容惟悴的、笨拙的、无知的贝督因人!
你们,在马德拉斯、南京、喀布尔、开罗受苦的芸芸众生!
你亚马逊流域愚昧的漫游者!你巴塔哥尼亚人!你斐济人!
我并不是那样偏爱你们前面的别的人呀,
我没有说一句伤害你们的话,当你们远远地站在后面,
(你们到时候会走上前来,会站到我的旁边。)
13
我的心同情而坚决地走遍了整个地球,
我寻觅着彼此相等和相爱的人,并发现他们到处都有。
我想是一种神圣的亲密关系使我同他们平等
你们,水蒸气哟,我想我已经同你们一起上升,一起飘向遥远的各洲,
并且降落在那里,由于某些原因,
我想,风哟,我已同你们一起远游;
海涛哟,我已经同你们一起抚摩了海滩,
我已经穿过地球上每条江河或海峡所穿过的角落,
我已经站到了那些半岛的基座和高耸的岩石上,从那里吆喝:
向世界致敬!
凡是光和热所渗透的城市,我自己也渗透那些城市,
凡是飞鸟所投奔的岛屿,我自己也飞向那里。
向你们全体,以美利坚的名义,
我高高举起笔立的手,我发出信号,
这信号将在我死后永世长存,
从人们所至和所在的每一个地方都能看到。
大路之歌
1
我轻松愉快地走上大路,
我健康,我自由,整个世界展开在我的面前,
漫长的黄土道路可引到我想去的地方。
从此我不再希求幸福,我自己便是幸福,
从此我不再啜泣,不再踌躇,也不要求什么,
消除了家中的嗔怨,放下了书本,停止了苛醋的非难。
我强壮而满足地走在大路上。
地球,有了它就够了,
我不要求星星们更和我接近,
我知道它们所在的地位很适宜,
我知道它们能够满足属于它们的一切。
(但在这里,我仍然背负着我多年的心爱的包袱,
我背负着他们,男人和女人,我背负着他们到我所到的任何地方。
我发誓,要我离弃了他们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满足了我的心,我也要使自己充满他们的心。)
2
你,我走着,并且四处观望着的路哟,我相信你不是这里的一切,
我相信在这里还有许多我没有法子看到的。
这里是一个兼收并蓄的深刻榜样:没有偏爱,也没有拒绝,
鬈头发的黑人、罪犯、残废者、目不识丁的人,都不被拒绝,
诞生、延请医生者的匆忙、乞丐的蹀躞、醉汉的摇摆、工匠的哗笑之群,
逃亡的青年、富人的马车、纨袴子弟、私奔的男女,
早起赶集的人、柩车、家具往镇上的搬运又从镇上搬运回来,
他们走过,我也走过,一切都走过,一切不会受到禁止,
这里一切都会接受,一切对我都是可爱的。
3
你,给我以说话的气息的空气哟!
你们,把我的意思从空泛模糊中召唤出来并给它们以形象的物体哟!
你,在均匀的阵雨中包被了我和万物的光辉哟!
你们,路旁崎岖山洞中荒废了的小道哟!
我相信你们蕴蓄着不可视见的生命,你们对于我是这样的可爱。
你们,城市里铺着石板的街道哟!你们,地边上的边石哟!
你们,渡船,你们,码头上的舢板和桅杆,你们,木材堆积着的两岸,
你们,远方的船舶哟!
你们,一排排的房子,你们,有着窗棂的前厦,你们,房顶哟!
你们,走廊和门口,你们,山墙和铁门哟!
你们,窗户,通过你们的透明的玻璃,就会看透一切。
你们,门和台阶和拱门哟!
你们,无尽的大路的灰色铺石,你们,踏平的十字路哟!
从一切接触过你们的人或物身上,我相信你们都吸收了一些什么作为你
们自己的一部分,而现在又要暗中传播给我,
在你们冷漠无情的表面上,都有古往今来一切人的遗迹,他们的灵魂我
看得清楚,而且对我是可爱的。
4
地球从左边和右边扩展开来,
生动的图画,各部分都放着最美的光辉。
音乐在需要着的地方演奏,在不需要的地方停止,
这大路上的快乐呼声,这大路上的快乐的新鲜的感情。
啊,我所走着的大路哟!你们对我说过“别离开我”么?
你不是说过“别冒险——假如你离开我,你便迷失”么?
你不是说过“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已锻炼得很好,
我所说的必得作到,别离开我”么?
啊,大路哟,但我回答你,我不是怕离开你,乃是我爱着你,
你表达我的心意,比我自己表达的彻底,
对我说来,你比我的诗歌将更有意义,更有价值。
我想英雄的事业都在露天之中产生,一切自由的诗歌也是一样,
我想我可以站在这里,而且表演出奇迹,
我想凡是我在路上遇见的我都喜欢,无论准看到了我,也将爱我,
我想我所看到的无论何人都必快乐。
从这时候起我使我自己自由而不受限制,
我走到我所愿去的地方,我完全而绝对地主持着我自己,
听着别人的话,深思着他们所说的,
踌躇、探索、接受、冥想,
温和地、但必须怀着不可抗拒的意志从束缚着
我的桎梏下解放我自己。
我在广大的空间里呼吸,
东边和西边属于我自己,北边和南边也属于我自己。
我比我自己所想象的还要巨大,美好,
我从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多的美好品质。
一切对于我都是美丽的,
我可以对男人和女人再三他说,你们对我这么
好,我对你们也要如此,
一路上我要补养你们和我自己,
一路上我要把我自己散布在男人和女人中间,
在他们中间投入一种新的喜悦和力量,
谁反对了我不能使我苦恼,
谁容受了我,他或她便受到祝福,也将为我祝
福。6
现在,假使有一千个完美的男人出现,那也不足使我诧异,
现在,假使有一千个秀丽的女人出现,那也不足使我惊奇。
现在我看出了优秀人物的创造之神秘,
那就是在露天之中生长,并和大地一同食、息。
一桩伟大的个人行为在这里有施展的余地,
(这样的行为把握着全人类的心,
它发出的毅力和意志可以粉碎法律并嘲弄着一切的权威,和一切反对者
的争论。)
这里是智慧的考验,
智慧不是最后在学校里受到考验,
智慧不能从有智慧的人传给没有智慧的人,
智慧是属于灵魂的,是不能证明的,它本身便是自己的证明,
应用于一切时期、一切事物、一切美德而无不足,
是一切事物之现实及不可灭的必然,是一切事物之精义,
浮在一切事物的现象之中的一种东西将它从灵魂里面导引出来。
现在我再考虑哲学和宗教,
它们在讲堂里可能证明不错,然而在广阔的云彩之下,在田野之间与流
泉之旁,却一无是处。
这里是现实,
这里一个人被检验着,他看出自己究竟有些什么本领和修养。
过去、未来、威严、爱情,——假使它们对于你是空无的,那你对于他
们便也是空无的。
只有一切东西的核心能够给人补养;
那替你和我撕去了一切东西的外皮的人在何处呢?
那替你和我拆穿阴谋,揭露蒙蔽的人在何处呢,
这便是一种附着力,那不是预先安排好的,那乃是一种巧合;
当你走过,为陌生的人所爱的时候,你知道那是什么?
你知道那些转动着的眼珠子说着些什么?
7
这里便是灵魂的流露,
灵魂的流露,通过树荫隐蔽的大门来自里面,并永久引起人们的疑问,
这些希望是为着什么,在黑暗中的思考是为着
什么?为什么当男人女人们接近我的时候,阳光会透
入我的血液?为什么当他们离开了我,我的快乐的旗帜即已偃息?为什
么我从那些树下走过的时候,总会给我以开扩而和谐的思想?(我想它
们不分冬夏挂在那些树上,当我走过,
总有果实落了下来;)
我如此迅速地和陌生人心领神会的是什么?当我和马夫并坐驰驱的时
候,彼此心领神会的是什么?
当我从河岸走过且停息下来,和一个拉着大网
的渔夫心领神会的是什么?
使我随意接受一个女人和男人的祝福的是什么?
使他们随意接受我的祝福的又是什么?
8
灵魂的流露是快乐,这里便是快乐,
我想它正弥漫在空中,永远等待着,
现在它向我们流来了,我们正好接受它。
这里出现了一种流动而有附着性的东西,
这流动而有附着性的东西便是男人和女人的清
鲜和甘甜,(这不断从自身散发出来的清鲜和甘甜,不亚于每天从根里
生出芽来的晨问的香草。)向着这流动而有附着性的东西,有老年人和
青年人的爱的血汗流去,从它那里滴下超越一切美一切艺能的美妙,向
着它起伏着战栗地渴望着接触的苦痛。
9
走呀!无论你是谁都来和我同行吧!
和我同行,你们将永不会感到疲倦。
地球也永不会让你们疲倦,
地球当初是粗陋的、沉默的、不可知的,“自然”在当初也是粗陋和不
可知的,
别退缩吧,继续前进,那里有深藏着的神圣的东西,
我敢向你发誓,那里有着神圣的东西比言语所能形容的还要美丽。
走呀!我们不要在此停留,
无论这里的储藏多么丰富,
无论这里的住宅多么舒适,我们不能在此停留,
无论这里的口岸建筑得多么好,
无论这里的水面多么平静,我们不要在此下锚,无论我们周围的款待多
么殷勤,我们也只作片刻的应酬。
10
走呀!那种引诱将是更大的,
我们将航过无边无际的大海,我们将到风吹浪打的地方,到美国人的海
船张
起了帆飞速前进的地方。
走呀!带着力量、自由、大地、暴风雨、
健康、勇敢、快乐、自尊、好奇;
走呀!从一切的法规中走出来!
从你们的法规中,啊,你们这些盲目的和没有灵魂的神父哟!
腐臭的死尸阻塞在路上——应该赶快埋葬了。
走呀!但还得小心!
和我同行的人需要热血、肌肉、坚忍,
没有人可以作这试验,除非他或她勇敢和健全,
假使你已经耗损了你自己生命的精华,望你不必到这里来,
只有着健康和坚强的身体的人们才可以来,
这里不许有病人、纵酒者和花柳病传染者。
(我和我的同伴不用论证、比喻、诗歌来说服人,
我们用我们的存在来说服人。)
11
听呀!我将和你推诚相见,
我不给古老的光滑的奖品,只给你新的粗糙的奖品,
你必会遇到这样的日子:
你将不积蓄所谓财富一类的东西,
你将以慷慨的手分散你所获得和成就了的一切,
你刚达到你要去的那城市,还没有满足地安顿下来,
你又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叫唤,叫了开去,
你将被那些留在你后面的人讥笑和嘲弄,
你接受了爱情的招手以后,只能以别离时的热情的亲吻作为回答,
你将不让那些向你伸出了手的人紧握着你。
12
走呀!跟在伟大的同伴们之后,作他们的一员吧!
他们也在路上走着,——他们也是迅速而庄严的男人,——她们是最伟
大的女人,
海的宁静和海的狂暴的欣赏者、
驾驶过许多航船的水手、走过了许多路程的旅行者
许多远方国家的常往者、遥远的地方的常往者,
男人和女人的信托人、城市的观察者、孤独的劳动者,
望着草丛、花朵、海边上的介壳徘徊而沉思的
结婚舞的舞蹈者、参加婚礼的贺客、孩子的温和的扶助者、孩子的养育
者,
叛乱的兵士、守墓者、运柩夫,
四季不停的旅行者、年年不停的旅行者,他们所经过的日子,总是一年
比一年新奇,
旅行者,有着自己的不同的阶段,就像和他们一起旅行的同伴,
旅行者,从潜伏的未被实现的婴孩时代迈步前进,
旅行者,快乐地走着,经过了青年、壮年和老年,
经过了丰富、无比和满足的妇人时代,
旅行者,经过了女人和男人的庄严的老年时代,
老年时代,和平、开朗、与宇宙同样广阔,
老年时代,对于可喜的行将来临的死亡解脱,感到达观、自由。
13
走呀!向着那无始无终的地方走去,
白天行走,夜里休息,要备尝艰苦,
将一切都融汇在你们所走过的旅程之中,融汇在你们所度过的白天和黑
夜里,
更将它们融汇在将要开始的更崇高的途程中,
不要观看任何地方的任何东西,只看着你可以达到而且超越的东西,
不要想到任何时间,不管它多么久远,你只想到你可以达到而且越过的
时间,
不要上下观望其他的道路,你只注意那伸展在你的面前等待着你的一
条,无论多长,总是那伸展在你的面前等待着你的一条,
不要注意任何神或人的存在态度,只注意到你也同样可以达到的境界,
你所要占有的,只是你可以占有,可以不花劳力不付代价即可享受的一
切,你食用全席,而下只是啖尝一脔,
你享受农人的最优良的农田和富人的别墅,享受着幸福的新婚者的纯洁
的福祉,果园中的果实和花园中的花朵,
你从你经过的一切稠密的城市中取得所需,
以后无论你到什么地方。你都随身带着建筑和街道,
你从你遇见的人们的脑子里摄取他们的智慧,从他们的心中摄取他们的
爱情,
你把你爱的人带着和你一同上路,尽管事实上你把他们留下并未带走,
你知道宇宙自身也是一条大路,是许多大路,为旅行着的灵魂所安排的
许多大路。
为着让灵魂前进,一切都让开道路,一切宗教,一切具体的东西、艺术、
政府,——一切过去和现在出现在这个地球上面,或任何地球上面的东
西,在顺着宇宙的宏大的道路前进着的灵魂的队伍之前,都已退避到隐
僻处和角落里去了。
男人和女人的灵魂顺着宇宙的大路前进,对于它,所有别的前进,只是
一些必要的标帜和基础。
永远活着,永远前进。
一切庄严的、肃穆的、悲哀的、后退的、受了挫折的、疯狂的、骚乱的、
怯弱的、不满足的、
绝望的、骄做的、宽纵的、患有疾病的、人所欢迎的、人所拒绝的,
他们都在走,他们都在走哟!我知道他们在走,但我不知道他们要走向
哪里?
但我知道他们是向着最美好的一切前进——向着一种伟大的目标前
进。
无论你是准,前进呀!男人或女人们都前进呀!
你不要躲在屋子里贪睡和虚耗光阴,虽然那屋子是你建筑的,或为你建
筑的。
从黑暗的禁锢之中出来!从幕幔的后面出来吧!
申说是无用的,我知道一切,且要将一切都揭开。
我已看穿了你也不比别人好,
从人们的欢笑、跳舞、飨宴、饮啜,
从衣服和装饰的里面,从洗洁了的、修整了的面容里,
可以看出一种暗藏的、默默的厌恶和失望。
丈夫、妻子和朋友之间,对各自内心的一切也彼此讳莫加深,
另外一个自我,每个人的副本,总在闪闪躲躲隐隐藏藏,
无形,无声,通过了城市里的街道,在客厅里殷勤而有礼,
在铁道上的火车里、在汽船上、在公共会场,
在男人和女人的家里、在餐桌上、在寝室中、在无论何处,
穿着盛装、面带笑容、相貌端正,在胸膛下面藏着死,在头骨里隐着灭
亡,
在呢绒和手套下面,在缎带和纸花下面,
做得非常美好,绝不说到它自己,
说着别的一切事,但绝不说到自己。
14
走呀!通过了奋斗和战争!
已经认定了的目标不能再改换。过去的奋斗成功了么?是谁成功的?
你自己呢?你的国家呢?自然呢?你要知道——事物的要旨是这样
的,从任何一项成功,都产生出某种东西,使更伟大的斗争成为必要。
我的号召乃是战争的号召,我培植了反叛的行为,和我同行的人,必须
武装齐备,和我同行的人常常会饮食不足,遭受贫穷,遇到强敌,为伙
伴背弃。
15
走呀!大路展开来在我们的面前了!
那是安全的,——我已经试验过——我自己的
两足已经试验过——别再耽延吧!
让没有写过字的纸放在桌子上不要乱写,让没
有看过的书放在架上不要乱翻!
让工具放在工厂里,让金钱没有到手吧!
让学校都开着,别管那些教师的叫喊!
让说教者在教堂中说教,让律师在法庭上争辩,
让法官去解释法律。
伙伴哟!我给你我的手!
我给你比黄金还宝贵的我的爱,
我在说教和解释法律以前给你我自己!
你也给我你自己么?你也来和我同行么?
在我们的一生中,我们能忠实相依而不分离么?
横过布鲁克林渡口
1
在我下面的浪潮哟,我面对面地看着你呀!
西边的云——那里已经升起了半小时的太阳——我也面对面地看着你
呀!
穿着普通衣服的成群男女哟,在我看来,你们是如何地新奇呀!
在渡船上有着成百成千的人渡船回家,在我看来,这些人比你们所想象
的还要新奇,
而你们,多年以后将从此岸渡到彼岸的人,也不会想到我对于你们是这
样关切,这样地默念着你们。
2
在每天所有的时间里,从万物中得来我的无形的粮食,
单纯的、紧凑的、完美地结合起来的组织,我自己分崩离析了,每个人
都分崩离析了,但仍为组织的一部分,
过去的相似处和未来的相似处,
光荣,如同念珠一样贯串在我的最微小的视听上,在大街上的散步,在
河上的过渡,
河流是这么湍急,和我一起向远方游去,
那跟随着我而来的别人,我与他们之间的联系,
别人的真实,别人的生命、爱情、视觉和听闻。
别人将进入渡口的大门,并从此岸渡到彼岸,
别人将注视着浪潮的汹涌,
别人将看到曼哈顿西面北面的船舶,和东面南面布鲁克林的高处,
别人将看见大大小小的岛屿;
五十年以后别人横渡的时候将看见它们,那时太阳才升起了半小时,
一百年以后或若干百年以后,别的人将看见它们,
将欣赏日落,欣赏波涛汹涌的涨潮,和奔流入海的退潮。
3
时间或空间,那是无碍的,——距离也是无碍的,
我和你们一起,你们一世代或者今后若干世代的男人和女人,
恰如你们眺望着这河流和天空时所感觉到的,我也曾如此感觉过,
恰如你们之中任何入都是活着的人群中的一个,我也曾是人群中的一
个,
恰如河上的风光与晶莹的流水使你们心旷神怡,我也曾感觉过心旷神
怡,
恰如你们此时凭栏站立,而又在随着急流匆匆前进,我也曾站立过匆匆
前进,
恰如你们此时眺望着木船的无数的桅杆,还有汽船,我也曾眺望过。
我以前也曾多次横渡过这个河流,
注视着十二月的海鸥,看它们在高空中凝翅浮动,摇动它们的身体,
看着灿烂的黄光如何地照出它们身躯的一部分,而把其余的部分留在浓
重的阴影里,
看着它们悠缓迂回的飞行,然后渐渐地侧着身子向南方飞去,
看着夏季天空在水里面的反光,
由于霞光的浮动,使我的双目眩晕了,
看着美丽的离心光带在阳光照耀的水上环绕着我的头,
看着南方和西南方山上的雾霭,
看着蒸气,当它带着淡蓝的颜色一片片飘过时,
看着远处的港口,注意着到达的船舶,
看着它们驶近,看着那些和我邻近的人们上船。
看着双桅船和划子的白帆,看着船舶下锚,
水手们拉着大索,或者跨过甲板,
圆形的桅杆,摆动着的船身,细长婉蜒的船旗,
开动着的大大小小的汽船,在领港室里的领港员,
船过后留下的白色的浪花,轮轴的迅速转动,
各国的国旗,在日暮时候降落,
黄昏时海上扇形的、如带匙之杯的浪涛,嬉戏而闪耀着的浪头,
远远的一片陆地,显得更朦胧了,码头边花岗石仓库的灰色的墙垣,
在河上人群的影子,两侧紧靠着舢板的大拖轮,稻草船,稽迟了的驳船,
在邻近的岸上铸造厂的烟囱,火光喷得很高,在黑夜中闪耀着,
在强烈的红光和黄光之中,把阵阵的黑烟喷射到屋顶上,并落到街头
上。
4
这些和其他一切从前对于我正如它们现在对于你一样,
我曾热爱过这些城市,热爱过这庄严迅急的河流,
我从前看见过的男人和女人对我都很亲近,
别的人也一样,——别的人现在回顾着我,因为我从前瞻望过他们,
(那个时候将会来到,虽然今天今夜我站立在这里。)
5
那么,在我们之间存在着什么?
在我们之间的几十年或几百年那又算是什么?
无论那是什么,那是无碍的,距离无碍,地点亦无碍,
我也生活过,有着无数山峦的布鲁克林曾是我的,
我也曾经在曼哈顿岛的大街上漫步,在环绕着它的海水里面洗过澡,
我也曾感觉到有些新奇的突然的疑问在我心中激起,
白天在人群中的时候我忽然想起,
深夜我步行回家,或者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忽然想起。
我也曾经从永远的熔流中出来,
我之所以成为我也是由于我的肉体,
过去的我是怎样,我知道是由于我的肉体,将来的我是怎样,我知道也
是由于我的肉体。
6
黑暗的阴影不单是落到你的身上,
黑暗也将它的阴影投落在我的身上,
我曾经做过的最好的事在我看来还是空虚和可疑的,
我曾经以为这些是我的伟大的理想,实际上它们不是贫乏得很么?
知道什么是恶的人也不单单是你,
我也是深知什么是恶的人,
我也曾接过古老的矛盾之结,
我曾经饶舌、觍颜、怨恨、说谎、偷盗、嫉妒,
我曾有过奸诈、愤怒、色欲、不敢告人的色情的愿望,
我曾经刚愎任性、爱好虚荣、贪婪、浅薄、狡猾、怯懦、恶毒,
豺狼毒蛇和蠢猪的脾气,我心中并不缺少,
欺骗的面容、轻佻的话语、邪淫的欲念,也不缺少,
拒绝、仇恨、拖延、卑鄙、懒怠,这些都不缺少,
我和其余的人一起,跟他们一样地生活着,
当青年人看见我来到或走过的时候,他们以响亮的高声用最亲切的名字
喊着我,
当我站着的时候我感到他们的手臂围绕着我的脖子,或者当我坐着的时
候,他们的身体不经意地偎倚着我,
我看见许多我喜爱的人在大街上、在渡船上、在公共的集会上,但却没
有和他们说过一句话,
和其余的人过着同样的生活,和他们有着同样的古老的欢笑、痛苦、睡
眠,
扮演着男演员或女演员都还在追念着的角色,
那同样的古老的脚色,我们所造成的角色,正如我们所希望的那样伟
大,
或者如同我们所希望的那么渺小,或者又伟大又渺小。
7
我和你更接近了,
现在你想到我,就像我以前想到你一样,——我预先就想到你了,
在你诞生以前,我早就长期而严肃地想到你了。
谁知道我最痛切感到的是什么呢?
谁知道我正享受着这个呢?
谁知道尽管有这么多距离,尽管你看不见我,而我现在正如亲眼看见你
一样呢?
8
啊,在我看来,还有什么能比桅樯围绕着的曼哈顿更庄严更美妙呢?
比河流和落日和海潮的扇形的浪更美妙呢?
比摇摆着身躯的海鸥、在黄昏中的稻草船、稽迟了的驳船更美妙呢?
当我走近,这些紧握着我的手并用我所喜爱的声音活泼地大声地亲切地
叫着我的名字的人,什么神能胜过他们呢?
把我和面对着我的女人或男人连结在一起的这种东西,
使我现在跟你融合在一起,并将我的意思倾注给你的这种东西——还有
什么比这更微妙呢?
那么我们了解了,是不是?
所有我已经默许而未说出来的你们不是都接受了么?
凡研究不能解决,凡说教不能完成的,不是都已经完成了么?
9
向前流呀!河流哟!和涨潮一起涨,和退潮一起退吧!
嬉戏吧,高耸的海浪和扇形的海浪哟!
日落时候壮丽的云彩哟,用你的光辉浸浴我,或者我以后若干世代的男
人和女人!
从此岸横渡到彼岸吧!无数的一群群的过客哟!
站起来呀,曼哈顿的高耸的桅杆哟!站起来呀,布鲁克林的美丽的山峦
哟!
跳动吧,困惑而又好奇的头脑哟,想出问题来,想出解答来呀!
永远的熔流哟,在这里和任何地方停下来呀!
在屋里,在街上或是在公共场所里凝视吧,热爱而渴望的眼哟!
大声叫喊呀,青年人的声音哟!大声地,有韵节地用我最亲切的名字喊
我呀!
生活吧,古老的生命哟!扮演那使男女演员追想的角色吧!
扮演古老的、我们可以使它伟大也可以使它渺小的角色吧!
想想吧,你们读者们,我也许在冥冥中正在注视着你呢!
河流上的栏杆哟,坚强地支持着那些懒散地凭倚着你而又随着匆匆的流
水匆匆前进的人吧!
向前飞呀,海鸟哟!从侧面飞,或者在高空中绕着大圈儿回旋;
你这流水哟,容纳这夏日的长空吧,把它忠实地留映在你身上,让低垂
的眼睛空闲时从你身上觅取天色!
灿烂的光带哟,在阳光照耀的水中,从我的头上或任何人的头上散开
吧!
快来吧,从下面港口驶来的船舶哟!向上或向下驶去吧,白帆的双桅船、
划子、驳船哟!
飘扬吧,各国的国旗呀!在日落时也要及时地降落呀!
铸造厂的烟囱哟,将你的火烧得更高吧!在日暮时投出黑影吧!把红光
和黄光投在屋顶上吧!
你现在或从今以后的外貌表明了你是什么,
你这不可缺少的皮囊哟,继续包封着灵魂吧,
为我,在我的身体的周围,为你,在你的身体的周围,带着我们最神圣
的芬馨,
繁荣吧,城市——带着你们的货物,带着你们的产品,广大而富裕的河
流,
扩张吧,你们也许是比一切更为崇高的存在,
保持你的地位吧,你是比一切更为持久的物体。
你们曾经期待,你们总是期待,你们这些无言的美丽的仆役哟,
最后我们怀着自由的感觉接受你们,并且今后将没有餍足,
你们将不再使我们迷惑,也将不会拒绝我们,
我们用你们,不会把你抛开——我们永远把你们培植在我们的心里,
我们不测度你们,——我们爱你们一在你们身上也有着完美,
你们为着永恒供献出你们的部分,
伟大的或渺小的,为着灵魂供献出了你们的部分。
回答者之歌
1
现在请听我的早晨的浪漫曲,我要告诉你们那回答者的信号,
我对城市和农场歌唱,它们在我眼前绵亘,沐浴着阳光。
一个年青人向我走来,带着他兄弟的一个讯息,
这年青人怎么会知道他的兄弟如何选择和在什么时候?
吩咐他把那些信号送给我。
我面对面地站在那年青人跟前,用左手拉着他的右手,右手拉着他的左
手,
我为他的兄弟和人们负责,我为那个为一切负责的人负责,并传送这些
信号。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他,都听从他,他的话是决定性的,不可更改,
他们接受他,像沐浴阳光那样沐浴着他的精神,并领悟他们自己。
他们给他施洗礼,他给他们施洗礼。
美丽的妇女,骄傲的民族,法律,风景,人民,动物,
深厚的大地及其属性,永不平静的海洋,(我这样讲述我早晨的浪漫
曲,)
一切的享乐、财产和金钱,以及金钱所能买到的任何东西,
最好的农场,那里别人在劳动耕作,而他却注定要去收获,
最壮丽而奢华的城市,那里别人在平整土地,在建筑,而他住下来休息,
一切全部属于他而不属于别人,远远近近都是他的,包括那些出海的船
只,
那些在陆地上永久陈列着和进行着的东西,只要能为人所有就都归他管
理。
他把一切都安排妥善,
他以粘性和爱从自己身上塑造今天,
他安置他自己的时代、回忆录、父母、兄弟姐妹、交际、职业、政治,
使得以后旁人永远不能刁难他们,也不敢擅自把他们使唤。
他是回答者,
他回答那些能够回答的,而那些不能回答的他说明为什么不能够。
一个人就是一种召唤和挑战,
(规避是没有用的——你听没听见那些嘲弄和笑声?你听没听见那讽
刺的反应?)
书本,友谊,哲学家,牧师,行动,娱乐,骄傲,都在来回奔走着要给
人以满足,
他指出那种满足,也指出那些来回奔走者。
无论什么性别,无论什么季节或地点,他都能白天黑夜精神饱满地、文
雅地、可靠地适应,
他有启人心扉的万能钥匙,谁都会走出门来把他欢迎。
他受欢迎是普遍的,美人如流也不会比他更受欢迎和影响普遍,
那个为他所宠爱并与之在晚上同睡的人,真是艳福不浅。
每一种生存都有它的习惯,每个东西都有一种风格和语言,
他把每种语言都化为自己的,然后赐给人们,并且每个人都在翻译,每
个人也翻译自身,
一个部分并不与另一部分相抵触,而他是接合者,他注意它们怎样接
近。
他在招待会上对总统也同样平平常常地说“朋友你好?”他对在甘蔗田
里锄地的库奇说“兄弟你好!”而两者都理解他井知道他是说对了。
他在国会大厦泰然自若地走着,
他在国会议员中行走,一个代表对另一个说,我们的一个新的匹敌者来
了。
于是机械工把他当作一个机械工,
士兵们料想他是个士兵,水手们以为他曾经在海上航行,
作家们把他看成一个作家,艺术家把他当艺术家,
而工人们发觉他能与他们一起劳动并喜爱他们,
无论是什么工作,他都能跟上去于或曾经干过这个工种,
无论是在哪个国家,他都能找到自己的姐妹弟兄。
英国人相信他是英吉利种族的后裔,
犹太人看来他像个犹太人,俄国人看来像俄国人,那样亲近平易,对谁
都没有距离。
他在旅客咖啡馆里无论看着谁,谁都对他重视,
意大利人或法国人是这样,德国人是这样,西班牙人也这样,古巴岛上
的人也不用提,
大湖区或密西西比河上,圣劳伦斯河或萨克拉门多,或者是哈德逊河或
巴门诺克海湾里,所有的轮机员和甲板水手,全都表示熟悉。
出身高贵的绅士承认他的高贵的出身,
蛮横无礼者,妓女,狂暴之徒,乞丐,从他的作风中对照自己,而他奇
妙地改变他们,
他们不再卑鄙,他们几乎不知道自己已有了长进。
2
时间的指示和标记,
绝对的明智显出哲学家中的大师,
时间,永不断裂,在局部中显示自己,
经常显示诗人的是那些愉快的歌唱团里的群众,以及他们的言词,
歌唱家的言语就是白天黑夜的时辰或分秒,
而诗作者的言词是一般的白天黑夜,
诗作者安排正义、真实和不朽,
他的洞察和才能环绕着事物和人类,
他是迄今一切事物和人类的光荣的精粹。
歌唱家不生产,只有诗人才生产,
歌唱家受人们欢迎、理解,出现得够频繁了,但诗的作者、那回答者诞
生的日子和地点却很罕见,
(不是每个世纪或每五个世纪都能拥有一个这样的生辰,无论是什么名
称。)
历代以来不断出现的歌唱家们可以有外表的名称,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都是歌唱家们的一个,
每一个的名字是眼的歌手、耳的歌手、头的歌手、美妙的歌手、夜的歌
手、客厅歌唱家、爱情歌唱家、怪诞歌唱家,或者别的什么。
整个现时代以及所有的时代都期待着真正的诗的言词。
而真正的诗的言词不仅仅令人欣喜,
真正的诗人不是美的追随者而是美的庄严的导师;
儿子们的伟大是父母的伟大的发挥,
真正的诗的言词是科学的羽冠和最终的赞美。
神性的本能,视野的宽度,理智的法则,健康,身体的茁壮,谦让,
欢乐,晒黑的肤色,空气的清香,诗的一些言词就是这样。
水手和旅客为诗作者、回答者构成基础,
建筑家,几何学家,化学家,解剖学家,颅相学家,艺术家,所有这些
都是诗作者、回答者的基础。
真正的诗的言词所给予你的不只是那些诗,
它们使你自己去构造诗歌、宗教、政治、战争、和平、行为、历史、小
品文、日常生活,以及别的一切。
它们权衡等级、色彩、种族、纲领、性别,
它们不寻求美,它们自己被人寻觅,
美随之而来,不断接触它们,渴望着,向往着,害着相思。
它们为死亡作准备,但它们不是结束,而毋宁是开始,
它们不把他或她带到终点或使之满足和完美,
它们将自己所带领的人带入太空,去观看星星的诞生,去领悟某种意
义,
以绝对的信心去开始进行,去闯过那些永不停止的竞赛,也永远不再沉
寂。
我们的古老文化
永远是我们的古老文化呀!
永远是弗罗里达的绿色半岛——永远是路易斯安那的无价的三角洲,—
—永远是亚拉巴马和得克萨斯的棉田,
永远是加利福尼亚的金色的丘陵和山谷,新墨西哥的银色的群山——永
远是风和气爽的古巴,
永远是被南海吸干了的广大的斜坡,与东部和西部海洋所吸干的斜坡分
不开的斜坡,
合众国第八十二个年头的疆域,三百五十万平方英里,
大陆上一万八千英里的海岸和海湾之滨,三万英里的内河航道,
七百万个单立门户的家庭和同样数目的住处——永远是这些,还有更多
的,派生出无数的分支,
永远是自由的区域和多样性——永远是民主的大陆;
永远是大草原,草地,森林,大城市,旅行者,加拿大,积雪地带;
永远是这些由串联着各个卵形大湖的腰带束在一起的紧凑的地区;
永远是住着强壮的本地人的西部,那些友好的、剽悍的、讽刺的、蔑视
入侵者的居民在不断地繁殖;
所有的风景,南部、北部、东部——所有的事迹,各个时期纷坛交错地
完成的事迹,
所有的人物、运动、物产,少数的被注意到了,无数的还没人知道,
我在曼哈顿大街上行走,收集着这些东西,
夜里在内河上,在燃着松枝的火光中,汽船正在把木材供运,
白天在阳光照耀着的萨斯奎哈纳河上,在波托马克河、拉帕哈诺克河
上,以及罗阿诺克河和特拉华河上,
在它们以北的荒野,猛兽出没于阿迪隆达克山地,或者舐饮着萨吉诺湖
沼的水,
在一个荒僻的水湾,一只失群的麻鸭坐在水面静静地摇荡,
在农民的牲口棚中,公牛关在圈里,它们的秋收劳役已经结束,如今在
站着休息,它们太疲乏在遥远的北极冰原上,母海象懒洋洋地躺着,让
她的幼兽们在周围玩耍,
鹰隼在人们从未航行过的地方翱翔,在最远的北冰洋,水波粼粼的,晶
亮的,空旷的,在大堆浮冰的那边,
在暴风雪中轮船疾驶的地方,那白色的漂流物也向前汹涌,
在坚实的陆地上午夜钟声齐鸣时大城市里进行的种种事情,
在原始森林中同样发出的声响,豹子的尖啸,狼的哀嚎,以及糜鹿的沙
哑的阵叫声,
在冬天穆斯黑德湖蓝色的坚冰底下,在夏天清澈见底的碧波中,鲑鱼在
游泳,
在卡罗来纳纬度较低、气温更暖的地方,那巨大的黑色鶙鵳在树梢那边
的高空中缓缓地飘浮,
下面红色的雪松上垂挂着的寄生草,松树和柏树从一望无际的平坦的白
色沙地里长出,
粗笨的小船在浩大的皮迪河顺流行驶,两岸的攀缘植物,开着红花、结
着浆果的寄生植物,笼罩着高大的树木,
生机旺盛的橡树上长长地、低低地垂挂着帘帷般的藤类,在风中无声地
轻摇,
刚刚天黑时佐治亚赶车人搭起的篷帐,晚炊的烟火,白人和黑人在做饭
吃,
三四十辆大车,骡子和牛马在吃木槽里的草料,
那些黑影和微光在古老的梧桐树下移动,夹杂着黑烟的火苗从油松上袅
袅升腾;
正在捕鱼的南部渔夫,北卡罗来纳海滨的海湾和小港,捞河鲱和青鱼的
渔场,巨大的拖网和岸上用马拉着的起锚机,清洗、加工和包装的作坊;
在松树森林的深处,松脂从树上的切口往下流,那里有松脂工厂,
有健壮的黑人在劳动,四周的地上到处铺满了松针;
在田纳西和肯塔基,在加煤站和锻工车间,在炉火旁,或者在谷物脱粒
场,奴隶们都很紧张,
在弗吉尼亚,种植园主的儿子久出归来,被年老的混血种保姆高兴地欢
迎着,吻着,
舟子日暮时在河上安全地停泊了,在他们那些被高高的河岸荫蔽着的船
只里,
一些较年青的人合着班卓琴或提琴的节奏在舞蹈,其余的坐在舷沿上抽
烟闲聊;
下午向晚的时候,美利坚的效颦者模仿鸟在迪斯麦尔大沼泽中歌唱,
那儿有淡绿的湖水,树脂的香味,丰茂的苔藓,
以及柏树和桧树;
向北,曼纳哈塔的青年人,那引人注目的一群,
在傍晚从一次远足归来,枪尖上挑着女人赠送的花束;
儿童们在游戏,也许有个小男孩在他父亲膝上睡着了,(看他的嘴唇在
怎样颤动,他在梦中怎样微笑啊!)
侦察员骑着马奔驰于密西西比河西边的平原,
他跑上一座小山,向四周隙望;
加利福尼亚的生活,蓄着胡子、穿着粗布衣裳的矿工,忠实的加利福尼
亚友谊,香甜的空气,
行人经过时可以遇到的就在大道旁边的坟地;
在得克萨斯乡下的棉田里,黑人住的小屋,在大车前头赶着骡子或牛的
车夫,堤岸和码头上堆积着的棉花包;
环绕着一切,向高处和广处迅速地飞窜着的美利坚之魂,它有两个相等
的半球,一个是爱,一个是扩张或骄傲;
在暗中与上著的易洛魁人举行的和平谈判,那个加琉美①,表示善意、
公断和赞同的烟管;
酋长喷吐着烟雾,先是朝着太阳,然后向地面,
头皮②剧上演了,演员们画着脸谱,喉部发出奇怪的惊呼,
主战派出发了,长途的秘密行军,
① 印第安人的一种烟管,和平的象征。
② 北美印第安人把从敌人头上割下的带发头皮作为战利品。
单行的纵队,摇摆着的小斧,对敌人的突袭和杀戮;
这些州的所有的行为、情景、方式、人物、姿态,回忆中的往事,制度,
所有这些州都紧密地团结着,包括这些州的每一平方公里,没有丝毫例
外之处;
我乐了,在小径上,在乡间田野、巴门诺克的田野里行走,
观看两只小小的黄蝴蝶相互穿梭翻飞,往高处悠游,
那些疾飞的燕子,捕虫的能手,秋天南去、早春北返的旅游者,
黄昏时赶着牛群的牧童,他吆喝着不让它们在路旁逗留吃草,
在波士顿,费城,巴尔的摩,查尔斯顿,新奥尔良,旧金山,各个城市
的码头,
轮船在启航,当水手们使劲起锚的时候;
傍晚——我呆在我的房子里——当红日西沉。
夏天的夕照进入我敞开的窗户,照出那成群的苍蝇在屋子中央浮悬于空
中,上上下下斜刺地飞舞,给太阳照着的对面墙上投下闪忽的斑斑点点
的阴影,
而美利坚的强壮的主妇在向聚集的听众发表公开讲话,
男人们,女人们,移民们,联合的团体,各个州的各为自己的富饶和个
性——那些会挣钱的人,
工厂,机器,技工队伍,卷扬机,杠杆,滑车,一切实在的东西,
空间,增殖,自由,远景,都确实无疑,
在空间是那些分散之物,散布的岛屿,星辰,——在结实的大地上的是
国土,我的国土,
啊,国土,对我全是那么可爱——任你是谁,(无论是什么,)我随意
将它纳入这些歌中,我成为它的一部分,无论是何物,’
向南方那边,我惊叫着,缓缓地拍着翅膀,与那无数的到弗罗里达沿海
过冬的海鸥飞去,
另外,在阿肯色河、里奥格朗德河、布拉索斯河、汤比格河、雷德里弗
河、萨斯喀彻温河或者奥塞奇河的两岸之间,我与那春天的水流一起欢
笑着,跳跃着,奔跑着,
往北,在沙滩上,在巴门诺克的某个浅湾,我与一队队雪白的苍鹭一起
涉水,寻觅蚯蚓和水生植物,
那只好玩地用尖嘴啄穿了乌鸦之后撤退回来的王鸟,得胜地啁啾着——
我也得胜地啁啾着,
那移栖的雁群秋天降落下来休整,大队觅食时哨兵在外面昂头观望着到
处巡逻,并由别的哨兵按时替换——我也在觅食,并且与大伙轮流,
在加拿大森林中,一只体大如牛的驼鹿被猎人围逼,拼死地用两只后脚
站起,前脚举着尖利如刀的蹄子向猎人冲击——我也在围逼中拼死地向
猎人冲击,
在曼纳哈塔,大街、码头、船舶、堆栈,以及无数在工场劳动的工人,
而我也是曼纳哈塔人,为它歌唱——而且我自己一点也不亚于整个的曼
纳哈塔本身,
唱着关于这些的歌,关于我的永远团结的国土的歌——我的国土也必然
联结着构成一个本体,犹如我身体的各个部分必然彼此联结,并由千百
种不同的贡献将一个本体组成;
出生地,气候,辽阔的牧区平原上的草地,
城市,劳工,死亡,动物,产品,战争,善与恶——这些就是我自己,
这些部以它们全部的特殊性为我、为美国提供古老的文化,我怎能不将
它们的联合体的线索传递下去,向你提供同样的东西?
无论你是准!我怎能下献给你神性的叶子,使得你也像我这样有当选的
条件呢?
我怎能下趁此歌唱时邀请你亲自去收集这些州的无与伦比的文化的花
束呢?
欢乐之歌
啊,怀着最欢乐的心情歌唱呀!
歌中充满了音乐——充满了男子气概、女人心肠、赤子之心呀!
充满了寻常的劳动气息,——充满了谷物和树木。
啊,歌唱动物的声音,——啊,歌唱鱼类的敏捷和平衡!
啊,在一首歌里歌唱雨滴的淅沥!
啊,在一首歌里歌唱阳光和浪涛的流动!”
啊,我的精神多么欢乐呀!——它是无拘无束的——它如同闪雷般飞
射!
仅有这个地球和一定的时间是不够的,
我要有千万个地球和全部的时间。
啊,司机的欢乐呀!他和一辆火车头一齐前进!
听着蒸气的嘘声,快乐的叫声,气笛的啸声和火车头的欢笑呀!
不可抗拒地向前推进并飞快地消失到远方。
啊,在田野和山陬之上的欢快的逛游呀!
最平凡的杂草的叶和花,树林里面的润湿清新的寂静,
黎明时大地之微妙的清香,一直香遍了午前。
啊,男骑士与女骑士的欢乐呀!
鞍鞯,疾驰,加在马背上的压力,从耳际和发上掠过的凉风。
啊,消防队员的欢乐呀!
在深夜我听到警报声,
我听到铃声,喊叫,我通过人群,我奔跑着!
看到了火焰使我狂欢。
啊,膂力强壮的斗士是多么欢乐呀!他神采奕奕地兀立在竞技场上,精
力充沛,渴望着和他的对手相见。
啊,宏大的海阔天空的同情的欢乐呀!那只有人类的灵魂对能产生,才
能滔滔不绝地流出。
啊,母亲的欢乐呀!
细心守护,含辛茹苦,怜爱、苦恼、忍耐地抚育着新生命。
啊,繁殖、生长和康复的欢乐呀!
抚慰和解的欢乐,谐和一致的欢乐。啊,回到我所诞生的地方吧,
再听到鸟雀的歌唱。
再漫步于屋舍和仓度的周围,再漫步于田野之再漫步于果树园中,
再漫步于古老的小巷。
啊,我曾经生长在海港、礁湖、溪水或者海边上,
我要在那里继续劳动一辈子,
盐性的潮湿的气味、海岸、浅水中露出的海草,渔人的工作,捕鳗者和
拾蚌者的工作、
我带着我的蚌铲和锄来了,我带着鳗叉来了,
海潮退去了么?我加入到沙地上拾蚌者的人群里,
我和他们一起欢笑和工作,我在我工作的时候说说笑笑,就像一个生气
蓬勃的少年;
在冬天,我拉着鳗筐,拿着鳗叉,徒步行走在冰上,——我有一柄凿冰
孔的小斧,
你看我装束整齐,快乐地走出,或者在黄昏时归来,我那一伙强壮的少
年们伴随着我,
我那一伙成人或半成人的青年们,他们和任何别人在一起都不如和我在
一起那样欢喜,
他们白天和我一起工作,夜间和我一起睡眠。
有一次在天气温暖的时候,我乘着小舟出去,捞起借着石块的重量沉下
去捕海虾的筐儿,(因为我知道浮标,)
啊,日出之前当我在水上向着浮标划行时我感觉到五月清晨的甜美啊,
我放倒柳条筐,当我把暗绿色的海虾取出时,它
心用脚爪拼命挣扎,我在它们的两螫之间插入木钉。
我一处又一处地到所有的地方去,然后又划着船回到海岸来,
那里在一大锅滚水里,海虾的颜色变成了深红。
又有一次去捕捉鲭鱼,
这些鱼疯狂贪食,很容易上钩,它们靠近水面,几英里内的水里到处都
是它们;
又有一次在卡沙比克海湾捕捉石鱼,我便是脸色黑红的船员之一;
又有一次在巴门诺克海外追逐鲭鱼,我的身躯屹然站立着,
左脚踏在船舷上,右手把细绳的网远远撒去,
在我的周围看见五十只小船,陪伴着我,迅速地穿来穿去。
啊,河上的荡舟呀!
航行在圣劳伦斯河,看见壮丽的风景和汽船,
航行在千岛群岛,偶然遇到木筏和持着长桨的筏夫,
筏上有小屋,每当晚炊的时候筏上冒着青烟。
(啊,这是有毒而可怕的东西呀!
是距离渺小而虔信的生活很远的东西呀!
是得不到证明,在迷惘中的东西呀!
从隐处逃遁并自由驰驱着的东西。)
啊,在矿坑里的工作,或在铸铁,
铸造厂的铸铁,铸造厂本身,粗糙而高耸的屋顶,广大而阴暗的空间,
熔铁炉,灼热的熔液倾泻着,奔流着。
啊,再说兵士们的欢乐吧!
感觉到有一个勇敢的指挥官来到,——感觉到他的同情,
看到他的镇静沉着,——在他的微笑的光辉中,感到温暖!
走上战场,——听到喇叭吹奏,战鼓冬冬,
听到炮声隆隆,——看见刺刀和步枪在日光中闪烁,
看到人们倒下死亡而无怨,
尝到野蛮的血腥滋味——它是多么可怕呀!
心满意足地看到敌人伤亡。
啊,捕鲸者的欢乐呀!啊,我又重作我旧日的巡游!
我感到下面船只的动荡,我感到大西洋的海风吹拂着我,
我重新听到从桅杆顶上传来的叫喊声,“那里——鲸鱼在喷水!”
我重新跳上辘转和其余的人一起眺望着,我们兴奋得发狂地走下来,
我跳到小船上,我们向着掳获物所躺着的地方划去,
我们悄悄地一声不响地来到,我看见浑噩的庞然巨物晒着太阳,
我看见手执鲸叉的人站了起来,我看见鲸叉从他强有力的手臂上投掷出
去,
啊,负伤的鲸鱼又迅疾地向海洋外面游去,迎着风,有时停下,有时游
着,拖拽着我,
我又看见它仰起头来呼吸,我们又划拢去,
我看见矛头穿入它的胁下,变成很深的创口,我们又向后退去,
我看见它又沉下去,生命很快的就要离开它了,当它伸出头时它喷着
血,
我看见它游行的圈子愈缩愈小,迅疾地搅着水,——我看见它死去,
它在漩涡的中心痉孪地一跳,然后在血沫之中平躺着不再动了。
啊,我的老年时代,我的最高贵的欢乐呀!
我有着满堂的子孙,我的须发已经斑白,
由于我高年长寿,我有广大的气概,宁静,威严。
啊,妇人的成熟的欢乐呀!啊,最后的幸福呀!
我已过了八十岁,我是最可尊敬的母亲,
我的心地如何地明净,所有的人如何地亲近着我!
这比以前更能吸引人的硅力是什么?这比青年的花朵更美丽的花儿是
什么?
这刚到我身上来又要离去的美是什么?
啊,演说家的欢乐呀!
挺起胸膛,从胁部和喉咙滚出了巨雷的声音,
使人民随着你愤怒、叹息、仇恨和盼望,
引导着全美洲,——以伟大的喉舌说服了全美洲。
啊,我的灵魂依于自身而取得均衡的欢乐,通过它认识到自己,并热爱
着这些物质,观察着它们的特性,并吸收它门,
我的灵魂通过视觉、听觉、触觉、理性、言语、比较、记忆,回荡到我
自己,
我的感觉和肉体之真实的生命超越我的感觉和肉体,
我的身体是物质造成的,我的视觉是物质的眼睛造成的,
今天却无法分辩地为我证明了,最后看见的不是我的物质的眼睛,
最后爱恋、行走、欢笑、呼叫、拥抱、生殖的也不是我的物质的身体。
啊,农人的欢乐呀!
俄亥俄人的,伊里诺斯人的,威斯康星人的,加拿大人的,衣阿华人的,
堪萨斯人的,密苏里人的,俄勒冈人的欢乐呀!
破晓时起来敏捷地进行着工作,
在秋天耕犁着土地为了冬天播种,
在春天耕犁着土地为了种上玉蜀黍,
在秋天修整果园,为树木接枝,采集苹果。
啊,在游泳池中,或者在海岸上最适宜的地方洗澡,
溅泼着水呀!涉着没踝的海水,或者赤裸着身子沿着海岸奔跑。
啊,去充分认识空间呀!
一切丰足,浩无边际,
同天空、太阳、月亮和行云合为一体。
啊,一个男子自立的欢乐呀!
不对任何人卑躬屈节,不服从任何人、任何已知或未知的暴君,
昂然行走,轻快而自得的步态,
以宁静的目光或以光辉的眼睛观望,
从宽阔的胸瞠倾吐出深沉而嘹亮的声音,
以你的人格面向着大地之上的所有其他的人格。
你知道青年人的最大的欢乐么?
你知道遇见亲爱的伙伴,听到快活的话语,见到欢笑的脸面的欢乐么?
你知道愉快的光辉的白天的欢乐,畅快地游戏的欢乐么?
你知道甜美的音乐的欢乐,灯烛辉煌的舞厅和舞蹈者的欢乐么?
你知道丰筵盛撰,痛饮狂欢的欢乐么?
但是,啊,我的至上的灵魂呀!
你知道沉思默想的欢乐么?
你知道自由而寂寞的心中,温柔而忧郁的心中的欢乐么?
你知道孤独行路、委顿然而高傲的精神、受难和斗争的欢乐么?
你知道痛楚、恍惚、不分昼夜庄严沉思的欢乐么?
你知道想到“死”、想到硕大无垠的“时”与“空”的欢乐么?
你知道预想到更美好更崇高的爱的理想,预想到完美无疵的妻、甜蜜、
永久、完美的伴侣的欢乐么?
所有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欢乐、配得上你的欢乐呀,啊,灵魂!
啊,当我活着时我要作生命的主宰,而不作它的奴隶,
以一个强有力的胜利者的态度去面对生活,
没有愤怒,没有烦闷,没有怨恨或轻蔑的批评,
在大气、流水、陆地的尊严的法则面前,证明我的内在灵魂不可克服,
外在的任何事物不能支配我。
因为我不仅歌唱着生命的欢乐,我还歌唱着
——死亡的欢乐呀!
“死”的美丽的接触,会给人以刹那的抚慰和麻木,
我丢下我粪土般的身体,由它火化,变成粉未,或者埋葬,
我的真实的身体无疑地为我留存在另一世界里,
我的空虚的躯壳于我不再相干,经过各种净化,供作其他用途,永远为
大地所使用。
啊,用不只含有吸引力的东西来吸引!
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但是看呀!那是不依从其他任何事物的东
西,
永远是攻而不是守,——但它多么有魅力地吸引着。
啊,以寡敌众地去斗争,勇敢地去迎敌!
单枪匹马地去对付他们,看看一个人究竟能担当多少!
面对面正视着斗争、苦痛、监狱、多数人的憎恨,
泰然自若地走上断头台,向着炮口前进!
成为一位真“神”!
啊,乘着船,在海上航行呀!
离弃这坚定不能忍受的陆地,
离弃市街、人行道和房屋的令人厌倦的单调,
离弃你,啊,你这凝固不动的大地而坐上一只般,
去航行,航行,航行!
啊,我以后的生活将是一首新的欢乐的诗歌!
跳舞、拍手、欢欣、呼叫、踢着、跳着、滚着前进,荡漾着前进呀!
成为一个到一切口岸去的环游世界的水手,
简直就是一只船,(你看我在阳光和大气中张开来的这些帆,)
一只迅速而庞大的船,满载着丰富的语言,满载着欢乐。
斧头之歌
1
形状美观的、裸露的、青白的武器,
从地母的内脏中伸出头来,
木质的肉,金属的骨,只有一个肢体,只有一片嘴唇,
它有从高热生出的青灰色的叶,有从播下去的一粒小种子生出的柄,
停留在草中或草上,
倚靠着,又被倚靠着。
坚强的形体,和坚强形体的属性,男性的手艺、光亮和声音,
一长串同一象征的变化,如音乐之轻击,
风琴家在大风琴的键盘上的弹奏之指头。
2
欢迎大地上一切的土地,——各从其类,
欢迎松树与橡树的土地,
欢迎柠檬与无花果的土地,
欢迎黄金的土地,
欢迎小麦与玉蜀黍的土地,欢迎葡萄藤的土地,
欢迎糖与米的土地,
欢迎棉花的土地,欢迎马铃薯和甘薯的土地,
欢迎山岳、平地、沙漠、树林、草原,
欢迎河边的肥沃的土地、高原、旷野,
欢迎无边的牧场,欢迎果树园和种植亚麻、大麻,以及养蜂的丰饶的土
地;
也同样欢迎别的更峣崅地面的土地,
如黄金的土地或者小麦和果木的土地那样丰富的土地,
矿山的土地,雄伟的和险峻的矿石的土地,
煤、铜、铅、锡、锌的土地,
铁的土地,——斧头所造成的土地。
3
木堆上的木材,斧头由它支持着,
森林中的小屋,门前的藤蔓,打扫出来作花园用的空地,
暴雨过后雨水滴落在树叶上的错落的嘀嗒声,
断续的哀哭与悲叹,想到海,
想到为暴风雨所冲击、倾覆、折断桅樯的船舶,
想到古式房屋和仓库的高楼大厦的伤感,
回想起见过的绘画和记载,有人带着家眷、货物冒险航行,
登陆上岸,建立起一个新的城市,
那些寻觅新英格兰并找到新英格兰的人们的航行,从任何地方的出发,
在阿肯色、科罗拉多、鄂大瓦,尉拉麦特住居,
悠缓的前进,简单的饭食,带着斧头、来复枪和鞍囊;
一切勇敢和冒险的人们的美,
面容不加修饰但是清洁的樵夫和伐木童子的美,
一切特立独行的美,
美洲人的蔑视礼法,对于拘束极端不能忍受,
散漫的性格,随便的讽喻,坚强,
屠场里的屠夫、小帆船和独桅船的船夫、筏夫、拓荒者,
在冬天的帐幕中,采代木材的人,森林中的曙晓,树枝压上了雪,有时
会突然折断,
自己的愉快而响亮的声音,欢乐的唱歌,森林中的自然的生活,实在的
白天的工作,
夜间营火灿亮,美味的晚餐,谈话,松枝和熊皮的床,
在城市或任何处工作的房屋的建筑者,
在造房前接好木头,锯成方块,凿着榫口,
上梁,把栋梁推到适当的地方,把它们安置得整整齐齐,
将梁柱接上凿好了的榫口,
木糙、铁锤的打击,人的姿势,他们的弯曲的肢体,
倾身,直立,跨上梁柱,打钉,以木桩和绳索紧拉着,
手臂弯曲扶着木板,另一只手臂却挥着斧头,
钉地板的人使木板绷紧,可以钉钉,
他们蹲着,将武器投下给运载的人,
发出响彻于空旷的建筑物中的回声;
城市中的巨大的仓库正在建筑着,
六个建造工人,两个在中间,两个各在两端,都用心地在肩上扛着做横
梁用的沉重的木柱,
拥挤的一排泥瓦匠,右手各持着泥铲,砌着从头到尾二百英尺的长墙,
背部的柔软的起伏,泥铲叩击着砖石的连续的声音,
砖石一块挨一块的精巧熟练地砌上,并用泥铲的木柄敲击着,
材料的堆积,灰泥在灰板上,灰泥搬运人还在源源不断地补充,
在泥石工场的泥瓦匠,长成的学徒的拥挤的行列,
向方形木材挥着他们的斧头,要使它成为桅柱,
钢铁斜穿松村的短促的响声,
乳白色的木屑散乱地飞舞着,
穿普通装束的强壮的年轻的腕臂的敏捷的动作,
码头、桥梁、桥桩、渡头、浮板的建造者,
城市的消防队员,在稠密的区域突然爆发的火,
来到的消防车,嘶嗄的叫声,轻捷的步履和勇敢,
消防车的喇叭的坚决的命令,消防队员们整队,手臂起伏着压水,
细长的、阵阵的、雪亮的喷水,带着火钩和梯子开始他们的工作,
粉碎并割断连结钩的木架,或者地板,如果地板下冒着火焰,
群众带着发光的脸注视着,火光和浓黑的阴影;
熔铁炉前面的铁匠,铁匠铸出铁后的用铁人,
大小斧头的制造人、锻接人、锤炼人,
选购者吹气在冷钢上,并用大拇指试着锋刃,
削柄并将它坚牢地嵌入斧孔里面的人,
还有过去使用者的肖像阴暗的行列,
最初的坚忍的工匠、建筑师、机器匠,
遥远的亚述人的建筑、米日拉的建筑,
在执政官前面的罗马的官吏。
在战斗时执着斧头的古代欧洲的战士,
高举的手,打击在戴盔的头上的声音,
临死的叫喊,软弱蹒跚的身体,向着友人和敌人的奔驰,
为要求自由而谋反的臣民的包围,
招降劝告,攻击古堡的大门.休战和谈判,
对当年一个古代城池的掠夺。
雇佣兵与狂徒的焦躁和无秩序的动乱,
咆哮、大火、流血、酗酒、疯狂,
从家宅和庙堂自由掠夺的赃物,在强盗劫持之下的妇女的尖叫,
随军行商的狡狯和盗窃,男人的奔跑,老年人的
绝望,
战争的地狱,教条的残酷,
所有公正或不公正的执法官的言行的表册,
公正或不公正的人格的力量。
4
力气和胆量永远是重要的!
能够激励生的也能激励死,
死者也正如生者一样在前进,
未来也不比现在更渺茫,
大地和人的粗糙所包含的意义和大地和人的精微所包含的一样多,
除了个人的品质什么也不能持久。
你想什么能持久呢?
你想一个伟大的城池能持久么?
或者一个生产丰饶的国家?或者一部订好了的宪法?或者建造优良的
汽船?
或者用花岗石和钢铁盖的大旅馆?或者任何工程杰作,炮台,军备?
去吧!这一切本身并没有什么可珍爱的,
这些只是暂时的,如跳舞者的跳舞,音乐师的伴奏,
表演过了,一切自然都很好,
一切都做得很好,直到人们挑衅的闪光出现。
一座伟大的城池是有着伟大的男人和女人的城池,
即使它只有几间破敝的茅屋,它仍然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城池。
5
.一座伟大的城他所在之处并不仅是有着伸长的码头、船坞、制造场和
贮积的地方,
也不仅是不断地向新来的人或拔锚离去的人敬礼的地方,
也不仅是有高楼大厦,贩卖各地货物的商店的地方,
也不仅是有最优良的图书馆和学校,或是充满金钱的地方。
也不仅是人口最多的地方。
这城池有着最雄伟的演说家和诗人,
他们热爱这城池,这城池也热爱他们,了解他们,
那里除了普通的言行并没有为英雄而建立的纪念碑,
那里有勤俭,那里有谨慎,
那里男人和女人不看重法律,
那里没有奴隶,也没有奴隶的主人,
那里人民立刻起来反对被选人的无休止的胡作非为,
那里男人女人勇猛地奔赴死的号召,有如大海的汹涌的狂浪,
那里外部的权力总是跟随在内部的权力之后,
那里公民总是头脑和理想,总统、市长、州长只是有报酬的雇用人,
那里孩子们被教育着自己管理自己,并自己依靠自己,
那里事件总是平静地解决,
那里对心灵的探索受到鼓励,
那里妇女在大街上公开游行,如同男子一样。
那里她们走到公共集会上,如同男子一样取得席次;
那里城市有最忠诚的朋友,
有最纯洁的男女,
最健康的父亲,
最健美的母亲,
那里就是伟大的城市。
6
在大胆的行为面前,议论争辩显得如何地贫乏可怜!
城市的物质的美丽,在男人或女人的风范面前显得如何地萎缩!
一切都期待着一个强者的出现,
一个强者是种族与宇宙之能力的证明,
当他或她出现,物质便黯然失色,
关于灵魂的争辩终止了,
古老的习俗和辞句,被重加考虑,推开或者抛弃
现在你的赚钱牟利算得什么呢?那有什么用呢?
现在你的尊严体面算得什么呢?
现在你的神学、教育、社会、传说、法令,算得什么呢?
现在你对于生命的斥责在哪里呢:
现在你对于心灵的苛求在哪里呢?
7
荒漠的景色掩盖了矿石,外表虽不美观,却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这里是矿区,这里有矿工,
有熔铁炉。熔解工作刚刚作好,冶上在附近,带着他的钳和锤,
过去和现在一直在为人服役的东西就在手边。
没有东西比这个为人服役得更好——它曾经为一切人服役,
它曾经为具有流畅之舌与精敏的感觉的希腊人和早在希腊以前的人服
役,
为不朽的建筑物的建造服役,
为希伯来人、波斯人、最古的印度斯坦人服役,
为密西西比河的筑堤人和那些在中美洲仍留着遗迹的人服役,
为森林中和平原上的有着不雕凿的柱头和异教徒的寺庙服役,
为斯堪狄纳维亚冰雪掩盖着的山上,人工作成
的高大静默的裂缝服役。
为那些在记不清的年代,在花岗岩的石壁上描画太阳、月亮、星星、船
舶、海浪的人们服役,
为哥特人进犯的道路服役,为畜牧民族和游猎民族服役,
在这些以前又曾为埃塞俄比亚的可敬和善良的人们服役,
为制造游览船或战舰的舵服役,
为一切陆上的伟大工程、一切海上的伟大工程服役,
在中世纪和中世纪以前服役,
不仅仅为当时和现在的活着的人服役,也为死者服役。
8
我看见欧洲的刽子手,
他戴着面具,站立着,穿着红衣,有着粗腿和强壮赤裸的两臂,
凭依着一柄沉重的斧头。
(欧洲的刽子手哟,你最近杀戮了谁呢?
你身上的潮湿而沾手的血,是谁的呢?)
我看见殉教者的明亮的落日,
我看见从断头台上走下来的幽灵,
死亡的贵族、无冠的贵妇人、被罪的大臣、放逐的帝王、
敌对者、卖国贼、毒杀者、被斥黜的头目和其余的人们的幽灵。
我看见在任何地方为正义而牺牲的人,
种子不多,但收获绝不会太少,
(注意呀,但你这外国的君主,啊,你们这些僧侣们,收获不会太少。)
我看见血滴完全从斧头上洗去,
锋刃和斧柄都干净了,
它们不再飞溅欧洲贵族的血液,它们不再砍断皇后的脖子。
我看见刽子手引退,并且成为无用,
我看见断头台荒废,生出霉苔,我不再看见上面有任何斧头,
我看见我自己的种族,这最新最伟大的种族的力量之强大与友爱的象
征。
9
(美洲哟!我并不夸耀你对我的爱,
我有我所有的爱。)
斧头跳起来了呀!
坚固的树林说出流畅的言语,
“它们倒下,它们起立,它们成形,
小屋、帐幕、登陆、测量、
棒、犁、铁棍、鹤嘴锄、板锄、
木瓦、横木、柱、壁板、户柱、板条、薄板、山墙、
城堡、大花板、沙龙、学院、风琴、陈列室、图书馆、
飞檐、格子、壁柱、露台、窗、小塔、走廊、
耙、木铲、叉子、铅笔、板车、竿、锯、刨、槌、楔、把手、
椅子、桶、箍、桌于、小门、风标、窗架、地板、
工作箱、柜子、弦乐器、船、框架、以及其他物品,
诸州会议室、诸州国民会议室、
马路上的庄严的建筑、孤儿院或贫病医院,
满哈坦的汽船和快艇,驶到一切的海上。
形象出现了!
任何使用斧头的形象,使用者的形象,和一切邻近于他们的人的形象,
将木材砍倒的人和拽引木材到皮诺斯科或开尼
贝克的人,加利福尼亚山中或小湖畔,或者哥伦比亚小茅
屋里面的居住者,
几拉,或里奥格那达南岸的居住者,友爱的群
居,各种性格和风趣,
沿着圣劳伦斯河,或加拿大地方,或黄石河下游
的居住者,海岸或离海岸很远的居住者,
捕海豹者,捕鲸者,破冰前进的两极航海家形象。
形象出现了!
工厂、兵工厂、制造场、市场的形象,
铁路的两条铁轨的形象,
大桥的枕木、巨大的骨架、桁梁、穹门的形象,
成队的小船、拖船、运河船、江船的形象,
沿着东方海洋西方海洋和在许多海湾和僻静地方的船场和船坞、
橡树的龙骨、松木板、圆木、盘曲的木料、
正在航行着的船、一层层的建筑架、内外忙碌着的工人、
放在周围的工具、大螺钻与小螺钻、手斧、大钉、
绳、方规、圆凿和刨子。
10
形象出现了!
测量,锯,削,接合和染色的物体的形象,
棺材的形象,使死者穿着尸衣躺在里面,
形象出现在柱子上,在床柱上,在新娘的床上,
小槽的形象,摇椅的形象,婴儿的摇篮的形象,
舞蹈者脚下的地板的形象,
父母子女友爱和睦的家庭的木板形象,
幸福的青年男女的家庭的屋顶,婚姻美满的青年男女的屋顶的形象,
在这屋顶下贞洁的妻子愉快地做好晚餐,为纯洁的丈夫在工作了一天之
后满意地享受。
形象出现了!
法庭上犯人的位置,他或她坐在那位置上的形象,
为年轻的酒徒和年老的酒徒所倚凭着的酒吧间的柜台的形象,
为卑鄙的脚步所践踏的所侮辱的愤怒的楼梯的形象,
猥邪的睡椅,和邪淫的不健全的配偶的形象,
有着不正当的输赢的赌博台的形象,
给定了罪的、面容憔悴两臂上带着手铐的杀人犯预备的坐梯的形象,
郡长和他的副手都在旁边,沉默的嘴唇惨白的群众,绞索垂摆的形象。
形象出现了!
出入频繁的门户的形象,
交情决裂的朋友迅速地红着脸闪出的门户,
传进好消息和恶消息的门户,
自信而傲慢的儿子从此走出了家庭的门户,
在长久而可耻的别离之后,他身体患病,萎靡不振,丧失了天真,缺乏
生计,而又重新进入的门户。
11
她的形象出现了,
她比任何时候把自己保护得更少,但却比任何时候把自己保护得更好,
她在粗野和污秽之间行动,自己却没有变成粗野和污秽,
当她经过时,她就知道人们的思想,无物可以对她隐瞒,
她并不因此就是不体谅不友爱,
她是最受喜爱的,那没有例外,她没有理由惧怕,她也并不惧怕,
当她经过时,听到咒骂、争论、呃逆的歌唱,看到猥邪的表情,这一切
对于她是无用的,
她沉默,她镇静,不介意这些,
她接受这些,如同接受自然法则一样,她是坚强的,
她也是一种自然的法则,——再没有比她还坚强的法则。12
主要的形象出现了!
全部民主的形象,这是若干世纪所造成的结果,
永远反映出别的形象的形象,
扰攘的雄壮的城市的形象。
全大地上好客青和朋友们的形象,
拥抱大地被全大地拥抱着的形象。
展览会之歌
1
(啊!劳动者毫不介意,
他的工作在怎样使他接近上帝,
那位遍及空间和时间的慈爱的劳动者。)
毕竟不能仅仅创造,或仅仅建设,
而要从哪怕很远的地方把已经建立的搬来,
赋予它我们自己的个性,平均的,无限制的,自由的,
给那个笨重的庞然大物注入生动而虔敬的热情,
主要的不是拒绝和破坏,而是接受、结合和更新,
要指挥也要服从,要追随更要引领,
这些也是我们新世界的课程;
因为毕竟新的还那么少,而那旧而又旧的世界却多么丰盈!
草在长久地长久地生长,
雨在长久地长久地落个不停,
而地球在长久地滚动。
2
来吧,缪斯,从希腊和爱奥尼亚①迁来,
请勾销那些大大超付了的帐目吧,
那特洛伊事件和阿喀琉斯的愤怒,以及伊尼亚斯和奥德修斯的漫游,
在你那帕那萨斯雪山②的岩石上贴出“已迁走”和“出租”的招贴吧,
在耶路撤冷也这样做,把布告高悬在雅法的大门上和摩里亚山头,
在你们德意志的、法兰西的、西班牙的城堡和意大利的收藏处的墙上,
也同样办理,
因为如今一个更好、更新、更忙的半球,一片辽阔而未经试验的领地需
要你,在把你等候。
3
响应我们的呼吁,
或者不如说响应她的长期怀抱的意向,
再加上一种不可抗拒的自然引力,
她来了啊!我听见她衣据的窸窣声,
我闻到她呼吸的馥郁的香气,
我注意到她那滴溜溜顾盼的好奇的眼睛,那神圣的步履,
① 古希腊文化中心。
② 在希腊南部,相传是太阳神和文艺女神们的灵地。
正朝着这片场地。
夫人中的夫人哟!那么我能否相信,
那些古老的寺院,古典的雕塑,它们谁也不能阻止她转移?
连维吉尔和但丁的光彩,连那无数的纪念和诗篇,古老的联系,也不能
吸引她,缠住她,
而她离开了那一切一然后来到了这里?
是的,朋友们,如果你们允许我这么说,
如果你们看不见,我却能清楚地看见她,
就是那个表现尘世、活力、美和英雄气概的不朽的灵魂,
通过她的演变到这里来了,而她以前那些主题的地层已经无用,
已经被今天的地层、今天的基地所掩蔽和幽禁,
她的在卡斯泰里泉水①旁的声音随着时间消失了,老死了,
埃及的裂嘴唇的斯芬克斯沉默了,所有那些长期令人迷惑的坟墓都沉默
了,
亚洲的史诗和欧洲的戴着头盔的武士永远结束了,缪斯们的原始的召唤
停止了,佳丽娥珀①的召唤永远停息了,克莉娥②、梅勒菠美妮③、塔莉
亚④死了,
尤纳和奥利安娜⑤的庄重的曲调结束了,对神圣的圣杯的寻找结束了,
耶路撒冷如一把灰烬被风吹走了,灭绝了,十字军夜半模糊的流水般
的队伍随着日出匆匆趟赶,阿马蒂斯⑥、坦克雷德永远过去了,
查理曼、罗兰、奥利弗过去了,吃人的妖魔巴墨林完了,从乌斯克水
面反映出来的塔楼倒影消失了,亚瑟王同他所有的骑士一起消失了,
墨林、朗斯洛、加拉哈德⑦都完了,像薄雾般完全消散了,
过去了!过去了!对于我们来说是永远过去了!那个一度如此强大的世
界现在成了空虚的没有生气的幽灵般的世界了,
那个锦绣般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外国世界,连同它所有的壮丽的神话和传
奇,
它的骄傲的国王和城堡,它的僧侣和好战的领主,以及优雅的夫人们,
如今已进入它的停尸的地下穹窿,穿戴着盔甲和王冠躺在棺材里,
为莎士比亚的华丽词藻所装饰,
受到丁尼生的哀惋丧曲的吊慰。
我说我看见了,朋友们,即使你们没有看见,那光彩照人的流亡者,(她
① 古希腊文艺女神灵地帕那萨斯山上的泉水。
① 希腊神话中管史诗的缪斯。
② 管历史的缪斯。
③ 管悲剧的缪斯。
④ 管喜剧及田同诗歌的缪斯。
⑤ 这两人是十六世纪英国诗人斯宾塞的《仙后》第一卷中的人物;尤纳代表真正的宗教。
⑥ 以下六人是中世纪西欧关于查理大帝及其骑士的传奇故事中的人物。
⑦ 这三人是亚瑟王传奇故事中的人物。
确实旅行了尽管与当年同样但已经变化了的相当远的旅程,)
径直朝这个约会的地点走来,有力地为她自己扫清道路,大踏步穿过混
饨。
不因机器的轰响和汽笛的尖叫而恐惧,
也丝毫不为排水管、煤气表和人造肥料所吓唬,
微笑着,明明是为打算留下而高兴,
她到了这里,被安置在厨房用具之中!
4
可是且慢——我不是忘记讲礼貌了?
现在向你,美国,介绍这位生客,(真的,此外还有谁是我一生要歌吟
的呢?)
以自由的名义欢迎不朽者啊!紧紧地握手,
从今以后双方便是亲爱的姐妹了。
缪斯啊,请别害怕!真正新的情况和岁月在迎接你,包围你,
我坦率地承认这是一个古怪又古怪的民族,它的风尚也颇力新奇,
不过还是同一个古老的人类,里里外外都是同样的
面貌和心地是同样的,感情是同样的,渴望是同样的,
同样的古老的爱,同样的美和价值。
5
我们并不责怪你,年长的世界,也不真正从你脱离,
(儿子会从父亲脱离开来吗?)
当我们回头瞧着你,看见你自古以来一直委身和致力于你的职责和宏伟
的事业,
我们今天更尽力于我们的世纪。
比埃及的古墓更宏伟,
比希腊、罗马的神殿更辉煌,
比米兰的雕塑精巧和尖塔高耸的大教堂更壮丽,
比莱茵河流域的城堡高楼更幽美,
我们甚至今天就着手计划,要超过这一切,
建起你的像大教堂般雄伟的神圣工业,那不是陵墓,
是一种从事于实际发明的生活的核心堡垒。
好比在一片苏醒的幻景中,
我在歌唱时就看见它升起,我里里外外地细看着,预言着,
它那多方面的整体。
环绕着一座宫殿,空前地巍峨壮美而宏大的宫殿。
大地的现代壮观,超过世界历史上的七奇,
玻璃和铁架的正面一层叠一层地高高升起,
使太阳和天宇为之开颜,泛出种种喜悦的光辉,
青铜色,淡紫色,蛋青色,深红与海蓝,
在它的金色屋顶上,在你那自由之旗下面,
将要飘扬美国的旗帜和每个国家的彩旗,
周围要聚集一群庄严、美丽但却较小的宫殿。
在它们里面的什么地方,所有那些促使人类生活完美化的东西都要开始
发动,
被实验、讲解、提出,并显著地展览。
不单是工程、贸易、产品的整个天地,
还有世界上所有的工人都要在这里得到表现。
这里,你将在流动的操作中追索,
在每个实际而紧张的运动状态下追踪那些文明的溪流,
材料在你眼前会像魔术般地改变形态,
棉花几乎是直接从田里摘来,
在你面前烘干,拣净,轧好,打包,纺成纱,织成布,
你会看到工人在操作,按照一切旧的和新的工序,
你会看到各种谷物和怎样制成面粉,然后由面包师傅烤出面包,
你会看到加利福尼亚和内华达的粗矿砂一道一道程序地运动,最后变成
了金条;
你将观察印刷工怎样排版,了解那个排字盘使用的诀窍,
你将惊讶地注意到耙式印刷机怎样飞转着它的机筒送出一溜溜印张,迅
速而平稳,
还有相片、模型、手表、大头针、钉子,都会在你眼前一一制成。
在一些宏敞而安静的大厅里,一个庄严的展览馆会教给你无限的矿物知
识,
另一大厅将展出树木、植物、花卉——再一个是动物、动物生活和发展
史。
一个宏伟的会堂将作为音乐厅,
其余的将展览别的艺术——学术,科学,这里都有的是,
这里什么也不会忽略,一切都只会受到尊重、支持并获得显示。
6
(这个,以及这一切,美国哟,将是你的金字塔和方尖碑,
你的亚历山人灯塔,巴比伦花园,
你的奥林匹亚神殿。)
那许多不劳动的男人和女人,
会永远在这里面对劳动的群众,
这对双方都有益,对大家都光荣,
对于你,美国,对于你,不朽的诗魂。
而你们,有权威的主妇们!你们将居住在这里。
在你们的比一切古代国家更庞大的国家里,
它引起今后千秋万代的注意和回响,
以更加骄傲的歌曲歌唱更加强大的主题,
歌唱实际的和平的生活,人民自己的生活,人民自已,
被提高了和启迪了的、沐浴于和平——欢乐而安全的和平中的生活和人
民自己。
7
取消那些战争的主题吧!废除战争本身吧!
让那些发黑而残缺的尸体的形象从今永远从我颤粟的视域中消失,再也
不要回来!
让那个打开了的地狱和血腥的袭击,那些只适合噬肉舔血的虎狼而违背
人类理性的东西,永远不再回来吧,
让工业化运动取代它,迅速前进,
连同你的无畏的大军——工程学,
你的迎风招展的劳动锦旗,
你那声音洪亮而清彻的号角。
抛掉古老的罗曼司!
抛掉外国宫廷的小说、情节和戏剧,
抛掉那些带着甜蜜韵脚的情诗,游手好闲者的私通和无聊的风流韵事,
它们只适合那样的晚宴,那里人们踩着过时的乐曲轻盈起舞,
只适合少数人骄奢糜烂的欢娱,
那炫目的吊灯下一阵阵酒臭、粉香和情欲。
对你们,可敬而明智的姐妹们,
我高声为诗人和艺术提出一些壮丽得多的主题,
去赞扬当今的现实,
去教育普通人认识他的日常生活和职业的光荣,
去歌唱运动和科学的生活是如何永远也不可战胜,
去为每个人和全体动手工作,去犁地,锄草,挖掘,
去栽种和照料树木、浆果、蔬菜、花卉,
为了让每个男人注意自己真的在做些事情,每个女人也同样认真,
去使用铆头和锯子,(劈开,或者横剖,)
去学会一种干木活、泥水活和油漆工的本领,
去当男裁缝,女裁缝,护士,旅店喂马人,勤杂
去发明一些有独创性的东西,帮助洗涤、打扫和烹饪,
并且不要耻于参加这所有的劳动本身。
我说缪斯,我今天在这里给你带来了,
一切粗粗细细的任务和职业,
苦工,有利健康的苦工和汗水,永无尽止,从不停息,
那些古老又古老的实际负担,欢乐,兴趣,
家庭,父母之道,童年,丈夫和妻子,
室内舒适品,房子本身和它所有的设备,
食物及其贮藏,为此使用的化学剂,
凡属构成一个普通、强健、全面、气质优雅的男人或女人、使之完美而
长春的东西。
它们有助于目前生活的健康和幸福,并塑造其灵魂,
以适应未来永恒而真实的生命。
连同最新的联系手段,工程,国际间的运输工具,蒸汽动力,伟大的特
快交通线,煤气,石油,
这些我们时代的成就,大西洋的精密的电缆,
太平洋铁路,苏伊士运河,西尼斯山、戈萨和胡塞克隧道,布鲁克林桥,
这个由铁轨、由串联着每个海洋的轮船航线所交织的地面,
我带来了我们自己的圆场,现代的地球。
8
而你,美国,
你的子孙从来就巍然屹立,可是你更在一切屹立者之上耸峙,
你的左手边是胜利,你的右手边是法律;
你联邦啊,掌握着一切,熔合着、吸收着、容忍着一切,
我歌唱你,永远歌唱你。
你,也是你,一个世界,
以你所有的辽阔地域,多方面的,不同的,遥远的,
被你聚合为一体——一种共同的全球性言语,
一个共同的命运,一切都不能从它分离。
用你所认真地赐予你的执行音的符咒,
我在此召唤我的主题,并给它们以人性,让它们在你眼前走过。
看哪,美国!(还有你,不好直呼尊名的姐妹和贵宾!)
你的水域和陆地在为你成群结队而来;
看哪!你的田地和农场,你的远处的群山和树林,
像排成队伍正在向这里行进。
看哪,大海自己,
以及它那无边的、起伏着的胸脯上的船只;
看,那迎风鼓胀的白帆点缀着碧蓝与翠绿之处。
看,那些来来往往、在港口驶进驶出的轮船,
看,那些像三角旗一般在悠悠飘荡的黝黑的烟雾。
看哪,在俄勒冈,在遥远的北部和西部,
或者在缅因,北部和东部远处,你那些愉快的伐木者,
整天挥舞着他们的大斧。
看哪,在大湖上,你的站在舵轮旁的舵手们,你的划桨人,
苍白的浪涛在那些强壮的胳臂下翻滚!
在炉子旁边,在铁砧旁边,
请看你那些挥着大锤的健壮的铁匠,
坚定地高举手臂,上下起落地抡着铁锤,发出愉快的轰响,
好比一片骚动的笑嚷。
请注意到处出现的创造精神,你那些迅速的专利品,
你那些陆续出现了和正在出现的工场和铸工厂,
看,从它们的烟囱口高升的火焰正向外流荡。
请注意,你的连绵不绝的农场,在北部和南部,
你的富饶的儿女各州,从东方到西方,
俄亥俄、宾夕法尼亚、密苏里、佐治亚、得克萨斯,以及其他各地的各
种产品,
你的无边的庄稼、草地、麦子、油料、大米、大麻、蛇麻子和糖,
你那些装得满满的仓库,无穷的运货列车和鼓胀的库房,
你的葡萄架上成熟了的葡萄,你的苹果园中的
苹果,
你的不可计数的木材、牛肉、猪肉、土豆,你的煤,你的黄金和白银,
你的取之不尽的铁矿。
神圣的联邦啊,一切都属于你!
轮船,农场,商店,仓库,工厂,矿山,
城市和州郡,北部和南部,单个和集体,
所有这些,敬畏的母亲啊!我们通通献给你。
你啊!绝对的保护者,一切的堡垒!
因为我们深知,你既然给予这种种和一切,(如上帝一样慷慨,)
没有你就没有了一切,没有了土地、家乡,
也没有轮船,没有矿山,没有今天这可靠的种种,
什么都没有,哪一天都没有保障。
9
而你,飘扬于一切之上的标志啊!
娇柔的美人,我有句话对你说,(可能是有益的,)
请记住你并非一直像今天这样如意地行使权威,
在别的场合我曾观望过你,国旗,
并不怎么整洁、完美而清新地如鲜花盛放,在那纯净无暇的丝绸皱褶
里,
但是我曾看见在损裂的旗杆上你是被撕成碎片的旗,
或者被某个年青执旗者以拼死的双手紧紧抓住在胸前,
为你进行生死拼搏,长久地战斗不息,
在大炮的轰鸣、纷纷的咒骂、呻吟和叫喊以及步枪齐射时噼噼啪啪的响
声中,
当人群恶狠狠地向前汹涌,生命已在所不惜,
为了你仅存的沾满污垢、硝烟和浸渍着鲜血的残余,
为了那个缘故,我的美人哟,为了使你可以像现今这样在那高处从容飘
曳,
我曾看见多少个好男儿倒下在你的眼底。
如今这里和今后的一切都进入了和平,一切都属于你啊,国旗!
如今和今后都是为了你,宇宙性的缪斯啊,而你也为了它们!
如今和今后,联邦啊!一切的劳动和工人都是为了你!
谁也不和你分离——从今以后只有一体,我们和你,
(因为儿女们的血,如果不是母亲的血又是什么呢?
同样,生命和作品,要不是通向信念和死亡的道路,究竟又是什么呢?)
当我们细数我们的无穷财富,那是为了你,母
我们今天拥有这一切,它们都不可分解地全在你身上;
别以为我们的歌唱,我们的展览,仅仅是由于产品的总额和价值,——
那是由于你,你体内的灵魂,惊心动魄的神圣光芒!
我们的农场、发明、庄稼,我们拥有着,在你身上!
各个城市和各个州在你身上!
我们的自由全在你身上!我们的生命本身也在你身上!
红木树之歌
1
一支加利福尼亚的歌,
一个预言和暗示,一种像空气般捉摸不着的思想,
正在消隐和逝去的森林女神或树精的一支合唱曲,
一个不祥而巨大的从大地和天空飒飒而至的声浪,
稠密的红木林中一株坚强而垂死的大树的音响。
别了,我的弟兄们,
别了啊,大地和天空!别了,你这相邻的溪水,
我这一生已经结束,我的大限已经降临。
沿着北方的海滨,
刚刚从岩石镶边的海岸和岩洞回来,
随着孟多西诺区那咸涩的海风,
以海涛作为低音和嘶哑而沉重的伴奏,
连同以健臂挥舞着的斧头在砍伐的悦耳的咔嚓
我听到那棵非凡的大树唱着它的死亡之歌,
当它被斧子锋利的舌头深深地劈裂,在那稠密的红木林中。
那些伐木者没有听见,营地的棚屋没有回声,
那些耳朵尖灵的卡车司机、测链员和螺旋起重机手们也没有听见,
当树精从他们的千年旧居来加入这一合唱,
只有我的灵魂听见了,那么明显。
从它那密密丛丛的叶簇里,
从它那矗出二百英尺的高耸的树冠,
从它那刚健的躯干和枝柯中,它那一英尺厚的树皮里面,
那支季节和时间的歌曲,不只是过去而且是未来的歌曲,
正在那里沙沙地悲叹。
你,我的从未诉说过的生命,
还有你们,全部古老而天真的欢乐,
我那年复一年地坚持在春雨夏阳中,
坚持在狂风、白雪和黑夜中但仍带欢乐的顽强的生命;
那伟大、坚忍而艰苦的欢乐哟,我的灵魂从不为人类注意的强大的欢
乐!
(因为要知道,我有着适合于自己的灵魂,我也有意识、人格,
而且所有的岩石、山岗都有,整个的地球都有,)
适合于我和我的弟兄们的生命的欢乐哟,
我们的死期,我们的大限已经到了。
我们并不悲伤地屈服,威武的弟兄们,
我们是曾经壮丽地充实过我们时代的生灵;
我们以大自然的宁静的内涵,以默默的巨大的喜悦,
欢迎我们终生为之服务的一切,
并且把地盘让给他们。
因为他们长期以来就被预报过,
作为一个更优秀的种族,他们也将壮丽地满足他们时代的希望,
我们为他们让位,但他们身上我们自己仍有,你们这些森林之王!
这些天空和大气,这些山岳的高峰,沙斯塔山和内华达山脉,
这些高大而陡峭的悬崖,这旷野,这些山谷,远处的约斯密特瀑布,
都要为他们所消化和吸取。
然后,进入一个更高的音阶,
歌曲更加豪迈,更加迷人地升起,
好像那些继承者,那些西部的神灵,
都参加进来,带着大师的口气。
不因亚细亚的偶像崇拜而苍白,
也不因欧罗巴古代的屠场而血红,
(那是篡夺王位的谋杀之地,至今还到处残留着战争和绞架的腥味,)
而是来自大自然长期的无害的阵痛,由此和平地长成。
这些处女地,西部海岸的土地,
我们保证,我们奉献给你,
你这长期以来被许诺的新的帝国,
你这新的登峰造极的人类。
你,秘密而深奥的意志,
你,平凡而崇高的男子气概,一切的目的,只予不取的习惯,独立而不
移,
你,神圣的女性,一切的主管和来源,生命与爱情以及生命与爱情的结
果所由来之地,
你,美利坚的雄厚物资的看不见的道德精髓,(无论生前死后永远在起
作用的东西,)
你,有时人家知道但更经常地不为人知的实际上形成和铸造新世界并使
之适合于时间与空间的你。
你,暗暗潜藏于深处的民族意志,隐蔽而永远警醒的你,
你们,被顽强地追求着但也许并没有自我意识到的过去与现今的目的,
不为一切暂时的错误和表面的混乱所动摇的你们;
你们,生气勃勃的、普遍的、不死的胚芽,一切教义、艺术、法令和文
学的根柢,
在这里营建你们永久的家园,在这里创业,这全部的地区,西部海岸的
土地,
我们都奉献给你们,誓不反悔。
因为你们的人,你们独特的族类,
在这里可能强壮、美妙而魁梧地成长,在这里与大自然相称地耸立起
来,
在这里伸入辽阔明净的太空,不为墙壁和屋顶所限制、阻碍,
在这里与暴风雨或太阳一起大笑,在这里欢乐,在这里耐心地适应一
切,
在这里照料他自己,显露他自己,(不理睬旁人的规矩,)在这里满足
他的时代,
到时候就倒下,就供应,最后无人过问,
就消失,就服务于旁人。
就这样,在北部海滨,
在卡车司机的叫唤和叮叮....的测链的回响中,在代木者的悦耳的斧声
中,
我在孟多西诺林地上听到,
那树干和树枝倒下时的轰响,闷声的尖叫和呻吟,
那种从红木树连缀而来的词语,像出自某些狂喜的、古老的、沙沙作响
的声音,
那些歌唱着、退隐着的延续千百年的看不见的森林女神,
离开她们在群山和丛林中的所有的幽境,
从卡什凯德山脉到瓦萨奇,或者遥远的爱达荷,或犹他,
把那些合唱和暗示,未来人类的远景,那些居留地,以及所有的特征,
从此让给现代的神灵。
2
加利福尼亚的光辉灿烂的厌典,
突然上演的壮丽的戏剧,阳光照耀的广阔地面,
从普吉特海峡到科罗拉多南部的漫长而多彩的地带,
沐浴在更甜美、更稀奇、更健康的空气中的土地、山谷和巉岩,
长期准备着的天然田野和休耕地,无声的循环演变,
缓慢而安稳地跋涉着的年代,成熟着的空荡荡的地表,在底下形成的丰
饶的矿产;
新时代终于到来,在当权,在占据,
一个蜂拥而至的忙碌的种族在到处安居,进行组织,
船舶从全世界各地驶来,向全世界开去,
向印度、中国、澳大利亚和太平洋上成千个安乐的岛屿驶去,
人口稠密的都市,最新的发明,河流上的轮船,铁道,还有许多繁荣的
农场,连同机器,
还有羊毛、小麦和葡萄,正在采掘的黄澄澄的金
3
但是,西部海岸的土地哟,你们有比这些还要多的东西,
(这些仅仅是工具、器械和落脚点,)
我在你们身上看到,肯定会到来的,那个千万年来一直推延到了今天的
诺言,
我们共同的种族,人类;得到保证要在这里实现。
终于有了新的社会,与大自然相称的社会,
它在你们男人身上,多于在你们的山峰和威武雄壮的树木里,
在你们的妇女身上,远远多于你们所有的黄金和葡萄藤,甚至多于生命
所必需的空气。
我看见现实与理想的孩子,现代的天才,
他刚刚来到,来到一个真正新的可是长期准备的时代,
为广大的人类、真正的美利坚在开辟道路,这个如此伟大的历史继承
者,
要建立一个更加宏伟的未来。
各行各业的歌
1
为各行各业唱支歌啊!
在机械和手工劳动中,在农田作业中,我找到了
发展,
并且找到了永恒的意义。
男工和女工哟!
即使一切实用的和装饰性的教育都从我身上很
好地展示出来了,那又算得了什么?
即使我像一个主讲教师、慈善的业主、聪明的政治家,那又算得了什么?
即使我对你像个老板,雇用你并给你工资,那会
使你满足吗?
那些学问渊博者,品格高尚者,仁慈者,都是些
常用之词,
而像我这样一个人,却从来不是通常的。
我既不是仆人,也不是主人,
我不一定只要高价,也可以要低价;无论谁欣赏我,我愿接受自己的价
格。
我愿与你平等相处,你也得平等待我。
如果你站在一个车间里劳动,我也站在同一个车间最靠近的地方,
如果你给你的兄弟或最亲爱的朋友送礼。我要求与你的兄弟或最亲爱的
朋友一样,
如果你的情人、丈夫、妻子白天或晚上是受欢迎的,我一定同样受欢迎,
如果你堕落了,犯罪了,病了,我为了你也会那样,
如果你还记得你那些愚蠢而非法的行为,难道你以为我就不记得我自己
的愚蠢而非法的行径?
如果你在进餐时痛饮,我就坐在你餐桌的对面痛饮,
如果你在街上遇到一个生人并且爱上了他或者她,可不,我也时常在街
上遇到生人并爱上他们。
呃,你对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有点寒伧?
你是不是把总统看得比你大些?
或者把富人看得比你强?或者有文化的人比你聪明?
(因为你浑身油污或长了脓疱,或者酗过酒,或偷过东西,
或者是你害了病,或得了风湿症,或是个妓女,
或者由于轻薄、无能,或者只因为你不是学者,你的名字从没在书报上
见过,
所以你就认输,承认自己总不如别人能永垂不朽?)
2
男人和女人的灵魂啊!我所说的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和没有触感的,
并不是你们,
我不是要去辩论赞成或反对你们,并断定你们是不是活着,
我公开承认你们是谁,即使别人都不承认。
成人、半成人和孩子,这个国家的和每个国家的,在家的和在外的,这
个与那个,我看都一样,彼此相等,
还有他们后面的或通过他们而来的人。
妻子,她丝毫不亚于丈夫,
女儿,她完全像儿子一样能行,
母亲,她哪方面都与父亲相等。
无知者和贫苦者的后裔,学手艺的孩子们,
在农场劳动的小伙子们和在农场劳动的老头子们。
水手们,商人们,沿海航行者和侨民们,
所有这些人我都看得见,但是更近和更远的我也同样看得见,
谁也别想逃避我,谁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带来了你们最需要也经常有的东西,
不是金钱、情爱、衣服、饮食、学问,不过是同样好的东西,
我不派出代理人或中介人,不提供价值代用品,而是提供价值本身。
有个东西是现在和以后永远会在你们面前出现的,
它不见于书报、祈祷和讨论中,它回避讨论和印刷,
它不会被写进书本,它不在这本书中,
它是为了你们任何人的,它距离你们并不远于你们的视听,
它为最近、最普通、最现成的事物所暗示,它始终受它们的挑引。
你们可以阅读许多种文字,但读不到关于它的东西,
你们可以读总统咨文,但从中看不到有关它的事情,
在国务院或财政部的报告中,或者在日报或周刊上,
或者在人口普查和税收报告里,行情表或任何
存货账本里,都毫无踪影。
3
在高空中浮游的太阳和星辰,
苹果形的地球和上面的我们,它们的趋向确实有不平凡之处,
但是我不明白它是什么,除了它是壮丽的,它是幸运,
除了我们在这里的全部宗旨不是一种投机、戏谑或侦查,
以及那不是一桩运气好时对我们有利、而不走运时可以使我们失败的事
情,
也不是什么由于某种偶然还可以撤回的行径。
光明与阴影,身体的奇异感觉与人格,极为得意地吞噬一切的贪心,
人的无穷的骄做和扩展,难以言喻的欢乐和苦闷,
一个人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的奇迹,以及那些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奇
迹,
你想它们是为了什么呢,伙计?
你想它们是为了你的生意或农业劳动,或者是你的商店的盈利?
或者是给你自己造就一个地位,或者给一位绅士或一位太太打发日子?
你认为风景之所以具有实质和形态,是为了要让人画入画里?
或者男人和女人之所以也这样,是为了让别人去写他们,而歌曲是为了
让人歌唱?
或者地心引力,各种伟大的法则与和谐的结合,以及空气的流动,都是
为了充当学者们的课题?
或者褐色的土地和深蓝的海洋是为了进入地图和海图?
或者星星是为了排人星座并获得奇怪的名字?
或者说种子的萌发只不过为了农业法典或农业本身而已?
旧的制度,这些艺术、图书馆、传说、收藏品,以及在制造业中传下来
的技艺,难道我们愿意给它们以这么高的估计?
我们愿意高度评价我们的资产和营业吗?我并不反对,
我对它们的估价高到最高的程度——然后我把一个由女人和男人生的
孩子摆到超过一切估价的地位。
我们觉得我们的联邦伟大,我们的宪法伟大,
我不是说它们不伟大、不好,因为它们就是那样啰,
今天我正如你们那样十分爱它们,
于是我才爱你们,并爱地球上我所有的同伙。
我们认为圣经和宗教是神圣的,——我不说它们并不神圣,
我说它们全是从你们生长出来的,并且还可能再从你们生长,
赋予生命的不是它们,赋予生命的是你们,
它们是从你们长出来的,犹如叶子从树上生发,或者树木从上里长出一
样。
4
我把全部有过的尊敬都加于你无论谁的一身,
总统是为了你而待在白宫,而不是你为了他待在这里,
部长们是为了你而在他们的机关工作,而不是你为了他们生存在这里,
国会为你们每年开一次大会,
法律、法院,每个州的形成,各个城市的宪章,贸易和邮电的来往,都
是为了你。
倾耳细听吧,亲爱的学者们,
教义、政治和文明来自你们,
雕塑和纪念碑,以及任何地方镌刻着的任何东西都记录在你们身上,
历史的要点和统计只要有过记载的如今都在你们身上,神话和故事也是
这样,
假如你们不是在这里呼吸行走,那么它们都会在哪里呢?
那么最著名的诗篇也会成为灰烬,讲演和戏剧也全是一片虚妄。
一切建筑只不过是你们注视它时所赋予它的东西,
(你们想过它是寓于白色和灰色的石头中吗?或者是在那些拱门和檐
口的线条里?)
一切音乐都是在你们为乐器所提醒时从你们心中觉悟的东西,
那不是小提琴和短号,不是双簧管或鼓声,也不是唱他那美妙的浪漫曲
的男中音歌手的乐谱,也不是男声合唱或女声合唱的乐谱,
那是在比它们更近和更远之处。
5
那么,一切都会回来吗?
每个人都能对镜一瞥就看到那些最好的迹象吗?没有更伟大或更丰富
的了?
是不是这一切都同你、同那看不见的灵魂坐在一起呢?
我所提出的这个怪论确实艰奥而新奇,
世俗之物和看不见的灵魂竟是一体。
盖房、丈量、锯木板,
干铁活、吹制玻璃、制铁钉、修桶、铺铁皮屋顶、覆盖瓦片,
装配船只、建筑船坞、加工鱼类、用铺路机铺石板人行道,
抽水机、打桩机、摇臂吊杆、煤窑、砖窑,
煤矿和所,下面的矿藏,黑暗中的灯、回声、歌曲,透过煤污的脸孔流
露的那些沉思和伟大的朴素思想,
钢铁厂,丛山中和江边铁匠铺的炉火,在周围用大撬棍试测熔解量的工
人,矿石块、石灰石、煤,对矿石的适当组合;
鼓风炉、搅炼炉,最后在熔液底下结成的环形硬块,滚轧机、粗短的生
铁条、坚强的棱角铮铮的T 形铁轨,
炼油厂、蚕丝厂、白铅厂、糖厂、汽锯、宏大的磨坊和工厂,
劈凿石头,錾成整齐的门面,或者窗户,或者门
楣,木槌、齿凿、保护拇指的指套,
接合钢板用的铁凿,煮拱顶胶液的铁锅,以及锅底下的火,
棉花包,搬运工的铁钩,锯匠的锯子和锯架、铸工的模型、屠夫的刀子,
冰锯,以及全部的冰上操作,
船上的索具装配工、抓钩工、制帆工和滑轮制造者的工作和工具,
古塔胶的用品、纸型、颜料、刷子、制刷业和玻璃工人的工具,
胶合板和胶锅、糖果店的装饰品、细颈瓶和玻璃杯、剪子和熨斗,
钻子和膝带、液体计量器、柜台和凳子,用羽毛管或金属制的笔,各种
刃具的制造,
酿酒厂、酿造工艺、麦芽、大桶、酿造工、制酒工、
制醋工所做的种种,
皮革修整、马车制造、锅炉制作,搓绳子、蒸馏、
油漆招牌、烧石灰、摘棉花、电镀、制电版、浇铸铅版,
凿孔机、刨平机、收割机、耕地机、打谷机,蒸汽客车,
货车驾驶人的运货车、公共马车、沉重的大车,
焰火制造术,晚上燃放的彩色焰火,幻想的形象和喷射,
屠夫肉摊上的牛肉、屠夫的屠宰场、穿着宰衣的屠夫,
屠场的猪栏、宰猪用的铁锤、挂钩、烫水桶,剖取内脏和解卸用的劈刀,
包装工的大槌,以及冬季包装猪肉的大量苦活,
面粉厂,碾磨麦子、黑麦、玉米、大米,桶、容量为大大小小的木桶,
满载的船只、码头和堤岸上高高的堆垛,
码头上、铁路上、沿海航船上、渔船上、运河上的工人及其工作;
你自己或任何人生活中每时每刻的日常工作,店铺、庭院、货栈或者工
厂,
这些就是你身旁白天黑夜的情况——工人啊,无论你是谁,这就是你的
日常生活!
就在这一切中有着最大和最重的分量——就在这一切中有比你所估计
的要多得多的东西,
(同时也少得多,)
在它们里面有供给你我的实体,在它们中有给你我的诗篇,
在它们中,可不是在你自己——你和你的灵魂中,包含着一切,不管评
价如何,
在它们身上是好的发展——在它们身上有全部的主题、
暗示和可能的遇合。
我不断言你所瞻望到的那些是无用的,我不建议你到此止步,
我不是说那些你认为伟大的先导并不伟大,
但是我说谁也不能引向比这些所引向的更伟大
之处。
6
你要到远处去寻觅吗?你最后一定会回来的,
在你所最熟悉的东西中找到最好的,或者像最好者一样好,
在你最亲近的人中找到最中意的、最强健的和最爱你的,
幸福、知识,不在别处而在这里,不是为别的时
候而是为了此刻,你最先看见和接触的男人常常是在朋友、兄弟或最亲
近的邻居中间,——女人则是在母亲、姐妹、妻子中间,
大众的趣味和职业总是在诗中或任何别处居于首位。
你们,这些州的男工们和女工们,你们有着自己的神圣而坚强的生命,
而所有别的人都让位于像你们这样的男人和女人。
当赞美诗代替歌手歌唱时,
当经文代替传教士宣讲时,
当讲坛走下来代替那个雕刻讲坛的雕刻者行动时,
当我能够在白天或黑夜接触书本的躯体,并且它们反过来再接触我的肉
体时,
当一种大学课程像一个睡觉的女人和孩子那样使人相信时,
当地窖里的金币像守夜人的女儿那样微笑时,
当那些被保证人的证书坐在对面椅子里逍遥并成为我的友好伙伴时,
我打算向它们伸手,像我对你们这样的男人和女人似地,并且十分看重
它们的价值。
转动着的大地之歌
1
一支转动着的大地和相应的语言之歌,
你想,那些直线,曲线,角度和点画便是语言么?
不,那不是语言,本质的语言,乃是在地里和海里,
在空气里,在你的心里。
你以为,那从你朋友们的口里出来的精美的声
音便是语言么?
不,真实的语言比它还要精美。
人类的肉体便是语言、这便是千言万语,
(在最美的诗歌中;男人的或女人的肉体,形象完美,自然,快乐的肉
体再现,
各部分都有力,能积极活动,能感受,没有羞耻感,也没有害羞的必要。)
空气,泥土,水,火,——这些都是语言,
我自己对它们便是一个字,——在性质方面我同它们相互渗透,——我
的名字对它们是毫无意义的,
即使把我的名字用三千种文字说出来,空气,泥土,水,火,又怎么会
知道它呢?
一种健康的面貌,一种表示友爱的或命令的姿势,便是语言,是文字,
是意义,
有些男人和女人凭面貌上所具有的魔力,那也就是语言,是意义。
灵魂的磨炼便是依靠着大地的无声的语言,
大师们知道大地的语言,并且应用它们多于应用有声的语言。
改进便是大地的言语之一,
大地不滞留也不急遽,
它自始即在它自身中潜藏着它所有的属性、生长机能和效果,
它的意义不仅在于它的美好的一半,它的缺陷和赘疣部分所表现出的意
义也同完美部分一样多。
大地对一切都无所吝惜,它是十分大量的,
大地的真理永远在那里期待着,它们并不隐藏自己。
它们是平静的、微妙的,无法印刷成文字,
它们包含在愿意传达它们的一切书物之中,
传达一种感情和邀请,我说了又说。
但我不言语,如果你们不听我的,我对于你们还有什么用呢?
你们不能忍受和改善,我还有什么用呢?
(生产出来呀!
你要把你自己的果实在你心中腐烂么?
你愿意潜伏在那里使自己窒息么?)
大地并不争论,
并不感伤,亦没有一定的安排,
它从不叫喊、匆忙、说服、压迫、许诺。
对一切都一视同仁,永没有可能想象的失败,
不闭拒任何物,也不摒弃任何物,
它揭示出一切力量、物体,状态,不遗漏半点。
大地并不表现自己,亦不拒绝表现自己,但它在外表的下面仍占有一
切,
在表面的声音下面,在英雄的壮大的合唱、奴隶的哀泣、
爱人的蜜语、临死者的咒诅、残喘、青年的欢笑、买卖人的声调的下面,
有着这一切效果最好的语言。
对于她的孩子,无言而雄辩的伟大的母亲的言语永不会落空,
真实的言语不会落空,正如运动不会落空,光的返射不会落空一样。
白天和黑夜不会落空,我们所进行的航程也不会落空。
无数的姊妹们,
姊妹们的不休止的舞蹈,
向心的和离心的姊妹们,年长的和年轻的姊妹们,
我们所知道的美丽的姊妹和别人一起跳舞。
以她的丰腴的背部向着每一个观看的人,
有着青春的魅力,也有着同等的老年的魅力,
她坐下,安详地坐下,我爱她也如其余的人一样,
她手里拿着镜子,她的两眼从镜里返射出来,
她坐着,闪着目光,不邀请任何人,也不拒绝任何人,
白天夜晚,总是不倦地在她自己面前持着一面镜。
从近处看或从远处看,
每天二十四小时中适当地公开出现,
适当地和她们的许多伴侣,或一个伴侣来去,
她们不用自己的容貌观看,而是用那些伴随着他们的人们的面貌观看,
用孩子们的容貌,妇人或男子的容貌,
动物的露出的容貌,或者无生物,
陆地或水、或者天空的优美的幻影的容貌观看,
从我们的面容,我的和你的,忠实地反映她们的面容观看,
每天一定公开出现,但永不和同样的伴侣出现两次
她们拥抱人,拥抱一切,三百六十五次无可抗拒地回绕着太阳进行着;
拥抱一切,抚慰着,支持着,密切地跟随着最初的如它们一样肯定而必
要的三百六十五次的回旋。
坚定地转动着前进,毫无恐惧,
永远抗拒着,载运着并通过日光、暴风雨、冷和热,
仍然继承着灵魂的实现和决定,
不停地进入和分开周围的和前面的流动的真空
无障碍阻挡她前进,无须抛锚,也决不会触着岩石,
迅速、欢喜、满足、不受损失,亦无物遗失,
随时都能并准备做出精确的报告,
这样,神圣的船舶航行在神圣的海上。
2
无论你是谁!这转动和返射都特别是为你而有,
神圣的船舶航行在神圣的海上也是为你。
无论你是谁,是男是女,大地是为你而有陆有水,
太阳和月亮是为你而悬在天空上,
现在和过去首先为的是你。
不朽的也首先为的是你。
每个男人对于他自己,每个女人对于她自己,都是过去和现在的一个
字,真实不朽的字;
没有人能为别人获得什么,——谁也不能。
没有人能为别人生长,——谁也不能。
唱歌是属于歌者的,大部分还是回到他身上,
教育是属于教师的,大部分还是回到他身上。
谋杀是属于杀人者的,大部分还是回到他身上,
盗窃是属于盗贼的,大部分还是回到他身上,
爱情是属于爱人的,大部分还是回到他身上,
礼物是属于给与者的,大部分还是回到他身上,——一定会这样,
演说是属于演说者的,表演是属于男女演员并不是属于听众的,
除了一个人自己的伟大和美好,无人能理解任何伟大和美好。
3
我敢说对于那将是完满无缺的男人或女人,大地也一定会完满无缺。
只有对于那永远是凋残破碎的男人或女人,大地才永远凋残和破碎。
我敢说没有一种伟大或一种能力不是在与大地的伟大和能力竞争,
除了证实大地的理论的东西,就再不会有任何重要的理论,
政治、歌唱、宗教、行为或其他一切,除非它们可以和大地的广阔相比,
除非它们效法了大地的精确、活力、公平和正直它就没有价值。
我敢说我开始看到,有着更甜美的激奋的爱情确胜过反应的爱情,
那种爱情只知自守,它自己并不邀请也不拒绝。
我敢说我开始发现在可听见的言语里是什么也没有的。
一切融汇于大地的无言的意义的表现中,
融汇于歌唱肉体和大地的真理的人中,
融汇于编纂不能印刷的言语的辞典的人中。
我敢说我看到的较好的东西比说出来的最好的东西还要好,
那就是最好的东西永非言词所能述说。
当我要想把最好的东西说出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说不出,
我的舌头转动不灵,
我的发音器官不听使唤,
我成为一个暗哑的人。
大地的最好的一切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的,什么都是最好的,
它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而是更廉贱、更容易、更切近的,
事物并未从原先所在的处所移去,
大地恰如过去一样地肯定而直接,
事实、宗教、进步、政治、商业均如从前一样地真实,
但灵魂也是真实的,它也是肯定而直接的,
它的建立并不靠任何理论、证据,
无可否认的生长建立了它。
4
这些对灵魂的音调,和灵魂言语发出回响的东西,
(假使它们不响应灵魂的言语,那它们是什么呢?
假使它们不是特别关涉到你,那它们是什么
呢?)
我发誓我此后永不抱能把最好的东西说出来的信念,
我的信念是把最好的留着别说。
说下去呀,谈说的人哟!唱下去吧,歌唱者哟!
钻研呀,塑造呀!积累大地的言语呀!
一年一年的工作下去,一点也不会白费的,
也许需要等待很久,但将来一定会有用,
当材料全都准备好的时候,建筑家就出现了。
我敢向你保证建筑家一定会出现,
我敢向你保证他们一定会理解你,为你辩解,
他们中最伟大的必是最知道你的人,包容一切并且忠实于一切,
他和其余的人将不会忘记你,他们将觉得你一点也不比他们渺小,
你将在他们中受到充分的赞扬。
青年,白天,老年和夜
强大、健壮、可爱的青年哟,——充满优美、活力和魅力的青年哟,
你知道在你以后来到的老年,也有着同样的优美、活力和魅力么?
光明灿烂的白天,——硕大的太阳照耀着的充满行动、野心和欢笑的白
天哟,
在你后面紧跟着充满千千万万的太阳、安睡和使人精力恢复的幽暗的黑
夜。
候鸟集
常性之歌
1
缪斯说,来呀,
来为我唱一支还没有一个诗人唱过的歌,
来为我歌唱常性。
在我们这广阔的大地上。
在这无边的凌乱和无尽的熔渣之中,
安全地包藏在它的中心的,
是正在孕育中的完美的种子。
每一个生命都有这种子的或多或少的一部分,
任何东西诞生时,这种子有时显露有时隐藏,但它总在等待着。
2
看呀!明察秋毫巍然高耸的科学,
如同从高峰上俯视着现时代,
连续发出绝对的命令。
但是再看呀!灵魂却在一切科学之上,为了它,历史像外皮一样,凝聚
在地球的四围,为了它,全部无数的星星在天空中回转。
远远地绕着回旋的路。(如在海上的一只迂回的航船,)为了它,部分
流向永恒,
为了它,现实趋近理想。
为了它,才有这神秘的演化,
这里不仅是公正合理的东西得到辩解,我们所谓的恶也自有其道理。
从他们的各式各样的假面具,
从巨大的脓溃的躯干,从奸计、狡猾和眼泪。
终于要出现健康和欢欣,出现普遍常存的欢欣。
从病态和浅薄的多数中,
从坏的多数,从各国和各种人无数的诈伪中,
善却像电火似的放射出来像一种防腐剂似地黏附着充溢着一切,
只有善才是常性。
3
在如山的疾病与忧愁上面,
一只自由的鸟儿永远在那里翩翩飞翔,
飞翔在高处更纯净、更快乐的空气里。
从“缺陷”的最暗黑的云层,
总投射出一线“完美”的光辉,
天国的光荣的闪现。
为了减除时尚上和习俗上的不调和。
为了节制狂乱的喧嚣和震耳欲聋地吵闹着的宴
在每一次的暂时宁静中,可以听到一种歌声,刚好可以听到,
从某处遥远的海岸,响起了最后的大合唱。
啊,有福的眼睛和快乐的心胸哟,
你看见,你知道,在那巨大的迷宫中,
有一条微细如丝的线明白地导引了方向。
4
而你,美洲啊,
为着那计划的完成,为着它所代表的理想和现实,
为了这些,(并不是为你自己,)你已经诞生了。
你也环绕着一切,
你也拥抱、负持、欢迎着一切,
你也通过广阔的新的大路走向理想。别的国家有它的信仰,和它们的过
去的光辉,
你并不需要,那是它们自己的光辉,
神性的信仰和丰富,吸收一切,包含一切,
对一切人都适宜。
一切,一切为着永生,
爱像光一样静静地包被一切。
自然之改进是对一切的祝福。
各时代的花朵和果实,神圣的真实的果园
各种形式、物体、生长、人文,都正成熟着发展到精神的形象。
啊,神哟!给我能力歌唱那种思想呀!
给与我,给与我所爱的男人或女人,这种不灭的信仰,
在你的总体之中的一切,别的可以不给,但一定要给我们,对于你包藏
在
时间和空间里的计划的信心,普遍的健康、和平和得救。
这是一个梦么?
不,没有那种信仰那才是梦,
没有它,人生的学问和财富只是一个梦
整个世界也只是一个梦。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来呀,我的太阳晒黑了脸的孩子们,
顺着秩序,预备好你们的武器,
你们带着手枪了么?你们带着利斧了么?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因为我们不能久待在这里,
我们必须前进,亲爱的哟,我们必须首先冒着艰险,
我们是年轻的强壮有力的种族,别的人全靠着我们,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啊,你们青年人,你们西方的青年,
己这样地忍耐不住,有活力,有着男子的骄傲和友爱,
我清楚地看见你们西方青年,我看见你们走在最前面!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年长一代的人们都停止前进了么?
他们都在海那边倦怠了,衰老了,并且抛下了他门的课业么?
让我们来担当起这永久的工作、负担和这课业吧,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我们抛开了过去的一切,
我们进入到一个更新、更强的不同的世界!
我们活泼有力地捉往这世界,这劳动和前进的世界!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我们分队出发,
走下岩边,经过狭道,攀登陡山,
我们一边走着陌生的新路,一边征服、占据、冒险、前进,
开拓音哟!啊,开拓者哟!
我们砍伐原始的森林,
我们填塞河川,深深发掘地里的矿藏,
我们测量了广阔的地面,掀起了荒山的泥土,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我们是科罗拉多的人,
我们从巍峨的山峰、从大沙漠和高原、
从矿山、从狭谷、从猎场中走来,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我们来自尼布拉斯加、来自阿肯色、
我们是来自密苏里的、中部内地的种族,我们体内交流着大陆的血脉,
我们紧握着所有同伴的手,所有南方人和北方人的手,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啊,不可抗拒的无休止的种族,
啊,全体无不可爱的种族哟!啊,我的心胸因怀着时全体的热爱而痛楚,
啊,我悲叹而又狂喜,我对于一切都热爱得要发狂,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高举起强有力的母亲主妇。
挥动着这美丽的主妇,这星光灿烂的主妇在一切之上,(你们都低头致
敬吧,)
高举起武勇的战牛的主妇,严肃的、泰然的、武装的主妇,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看啊,我的孩子们,果决的孩子们,
我们后面有这么多的人,我们一定不能退让或踌躇,
我们后面有过去的无数万人,壁着额督促着我们,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密集的队伍不停地前进,
随时都有增加,死者的空缺又迅速地给填补起来,
经过战斗,经过失败,仍然不停地前进,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啊,在前进中死去吧!
我们中有些人就要衰亡就要死去么?这时刻到本了么?
那么,我们在前进中死去才最是死得其所,这空缺不久就会得到补充,
开拓者哟!啊,开拓青哟!
全世界的脉搏,
都一致为我们跳动,和西方的运动一起跳动,
或是单独的或是全体一起,坚决地向前进,一切
都是为着我们,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生命乃是一种复杂而多样的集会,
它包括一切的形状和表现、一切正在工作的工人、
一切在水上和陆上生活的人、一切养着奴隶的主人,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它包括一切不幸的沉默的爱人、
一切监狱中的囚犯、一切正直的人和恶人、
一切快乐的人和悲哀的人、一切活着的和垂死的人,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我也和我的灵魂,我的身体,
我们三者在一起,在我们的道路上仿惶,
在各种幻象的威压下,经过了这些暗影中的海岸,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看哪,那疾射着的旋转着的星球,
看哪,周围的星星兄弟们,那集结成簇的恒星和行星,
一切光明的白昼,一切充满梦景的神秘的黑夜,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那是属于我们的,他们和我们在一起,
一切都为着最初的必要的工作,后来者还在胚胎状态中等待,
我们率领着今天前进中的队伍,我们开辟着要行走的道路,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啊,你们西方的女儿们,
啊,你们年轻和年长的女儿们,啊,你们母亲们、你们妻子们哟!
你们千万不要分裂,在我们的队伍中你们应当团结一致地前进!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潜藏在草原中的歌者。
(异地的包裹着尸衣的诗人,你们休息了,你们
己做完了你们的工作,)
不久我将听着你们歌唱着前来,不久你们也要起来和我们一同前进,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不是为了甜蜜的享乐,
不是为了舒适闲散的生活,不是为了安静的沉思的生活,
不是为了安全可靠的无聊的财富,我们不要平淡无奇的享受,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饕餮的人们在宴饮么?
肥胖的睡眠者睡熟了么?他们已关上门,锁上门了么?
但让我们仍然吃着粗茶淡饭,将毡毯铺在地上吧,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黑夜来到了么?
近来道路是这样地艰苦难行么?我们站在路上已无力前进了么?
我让你在路上休息片刻忘却一切吧,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直到喇叭吹奏,
远远地,远远地,天明的信号发出了,——听呀!我听得这么清楚,
快走到队伍的前面,——快呀!赶快跑到你的地方去!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给你
无论你是谁,我怕的是你在梦想的小道上行走,
我怕的是这些假定的现实会从你的脚下和手中消失,
甚至你的面貌、欢乐、言语、住房、职业、礼貌、麻烦、蠢事、装束、
罪行,此刻都立即消散,
你的真实的灵魂和躯体出现在我眼里,
它们从事务中,从商业中,从店铺、劳动、农场、衣服、住宅、买进、
卖出、饮食、苦难和死亡中,霍然站起。
无论你是谁,现在我要抓住你,使你成为我的诗,
我将嘴唇贴在你耳边絮语,
我爱过许多女人和男人,但是我爱得最深的是你。
啊,我迟延和缄默许久了,
我很久以前就该直接去找你,
除了你我不该泄漏任何东西,除了你我不该歌颂别的。
我早该搁置一切,先把你歌唱,
谁也不曾了解你,只有我了解你,
谁也没有公平对待过你,你也没有公平对待过你自己,
没有人不找你的缺点,惟独我没发现你有什么缺点,
没有人不想叫你服从,惟独我永远也不会把你当作下级,
惟独我不在你上头,也不在你本身的内在价值之外安置什么主人、占有
者、优越者、上帝。
画家画出了他们的一群群芸芸众生和他们的中心人物,
从这中心人物的头上焕发着金色的光轮,
而我画的是无数的人头,每个人头都有金色的灵光,
它从我手中,从每个男人和女人的脑子里,永远灿烂地四出波动。
啊,但愿我能够歌唱有关你的这种壮观和荣耀!
你没有认识你的本质,你在自己身上昏睡了一悲子。
你的眼皮大部分时间都这样紧闭着,
你的所作所为都回过头来嘲弄你,
(你的节俭、知识、祈祷,如果不回过头来嘲弄,
还能报答你什么东西?)
那些嘲弄并不归于你,
我看见你潜伏在它们底下和内部,
我在无人追踪你的地方追踪着你,
寂静,书桌,轻薄的表现,夜晚,习惯了的日常事务,如果这些将你与
旁人或与自己隔离,它们也不能把你从我的眼前荫蔽,
那刮光了的脸,那游移不定的眼神用下并不清朗的容貌,如果这些会阻
碍别人,它们可阻碍不了我,
那粗鲁的衣着,丑陋的形态,酒醉,贪馋,早死,所有这些我都置之不
理。
凡是男人和女人身上所赋有的东西无不在你身上体现,
凡是男人和女人身上的品德和优点,在你身上也同样明显,
别人身上的勇气和耐性无不在你身上具备,
别人所能得到的乐趣也同样等着你。
至于我呢,我不会给任何人什么东西,除非我把同样的也留心地给了
你,
我要不同时为你的光荣唱赞歌,我就不会歌颂任何人乃至上帝。
无论你是谁!请不惜一切坚持你自己的权利!
比起你来,这些东方和西方的景象都平淡了,
像这些广阔的草地,这些滔滔不息的河流,你也同样广阔和滔滔不息,
这些愤怒的狂风暴雨,大自然的运动,外表分解的剧痛,你作为主人或
主妇把它们管理,
你作为拥有权力的主人或主妇,对大自然、风雨、痛苦、感情和分解进
行指挥。
脚镣从你的踝部脱落了,你找到了一个可靠的基地,
无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或者粗笨、低下,为旁人所排斥,你总是在
传播自己,
从诞生、生活到死亡、埋葬的全过程,手段都准备好了,没有什么不足
之处。
在愤怒、损失、雄心、愚昧、无聊这种种经历中,你总是选择自己的道
路。
法兰西
——我国的第十八年①
伟大的年代,伟大的地方,
一种苦痛的,不协调的新生者的尖叫声发出了,它比自来有过的声音都
更能打动母亲的心。
我漫步在我这东海的岸边,
听到了远渡重洋飘来的微弱的声音,
看到那边那神圣的婴儿悲哀地号哭着,在大炮、诅咒、叫喊和房屋倒塌
声中醒来了,
她并没有因为血满沟渠、因为一个死尸、成堆的死尸、炮车上运走的死
尸感到苦痛,
也并没有因见到混杀带来的死亡感到绝望,——排炮的频频轰击井没有
使她震惊。
我面色苍白,沉默而严肃,对于那已曾长久稽延的复仇行为还说些什么
呢?
我能希望人类不必如此么?
我能希望人民永远痴若木石么?
或者我能希望在世界的末日和时间的尽头正义也永远得不到伸张么?
啊,自由哟!你是我的良友!
这里也一样保留着火焰、子母弹和斧头,在必要时可以立刻取出。
这里也一样虽长久受尽压迫,但也永远不会被
消灭,
这里也一样将最后在腾腾杀气和狂欢声中站立起来,
这里也一样要求偿还积久未偿的血债。
因此我远隔着海洋在这里表示我的祝贺,
我也并不拒绝那恐怖的血的诞生和洗礼,
而将永远记着我所听到的这微弱的哭泣的声音,怀着完全的信任期待
着,不论需要期待多久,
从现在起,我要为了全世界一切国家,以悲痛的心情和坚定的信念继承
这一前人留下的事业,
井将这满载着我的热爱的言辞送给巴黎,
我想某些史诗的歌唱者会理解它们的,
因为我猜想在法兰西现在还有深藏未露的乐曲,狂风暴雨般的乐曲,
啊,我已经听到乐器的声响了,它不久必然会淹没掉一切干扰它的其他
的声音,
啊,我似乎听到东风已送来胜利的和自由的进行曲,
① 约在一七九三年,这时法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获得胜利,摆脱了封建专制的统治。
它已到达这里,使我充满了狂喜,
我将匆忙地用文字解说它,证明它,
我也将为你,高贵的母亲唱一支歌。
我自己和我所有的一切
我自己和我所有的一切都永远在磨砺,
要能经受严寒和酷热,能把枪瞄准目标,划船出航,精通骑术,生育优
秀的儿女,
要口齿清楚而伶俐,要能在大庭广众中感到自由自在,
要能在陆地和海上可怕的环境中都坚持到底。
不是为了当绣花匠,
(绣花匠总是不少的,我也欢迎他们,)
而是为了事物的本质,为了夭生的男人和女人。
不是要雕琢装饰品,
而是要用自由的刀法去雕凿众多至高无上的神的头部和四肢,让美国发
现它们在行走和谈论。
让我自由行动吧,
让别人去颁布法令吧,我可不重视法令,
让别人去赞美名人并支持和平吧,我可是主张煽动和斗争,
我不赞美名人,我当面指责那个被公认最尊贵的人。
(你是谁?你一生偷偷地犯了些什么罪过?
你想一辈子回避不谈?你要终生劳碌和喋喋不休?
而你又是谁,用死记硬背、年代、书本、语言和回忆在瞎说八道,
可今天还不觉得你连一句话也不知怎样才能说好?)
让别人去完成标本吧,我可从来不完成标本,
我像大自然那样以无穷无尽的法则将它们发动,使之保持新鲜而符合时
代精神。
我不提出任何作为责任的事情,
凡是别人作为责任提出的,我作为生活的冲动,
(难道要我把心的活动当作一种责任?)
让别人去处理问题吧,我什么也不处理,我只提出无法解答的问题,
我所见到和接触到的那些人是谁?他们怎样啦?
这些像我自己一样的以亲切的指示和策略紧密地吸引我的人,怎么样
呢?
我向世界叫喊,请不要相信我的朋友们的叙述,而要像我这样倾听我的
仇敌,
我告诫你们要永远拒绝那些会为我辩解的人,.因为我不能力自己辩
解,
我告诫不要从我这里去建立什么学说或流派,
我责成你们对一切放手不管,就像我这样放任一切。
在我之后,好一个远景!
啊!我看到生命并不短促,它有不可限量的前程,
我从今以后要纯洁而有节制地恬在世上,坚定地成长,每天早起,
因为每个小时都是许多个世纪和以后许多世纪的精液。
我必须把空气、水和土壤的不断的教诲探究到底,
我觉得我一分一秒的时间也不能丧失。
流星年
(1859—60)
流星年哟!沉思的年!
我要以怀旧的文字来联缀你的功绩和标志,
我要歌唱你的第十九届总统的竞选,
我要歌唱一位高高的、白发苍苍的老人怎样在弗吉尼亚登上了绞刑架,
(我当时主场,默默地站着观望,紧紧地咬着牙关,
我非常靠近地站在你这老人的身边,那时你冷挣而淡漠,登上绞刑架,
因未愈的创伤和衰老而微颤;)
我要在我的丰饶的歌中歌唱你合众国的利润调查,
那些人口和产品统计表,我要歌唱你的船舶和船货,
曼哈顿的骄傲的黑色船只入港了,有的满载着移民,有的从地峡运来了
金条,
我歌唱它们,我要欢迎来到这里的一切,
并且我要歌唱你,漂亮的年轻人!我向你表示欢迎,年轻的英国王子!
(你可记得曼哈顿的潮水般的人群,当你与你的贵族扈从们经过时?
我就站在那些人群中,爱慕地辨认着你;)
我也忘不了歌唱那个奇迹,那只驶入我的海湾的船。
美观而威严的“大东号”,六百英尺长的船哟,游进我的港湾,
我也忘不了歌唱她在无数小舟的簇拥下迅速地向前。
也忘不了从北方意外地飞来在天空闪耀的彗星。
忘不了在我们头上掠过的流星行列,那么奇异、巨大、炫目而晶莹,
(刹那间,刹那间它让那些非凡的小光球越过我们的头顶,
然后告别,坠落在夜空,永远消隐;)
我歌唱这种尽管飘忽无常的东西——我用它们的光辉来照亮和补缀这
些歌吟,
你的歌吟哟,你善恶杂陈的一年,预兆的一年!
转瞬即逝的奇异的彗星和流星的一年——瞧,连这里也有同样变幻而奇
异的一个啊!
当我匆促地穿越你们然后立即坠落和消逝时,这支歌算什么,
我自己还不也是你们那些流星中的一个?
随着祖先们
1
随着祖先们,
随着我的父亲们和母亲们以及历代的累积。
随着所有那些假如没有它们我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随着埃及、印度、排尼基、希腊和罗马,
随着克尔特人、斯堪的纳维亚人、阿尔柏人和撒克逊人,
随着古代的海上冒险、法律、手工艺、战争和旅行,
随着诗人、吟唱者、英雄传奇、神话和神谕,
随着奴隶买卖狂热者、民谣歌手、十字军战士和僧侣们,
随着那些我们从而来到了这个新大陆的旧大陆,
随着那边的那些正在没落的王国和国君,
随着那些正在没落的宗教和传教士,
随着那些我们从自己所在的开阔的海岸回头眺望着的狭窄的海滨,
随着那无数的向前跋涉井达到了这些岁月的已往岁月,
你和我到达了——美利坚到达了,来到这年份。
这一年啊!它正在把自己向未来无数的岁月推进。
2
但是啊,不是那些岁月——而是我,而是你,
我们触及所有的法律,历数所有的祖先,
我们就是那吟唱者、神偷、僧侣和骑士,我们包括他们还绰绰有余,
我们站在无头无尾的悠悠岁月里,我们置身于恶与善中间,
一切在我们周围环绕,既有光明也有同样多的黑暗,
太阳本身连同它的行星系也环绕着我们,
它的太阳,它的太阳的太阳,都在我们四周旋转。
至于我,(困顿,暴躁,在这些激烈的日子里,)
我有一个全体的观念,我既是一切也相信一切,
我相信唯物主义是正确的,唯心主义是正确的,我哪一方也不拒绝。
(难道我忘记了任何一方?忘记了过去任何的东西?
无论谁,无论什么,请到我这里来吧,叫我一定承认你。)
我尊敬亚述,中国,条顿尼亚和希伯来人,
我采纳每一个学说,神话,神,以及半神半人,
我看出那些古老的记载、典籍、家谱,都是真实的,毫不虚妄,
我确认所有己往的岁月都是它们所必须的那样,
它们决不能比它们那时的实际更好,
而今天是必然要这样的,美国也是如此,
今天和美国也决不可能比它们现在的实际好多少。
3
过去,是为了这些州和为了你与我,
现今,是为了这些州和为了你与我。
我知道过去是伟大的,未来也将是伟大的,
我知道这两者巧妙地结合在现今里,
(为了我所代表的他的缘故,为了那个普通而平凡的人的缘故,而且,
如果你是他,也就是为了你,)
同时我知道,在今天你我生存的地方有着一切时代和一切民族的中心,
并且有着由各个民族和时代所产生或将要产生的一切对于我们的意
义。
百老汇大街上一支壮丽的行列
1
越过西部的海洋从日本远道而来,
黑脸膛的、腰佩双剑的使节们彬彬有礼,仰靠着坐在敞篷马车中,光着
头,泰然自若。今天驶过曼哈顿市区。
啊,自由!我不知别的人是否也看见了我所看到的,
在一路跟随着日本贵宾、那些使节们的行列里头。何的殿后,有的在上
面盘旋,在周围,或者在行进的群众里。
但是,自由啊,我要为你唱一支关于我所见到者的歌。
当被释放了的有着百万只脚的曼哈顿走到她的人行道上,
当雷鸣般的礼炮以我所喜爱的吼声把我唤来,
当圆圆的炮口从我所喜爱的硝烟和火药味中喷出它们的敬意。
当火光闪闪的礼炮已充分惊醒我,而天空的云以一片纤薄的烟雾将我的
城市遮盖,
当码头边那无数威武而笔直的森林般的旗杆挂满了旗彩,
当每一只盛装的船都在船头上空升起了它的旗帜,
当三角旗迎风飘飏,沿街两旁的窗口都挂上了彩带,
当百老汇已被徒步的行人和伫立者通通占领,当群众已拥挤不堪了,
当房屋的阳台上都站满了人,当千万双眼睛凝神地集中于一个顷刻,
当那些来自海岛的客人在行进,当那壮观的行列显然在向前移动,
当召唤己经发出,当那等待了千百年的回答终于应和,
这时我也站起身来,回答着,走下人行道,卷进人群里,同他们一起注
视着。
2
容貌壮丽的曼哈顿哟!
我的美利坚伙伴们哟!毕竟,东方人向我们走来
向我们,我的城市,
这儿我们的大理石和钢铁的高髻美人们在两旁罗列着,让人们在这当中
的空间行走,
今天我们地球对面的人来了。
创始的主妇来了,
年长的民族,语言的巢穴,诗歌的遗赠者,
肤色红润,沉默而耽于冥想,感情炽热,
带着浓郁的芳香,穿着宽大的衣裳,
机警的心灵,闪亮的眼睛,晒得黝黑的脸色,
梵天的种族来了。
请看,我的歌唱般的音乐啊!凡此种种在队列中向我们闪烁,
它变化着向前行走,像个神妙的万花筒在我们面前变化着行走。
因为不仅那些使节或来自他们岛国的晒黑了的日本人,
还有灵巧而沉默的印度人也出现了,亚细亚大陆本身出现了,那些过去
了的、死了的种种,
那充满奇迹的黑沉沉的日夜之交和诡秘的寓
那些包藏着的奥秘,古老而无名的扰攘的人群,
那北方,酷热的南方,东部亚述,希伯来人,古代的古代人,
巨大而荒废了的城市,悄悄行进的现在,所有这些以及别的都在那壮观
的行列中。
地理,世界,在它里面。
大海,一群群的岛屿,波利尼西亚,更远处的海
你今后要面对着的海岸,——你,自由啊!从你西部的黄金海岸,能望
见。
那边的人口孳生的国家,千百万人,全都古怪地聚集在这里,
那些蜂拥的市场,那些有偶像排列在两旁或尽头的寺院,东方僧人,婆
罗门,喇嘛,
中国的达官,农夫,商人,机械工,渔民,
歌女和舞女,纸醉金迷的人物,深居简出的皇帝。
孔夫子本人,伟大的诗入和英雄,武士,所有的阶级。
都成群地来了,从四方八面,从阿尔泰山,一路拥挤,
从西藏,从中国的蜿蜒千里的四大河流,
从南方各个半岛和次大陆的岛屿,从马来西亚,
这些,以及它们所属的一切,都明显地来到我眼前,为我所攫有,
同时我也被它们攫有,被它们友好地拉住,
直到我在这里歌颂它们全体,为了它们自己也为了你,自由!
由于我也提高嗓子加入这个辉煌的队列,
我成了它的歌唱青,我在游行队伍的上头放声高歌,我歌唱我这西部海
洋上的世界,我歌唱远处那些富饶的满天星斗般的岛屿,我歌唱这空前
强大的新的帝国,它仿佛在梦幻
中向我走来,我歌唱作为主妇的美国,我歌唱一个更加伟大
的最高权威,我歌唱那些规划好了的、到时候还要在成群的
海岛上像鲜花般开放的城市,我的帆船和汽船把这些群岛串联,我的星
条旗在迎风飘展,贸易开始了,历史的沉睡已完成使命,民族再生了,
一切在振兴,生活、工作都已恢复——目的我不知道——但是那古老的
亚洲式的一切已必然地获得更新,从今开始在世界包围中前进。
3
而你,世界的自由哟!
你要亿万斯年地在这中央坐镇,
像今天亚洲的贵宾们从一个方面来拜访你,
明天英国女工将从另一方给你派来她的储君。
标志正在颠倒,地球已被包围,
圈子环绕过了,旅行到此完毕,
盒盖还只微微地揭开,但芳香已从整个盒子里
向外喷溢。
年青的自由哟!对于可敬的亚细亚,这一切之母,
要永远对她体贴,急躁的自由哟,因为你就是一切,
向远离的慈母弯下你骄傲的头颈吧,她如今越过海岛给你送来了讯息,
把你骄傲的头颈低低地弯下来,年青的自由哟,就这一次!
是否儿女们向西流浪了这么远?漂泊得这么广?
是否先前那些朦胧的年代从天堂向西方出走已这么久长?
是否那些世纪就稳步地朝那边行走,一直谁也不知道,为了你,由于某
些情况?
它们已被证实作对了,它们业已完成,它们如今也要转到另一方向,要
向你这边行走,
它们如今也要顺从地向东行进,为了你,自由。
海流集
从永久摇荡着的摇篮里
从永久摇荡着的摇篮里,
从反舌鸟的歌喉——如簧的音乐中,从清秋九月的夜半,
在荒漠的沙洲和远处的田野上,那里有一个孩子从床上爬起来,光头赤
脚,孤独地漫游着,
下自遍澈地面的清光,
上自动摇着如同活人一样的神秘的暗影,
从长满了荆棘和乌莓的土地上,从曾对我唱过歌的一只小鸟的记忆中,
从我对你的记忆,你,我的悲哀的弟兄哟!从我所听到的一阵阵抑扬的
歌声中,
从迟迟升起好像饱和着眼泪的黄色的半轮明月里,
从浓雾中那刚开始的表示企慕和热爱的歌声中,从我心中不断发生的千
万种的反应里,从这引起来的无数的言语中,
从比什么都更强烈更精美的言词中。
从现在它们唤起的这再现的景象中,
如同一群鸟,呢喃着,向上升起,或是从头上飞过,在一切匆匆的避开
我之前,
一个成人,但从这些眼泪看,也是一个孩子,诞生了,
我把自己投在沙滩上,面对这海浪,
我,这悲哀和欢乐的歌手,现在和未来的接合者,
领会到一切的暗示并对它们加以利用,同时又疾速地超越了它们,
我唱着一支回忆的歌。
从前在巴门诺克,
当紫丁香的香气飘散在空中,五月的草正在生长着的时候,
在这海岸上,在荆棘中,
从亚拉巴马来的两只小鸟双栖着,
在它们的小巢中,有四个淡青色的小卵,卵上有着褐黄色的斑点,
每天,雄鸟在附近来回地飞翔,
每天,雌鸟孵着卵,静静地,闪烁着明亮的小眼睛,
每天,我,一个好奇的孩子,不敢太逼近它们,也不敢惊动它们,
只是用心地窥望、凝视,猜想它们的心意。
照耀吧!照耀吧!照耀吧!
放射出你的光和热,你伟大的太阳!
这里我们俩正负暄取暖,我们俩形影成双。..
形影成双,
和风吹向北方,和风吹向南方,
白昼来了,黑夜来了,
故乡,故乡的河流,故乡的山岗,
时时都歌唱,忘记了时光,
当我们双栖着,我们的形影成双。
后来突然之间,
她大概是被杀害了,她的伴侣也不知道,
有一天上午,雌鸟不复在巢中孵卵,
下午也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有回来,
以后也再没有看见她的形影。
因此,一整夏,在海浪的喧闹声中,
在月光皎洁的静夜里,
在波涛汹涌的海上,
或者白天时在荆棘丛中飞来飞去,
我时常看见剩下的这只雄鸟,
并听到这只来自亚拉巴马的孤独的鸟的歌声。
吹吧!吹吧!吹吧!
吹起巴门诺克沿岸的海风,
我期侍又期待,直到你将我的伴侣吹回来!
是呀,当星星闪闪发亮的时候,
在浪涛冲激着的带着苔藓的木桩上,
停息着这使人堕泪的寂寞的歌者,
整夜在那里歌唱。
他叫唤着他的伴侣,
他倾吐的胸怀,人类中只有我懂得。
是呀,我的兄弟哟,我知道你,
别人也许不懂得,但我却珍视你所唱的每一个音调,
因为我曾不只一次,在朦胧的黑夜中遇到海滩上,
屏息着,避着月光,将我自己隐蔽在阴影里,
现在回想起那模糊的景象、那回声,还有各种各类的声音和情景,
巨浪的白色手臂永不疲倦地挥动着,
我,一个赤脚的孩子,海风吹拂着我的头发,
听了很久很久。
我听是为了记忆,为了唱歌,我现在谱出这歌
按照你的辞意,我的兄弟哟。
抚爱!抚爱!抚爱!
后浪亲密地抚爱着前浪,
后面又有另一个浪头,拥抱着,冲击着,一个紧卷着一个,
但我的爱侣,却不来抚爱我,不来抚爱我!
迟上的月亮低垂在天边,
步履蹒跚地走着,——啊,我想它负着爱的重荷,负着爱的重荷,
啊,海洋也正疯狂地和陆地亲吻,
满怀着爱,满怀着爱。
啊,清夜哟!我不是看见我的爱侣在浪头上飞翔
在白浪中的那小小的一点影子是什么呢?
大声吧!大声吧!大声吧!
我大声叫唤着你,我的爱侣哟!
我把我的声音高昂而分明地向着海浪投去,
你一定会知道谁在这里,在这里,
你一定会知道我是谁,你,我的爱侣哟!
你低垂的月亮,
在你的黄光中,那小小的黑点是什么呀?
啊.那是她的影子,那是我的爱人的影子!
啊,月亮哟,别再扣留她使地不能回到我这里。
陆地哟!陆地哟!陆地哟!
无论我走到哪里去,啊,我总想着,你能够把我的爱侣送回来,只要你
愿意,
因为无论我向哪里看,我好像真的在朦胧中看..
见了我的爱侣。
啊,你高空的星星哟!
也许我这样渴想着的人正跟着你们一同升起,
一同升起。
啊,你歌喉,你颤抖着的歌喉哟!
在大气中发出更清晰的歌声吧!
让你的声音深入大地,穿透树林!
我渴望着的人,一定会在什么地方听见你!
扬起歌声吧,
这孤寂的夜歌,
这凄凉寂寞的爱与死的歌声哟,
在步履沉重的,淡黄的残月下的歌声,
啊,差不多要沉坠到大海里的残月下的歌声哟!
啊,纵情的绝望的歌声哟!
但是柔和些,放低声音吧!
让我低声细语,
你停一停吧,你喧闹的海洋,
因为我好像听见我的爱人在什么地方答应我,
这样轻微,我必得安静,安静地倾听,
但又不要完全静寂,因为那样她也许就不会即
刻到我这里来。
到这里来吧,我的爱人哟!
我在这里,这里哟!
我用这种持续的音调召唤着你,
我发出这温柔的叫唤是为你呀,我的爱人,是为你呀。
别又被误引到别的地方去了,
那是海风呼啸,那不是我的呼声,
那是浪花的激荡,激荡,
那是树叶的影子。
啊,黑暗哟,啊,一切都徒然!
啊,我是多么痛苦而悲哀。
啊,天上用亮的黄晕,低垂在海上!
啊,在大海中的浑浊的反光1
啊,歌喉哟,啊,跳动着的心!
我徒然地歌唱,整夜徒然地歌唱。
啊,过去了!啊,幸福的生活!啊,快乐之歌!
在大气中,在树林中,在田野上,
曾经爱过!爱过!爱过!爱过!爱过!
但我的爱侣已不再、不再和我在一起!
我们已不再能双宿双栖!
歌声沉寂了,
一切照旧在进行,星光灿烂,
海风吹着,吹送着这歌的回声,
..
大海以愤怒的悲声,不停地呻吟,
就在这巴门诺克的沙沙发响的海岸上,
黄色的半轮明月也好像膨大了,低垂着,低垂着、差不多要接触到海面
了,
这失神的孩子,海浪冲洗着他的赤脚,海风吹拂着他的头发,
久久幽闭在心中的爱,现在解放了,现在终于汹涌地爆发出来,
这歌的意义,这听觉和灵魂,都很快地凝聚起来,
奇异的泪,从颊上流下,
那里的三个人,各自发出自己的话。
那低沉的声调,那凶猛的老母亲的不断的呼叫。
凄惨地和这孩子的灵魂所发出的疑问相呼应,
而对于这刚开始的诗人,低声透露出一些朦胧的秘密。
你这鸟,或幽灵,(孩子的灵魂说话了,)
你真的在向你的爱侣歌唱么?或者你实是在向我歌唱?
因为我,只不过是一个孩子,还不知道使用我的喉舌,但我现在听到了
你的歌唱,
一瞬间,我觉醒了,我知道我为什么而生,
已经有一千个歌人,一千种诗歌,比你的更高亢、更激越、更悲哀,
一千种颤抖着的回声,在我的生命中活跃起来,永远也不会消沉。
啊,你寂寞的歌者:你孤独地歌唱着,却让我感到你就是我,
啊,我寂寞地听着,从此我将不停地致力于使你
永生,
我再也下逃避了,这馀音的震荡,
这失恋的哀歌和呼声,将不会从我心中消逝,
我也不再能够仍是那天晚上以前的心神宁静的孩子了。
那晚上在黄昏的月光照着的海上,
那使者在我心中激动起灵火和心中的甜蜜的狂热,
一种不可知的欲望,我的命运。
啊,让我知道那线索吧,(它暂藏在这里的黑夜里,)
啊,我既有了这么多,就让我能有更多的一些吧。
那么,一个字,(因为我一定要知道它,)
最后的一个字,超越一切的一个字,
微妙的,上天赐与的一个字——那是什么呢?——我在听着!
你海浪哟,你时时刻刻低语着的就是这个字么?
我从你的明澈的水面和潮湿的沙土上所听到的它就是这个么?
大海给我回答,
不匆速,也不迟延,
整夜向我低语,并且很分明地在黎明之前,
低声说出这美妙的“死”字,
说了又说,死,死,死,死,
音调优美不像那只歌乌,也不像我激动的孩子的心,
只是悄悄地逼近我,在我的脚下发出沙沙的响
声,
再从那里一步步爬到我的耳边,并温柔地浴遍我的全身,
死,死,死,死,死。
这我不会忘记,
我只是要把这晦暗的幽灵,我的兄弟,
在月光照着的巴门诺克的海滩上,向我唱的这支歌,
和一千种响应的歌声溶和在一起,
这时我自己的歌声也觉醒了,随着这种歌声,海浪吹起了那一把打开秘
密之门的钥匙,那一个字。
最美的歌和一切歌中的那个字,
那个强烈而美妙的字,爬到了我的脚下来,这便是那大海,
(或者如同穿着漂亮衣服,摇荡着摇篮的老妇人弯着腰,)
悄悄地告诉给我的那个字。
当我与生命之海一起退潮时
1
当我与生命之海一起退潮时,
当我行走在熟悉的海岸上,
当我漫步于细浪不停地拍击你巴门诺克的地
那嘶哑的咝咝叫的水波刷刷涌来的地方,
那暴躁的老母亲不停地为她的遇难者哭泣的地方,
我在秋日的傍晚沉思着,向南凝望,
被这个我引以自豪和为之吟咏的带电的自我所吸住,
被那些在脚底的电线中流动的精灵所俘虏,
被海面和那代表地球全部水陆的沉淀所征服。
在迷惑中,我的眼光从南天落回到地上,观看那一列列的堆积,
那谷壳、稻秆、碎木片、野草,以及大海吃剩的东西,
海潮遗弃的浮渣,从发亮的岩石脱落的鳞片,海菜叶子;
走了很远,崩裂的涛声一直在我身边,
就在那里,那时候,巴门诺克,当我想起往昔关
于相似之物的思想,
你这鱼形的岛啊,你把这些呈献在我眼前,
当我走向我所熟悉的海岸,
当我漫步着,让那带电的自我搜寻表现的字眼。
2
当我走向我不熟悉的岸边,
当我谛听着哀歌,那些遇难的男人和女人的声当我吸入那迎面扑来的摸
不着的微风,
当那如此神秘的海洋向我滚来,渐渐迫近,
我也至多只意味着一点点漂来的东西,
一小撮可以收集的沙子和败叶残梗,
收集着,将我自己与沙子和漂流物合在一起,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啊!失败,受挫,几乎屈身到地,
我对自己感到压抑,悔不该大胆出声,
如今才明白,在那些招致报应的胡说八道之中,
我从来丝毫没想到自己的身分,
只想到在我所有那些傲慢的诗歌前,真正的我仍站在那里没有触及,没
有说明,根本没有接近,
它退得远远的,以赞讽参半的手势和鞠躬把我嘲弄,
对我所写的每个字都报以一阵阵哄笑和冷冷的讽刺,
默默地指着这些歌,然后又指指下面的沙子。
我发觉我没有真正懂得什么,连一样东西也不懂,而且谁也不能,
在这里,当着大海的面,大自然趁机突袭我,刺我。只因我曾经大胆
地开口歌吟。
3
你们这两大海洋,我向你们紧紧靠拢,
我们同样不满地喃喃着,卷着沙子和漂流物,不知为何,
这些小小的碎屑当真代表着一切,代表你们和我。
你这沿岸到处是废物的松脆的海滨,
你鱼形的岛啊,让我拿走脚下的东西吧。
因为那些属于你的也属于我,我的父亲。
我也这样,巴门诺克,我也曾向上冒泡,长久地漂浮,然后被冲上你的
沙滩,我也只是一串漂积物和破烂,
我也留下小小受难者的残骸,在你这鱼形岛上面。
我让自己躺倒在你胸脯上,我的父亲,
我紧紧拉住你,叫你无法挣脱我,
我那样牢牢地抓住你呀,直到你回答我一些什么。
吻我吧,父亲,
用你的嘴唇触弄我,像我触弄我所爱的同伙,
轻轻告诉我啊,在我紧抓住你时,把我所妒忌的那些絮语的秘密告诉
我。
4
退潮吧,生命的海洋,(潮水还会回来的,)
不要停息你的呻吟,你这凶狠的老母,
为你的遇难者不绝地哭喊吧,但别害怕,别拒绝我,
别这样粗暴而愤怒地冲刷我的双脚,当我触摸你或回避你的时候。
我对你和一切都那么温柔,
我退缩,为我自己也为这个幽灵,它低头注视着我们向何处前进,紧跟
着我的一切和我。
我和我的一切,散乱的干草,小小的尸体,水泡和雪白的浮沫,
(瞧,那些分泌物终于从我僵死的嘴唇外流,
瞧,那些灿烂的色彩在流转,闪烁,)
一束束稻草,沙子,碎片,
从许多彼此抵触的情态中俘载而来,
从暴风雨,从长久的宁静,从黑暗,从浪潮,
从沉吟,默想,一丝呼息,一滴泪水,小量的液体和泥浊,
全都一样从深不可测的运动中酝酿和抛出,
如同浮在波涛上被任意漂流的一两个撕碎的花朵,
如同大自然给我们的那支硬咽的挽歌,
如同在我们所由来的地方那嘟嘟叫的云的号角,
我们,变迁无常的,自己也不明白来自何处的,如今罗列在你眼前,
而你,在那里走动,或者静坐的,
无论你是谁,我们也在你脚边的漂流物中躺着。
泪滴
泪哟!泪哟!泪哟!
在黑夜中,在孤独中,泪水,
在白色的海岸上滴着,滴着,为沙土所吸收,
泪哟,没有一颗星星照耀着,到处是黑暗和荒
凉,润湿的泪,从遮蒙着的头上的眼眶中流出来了,啊,那鬼影是谁呢?
那在黑暗中流着眼泪的形相
是什么呢?那在沙滩上弯着腰蹲伏着的,不成形的块状的
东西是什么呢?泉涌的泪,呜咽的泪,为粗犷的号哭所哽塞住的痛苦,
啊,暴雨聚集起来,高涨起来,沿着海岸快步疾走,
啊,粗犷而阴惨的黑夜的暴风雨,夹着风,啊,滂沱狂骤!
啊,白天时那么沉着而端庄,面貌安静、步伐整齐的暗影,当你在黑夜
中疾驰,无人看见的时候,——啊。
你却变成了一片海洋,无限的蕴蓄着,泪水!泪水!泪水!
给军舰鸟
你整夜睡眠在风暴之上,
醒来时神采奕奕,扇着光辉的翅膀,
(是风暴爆发了?你从它上面升起,
然后憩息于天空,它像个奴隶般摇你,
如今你成了一个蓝点,远远在天上飘浮,
我像面对微露的曙光,从这甲板上望着,
(我自己也是一个点啊,置身茫茫的宇宙。)
远远地,远远地在海上,
当黑夜的惊涛骇浪把遇难者抛在海滩以后,
白昼重来,那么幸福而宁静,
红润活泼的黎明,阳光闪烁,
清澈的天蓝色微风,到处漂流,
随着它们,你也重新出现了。
你生来要与大风比赛,(你浑身都是翅膀,)
要与天空、大地、海洋和飓风相较量,
你是空中的船,从不把帆收卷,
累日累月不倦地飞旋,掠过各个领域,穿过空间,
面对美利坚的清早,塞内加尔的黄昏,
那些在电火雷云中嬉戏的时辰,
在它们里面,在你的经历中,你有着我的灵魂,
多大的喜悦啊!你多么欢欣!
在一只船上的舵轮旁
在一只船上的舵轮旁,
一个年青的舵工小心地掌握航向。
穿过大雾,从海滨凄凉地响起,
一种海洋的钟声——警戒的钟声啊,在波涛上震荡。
啊,钟声,你可给了个好的信号,你在海礁附近鸣响。
鸣呀鸣呀,叫航船绕过遇险的地方。
警醒的舵工啊,你注意这大声的警告,把船头掉转,
满载的船张起灰色的风帆迅速地转舵驶开,
漂亮而宏伟的、载着珍宝的船继续前进,愉快而安全。
但是,那只船,不朽的船啊!船上的船啊!
肉体的船,灵魂的船,在向前行驶,向前,向前。
黑夜中在海滩上
夜里在海滩上,
一个孩子和她的父亲一起站着,
望着东方,望着秋天的长空。
从黑暗的高空中,
从东方残存的一片明亮的天空。
粗暴的云,埋葬一切的云,黑压压地散开来了,
阴沉而迅速地向下横扫过来,
这时升起了巨大的、宁静而灿烂的丘比特,①
而在他的近处,在略高一些的地方,
还闪烁着秀丽的贝丽亚德姊妹的星群。②
在海岸上,这孩子拉着父亲的手,
看着那些埋葬一切的云以胜利者的神情低压下来,立刻要吞食掉一切
了,
她,默默地啜泣起来。
别哭,孩子,
别哭,我的宝贝,
让我来吻干你的眼泪吧,
这横暴的云不会长久胜利的,
它不能长久占据天空,它们吞食星星只是一种幻象,
等待着吧,到明天夜里:丘比特会照样出来,贝丽亚德妹妹们也会照样
出现,
它们是不朽的,所有这些金星星和银星星会重新放光的,
巨大的星星和微小的星星都会重新放光,它们将长久存在,
硕大的不朽的太阳和长久存在、永远在沉思中的月亮都会重新发光。
那么可爱的孩子,你只是为丘比特悲伤么?
你只是怀念着那些被埋葬了的星星么?
有些东西,
(我以我的亲吻抚慰着你,并低低地对你说,
我给你这第一的提示,让你看到这个问题,这个论点,)
有些东西甚至比星星还要不朽,
(许多被埋葬了,许多已被无数的昼夜抛撇了,)
有些东西甚至比辉耀的丘比特还能存在得更为长久,
比太阳或任何循环着的星座,
比闪射着光芒的贝丽亚德姊妹的星群,还能存在得更为长久!
① 丘比特,这里是星名,即木星。
② 贝丽亚德,牡牛座中的一星群。
海里的世界
海里的世界,
海底的森林,枝柯和树叶,
海莴苣,巨大的苔藓,奇异的花和种子,茂密的海藻,空隙,以及粉红
的草皮,
各种不同的颜色,淡灰和葱绿,紫红,洁白,以及金黄,光线在水中的
摇曳,
。无声的游泳者,在岩石、珊瑚、海绵、海草和激流之间,以及游泳者
的食物,
一些懒洋洋的生物悬在那里吃东西,或者慢慢地爬近海底,
抹香鲸在海面喷着空气和水花,或者用他的尾鳍在玩耍,
眼睛呆滞的鲨鱼,海象,海龟,有茸毛的海豹,以及鯆鱼,
那里有恋爱,战争,追逐,部落,深海中的奇观,
许多生物在呼吸的那种浓浊的空气,
从那里转移到这里的情景,转移到在这个领域中活动的像我们这些生物
所呼吸的稀薄空再从我们这里转移到在别的星球上活动的生物那里。
夜里独自在海滩上
夜里独自在海滩上,
当老母亲唱着沙哑的歌,一面来回地轻摇,
当我观望着晶亮的星星,我想起字宙和未来的音谱上的一个记号。
一种巨大的类似联锁着一切,
一切星球,长成了的和未长成的,小的和大的,太阳,月亮,行星,
一切的空间距离,不计远近,
一切的时间距离,一切无生命的形态,
一切灵魂,一切活的躯体,尽管它们永远是这样不同,或者在不同的世
界中,
一切气态的、液态的、植物和矿物的历程,鱼类,兽类,
一切的民族,肤色,语言,野蛮,文明,
一切在这个地球或别的星球上已经存在或可能存在的实体,
一切生命与死亡,所有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种种,
这种巨大的类似维系着它们,并且始终在维系着,
并且将永远维系它们,牢牢地掌握和包围它们。
为所有的海洋和所有的船只歌唱
1
今天唱一支粗陋而简短的吟诵曲,
唱海上的船,每一只都在自己的旗帜和信号下航行,
唱船上的无名好汉,——唱那些向目所能及的远方铺展的波浪,
唱那些激扬的浪花,和呼啸着、吹响着的风,
从中编出一支给世界各国的水手的颂歌,
歌声阵阵,如海潮汹涌。
唱年青或年老的船长,他们的伙伴,以及所有勇猛的海员,
唱那少数精干而沉着的健者,他们从不为命运和死亡所震慑,
他们被你古老的海洋吝啬地拣出,被你所挑选,
大海啊,你及时挑拣和选拔这一类人,把各个国家联合在一起,
他们被你这老迈而沙哑的乳母所哺育,他们体现着你,
像你那样粗野,那样无畏。
(永远是海上或陆地的英雄们,他们一个两个地不断崛起,
永远保存着根株而从未丧失,即使很少也能维持足够的种子。)
2
海啊,把你各个国家的旗帜飘展开来吧!
把各样的信号像已往那样亮出来吧!
但是你要特别为你自己和人类灵魂保持一面高于其他一切的旗帜,
一个为所有的民族织成的精神信号,人类昂扬于死亡之上的象征,
一切勇敢的船长和无畏的水手与船员的标志,
一切为执行任务而沉没者的见证,
为了缅怀他们而由所有年老和年青的船长编织成的,
一面宇宙性的三角旗,永远轻盈地飘荡着,在所
有勇敢的水手们上空。
在所有的海洋、所有的船只的上空。
巡视巴涅格特①
风暴那样凶猛,那样凶猛,海浪高耸着奔腾,
疾风使劲地咆哮,伴随着不绝的低声咕哝,
恶魔狞笑般的叫喊一阵阵刺人心魄,隆隆飞滚,
波涛,大气,午夜,它们三方联合作粗暴地鞭打,
乳白的浪峰在暗影中向前飞奔,
雪浪喷涌着,狠狠地扑向海滩上的泥沙,
在那里,偏东的劲风穿过黑暗,悍然吹来,
穿过凶狠的漩涡和碎浪,警惕而坚定地前进,
(看远处!那是不是一只遇难的船?是不是闪烁着信号的灯?)
海滩上的污泥和沙子不倦地流淌,直到天亮,
坚定地,缓慢地,穿过那永不减弱的吼声,
沿着午夜的边缘,在那些乳白浪峰的旁边,
一群模糊而古怪的形体,挣扎着,与黑夜对阵,
警醒地守望着那三方联合的暴行。
① 巴涅格特海湾在斩泽西州,是从北向南的大西洋入口。
在海船后面
在海船后面,在呼啸着的阵风之后,
在紧拉着桁索的灰白色的帆篷之后,
下面是无数的波涛在汹涌,扬着头,
不停地向船的航迹驰骤,
海浪沸腾着,喧嚣着,欢快地窥探着,
起伏的浪涛,奔腾、参差而好胜的浪涛,
活泼地哗笑着,划着弧线,奔向旋转的激流,
那儿巨轮在行驶,摇晃着挤开海面,
大大小小的波浪在一片汪洋中如饥似渴地奔走,
海船经过后的航迹,在太阳下闪烁、嬉游,
像一支驳杂的队伍,带着泡沫的斑点和碎屑。
跟随着,沿着航迹跟随在庄严而迅疾的海船之后。
路边之歌
一首波士顿歌谣
(1854)
今天清晨我早早起床,准时赶到波士顿城,
这儿拐角处有个好地方,我要站在那里看街景。
让路呀,乔纳森①!
为总统的典礼官让路——为政府的大炮让路!
为联邦政府的步兵和龙骑兵(以及那些纷纷跌倒的幽灵)让路。
我爱注视星条旗,我希望横笛奏起扬基歌。先头部队所佩的短剑多么闪
亮呀!
每个人握着他的左轮手枪笔挺地在波士顿城走过。
后面跟着一片尘雾,还有尘雾般的古董蹒跚而行,
有的装着木腿,有的缠着绷带,有的患了贫血症。
这可真是一场好戏——它把死人从地下叫出来啦!
连山里古老的坟地也赶来观赏!
幽灵!从侧面和背后聚集的无数幽灵!
歪戴着虫蛀、发霉了的帽子——雾作的拐杖!
手臂挂在吊带里——老年人靠在青年人肩上。
你们这些北方佬幽灵有何苦恼呀?你们的光秃的牙床为什么打颤?
是疟疾使你们四肢痉挛?是你们把拐杖误当火枪在操演?
如果你们泪眼模糊了,你们会看不见典礼官的姿影,
如果你们那么大声地呻唤,就会妨碍政府的炮声.
别丢脸呀,老迈的狂人们——把你们扬起的手臂放下来,也休管你们的
白发,
你们的重孙子们在这里发呆了,而他们的妻子从窗口瞧着他们,
看他们多么有纪律,穿得又多么齐整。
越来越糟——你们忍受不住了?你们在退却?
难道这个与活人在一起的时刻对你们太死气沉沉?
那么退却吧——仓皇地退却!
向你们的坟墓后退——后退到山里去,年老的跛子门!
我并不以为你们竟能在这里存身。
① 美国新英格兰乡下人的一般称呼。
② 美国独立战争时期流行的一首歌曲。
但是有一样东西适合在这里——要我告诉你们
那是什么吗,波士顿绅士们?
我要把它悄悄地告诉市长,他必须派一帮委员到英国去,
他们要征得英国议会的同意,派一辆车子到皇陵,
将乔治国王的棺材挖出,替他把尸衣脱下,将他的骸骨装箱待运,
找到一只美国快船——黑肚子快船哟,这里有你的运载品。
拔起你的锚——扬起你的帆——迳直向波士顿港口航行。
现在再把总统的典礼官叫来,把政府的大炮搬来,
把吼叫者们从国会弄回来,组成另一支队列,在步兵和龙骑兵的保卫下
展开。
这是给他们摆在当中的装饰品;
瞧吧,全体守纪律的公民们——从窗口瞧吧,妇女们!
委员会打开箱子,装配起国王的肋骨,把那些装不上的粘起来,
赶快把脑壳安在骨架的顶端,把王冠戴上头盖。
你报了仇了,老家伙——王冠已回到原位,而且不只是原位所在。
把你的双手插进口袋里吧,乔纳森——从今以后你成了个发迹的人才,
你极其聪明——这里就是你的一宗买卖。
欧罗巴
——我国的第七十二年和第七十三年①
突然从它腐朽和黯淡的巢窟,那奴隶的巢窟中,
它像闪电一般跃出来,连它自己也几乎感到震惊,
“它的脚践踏着地上的骨骸和破烂,它的手紧扼着帝王的喉咙。
啊,希望和信仰!
啊,流亡的爱国考在痛苦中结束掉的生命!
啊,无数悲痛忧愁的心!
今天都回来吧,使你们自己焕发振作起来。
而你们,被雇用来污辱人民的家伙——你们说谎者,听着!
不是为了无数的苦痛的经历、谋杀案、奸淫案,
不是为着宫廷采取各式各样卑鄙的方法所进行的窃盗行为、利用贫苦人
民的纯良而侵蚀他们的工资,
不是为着帝王所作的许诺随时被他们自己撕毁并在撕毁时发出欢笑,
当他们有权力的时候,他们不是为了这些而报复打击,或者斩落贵族的
头颅,
人民从来就鄙弃帝王的暴虐。
但是善意的仁慈酿成了悲惨的毁灭,受惊的暴君们重新回来了,
各带着他们的随从、刽子手、牧师、收税人、兵士、律师、贵族、狱吏
和谄媚者。
而且在一切卑鄙的盗窃行为后面,看哪,有一个形影。
和黑夜一样地朦胧,全身和头都用紫袍紧紧地包裹着,
谁也看不见他的面孔和眼睛,
露出紫袍的只有一样东西,从紫袍被一条手臂举起的地方,
一个弯曲的手指如蛇头一样高高伸起。
这时新坟里躺着尸体,躺着青年人的血染的尸体,
绞架的绳索沉甸甸地悬着,贵族们的枪弹四散横飞,有权势的人在高声
大笑。
而这一切都将结出果实来的,将结出甜美的果实。
那些青年人的尸体,
那些被吊在绞架上的烈士,那些被铅弹射穿了的心胸,
似乎都已僵冷不动了,但他们实是以一种不能扼杀的活力在别处生存。
他们生活在别的青年人中,啊,帝王们哟!
① 在一八四八年前后,这时欧洲各国兴起了革命的风暴。
他们生活在弟兄们中间,准备再来反抗你们,
死使他们更为净化,他们已变成了别人的模范,他们倍受人褒扬。
没有一个为自由而被谋害的人的坟墓不会生出滋生自由的种子,而且永
远不断又将有新的种子从这里产生,
这些种子会被风吹送到远方去,重新播种,雨露风雪自会给它们滋养。
没有一个被暴君的武器驱出躯壳的灵魂
不将在地面四处潜行,低语着,劝说着,警戒着。
自由哟,让别的人对你失望吧——我决不对你失望。
房屋的门已经关上了吗?领导你的人已经离去了吗?
不要管他,你仍必须随时警戒着,
他不久就会转回来的,他的使者立刻就将来到
一面手镜
果断地把它拿起来——瞧它映出的这个形象,(那是谁?是你?)
外表是漂亮的装束,里面是灰烬和污秽,
不再有熠熠的眼神,不再有洪亮的声音或轻快的步履,
如今只剩下一种奴隶的目光,声调,手,脚步,
一股酒臭,不卫生的饮食者的面容,性病患者的肌体,
一点一点烂掉的肺部,酸臭和溃疡的胃,
患风湿症的关节,可厌的肠粘连,
周身流着黑色有毒的血液,
迟钝的听觉和触觉,喋喋不休的言谈,
没有思想,没剩下感情,没有性的魅力,
这就是你从这里走开之前向这镜子一瞥中的所见,
就是那么迅速到来的一个结局——而且来自那么一个开端。
上帝们
神圣的爱人和完美的伴侣,
满足地等待着,还没有看见,但肯定要来的,
请你作我的上帝。
你,你哟,理想的人,
正直,能干,满足,热爱,美丽,
肉体上完整,精神上开朗,
请作我的上帝。
哦,死亡,(因为生命的任务已经完毕,)
天宫的司阍和引进者,
请作我的上帝。
在最强者之中我体会、想象和认识得最清楚的,
(为了打破停滞的束缚——来解放你,解放你,灵魂啊,)
请作我的上帝。
所有伟大的理想,各个民族的抱负,
所有的英雄行为,昂扬的热心者的功绩,
请你们作我的上帝。
或者时间和空间,
或者神圣而奇妙的大地形状,
或者我所观察和崇拜的某个美好形体,
或者太阳的光辉天体或夜晚的星辰,
请你们作我的上帝。
胚芽
形态,性质,生命,人性,语言,思想,
已知的东西,未知的东西,别的星球上的东西,
那些星球本身,有些形成了,另一些还没有形成的,
如那些国家所有的奇迹,土地、树木、城市、居民无论什么,
光辉的太阳、月亮和光环,无数的结合体和后果,
诸如此类,以及与此相似的东西,在这里或任何地方都看得见的,存在
于一掌距的空间,我伸出胳臂就可以用手抓住它,
它包含着一切一切的开端,一切的美德和胚芽。
思索
关于所有权——似乎一个适于占有一些东西的人还不能随意占有一
切,并使之成为他或她本身的一部分,
关于远景——设想透过发展中的混乱而显示的某个隐蔽在后的情景,假
定如今它在旅途上成长了,完满了,有了生命,
(但是我看到道路在继续,旅行也永远继续;)
关于地球上本来没有、要到一定时候才具备的东西——以及关于将来终
必具备的东西,
因为我相信我所看到和认识的一切都将在完妥具备的东西中获得它的
主要意义。
当我聆听那博学的天文家时
当我聆听那博学的天文家时,
当那些证据和数字一行行排列在我面前时,
当给我看了那些图表,还要增添、划分和衡量时,
当我坐着听天文学家在教室里讲演并大受赞赏时,
不知怎的我很快就感到厌倦和心烦了,
以至我起身溜出去,独自在外面逡巡,
在神秘而潮湿的夜雾中,不时地,
默无声息地仰观天上的星辰。
尽善尽美者
只有他们自己才了解他们自己以及与之相类似的人,
犹如只有灵魂才了解灵魂。
哎呀!生命啊!
哎呀!生命啊!关于这些反复出现的问题,
关于那些连续不断的失信者,关于那些到处是蠢人的城市,
关于永远责备我自己的我,(因为还有谁比我更愚蠢,还有谁比我更不
守信用呢?)
关于那些徒然渴望光明的眼睛,关于那些低贱的人物,关于那不断更新
的斗争,
关于一切人的不幸结局,关于我所见的周围那些劳苦而肮脏的人群,
关于其余的人的空虚无益的岁月,那些我也与之纠缠在一起的人,
这问题,哎呀!如此可悲而反复出现——这其中有何好处呢,生命?
回答
那就是说。你在这里——就是说生命存在着,本体也如此,
就是说惊人的表演在继续,你可以献出一首诗。
给一位总统
你所做所说的一切对美国只是些悬空的幻影,
你没有学习大自然——你没有学到大自然的政治,没有学到它的博大、
正直、公平,
你没有看到只有像它们那样才能服务于这些州,
凡是次于它们的迟早都必须搬出国境。
我坐而眺望
我坐而眺望世界的一切忧患,一切的压迫和羞耻,
我听到青年人因自己所做过的事悔恨不安而发出的秘密的抽搐的哽
咽,
我看见处于贫贱生活中的母亲为她的孩子们所折磨、绝望、消瘦,奄奄
待毙,无人照管,
我看见被丈夫虐待的妻子,我看见青年妇女们所遇到的无信义的诱骗
者,
我注意到企图隐秘着的嫉妒和单恋的苦痛,我看见大地上的这一切,
我看见战争、疾病、暴政的恶果,我看见殉教者和囚徒,
我看到海上的饥馑,我看见水手们拈阉决定谁应牺牲来维持其馀人的生
命,
我看到倨傲的人们加之于工人、穷人、黑人等的侮蔑与轻视,
我坐而眺望着这一切——一切无穷无尽的卑劣行为和痛苦,
我看着,听着,但我沉默无语。
给富有的赠与者们
我愉快地接受你们的赠送,
一点点生活用品,一所棚屋和庭园,一点点钱,好让我约会自己的诗兴,
就像我在全国旅游时的一个旅行者的住处和早点,——我为什么要羞于
接受这样的赠品?又何必为此而登报领情?
因为我自己并不是一个对男人和女人毫无所赠的人,
因为我对任何男人或女人都赠与了欣赏宇宙一切赠品的入场证。
鹰的调戏
沿着河边大道,(我午前的散步,我的休息,)
从摩天的空际突然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那是鹰在调戏,
在高空中彼此间迅疾的爱的接触。
紧抓着的利爪相互勾连,像个有生命的轮子猛烈地旋转,
四只拍击着的翅膀,两个钩咏,一团紧紧扭住的涡旋,
翻滚,转动,形成一串连环,笔直向下坠,
直到河流上空才暂时稳住,片刻休停,但两个仍合在一起,
在空中保持一种静止无声的平衡,然后脱离,把利爪放松,
向上展开缓慢平稳的羽翼,倾侧着,各自分飞,
她飞她的,他飞他的,互相追逐不已。
漫想神游
(读黑格尔后)
漫想神游于整个宇宙,我看见那一点点善在坚定地向永恒急赶,
而那名叫恶的庞大全体,我只见它匆忙地吞没自己,终归死亡和消散。
农村一景
通过安静的农村谷仓的大门口,我看见,
一片阳光照耀的草地上牛羊在吃草,
还有薄雾和远景,以及远处渐渐消失的地平线。
一个小孩的惊愕
尽管那时还是个小孩,我就默默地感到惊异,
我记得曾听见牧师每个礼拜天都把上帝拉进他
的宣讲里,
好像在拼命反对某种存在或势力。
赛跑者
一个训练得很好的赛跑者在平坦的路上跑着,
他精瘦而坚韧,两腿肌肉隆起,
他穿得单薄,跑动时身向前倾,
轻松地握着双拳,微微地摆着两臂。
美丽的妇女们
妇女们坐着或是来回走着,有的年老,有的年轻,
年青的很美丽——但年老的比年轻的更美丽。
母亲和婴儿
我看见熟睡的婴儿安卧在母亲的怀里,
这熟睡的母亲和婴儿,——静默无声地我观察了很久很久。
思索
想到服从,信念,黏着性,
当我站在一旁观看,觉得在广大群众里令我深受感动的是,他们追随别
人的领导,而那些人并不相信人们。
戴假面具者
一个面具,一个她自己的永远自然的伪装者,
掩蔽着她的面孔,掩蔽着她的形态,
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更改,
即使她睡着了也不让她自在。
思索
关于正义——似乎正义偏偏不是由自然的法官
和救星所解释的那同一条宽大的法律,
似乎它可以是这个也可以是那个,唯判决之所需。
溜过一切之上
溜过一切之上,穿过一切,
穿过自然、时间和空间,
如同一只船在水面上一样,
灵魂的航船在前进——这不仅是生命,
死,我还将歌唱许多的死。
难道你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时刻
难道你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时刻——
一线突如其来的神圣之光,猛地落下,把所有这些泡影、时兴和财富通
通击碎,
使这些热切的经营目标——政治,书本,艺术,爱情,
都彻底毁灭?
思索
关于平等——好像它妨害了我,因为给了别人以与我自己同样的机会和
权利——好像让别人享有与我同样的权利,对于我自己的权利并非必不
可少的。
给老年
从你,我看到了那在入海处逐渐宏伟地扩大并展开的河口。
地点与时间
地点与时间——在我身上有什么随时随地完全适合于它们并使我感到
自在的呢?
形态,颜色,密度,气味——在我身上有什么与它们相符合的呢?
供献
一千个完美的男人和女人出现,
他们每个人周围聚集着一群朋友,还有快活的
儿童和青年,都带着供献。
致合众国
(检验第十六、十七或十八届总统选举)
为什么斜躺着,质问着?为什么我自己和大家都打瞌睡?
是什么在使黄昏深沉——渣滓浮泛到水面,
那些像蝙蝠和夜猎狗在国会大厦侧目而视的人是谁?
多么肮脏的一届总统选举!(南部哟,你那炽热的太阳,北部哟,你那
北极圈的冰冻!)
难道那些人真的是议员?那些人是崇高的法官?
那个人是总统?
那么我还要睡一会儿,因为我看见这些州正在睡觉,不无原因;
(随着夜雾愈来愈浓,闪电灼灼,雷声隐隐,我们大家会及时觉醒,
南部,北部,东部,西部,内地和沿海,我们一定会觉醒。)
桴鼓集
啊,诗歌,先唱一支序曲
啊,诗歌,先唱一支序曲,
在紧张的耳鼓上轻轻弹奏出我的城市里的骄傲和欢乐,
她怎样带领别人去战斗,她怎样发出暗示,
她怎样毫不迟疑地张开柔软的双臂一跃而起,
(多么壮丽啊,曼哈顿哟!我自己的城市,你世无匹敌!
在紧急时刻、在存亡关头最强大的你,比钢铁还坚实可靠!)
你怎样一跃而起,——你怎样随手脱掉和平的装束,
你那柔和的歌剧院音乐怎样立即改变,让我们转而听到大鼓和横笛,
你怎样率先走向战场(那将作为我们的序曲,士兵们的战歌,)
而曼哈顿的哒哒鼓声怎样走在头里。
四十年了,我在这城市里看士兵游行,
四十年也像一支壮丽的行列,直到无意中这个富庶而骚动的城市的主
妇,
在她的船只、她的房屋、她的无数的财富之间,警醒着,
连同她周围的千百万儿女,
突然,在死寂的深夜,为来自南部的消息所激怒,
攥紧拳头狠狠地捶击着街衢。
好比一次电击,黑夜承受着,
直到拂晓时我们的蜂群以惊诧的嗡嗡声倾巢而出。
于是从住宅,从车间,从所有的门口,
他们激动地跳出来,瞧呀!曼哈顿在准备战斗。
迅速响应哒哒的鼓声,
青年们立即集合,开始武装,
机械工武装着(把泥铲、大刨、铁匠的锤子仓卒地扔在一旁,)
律师离开事务所武装起来,法官离开法庭,
驾驶员把马车抛在街心,跳下车,急急地将缰绳扔在马背上,
售货员离开店铺,老板、会计、门房,大家都纷纷
离开;
一个个的班到处组织起来,同仇敌忾,穿上军装,
那些新入伍的,乃至少年,由老兵示范他们认真把皮带扣好,
户外是武装,室内是武装,毛瑟枪管闪闪发亮,
营地里密布着白色帐篷,周围站着武装的哨兵,
日出日落时都鸣炮报警,
武装的连队每天陆续到来,从城里走过,在码头上搭船,(他们流着汗,
肩上扛着枪,迈步登上甲板,显得多雄壮!
我多么爱他们,多么想拥抱他们,这些脸色黝黑、衣服和背包上都满是
尘土的儿郎!)
城市的血液沸腾了,——武装好了!武装好了!到处都这样叫喊,
旗帜猎猎地飘展,在教堂尖顶以及所有公共建筑和店铺上飞扬,
含泪的离别,母亲吻着儿子,儿子吻着母亲,
(母亲害怕分离,可是一句挽留的话也不讲,)
喧嚷的护送者们,由警察的队伍在前面开路,
人群为他们的宠儿狂热地欢呼,热情奔放,
炮兵,沉默的金光闪烁的加农炮一路被牵引,在铺石的大道上轻快地辚
辚前进,
(沉默的加农炮,很快就要打破沉默了,
很快就要卸下炮车,开始火红的日程;)
准备时所有的咕哝,所有拿起武器的决心,
医疗设施,软麻布,绷带,药品,
志愿当看护的妇女,认真开始的准备,如今不只为了检阅,
战争!一个武装的民族在前进,欢迎战斗,决不逃遁:
战争!任它几星期,几个月,或者几年,一个武装
的民族正在前去欢迎。
曼纳哈塔在前进——那是要好好歌颂的啊!
那是为了一种雄赳赳的兵营生活啊!
而那坚强的炮兵,
那些金光闪闪的大炮,巨人们的使命是好好操
作它们,
把它们卸下牵引车!(不再像过去四十年那样仅
仅为了礼仪而鸣放致敬了,
如今除了火药和软填料,还要装入点别的什
么。)
而你,船舶的女主人,你曼纳哈塔,
这个骄傲、友好而骚乱的城市的老主妇,
你在和平与富裕中时常向你所有的儿女们沉思
或者暗暗地皱眉不语,
可是现在你微笑了,亲爱的曼纳哈塔,你那么欢
欣鼓舞。
一八六一年
武装的年代,——斗争的年代,
为你这可怖的年代,我不能谱出精致的韵律或写出感伤的爱情诗,
你不是一个面色苍白的诗人,坐在书桌边哼着微弱的低吟,
却是一个挺着腰强壮的男子,身着蓝衣,肩荷着枪在前进着,
你有着操练得很好的身体和饱经日晒的面庞和两手,腰带上挂着一把刀
子,
我听见你高声吼叫,你的高昂的声音响震大陆,
你男性的声音,啊,年代哟,好像是从城市中,
从曼哈顿人中升起,我看见你也像曼哈顿的一个居民,一个工人,
或者大踏步地走过伊利诺斯和印第安纳的大草原,
飞快地以活跃的步子横过西方,从亚里根尼斯山下降,
或者沿着大湖走着,或在宾夕法尼亚,或在俄亥俄河上的船板上,
或者沿着田纳西或康伯尔兰的河川南下,或者在加泰努戛的山顶上,
我看见你的步态,也看见你筋肉饱满的四肢上,穿着蓝衣,背负着武器,
强壮的年代哟,
听见你一再发出坚决的声音,
你圆唇的炮口突然为你歌唱的年代哟,
我重复念着你,你这忙迫的、毁灭性的、悲愁的、动乱的年代。
敲呀!敲呀!鼓啊!
敲呀!敲呀!鼓啊!——吹呀!号啊!吹呀!
透过窗子,——透过门户,——如同凶猛的暴力,
冲进庄严的教堂,把群众驱散,
冲进学者们正在进行研究工作的学校,
也别让新郎安静,——现在不能让他和他的新娘共享幸福,
让平静的农夫也不能再安静地去耕犁田亩或收获谷粒,
鼓啊!你就该这样凶猛地震响着,——你号啊,发出锐声的尖叫。
敲呀!敲呀!鼓啊!吹呀!号啊!吹呀!
越过城市的道路,压过大街上车轮的响声,
夜晚在屋子里已经铺好了预备睡觉的床铺么?不要让睡眠者能睡在那
些床上,
不让生意在白天交易,也别让掮客或投机商人再进行他们的活动,——
他们还要继续么?
谈话的人还要继续谈话么?歌唱者还要歌唱么?
律师还要在法庭上站起来在法官面前陈述他的案情么?
那么更快更有力的敲击着吧,鼓啊,——你号啊,更凶猛地吹着!
敲呀!敲呀!鼓啊!吹呀!号啊!吹呀!
不要谈判——不要因别人劝告而终止,
不理那怯懦者,不理那哭泣着的或祈求的人,
不理年老人对年青人的恳求,
让人们听不见孩子的呼声,听不见母亲的哀求,
甚至使担架要摇醒那躺着等候装车的死者,
啊,可怕的鼓,你就这样猛烈地震响吧,——你军号就这样高声地吹。
我像一只鸟从巴门诺克开始飞翔
我像一只鸟从巴门诺克开始飞翔,
盘旋着飞上天空,为全体的观念歌唱,
我把自己带到北方,歌唱那里的北极之歌,
到加拿大,直到把加拿大吸入我体内,然后到密执安,
到威斯康辛、依阿华、明尼苏达,去唱它们的歌,(那可是不能模仿,)
然后到俄亥俄和印第安纳,到密苏里和堪萨斯,以及阿肯色,去唱它们
的歌,
到田纳西、肯塔基,到卡罗来纳和佐治亚,去把它们的歌曲高唱,
到得克萨斯,并且一路飞向加利福尼亚,漂泊到一切接待我的地方;
去歌唱(必要时配合战鼓的哒哒声响,)
首先是唱全体的观念,西部世界不可分割的整体的观念,
然后唱合众国的每一个成员。
黎明时的旗帜之歌
诗人
一支新的歌哟,一支自由的歌,
飘扬着,飘扬着,飘扬着,伴着声响,伴着更清晰的声音,
伴着风的声音和鼓的声音。
伴着旗帜的声音,孩子的声音,海的声音,父亲的声音,
低到平地,高入天空,
在父亲和孩子站着的地面上,
在他们仰望的高高的空中,
那里黎明的旗帜在飘动。
词语哟,书本的词语哟,你们算什么?
不用词语了,但是请听着,看着,
在那辽阔的空中有我的歌,
我要歌唱,与那飘拂的旗帜、旒旗①相应和。
我要编织琴弦,要编进,
成人的愿望和婴儿的愿望,我要把它们编进去,要注入生命,
我要装上锋利的刺刀,我要让子弹和铁屑呼啸
(像一个携带着象征和警告而深入未来的人,
以军号呐喊,醒来啊当心!当心哟醒醒!)
我要将诗和热血一起倾泻,满怀欢乐,豪气纵横,
然后放松,出动,向前去,
与飘拂的旗帜和旒旗竞争。
旒旗
走过来呀,诗人,诗人,
走过来呀,灵魂,灵魂,
走过来呀,可爱的小孩子,
同我一起飞入风云,与无边无际的光辉相戏弄。
孩子
父亲,那在空中用长长的手指招呼我的是什么?
它在不停地对我说些什么?
父亲
宝贝,你看那空中啥也没有,
① 旒旗是悬于军舰大桅上的那种细长旗,这里象征正义战争;旗帜则指国旗。
它啥也没有对你说——但是你瞧,我的室宝,
瞧屋子里那些叫人眼花的东西,瞧那些敞开门的交易所,
瞧那些满载货物准备开上大街的车辆,
这些,就是这些啊,叫人多么看重,多么苦苦追求,
叫全世界多么羡慕!
诗人
新鲜而瑰丽的太阳在冉冉升起,
海涛在远处的碧空中穿过海峡,滚滚奔驰,
海风掠过大海的胸膛,奔向陆地,
那从西边或西南边刮来的强劲的风哟,
挟着乳白色的泡沫快活地在海面上飞驶。
然而我不是大海也不是红日,
我不是像少女欢笑般的风影,
不是越吹越紧的狂飙,不是鞭击一切的旋风,
不是那永远抽打着自己的身体而恐怖致死的精灵,
然而我却是那个无形中跑来的人,歌唱着,歌唱着,歌唱着,
我在陆地的溪流中潺潺细语,像阵雨般飞奔,
清晨和傍晚林中的小鸟熟悉我,
沙滩和咝咝作响的波涛熟悉我,
还有那高高飘扬的旗帜和旒旗也熟悉我的歌吟。
孩子
啊,父亲,它是活的——它住满了人,还有孩子,
啊,我仿佛看见它正在对它的孩子们说话,
我听到它——它对我说话——它多好呀!
啊,它在伸展——它伸展着,飞快地奔跑
着,——父亲哟,
它多么宽阔,它把整个天空都盖满啦。
父亲
别嚷了,别嚷了,我的傻孩子,
你的这些话叫我伤心,使我很不高兴,
我说还是像别的人那样吧,不要注视那高处的旒旗和旗帜,
只看这铺得好好的人行道,还有那些砌得坚固的房子。
旗帜和旒旗
来自曼哈顿的诗人啊,对孩子说吧,
对我们所有的孩子们、曼哈顿北边或南边的孩子们说吧,
别的一概不管,今天只注意我们—不过我们也不懂是什么道理,
因为我们算什么呢,只不过是些无用的布条,
仅仅在风中飘扬而已。
诗人
我所听到和看见的可不仅仅是布条,
我听到军队的沉重的步伐,我听到盘问的岗哨,
我听到千百万人的欢呼,我听到“自由!”
我听到擂响的战鼓和劲吹的军号,
我自己也外出活动,立即高高飞腾,
我拍着山禽的翅膀也拍着海鸟的翅膀,仿佛从太空俯视人境,
我并不否认和平的宝贵成果,我看见拥有无穷财富的、人口稠密的都
城,
我看见无数的农场,我看见农人在他们的田地或农舍里劳动,
我看见工匠在工作,我看见到处是建筑,有的刚刚奠基,有的在升起,
有的已完成,
我看见一列列的车厢被机车牵引在铁道上飞速行驶,
我看见波士顿、巴尔的摩、查尔斯顿、新奥尔良的商店、堆栈,
我看见西部远处那辽阔的产粮区,我在那上空盘旋着短暂地留连,
我继续向北部的采伐林飞行,然后向南部的种植园,再向加利福尼亚;
我掠过这一切,看见无数的利润,繁忙的采集,和赚得的工钱,
看见那三十八个广阔而豪迈的州(还有许多要加入的)所构成的同一
体,
看见海港岸上的堡垒,看见驶进驶出的船只;
然后,在一切之上,(当然啰,当然啰,)是我那小小的像剑一般飞舞
的旒旗,
它迅速上升,象征着战争和挑衅——如今帆索已把它凌空举起,
傍着我的宽阔的蓝色旗帜,傍着我那繁星闪闪的旗帜,
把整个海洋和陆地上的和平抛弃。
旗帜和旒旗
诗人哟,要唱得更响、更高、更坚强,诗人哟,让歌声传得更远、更广,
不要再让我们的孩子们认为我们只是财富与和平,
我们也可以是恐怖与杀伐,如今就是这样,
如今我们不是这辽阔而豪迈的诸州中的任何一个,(也不是任何五个或
十个,)
我们也不是市场或仓库,也不是城里的银行,
而是所有这一切都属于我们,包括那褐色的广阔土地和地下的矿藏,
海洋的沿岸是我们的,大大小小的河流是我们的,
它们所灌溉的田地、收成和果实是我们的,
海湾、海峡和进进出出的船只是我们的——而我们凌驾一切,
俯视下面那三四百万平方英里绵亘的地区,那些州城,
那四千万人民,——诗人哟,无论生前死后都至高无上,
我们,甚至我们,也从此恣肆地翻展,凌空飘扬,
不仅仅现在,还将在未来千百年中都通过你高歌,
把这支歌向一个可怜的小孩的灵魂放声高唱。
孩子
父亲啊,我不喜欢这些房产,
它们对我决不会有什么意义,我也不喜欢金钱,
但是我喜欢高耸在那里的,我爱那面旗帜,亲爱的父亲哟,
我要变成那面旒旗,一定要变。
父亲
我的孩子,你使我烦透了,
要成为那面旒旗,实在太可怕了,
你很难懂得它究竟有什么意义,今天和以后,乃至永远,
那不会赢得什么,可是将冒丧失和触犯一切的风险,
如果挺身而出,站到战争前线——而且是这样的战争啊!——你同它们
有何相干?
你同恶魔的欲望,同屠杀和早死,有何相干?
旗帜
那么我就歌唱恶魔和死亡,
将一切投进去吧,主张战争的旒旗哟,是的,我要将一切投入,
连同一种新的如狂的喜悦和儿童的喁喁向往,
混合着和平陆地的声音,与海涛澎湃的冲洗,
还有那在烟雾弥漫的海面上战斗的黑色舰艇,
还有遥远的北部寒带,那儿雪松和杉木在沙沙作响,
还有隆隆的鼓声和士兵行进的脚步声,以及南方高照的太阳,
还有那些在我的东部海岸和西部海岸同样冲刷着海滩的波涛,
还有这些海岸之间的一切,以及我的密西西比婉蜒不息的流淌,
还有我的伊利诺斯田野,堪萨斯田野和密苏里田野,
整个大陆,将其本身全部地、毫无保留地,
倾注进去啊!淹没那些发问的、那些歌唱的,连同一切及一切的产物,
融合着和包含着,索取着和吞没着那个全体,
不再用柔软的嘴唇,也不用悦耳的低语,而是用从黑夜永远冒出来的我
们这不再是劝诱的声音,像这儿风中的乌鸦那样呱呱地聒噪不已。
诗人
我的手脚、我的血管膨胀了,我的主题终于明确了
如此宽广的从黑夜破晓而出的旗帜哟,我豪放而坚决地歌唱你,
从那个我曾经如聋似瞽地在那里等待了很久和太久的地方,我奔闯出来
了,
我又恢复了听觉和言语,(一个小孩子把我教会的,)
我听到来自上空的,战争的旒旗哟,你那嘲讽的要求和呼吁,
冷酷无情的呀!冷酷无情的呀!(不过无论如何我要歌唱你,)旗帜!
你确实不是和平的住宅,也不是它们某种或全部繁荣的显示,(如果必
要,你会为了重新得到这每一所房子而把它摧毁,
要是你不想摧毁这些牢牢站在那里的、满舒适的用金钱建造起来的宝贵
房子,
那么它们就可以稳稳地站在那里吗?片刻也不行啊,除非你在它们和一
切之上坚定地飘曳;)
旗帜哟,你不是那么珍贵的金钱,你不是农产品,也不是营养丰富的
食品,
也不是上好的货物,也不是船舶卸在码头上的东西,
不是用风帆或蒸汽机发动的运载货物的优等船只,
也不是机器、车辆、贸易,或者税收——而是你。我从今以后将看到的
你,
从黑夜闯出来的、带着那一簇簇星星(日益增加的星星)的你,
黎明宣布者的你,劈着空气、濡染着阳光、邀游于太空的你,
(被一个可怜的小孩热切地瞧着和向往着,
当其余的人还照样忙碌和侃侃而谈、无休无止地宣讲着节俭、节俭之
际;)
啊,你在高处!旒旗哟,你在那里舒卷着,像一条那么奇怪地咝咝叫着
的蛇,
无非是一个高不可攀的观念啊,可是我却英勇战斗、不惜牺牲地爱着
你,
那样爱你啊!你这以摘自夜空的星星引来白昼的旗帜!
在人民眼中并不值钱的东西,凌驾于一切而又索要一切(一切的绝对所
有者)的你啊,旗帜和旒旗!
我也抛开其余的一切——它们再伟大也算不了什么——房屋、机器算不
了什么——我全不放在眼里,
我只注视你,好战的旒旗哟!那么宽广的带有条纹的旗帜哟,我只歌唱
你,
在那儿迎风招展着的你。
时代啊,从你深不可测的海洋升起
1
时代啊,从你深不可测的海洋升起,好凭你更高更猛地奔驰,
为了我那饥渴而强健的灵魂,我长期吞食了大地所给予的东西,
我长久地漫游于北方林区,我长久地观望了尼亚加拉瀑布,
我走遍了大草原,在它的胸脯上露宿,我横越内华达,越过了高原之地,
我爬上太平洋沿岸那些高耸的岩石,我扬帆驶入海中,
我穿过风暴,让风暴清爽我的精神,
我愉快地观察过海涛那凶狠的胃口,
我注意到白浪在飞跃地排空前进,
我听到风在呼啸,我看到满天乌云,
从下面看到那些升腾和耸立起来的东西,(壮丽啊!像我的心那样豪放
而强劲!)
听到在闪电过后咆哮着的连续的雷声,
注意到那些细长而曲折前进的电闪,它们在骚乱中突然迅猛地追逐着横
过天空,
这些,以及诸如此类,我兴奋地瞧着——沉思着,自负而又震惊,
地球的全部威慑性力量都涌出在我的周围,
可是我与我的灵魂在那里享用,我享用得心满意足,傲慢不逊。
2
那好啊,灵魂——你给予我的是一种很好的准备,
现在我们进而满足我们的潜在而更大的渴望,
现在我们前去领受陆地和海洋所从未给过我们的东西,
我们不是穿过宏大的林地前往,而是穿过更加宏大的城市,
某些比尼亚加拉瀑布更为充沛的东西在为我们倾泻而来,
这人的急流,(难道你们真的永不枯竭,西南部的水源和山溪?)
算什么呀,比起这里的人行道和住宅,那些高山和大海的风暴算什么
呢?
比起今天我所眼见的周围的热情,那高涨的海潮算什么呢?
那在乌云下面高奏死亡之曲的狂风算什么呢?
瞧!从那更加深不可测的海域,有些更为凶险而粗野的东西,
曼哈顿在崛起,以一种威胁性的面貌在前进——辛辛那提,芝加哥,也
不受羁縻,
我在海洋上见过的那种高潮算什么?请看这里出现的光景吧,
看它怎样以无畏的双脚和双手向上攀登——它怎样冲刺呀!
真正的雷霆怎样跟在闪电后面咆哮——那闪电的光辉多么灿烂呀!
民主,被这些闪电的光辉照明了的,怎样以拼死的报复姿态在迈步挺进
呀!
(不过,我也仿佛听到黑暗中一种悲哀的恸哭和低声的啜泣,
在震耳欲聋的、混乱的短暂间歇里。)
3
向前啊,雷霆!迈进啊,民主,狠狠地给以报复性的打击!
而你们,时代哟,城市哟,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高地升起!
风暴哟,还要更重更沉地猛撞!你为我做了好事,
我这在深山中准备好了的灵魂吸收了你不朽的高度营养,
我曾在我的城市中、在我那穿过农场的乡村道路上长期行走,但仅仅部
分地满意,
一个可厌的疑问像蛇一般婉蜒地在我面前的地上爬行,
它不断地赶过我的脚步,时常回头看着我,嘲弄地咝咝地向我低鸣,
我抛弃和离开了我那样热爱着的城市,向那些适合于我的毫无疑问的事
物飞奔,
渴望着,渴望着,渴望着原始的活力和大自然的勇猛,
我只有用它来振作我自己,我只能品尝它的滋味,
我等待地火爆发,——我曾在海上和空中久等,
但是我如今不再等待,我已经充分满足,我吃得腻了,
我已经亲眼见过真正的闪电,我看见我的带电的城镇,
我终于看到人类忽然跳出,好战的美国挺立起来,从此我不再寻觅北方
荒原上的食品,不再在高山上游荡,或在风暴的海上航行。
弗吉尼亚——西部
高贵的父亲在罪恶的日子里堕落了,
我看见那只高举着的手,恐吓着,挥舞着,
疯狂的刀子指向全体之母,
(往事与旧情不顾了,爱和忠诚不顾了。)
高贵的儿子迈着雄健的脚步在前进,
我看见,从大草原地区、俄亥俄水域和印第安纳陆地,
那刚毅的巨人催促他的众多的儿女速去营救,
他们穿着蓝色的服装,肩上扛着可靠的枪支。
这时那全体之母以镇静的声调在发言,
至于你反叛者,(我仿佛听到她说,)你为什么拼命反对我,为什么要
我的命?
在你自己准备永远保护我的时候?
因为你曾经为我提供了华盛顿①——还有现在这些人。
① 美国首任总统华盛顿是在弗吉尼亚出生的,这首诗讽刺要求脱离联邦的弗吉尼亚——它是美国最初十三
州之一,所以诗的第一行中称它为“父亲”。
船的城市
船的城市哟!(啊.黑色的船!啊,勇猛的船!
啊,美丽的尖头轮船和帆船!)
世界的城市哟!(因为所有的民族都在这里,
地球上所有的国家都在此作出贡献;)
海的城市哟!潮汐陡涨时波光映夭的城市哟!
它那欢乐的潮水不断地涨落,带着漩涡和泡沫里外翻卷,
它到处是码头和货栈——到处是大理石和钢铁的门面!
骄傲而热情的城市——血气方刚的、疯狂的、奢侈的城市哟!
奋起啊,城市——不单是为了和平,你自己也真的要乐于应战,
别害怕啊,城市——不要屈服于什么模型,而要坚持你自己的,
瞧着我吧——体现我的精神,就像我把你体现!
我从未拒绝过你所提供的一切——你所选择的我也挑选,
无论好坏,我从不怀疑你——我爱一切,我不谴责谁,
我吟唱和赞美你所拥有的东西,——可是不再为和平呼喊,
在和平时我吟唱和平——但现在我有的是战鼓。
战争,火红的战争,城市哟,这才是我的歌声,在你的通衙大街上到处
飞旋!
百岁老人的故事
(1861—62 年的一个志愿兵(在布鲁克林的华盛顿公园里,搀扶着那位
百岁老人。)〕
把手伸给我,革命老人,山顶已近,只差几步了,(先生们请让开点,)
你跟着我从这条小路走了上来,尽管你已经一
百挂零,你还能走,老人,虽然你的眼睛几乎不行了,你的机能还好使,
而且我就要利用它们。
休息一下,让我告诉你周围的人在干什么,
下面旷野里是新兵正在操练和受训,
那儿有兵营,一个团明天就要出发,你听没听见那些军官在喊口令?
听没听见枪支铿锵作响的声音?
哦,你这是怎么啦,老人家?
你为何这样痉挛地抓着我的手发抖呀?
那些军队只不过是在操练,他们周围的人还在笑呢,
周围近旁尽是些穿得很好的朋友和妇女,
头上照耀着午后灿烂温暖的阳光,
仲夏的草木青葱如洗,嬉戏似的清新的微风,
飘拂在骄傲而和平的城市上空以及它们之间的海湾上。
但是操练和检阅完了,他们在走回兵营,
且听听那些赞赏的掌声吧、!多么热烈的鼓掌啊!
如今人群已开始散去——但是我们,者人家,
我不是无缘无故地把你带上这儿来的——我们
必须留下,
现在轮到你说了,我要细听你的话。
百岁老人
当我抓住你的手时,那不是由于害怕,
而是因为在我周围的四面八方,突然涌来,
在下面那些小伙子操练之处和跑步的坡上,
在扎着帐篷的那块地方,以及南边、东南和西南
角你所看到的各处,
在山那边,在那些低地的对过,在林地那厢,
在滨海一带,在泥潭中(如今填平了),突然重新
爆发了,
像八十五年前那样,但不是仅仅受到朋友们喝
彩的检阅,而是一场战斗,
我亲身参加过的——哎,尽管是很久以前,可是
我参加了那场大战,
那时它就在这山顶上进行,就在这同一个地点。
哎,就是这个地方,
甚至此刻我这瞎眼还能看见那些坟墓中的人又聚在一块,
岁月后退了,人行道和高大的住宅消失了,
笨重的堡垒重新出现,带箍的老式枪炮又架了起来,
我看见那一条条垒起的防线从河边向海湾延伸,
我留心海上的远景,我注意斜坡和高地;
我们曾在这些地方扎营,也是夏天这样的时令。
说着我就记起了一切,我记起那个《宣言》,
那是在这里宣读的,整个部队都排列着,在这里向我们宣读,
将军周围罗列着他的参谋人员,他站在当中,他举起他那出鞘的宝剑,
那宝剑全军都看得见,在太阳下银光闪闪。
那时可是一个了不起的行动啊——英国军舰刚刚到达,
我们能够俯瞰它们停泊的那个海湾,
以及那些满载着士兵的运输舰。
几天以后他们就登陆了,会战开始了。
那时运来与我们作战的多达两万人,
那是一支装备着优良大炮的精兵。
此刻我不想讲整个战役,
只讲一个旅在上午奉令前进,去对付那些穿红衫的敌军,
我就讲那个旅,他们怎样勇敢地向前,
他们面对死亡成功地坚持了多长的时间。
你想那支迎着死亡挺进的队伍是些什么人呢?
那是由最年青的人组成的一个旅,两千壮士,
从弗吉尼亚和马里兰征集来的,他们大都与将军本人认识。
他们以轻捷的步伐活泼地向戈瓦勒斯水域挺进,
直到突然之间,出乎意料地,在当晚到达的穿过林地的隘道附近,
前进的英国人从东面迂回过来,猛烈地射击,
那个最年青的旅被切断了,陷入了敌人的掌握之中。
将军就从这座小山上观望着他们,
他们一次又一次拼死地战斗,企图杀出重围,
然后他们收缩,集中,紧密地聚在一起,军旗在
当中飘动,
但是啊,周围山上的炮火使他们一批又一批地牺牲!
那场屠杀哟,至今还使我心揪,
我看见将军汗流满面,
我看见他痛苦地绞扭着双手。
同时英国人在设法引诱我们打一次阵地战,
但是我们不想冒这样作战的危险。
我们采取分散运动的战术,
我们在几个点出击,可是每次都遭受损失,
我们的敌人在推进,一步步取得优势,逼我们后退到这座山上的工事
里,
直到我们在这里转身奋战,他们才弃我而去。
这就是那个最年青的旅、两千名壮士的结果,
几乎全部留下在布鲁克林,回来的没有几个。
那就是我的将军在这里打的第一仗,
没有妇女们观看,也没有可供沐浴的阳光,结束时更无人喝彩,
那时在这里可没有人鼓掌。
我们只能在黑暗中,在雾里,在冷雨淋着的地面,
那天晚上疲惫而沮丧地蟋伏在这里,
而驻扎在我们对面不远的那许多傲慢的老爷在轻蔑地嘲笑,
还能听到他们在宴饮碰杯,庆祝他们的胜利。
第二天还是那样沉闷而潮湿,
可是那天晚上雾散了,雨停了,
我的将军,在敌人满以为手到擒来的时候,悄悄像个幽灵般撤走了。
我看见他在河边,
他在火把照着的渡口下首,正督促运载兵员的船只;
我的将军等待着,直到所有的士兵和伤员都过河了。
那时候(恰恰在日出之前),我这双眼睛才最后一次地向他注视。
旁的人个个都满怀忧伤,
许多人无疑在考虑投降。
然而我的将军在我面前走过时,
当他站在他的船上,眺望新升的太阳,
我看到了一种与投降相反的意向。
尾声
够了,百岁老人的故事讲完了,
过去和现在,两者已相互交换,
我自己作为联络人,作为一个伟大未来的歌手,现在开始发言。
那么,这里是不是华盛顿活动过的地点?
这些我每天随意横渡的水面,是不是失败时的他,
就像取得辉煌胜利时别的将军们那样坚决的他,
也曾经横渡过的水面?
我一定要抄写出这个故事,把它向东方和西方传遍,
我一定要保存就像当年在你布鲁克林河流上闪耀的那种壮观。
瞧——当每个周年回来的时候,那些幽灵也回来,
那是八月二十六日,英国人登上了陆地,
战争打响了,但对我们不利,请透过硝烟瞧瞧华盛顿的脸吧,
弗吉尼亚和马里兰的那个旅已经赶去把敌人堵击,
他们被切断了,吃人的大炮从山上朝他们猛轰,
一列又一列的勇士仆倒了,而旗帜在他们头上静静地低垂,
那天它在许多年青人的血污的伤口中,
在死亡、挫败以及姐妹们、母亲们的眼泪中,接受了洗礼。
啊,布鲁克林的群山和坡地哟!我发觉你们比你们的主人所想象的更为
宝贵;
在你们当中屹立着一个那么古老的兵营,
永远屹立着那支牺牲了的劲旅的营地。
骑兵过河
一支长长的队伍在青葱的岛屿间婉蜒行进。
他们采取迂回的路线,他们的武器在太阳下闪耀,——你听那铿锵悦耳
的声音,
你看那亮晶晶的河流上,蹚水的马匹在踟蹰不前,饮着河水,
你看那些脸色黧黑的骑兵,每一群、每个人都是一幅图画,歇在马鞍上
随意消停,
有的已经在对岸出现,还有的正在走下河滩,
而那猩红、天蓝和雪白的——
骑兵的军旗在愉快地迎风飘动。
山腰宿营
此刻我看见前面一支行军的部队正在宿营,
下首是一个肥沃的山谷牧场,有牲口棚和夏天的果树,
背后是梯层般的山腰,那么陡峭,有些地方高耸,
当中点缀着参差的岩石,茂密的雪松,以及某些隐约可见的高大形影,
数不清的营火远远近近地散布着,有的在山坡高处,
人员和马匹的影子庞大而模糊,在那里摇曳不定,
而整个天空——那天空哟!幽深而远不可及,散布着不时闪现的永恒的
星辰。
一个行进中的军团
前面是大群的侦察兵,
时而听到一声如鞭梢呼啸的枪响,时而是参差不齐的连发射击声,
蜂拥的队伍向前紧赶,密集的旅队火速前行。
朦胧地闪着光辉,在太阳下艰苦地行进——那些满身尘垢的人们,
排成纵队随着地形起伏而波浪式地运动,
大炮夹杂在队伍里——炮车隆隆地滚着,骡马热汗淋淋,
军团就这样前进。
在宿营地忽明忽暗的火焰旁边
在宿营地忽明忽暗的火焰旁边,一支游行队在我周围回转,严肃、可爱
而迂缓,——但是我首先看见,那露宿部队的帐篷,原野和树林的模糊
阴影,那被星星点点的篝火所照亮的黑暗,那寂静,像是幽灵,一个乍
见的形影在时远时近地移动,还有那些灌木和大树(我举目看时它们仿
佛也在偷偷地望我,)这时思维在列队索绕,啊!那么奇妙而轻柔的思
绪,关于生与死,关于家庭、往事和亲人,以及远离
的伴侣;一个严肃而缓慢的队列在行进,在我席地面坐
的地方,在宿营地忽明忽暗的火焰旁。
父亲,赶快从田地里上来
父亲,赶快从田地里上来,这是我们的彼得寄来的一封信,
母亲,赶快到前门来,这是你的亲爱的儿子寄来的一封信。
看哪,季节正当秋天,
看哪,那里的树变得更绿,更黄,更红了,
它在和风中摇荡着的树叶,使俄亥俄的村落更显得清凉、美妙,
那里果树园中挂着成熟的苹果,藤蔓上葡萄累累,
(你嗅到藤蔓上的葡萄的香味了么?
你嗅到近来有蜜蜂在那里嗡鸣着的养麦了么?)
在一切上面,看哪,而后的天空是这样地宁静、明澈,点缀着奇妙的云
彩,
在下面也一样,一切都很宁静,一切都生气勃勃,美丽无比,农庄也很
兴旺。
田地里的一切也长得很茂盛。
现在父亲从田地里来了,因女儿的叫唤回来了,
母亲也来到了大门口,马上来到了前门。
她以最大的速度赶来,某种不祥的预感已使她步履歪斜,
她来不及梳掠她的乱发,整理她的帽子,
赶快撕开信封,
啊,这不是我们的儿子的笔迹,但却又有着他的署名,
啊,是一只陌生的手替我们的亲爱的儿子写的,
啊,被震击的母亲的灵魂!
眼睛发黑,一切在她的眼前浮动,她只看到重要的字,
零碎的语句,“胸前受枪弹,”“骑兵散兵战,”“运到医院,”
“眼下人很虚弱,”“但不久就会好转。”
啊,虽然俄亥俄人口众多而富庶,有着很多城市和乡村,
但现在我只看见这一个人,
面色惨白、头脑迟钝、四肢无力,
斜倚着门柱。
“别这样伤心,亲爱的母亲,”(刚刚长成的女儿哽咽地说,
小妹妹们默不作声地带着惊愕的神色拥挤在周围,)
“看吧.亲爱的母亲,信上说着彼得不久就会好转”
啊,可怜的孩子,他永不会好转了,(也许用不着好转了,那个勇敢而
单纯的灵魂!)
当他们站立在家门口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这唯一的儿子已经死了。
但母亲却需要能好转,
她瘦弱的身体很快穿上了黑衣,
白天不吃饭,晚上睡不安宁,常常惊醒,
夜半醒着,低泣着,她只有一个渴切的愿望——
啊,她愿能静悄悄地从人世引退,静静地跳开生命自行引退,
去追随,去寻觅亲爱的已死的儿子,去和他在一起。
一天夜里我奇怪地守卫在战场上
一天夜里我奇怪地守卫在战场上,
由于你,我的孩子和同志,那天倒下在我的身旁,
我只看了你一眼,你那深情的眼睛回报的一瞥却叫我永远难忘,
你从地上举起手来,孩子,只轻轻地一握啊,
我立即又投入战斗,那不分胜负的战斗,
直到深夜撤回,我才终于找到原来的地方,
发现你死了,僵冷地,亲爱的同志,你那亲儿般的驱体曾任人亲吻啊,
(如今已再也不能那样!)
你的脸暴露在星光下,情景古怪,凉凉的夜风和
缓地吹着,战场在周围朦胧地扩展,我长久地站在那里守卫,
在芬芳静穆的夜里,这守卫显得多么奇妙而甜美,
可是没有掉一滴眼泪,甚至也没有叹息,我只长久地凝视着你,
然后我坐在地上,在你身旁,双手捧着下巴,
度过这宝贵的时刻,不朽而神秘的时刻,和亲爱的同志在一起——可是
默无一言,也没有眼泪,
静静的、爱与死的守卫,为了你——我的同志和战士而守卫啊,
当高空的星辰默默前航,向东的新星又偷偷地升起,
我替你这勇敢的小伙子当最后一次警卫,(你死得那样仓卒,我没法救
你呀!)
你活着时我忠诚地疼爱你和照顾你,我想我们一定还会重逢的,
直到深夜还恋恋不舍,黎明真的刚刚出现在天际,
我将我的同志裹在他的毯子中,严实地包起他的躯体,
将毯子合拢,从头到脚小心地扎紧,
当时当地,在初升的太阳下,我的小伙子躺进了坟墓,我把他安排在草
草掘好的墓穴里,
就这样,我结束了这次奇怪的守卫,在黑夜朦胧的战场上的守卫,
守卫那个曾经报人以亲吻的孩子(今后再也不会那样了,)
守卫一个被突然杀死的同志——这永远难忘的守卫呀,直到天亮时,
我才从凄冷的地上站起,将我的士兵裹好在他的毯子里,
把他埋葬在他倒下的那片土地。
一次被敌人紧追的强行军
一次强行军,队伍被敌人紧紧追赶,道路又陌生,
黑暗中脚步轻轻地穿过密密的丛林行进,
我们受挫的部队损失惨重,沮丧的残部向后撤退,
直到午夜过后才看到灯光隐约的建筑物在前面相迎,
我们来到一块林中空地上休息,在那灯光朦胧的建筑物旁边,
那是十字路口一座高大古老的教堂,如今给用作临时医院,
我只进去片刻,就看到一个超乎所有画家和诗人想象的情景,
邓是些黑黝黝的影子,在摇曳的灯烛照耀下忽闪,
还有一支巨大的沥青火炬静静地举着红红的火焰和一团团青烟,
就凭这些,我模糊地看见一簇簇、一群群的形体,有的倒在地板上,有
的躺在教堂座席里,
在我脚边看得比较清楚的是一个士兵,简直是个小孩,快要流血致死,
(他的腹部中了子弹,)
我给他暂时止了血,(这少年的脸像朵百合花一样惨白,)
然后我环顾这一场景,想把它全部记住,在我离开之前,
那些脸,那各式各样无法描写的姿势,大都模糊不清,有的已经死了,
作手术的医生,掌灯的护士,麻醉药的气息,血的腥膻,
那些人群,那成群的血污形体哟,连外面院子也早已挤满,
有的在光裸的地面,有的在木板或担架上,有的在死亡痉挛中流汗,
不时的尖叫或哭喊,大夫的厉声命令或呼唤,
那些小小的手术器械在火炬照耀下的闪光,
我重温这些,当我吟唱时,那些形体和气味又在我眼前出现,
那时听到外面高喊的命令,集合呀,伙计们,集合呀;
但是我首先俯身看那濒死的少年,他张着眼睛给我一丝儿笑容,
随即眼睛闭上了、安静地闭上了,而我快步奔入了黑暗,
归队,行进,永远在黑夜中行进,在队伍中前进,
陌生的道路继续向前。
黎明时军营中的一景
在灰暗的黎明中瞥见军营里这一小景,那时我因失眠清早走出了帐篷,
我在清冽的晨风中缓缓地漫步,沿着医院营帐
附近的小径。我看见三个形体僵直地躺着,抬出之后无人照应,
每一个都盖着毯子,宽大褐色的羊毛毯子,
灰色沉重的毯子,合拢着,笼罩着全身。
我好奇地停下来,静静地站在那里,
然后以轻轻的手指,从最近那一个的脸上把毯子揭起;
你是谁呀,这上了年纪的人,那么干瘦而阴冷,头发灰白,眼睛周围全
枯陷了?
你是谁呀,我的亲爱的同志?
然后我走向第二个——你又是谁呀,我的孩子,亲爱的?
这个双颊犹红的可爱的小伙子,你是谁?
然后到第三个——一张既不幼小也不衰老的脸,非常镇静,像嫩黄的牙
雕那么美丽,
年青人,我想我认识你,——我想这张脸就是基督自己的,
死了的、神圣的、全人类的兄弟哟,他又躺在这里。
我辛劳地漫步在弗吉尼亚林地
当我辛劳地漫步在弗吉尼亚林地,
踏着被我踢起的树叶那沙沙作响的节奏,(因为正是深秋,)
我注意到一株大树脚下有个士兵的坟墓;
他是因重伤致命,撤退时给埋在这里,(我懂得此中缘由,)
部队午休一小时,忽然一声起立!来不及了——但还是留下了这个标
志,
在坟边大树上钉了块木牌,上面草率地写着:
勇敢的,谨慎的,真诚的,我的亲爱的战友。
我沉恩了很久很久,然后继续向前漫游,
经历一个个多变的季节和许多的生活场所,
不过有时在变化的季节和环境里,突然,孤单单地,或者在拥挤的街头。
我眼前会出现那个无名士兵的坟墓,出现弗吉尼亚林地中那个粗陋的墓
志铭:
勇敢的,谨慎的,真诚的,我的亲爱的战友。
比起那领航员
比起那领航员承担引船入港的任务,尽管他屡次挫折并受到打击;
比起那长期深入内地而疲惫的探路者,
尽管被沙漠烘烤,被霜雪冻僵,被河流打湿,仍然坚忍着到达他的目的
地,
比起他们,我还承担着更大的责任,不管别人留不留意,要给这合众国
谱一支进行曲,
为了召唤战斗,必要时拿起武器,在今后多年,甚至许多个世纪。
在我下面战栗而摇动着的年代
在我下面战栗而摇动着的年代哟!
你的夏天的风是十分温暖的,但我呼吸的空气却使我寒栗,
一层浓厚的阴云从阳光下降,黑暗包围了我,
我必须改换我的胜利的歌唱么?我对我自己说,
我真必须去学习歌唱那些失意者的凄枪的哀歌么?
歌唱那些失败者的阴沉的圣歌么?
裹伤者
1
我这个曲背的老人,走进陌生的人群里,
在回顾中重温那些岁月来回答孩子们的问题:
老人家,请告诉我们,那些爱我的年青小伙子和姑娘们这样发问,
(我曾经被唤醒和激怒了,想敲起警报,号召无情的战争,
但随即我的手指不听使唤,我的脑袋低垂,
我顺从地坐在伤员身旁,抚慰他们,或者静静地守着死人;)
多年以后,对于那些情景,对于那些强烈的激情,那些偶然的事件,
对于卓绝的英雄们,(只有一方英勇吗?另一方也同样英勇;)
如今请再次出来作证,来描绘地球上最强大的军队,
关于那些如此迅猛、如此惊人的军队,你看到了些什么可以告诉我问?
哪些事情对你影响得最久最深?关于那些罕见的恐慌,
那些打得最狠的战役或可怕的围困,有哪些还深深地留在你心中?
2
啊,我所爱的和爱我的姑娘们和小伙子们,
你们的谈话使我回想起你们所问到的我那些最奇怪而突如其来的日
子,
我经过一段铺满着汗水和尘土的远征,终于成为一个机警的军人,
我在紧要关头出来,投身战斗,在那胜利进攻的洪流中高声呼喝,
进入那些夺过来的工事——可是你瞧,它们像急湍一般消失了,
它们匆匆地过去,消失,——我不多谈士兵们的危险或士兵们的欢乐,
(两者我都记得很清楚——困难那么多,欢乐那么少,不过我还是满足
的。)
但是在夜深入静,在梦思索回中,
当这个营利的、体面的、欢笑的世界在照样进行,
那些过去了的东西早已忘却,波涛把沙滩上的印迹洗掉了,
我却拐着双膝回来,走进屋里,(同时为了那里的你们,
不管你们是谁,请悄悄地、勇敢地跟着我进行。)
拿着绷带、水和海绵,
我迅速地径直走向我的伤员,
他们在战役结束后被运到这里,躺在地上,
他们的宝贵的鲜血染红了草地,
我或者走进那一排排的医疗帐篷,或者是有屋顶的医院,
到那一列列左右两旁的病床边,我回来了,
一张又一张地,我走近所有的病床,无一遗漏,
一个卫生员端着托盘、提着脏桶跟在我后头,
那只脏桶很快装满了凝结的碎布和血污,倒掉又装满了。
我时而向前,时而站住,
扭拐着双膝,以坚定的双手敷裹伤口,
我对每个人都不马虎,因为剧痛虽厉害,可是免不了,
有个伤员以祈求的眼光看着我,——可怜的孩子哟,我从不认识你,
可是我想我不会拒绝此时此地即为你牺牲,如果那样就能把你挽救。
3
我往前走,往前走,(打开时间的门!打开医院的门!)
我裹好那个破裂的头颅,(但愿那只可怜的疯狂的手不要把绷带撕开,)
我检查那个骑兵被子弹对直穿过的头颈,
艰难的呼吸咯咯地响着,眼神已经呆滞,可是生命仍在苦苦地支撑,
(来啊,甜蜜的死亡!答应我吧,美丽的死亡!
请大发慈悲,快快地降临!)
从那截切掉了手的残留的胳臂,
我揭去凝结的棉绒,除掉腐肉,洗净血迹,
那士兵躬着身子,背靠在枕头上,颈项屈扭着,脑袋耷拉在一旁,
他闭着眼睛,脸色苍白,不敢看那截带血的残肢,
他还从不曾看过它一次。
我包扎一个很深很深的肋部伤口,
但是再过一两天,那个身架就会完全消瘦,迅速崩溃,
黄黄的脸色也会变得青灰。
我包扎穿孔的肩头,中弹的脚,
给一个伤口已腐烂成坏疽的人洗涤,那样可厌,那样恶心,
而卫生员站在我后面一旁,拿着托盘和脏桶。
我忠于职守,我毫不倦怠,
那骨折的大腿,那膝头,那腹部的伤痛,
这些等等,我都以镇静的双手敷裹着,(不过我胸窝的深处有一把火正
烧得炽红。)
4
就这样,在寂静中,在梦思索回时,
我回过头来重操旧业,在那些医院里到处穿行,
我以抚慰的双手使那些伤痛的人们平静,
我通宵黑坐在那些不眠者的身旁,他们有的还那样年青,
有的受尽了折磨,我回想着那段可贵而悲惨的经验,
(许多个士兵的爱抚的手臂曾经抱过和勾过我这头颈,
许多个士兵的吻曾久久地贴着这长满胡须的嘴
唇。)
久了,太久了,美国
久了,太久了,美国,
你沿着完全平坦而和平的大路行走,只从繁华与欢乐中学到了些什么,
可是现在,现在啊,要从苦难的危机中学习,前进,与最悲惨的命运搏
斗,不能退缩,
现在要设想并且向世界显示你的儿女们这个集体究竟怎么样,
(因为除了我自己还有准对你的全体儿女们作过这样的设想?)
给我辉煌宁静的太阳吧
给我辉煌宁静的太阳吧,连同它的全部炫耀的光束,
给我秋天多汁的果实,那刚从果园摘来的熟透了的水果,
给我一片野草丛生而没有割过的田畴,
给我一个藤架,给我上了架的葡萄藤,
给我新鲜的谷物和麦子,给我安详地走动着教人以满足的动物,
给我完全寂静的像密西西比西边高原上那样的夜,让我仰观星辰,
给我一座早晨芳香扑鼻、鲜花盛开的花园,让我安静地散步,
给我一个我永远不会厌倦的美人,让她嫁给我,
给我一个完美的儿童,给我一种远离尘嚣的田园式的家庭生活,
给我以机会来吟诵即兴的隐逸诗歌,专门吟给自己听,
给我以孤独,给我大自然,还有大自然啊你那原始的理智清明!
我要求享有这些,(因倦于不断的骚扰,苦于战争的动乱,)
我连续地请求得到这些,从内心发出呼喊,
不过在不停地请求时我仍依附于我的城市,
城市哟,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你的大街上行走,
你在一个时期抓着我、锁住我,拒不放手,
可是你同意让我吃饱,灵魂得到充实,永远给我看种种的面目;
(啊,我看见我所设法逃避的东西,我面对着,发出相反的喊叫,
我看见我自己的灵魂在把它所要求的一切通通踏倒。)
2
保留你的辉煌宁静的太阳,
保留你的树林啊,大自然,还有树林周围那些安静的地方,
保留你的长着首猎和梯牧草的田野,以及你的玉米地和果园,
保留你那九月间蜜蜂在嗡嗡叫闹的开花的养麦田;
给我这些面目和大街——给我人行道上这些络绎不绝的幻影!
给我无穷无尽的眼色——给我妇女——给我成千上万的同志和情人!
让我每天都看到新人——让我每天都同新来者握手吧!
给我以这样的陈列——给我以曼哈顿的街衢吧!
给我百老汇,连同那些行进的军人——给我喇叭和军鼓的声音!
(那些整连整团的士兵——有的在开走,那么兴奋和毫不在乎,
有些已服役期满,队伍稀疏地回来,年青而显得衰老,心不在焉地行
进;)
给我海岸和密布着黑色船只的码头,
我要的就是这些啊!是一种紧张的生活,丰富而多样的人生!
剧院、酒吧间、大旅馆的生活哟,给我!
轮船上的沙龙!拥挤的游览!高举火炬的游行!
奉命开赴前线的密集的旅队,后面跟着堆载得高高的军车;
无穷无尽的、高声喧嚷的、热情的人流,壮丽的场景,
像现在这样敲着军鼓而强烈地颤动着的曼哈顿大街,
那漫无休止的嘈杂的合唱,枪枝瑟瑟和铿锵的声响,(甚至那些眼前的
伤兵,)
曼哈顿的人群,连同他们的骚动而有节奏的合唱!
永远属于我吧,曼哈顿所有的面貌和眼睛。
给两个老兵的挽歌
最后一线太阳光
从结束了的安息日轻轻下落,
落在这里铺过的道路上,并在路那边瞧着,
俯视着一座新垒的双人坟墓。
瞧,月亮正在上升,
那从东方升起的银盘般的月亮,
美妙地照在屋顶上的鬼怪般的月亮,
巨大而静悄悄的月亮啊!
我看到一支悲伤的队列,
我还听到那走过来的高音军号的声响,
它们在所有的大街小巷里泛滥奔流,
像声声呜咽,眼泪汪汪。
我听到大鼓隆隆地轰鸣,
小鼓坚定地发出霍霍的叫喊,
而那些痉挛的大鼓每一下重捶,
都使我浑身上下为之震颤。
因为儿子是和父亲一起抬来的,(他们倒下在一次迅猛袭击的最前列,)
儿子和父亲两个老兵双双地仆倒啊!
如今要一起进入那双人墓穴。
军号声来得更近了,
大鼓小鼓也震响得更加起劲,
但白昼已在石板道上完全消失,
感人的送葬曲在萦绕我的心魂。
而那悲枪的巨大幽灵,
在东方升起,亮闪闪地移动,
(它像一位母亲的宽广明亮的面孔,在天上变得越发尊荣。)
盛大的出殡哟,你使我高兴!
庄严的月亮哟,你银色的面容使我安静!
我的这两位士兵,运往坟墓的老兵啊,
我也把我的一切都献给你们!
月亮给你们清辉,
那些军号军鼓给你们音乐和哀诔
而我的心,啊,我的士兵,我的老兵哟,
我的心给你们爱。
一个预言家的声音在尸体上空升起
一个预言家的声音在尸体上空升起,
不要沮丧吧,友爱终将解决自由的问题,
那些相互爱着的人会变得无比坚强,
他们还是会使美利坚获得胜利。
万物之母的孩子们,你们还是会胜利,
你们终将笑着蔑视世界上所有别处的攻击。
什么危险也阻止不了美利坚的心爱的人,
必要时成千的人要为一个人而严肃地牺牲自己。
一个来自马萨诸塞的人应是一个密苏里人的同
从缅因来的和从炎热的卡罗来纳来的,加上一个俄勒冈人,应是三位一
体的朋友,
相互之间比世界所有的财富都更为宝贵。
弗罗里达的芳香要轻柔地向密执安飘送,
这比鲜花的香味更甜美,能飘越死亡的领地。
要习惯于在房子里和大街上看到男人气概的爱慕,
那些最大胆和粗鲁的人会轻轻地脸挨脸亲呢,自由要依靠相爱的人,
平等应由同志来维系。
这些会拴住你们,缚紧你们,比铁箍更为有力,
而我,伙伴们哟!各个地域哟!我欣喜若狂地以相爱者的爱把你们拴在
一起。
(难道你们盼望由律师来把你们联合吗?
或者凭一纸协议,或者用武力?
不,不能这样粘合,无论是世界或任何活的东西。)
我看见老将军陷于困境
我看见老将军陷于困境,
(尽管他老了,他那灰色的眼睛在战场上仍像星
星般奕奕有神,)
他那小量的兵力如今全被包围,困守在堡垒里,
他号召志愿者去突破敌人的阵线,来一次拼死的紧急行动,
我看见一百多个人从队列里站出来,但只有两三个被选用了,
我看见他们在一旁聆受命令,他们仔细地听着,副官脸色很阴沉,
我看见他们高兴地出发,毫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炮兵的梦幻
我的妻子躺在我旁边睡着,战争结束已经很久,
我的脑袋舒适地搁在枕头上,空寂的午夜渐渐深沉,
从寂静中,从黑暗中,我听到,刚好能听到我的婴儿的呼吸,
就在这房子里,当我从梦中醒来,这个幻象向我逼近;
那时那里的一场交战在不真实的幻想中展开了,
散兵开始行动,他们小心地向前爬行,我听到不规则的砰砰声,
我听到各种武器的声音,步枪子弹急促的嗒嗒的声响。
我看见炮弹爆炸着留下小团的白雾,我听见重型炮弹尖啸着飞行,
流霰弹像穿过树林的鸣鸣呼啸的风,(如今战斗轰轰地打大了,)
战场上所有的情景都在我面前一一再现,
爆裂声和硝烟,以及枪林弹雨中士兵们的英勇,
主炮手将他的武器对正和瞄准,选择最好的时
机发射,
我看见他发射后侧着身子急切地朝前观望,看看有没有击中;
我听到另一处一个进攻的团在呐喊,(那个年青的上校挥着军刀在带头
冲锋,)
我看到被敌人排炮轰开的缺口,(迅速填补,不容迟疑,)
我呼吸着令人窒息的硝烟,那沉沉地低飞着将一切笼罩的乌云,
时而有几秒钟奇怪的沉寂,双方都不发一枪,
随即又恢复了混乱,比以前更响,夹杂着军官们更急的呼喊和命令,
而从战场某个遥远的地方,一声欢呼随风向我飘来,(说明某一特殊的
胜利,)
同时始终有远远近近的大炮声,(即使在梦中也从我灵魂深处激起一种
暴发的狂喜和全部昔日疯魔般的欢欣,)
步兵也一直在加速地变换地点,炮兵、骑兵在来回运动,
(至于那些仆倒的、死亡的,我不大注意,那些流血的受伤者有的在瞒
珊地往回跑,我不大留神,)
尘上,热气,急奔,副官们骑马掠过,或者全速驰骋,
轻武器的嗒嗒声,步枪子弹报警的啼啼声,(这些我在幻景中听到或看
到了,)
还有在空中爆炸的炸弹,以及晚上色彩缤纷的火箭,等等。
埃塞俄比亚人向旗帜致敬
你是谁呢,黑色的妇人,你已老迈得不成人形,
光着你瘦削的脚,长着白色的鬈发,包着头巾,
你为什么从路边站起来,向旗帜致敬?
(那正是我们的军队排列在卡罗林纳的沙地上和松林里的时候,
你埃塞俄比亚人,从你的茅屋的门里走出,向我走近,
我那时正在猛勇的谢尔曼将军麾下向海上进军。)
“我的主人已使我离开我的父母一百年,
还是一个小孩子,他们就捉住了我,如同捉住野兽一样,
于是残酷的奴隶贩子带我到这里来,横渡过海洋。”
她不再说下去了,但却整天徘徊不去,
她摇动着高昂的包着头巾的头,转动着她的灰暗的眼睛,
当旗手向前走动的时候,她向大队致敬。
你是什么意思呢,你这眼睛昏暗,不成人形的,恶运的妇人?
你为什么摇晃着你那包裹着黄色,红色,绿色头巾的头?
难道你所见到的一切都是那样地使你惊奇不休?
青春不属于我
青春不属于我,风雅也不然,
因为我不能以闲扯消磨时间,
在客厅里很尴尬,既不是舞客又欠潇洒,
在学者圈子里呆坐着,因为学问对我不习惯,
美和知识也不习惯,——但有两三件事是习惯的,
我照料了士兵,安慰了许多个濒死的伤员,
也时常在兵营内等候着的间歇里,
写作了这些诗篇。55O
老兵的竞赛
老兵的竞赛——战胜者的竞赛哟!
准备好随时战斗的土地的竞赛——胜利进军的竞赛哟!
(不再是轻信的竞赛、耐性持久的竞赛了,)
从此除了自己的法则不承认任何法则的竞赛,
激情与风暴的竞赛哟。
全世界好好注意
全世界好好注意,银亮的星星在消失,
乳白的色彩撕裂了,白色的织物在离析,
三十八块燃烧着的危险的煤,
猩红的,意义重大的,警告你不许动手的,
从今以后从这些海岸飘起。
脸色晒黑了的草原少年阿!
脸色晒黑了的草原少年啊!
在你入伍之前,有许多欢迎的礼物,
赞美和奖赏以及营养品曾纷纷送来,直到你最后当上了新兵,前来入
伍,
这时你默默地来到,毫无赠与——我们俩只面面相觑,
可是你瞧!你给我的比世界上所有的礼品还丰富。
低头看吧,美丽的月亮
低头看吧,洗浴这个场景吧,美丽的月光,
将夜晚的如潮的光辉轻轻地倾泻到这些幽灵般的青肿的脸上,
倾泻到这些摊开双臂仰卧着的死者身上,
把你那充沛的灵光倾泻下来啊,神圣的月亮。
和解
高于一切的字眼,像天空一样美丽,
它美丽,因为战争及所有的屠杀行为到时候会完全消失,
死亡与黑夜这对姐妹一再不停地用双手轻轻洗涤这个肮脏的世界;
因为我的敌人已经死了,一个如自己一样神圣的人已经死了,
我瞧着他脸色苍白而安静地躺在棺村里——我走上前去,
低下头,用我的嘴唇轻轻地抚触棺村里那苍白的脸皮。
多么严肃
(华盛顿城,1865 年)
多么严肃啊,当你们一个一个地,
当疲惫汗湿的队伍一一回来,当士兵的纵队在我站着的地方走过,
当那些像面具似的脸出现,当我瞧着那些脸,研究那些面具,
(当我从这张稿纸上举目端详你,亲爱的朋友,不管你是谁,)
多么严肃啊,我这絮语着的灵魂的思索,对于队列中的每一个,对于你,
我看到一个血亲的灵魂,每个面具背后的奇迹,
子弹永远杀不死真正的你啊,亲爱的朋友,
刺刀也戳不穿你真正的实质,
灵魂哟!我看到了你自己,比什么都伟大,像最优秀者那样美丽,
它安全而满足地呆在那里,刺刀永远戳不倒的,
朋友啊,子弹也永远杀不死!
伙伴哟,当我的头躺在你的膝上的时候
伙伴哟,当我的头躺在你的膝上的时候,
我重述我的自白,我重述我对你和在露天广场上所讲过的一切,
我知道我自己不能安静,也已使别人心神不宁,
我知道我的言词充满了危险,充满死亡的凶器,
因为我面对着平静、安全及一切既定的法则,要推翻它们,
大家摒弃我,将比大家接受我使我更为坚决,
任何经验、警告、大多数和讥笑我全不在意,我从来都不以为意,
所谓地狱的威胁,我看来算不了什么,或甚至不值一笑,
所谓天国的引诱,我看来算不了什么,或甚至不值一笑,
亲爱的伙伴哟!我承认我曾怂恿你,而现在仍然在怂恿你和我一同前
进,虽然我一点也不知道何处是目的地,
也不知道我们是否将得到胜利,或者将完全毁灭和失败。
优美的星团
优美的星团!丰饶的生命的旗帜!
覆盖着我所有的国土——所有连绵不断的海岸!
死亡的旗哟!(我怎样透过那紧迫的战斗的硝烟望着你!
我怎样听到你挑战的英姿在猎猎地招展!)
天蓝色的旗——光辉灿烂的旗,点缀着夜空的星辰哟!
啊,我的银光闪闪的美人——啊,我的雪白的,绊红的,毛茸茸的!
我要高唱你的歌啊,我的伟大的主妇!
我的神圣者,我的慈母!
给某个平民
你向我要过悦耳的韵语吗?
你寻求过老百姓的和平而忧伤的韵语吗?
你发现了我以前所唱的歌你难以听懂吗?
噢,我以前并不是要让你听懂、让你理解而唱的呀——现在也不是;
(我和战争属于同一个来源,军鼓的冬冬声对我永远是悦耳的,我最爱
军队的哀乐,
它为军官送葬时那缓缓的哀鸣和痉挛的哆嗦;)
像我这样一个诗人对于像你那样的人有什么意义呢?那么别管我的诗
了,
从你所懂得的东西中,从钢琴曲中去寻找安慰吧,
因为我不会安慰人,你也永远不会了解我。
瞧,山顶上的女战胜者
瞧,山顶上的女战胜者,
你在那里以高扬的眉字注视着世界,
(那世界,自由哟,曾经阴谋反对你,可是输了,)
在突破它的无数次艰苦的围攻,把它们全部粉碎之后,
你屹立着,让太阳照耀在周围,
如今安然无恙,永远强健而焕发地飘扬——嗨,在这崇高的时刻,
我歌唱着,但不能带给你骄做的诗篇,也没有卓越的狂欢曲,
只有这包含着夜色和滴血的伤口的一簇,
以及对死者的赞歌。
已经完成了任务的精灵
(华盛顿城,1865 年)
已经完成了任务的精灵——可怕时刻的精灵哟!
请在告别前让你的刺刀丛在我眼前消隐;
最阴暗的恐惧与疑虑的精灵,(可是始终毫不动摇地前进,)
经历过许多严峻的日子和野蛮情景的精灵——带电的精灵,
在已经结束的整个战争时期发着喃喃抱怨的声音,飞来飞去,像个不倦
的鬼影,
以火焰般的呼吸唤醒土地,同时你不停地敲着聋鼓,
如今那鼓声,那空洞而粗嘎的响到最后的鼓声仍在我周围振动,
当你的军队,你的不朽的军队从战场上回来,
当年青士兵的枪枝还扛在他们肩上,
当我望见他们肩上那些高挑着的刺刀,
当那些斜矗着的刺刀像森林般在远处出现,走近了又继续前进,一路走
回家乡,
它们以坚定的姿态行进,前后左右地摇摆,
合着整齐的步伐均匀而轻捷地起落晃荡;
我所熟悉的那些时刻的精灵哟,那时头天兴奋得脸色通红,第二天如死
一般灰白,
在你离去之前吻吻我吧,紧贴着我的嘴唇,
把你的激跳的脉搏留给我——把它们遗赠给我——用那痉挛的血流充
实我,
让它们在你走了之后,在我的歌吟中烧的佛腾,
让它们在这些歌中体现你,好叫未来确认。
向一个士兵告别
再见啊,士兵!
你经历了猛烈的战阵,(我也参加了,)
迅速的行军和驻营的生活,
两军对垒时激烈的争夺,长途的迂回牵引,
浴血搏斗中的厮杀,刺激,惨烈得骇人的角逐,
所有英勇者为之惊心动魄的场面,贯穿着你和你的同伴的连串的光景,
被战争和战争表现所充塞的光景。
再见吧,亲爱的同志,
你已经完成了使命——可是我,更加好战的,
我自己和我的这个好斗的灵魂,
仍然承担着我们自己作战的职分,
要通过未曾哨探的、布满埋伏之敌的道路,
要通过许多次的惨败和危机,时常困窘,
在这里继续挺进,永远挺进——噢,在这里大打一场,
来表现一些更凶猛、更重大的战争。
转过身来啊,自由
转过身来啊,自由,因为战争已经结束,
从它转过身来,从此扩展,不再怀疑,坚决地席卷世界,
转过身来,从那些使人回想的记载着历史证据的地区,
从那些歌唱过去的光荣事迹的歌手们,
从封建世界的赞歌,国王的凯旋,奴隶制和等级制度,
转向一个行将享有胜利的世界一一抛弃那个落后了的世纪,
把它赠给那些迄今为止的歌者,把悠久的过去交给他们,
但是那些保留下来的要留给新的歌者和你——未来的战争留给你,
(瞧,过去的战争多么及时地使你熟习了,当今的战争也要熟习;)
那么,转过身来,别害怕啊,自由——把你那不朽的脸转过来,
转向未来,那空前伟大的未来,
那正在迅速而可靠地为你作好准备的地带。
向那发酵的、他们奔走过的土地
向那发酵的、他们奔走过的土地,我呼唤着,最后一次高歌,
(我从帐篷里永远走出,放松和解开帐篷的绳索,)
在午前新鲜的空气里,在远远伸展着的周遭和恢复了的和平的前景中。
向那热如流火的开阔的田野,向南方和北方远处无尽的天末,
向那广大西方世界的已发酵的土地,为了证实我的歌声,
向亚列范尼群山和不倦的密西西比河,
向那些岩石,向森林中所有的树木,我呼唤着、歌唱着,
向英雄们的诗的平原,向辽阔铺展的大草地,
向远方的海和无形的风,以及清新而摸不着的大气,
而它们全都响应着作出回答,(但不是用言辞,)
那普通的陆地,战争与和平的见证者,都默默地表示认识,
那大草原把我拉近,像父亲把儿子拉近宽广的胸膛,
那北方生我的冰雪和雨水将养我到老,
可是南方炎热的太阳要使我的诗歌充分成熟而健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