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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书 第一章

“安娜,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冰冷、愤怒的男声划破夏日温暖的空气,惊醒了沉睡在吊床上的侯凯西。“你最好给我讲清楚!”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高八度、愠怒的女人的尖叫声:“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粗哑的声音驱散一群原本栖息在老橡树繁密枝叶间的欧椋鸟,在空中盘旋呜叫着。凯西听出了这个声音。“不要跟我耍花样,你向大伟和露丝暗示我们想保持长久的关系。”

“没有啊!”女子的语调不悦且缺乏说服力:“我只说你想在这里买一栋避暑小屋。”

“如果我没记错,你说的是我们想买一栋房子以‘未雨绸缪’?”一阵突如其来的嘲讽大笑声让凯西浑身战栗,“安娜,你这套粗陋的把戏对我起不了作用,你省省吧!”

“亲爱的,听我说,你误会我了……”随着女子柔媚的讨好声减弱、消失,凯西听到一阵蟋蟀声自高耸的树篱后方隐密的玫瑰园传来,似乎是手紧抓衣服的声音。男子低沉、轻蔑的声音再度响起。想到倒楣的安娜,凯西不禁一阵瑟缩。

“安娜,别再白费唇舌,你玩的花样骗不了我。”

“可是,我只说……”

冷硬的声音打断安娜的申诉:“我原本希望你适可而止,你却逼得我下不了台,我只好再次跟你划清界线,免得以后有什么误会。听好,我从来都没有娶你的念头,现在或未来都不可能。从一开始你就很清楚,我要的只是友谊,而且我从来没有亏待过你……”

女子尖锐、愤怒的声音打断了他冷冷的话语:“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好像我比妓女好不到哪儿去。”

他的声音残酷、无情,“你这叫做"自取其辱"。”

随之而来的一片死寂,让凯西几乎以为听到了草钻出地面的声音。

“我不会忘记你说的话。”高八度的声音充满着愤怒。

“这正是我的目的。”韩马修的语调夹着一丝残忍的快意,“要我送你回伦敦吗?我想你一定很想离开这里?”

“你去死吧!”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凯西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无意间听到一段非常隐密的对话,她轻轻吹口气,猛地躺回吊床上。马马虎虎架好的帆布床承受不了这个突然的动作,她低呼一声,发现自己已跌落在吊床下大片轻软的草地上。

“谁在那里?”马修低吼一声,不一会他已推开木门走向大草坪,一脸的冷漠不耐。

“凯西?”他深棕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挣扎站起来。“没想到你有偷听的癖好。”

她转过身面对他,一双腿突然软弱无力,她把浓密、柔软、金红色的马尾辫往后一甩,心型的脸蛋灼热、困窘。

“韩马修,你不要惹我!我可不像那些任你摆布的蠢女人。我没有必要忍受你的侮辱,更何况,你们争吵的时候,我正在吊床上睡觉,是你们把我吵醒的。”她怒视着马修。

“原来如此。”他微微笑着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抱胸,侧着头。“可爱的小猫咪也有利爪,你认为我在欺负安娜,是吗?”他深棕色的瞳孔闪闪发光。低头审视站在他面前苗条的身影,她纤细的身躯像枪杆般的挺直,琥珀色的眼睛闪着愤怒的光.

“没错!”她直接的反应一如平常,“你那样对别人说话,那么无情、冷酷,你简直就是……是……”

她还在搜索枯肠,以形容对他的深恶痛绝时,他抢先替她说;“我想你已经用过冷酷这个字眼了?”他的脸散发出饶有兴趣的光彩,藏着某种她不解的情感。而且似乎乐在其中。他接下来的话更证实了她的想法:“我一直想知道,什么样的火爆脾气能配得上你那头奇妙的红发,我现在可垦完全了解了。”

他从容的口气仿佛只是在跟一个可爱、但又有点不听话的小孩儿周旋。“亲爱的小蜜蜂,既然你听到了儿童不宜的对话,总不能怪我反应过分震惊吗?”

“我才不是你亲爱的小蜜蜂!”她极想做些事或说些话,抹掉他脸上的得意。“你这些亲热的话去说给那些跟你纠缠不清、可怜无知的女人听吧!我只觉得恶心。”

他的笑容渐渐退去,眼神冷硬如磨光的玛瑙,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看来我已经被归为无情的好色之徒了。”他往前一步,尖酸地说:“你真是幼稚!被父母宠坏的沮室花朵,听好,我可是17岁就离开家,在外面辛苦地闯荡,谋生了。”

“22岁就拥有自己的公司,过去四年内又增添了数家分公司。你看,大人饭后的谈话,偶尔我也是一字不漏地听进去。真的是非常精彩,韩先生!”她轻拍着手讥讽地说,“如果我的父母认为应该供我上大学,让我追求自己的志向,你可管不着。”她眯着闪着金光的眼睛,对他皱皱眉头。“虽然你雇用我父亲做会计师,但并不意味着你就有权……”

“丫头,等一等,”他的怒气突然间爆发出来,她知道击中下他的要害,这种感觉非常痛快.“不要把这件事扯到你父亲身上,我枧他为知己,从没想过要利用……”

“可是,你已经这样做了!”他晒得黝黑的脸上一片惊讶。很显然的,他并不习惯说话经常被人打断。一片死寂横亘在他们之间,她把头往后一仰,凝视他冷漠、皱着眉头的脸,“我并没有像你想的那样下流地监视你,这是我的花园、我的吊床,我待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况且,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会选这个下午,把别人伤得体无完肤。”

“如果你指的是安娜,那的确有点戏剧性,”他的语气简洁、冷淡,“我很怀疑她会有任何感觉,充其量不过是自尊心受损。”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惊讶地瞪着他。

“那是实话,”他简短有力地说。“丫头,关于人生,你还有很多需要学的,我想你读的大学不会教你这类有用的知识。你不要傻傻地以为安娜真心爱我,她是一个极具野心、占有欲极强的女人,她看上的是我的财富及影响力,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我不相信。”她瞪着他,“你只是找借口罢了,你们刚才讲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真的吗?”他注视她很久,嘴唇形扭曲成一个冷冷的微笑,“凯西,你今天走运。我是在府上作客.没有哪个女人像你这样对我说过话后,还能活得好好的。”

她突然紧张地舔着干涩的嘴唇,他锐利的眼睛并没放过这个举动.长久以来,她就对父母的这个朋友敬畏有加,对他的出现感到不安,然而现在她才了解为什么.挺立在她面前那宽广的肩膀、高大的身躯,散发出一股极具威胁的性感魅力,令她背脊升起一阵阵战栗。

两年前,她15岁,第一次注意到他时,他就一直困扰着她,挑起她内心深处掺杂着兴奋的恐惧感.偶尔,他会和他们一家人到这栋小屋度周末,身边总是跟着不同的女人,而她也总是刻意避开。他大危险,浑身上下充满男子阳刚的气息。

“要我证明我是对的吗?”他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仍不发一言地蹬着他。“我会建议安娜照原订计划留下来过完这个周末。只是建议,”他举起一双手不让她说话,“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收回先前对她说过的话,或是说服她回心转意。根据你的说法,如果她已经心碎,她应该拒绝我并立即打道回府,对吗?”凯西缓缓地点头.“换言之,如果我是对的,她很可能衡量得失.设法保住既得的利益,同意吗?“她再度点头.

“但我怎么能相信你不会对她甜言蜜语一番呢?’

他一言不发地注视她很长一段时间,坚硬如石的眼神令她心惊胆颤.“小蜜蜂,不要太过分。”他的声音如丝缎殷柔软,可是其中的警告意味是无庸置疑的,尤其当他叫着她的昵称时,更令人胆寒。

她仍然记得三四年前,他把她独特的发色比作蜜蜂的颜色,此后他就这样称呼她.

她倏地脸红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狠狠地给她最后一瞥后,随即转身高去,他的步履优稚、闲适,宛如万兽之王。

接下来的午后时光冗长难耐。暖风吹来,空中弥漫着夏末浓郁的气息,昆虫依旧忙碌地在树丛间穿梭,薄如丝的翅翼在湿热的空气中轻轻地颤动;但是凯西挣扎了半天仍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到书本上,她的思绪不断地飘到马修和安娜身上。轻松愉快的周末气氛已被破坏无余,这全是他的错!蛮横、自大的猪,凯西暗暗诅咒着。同一段文章读了三遍之后,她才恍然注意到自己心不在焉。

直到晚餐前,她才恢复平静。这是她最喜爱的时光,饭前,父母会邀请来这儿度周末的客人到宽敞的起居室小酌几杯。大型的法式落地窗开向美丽的花园,傍晚幽深的蓝色光影悄悄地潜入,准备休憩的鸟儿为将尽的一天做最后一次甜美、欢畅的歌颂.

马修与他的父亲热烈地交谈着,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雪莉酒后,也加入了他们,可是安娜却不见踪影。

“亲爱的,你来了。”凯西的母亲拍拍身边的丝绒沙发,“你今天一定晒了不少太阳.马修,你觉得呢?”

一双黝深的眼眸扫过她晒成蜜色的肌肤,再缓缓移到她苗条的身躯。虽然他面无表情,棕色的眸子却闪着令人费解的讯息,但凯西的母亲毫无所觉,“露丝,她看起来很迷人。”他边说边背过身转向她的父亲,但是她仍然瞥见他眼神中的嘲讽及挑战。就在此时,安娜双手捧着一大束盛开的玫瑰花自花园步入室内。

“安娜想要在她的房间放一些玫瑰花。”凯西勉强自己看着马修,他则紧紧盯着她,两道黑色的眉毛无情、极尽讽刺地向上挑起,她的脸蓦地红了起来。她低下头,一口喝光杯中的酒,泪水霎时捅上双眼。

“这些花很漂亮,对吧?”她笑着对拥有一头乌丝的安娜说,但是安娜的蓝眸只饥渴地望着马修的笑脸。

这顿晚饭犹如一场酷刑.她必须忍受虚伪的、毫无意义的谈话,而且明显、痛苦地意识到有一张得意、冷漠又黝黑的脸,不时望着她,嘲弄她的困窘与不安。

等到没有人注意她时,她悄悄溜到室外,树丛黑色的剪影映着橘红色的天空。她坐在一张木椅上,远离灯火通明的房子,让花园祥和宁静的魔力包围着她,天空转为灰黑色,笼罩着这片寂静。

17年的人生岁月里,她从未像今天一样感到如此地狼狈与无知。为什么她不能把今天所发生的事置诸脑后呢?其实这一切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在马修面前表现得像傻瓜一样,理智告诉她这也算不了什么,可是她却非常在意。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一个成熟磁性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她缓缓转过身,发现马修斜倚着一棵盘根错节、年代久远的柳树,他的表情隐藏在黑色的阴影里,令人捉摸不透。他的声音令她有触电般的感觉。

她知道他迟早会出来找她,他不太可能在证明她大错特错后,而不找机会挖苦她的。

“我需要新鲜的空气。”她僵硬地说,眼睛在黑暗中搜寻,看到他缓缓地点头。

“当然。”她紧盯着他,在阴影中,他的脸模糊而苍白,她无法从他平静的声音中分辨出他的感情。

“你是对的。”她痛苦地咽了咽口水,“我误解了这件事情。”

“你在道歉吗?”他向她移近了一步。现在他的脸部轮廓清晰可见,但是他漆黑的眼睛被浓密的睫毛遮着,看起来遥不可及,严厉的五官令人费解。

“是的。”她别过脸细声承认。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这个夜晚充满了惊奇,我很少碰见会认错的女人。”他挖苦的语调充满着嘲讽。

“我可没有说我全错了。”

“不要赖皮。”她可以感觉到他对整件事感到兴味盎然,并且极欲拉近彼此的距离。

“我对你的看法一点都没有改变,安娜也令我不敢恭维。”她的头倏地朝房子的方向转过去,一绺柔亮的长发拂过她的面颊。”

“可怜的安娜,”他挪揄地拖长尾音,“可不是露出狐狸尾巴了?”

“既然你知道她是这样的人,为何还要跟她在一起呢?我觉得那非常……”她努力思索一个恰当的严厉字眼,结果找到了,“卑鄙。”

“卑鄙?”她终于激怒了他,他的声音像刀一样划破周遭的寂静,“太荒唐了,像你这样的小鬼,对这个字了解多少?”

“幸亏不多。此外,我不是小鬼!”她清澈的眼神瞪着他愤怒的脸,“双亲教育我,与人交往是因为你想要关心、想要多了解对方。当然,这并不意味一定会发生什么事,人会变,世事也多变化,可是如果跟某人在一起只是为了……”她迟疑着,“嗯,我想这是……”

“卑鄙。”他的语调寒彻入骨,“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尽管他的态度漫不经心,可是她知道他非常生气。“听着,完美主义小姐,你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吗?再怎么说,你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你一直被小心呵护着,对外面的世界毫无所知。丫头,不要忘了那是个人吃人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跟我们现在谈的,一点都扯不上关系。”

“是吗?”他大笑一声,“真的没有吗?我可以向你保证,再过几年,你的标准、想法及行为也会跟其他所有的女人一样。”

“如果你以为我会降低做人的原则,变得跟你一样,你就大错特错了。”她自负地说:“对我而言,你只配跟那种被你吸引的女人在一起。我从没见过这么肤浅、无情……”

话还没说完,她发现他已站在自己身旁。她缩起身子往后紧靠着椅背看着他,自知太过分了。

“请继续,”他的眸子黑如深潭,“这是多么发人深省的一席话啊!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早熟、难缠的丫头——我想因为你是独生女的缘故。”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他这样讲是不公平的。

“小孩子才被称做早熟,而我已不是小孩子了。”她语气微弱。他太靠近了,使她浑身不自在,他挺拔强壮的身躯传透出某种讯息,让她全身起鸡皮疙瘩。

她说话时,他已经坐到她身旁,他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对,凯西,你不是小孩子,”他的声音如天鹅绒般柔软,一双手臂沿着长椅围着她,她又感到夹杂着恐惧与兴奋的战栗。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嘴唇已覆住了她的。当他轻柔地携她入怀,有好一会儿,她震惊得全身僵硬,他温暖的舌长驱直入,品尝她口内的甜蜜。

这个吻长久而持续。虽然凯西的头脑仍有一小部分是清醒的,警告她这只是一个计划好的圈套,可是她依然心醉神迷,全身酥软,融化在一片灼热中,不能移动分毫。

他闻起来……是那么地令人兴奋。混合著昂贵的刮胡水及干净的男性体味,在她内心深处,第一次被激起某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把她圈在怀中,她甚至可以感到他手臂上紧紧凸起的肌肉。她开始缓慢地微微移动着头,当他以点点细碎、轻如羽毛的吻移到她的喉咙及双耳时,她忍不住轻轻地呻吟。这完全是出乎意料的——她从不知道一个男人的接触会使她有这样的感觉。她曾和一些男孩儿交往过,可是他们一亲芳泽的欲望与支吾笨拙的表白只会激怒她。

他的双手先是移到她的背部,以一种轻柔、性感的节奏轻抚着她柔软的肌肤,然后停在她背脊的末端。他们的唇再度分开,她感觉他的手缓缓往上移,当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爱抚着她丰满的胸脯时,她忽然惊喘一声往后移,迷惘的琥珀色眼睛震惊地望着他。

“不要。”她屏住呼吸低声轻语。他手一垂,微微地笑着,黝黑的脸带着一抹讥讽。

“我想的没错。”他慢慢站起身,在朦胧的月光下低头望着她。除了有只猫头鹰在咕咕叫着,这世上仿佛只有他们两人。他冰冷的视线移到她肿胀发抖的双唇,以及张得大大的眼睛。“不出几年,你就会出落成风情万种的女人,但现在你还没开窍。”

她蓦地脸红了,无法分辨这是谴责,还是别有所指。微笑又回到他的脸上,“小蜜蜂,你会让许多男人心碎,等着瞧吧!”

“我不会的,”她僵硬地反驳,“我不是那样的人。”

他往后稍稍退了一步,笑容中带着一抹讥嘲。“你会变的,亲爱的,所有的女人都会。这是一场游戏,重要的是谁能赢。”他微微地摇摇头,视线再度移到她身上,眼里有着她从未见过的伤痛,“所有天真无邪的甜美都只是一个梦,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不要说了!”她的声音尖锐而迷惑,“我不会变的!”

“小蜜蜂,你已经在变了。”他放肆地以性感挪揄的眼神搜寻她的身躯,她用力咬着嘴唇,记起他是如何轻易地征服了她的理智。“你会让男人全拜倒在你的裙下。”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所说的会改变。”她站起身抚平衣服的皱褶。“人与人交往未必是一场游戏。”

“我以前也是这样想。”他低沉的声音充满痛苦.她惊讶、担忧地看着他,他忽然面对着她,在月光下他的表情显得残酷无情。“然后,我长大了,也学到更多。凯西,你也不例外,你也会步她们的后尘。”

“不要那样对我说话!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我不需要了解,”他严厉地说:“你是夏娃的后裔,这是你的本性。”

她往后退了一步,注视他冷酷的脸,她脸色苍白地睁大眼。“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他懒懒地重复她的话,边向她投来深沉的一瞥。“就我所知,我好得很。我告诉过你,我住在外面那个真实的世界中。”他的嘴角扭曲,似笑非笑,“很遗憾,安娜和我让你失望了,凯西。我们最好明天就离开,我想那位与众不同的小姐已经另谋发展了。”他的眼神充满敌意,“太多的甜点会令人生厌的,你认为呢?”

“那不是一样吗?”不等她有任何反应,他就转身离开了。高大黑色的身影快速地在黑暗中移动,像一支潜行的豹,无声、危险。

她在黑暗中坐了很久,试图从他那冷酷无情的言语中找出一些有意义的东西。他所给予她的震撼,远远超过她的认知,不是因为他的言语,而是他冰冷无情的态度。她究竟做了什么,竟得到如此的待遇?她感觉好像被人击中要害。等她的心跳恢复正常、意识清醒后,她难过地想,有一件事他说对了,过去她一直活在父母的羽翼下,从来不知道有像他那种男人存在,而且是以她父亲朋友的身份出现。她父亲绝不可能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夜晚的寒意使她不得不回到室内,她连一声晚安也没说,就直接走回自己的房间,没有再加入大厅内的宾客中。她不想再看到那张英俊、冷酷的脸。他冷酷地让她认识到人性黑暗的一面,她绝对不会原谅他。

第二天早晨,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楼下,母亲告诉她马修和安娜已经有事先走了。

事隔不久,她父亲的心脏病发作,乡村度假小屋卖掉了。

后来她只见到马修一次,那是在数月后她父亲的葬礼上。可是那时的他,像个陌生人般礼貌而疏远,客气地安慰着她和母亲;而她因为沉浸在悲伤中,也没有留意。

那已经是四年以前的事了,这期间她一直没想到他。可是为什么现在,她21岁生日前夕,他送来一朵红色的玫瑰并邀请她共进晚餐?

全书 第二章

“我不相信有这种事,这太离谱了!”觊西茫然地看着手中的金色邀请卡。他究竟如何得知她的地址?一年前她搬到伦敦这栋窄小的公寓时,只通知了亲朋好友,而马修并不在其中!是她的母亲?一定是母亲告诉他的。

凯西把其余的邮件全部掉在门旁的小桌子上,快速穿过狭小的房间,生气地拿起电话。她的母亲露丝很清楚她讨厌马修,可是就凯西所知,露丝是唯-还和他保持联络的人。

“妈?”露丝温和的回答声自话筒传来。“我刚刚收到一张令人惊讶的邀请卡,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亲爱的,到底是谁寄的?”凯西立刻知道自己的疑虑是正确的。她非常熟悉露丝惊讶无辜的语调,这意味着母亲又从中搞鬼了。

“是韩马修寄来的。”凯西尽力让语调听起来平稳冷静,“你知道的,就是爸爸的老朋友,那个我很讨厌的人!”

“马修?喔,是他吗?”

“他约我今晚出去晚餐,我怀疑他怎么会有我的地址。是你说的,对吗?”

电话那头一阵静默,然后露丝带有歉意的声音响起,“是我说的。”

“妈!我真是受不了你。”凯西停了一下。然后勉强自己用较为缓和的语气,“那么,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噢!我去城里的时候,偶尔会和他一起进餐。”她母亲毫不在意地承认。

“你从来都没提过。”凯西指责她。

“亲爱的,我想你不会感兴趣,”露丝说得理直气壮,“你一直很明白地表示不喜欢这个人,可是他是你父亲的老友,我们一直保持联络。很久以前,你搬家的时候,我告诉他你住的地方,他一定在那个时候就记住了。”

“喔!原来如此,”凯西感觉稍微好过一点,至少她母亲不是故意的,可是为何露丝拿起电话时,语气那么不安?

“你知道他会和我联络吗?”

“上次我们见面时,他好像提过。”她母亲含糊地说:“亲爱的,我得出去了,有些事要办。”

“好吧!”凯西对着电话皱皱眉头,心里非常不舒服。“我明天早上去看你。”

“凯西!”她放回话筒的手停在空中,然后又放回耳旁,“喂?”

“你会去吗?”

“什么?”

“赶马修的约,你会去吗?”她母亲极力让口气显得不在意,但还是让她听出来了。

“不一定,明天11点见。”她不想和母亲争论,如果她现在不结束谈话,她很可能会和母亲吵起来。

“好吧!亲爱的,”她的母亲有风度地接受失败,“希望明天能见到你。”

她很快地看了一下钟,发现快迟到了。她快速地冲个澡后,匆匆穿好衣服,省掉早餐,希望上班不会迟到。今天似乎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上衣的扣子掉了,没时间缝,必须重新换-件;然后她开车上公路后,那辆破旧的小车被困在一辆排出大量黑烟的卡车后,难闻的气味弥漫她全身。

她到办公室后,发现瑞格正坐在她的椅子上,还把双脚跷在桌上。她无奈地想着,今天真够倒霉,当她看到瑞格不怀好意的笑容时,她勉强挤出一个冷冷的微笑。

“嗨,小美人。你今天很准时嘛!”

“还好。”她快速地瞄了一眼手腕上精致的金表,那是父亲去世前给她的礼物。“现在是……”她停了一会儿,“9点整,如果你离开,我马上就可以开始工作。”

“没问题,没问题。”他放下双腿时弄乱了一叠文件。“我只是想过来问你,中午一道吃饭,好吗?”

“不,很抱歉。”她直视他,苍白美丽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明天是我生日舞会,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跟承办餐饮的人商量,没有时间享用午餐,只能随便吃个三明治了事。”

“借口,都是借口。”他淡蓝的眼睛冷冷地眯成一条细缝。“不过,我明天还是会见到你。记住,你跳的每支舞的舞伴都会是我,晚一点我再打电话给你。”

他缓步离开后,她轻吹口气坐在他刚刚坐过的椅子上。为什么瑞格无法了解她对他没有一点意思呢?当初她的老板,也就是这家小型室内设计公司的负责人把他的这个儿子介绍给她时。她以为他只是个讨人喜欢、个性不成熟的年轻人罢了。24岁的瑞格乍看还人模人样。刚开始凯西跟他一起出去吃过几次饭、看过几场电影,有过一段愉快的时光。自从她搬到这个大都会之后,朋友减少了,所以偶尔出去走走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瑞格的占有欲愈来愈强。有一次她和他参加一群雅痞朋友办的无聊宴会,随着几杯酒下肚,他们闹得愈来愈不象样;之后在他的保时捷车后座,她还得抵抗他的毛手毛脚,自此她就发誓下不为例。

但他不理会她的拒绝,从那天起他就更紧逼不放。送温室培育的花到她的公寓;在上次不请自来的拜访中,更带来一只和他本人一样俗不可耐的戒指向她求婚。整件事变得很尴尬,量近更是转变得令人有点害怕。

也许在这样的情况下,见见马修也未尝不是个好主意?本来她把马修的邀请卡带到办公室来,是想要拨印在卡片一角的电话号码拒绝他的邀请,可是现在她却踌躇不前。没有什么比跟另一个男人约会更能使瑞格知难而退了,何况其他男同事也没办法对她伸出援手,瑞格对这点很有把握。就在昨天,一位女同事告诉她,瑞格警告公司的未婚男同事说凯西是属于他的,这令凯西勃然大怒。

凯西把卡片放回袋子里,心中已有了决定。毫无疑问地,马修只是想和故友的女儿叙叙旧而已,正合她的意。她虽然不想让马修称心,可是他不会知道她还有别的动机,这样的想法让她感到兴奋。谁叫他经常利用女人,现在轮到他尝尝同样的滋味。她对自己的想法很满意。

那天晚上她穿衣打扮时,才发现自己非常紧张。刚才,她在电话里跟瑞格有过一段紧张的对话。他表示要过来,她则告诉他晚上要出去,这更扰乱了她的情绪。她的床上现在堆满了衣服,鞋子和皮包则散置在小小的地毯上。最后她终于决定穿上一套简单的黑色丝质套装,里面是同质料的淡金色衬衫。她让波浪状的金色秀发松软地垂下来,以软化外套刚硬的样式,再加上一副长长的金色耳环,以及一个式样简单的金手环,才算完成装扮。

“你绝不能打退堂鼓。”她严肃地对镜中的自己说:“不要-副好像被判死刑的模样,你的勇气跑到哪里去了?”她像生病似地发着抖,深吸一口气时,门口的对讲机响了起来。噢,老天,我还没准备好哪!

“喂?”她把开关往后扳,让对方的声音传入。

“凯西,晚安。”对讲机嘈杂的噪音掩不住那低沉浑厚的嗓音,她的心倏地往下一沉。她究竟是怎么了,竟会接受这个她讨厌且鄙视的人的邀请?突然间瑞格变得一点也不重要了。

她快速地对自己低语:“别紧张,凯西,也许他变胖了、言语乏味。或是……”

“我可以上去吗?”他很有耐心地问。

她深吸一下,马上回答:“当然可以,请上来,在3楼,14号。”只是一个晚上,一个晚上而已。

她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停在门口时,不禁闭上双眼。一阵短暂的寂静,接着是沉重的敲门声,她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

“嗨!”门打开后,她必须抬起头才能看到他深邃的眼眸,有一簇小小的火焰正在其中闪耀。她已经忘了他有多高,他一点都没变,只是更有魅力了。他修长的身躯显得轻松自在,线条清晰的脸庞依然英俊,冰冷的贵族式的五官气势逼人。她胃中一阵紧缩。

“你就像我记忆中一样的美,凯西,而且……非常成熟。”她故意忽视他话中令人迷惑的意味。他真的一点都没变!

“希望没让你失望。”她拘谨地笑笑,不敢移动分毫,双腿感到虚弱无力,“我现在是个职业妇女了。”她伸手示意他入内。

“哪!是的。”他慢慢走进来。她先把门关上,转过身再度面对他。“我知道,室内设计,大学所学的并没白费嘛?”

“没错。”尽管她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仍然比他矮了许多,这事实引起她一股莫名其妙的愤恨。“你怀疑吗?”他已经激怒她了。

“从来没有,”他说得轻松,“你很聪明。”

“没错。”她冷冷地接受,恨透他轻松的,语调中所隐含的优越感。他眯着双眼。眼神挑战似地斜斜瞥向她,有好一会儿,她以为他脸上挂着一抹浅笑。她真是讨厌透了这个男人。

“这间公寓是租的?”他锐利的眼神很快地扫视了一圈,透过半掩的房门,停在她堆满衣服的床上。

该死!她应该把卧室门关上的。“是啊,我没有多余的钱可挥霍!”他的眉毛往上挑了挑,但没有回应她讽刺的话语。话出口后,她也感到不好意思。他可能会认为她是个泼妇!然而,他的看法一点也不重要,他没有权力轻视她的小公寓。

“你做得很出色,我第一个住处只有一个房间以及一间与人共用的浴室。”他的宽宏大量让她更不舒服,多年以来她头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他为何要再和她联络?在今天以前她都过得好好的,可是忽然间她的世界全部倒转过来,完全不对劲了。

“我们可以走了吗?”她这才想起应该倒杯饮料给他,可是已经太迟了。她僵硬地点点头,拿起皮包。情形比原来想象的还要糟糕,她不应该接受这个邀请的。

他长长的黑色轿车马力十足,与他本人非常相配,凯西优雅地坐进豪华的汽车时,心里这么想着。虽然每次她瞥向那双棕色眼眸,腹部就会紧缩一下,可是她的双腿已恢复正常,不再软弱无力了。

他坐进方向座后,并没有要发动引擎的迹象。“你知道吗?你已经让我神魂颠倒了。”她惊异地注视他,以为听错了。

“你说什么?”

他转身面对她,但双手放在驾驶盘上。“我说,你让我神魂颠倒!请别怀疑,我不是随便乱灌迷魂汤的人。”

“喔!”这是在几分钟之内,她第二次觉得手足无措,头脑一片空白。“谢谢。”

“四年前你就非常漂亮了,可是现在……”他缓缓地摇摇头,“我没想到你已出落得这么成熟、有味道,你今晚看起来风韵十足。”

他双眸灼热地紧紧注视着她,她的脸蓦地染上一片红晕。“也许是衣服的关系……”这是什么蠢话!笨!可是他却表现出该死的温文有礼及自信!

他突然大笑,使她想起多年以前的事。“我害你不好意思了,是吗?我道歉。我不是有意的,你应该记得,我经常词不达意。”

“噢,是的,我当然还记得。”她的表情严肃。

他默默地凝视她很长一段时间,然后缓缓摇头。“是的!我想你还记得。”当相互凝视变成一种折磨时,她垂下双眼。“红发仍在,”他挑起一绺她垂落在肩膀上的金红色头发,用指头缠卷着。“我从没见过同时有两种截然不同颜色的头发的人。”

“显然是遗传自我的祖母。”她反射性地回应,并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因为放置在她头后的手而发抖,此时他又挑起一把浓密的头发,看着它闪闪的光泽。他的表情莫测高深,可是她的心已融化了。她恍惚明白为什么他的女人,会掉进他所设下的温柔陷阱。他致命的魅力令人晕眩且极具挑逗性,可是她不会被愚弄的!她知道真正的马修是怎样的人。安娜的影像仍然深植在她脑海里,他就像一把重型机枪般危险,玩不得!

“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他发动车子,检视后方来车后就开上车水马龙的街道。她闻到一股他独有的怡人气息,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恍如昨日。这次她是他生命中的女人,虽然只有一晚,可是她一秒钟都不会松懈防线。

尽管她放在腿上的双手紧握成拳,脉搏急速跳动,外表上她还保持着镇静。“我刚刚在想,你是否还与安娜来往?”

“安娜?”他脸上一片迷惘,“谁是安娜?”

“那年周末跟你一道去度假小屋的女人。”

“她叫安娜?”他皱着眉头,努力回忆,“不知道她现在变成什么样了,那重要吗?多年以前的事了。”

“而其间又有不少女人消逝在你的生命中喽?”她试图表现得漠不关心,他还是注意到她谴责的口气,他微微地笑着,双眼看着前方的路况。

“我想你指的是我的爱情生活吧?”她没有回答,他不在乎地耸耸肩。“过去几年我并不是过着和尚般的生活,如果这是你想知道的。没错!我与不少女人约会过,你呢?”他停顿了一下,“有任何特别的人在与你交往吗?”

“没有。”她望着窗外迅速往后消逝的景物。他们已经离开繁华的街道,行进在灯光稀疏、荒凉寂静的道路上。“现在没有。”她的声音刻意地透着不屑。

“那么是以前有过了?”他依然是毫不感兴趣的语调,可是她意识到这个回答对他颇为重要,于是她小心地遣词用句。他凭什么管这么多!

“我跟一个同事交往过一阵子,可是已经结束了。我不把他视为特别的朋友。”

“原来如此。”他的声音干涩,“那么我就不会被你愤怒的男友揍得鼻青脸肿喽?”她迅速地从浓密的睫毛下看了他一眼。“我看也没有人打得过你。”

“是吗?”他看了她一下,“那是表示很好,还是你比较喜欢软脚虾呢?”

“我没有特别的偏好。”不像你,她恶毒地想。

“真的没有吗?”他沉默地开了数公里。“你这位……一点都不特别的同事,跟你有同感吗?”

“不尽然。”她的脸红了起来,暗自庆幸黑暗遮住她脸上的红晕。“他曾经骚扰过我,可是久了之后他自然会放弃。”他为什么不能换个话题呢?

“可怜的人,”他不带感情、嘲弄地说:“他心碎了,是吗?我曾经说过,你会伤不少人的心。”她觉得体内有股怒气正往上冒。

“才不是呢!”她激烈地抗议,然后陷入一片沉默。等一等!她不能容许他像个检察官似地盘问她,这件事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他甚至还算不上是朋友——差得远了。

他又瞥了她一眼,车子转进安静的郊区。“所以你现在是完全自由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羁绊与承诺。嗯,我得好好利用这个大好机会,以免被别人捷足先登。”

“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到处招蜂引蝶的人。”她的语调僵硬,双眸散放出异样的光芒。他依然是她记忆中令人不悦而且自大狂妄的家伙。

她感觉他投来深思的一瞥,可是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们沉默地继续往前行驶,直到不远处的灯光导引着他们到一间高级大饭店。

“你在这里吃过饭吗?”她用摇头来回答,而他似乎非常满意。“太好了,我喜欢带……朋友到这里来。这儿的食物举世闻名。”她敏锐的双耳并没漏掉“朋友”之前短暂的停顿,一阵尖锐的痛苦扫过全身。

“女人”才是他想用的词,她愤怒地想。自己只是他一长串候选名单中的一名,这令她莫名地感到痛苦,她的脊背不由得挺直,头也抬得高高的。没错,韩马修先生,她会好好地享受今晚,仅此而已。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干扰的话,在这种豪华的地方进晚餐将是一件愉快的事。她的嘴角不禁浮现一个浅浅的微笑。

“你在想什么?可以让我知道吗?”她不知道他一直在旁观察,突然她发现就在自己沉浸在思考中时,车子已经停下来了。不待她回答,他已优雅地下车,绕到车身的另一边为她开车门。

“小蜜蜂,很高兴你愿意接受我的邀请。”他扶她下车后,握住她的手,然后一个旋身使她面对着他,一手抬起她的下颚,浓密睫毛覆盖下的黝黑双眸深深地看进她睁大的眼睛。“我等这一晚已等得太久了。”

“是吗?”他双手的碰触让她浑身如火般灼热,她清楚地意识到他决断力的傲慢。她忽然多么希望未曾答应他的邀请,玩火者终会被火所伤。听到以前的昵称立即引起她极欲隐藏的反应,她被自己的反应吓坏了。她从来没有比现在更讨厌他了,可是他迷人的魅力却深深地困扰着她。“我怀疑。”她冷冷地微笑。

他的嘴角扭曲,却难以隐藏那一抹嘲讽。“你心中所想的全写在脸上了!我看我得想些方法让你信服,是不是?”他一边挪揄她,一边轻轻地扶着她的手臂,走上宽敞的大理石阶梯,进入布置精致的大厅。

“你想先喝点鸡尾酒,还是直接入座呢?”他指指前方装饰华丽的餐厅。“我们的时间很充裕。”

“那么,先喝点酒?”她脆弱地笑一笑,“不是每天都是21岁的前夕。”

“21岁。”他慢慢地摇摇头,“噢,那些可怜的男人。”原是恭维的话却刺耳得令她不能忍受。

“你在交女友这方面也做得不差呀!”她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他黝黑的双眸眯了起来,投给她深思地一瞥。

“是吗?”他平静地说,边领她走到左侧的鸡尾酒吧台。“对这类的事,你又知道什么?”她不自然地耸耸肩,抬起头看到他坚毅的嘴角讽刺地扭曲着,“你仍然处处和我作对,嗯,也许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一名侍者出现在马修身边,轻轻地咳嗽一声。“晚安,韩先生,很高兴又再见到你。你带这位年轻的女士来这里尝我们的招牌菜吗?”

“嗨,约翰,至少得尝尝你们两道名菜。”他挑一挑双眉,转过身向凯西露出迷人的微笑。“你很容易就会被约翰的招牌菜所迷惑,要知道,真正的好东西最后才出现。”

“这是你追女人的一贯伎俩吗?”她甜甜笑着,以为已击中他的要害。

他的双眸漾起一片笑意,她愤怒地发现他竟然觉得有趣。“怒气冲天的小蜜蜂,如果我想要一个女人,不需要约翰的招牌菜或其他招式就可以手到擒来。”

“你不需要吗?”她尽量语含讥讽,可是发出来的声音却似屏息的低语。

“完全没有必要。”他特殊的语调,似乎别有所指。

她鼓起全部的信心坐上高脚椅,泰然自若地环视周围的一切。这是一个令人惊奇的地方,巨型的玻璃圆形吧台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周围环绕着坐垫厚实的高脚椅,至少有12个穿着整齐制服的侍者在场中穿梭,衣着讲究的客人安静地坐着聊天、饮酒,后面的整片墙壁是巨大的水族箱,里面有着各种稀奇的鱼类及水生植物。

“小姐,这是你的酒。”她啜饮一口约翰放在她面前的颜色鲜艳的鸡尾酒,尝起来有着香蕉及柳橙的甜美,粉红色的液体带点琴酒的味道,还有某种淡淡的苦味掺合其间。

“很不错。”她满含笑意的眼眸转向约翰,“风味绝佳,里面放了什么?”

“国家机密,小姐。”他投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去。她看着马修,后者带着世故兴味的神情,一直在旁观察刚才的一幕。

“我想你已经掳获他的心了。”他语含讽刺,她立即有所反应。

“他必须对客人友善,这是他的工作。”

“可是像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客并不常见,来这儿的人大都有点……平淡无奇。”

“像你?”她试图保持冷静,可是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尖锐的。

“也许。”他简洁地应答,“凯西,你为什么像刺猬一样没有安全感呢?”他的语气稍稍有些变化,深黝的双眸有着询问的神情,“我对你构成威胁吗?”

“当然不是。”她回答得太快、太急了。他轻笑着,透着一些性感;他往前倾,嘴唇快速地拂过她的太阳穴。

“丫头,不要激动,”他嘲讽地说;“这只是一个愉快的夜晚,仅此而已。我希望你能好好享受。”

她警觉地朝他扫了一眼,而他并没错过这个眼神,眉毛往上嘲弄地挑了挑。“我不会吃了你,凯西,这不是我的作风。”他低沉的声音透着寒意,眼神更为深沉。

“你当然不会,”她愉快地说:“我想你一定已经尝遍所有的甜点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有一会儿他看起来有点困惑,而领悟后的表情则深不可测。

“亲爱的,你的记忆力颇佳,”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缓慢友善地说:“看来以后我每说一句话都必须小心,否则就会被你记下来成为攻击我的利器。”

她垂下睫毛,避开他锐利的眼神,可是她仍能感受到他的凝视,令她想打破彼此间的沉默。“想再来一杯吗?”他的声音冷静而客套。

“谢谢,不用,你说过后劲很大的。”

“聪明的女孩。”他的双眸隐隐闪着赞许的光。

“想现在入座用餐吗?我可是饿了。”她从容地滑下高脚椅。

“当然可以。”他们步入餐厅,她感到胃口前所未有地差。另一名侍者立即出现在马修身边,巴结地向他致意。她注意到他的出现总会引起别人的注目,毫无疑问,他是个能呼风唤雨的人。除此之外,独树一格的男性魅力,令他宛如像置身温驯狗群中的一匹狼。

侍者领他们入座后,把菜单交到他们手中,就立刻消失了。“要我帮你点吗?”全是法文的菜单,不是她所掌握有限的法语字所能应付的。她抬起冷冷的双眸望向他,知道必须说是。

“请。”她再度环视四周,注意到有个小舞池,后面有小乐队正静静地演奏。

“瑞格从未带你来过,对吧?”她受到惊吓的眼神望着他黝黑的脸,思绪迅速回到他们的谈话中。

“我不记得告诉过你他的名字。”

“是没有。”他相当镇定,“但你的母亲在过去几年中,不断地告诉我你的近况,过去数个月,他的名字经常出现在她的谈话中。”

“所以你对他一清二楚喽?”她决定不追究他刚刚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为什么假装不知道?”这才是他本来面目。

“我没有假装,”他平静地回答:“我只是要你自己说出来,而你也这样做了。”他深色的双眸激她向他挑战。“露丝似乎很惊讶他这么快就放弃了,她还等着想见见他呢!”

“你不必在车子后座对抗他了,不是吗?”有一会儿他静止不动,然后身体往前倾,他的声音平稳,可是表情似乎想要杀人。

“他伤害了你?”她沉默地摇摇头,他残酷的表情令她害怕。“你确定?”

“真的,没有怎么样。”她轻微地口吃,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强烈的反应。“我只是觉得有点受辱,如此而已。我和他之间就在那时候结束的。”

“你没有告诉露丝?”他语带责备地问。

她缓缓地摇着头。“这样最好,否则她会担心的。”

“你明天回家就告诉她。”他用简短有力的命令口吻。

她惊讶地看着他。“我不想——”

“不必想,只要照我的话做。”她瞪着他,怒气上升。他们谈论的可是她的私生活哪!

“不!”她粗鲁地拒绝。

“凯西,不要跟我争论。你母亲既不是三岁小孩,也不是白痴,她需要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我想明天他会和你其他的同事一起参加你的生日舞会,你至少要让她心里有所准备,才不至于失礼啊!”

“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的声音细若游丝。

“当然有关系。”他沉稳的声音让她认清,他之所以能在30岁就成为百万富豪的一面。“你是要自己说,还是要我讲呢?”他的声音寒若冰霜。

“噢,我的天哪!”她怒视着他,“这可是我的私生活啊!”她说出先前的想法。

“正是如此,你处理得一团糟。”她有种想打人的冲动。“你已经了解那个男人对你疯狂着迷了,露丝告诉我,他曾打电话到你住的地方找过一两次。如果你要他,那很好;如果不要,在你无法处理时就应该让你母亲知道。下回你可能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的眼神如大理石般坚硬。

“我可以应付他。”即使她嘴里这么说,心里却知道自己在撒谎。自那晚在车上那一幕后,他更变本加厉,想起他灼热的嘴和不安分的双手,她就不禁发抖。她内心的感受完全显露在脸上,而马修全看在眼里。

“凯西,”他再度倾身向前,握住她的手,手指滑过她柔软的手心。“我并不想浪费今晚的时间,为这个笨蛋和你争论不休。我讨厌为了想得到一件东西,而不惜使用暴力的人,所以你必须照我的话做,知道吗?”他冰冷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温暖,双眼蕴含着怒意;一阵战栗窜过她的背脊,她讨厌自己的反应,也讨厌他。

“知道了。”她没好气地应着,试图抽开手。他的接触使她全身不自在。

“你保证?”他的语气强硬,她愠怒地点点头。

“我保证。”她生硬地说。

“很好。”他往后靠,好像他们刚刚在讨论的是天气,现在他又戴上自在的面具。

那名侍者马上又出现了,马修点菜时,她的心跳才慢慢恢复正常。听着他和侍者的交谈,她开始觉得自己怕这个男人,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只知道他比一百个瑞格还要危险,而且正无情地吸引她走入他的生活轨道。

全书 第三章

“我以前说过的话是认真的。”

这时凯西正吃到一半,她发现马修对食物的鉴赏力是一流的。青蔬沙拉衬底的杏仁烤鱼小面包入口即化,使她突然食欲大增。

“你在说什么?”

“我等这晚已经很久了。”他耐心地说,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长形酒杯的顶端。

“我不懂。”她警觉地看着他,“你为什么想再见到我?”她并不真的想知道。

“好奇吧!我想。”他轻轻地答,深黑的双眸扫过她金红色的头发。

“好奇?”她高傲地抬起下颚。

“是的,有什么不对?难道你期待我说我正疯狂地爱着你?”他尖刻的声音颇为刺耳。

“当然不是,”她冷冷地说:“那是我最不想从你口中听到的话。”

“你对我的评价一直不高,对吧?”他柔和地问,双眸黑亮如炭。

“有什么理由让我不这么想呢?”

他注视她良久,然后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我开始怀疑是否应该把你比做黄蜂而不是小蜜蜂。蜜蜂是多么可爱的小东西,全身有着柔软的毛以及透明的翅膀。”她杏眼圆睁,他则哈哈大笑,眼睛促狭地闪着,“没错,真是个彻头彻尾的黄蜂。”

当她快吃完第二道菜——无骨小牛肉薄片以及附带的蔬果与烤马铃薯时,原本有些微微的不自在的感觉逐渐增强。从坐下来开始,她就注意到好几位女性的目光频频向他们投来,而马修却似乎毫无所觉。可是当他的眼光浏览似地向一位姿色颇佳的女子扫过时,那名女子竟大胆地从位子上微微起身,向他招手致意。他坐直身体并举手回应,那名女子可爱的脸竟因明显的欲望,而使得面部线条变得僵硬,她高大的金发男伴面露不悦之色,破坏了他英俊的五官。

“一个老朋友吗?”凯西试着掩饰口气中的讥讽。

“认识很久了。”他的声音平滑如丝,可是她可以感觉到这名红发女子的大胆,已令他恼怒。他的双眼变得漆黑如墨,微微地眯着。“你愿意在甜点上来前,与我跳一支舞吗?”他冷冷地问。

她瞪着他,琥珀色的双眸在柔和微暗的灯光下显得冷漠而内敛。她不愿和他跳舞,可还是很勉强地答应了。她感到困惑、矛盾以及异常的愤怒。

“来吧!”他越过桌子牵起她的手,把她拉进臂弯里。她一言不发地任由他领到舞池中央,知道自己马上又会被他拥在怀里。上一次她丝毫未能影响他,突然间她很希望这次会不同。他是如此地能够自我控制、轻松自在,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动摇他。

他轻轻地拉她入怀,他们一起移动,仿佛已是多年的舞伴。音乐的节奏转换成慢拍的华尔兹舞曲时,他更亲密地拥着她。她抵着他坚实的身躯,微微地发颤,并兴奋地感觉到他强而有力的男性身躯的每一寸。

“这是值得等待的。”他低头看着她,嘴角上挂着微笑。

“我为什么等了这么久?”她张开嘴想给他一个轻浮的回答,可是当她注意到他的脸色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的嘴轻柔温暖地覆盖住她的,令她无力抵抗,不能自主地反应着。这个吻并不长,他抬起头,又立即拥她入怀,可是她却觉得全身被抽空般的空虚。她不应该对他有任何反应,一秒都不可以,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老天哪!她罪不可恕。女人在他眼中一文不值,只是用来满足他的欲望。可是被他拥在怀里,倾听他平稳的心跳声是那么令人心醉神迷……

“马修,亲爱的……”

低沉沙哑的性感女声如蜜般甜美,凯西不需抬头就知道是谁。

红发女子和她的男伴站在他们身旁,马修和那名男子寒暄并伸出手,另一支手仍拥着凯西。“嗨,肯特。很高兴见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星期。”他原本白晰的肤色已涨成紫红,凯西注意到他怀疑地看向身旁的女子,然后视线又转回到马修冷静的脸。“你不知道吗?”

“有什么理由我应该知道吗?”马修的声音毫不在乎,良久后肯特似乎才松懈下来,握住马修伸出来的手。“我想应该没有。”“马修,宝贝,你还不介绍我们认识。这位你一直藏着的可爱女孩是谁啊?”马修缓缓转过身审视这名红发女子,锐利的眼神令凯西倒吸一口气。

“凯西是个老朋友,”他平静地说:“多年以前我就认识她父亲了。凯西,这是洁娣和肯特,这是凯西。”他的语气漫不经心,洁娣向上斜飞的双眸眯着,只露出一点蓝色,使她小巧的脸蛋看起来更增添性感的美。

“亲爱的,你是说‘年轻的朋友’吧?”她轻轻地笑着,可是眼神恶毒,涂着红色蔻丹的手指碰触凯西覆着丝质衣料的手臂。“我警告你,亲爱的,小心不要被吃掉了,他是个大坏狼,饥饿如虎。”

“洁娣!”肯特迅速抓住她的手臂,旋过她的身体面向自己,然后又满含歉意地转向马修,后者的脸色已冰冷如霜。“对不起,马修,她今晚有点不对劲。”

“正好相反。”马修的声音混合著讥嘲的了解与强烈的藐视,“这才是真正的洁娣,肯特,仔细瞧瞧。”

“你为什么……”马修抓住红发女子举起来的手,眼睛未曾离开过肯特。

“肯特,带她回去吧!”他的声音疲惫,两个男人互相交换只有他们才懂的眼神。肯特微微地点头,旋过身,几乎是拖着把暴怒的洁娣带离舞池。她临去前转身用怨恨并充满饥渴的眼神看了马修一眼,凯西不禁害怕得发抖,这个女人令她震惊。

“很抱歉。”他托住她的下颚,转过她的脸与他浓密睫毛覆盖下冷漠的眼眸相遇。“我不知道今晚他们会来这里,我以为他们还在度蜜月。”

“蜜月?”他再度拥她入怀,她惊骇地瞪着他,然后稍稍地往后挪开身子,仰首看着他的脸。“什么意思,蜜月?”

“我想那是人类在某种仪式后,喜欢做的奇怪活动之一。”他向她眨眨眼。

“我知道蜜月是什么,”她愤怒地低语,不顾他无言的警告,继续追问下去:“我不懂为什么那个女人刚结婚?”

“你很惊讶吗?”他漠然地问。

“当然。”她身体又稍稍地向后挪,他的拥抱令她浑身战栗,可是他还是注意到她的举动,坚毅的嘴唇明显地僵硬扭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疯狂地爱着你。”

“她的表达方式很奇怪,”他冷冷地说:“还是你以为打人才能表现爱意?”

“马修,不要歪曲我的话。”他们已停止跳舞,他的手臂仍松松地圈着她。“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她很不高兴,你以为今天的这一幕还有其他原因吗?何况他们才结婚!嗯,我发现这……”

“我看不出这件事与你有关,”他松开她,眼神冰冷,“而且我不想和你站在舞池中讨论私人的事情,我想我们还是回去坐下吧!”他漫不经心地扶着她的背回到座位,她的脸颊通红,为他的镇定而大感愤怒,好像做错事的是她!

他隔着桌子平静地注视着她。“在这尴尬的一幕后,你有权了解一切,请容我简单地向你说明。”她抬起头,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冷冷地看着他。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自己杯中的酒倒在他头上。

“与洁娣的那一段有一点……混乱。”她一语不发地看着他。

“我们在两年前认识,曾有过一段美好时光,然后她想安定下来,而我还不想有任何承诺。肯特一直在追求她,她却利用他的爱慕,视他为玩偶。”他憎恶地摇摇头,“他是个富有的年轻人,并且具备洁娣所要求的一切条件,所以……她嫁给了他。”

“噢,原来如此。”她慢慢地说。是一桩各有所图的婚姻。

“不完全是这样的。”他语含讽刺:“我曾祝福他们,并且在他们订婚后,完全退出他们的生活,可是肯特似乎为着某种理由而厌恶我。”他嘲讽地看着她。“洁娣让我无法拒绝出席她的婚礼,在宴会上她向我亲密地表示想要在……度假回来后见我。最后情况无可避免地变得有点难堪。”他耸耸肩,“事情就是如此。”

“可是她爱你。”她既惊讶又鄙夷地说。

“她根本不懂爱的意义。”

“但是……”

“凯西,别再说了。”很明显地他正按捺心中的不耐。

“洁娣生活在一个和你完全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道德法则。她厉害、聪明,那是她的生存之道。”凯西厌恶地瞪着他,他苦笑了一下,“我并不喜欢那种方式,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也有一套生存法则,我从不要不属于我的人或物。”

她的眼神泄漏了心中的想法,他叹口气挪揄地说:“我知道你不相信。”

“我没说。”

“你不用说。”他沉思着望着她,“是因为我的缘故,还是你原本就对男性有敌意?瑞格有勇气追你,令我很诧异。”

“不要扯到他!”她怒视着他。

“乐意之至。”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是吗?”她顾忌全抛,“一点都没有变。”她瞪着他。

“你这样说让我不敢当。”他存心刺激她,并乐在其中。

“不要装傻,”她愤怒地说:“女人一个接着一个,视她们为粪土……”

冰冷的怒气使他英俊的五官绷紧,一阵战栗流过她背脊,使她噤口。

“说话要小心,”他呼吸沉重,“人的耐性有限,你对我的生活一无所知,不要任意给我扣上帽子。”

“我所知道的已够让自己觉得恶心。”她胡乱地说。他没任何反应,只静静地凝视她,沉默在蔓延、扩大,她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

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说出那些话?她从未如此失常过。

她的脸上一定显现出困惑与沮丧,不一会儿,他原本紧绷的脸缓和不少,身体也明显放松;“我真想在你可爱的屁股上狠狠地揍一顿。”

“什么?”她恐惧地瞪着他。

“我以前常告诉你父亲,‘不打不成器’是千古不变的真理,”他沉思地说:“而事实证明我没说错。”

“你怎么可以,怎么敢……”

“凯西,不要得寸进尺。”他的双眸深亮,“你的行为就像被宠坏的小孩,已令我很想这样对待你了。”

她愤怒地甩甩头,金红色头发呈波浪状摆动,他的双眸注视着她的举动,燃烧着某种感情,令她的心一阵翻搅。“只因为我不像你其他的女人,向你投怀送抱?”

他的表情令人迷惑。“第一,你不是我的女人,而这通常是由男方提出的。”她的脸上一片红霞,他继续说:“第二,你似乎认为我的魅力对你的女性同胞无往不利。”

“我讨厌你。”

“厌恶、恐惧,再加上现在的讨厌,我似乎总是能激发你的情绪,对吗?”他若有所思地说:“没想到这个晚上竟这么有趣,侯小姐,你已长成如脱缰的野马。我倒想知道有勇气驯服你的男人在哪里?”“你下地狱吧!”“我曾经去过,但我一点也不喜欢。”他眼中迅速闪过一种神情,使她震惊地瞪大眼睛。她一定是看错了,他太坚强、冷酷,不可能流露出那种赤裸裸的痛苦。

“啊,甜点来了。”他又戴回冷漠的面具向侍者道谢,她麻木地看着他,没错,那一定是她的幻想。

“吃光喔!小蜜蜂,非常可口的。”他微笑着对她说,仿佛他们前面的对话是一场梦。她舀了一匙覆着鲜奶油的巧克力蛋糕,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真是个与众不同的男子。这个令人心惊的夜晚还是早点结束,让她安全回到家,她才会感到轻松些。

“咖啡?”他唤醒陷入沉思中的她,她懊恼地发现自己已将甜点吃掉大半却浑然不知。

“谢谢。”她冷冷地点点头,今晚已近尾声,她不会再见到他;他怀疑是否还有这样的机会,心事滑到嘴边扭曲成一个讥讽的笑容。为什么他如此困扰她?她不懂。

回程时车内一片沉默,凯西的神经濒临崩溃。他太靠近她了,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刺激着她的感官,并且令她明显地意识到他放在方向盘上刚健有力的手,以及伸展在她身旁肌肉强健的双腿。车在她公寓门前停下。他转向她,她感到胃部一阵纠结。她期待他的吻!这种想法使她全身僵硬,使她憎恶自己。

“放轻松点,我不会扑到你身上。”他不经心地说,误以为她的僵硬出于紧张。

“谢谢,这是个美好的夜晚,”她礼貌地说,心却痛苦地重击胸膛。

“我很愉快。”

她的头猛地向后仰,在黑暗中怒视他。“你简直……简直是……”

“饶了我吧!”他的眼睛闪着笑意,“今晚我再也承受不起你犀利的言词了。”他打开车门快速走到另一边扶她下车。在月光下他显得异常高大。

“晚安,凯西。”他弯下身亲吻她的脸颊,这使她失望得想跺脚。他该不会要走了吧?现在不好好亲他一下,她可能不会再见到他了,她想知道……是否感觉还像上次一样令人迷惑,好久好久之后她还能感觉到他的唇,令她夜夜辗转难眠……

“晚安。”她的声音微弱。他已坐回车中,引擎声轻轻响起,车窗猛地打开,他轻柔地唤着她:“我没忘记你的生日礼物,明天我会带去。”

“明天?”她茫然地注视他。

“露丝请我参加你的生日宴会,你不知道吗?”

“噢,我不清楚。”她一直都是对的,她的母亲又想做媒了。凯西身边如果没有男人,露丝似乎引以为耻,过去几个月来,她不停地告诉女儿自己在21岁时已经结婚了。

“你准许我出席吗?”

“是,不,我的意思是……”

“明天我来的时候,再把你的决定告诉我吧!”他柔和地说,神情深不可测。不待她回答,他就开车走了,留下她半张着嘴站在公寓前的昏黄灯光下。

隔天一大早,她顶着强烈的阳光驶向母亲的住处,并将早晨送到的邮件堆在车子后座。

她驶进蜿蜒的私人车道,看到负责宴会的餐饮人员已忙着在房子前的草坪上搭帐篷。她父亲精明的投资理财之道,不仅使他的家中人现在仍能住在这栋华屋里,而且每月还有笔可观的收入,衣食无虞。“噢,爸爸。”她将车子停在大门前,然后扫视环绕着草坪的老树以及缤纷的花丛。“我好想你。”

她手中拿着卡片走下车,攀附在房子光润石壁上的玫瑰花,散发出甜美浓郁的香气欢迎她,温暖空气中弥漫着夏日的气息。

“凯西!”门打开,母亲热烈地拥着她,好像是两年没见到她,而不是两个礼拜。“亲爱的,你看起来棒极了。”

她们喝着咖啡,谈着最近发生的事,凯西忙着拆阅卡片及邮包,整个早上就在一片忙乱中过去。为晚上50位左右客人安排的一切到下午才大致就绪,负责餐饮的人在保证及时赶回来应付晚上的宴会后离去,母女俩疲累地瘫成一团。

“昨晚愉快吗?”露丝装作不经心地问,此时她们正在起居室落地窗外塞满垫子的吊椅上,享用着咖啡。

“马马虎虎。”凯西不在乎地耸耸肩,她不想和母亲讨论马修,她们的观点不同。

“是这样?”露丝不敢相信地挑高眉毛,“不要告诉我,你喜欢瑞格胜过马修这样真正的男人?”

“啊!瑞格。”凯西想起答应过马修的事。“我正想和你谈他。”她叙述完瑞格鲁莽的企图后,母亲柔软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蓝色的双眸不寻常地变得冷硬,可是她已远比凯西想象中还能接受这件事。“什么都没发生,”凯西平静地再一次向她保证,“可是我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

“我也不容许。”她母亲蹙眉看着她,“可是他今晚会来。”

“我不可能邀请其他同事而不请他,”凯西很快地说:“此外,让他自己死心总比闹得不愉快要好。我告诉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小题大做,只要像对待其他人一样招待他即可。”

她母亲点点头,疲倦地伸个懒腰。“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想到楼上躺一会儿。”她打了个哈欠。

“你去休息吧!”凯西表示,“我要带张毯子到玫瑰园去,那里很安静。”母亲快消失在落地窗内时,凯西突然叫住她。“妈……”露丝满脸疑问地转过身。“马修没有结婚或与女人有其他的关系,是吗?”

“我想‘其他的关系’是很多,”她母亲沙哑地说:“可是似乎没有人能绑住马修,恐怕他要打一辈子的光棍。不过他才30岁,还有很多时间。”她不解地看着女儿,“你知道,凯西,他真的是一个不错的人,你父亲可是很佩服他的。”

父亲又不是女人,凯西沉默地想着,不情愿地点点头。

“他结过一次婚,可是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她母亲若有所思地说:“其中有点麻烦,你父亲知道一切……”她暧昧地笑笑,然后消失在落地窗内。

凯西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仿佛腹部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他结过婚?她不知为什么,可是一股混合著受伤、失望及愤怒的情绪向她袭来,使她难过。他曾经爱一个人爱到想和她共度余生,可是时间不长,也许他并不认真?或者婚姻也只是一场游戏,他很快就厌倦了,所以就像甩掉其他女朋友那样对待他的妻子?种种思绪不停地在她脑海里转着,她站起身摇晃着身体,似乎想把它们一起摇掉。她为何要这么关心他的事?他们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哪!

温暖粘湿的空气弥漫在空中,凯西在父亲引以为傲的玫瑰园内铺了张柔软的毯子。蓝蓝的天空现已转成灰朦朦的一片,太阳只是个模糊不清的光点,似有山雨欲来之势。她静静地躺在一方温馨中,倾听昆虫缓慢持续地嗡嗡造访盛放的花儿,让温暖的空气覆盖在身上,宛如一张舒适的毛毯。

马修说,我愿意低头凝视娇美的新娘,把她拉近……不要,不要。凯西两手抚着太阳穴,努力想挥掉脑海里的影像。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好几年未曾出现在她生命中,她现在烦恼什么呢?她横过一支手臂盖住双眼,强迫自己放松,让树荫的宁静气氛包裹着她。

一段时间后,她自睡梦中醒来,朦胧的双眸睁开后接触到马修深邃的眼神。他正懒洋洋地用一支手肘撑着身体躺在她身旁。她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不确定这是否只是她的想象。

“嗨!”那是不容错认的深沉、慵懒的声音,他倾身向她,遮住光影,给她一个轻吻。“凯西,生日快乐。”

“谢谢。”她移开视线坐起身,甩开披在脸上的头发,深吸口气。他靠得太近了,令人不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缓缓地微笑。“我想要的东西通常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她稍稍移动一下,裸露的腿碰着他的,神经末梢紧张地跳跃以示抗议。在还能控制自己前,她反射式地移开。

“我不会咬人的。”他的微笑消失了,阴暗的眼眸眯成一条线。

“至少不常那样做。”

“对不起。”她勉强挤出一个轻笑,可是听起来像在发抖。

“我还未完全清醒。”

“啊……”他嘲讽地点点头,“原来如此。”他从牛仔裤口袋中拿出一个小绒布盒。“我想现在把生日礼物带来,顺便问问今晚我是否受欢迎?”他的声音有点怪,她警觉地看看他,然后打开盒盖。

“噢,马修……”她高兴地看着盒里放着手工精致、设计巧妙、闪着金花的蜜蜂胸针。蜜蜂的身体是颗大钻石,在日暮时分闪闪地发着光。

“我不能接受,你一定花了不少钱……”她抬眼注视他,而他则静静地微笑。

“这是特意为你做的,我没办法再给其他人了。”

“太美了,谢谢。”她感激地倾过身想在他脸颊亲一下,但是他在同时转身,于是她柔软的唇落在他的唇上。好一会儿他静止不动,然后他的手臂围绕她,把她拉向自己,攻掠她的嘴唇。他的吻猛烈、野蛮、饥渴,文明的外表层层剥落。

她无助地往后倒在毛毯上,他的吻覆盖上来,灼热地穿透她,寻找内在的柔软与温暖。她惊骇得无法呼吸,可是依然意识到无法抑制的强烈反应。他的唇热情地移到她闭着的双眼,吻像雨点般落在她的脸上,然后又饥渴地回到她的唇上。

她伸手紧紧地环绕他宽广的背部,在他退开前,她感到他身体剧烈地抖动。“嗯,我已经得到一些回报了,目前为止算是很不错了。”他正试图用幽默的口吻掩饰这一刻的情感,可是她震惊得没有任何反应。她缓缓坐起来,一抹讽刺捉弄的表情挂在他嘴边。“我很抱歉,凯西,我一直不能改进你对我的评价。”

此刻困扰她的不是对他的看法,而是在他经验丰富的爱抚下,她竟然完全失控。她一定疯了,这就是马修,冷酷、无情,得到他想要的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没什么,”她努力让声音平稳。“只是一个吻。”她站起身,凝视手中的小盒子。“想要喝点什么吗?”

“不,谢谢。”他也跳起来,与她并肩离开隐密的树荫走到外面宽广的大草坪上。“我现在一定得走了,我晚上可以来吗?”他的双眸紧紧盯着她。

“决定权在你,不是吗?”她轻声说:“每一个人都是受欢迎的。”虽然他的魅力无人能比,可是她下定决心不为所动。她知道他心里的盘算——在他厌倦她之前来段风流韵事。她是情场新手,这是一个挑战,而她绝不再容许自己陷入不可自拔的境地。

“既然如此,那就晚上见。”他带着挪揄的笑容看了她一眼,然后绕过房子,走到他停车的地方,她目送他大踏步离去,他宽广、强健有力的身躯令人难以忽视,并散发出无可比拟的傲慢气息,使她腹部一阵战栗。

现在已很难让马修相信她无意继续与他往来,可是她必须让他相信。凯西忽然感到极端不舒服,因为她能否全身而退全在于此。

全书 第四章

凯西把她在几周前便为今晚宴会所选的衣服小心地摊在床上。这是件上好的丝质无袖吊肩洋装,颜色从金红色到浅琥珀色,裙长曳及小腿,搭配长外套,以及一双高跟凉鞋。

这套衣服花了她一个月的薪水,在选购时她还有点犹疑不决,现在她则很高兴买了它。它使她看起来高雅、端庄,头发及皮肤被衬托成纯金色。

她费了很大工夫才把刚洗好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髻,身上仅有的珠宝是马修送的胸针,以及闪着七彩光芒的钻石耳环,使她看起来高贵而优雅。她在长镜前左顾右盼时,门铃响了,表示第一批客人到了。她转个身,裙摆飞扬,这才满意地离开卧房。

马修很晚才到。缠在树间、灌木丛以及巨型帐篷顶端的小灯泡,使整个庭园熠熠生辉。舞会已经开始,大部分的客人正随着乐队热情的伴奏陶醉在舞池中。

瑞格一来就以护花使者的姿态跟着凯西,令她难以忍受。她已经和他跳了好几支舞,开始试图对他盛气凌人的莽撞态度保持冷静,并忽视他色迷迷的微笑。“凯西,你会对我好的,是不是?”她咬着下唇,尽量忍着不给他难堪。来此之前,他已喝了不少酒,满嘴威士忌酒臭,说话打结。

她躲在阴暗处,啜饮一杯酒,脚随着音乐节奏打着拍子,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看起来棒极了。”她转过身看到马修黝黑的脸,他正懒洋洋地微笑,高瘦的身躯轻松、不经心地倚着一棵树干。

“谢谢,你也一样。”她嘲讽地拖长声音,他轻轻地笑着,可是他真的帅极了。剪裁合身的深色长裤以及灰色衬衫令她为之目眩,当她的眼眸游移到他胸部上端明显的胸毛时,她立刻掉开视线。

“再来一杯?”他指着她的空酒杯,她镇定地微笑。她不会对他有所回应的,她不会。

“谢谢。”她冷冷地说。

就在他离开为她倒酒时,瑞格又找上她了。“我在到处找你。”他气势汹汹地说,他双手放在臀部,站在她面前,显得高大、英俊,而且自信。

“是吗?”她不以为然地笑笑,眼光转到乐队上,然后突然地掉转头来;他的巨掌碰到她外套翻领上马修送的胸针,然后不经意地扫过她的胸部。

“这个礼物来自……”

她冷漠地看着他,“一个朋友。”

“朋友。”他醉意深浓地重复,“除了我之外,你不需要任何朋友。我可以给你钱、给你房子,你要什么就有什么,只要你答应我们马上结婚,你不相信我吗?”

“瑞格,我相信你的求婚是真的。”她镇定地看着他通红的脸,试图掩藏心中的厌恶。“我真是受宠若惊,可是我不爱你。为什么你不死心呢?”

“你很蠢,真的很蠢。”他摇摇晃晃地指责她,“凯西,我会让你工作时不好过,我不是那种可以任你玩弄的人。”

“瑞格,我没有耍你,”她耐着性子说,压抑住心中的怒气,“我们只是出去过几次,而且玩得很愉快,仅此而已。”

“不,不只是这样而已。”凯西心想,如果他再在她鼻子下摇那根指头,她就一口咬下去。“不,才开始。”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身抬抬手,那是公司里与凯西甚为友好的秘书。“珍妮喜欢我,只要我弹弹手指,她就会送上门来!”他正待再说,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突然响起。

“既然如此,我建议你去找那位智商有待商榷的女人,让她欣赏你的智慧及幽默。”凯西并没有看到马修回来,瑞格转身面对他,表情充满了惊讶与愤怒。她瞥了马修一眼,整个人僵住了,瑞格明显地也有着相同的反应。许久之后,瑞格咕哝一声,缓缓离去,走向刚刚叫他名字的女人。

“我想他是个受惊的大男孩。”马修看起来冷漠、愉快且英俊得要命,她忽然想置身在他的怀抱,寻求保护。这个念头吓坏她了,令她不觉往后退一步。她一定是疯了!

“那就是瑞格,我不知道当初怎么会跟他交往。”

“我也这么想。”他语调嘲讽地指责,她的怒气立刻往上冒。

“你是个不错的交谈对象,但我可不敢说你有什么光彩的记录。”

“是吗?我可不记得有人抱怨,”他沙哑地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跟谁在一起。”

“喔!那又如何?”她极尽讽刺之能事。他慢慢,挤出一个微笑,嘴角往下撇。

“我们不谈这个话题可以吗?你似乎有点紧张,来跳舞吧!”他的脸上有抹神秘的笑容,如果在此之前她有点紧张,那么跟他跳舞也丝毫不能改善这种状况。他拉她入怀时,音乐一下子从快节奏的舞曲转为慢拍的抒情曲。“抱歉。”他感觉她的身体一僵,冷笑着瞄了她一眼,“你要怪就怪乐队,与我无关。”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抬眼望他,惊讶地看到他双眸一闪而逝的痛苦。

“侯凯西,你在说谎,”他冷静地说:“很明显地你不信任我。”她惊异地瞪着他,嘴巴微张。“自我们再次见面起,你就认定我会引诱你,”他深思,“这也算是我自作自受。我每次一碰到你,就会做些让你落荒而逃的事情。”

“你在胡说。”她紧张地说。

他懒洋洋地笑着,“不,这是实情,我以为你喜欢诚实——”“你不懂这个字眼的意义。”她突然打断他。

“利爪又伸出来了。”他举起放在他手中的玉手,翻转过来,缠绵地吻着她的手掌,目光紧盯着她的脸。一阵战栗蔓延至她的全身,他察觉到并满意地微笑,把她的手放回原来的位置。“现在规矩点,”他愉快地拥她入怀,下巴埋在她如云的秀发里,“否则我会更严厉地惩罚你。”

“你简直就是……”

“令人无法忍受,是的,我知道。”

她不再说话;靠着他瘦长结实的身躯,根本就使她说话困难。

午夜刚过,她整晚试图逃避的事还是发生了。她正忙着帮母亲把食物拿到帐篷内,感到肩膀一沉,她不情愿地回头,第六感觉已告知她来者何人。“嗨,瑞格。”

“你在躲我吗?”他视线模糊地看着她,声音粗哑,有好几个客人朝他们这边望来。她快速走到花园内浓荫最深的地方,她现在可不想让人看笑话!

“不,当然不是。”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寻找马修的踪影。整个晚上马修阴暗、镇定的视线一直跟着她,即使他在花园的另一头她也能感觉到,而这令她很安心。可是现在需要他的时候,却不见他踪影。

“在找新上任的男朋友?”瑞格口气恶劣,“他正在房内接电话——加拿大打来的。很明显地他把你家电话留给别人,以便别人联络到他,真是大亨作风!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是韩马修。”凯西静静地说,原来瑞格是看准了时机才来进攻的,他最会这一套。

“韩马修?”瑞格皱着眉头,醉得迷糊的脑袋努力地想着,“不会是拥有连锁批发工厂和商品连锁店的那个韩马修吧?”

“可能就是。”

“我明白了!难怪你处处让我碰壁,原来你钓上了他,他可是个金龟婿啊!那么这个小玩意只是个甜头喽!”他轻佻地轻弹她衣服上的蜜蜂胸针,她的怒火立刻被点燃,但心中有个声音警告自己要小心行事。

“他只是个朋友,如此而已。”

“少来这套。”他的声音粗鲁、眼神猥琐。

“我没有。”她冷冷地反驳,他则邪恶地大笑。

“没有,我们现在都知道为什么,对吧?把你自己留给那妄自尊大的人,你总不会告诉我,一个吻及拥抱就能满足他吧!”

“我想你最好去洗洗嘴巴。”她的胃突然一抽,事情演变得难以控制了。

“他在床上的表现是否名不虚传?”他透着不怀好意的热切。“我一直想知道。”

“你令人恶心。”她紧抿嘴唇瞪着他,忍耐似乎已是她能力的极限了。

“不要装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尤其是当你跟他打得火热的时候!”他抓住她的手臂,粗鲁地把她拉向自己。“如果你是他众多的女人之一,你应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拿开你的脏手。”瑞格转身时,凯西也跟着旋身,他仍然紧紧地抓着她,马修的眼神好像要杀人似的。“我要用我的拳头为你的嘴巴消毒。”

瑞格放开凯西,她飞身抓住马修的前襟,背对着瑞格。“马修,拜托,不要。他不值得你这样做,算了!”

“这样大惊小怪做什么?”瑞格似乎很迷惑,“我们两个都可以上嘛!”

马修低声咒骂着,试着松开凯西的手,“凯西,走开,我不要你受到伤害。”他冷硬的眼神紧盯着瑞格,而这个年轻人的脸则闪过一丝犹豫。

“嘿,没事嘛!”他边说边往后退:“她是你的,我什么都没做,凯西,是不是?”

“没有,他没对我做什么。”她惊骇得口齿不清:“马修,拜托,这是我的舞会,不要让场面难看,瑞格正要离开。”

“是吗?”马修平静的声音含着威胁,瑞格蓦地脸红了。瑞格被富有的父亲宠坏了,不习惯听命于人,这次的经验令他有受辱的感觉。

“我想是的。”瑞格愠怒地说,每退后一步勇气就增加一分。“我会等的,一旦你玩腻她了,她会很乐意爬回我的怀抱。”

马修在挣脱凯西时扯破了衬衫,可是瑞格已经跑掉了,不一会儿他们就听到他的跑车急急行驶的声音。

事情发生太快,凯西没想到瑞格竟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她气得发抖。

“来,进屋去,我帮你倒杯白兰地。”他领着她穿过花园,到她父亲以前的工作室。

“好好坐着,我马上回来。”他让她坐在一张老旧舒适的椅子上,带上门出去,不一会儿就端着一杯白兰地回来。“喝了它。”浓烈的液体滑过她的喉咙,她呛了一下,并无助地咳着,等她恢复过来,他再度倾斜杯子,让她喝得一滴不剩。

“马修,我很抱歉,你的衬衫破了。”白兰地的效力使她顿感轻松,笨拙地看着他因衬衫敞开而露出的胸部。

“只掉了几个扣子。”他语调轻柔,小心地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还好吧?”

“嗯!我很好。”轻轻的低语自她苍白的嘴唇逸出。

“你应该让我揍他一顿,”他的语调突然严厉,“他需要一些教训。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她不能思考,头脑似乎冻结了。

“就是瑞格啊!凯西,你要怎么做?他会害你砸掉饭碗。”他耐心地说。

“我也这么认为。”她迷惑地看着他,“我不能再回公司了,我这辈子都受不了再见到他。”她想起瑞格的蛮横粗鲁,不禁浑身发抖。

“我要换工作,他父亲的公司不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室内设计公司。”

“没错,可是还有更严重的事需要考虑。他的声音冷漠而谨慎。

“是什么?”她惊怖地瞪视着他,“还会有什么事吗?”

“他会在某些社交圈散布恶毒的谎言,你会名誉扫地。”他不带感情地说:“他会让每个人相信你是我的情妇。”

她睁大眼睛,知道他是对的。“没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自他们进入这个房间后,他第一次表现出自大的本色。

“即使你是对的,我也没法阻止,”她生气地说:“我只有让这场风暴发生,真正了解我的人,自会明辨是非。”

“有时你还真是天真。”他怒视着她,“你真以为有人会以为你是清白的?况且我在这方面的名声确实不太好。”

“那当然不是空穴来风。”她酸酸地说,他的脸上慢慢地浮出一个微笑。

“很高兴你完全恢复了。在我活动的圈子里这种事不算什么,可是我不想让你受到流言中伤。”

“为什么要担心我?以前你对安娜也没这样关心过,甚至对洁娣也没有。”她怒视他,这都是他的错!她不太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这一切一定都是他的错。

“那不同,她们都会照顾自己。”

“哦?你认为我不能?”她愤怒地说。

“你能吗?”他声音轻柔,好一会儿之后,她明亮的眼眸怀疑地看着他。

“马修,不要管我。你帮不上什么忙,我会另找一份工作,请不要担心。”她只想要他离开,那么她就可以回到楼上的卧室,宣泄积聚在胸中的泪水。她不会忘记她的21岁生日!她似乎失掉两个追求者,工作也岌岌不保。她知道马修正暗示着他要远离她,等一切尘埃落定,她不能怪他——形势实在再清楚不过了。

“有很多补救的办法,不过需要你的合作。”他平静地说,而他语尾声调的变化,使她抬起头锐利地看进他的眼眸深处,今晚她已受够了。

“是什么?”她琥珀色的大眼睛闪着泪光注视他,他低下头看她时,有一小块肌肉在他晒得黝黑的脸颊上抽动了一下。“我能怎么办?”

“你可以嫁给我。”

有一会她以为听错了,可是等她注视马修黝黑嘲讽的脸庞,她知道他是认真的。“我不明白。”她惊讶地瞪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当然,你不需要接受。”他眼中有着痛苦的自嘲。“我知道这对你是很大的牺牲,可是,如果我们能在今晚、在瑞格做出任何事之前宣布订婚,他就伤不到我们。六个月之后,你可以当众取消这个婚约,你的名誉就可以保住,没有人会诋毁你。事实上,我想那时候可能会有不少人恭喜你幸运地逃开这个婚约的枷锁。”

“你疯了。”她缓缓地低语。

“一点都没有。同时,在你找到其他工作前,我有很多工作要交给你做。我在葡萄牙买了一栋房子,需要彻底的整修,每个房间都要经过单独设计;我已经在整理房子的外部,你只要负责内部的设计即可,我会付你钱,这是正式的聘用。”

“我不相信你说的这一切。”她无助地看着他,怀疑使她的声音提高,“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瑞格要散布流言又不是你的错,我不应该和他出去的,我一直对他有所顾虑。你没有责任帮我另找一份工作,我不会一文不名的。”

“我知道,”他轻轻地说:“至于我这样做的原因……”他双眸闪动,跨步走到她父亲大型的木制书桌上坐下,“就算是我欠你父亲的。”

“我父亲?是为了我爸爸?”她感觉心有如被戳伤般刺痛,却仍想知道是为什么。“你能解释一下吗?”

“第一次接触你父亲是在我……陷入某种困境时,”他的声音严厉:“我正遭到挫败的危机,未做出正确的抉择。他虽然不认识我,可是通过朋友的介绍,他以财务方面的智慧拯救了我的事业。不仅如此,他还向我伸出友谊的手,大力支持我;我可以说,事情从那时候有了转机,五年之内我拥有连锁店及工厂,我似乎能点石成金。”他小心地微笑,“够清楚了吗?”

“不够。”她警戒地瞪着他,“你并没欠我的。”

“你是你父亲的女儿,”他镇静地说:“此外还有其他我现在不想讨论的原因。这样的解释够充分了,而且我们这样做是必要的,你母亲也可以免于担忧。”她迷惑地看着他。

“不。”她缓缓地摇头,“谢谢你,可是不行,我不能……”

“你能而且你会。”他的声音严厉,她往后缩了一下,紧张地舔舔嘴唇。“我不是黄毛小子,不会对你垂涎不放。凯西,你并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这样,你和露丝可以免受不愉快的干扰,而你只需在公众场合假装喜欢我即可,其余的时间我们可以互相待之以礼。”

“听着,请……”

他打断她的话,“当然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露丝没有必要知道实情。”

“等一等,我不……”

“我要去车上拿外套,然后我们就可以宣布订婚。”他的双眸嘲讽地闪了闪,“我想我的衬衫禁不起别人的观察,他们可能会误以为是你逼我妥协的。”

在他的凝视下,她疲倦的顺从取代了愤怒的惊恐。很明显地没人能帮助她,她太累了,而且心头一片迷惘,不能和他争论这个恐怖的笑话。

几分钟后他就回来了,门打开时她几乎以为看到他焦急的面孔,可是当他们视线相交时,那个表情很快就消失了。”她坦然地看着他。

“当然,是我太笨,”他轻柔地同意:“你一身都是倔骨头,这也是原因之一,我……”他突然停下来,立刻戴上深沉及讥讽的面具,掩盖住眼中的温柔,“这也是我想帮助你的原因之一。”他平稳地说,可是她感觉这是他本来要说的。

他们走向门口时,她怀疑地看着他,他一手转动门把,并以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颚,“如果你能收敛起看来像是走上断头台的眼神,我们永恒的爱的宣言应可增加一些可信度,”他柔声说:“可以吗?”

“马修,请等等,”她沮丧地说:“我们可以改天再说吗?不需要现在就让每个人都知道,让我们想想……”

“如果我们要阻止瑞格到处散布不实的谣言,这是最快最好的解决之道。”他嘴角扭曲地微笑,“不要担心,小蜜蜂,没有问题的。只消几个月,你在葡萄牙设计好我的房子后,就可以单身的身份回来,并且晒得一身漂亮肌肤,还有比这个更简单的方法吗?”“她必须承认这一切听起来很合理。好吧!”她挤出一个笑容,与他手牵手到花园找她母亲。像这样走在他身边,使她怀疑接受他荒谬的求婚是否明智,她有种不祥的感觉,她现在正从瑞格的魔掌跳到马修的地狱里,而马修更危险。她一定是疯了,才让他的关切之情掩盖了他的真面目,他的动机可能只是报答她父亲的恩情,可是成为他未婚妻的事实,使她不确定他会有什么期待。更重要的是——她期盼的又是什么?

“好了,亲爱的,笑一笑。”他们看到露丝时,他向凯西低语。

“马修,玩得愉快吗?”她母亲向他们微笑。

“露丝,不能再好了。”马修的声音如丝般平顺,当他附在露丝耳边低语时,她睁大眼睛,目光惊讶地扫向站在一旁因困窘而脸红耳热的凯西。她的神色有着掩不住的惊喜,凯西的心往下沉,她早该知道母亲根本就同意这件事。

“噢,亲爱的,恭喜……”母亲紧紧拥着她时,她越过母亲的头看到马修愉快、懒洋洋的眼眸。“这是大好的消息,又在你生日这天。”母亲高兴地滔滔不绝,未曾察觉新娘正投给未来新郎狠狠的一瞥。“我不知道……”

凯西极力控制自己,泰然自若地扮演着兴奋的待嫁女,忍受着婚约宣布后汹涌而至的祝福。一些怀疑的目光以及她同事间的交头接耳,刺激着她的神经。很明显地瑞格已成功地让别人以为她是属于他的,这个想法不禁使她挺直脊背,欢舞至清晨,并不顾身体及精神上的疲惫,维持着亢奋状态。

“明天下午我会来看你。”所有的人都已离去了,马修在门口低声道别:“有些细节要安排,我希望这个月内你就能在葡萄牙安顿下来。”

她茫然地看着他,脑筋一片混乱,无力回答。“你累坏了。”他拨开散落在她脸上的头发,手指下滑至她的唇上,划过柔软、颤抖着的美好唇形。“试着好好睡一觉。”

他碰触过她嘴唇的地方隐隐刺痛着,她看着他仍然说不出一句话来,琥珀色的双眸在大厅柔和的灯光下看起来恍恍惚惚。

“你真美。”他的声音沙哑,低头吻上她的唇,刚开始是轻柔地劝诱,然后在他的拥抱下,她不再抵抗,他加深这个吻,挑起阵阵的热情。

他把她拉近,紧抵自己结实的身躯,她感受到他的欲望,身体一阵灼热,不禁伸手攀住他宽厚的肩膀。等到他松开她时,她正大胆地攀附在他身上,迷失在高涨的情绪漩涡中。

“我若不趁你此刻累得不得了的时候占占便宜,似乎有违本性。”他苦笑。有一会儿她真有打他的冲动,他怎么可以仍然是水波不兴,而她背叛的身体内每根神经却都要求着解放。

“是的,我很累了。”她僵硬地回答。

他缓缓地点头。“那么,明天见。”

“除非你改变心意。”她不知道怎么会冒出这句话。

“你不要想逃,”他低语,“你已经承诺就要守信,我不会改变心意,我也不允许你改变,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她看着他,嘴里发干。“你清楚了吗?”她沉默地点点头,睫毛紧张地眨动。“谁也别想愚弄我,凯西,尤其是你。你必须接受命运的指派,跟我到葡萄牙做我的未婚妻,时限一到,我不会强迫你留下,我也没有理由这么做。”他紧绷的脸镇静中蕴藏着某种不合理的情绪,可是她无暇顾及,她只想结束这恐怖的夜晚,一个人好好地想想。

“晚安,凯西。”他没有再试图碰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静静离去。

一直到她滑入冰凉的丝被中,伸展酸痛的四肢,雷声才开始轰轰作响,划破寂静。暴风雨终究还是来了,可是狂风骤雨也不能与把她的世界撕成碎片的风暴相比,马修像一阵飓风闯入她的生活,把她卷起抛向一个没有任何路标指引的地方。

瑞格恶毒的言语比不上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影响,外面的暴风雨渐渐减弱,可是她生命中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全书 第五章

“凯西,马修来了!”母亲呼喊她,其实她已听到他的车声。只是她不想表现得像初次约会的少女一样急切,从现在起,她得在自己和马修之间保持安全距离。

她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轻轻敲打在窗上的雨声唤醒。她倾听远处教堂传来的钟声,脑海波涛起伏,仔细想着整件事情的始末。

她必须承认马修的提议很慷慨,也恰到好处,使她的自尊及骄傲免于受伤。他们的婚约只是权宜之计,同时她会忙着重新装潢一整栋房子,而这也是她求之不得的机会。

她勉强起床,很快洗个澡,穿上刚洗过的牛仔裤及套头毛衣,简单画上灰色眼影及刷上睫毛膏后,漫步下楼帮忙做午餐。她胃口奇佳,将盘内的食物一扫而空,清洗好碗盘后又偷偷潜回卧室。她写完辞呈,坐在床上等马修;她不能在楼下等,露丝希望知道他们订婚的来龙去脉,而她不能面对任何质疑。她今晚要去伦敦,所以如果能逃过母亲的询问直到……

“凯西,你没听到吗?马修来了。”她瞄一眼手上的金表,三分钟,拖延得够久了。

“午安。”她带着冰冷的笑容走进客厅,马修也报以微笑,深沉的双眸扫过她僵硬的脸孔,她发现他的沉默令她完全失去自制力。“我刚刚写完辞呈。”

“是吗?”他缓缓地拉长声音,“我已经打点好了,因为生意的关系,我认识瑞格的父亲,我打电话向他解释我们订婚了,而且我打算带你到葡萄牙去,他立即很高兴地解除了你的职务。”

“你做了什么?”她愤怒急促地说:“你不觉得你有点……”

“放肆?”他也记起多年前他们在花园的冲突。“不是。你现在受我保护,我会做我认为合理的事,恐怕你得要习惯我的作风。”他似乎很理智,可是她没错过他眼中的警告。

“我们可以出去兜兜风吗?”她不能在母亲面前批评他专横的作风,而且,如果她不离开这栋房子,她的怒气就要爆发了。

她一坐进车内,就转向他,像个泼妇。“马修,我能处理我自己的生活!你胆敢再做任何事情而不跟我商量,就试试看吧!”

他才刚刚发动引擎,可是立即又任它熄火。“我原本还奇怪你为什么创造我们单独相处的机会。”他嘲讽地说,“我还以为你想要我。”

“我是认真的。”她不会因这样的攻击而畏缩。“我……”

“等一等。”他脸上幽默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及严厉,他的语调令他想起安娜。“第一,你显然不会处理你的生活。第二,我不知道你通常怎么跟男人说话,可是你如果再用那种口气对我说话,会吃不了兜着走。凯西,你明白了吗?”

她怒视他,红潮涌上双颊。“我明白了,我必须唯命是从,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他轻轻诅咒,叹息一声,往后靠在椅背上摇摇头,目光游移在她愤怒的脸上。“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你很清楚这一点。”他看着她,脸上写满了激愤。“你说什么都可以,只是我希望你能掌握好分寸。如果你不猜疑我的一举一动,对我们的相处会很有助益,可是这样的要求可能也太过分了。现在,你是真的想去兜风,还是要进屋去?”

她耸耸肩,极力控制自己,“随你便。”

“你不应该这样说的,”他反击:“如果我随自己的便,我就会像对待未婚妻一般,吻遍你全身。”

她对他怒目而视,感到狼狈不堪,他愉快地笑出声。“真是个泼妇……”

他缓缓离开树木夹荫的道路,轻松地穿过只比村庄略大的市镇,就在城镇边的十字路口,马修朝相反的方向驶向乡村,车子的速度也加快了。

他们一路无言地来到一个村庄的广场,就在马修煞车让几个小孩通过时,一群参加婚礼的人正从对面古老的教堂鱼贯而出。“他们要在草地上拍照!”凯西惊呼,看到他们正集合在广场正中央草坪上的一棵巨大的樱桃树下。“我们可以看一会儿吗?”

“如果你想的话。”马修抿嘴微笑缓缓同意,并转动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

新娘身着一件外罩粉红色薄纱的白色丝质礼服,上面并缀着一些粉红色的玫瑰花苞,当她的头纱随风扬起、人群中有人对她大叫时,她高声笑着。“她好美!”凯西低声赞叹,但马修没有回应,她转向他想再说一遍,瞥见他阴沉的脸,话到喉头又咽下去了。“马修,”她抓住他的手臂,“怎么啦?”

“马修,”她再次呼唤他时,他的目光涣散,恶狠狠的表情令她缩向车门。“你还好吗?”她不知要说什么,只想下车跑掉。

“当然。”他又回复平常那副讥讽的表情,她不确定地搜寻他的脸。“新娘让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如此而已。”

她转身再看看那个新娘,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新娘的脸漂亮但不算很美,蓝色的眼眸闪闪生辉,柔软的金发波浪闪闪地衬托着心形的脸。她一点也不羞涩地享受着这个重要的日子,大胆地和身边众男子调情,最后走到新郎身边亲吻他的面颊,在他耳边低语,令他英俊的脸上绽开满足的笑意。“谁?”虽然凯西知道他不喜欢她问,她还是问了。

“罗拉,我前妻。”他声音平板。

“罗拉像她那样漂亮吗?”她勉强让语调听起来不在乎。

“是的,”他冷静地说:“罗拉有同样的发色及眼睛,同样对生命的热爱和充沛的活力。”他提到她的名字时,凯西的心跳狂野地奔腾。

“她现在何处?”她小心地问,不敢看他。尽管他声音冷淡、面无表情,她本能地感觉到这句问话伤到他了,而且伤得很重。

“她死了。”这三个字单调地回荡在寂静的空中。

“死了。”她面向他,震惊地张着嘴,“噢,马修,对不起,没有人告诉过我。”他冷漠地看着她。

“他们为什么要告诉你?”他不自然地微笑,“我们结婚九个月后她就去世了,不过才两年,大部分的人都已忘记我曾结过婚。”

“真可怕。”她已经死了!他的妻子已经死了?

“不,这正合我意。”他突然发动引擎。“你必须回到生命的激流中,凯西,否则就会死在浅滩上。”她从未见他的表情这么严肃过。

“是的。”她不懂他说的,可是突然间不知为何她感到一阵凄凉。

“你一定很爱她?”她痛苦地说。

他很快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把车子开到路面上。“我对罗拉的感觉就像对她的回忆一样,令我难以忘怀。”这句话不带任何感情,可是话中的含意令她震惊。爱得那样深……他妻子知道她有多么幸运吗?那么、那么、那么地幸运?

“而你不想再婚?”她注视着他线条刚硬的侧面,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不,”他吐出锐利的一个字,“我想没有那个必要。”

车子飞驰了数公里,她沉默紧张地深陷在座椅中。清新的风已吹走厚重的云层,温和的太阳浸浴在傍晚暖暖的金色光芒中,可是她却对乡间森林的美毫无所觉,思绪在她心头翻搅。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无情的浪子,除了肉欲之外没有其他的感情,交了一大堆女朋友,但不让她们接触到他的心。他妻子死时一定还很年轻,多么悲惨啊!她的胃一阵剧烈地抽痛。也许他仍爱着罗拉?这个想法使她的心跳几乎停止。

“你的小脑袋瓜又在想什么啦?”他轻柔地挪揄,凯西庆幸他无法读出她的心思。

“没什么。”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们要去哪里?”

“我知道一间可爱的小茶馆,”他轻快地说:“我们现在.是未婚夫妻,应该做些文雅的消遣,你说对吗?”

“也许。”她把目光移开。

他轻柔地笑着。“由于不能行使未婚夫妻享有的某些特权,我想我最好试着做受人尊敬的君子。你赞同吗?”

“你本性难移。”她嘴角往上一撇,他飞快地投给她愉快地一瞥,低声轻笑。

“侯小姐,我想我会很喜欢做你的情郎,你不仅仅是只有张漂亮的脸而已。”她知道他在取笑她,她立刻反应,以免破坏轻松的气氛。

“在我对你说出相同的评语前,我想我会先有所保留。”他又笑出声,明显地很满意。他伸直脊背,一只手快速地拂过黑色的短发。她希望他不是那样地英俊,每根神经纤维散发出的阳刚气息也不是那样地强烈。

“我希望下星期我们就在葡萄牙了。”

她很快地看他一眼。“我们?你该不是也要待在那边吧?”这个想法使她感到惊慌。

“那很可怕吗?”他迅速地投给她一个讽刺的笑容。“我当然不会待在那儿,可是周末时我会出其不意地去看看进度如何。”

“出其不意?”他讲得好像只是到隔壁借一杯糖那样简单。“那一定要支付很多费用吧?”

“我必须要省下每一分钱,是不是?”他淡淡地说。她蓦地脸红了——这样说真是蠢透了,她很清楚,他当然付得起。

车子穿过高耸的铁门,驶在一条他们在几分钟前走过的乡间小路上。汽车压在整洁的车道上,一个急转弯后,眼前的景象令她惊喜地屏住呼吸。一栋巨大的三层楼房坐落在高大幽雅的松树林中,俯瞰着一座小湖;静止澄澈的湖水清晰地映出房子的倒影,色泽完美的铅格窗户及古老的砖块也完整地倒映在水中。

“好美的地方!”她轻柔地吐着气。“这里卖茶,你怎么发现的?我并没有看到任何标志。”她询问地看他一眼,可是他一脸木然。

“我认识这里的业主。”他镇定地说,车子停在有着华丽铜制把手的巨型橡木门前。

他扶她下车时,一只斑鸠在道路旁的矮树丛中发出清亮悦耳的叫声,划破寂静的黄昏,她侧耳倾听,相当迷醉。“这里好安宁。”

他牵起她的手正想张口说话时,一扇巨型的门打开了,一个年近六旬、身材娇小的妇人站在门口对他们高兴地微笑。“韩先生,我听到你的车声,”她愉快地说:“这位一定是你年轻的未婚妻,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她。”

“我也没想到,陆太太,临时决定的。”凯西注意到他回避她的目光。

一个庞然巨物兴奋地吠叫着自屋内冲出,其后紧跟着两条较小的狗。“哈利,趴下!”巨大的爱尔兰狼犬在凯西身旁讨好地趴着,滚动眼珠,滑稽地在地板上爬行。

“凯西,抱歉,我忘了有狗,你不怕吧?”她忽视他投来的一抹笑容,气红了脸。

“韩马修,这是你家,是吗?你把我骗到这里来。”她气咻咻地说。

“我罪不可赦。”他扶着她的手臂步上阶梯。进入大厅时,她猛地挣脱他,目光转向厚重的蓝色地毯,以及挂在奶油色墙壁上一幅幅令人印象深刻的油画。“陆太太,我们可以来点茶吗?”马修柔声地问,边领着凯西进入左边宽敞的房间。“你还有可口的巧克力蛋糕让我们佐茶吗?”他似乎无视于她的怒气。

“我还能找到一块。”陆太太亲切地笑着,并带上门,房间内只剩他们两人了。

“你为何不告诉我是要来这里?”她生气地问。马修指指偌大房间内放置的沙发及椅子,请她坐下。

“如果我明说,你会来吗?”他平静地问,她惊讶地眨着双眼。

“我可能会。”她抗议地瞪着他。

“我怀疑。”他嘲讽地笑,“即使有陆太太陪在一旁。”

突然间,一股温热的鼻息抵着她的手,她讶异地低头,看到另两只狗中较小的那只正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好可爱,你叫什么?”她蹲下身握住狗儿举起来的一只爪子。

“她叫丝绒,因为那双眼睛的缘故。”马修平静地说:“数年前一个朋友在废弃的篷车内发现她,车中还有几只刚出生的小狗,可惜没活下来。”另一只狗在提到它的名字时也走过来,可是似乎没有丝绒活泼。“哈利接纳了他们,现在他们三个是最佳搭档。”

她谨慎地越过丝绒看向他。“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她很难想象他身边没有女伴。

“除了楼上的后宫佳丽之外。”他狡猾地笑,完全明白她的心思。

她的反应写在眼神里,他轻柔地笑出声。“抱歉,我觉得这是你所期望的答案。这里只有我和这些狗,陆太太和她先生住在停车场旁边的屋子里,他们喜欢有自己的天地。”

“她先生也为你工作?”

“他做的不多,”他平静地说:“他病了好些年,只帮我照料花园及负责这栋房子和庭院的维修工作。”

“原来是这样。”她好奇地看着他,“你好像收容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动物。”

“我怀疑如果陆太太听到她先生被列为流浪动物会不会高兴,不过这些狗是不会介意的。”他不经心地摸摸那只爱尔兰狼犬。马修一坐下,它就以一种奇特的权威姿态站在他身边,另外两只狗似乎很心悦诚服。

“我并没有认为你是个慈善家。”她微笑着说,可是他却面无表情。

“小蜜蜂,我很清楚你是怎么看我的。”他们的视线相交后缠在一起,沉默了很长时间,空气像通了电一般。

“你能怪我吗?”她抗议。他静静地看她,黝黑的脸闪过一抹愉悦。“那么,你不否认喽??

她优雅地耸耸肩。“我不清楚你在指我什么,承认不是件很蠢的事吗?”

“侯小姐,够机灵。”他轻声笑着,“你什么时候才会撤除心防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很快地说。他又笑了,这时门开了,陆太太推着装满茶点的餐车进来。

“真是不可思议啊!陆太太,你是存心要让我们的娇客留下深刻印象了。”他轻声赞叹,而这个体型丰润的妇人则温暖地对他笑着,棕色的双眸盛满了怜爱。

“你不是每天都带年轻的小姐来这里的。”她平静地说,然后转向凯西给她一个欢迎的微笑,“凯西小姐,陆先生和我要向你祝贺。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不待凯西回答,她即匆匆告退,凯西询问地挑起眉毛。

“今天早上我告诉了她,”马修轻柔地回答她未出口的问题,“你一定要原谅她,她视我如子,并且对我的私事有着无止尽的兴趣。”他听起来并不在意,凯西再度对他个性的另一面感到好奇。她的困惑一定显现在脸上,因为他邪恶的微笑及深沉的双眸,在古铜色的脸上闪闪地跳动。“我做了什么吗?”

她不知道要如何回应这个挑战,只能睁大眼无辜地瞪着他,她耸耸细瘦的肩,努力地想要忽视他低沉的轻笑。

用过茶点后,马修领着她参观庭园,狗儿在他们身旁高兴地叫着、跳着。他挽着她的手臂离开屋子,她略微僵了一下,可是他却故意不去注意,几分钟后,在他轻松自在的谈话中,她整个人才松懈下来。

天色开始转暗,他们往回走,微弱的太阳被夜色驱逐。她突然发抖,他低头审视她。

“冷吗?”他把她拉近,轻柔地抚着她的秀发,“如果你愿意,我会使你温暖的。”

“我不怀疑。”她试图让自己听起来轻松,可是他脸上的神情令她屏息,他的手指正划过她的嘴唇。

“你的唇在渴求一个吻,你知道吗?”他磁性的低沉声音令她血液澎湃。

她轻启樱唇欲言,可是他已迅速地低下头,攫取她半启的唇,一股灼热蔓延她的全身。“嗯……”他的声音粗哑,抬起头,“来中蜜蜂的甜蜜汁液。”她一点也不冷了。

“马修——”

“不。”他将手指放在她唇上,“不要说话,由我引导,你只要跟随就可以了。”

他再度把她拉近,他的唇不可思议地徘徊在她的耳际喉间,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反应着,一切再清楚不过了,她已爱上他许多年了。

绝不能让他知道她的感觉,那将是自取其辱。她竟愚蠢地答应未来半年要与他共度,而他对她最多只有带着欲望的喜爱。况且她知道,有一大堆心甘情愿的女人愿意填补他的空间,给他远超过她所能付出的一切。他的吻加深。

“马修,拜托。”她猛地退开,他身体的温热消失时,她感到一阵奇异的空虚。他的手臂垂在身体两侧,脸上有着嘲讽式地懊丧。

“我懂,我懂,没有附带的条件。可是,亲爱的,你是这么的诱人。”这种日渐熟悉的亲密宛如一把刀刺着她,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该有多好!

回程的路上,她一反常态的温顺,并不时感到他投来的目光,可是他的话很少,她也是简单几句回答。他们驶离他的住处时,天色已全黑,天气也已清朗,星星布满天空,暴风雨后的空气凉爽、清新。

“下星期我们就启程。”她紧张地看他一眼,而他嘲讽地微笑;“凯西,不要这样,你最好赶快适应。你可能会喜欢葡萄牙。”她僵硬地点头。“这礼拜准备好一切,圣诞节时我就回来了。”

“我仍不敢相信这一切已经发生了。”她无助地看着他,在感情上全新的觉悟使她慌得舌头打结。

“也许这个可以让你感觉实在点,”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的丝绒盒子,“我本来早就想给你了,可是你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她瞪大眼睛接过盒子,褐眸深处显现出她的不安。“打开它,它不会咬你的。”他的声音低沉急躁。

“噢,不,马修,我不能接受。”她看到盒里闪闪发光的东西后,立刻尖声拒绝,这只镶着三颗大钻的金戒指不仅漂亮,而且价值不菲。“这太贵重了。”她推回给他,他的表情变得很严厉。

“为什么你是我所认识的女人中,唯一会在我送点小礼物时表现得大惊小怪?”他说话含蓄,声音冰冷。

“这个不应该算是个小礼物了。”她指指早上别在衣领上的蜜蜂胸针,“光是这个就要花掉我数月的薪水。”她不要做他的玩物。

“这只戒指不算什么。”他声调平静,“凯西,收下它。如果这样说能使你放心,就当它是我们剧本中的道具好了。”

“一点也不能。”她怒视他,“你找不到便宜的东西吗?。我担心会在归还前搞丢。”

“谁说过要拿回来了?”这次换成他尖声大叫:“老天啊!凯西,这戒指是个礼物。等我们分手后,要怎么处理它完全是你的事——卖了它,或者留下它。它是你的了,你了解吗?”他坚决地把盒子放在她的大腿上。

她深吸口气,低头注视那小盒子。此刻她最想做的是乞求他,让她从这场可怕的错误中解脱,然而那是行不通的,所以她抬起一张刻意麻木的脸,平静地点点头,“我很感激你,马修,只是我不明了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功夫。”“我们已经谈过了,”他断然地说:“现在把这该死的东西戴在你左手的中指上,我们就结束这场争论。我买它时,并不曾预见我还得强迫你戴上它。”他听起来极端不悦而且傲慢,她深吸口气,照他所说的戴上戒指,伸手检视它。

“你觉得如何?”戒指戴在她手上感觉很怪。

他倾身向她,在她柔软的唇上快速重重地吻了一下,表示回答。“非常好。”他指的不是戒指。“你是个需要被吻韵女人,”他若有所思地看透她惊讶的琥珀色眸子深处,他的嘴角浮起一个深沉、讥诮的微笑。“曾有人对你说过同样的话吗?”她摇摇头,笑容再度出现在他脸上。“很好,他们最好没说过,未来也不会有人这么说。”

他移动她的脸使它侧倾,绕着她的嘴唇细细地点下无数的轻吻,一阵痛楚在她下腹部燃烧起来,她感到微微地晕眩。当他的唇占有性地整个锁住她的唇时,一种全然的喜悦穿过她的身体,她惊喘出声,不一会儿他遗憾地叹口气坐回去。“你太诱人了,”他缓慢地说:“我说过你会让男人心碎,记得吗?”

他投给她良久而严厉的一瞥,然后突然打开车门,走至车子的另一边扶她下车。“也许在未来几天内,我们之间最好有个大海阻隔着,”他沙哑地说:“对我初学乍练的骑士精神会很有助益。”他脸上充满愉悦。“不论是谁说过抗拒诱惑对灵魂有益,很明显地他未曾拥你入怀过。我情愿随时下地狱。”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所以什么也没说,他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坐回车内。“我明天再来,你需要一张支票以支付半年的房租,对吗?”她无言地点头。“如果你能停止用那种好像我是集所有梦魇于一身的眼神看我,可能会对你有所帮助。”她惊讶地瞪大眼睛,他的笑容乍现而逝。车子做个大回转,他从车窗内伸出手随意地挥挥,然后绝尘而去。

全书 第六章

“凯西,是我,伊蕾,你准备好了吗?我在大厅等你。”

“伊蕾,马上就好。”凯西边说边梳着头发,“早上我睡过头了——都是昨晚的舞会害的。”电话另一头的女孩咯咯笑着把电话挂了,凯西快速地抓起她的档案夹以及装满设计图的公事包。

自从六个星期前来到葡萄牙,她就发觉来到了一个迷人的地方。这里有着湍急的河川,绿油油的山峦、鲜艳的花朵及葡萄树、古老的教堂和古意盎然的女修道院、城堡,还有风景如画的美丽小镇。

第一天下午她和马修下飞机时,一切都与她所想的不一样,她对他那么快就操控她的生活感到紧张、眩惑及不胜负荷。

伊蕾来接机,她是个高挑而纤细的葡萄牙女孩,有黑主般的长发及大大的杏眼,她是马修雇来照管房子工程进度的承包商的秘书。她热烈地欢迎他们,凯西立刻就喜欢她了。

伊蕾开车载他们到旅馆,那是一栋低矮的白色建筑物,松树环绕其外,相当隐密。他们把行李留下,随即启程前往马修的别墅,路上伊蕾用支离破碎的英文告诉他们,皮尔斯正在等他们。凯西对于要去参观的这栋别墅很感兴趣,因为它可以证明她的能力及多年前研读的成绩,可是她心里丝毫没想到映入眼帘的会是一栋古老、壮观的建筑物,以及有一群人满面笑容地大声向他们打招呼。

“那就是皮尔斯。”伊蕾指着站在庞大的两层楼宅邸前一名高大、身材强健的男子,可是凯西的双眸却只牢牢地盯着她即将装修的房子。原始粗糙的石头漆着葡萄牙建筑惯用的白漆,可是已层层剥落、分裂,大型的橡木门窗上挂着失修扭曲的细格帘幕,点缀在楼上的阳台亦复如是。房子呈“L”形,一边是高而倾斜的屋顶,另一边则是平坦的水泥外墙,上面长着一大片杂乱的植物。房子前面的圆顶门廊上全部贴着耀眼的天蓝色磁砖,一每扇巨型窗户的上方也有着同样的蓝色磁砖。

“你觉得如何?”马修一直密切注意着她,她热情地转过身,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

“太美了,而且又那么特殊,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我有个朋友住在北部的小镇,有段时间他帮我留意一栋适宜的房子,偶然间他发现这个地方。我用最低价买下,我们进去后你就会明白是因为……”他狡猾地补充:“房子需要全部整修,可是我还是很喜欢它,位置理想、安静,而且周围有大片土地使宅邸与世隔绝。现在我委托皮尔斯负责工程事宜,”他瞥了她一眼,深色的双眸带着慵懒的愉悦,显得很亲切。“好了,这里够让你忙个不停了吧!”

他们进去后,她发现这栋屋子一定已废弃多年,潮湿腐败的气味充斥每个角落。

他们花了两个小时与皮尔斯讨论目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伊蕾带他们回旅馆时,旅程的疲惫、对庞大工作量的恐慌以及炎热、黏湿气候导致的持续头痛,使凯西全身无力。

“睡个午觉吧!”马修注意到她双眸失神、脸色苍白。“再过三个小时后才晚餐,我会叫醒你的。”自从在英国那晚他送给她一枚戒指后,他对她的态度疏远且有所保留,虽然有时她感到很困扰,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样比较容易隐藏自己的感情。

他曾不确定地承诺过两个星期后再来,可是他走时她并未要求他做明确的承诺,当他的车子消失在视线之外,她马上就为自己的矜持而懊丧不已。

日子很快地就进入一个愉快的模式。伊蕾会在八点刚过、太阳还未发挥热力时,到旅馆接她去数公里以外的工地工作,她在那里画草图、安排一天的进度,直到12点过后伊蕾接她回来。在午餐及小憩片刻后,伊蕾会做她的向导,陪她一起去认识这个国家,他们会花数个小时游览附近一带的乡野、小城镇及村庄。

住在这里的日子很悠闲,房子整修的工作也进展得很顺利。两个礼拜过去了,这期间马修每天晚上打电话来,使她感到渴望及沮丧,她开始担心他对他们的假订婚感到后悔;有两次他已经安排好要飞过来,却因为工作繁忙而取消了。几天前她一时心血来潮,写了一封语气冷漠的长信给他,信中表明没有必要为了让她完成手边的工作,而继续维持订婚的关系,她很乐意现在解除婚约,只以普通员工的身份为他工作。

三天过去了,她满心忐忑地以为会接到他的电话,可是却音讯全无,甚至每晚固定的联络也停止了。经过两天等电话的神经折磨,她接受了伊蕾的邀请去参加村里的生日宴会,清晨回到旅馆时她已经累垮了。

她朝镜子里瞥了一眼,很高兴自己的皮肤已晒成蜜桃般的棕色,金色的秀发明显地闪耀着光泽。打开房门时,她整个人僵住了,一个高大黝黑的身影正站在门口举手欲敲门。

“马修!”她高兴地看着他严肃的面孔。“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也想问你同样的问题。”他冷硬的脸上没有一丝温暖。“你一直在做什么?”

“什么?”她困惑地注视他走进房间慢慢关上门。“伊蕾在大厅等我,我最好……”

“我看见她了,”他简短地说:“我已经派她带个口信说你今早不过去了。”

“你什么时候到的?”她很困扰地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在发抖。

“昨晚10点。”他的双眸像寒冰般闪着寒光,“你到哪里去了?”

“我到哪里去?”她困惑地重复他的话,他往梳妆台上一拍,使她猛地跳了起来。

“凯西,不要跟我玩把戏!你到哪里去了?”

“伊蕾邀我去参加一个宴会。”她瞪着他黝黑的脸庞。

“她邀你?”他的声音粗鲁,“那么是谁陪你和可爱的伊蕾去的?”

“你是什么意思?”她感觉他声音中有一丝愤怒。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是在用浅显的英文,问我的未婚妻昨晚和谁在一起?”

他冰冷话语后的暗示有如当头一棒,一阵赤红的怒潮涌上她的双颊。“你以为我们是和两个男人去的吗?”她真想揍他。

“凯西,我的耐性是有限的。”他咬牙切齿,“现在回答我的问题,我知道你凌晨三点还没回来,因为我在入睡前打电话来没有人接。”

“我三点还没回来,”她在盛怒中很快地说:“伊蕾是在三点十分时送我回到这里的,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向她求证。”

“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我没有必要回答这个问题。”她尖刻地说。愤怒令他英俊的五官绷紧,一阵不安的战栗窜过她的背脊。她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自大、令人厌恶的……

“你给我小心。”他阴沉地吸着气:“那么让我们解决另一个问题,这是什么意思?”他将她寄去的信往梳妆台上一丢。

“我认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冷冷地说,强迫自己的声音稳定下来。

他的眼眸微微地眯着。“去你的。我在法国过了要命的四个礼拜,灾难不断,回来后又发现这封绝情信在等着我,没有解释、没有道歉,什么都没有!”

她惊讶地看着他。“那才不是什么绝情信。”她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他苦笑,“那么是什么?你说要解除婚约。现在我想知道的是,这个改变我们原订计划的男人是谁?”

她脸上的红潮退去,留下一脸苍白。“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他就是韩马修。”

他足足有一分钟没说话,视线搜寻着她脸上的表情,然后他巨大的身躯仿佛松懈下来,低低地呼出一口气。“想要解释吗?”他含糊地问。

“我可以坐下吗?”她语含讥讽地抗议,然而他脸上开始有了笑容,虽然他眼神里仍有警戒的神色。

“请。”他朝床铺那边指指,她故意走到房间另一头,在一张舒适的椅子上不自在地坐下。

“我在等,”他拖长尾音,向她苍白的脸看了一眼。“不要一副受惊的样子。”

“我没有,”她猛地抬起下巴,“不要太抬举你自己。”

“我很少这样做。”

“你回去后就没来过,”她紧张地开口,她必须要小心措词,绝不能让他猜到自己的心情。“我很清楚地记得,你在法国时说过,你每个周末都会来这里,而我想……嗯……你可能忙得分不开身。”

“还有呢?”他温和地看着她。

“我认为你也许懊悔订婚后使你的社交生活受到限制,增加你的不便……”

“换言之,你以为我不来是因为我在其他……地方忙得不可开交?”她没有错过他声音中那一丝钢铁般的冷硬。

“我不知道要怎么去看这件事。每次你打电话来时都很简短……只询问房子的事,然后就挂掉电话!你这几天甚至也没和我联系。”

“那是因为我从早忙到晚,”他温柔地说:“上次我打电话来时就告诉过你,我会去法国,而且联络会有困难。”

“我以为你指的只是白天。”她凄楚地看着他,“而且你一直没来这里。”

“不是我不想来。”他的眼神柔和,使她突感惊慌,她连忙移开视线,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着。“我不打算把过去几个星期以来发生的事都告诉你,以免你觉得无聊,可是我真的无法离开法国,凯西,依赖我生存的人太多了。”

“有那么严重?”她抬起眼眸看着他严肃的脸。

“相信我。”他拂开掉在前额的黑发,“情况本来很严重,好在最糟的时期已经过去了,只有一点点损失。”

“噢。”她突然感到自己很愚蠢,她为什么写了那封信?他使她行动失常。

“无论如何我现在已经在这里了。”他嘲弄地笑笑,“高兴见到我吗?”

“嗯,是的。”她想诚实地说出来,“有很多东西要给你看,而且……”

“到我这里来。”

他脸上的表情使她整个人僵住了,她的脑筋急转:这才是大情圣马修迷人的本色,那个亲切、温柔的表情并不表示什么,他可能对每个人都是这样,他……

“我说,请你过来。”

她缓缓起身朝他走去,她的身体紧绷、面部僵硬。“你真是一个最迷人的矛盾综合体,”他的手臂占有性地圈住她,懒洋洋地喃喃低语:“前一分钟是冰山美人,下一刻又成了一包炸药。”

她警戒地看着他,琥珀色的双眸蒙上一层薄雾。“你这么想?”她的身躯就像根木棍似地躺在他的怀里。

“我知道是这样的。”他抚摸她的脸,一根修长的手指沿着她脸部的轮廓滑到下颚。“小蜜蜂,你的肌肤是最可口的蜂蜜,而那头秀发……”她被他的抚触催眠,双眸大睁。“你高兴见到我吗?真的高兴见到我吗?”

“是的。”她的声音就像脸孔一样毫无表情,他绝不可能知道她有多高兴。她不能忍受那种侮辱。

他的眼神难以解析,眼眸在她脸上仔细地搜寻。“你真懂得如何取悦男人,”好一会儿之后,他嘲讽地拖长声音,“没有人能够指控你太过热情,是吗?”

他放开她,没打算吻她,她感到如针刺般的失望。他走到窗边,突然快速地拉开窗帘。“很好。”他的声音严厉,“我的吉普车已经送到,我不喜欢搭别人的车。”

她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俯视窗外安静的庭院。“你租来的?”他身上刮胡水的味道使她胃部纠结。

“买的,如果我要在这里定期停留,应该需要一辆适当的交通工具。不用担心,”他转头,含笑看着她。“以后我会买辆能应付较正式场合的车子。不过我想这辆吉普车适宜探险,我渴望开车上山。”

“我不担心,”她紧张地说:“我想那时候我早就离开了。”

他漆黑的眸子里有某种她不能了解的情感,他的唇覆上她的,以一种缓慢、挑逗的方式吻她,她的心狂跳,耳朵嗡嗡作响。“凯西……”他呻吟着,双手在她背后亲昵地上下移动。“你对我做了什么?”突然间这个吻猛烈起来,他以无情、野蛮的方式主宰了她的唇,使她无助地发抖,双手往上移到他的肩膀上。

她毫无意识地任他带到床边,可是当她倒在柔软的被褥上时,理智暂时又出现了,令她害怕地睁大双眼。“马修,不……”她的低呼消失在他重新覆上的唇间,他急切的行动使她身体有了反应,她是这么地爱他……

他已经在她浑然不觉的情况下解开她的衬衫,她痛苦地脸红了,突然困窘地扭动,挣脱他坐起身子。

“很抱歉。”她颤抖的手指拉拢敞开的衣服,她低下头,如云的秀发掩住她羞红的脸,避免接触他锐利的眼神。“我并不是想让你……我不应该……”

“是我不应该。”他的语调充满了自嘲,她不敢看他。“我走进这个房间时曾向自己保证绝不会碰你,要给你时间去了解我,让我们再度和平相处。”

“我们曾经和平相处过吗?”她可怜地问。

“也许没有。”他的声音微微地沙哑,“可是如果我引诱你,情形并不会改善,是吗?你不信任我,对不对,凯西?”

“问题不在这里。”她双眸低垂。

“该死的没错。”他的声音粗哑,“不管是对还是错,你那可爱的小脑袋里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我是大灰狼,而你是小红帽。但迟早你会敞开胸怀让我接近你的。”

“为什么?”她抬起头与他神秘的目光交会。

“你会的。”他倾身冷静地重新扣上她衣服的扣子,他看起来冷漠而疏远。当她意识到他的沉着,她脸上燃起愤怒的火焰——他是铁做的。

“所以我会成为你的另一项征服纪录?”

“我不会把你说的话放在心上。”他站起身,懒懒地走向门口,“十分钟之内准备好,把你所有的草图及设计都带着,我要看看你是如何在没有男人的陪伴下保持忙碌。”他简洁的话语里有着明显的残酷及嘲讽,有一会儿她几乎是恨他的;对他而言,这只是一场游戏,有趣而不寻常的游戏。“凯西,不要让我久等。”

“我哪敢。”她知道自己接下去要说什么,而这几乎使她忍住没说——只是几乎。“罗拉曾经让你久候吗?”

他蓦地旋身,稳稳地看着她,似乎过了永恒之久。

“如果你还想好好活下去的话,就不要再跟我提到她的名字。”凯西瞪大眼睛看着他,他脸上除了深色双眸闪耀着明显的残酷外,可以说已全化成了石头。“你知道了吗?”她没有回答,当他愤怒地又再开口,她猛地一惊。“懂吗?”

“懂。”她不知道话如何从麻木的嘴角逸出,可是她却听到自己的声音。门在他身后摔上,她倒回床上,一种幻灭的感觉袭上心头。他还是这么在意?在意到不能从另外一个女人口中听到前妻的名字。

“不要哭,不要哭。”她快速地用冷水冲洗灼热的脸、梳亮头发时,发现自己竟然在自言自语。现在她没有时间大哭一场,只有留待稍晚的时候。

她在预定的十分钟内下楼,当她转过一个角落,正好看到他从大厅的一角走向自己。“我来帮你拿。”他接过厚重的草图纸夹及小型的公文包,打了个手势要她跟着他走出旅馆,她一言不发地走向他的吉普车,脑筋一片混乱。

他们一路沉默,直到距别墅约两公里处,他把车停在草地上。她注意到远处有群着黑衣的女子正在马路边行走,可是她们距离太远了,听不到她们在谈些什么,只听见远方传来低低的松涛声。

“你还好吧?”他转过身面向她,平静地问,她很快地点点头。

“很好。”

“撒谎。”他的声音很懊恼,“我不应该那么凶地对你说话,我道歉,可是那个要求仍成立。我不要再听到她的名字。”他的语调坚硬。

“我了解。”这样说实在太蠢了。她生气地想:你一点都不了解他,以后也绝不可能。在这一刻,她几乎恨透他了。

“我怀疑。”他倾身握住她的手,这使她必须集中所有的力量制止由内心展现在外的颤抖。“就让这件事过去,可以吗?”他抬起她的下巴,直接迎上她的双眸。“让我们暂时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让一切顺其自然。”他的声音非常轻柔,使她突然想大哭一场,她对自己这么脆弱感到惊骇。

“我无所谓。”她的声音听起来不稳,想找寻安全的话题,“那些女人在做什么?”

他的视线随着她望向一些围拢在松树旁、不一会儿又走向树林深处的女子。“她们正在采集树脂,”他静静地说:“这是一个相当兴盛的行业,他们用树脂来做沥青及松节油,据我了解外销量很大。”

“这样做不会让那些树死掉吗?”她借着问问题给自己争取时间。

“在砍伐这些树的前两年,才进行采集树脂的工作,而且这里三分之一的土地都种松树,所以不虞匮乏。男人曾用特殊的长刃斧头在树干上挖条沟,然后在下面放一个金属杯让树脂流进去。春、秋时分这是常见的景象。”他的声音干涩,他知道她在转移话题。

“原来如此。”那些女人已从他们视线内消失。他发动引擎,眯起双眸,脸色严肃。

“凯西,我并不真的是一个怪物。”他把车子开上马路,伊蕾远远地向他们招手。“不是一直都是的,然而你却想要引爆炸弹。”

“我知道。”她双眸冰冷地瞄他一眼。“正如你说的,工作是此刻最重要的事。”

“我这样说过吗?”他跳下车,绕到车子的另一头扶她下车。伊蕾和皮尔斯已走近,他们没时间再做进一步交谈。

皮尔斯和他手下的工人在六个星期内已经有很显著的成绩,马修巡视现场时似乎很满意。房子的外部已恢复旧观,空地已被整清,也挖了游泳池;所有的房间都已清理干净并重新粉刷;楼上三个房间装设水管以改装为浴室,楼下打通了两个房间做厨房及早餐室。而小型的庭院也已经翻整得差不多,凯西在地上铺上天蓝色的地砖以配合前面的门廊,一个小型的喷水池设在角落,水还未接通。

“整体看起来很不错。”马修的表情展现出他对庭院设计很满意,凯西有着一股小小的满足感,这全是她的构想。

“看来游泳池、浴室和厨房很快就要同时动工,你有草图吗?”

她整个上午都很努力地画出各种可能的变化,中午时马修已对所有潜在的问题能够解决感到很满意。“我们还没解决内部的结构及家具问题,”在收拾公文包时她说:“我对你要的颜色只有大概的想法,还有很多……”

“这些你自己处理就好了。”他坚定地说。“我会喜欢的。”她了解这是他不想再谈了。

“好或不好都是你的责任。”她无助地看着他,他的嘴角扭曲成一个讥嘲的微笑,眼光爱抚着她的脸。

“通常是如此。”她很快地移开视线,他靠得太近了。

她和其他人道别后,跟着他快步走向吉普车,他扶她上车。“你需要先回旅馆吗?”

“先回旅馆?”她惊讶地看着他。

“我要带你出去午餐,下午去兜风,你有其他的安排吗?”

“我觉得身上有点黏。”她慢慢地回答。

他点头同意,飞快地驶回旅馆。

“半个小时可以吗?”他站在她的房门外面,她点点头。“如果你要找我,我就住在沿这条走道下去的20号。”

我一直都需要你,她略带嘲弄地想,边把门关上。不幸的是这份感情是单向的。

五分钟后她不情愿地离开浴缸,擦干身体后套上丝质的浴袍。她涂上淡淡的眼影,刷上睫毛膏,然后把头发梳成松松的髻。露出颈项的感觉太棒了,她从不知道头发披下来竟是这么热,而且这种发型更突出她琥珀色大眼的柔美,以及肌肤蜂蜜般的色泽。

她从衣橱里拿出一件淡绿色的棉质洋装,配上一双低跟皮凉鞋。

她离开房间,顺手拿副深色的太阳眼镜。她不是完全拿来遮阳用,主要是用来防范那对有时能透视她心思的深色锐利眸子,任何的防护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她轻敲他房间的门,他应声表示欢迎后,她小心地开门而入。“马修,是我。”她可以听到他在浴室的溅水声。

“抱歉,凯西,这次你比我快。我一回来就接到一个重要的电话,刚刚才谈完。你坐一会儿,我会尽快。”他果然言行一致,二三分钟后就从浴室出来。他除了腰间围条短毛巾外,身上别无他物,肌肉纠结的古铜色身躯无一处赘肉,宽厚的胸膛覆着卷曲的黑色毛发,上面还滴着水珠,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她知道自己正瞪着他看,可是却惊骇地段现眼光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我马上就好。”

“什么?”她拾起迷惑的双眼迎上他慵懒的眼神,立刻知道他很清楚自己对她的影响,而且看透了其中的每一刻。

“我是说我马上就好。”他柔和地重复。她迷惑地点点头,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开。她怎么可能同时恨这个人还爱着这个人?

他从衣橱内取出一些衣服时,她在旁边的桌上拿起一本杂志,然后坐在一张舒适的椅子上。她紧张地把注意力集中在翻阅杂志上,不一会儿他已站在她身旁,身上穿着浅灰色长裤及短袖衬衫,她松口气抬头接触到他愉快的眼神。

“我不知道你对模型引擎也这么有兴趣,”他慢慢地拖长尾音,“这是我很特殊的一项嗜好,我一定要给你看看几年前我得到的一部蒸汽引擎。”

有一会儿她不了解他在说什么,可是当她视线再度落向手上的书时,才恍然明白这是一本他从英国带来的专业杂志。

“你准备好了吗?”她站起身一边说,一边闪避他的目光,强迫自己把心思集中在安娜和洁娣身上。

“我想我们可以先到今早伊蕾推荐的地方用餐,虽然离这里有数公里远,可是我们的时间很充裕,好吗?”

“很好。”她反射式地回答,她的心思绝不在食物上。

他没有碰她,让她走出房间,可是等他们下楼进入旅馆的阴影处时,他牵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坚定的嘴唇绽开一个温暖、慵懒的微笑,其中所蕴含的不仅仅是嘲讽,“这里安全了吧?”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生气地停下脚步。

“我不相信!”她抽回手时,他笑得更开心了。“凯西,我们是未婚夫妻,有时候我牵牵你的手是相当自然的事。”

“你很清楚那不是真的。”他们迎着刺眼的阳光下前往停在附近的吉普车时,她的双眸闪着防御性的愤怒。“你不用一直假装下去,这样让我很不自在。”

“也许是我喜欢这样做。”他温和地回答,双眼蒙上一层雾。

她脆弱地看着他。“可是我不喜欢。”

“你会的,如果你放松自己去尝试。”

“然后成为你的另一项纪录?不,谢谢,”她强调,“那种走马灯式的爱情不适合我。”她说着往旁边移开一步,离他远点,他皱皱眉头。

“我知道。”他的声音若有所思:“可是你很喜欢我,不是吗?”

她的手僵在车门的把手上,惊愕的双眸迎上他冷冷的凝视。“你太抬举自己了。”她喃喃低语。尽管她这么说,仍然等于肯定他刚刚的话。他什么都没说,他的表情是平静、嘲弄的。“你是最自负的……”

“并不是真的自负,”他故意打断她,黝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涨红的脸,“我认为该面对事实,虽然我怀疑这是你一直在逃避的。”她瞪着他,他以为他是什么人?“凯西,上车吧!”他口气中那一丝挪揄没能逃过她的耳朵,她巴不得自己能够勇敢地走回旅馆。“我不想在气温高达摄氏30多度的葡萄牙停车场和你有……亲密的争论。”

“不是我开始的。”她急急爬进车内坐好,抗议地仰着头,“怪不得我。”

“不要孩子气了。”他的声音冰冷。

她突然很想揍他,他的冷静令她强烈地感到痛苦和愤怒。他颀长的身躯在她身旁坐下,她的眼睛紧张地看着前面。他伸手碰到她左手戴的戒指,她惊跳一下。

“冷静下来。”他奇怪地看着她,“你非常紧张。”

“是你使我紧张的。”她冲口而出,她听到自己说的话时生气地咬住嘴唇。白痴!他会在她说的这句话上大作文章的,但奇怪的是他没有。他的目光在她紧张的脸上若有所思地逡巡后,便发动引擎,把车子开上旅馆外的泥土路,让她独自沉浸在思绪的慰藉中。

全书 第七章

“很不错的地方,是吗?”他们已经开了半小时的车,来到一个自罗马时代就静静矗立在阳光下的小城镇。“伊蕾说当地人都爱光顾山坡上那家小小的餐厅。”

她朝马修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栋迷人的白色房子坐落在橘树丛中,耸立在小山坡上,可以俯瞰大部分的村舍。没有马路可以直接到达,只有一条崎岖蜿蜒的泥土小径通向宽广、拱形的店门。

“来吧!”他扶她下吉普车,握着她的手往前走,她的粉颊立刻泛红,有如娇艳的玫瑰,而这与日晒无关。她想起手提袋中的太阳眼镜,快速地用另一只手在袋内搜寻,她感觉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最好还是不要以真面目示人。

几分钟后他们抵达这家小店,穿过白墙中敞开的门,进入庭院。有许多桌子散布在橘树下,烫得平整的干净白桌布及做工细致的木椅上洒着点点阳光。

大部分的桌子已坐了人,可是当他们一跨进门槛,脸上挂着微笑的餐厅老板随即快速地走到他们身边,即使有点戏剧化,他的欢迎态度却是毋庸置疑的。他领着他们到花园安静角落里的两人桌边,立即又折返,手上拿着一份大且华丽的菜单,递给马修,好像是为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服务,并且坚持招待他们喝该店特藏的葡萄酒,因为他知道他们长途跋涉来此,需喝点酒提提神。

“要我为你点菜吗?”她瞄一眼菜单后很快地点点头,龙飞凤舞的字体令她一筹莫展。马修向站在他身旁一位体型庞大、脸颊红润的女侍点菜,点完菜后,她带着羞涩的微笑匆匆离去,留下他们两人独处。凯西抬眼瞥见他深邃的眸子正紧盯着她。

“放心,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他对她微笑,她想要有所回应,可是他近乎赤裸的影像恼人地不停在她眼前闪过,使她有口难言。他向后靠,双眼眯成一条缝。

“你点了什么菜?”过了一会儿她不安地问。

“先上火腿和新鲜无花果,然后是鸡肉,可以吗?”她松懈地点点头。“我们在树荫下,你可以把这个拿下来了。”在她抗议前,他就拿掉她的太阳眼镜,她瞪他一眼。

火腿很可口,可是等鸡肉送上来时,她提防地看着盘中的食物。她抬起头捕捉到马修的目光,注意到他正极力忍着不要笑出来。“试试看,你会喜欢的。”她怀疑地皱皱眉头,可是还是照他说的做了,并且发现滋味绝美。

他们从巨型的乳酪架选用回来后,坐着啜饮老板再次坚持送来的葡萄酒,马修突然横过桌子握住她的左手。“我有些话想要告诉你,请你在回答前先想一想。”

来了,她的怀疑是正确的,他已经厌倦他们之间的协定,想要好聚好散了。

她不觉移动了一下,猛地把手抽出来,这个突兀的举动使他眉头紧皱。

“让我解释。”他的声音冰冷,她感觉到他正艰难地压抑着怒气。他再度握住她的手,可是这次是近乎残忍地紧握着,他的目光使她不敢妄动。“你曾指控我自负,而我仅仅表示你很难抗拒我。”

她的脸颊火烧般地涨红,可是他的眼神认真,低沉的声音像丝般的光滑。“单身对我来说愈来愈……不方便了,最近每个礼拜我至少有两次需要一个可信赖的女主人,而我已厌倦仰赖雇请别人帮忙或找……”

“现任的女友……”凯西直言不讳。

“正是如此。”她注意到他高高的颧骨下有抹微红,可是马上就消失了。凯西想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像洁娣那种人不仅耗时而且磨人,我没时间浪费在这样的琐事上。我必须让生活步入正轨,而且有稳定性。”她发现他每讲一个字,她胃部的颤抖就愤怒地增长。

“你想要解除婚约?”

她忧伤的声调使他的双眸微微眯起。“也可以这样说,我要你嫁给我。”

“我不信。”她看着他,颤抖延伸到她的四肢。他通过她的手感受到她体内的战栗,迅速升起的怒意使他英俊的五官扭曲。他蓦地放开她,身体往后靠,眼神炽热宛如复仇天神。

“嫁给我有那么糟吗?”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可是我们并不相爱。”

他痛苦的大笑使她退缩。

“我讲的是婚姻,不是爱情。”他的身体往前倾,眼睛盯着她。“我知道你的工作做得很出色,凯西,我不会反对你继续发展事业——事实上我会让你拥有自己的事业,你不需听从我的命令,也不用一直打电话向我报告。”她无言地瞪着他。“你会有自己的车子、银行帐户等等,经济上完全独立且相当有保障。”他直视她的眼睛,“可是我要你和我共享一张床,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会在我身旁。”经过一段震惊的沉默后,他一口饮下他那杯葡萄酒。“怎么样?”

“一定有数以百计的女孩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她颤抖地说:“我不明白……”

“我不想举办什么选拔赛。”他的脸部及声音毫无表情,使她无从分析。“在你很年轻的时候我就认识你,我可以信赖你。不幸的是我对其他认识的女子没有这份认知。”

“今天早上你对我并不信任。”她脆弱地说;

“噢,那件事,”他不在意地摇摇手。“是我搞错了。你怎么说?”他不耐地又问。

“马修,这实在太疯狂了。”她震惊地望着他,他黝黑、神秘的五官没有一丝温暖与慰藉。“我们说好是假订婚的,而且我很感激你帮我脱离困境,可是要真正履行……这是……”她无法找到一个字描述她的惊诧及逐渐升高的恐慌。

“合理的做法。”他尖刻地说:“我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的,而且满足你床笫间的需要。”他的语气毫不带感情,“你不会再落入瑞格为你设下的桃色陷阱内,而且我们双方都不会有损失。我们一定会相处得很好,而且你很清楚你需要我。”

她突然感到全身冰冷且极端愤怒,他好狂妄!“那是不够的。”她讶异自己居然如此镇静。

“当然够了。”他以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我们会配合得很好,这点我很清楚,而且感情可自其中成长,毕竟性是重要的评量标准。”

“可是婚姻不是那样的。”她慢慢地说。

“大部分的婚姻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他的决心不容动摇,“如果你担心我不能信守婚姻的承诺,那根本是多余的。”他的语调突然很诚恳,“凯西,如果你嫁给我,我不会再瞧别的女人一眼。而且我很肯定你也不会再青睐其他男人。”

“马修,我很抱歉。”她虚弱地抬起头,发现他深色的眸子正紧紧盯着她苍白的脸。“我不能同意。”怒意已自她心中退去,她想哭。

“我的字典里没有‘不能’。”他的声音冰冷、严肃,“你想一想,星期四再答复我。”

“这毫无意义。”她凄凉地说。

“我说过再考虑一下。”他脸部的表情瞬息万变,突然之间他笑了,眼里充满了自嘲。“换个口味,做猎人的感觉也满愉快的。”他的话使她更肯定自己的想法,他要她是因为她不轻易对他投怀送抱,有太多的女人主动向他献身。想到这里更坚定她的决心,答应嫁给他无异于自杀。她觉得喘不过气来,啜了口酒顺顺气。

他们在这温暖、洋溢芬芳的花园内又多坐了好一会儿,起身离去时,凯西惊讶地发现已经是午后时分了。“比我想的还要晚。”她迅速地瞄他一眼。

“不要告诉我那是因为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他干涩、残酷地说。他们沉默地走向吉普车。虽然马修把车停在一棵枝叶扶疏的梧桐树下,车内仍然热气逼人,一段时间后她才敢靠在软皮椅背上。

“听说这么热的天气很快就会结束,”马修闲聊着,车子急速地沿着崎岖的道路行驶,灌进来的空气冷却了她躁热的脸。“通常这个时节大约只有摄氏20度上下,可是现在却宛如秋老虎。”他看她一眼,期待会得到一些反应,可是她只是不经心地点点头,看向窗外。

“这不是我们来时的路线。”她以锐利的眼光瞥他一眼。

“我还没准备要回去。”显然她的意见不值得重视!“恐怕你还得要咬牙切齿地多忍受我这个讨人厌的同伴一会儿了。”他说时眼睛看着前面。

她惊讶地想,他似乎情绪恶劣,是什么,使他眉头紧蹙,她感到好奇。“没有关系,我不介意。”她平静地说。

“那真是不胜感激。”他的语调尖酸。

他们经过一个大理石采集场,那是这个慵懒悠闲的乡村唯一活动的指标。稍晚,当薄暮开始笼罩在高大幽雅的松树、庄严的橡树以及大片的橘树、柠檬树丛上端,模糊了树影的轮廓,他们来到一个隐藏在群山间的小城镇。马修将车停在小型广场的中央,他们之间一路无话,气氛紧张。

“你熟悉这个地方吗?”凯西惊讶地向四处张望,忽然发现肚子很饿。温暖的夜风带来阵阵炊煮的香味,可是夜色覆盖的宁静街道,察觉不出有任何的人迹。

“杭瑞克住这儿,还记得我曾告诉你这个人吗?他帮我找过房子。”她点头,他继续说:“我曾向他说过会抽空来看他,他想见你。”

“见我?”她看着他,惊跳了一下,他回答时冷若冰霜。

“没错,见你。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在这附近,未婚夫妻偶尔一起出现是件平常的事。”他的声音绷紧。

“他住在哪里?”她小心地问。

他指指一扇看起来像旧修车场的大门,旁边高大的白色围墙沿街而下。“他拥有这个村庄内唯一的酒馆,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会在晚上九点聚集于此。现在还早,你有时间可以见见杭瑞克——他是个怪人。”

马修用力敲门,一会儿门内有细微的孩子声音快速地用葡萄牙文回应。“玛莉,我是马修。”门迅速打开,她看到的不是小孩,而是一个高瘦的女人投入马修的怀里,嘴里冒出一大串难解的话语。“他的妻子。”马修解释,凯西无言地点点头,她知道这实在很蠢,可是看到其他的女人在他怀里着实令人难以忍受。

她跟着马修穿过大门走进一个小小的庭院,然后进入看似无止尽延伸下去的洞穴般房间,小桌子整齐地排列着,桌上的蜡烛闪着微弱的光芒,除了他们之外并没有其他客人。

她看到玛莉一直抓着马修的手臂,直到离开去找她丈夫时才松开手。凯西不悦地想,她也许婚姻幸福,可是显然还是被马修的魅力所吸引,而他似乎也喜欢她。

“她非常漂亮。凯西尽可能不在乎地说,马修点点头,没有丝毫笑意。

“是啊!杭瑞克是个非常幸运的男人。”凯西感觉心重重地敲了一下,随即背过身。这就是他们来这里的原因吗?让他可以见到玛莉?她在心里摇摇头,突然感到羞愧。她生气地想,停止!凯西,你到底是怎么了?

杭瑞克是个高大、轮廓分明的人,脸上凹凸不平,可是闪着顽皮光芒的深色双眸,却是难以抗拒地迷人。凯西立即明白为什么这两个男人会成为朋友。

“老友,这就是你的英国玫瑰?”他的视线扫过她粉红的娇颜,赞许地向马修说:“你是个幸运的男人!”他重重地在马修背上拍了一下。

“那句话是他拿来讲你的。”凯西微笑地说,杭瑞克用力点点头,笑得咧开了嘴。

“是啊,是啊,我们两个都走运,可是我和玛莉有八个小孩子!”他伸出八根手指头。“你们要加油!”她脸上的表情使他哈哈大笑,逗得马修也苦笑了。

玛莉带小孩上床时,他们坐着喝酒。杭瑞克解释他们每晚都有烤肉会。“你们留下来做我的嘉宾,好吗?”他热情地说:“放轻松点。玩得愉快吗?”他投给马修一个询问、略带困惑的眼神。“这个人工作得太辛苦了,”杭瑞克慢慢地对凯西说:“生活不要过得这么严肃,要劳逸结合,……生命就是如此。”

“你说的对极了。”马修平稳地说。凯西则在座位上不安地扭动,很不自在。

她突然冲动地想要告诉这个愉快、友善的葡萄牙人,事情不是表面上那个样子,他们并不是真的订婚。可是那当然不可能,马修不会原谅她的。

“他常提到你,小小的英国玫瑰。”杭瑞克继续说:“是该收网的时候了……”

“杭瑞克,我想你第一个客人上门了。”马修冷冷地打断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到耳边。杭瑞克离开后,凯西转向马修。

“你曾经向他提到我?”她脱口问。

“当然,”马修面无表情:“杭瑞克知道你父亲是我的好朋友,我经常提到你们。”

“噢,原来是这样。”她感觉失望而泄气,可是她不容许自己深陷其中。几分钟后,杭家两个较大的孩子,17岁的男孩和16岁的女孩,拿着红色的陶杯以及晶亮的刀具开始摆桌子,为今晚的盛宴做准备。长型的房间渐渐坐满了人。杭瑞克在凯西和马修的面前摆了一大罐有着深色泡沫的酒,事后证明相当味美。

“愉快吗?”马修靠近她,手臂环着她的肩膀。这个举动带给她一阵难以表达的喜悦,突然间转变了这糟透的一天。

午夜刚过,客人开始离去,马修在她身边悄悄低语:“凯西,该走了,回去还有一段路程。”他似乎像她一样不愿离开杭瑞克的神奇地方,她在他怀里动了动,希望这一刻能永远持续下去。

他们向杭瑞克和玛莉道别,那个葡萄牙女人塞给她一个小巧美丽的木雕娃娃。“给你,”她踌躇地用不纯正的英语说:“和你的男人制造又大又强壮的婴儿。”

“谢谢。”凯西不知所措,身旁的马修正极力忍着笑,全身抖动。寻坐进吉普车她就转向他,双颊上仍是一片困窘的嫣红。

“这是怎么回事?”她僵硬地问。

“我想那是一个送子娃娃,”马修冷静地回答,声音中微微的颤抖泄露了笑意,“玛莉仍然相信古老的传统,其实没有什么意思,她以为是在帮你罢了。”

“那么她就错了!”这句话提醒她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一场闹剧,她突然有种很强烈的冲动,想把这个娃娃摔烂。

“嘿,不要这样嘛!”他已经启动引擎,可是又让它熄掉。他将她苍白脸上的愤怒看在眼里,然后转向她。“玛莉不是有意要触怒你,在这一带较偏远的村庄,生养许多小孩仍被视做是女性的天职,她没有恶意。”她瞪着他关切的表情,思绪痛苦地翻搅。你难道不知道我愿意付出一切来拥有你的小孩吗?愤怒使她的双眸分外明亮。你看不出来这一切正在折磨我吗?你不在意吗?

“我知道,”她极力使声音保持平稳。“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给错对象了,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共享快乐。”她说出来的话比原先想讲的更狠、更残酷。在她说这些话时,她看到他脸上关心的表情变得僵硬,她明白她想伤害他,想要抹去他所感受的愉快。他怎么可以笑她?他怎么敢?

“也许是吧!”他瞪视她良久,然后不发一言地发动引擎,他的脸孔冰冷,嘴角严肃。

我恨他,我讨厌他。这些思绪一路上盘踞在她脑海里,一回到旅馆她就在他采取任何行动前步下吉普车,抢先回到房间,在随便道声晚安后,当着他的面摔上门。

数分钟后,她的门上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这时她仍穿着整齐,可怜兮兮地站着。她穿过房间轻柔地问:“谁?”

“马修。”他的声音平静。

“什么事?”

“女人,打开这该死的门。”她听出他语调里的强烈怒意,她迟疑了一会儿,不情愿地拉动门闩。

“有什么事?”她只打开一条门缝。

“老天,把门全部打开,否则我要硬闯进来了。”很明显地他的耐性已达到极限,她用力把门全部打开。

“怎么样?”

“女人,你究竟在搞什么?”

“什么都没有!晚安。”她再度趋前关门,可是他很快地用手抵住门把,用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发,使她往后仰,她不得不看着他狂怒的脸。

“凯西,我没有强暴你的念头。”他的目光残酷,“我只是要来告诉你,我在门下发现张纸条,皮尔斯要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到工地去,有很多问题,八点整可以准备好吗?”

“我想可以。”她强迫自己把话从颤抖的嘴唇间吐出来。

“很好。”他低下头审视她琥珀色的眼睛,抓在他手中的金红色头发,然后以令人奇异的自制力把手放下。“那么,八点整见。”

他边说边往后退,对着她摔上门。她足足站了一分钟,脑筋一片空白地瞪着光亮的木门,然后以愤怒快速的行动换下衣服,还扯掉了两颗扣子。

第二天早上八点,尽管昨晚几乎没睡,马修敲门时她已一切就绪。她立即把草图和设计档案挟在腋下步出房门。“早安。”她尽量让声音保持轻快,希望眼睛下任何化妆品也不能掩饰的暗影不会被他察觉到。

“稍后我会告诉你我的看法。”他沙哑地说,接过挟在她腋下厚重的档案夹。她注意到他锐利的目光在她眼下的黑影处逗留一会儿,然后又转开,点头示意要她跟着走。

他们在紧张的沉默中,驶向别墅。他们将车开到房子旁停下,皮尔斯立即走近吉普车,急急地领着他们走向一堆曝晒在阳光下的水管及器材处,很明显地这位葡萄牙营造商误解了一幅草图,凯西在向他解释后,让马修去讲明细节。

一辆载运混凝土的重型卡车正轰隆隆地驶向已成形的游泳池。凯西看到皮尔斯又把他的两个小孩带来了——他的妻子又怀了双胞胎,产期就在这两天,她无法应付这五岁的男孩和四岁的女孩。

她悠闲地站了几分钟,看着他们玩一种自己发明的复杂游戏,马修唤她时,才转身回来。但她正在向皮尔斯解释厨房的设计,她感到马修僵直了身体。

“搞什么……”她听到马修低吼一声,同时他开始奔跑;她和皮尔斯转身,惊恐地看到反应敏捷的马修已经捕捉到的景象。巨大的卡车正缓缓地朝两个孩子的方向移动,他们正背对着卡车,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在软沙上画画。

卡车原本停在一个小斜坡上,下面就是一大片需要铺上混凝土的地方。它凝聚了往下的冲力,带有可怕毁灭力量的车辆正对着两个瘦小的身体而去。她看到马修边跑边叫喊,可是卡车后面的水泥搅拌器声音很大,一直到他几乎跑到孩子身旁时,孩子才转身,这时巨大的卡车已不过咫尺之遥。

马修扑过去用手臂抱住孩子时,凯西只看到人影一闪,而似乎就在同时,滑动的金属巨物也抵达了,然后是砰然一声巨大的震响。她的眼睛一定闭上了几秒,因为进入她视线的下个景象,是那辆卡车正停在为修建游泳池而挖的坑洞内,而马修和两个孩子不见踪影。

她边叫边跑,皮尔斯和一些工人跟在她身边,她望向坑洞,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惊。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然后她意识到皮尔斯大声用葡萄牙文叫着,同时与几个工人跳进洞内。

“马修!马修!”她听到有人正歇斯底里地大叫,浑然不知是自己的声音。直到站在她身旁的一个工人抓住她猛摇,并用手拍她的脸颊,等她走出昏眩的沉默时,那个工人才用他的母语一再向她道歉。

她看见皮尔斯举起一个哭泣的孩子交给在坑洞上方的人,然后是第二个。可是马修呢?即使她苍白的嘴唇因为震惊而说不出话来,内心仍在呼唤他的名字,她不能忍受没有他……

“我不想表现得很无助,可是如果有人能帮我离开这该死的坑洞,我会很感激。”她听到那个低沉的声音,然后看到马修似乎是从卡车的底下爬出来,颤巍巍地站在坑洞底部,身上满是水泥和像血迹一样附着在衣服上的红土。他还安全活着!他没死!

马修!他的名字是无声的祈祷,一定是她静默中的某种情绪传达到他身上,使他转过头迎向她开始闭起的晕眩双眸。她往下沉,非常快且彻底地昏倒在焦热的地上,完全不知道他大叫着她的名字,像子弹般从坑洞中一跃而出。

“马修……”她在他怀里醒来,喃喃地叫唤他的名字。她的战栗贯穿着他们俩。“我以为你死了。”她大哭起来。

“凯西,没有事了……没事了,亲爱的。”

“来,”他扶起她,不顾她虚弱地抗议,抱着她走到房子的阴影下。

“你可能会没命,”她想起那可怕的情景,“那辆卡车……”

“可是并没有发生啊!”他轻柔地说:“不要想了,我也不去想了,”他再度拥住她。

“可是马修……”

“没有什么可是,”他坚定地说:“我们回旅馆去喝杯咖啡,你就会完全恢复了。孩子很安全,我也很好,没事了,好吗?”

“好。”她的声音平板,“我现在可以自己走了。”

“也许。可是我宁可像这样亲密地拥着你。”他抱着她走向吉普车。

“马修。”他把她放到车内座椅上转身离开时,她碰碰他的手臂。

“什么事?”她胃部翻搅,可是她还是强迫自己在改变心意前说出来,她要和他在一起,不管代价是什么。

“你还想娶我吗?”

有一会儿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她以为他没有听到她讲的话,然后她注意到他全身僵硬,静止不动。“娶你?”他沙哑地问。

“是的,你仍想这样做吗?”

“是的,我想。”他毫无表情令她不解。

“那么我愿意。”她等了一下,让他明白她的意思。

“你说什么?”

“我愿意,我会嫁给你,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她发现自己话都说不清楚,只希望他能有些反应。

“为什么?”他靠得好近,她可以看到他晒黑的下巴上微小的黑色胡茬,闻到他刮胡水的强烈柠檬味。“凯西,为什么?是什么改变了你的心意?”

她在内心静静地回答:因为我爱你,因为我不能活在一个没有你为重心的世界里,因为当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这重要吗?”她用一支颤抖的手把头发往后梳,“这不就是你要的吗?”

“是的,这是我要的。”他平静地说完后绕到车子的另一边,在她身旁坐下,二话不说便发动引擎。他们沉默地行驶数分钟后,他开到路旁的草地,然后熄掉火。

她等着,因为兴奋及恐惧而发抖,等着他拥她入怀,或是做些嘲讽的批评,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只把结实的双臂抵在方向盘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的小山谷。

“凯西,那将是永远的。”她不懂他竟然没有任何情绪反应,她突然想哭,“不是随随便便在几年内就可以结束的一项安排,而是真真实实的婚姻,你懂吗?”

“我当然懂。”她的声音和他的一样平板。

“我不认为你了解,”他快速地瞥她一眼,黑色眼眸内野蛮的饥渴使她震惊。“你从未和男人上过床,你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不是吗?”

“马修,我又不是小孩!”她的声音现在是拔高的愤怒。

他闭了下眼睛,摇摇头。“这一点我非常清楚。”他的声音粗哑,带着赤裸裸的欲望。“所以你已经准备好了?和我共享一张床,做我的妻子?”

他的妻子!尽管恐慌,她的心却因为狂喜而猛烈地跳动。她会让他爱上她的,即使要花一辈子的时间也无妨。她怎么会犹豫了这么久?

“是的,我准备好了。”她看着他,眼神朦胧,“现在你可以吻我了。”

“我可以吗?”他的声音有着惯有的讽刺,可是当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时,双眸却燃烧着热情的火焰。“那么,我的蜜糖,真是感激不尽。”他温柔地讥笑她脸上的惊讶,“我马上就照办,可是首先有件事我要讲清楚,现在不能再回头了。”他停顿一下强调,“这是你亲口答应的,我会让你记住这一点,无论以后你的感觉如何,都来不及补救了。”

“是吗?”她脆弱地问,而他严肃地点点头。

“现在我带你去一个我们可以完成这项交易的地方。”她的头猛地一扬。

她试着冷漠地迎上他的目光,可是突然涌上脸颊的红晕背叛了她,他笑了笑,眼中并无喜意。“已经想回头了?”“不!”她眼睛稳定地迎向他讥嘲的表情。

“那就这样说定了。”

他走下吉普车绕到她身边时,她感到一阵短暂的难以形容的惊慌,然而他已打开车门。“我们一起去探险。”他指指一条狭小的泥土路,它通向深幽隐密、峭壁耸立的山谷。

“不是说要回去喝咖啡吗?”

他缓缓地微笑,露出整齐的白牙齿。“亲爱的,晚一点,要很晚以后。”

全书 第八章

“羊入虎口。”马修嘲笑她,他帮凯西爬过梯磴,来到一片茂盛的草地,沿着斜坡下去,远处有条轻流的小河,河岸两旁有一大片红白柏间的喇叭状花朵,散发出浓郁的香味。这是个美丽的地方,有一会儿马修闭起眼站着,呼吸芬芳的空气,她注意到他的脸色苍白。

“你还好吗?”她担心地问。他转过身面向她,眼睛盛满笑意。

“只是高兴我还活着。”他牵起她的手朝河的方向走下斜坡,她感觉胃部因即将发生的事而抽紧。她刚刚才答应嫁给他,是吗?

空气温暖且甜美,他们走到河岸,马修坐在地上,拍拍身旁的草地。“过来这里。”她顺从地坐在他身边,睫毛像一层薄纱垂下遮住她的双眸。

“小蜜蜂,你很美,真的很美。”他用肘撑住身体躺在地上,表情温柔,眼眸炽热。

“谢谢。”她无助地看着他,事情完全超乎她的控制,“你也很帅。”

他诧异地瞪着她看了一会儿,大笑出声。“噢,凯西,你真会要了我的命……”他滚到她身旁,移到她身后,结实修长的腿放在她身体两侧使她躺在他两腿之间,她的背抵着他坚硬的胸膛,他的下巴憩息在她金红的发丝上,他身体的感觉透过薄薄的衣料烧灼着她。

“小蜜蜂,你落入我的网中了。”他低沉的声音微醉,“我应该吃掉你吗?”

她稍微动了动,转身看他,可是他抓住她。“不,不要动,放轻松,只要放轻松。”说比做要容易,她虚弱地想;感到他钢铁般的身躯紧紧地箍住她。

“凯西,你会是个温顺的妻子吗?”她可以听到他声音里的笑意。他倒是分秒都乐在其中,而她却因战栗而虚弱,她不禁暗暗恼火。

“那得要看……”

“看什么?”

“看我们相处得如何。”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对她不定的心神造成要命的影响。

“那么我们现在相处的如何?”

“还不算太坏……”

“我们处得坏透了,可是婚姻会改变一切。”她感觉他的身体抵着她移动了一下。“绝大部分剑拔弩张的情形是因为性挫折。”

他拖长的尾音停顿之后,她感觉他的唇印在她的颈背上,一阵喜悦的战栗窜过背脊。

“马修…”

“亲爱的,什么事?”他的声音沙哑且低沉,她可以感到他的身体所泄露的欲望,但钢铁般的意志力使他能够予以控制。

好一会儿她才发现他不再亲吻她,他的双手正缓慢地拉好她凌乱的衣衫。

“怎么了?”她抬起迷惑的双眸望向他,可是他冷静黝黑的面孔什么也看不出来。

“没什么。”他冷静地坐起身,双臂搁在膝盖上。

“可是我以为……”她的声音在他不以为然的目光下消失。

“你以为我带你来是要和你做爱?”他的声音深处是钢铁般的冰冷及麻木,她点点头。

“没错,我的确和你亲热了半天,不是吗?”

“是,可是……”她突然停住,“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没有……”

“我没有占有你?”她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没有,我不会的,除非你左手先戴上一枚金戒指。”她瞪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和羞辱。“你一直认为我比农场里的公鸡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声音清亮,可是直觉告诉她,他非常愤恨她对他的看法,而且积怨已深。

“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证明你是错的,不是吗?”她看着他,感到迷惑而痛苦。“凯西,我并不是在拒绝你。”他停顿一下,让说出来的话更具分量,“我只是尊重你而已。”

“你……”

“不准用任何词句骂我。”她的双眸宛如玛瑙碎片,他站起身看向远方。

“你明白我说的吗?”

“不是真的明白。”她注视他,借以止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我一点也不理解你。”

“我对你也不理解。”他沙哑地说,转身面向她,眼神一片阴暗。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结婚?”她生气地站起身,“我们并不是很相配!”

“正好相反。”他迅速走到她身边,表情严肃。“我们非常相配。”他再次弯身吻她,而这次是既残酷又令人难以忍受,她因恐惧和兴奋而发抖,他抬起头,眼睛黝黑且骄傲。“我们会有一场圣诞节婚礼。”

“圣诞节?”听到自己声音里的战栗使她很不舒服,愤怒的火焰灼烧她的双颊。“可是那不是再过几个礼拜就到了?”

“只可惜我不是石头做的。”他旋过身,大步走开,可是她已看到他脸上的挫折及渴望。

四天后,她和马修一起离开葡萄牙。皮尔斯送他们到机场,他对马修的感激溢于言表,并对昨天晚上出生的两个家庭新成员感到无比的骄傲。“都是男孩儿,”他来接他们时高兴地宣布这个消息。“而且很大……”他手臂张开的空间足可容下一只小河马,马修笑着转头对凯西眨眨眼。

“你们知道第一个娃娃的名字吗?”皮尔斯咧嘴笑说:“是马修!”这显然是一种很大的光荣。

“可怜的小家伙,”皮尔斯把行李搬到车上时,马修在一旁刻薄地对凯西低语:“这是个负担多么沉重的名字啊!”

“你叫这个名字,不也活得好好的,”她平静地抬头看着他英俊的脸。“你的父母一定很喜欢这个名字。”

“我永远也无从知晓,”他冷静地扶着她的手臂经过旅馆门厅,走到外面刺眼的阳光下。“我出生不过几小时,就被遗弃在孤儿院大门的台阶上,我的母亲毫无踪影。”

她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意识到任何情感的表露都会使他困窘。

“不。”他笑声刺耳,“我小的时候极难管束。”他们走到车旁时,他用眼角余光瞥她一眼,“长大之后是不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说出了我想说的话。”她轻快地同意,避免露出怜悯的表情,他扶她上车,对他露齿一笑。

他们在英国希斯洛机场步下飞机时,正在下雨,且刺骨的寒冷。司机驾驶的奔驰车载着他们庄严地穿越傍晚拥塞的车流,她心想,有钱人的日子的确比较好过。自从她被卷入他的世界后,这个想法已不下百次地出现在她脑海里。

“要不要到我那里住两天,我们顺便帮你办办嫁妆什么的?”他们来到她公寓门外时,马修突然问。

“不!”她回答得太急、太猛,看到他脸上出现疏离的冷漠表情,她咬住嘴唇。“不,谢谢,”她有礼貌地补充,“有很多事情要办,我得开始准备了。”可是太迟了,在他透露他的童年后,两人共享的几个小时短暂亲密已消失无踪,而且他在把行李搬到她的住处后,立即离去,好像讨厌跟她在一起似的。

那天稍晚,凯西打电话给母亲,告诉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在五周内就要嫁人了。凯西在决定明天将开车去看母亲后,决定洗个热水澡。这时,她的胃告诉她该吃点东西了,可是橱柜里只有几个罐头和一些速食汤包,她无心用那点材料调制出一顿晚餐。她可以坚持到明天的,现在早点睡也不无小补,最近她睡得很不好。

她踏出浴室裹上厚厚的浴袍,正在擦干头发时,前门旁的对讲机刺耳地嗡嗡响起。噢,不,她内心低呼一声,今晚她的精神消耗过多,不想和任何人说话,而谁又知道她回来了?也许那人会走掉,她等了一会儿,可是对讲机又再嗡嗡作响。

“谁?”

“我讨厌这些事。”马修低沉的怒吼声透过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响起。“我带来一些日用必需品,足够用到你明天可以出去为止。”

“噢!谢谢。”她失神了一会儿。“上来吧!”没有时间穿衣服了,她只好把浴袍拉紧,系好带子,不一会他不耐烦的敲门声响起。“等一等。”

她打开门,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她清新洁净的外观和裸露在外的修长双腿。“早上在你身边醒来会是美事一桩。”他漫步跨进狭小的厨房,打开他一直拎着的盒子,才回头说了这么一句。她脸红得像要烧起来了,但决定还是不要继续这个话题比较好。

“我出去买些吃的回来,你比较喜欢什么?中国菜、印度菜……”

“真的不需要。”她从浓密的睫毛下看他,霎时因为靠他很近而感到一阵喜悦的晕眩。

“老实说,”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疲倦,“就算你真的不饿,我可是饿坏了。”

“那就请买些中国菜。”

“很好,我放了一瓶酒在你的冰箱里,你去准备一些杯子吧!”

她愣愣地站在小房间中央,他越过她走向前门时,停下脚步,用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头看着她琥珀色的双眸,然后用力地吻她的唇,她不能自己地抵着他,迅即出现的反应使她浑身刺痛。

“吃的。”他坚定地放开她,“是吗?”

“谢谢。”他正要关上门时,她叫住他:“马修?”

“什么事?”他转身面向她,一脸警戒的神色。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她要他对她说话,再向她保证。

“快?”他的双眸又出现那奇怪的眼神,表情冷漠,“你不知道我已经够有耐性了。”

她还来不及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已经走掉了。

他们坐在壁炉前吃饭,雨不断轻轻地打在窗户上,她一直很清楚地意识到他坐在椅子上的魁梧身躯,以及他懒洋洋伸出的修长、结实的双腿。她的脑子记录下他每个举动,虽然食物填满了她的胃,可是事后她完全记不起来吃了些什么。

“马修?”她在狭小的厨房准备咖啡,“谈谈你自己,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

他的眼睛微微地眯起,目光射向她瞪大的眼睛,然后轻轻叹口气,嘴角痛苦地扭曲。她听他讲述早年的生活和事业的发展,知道他还隐藏了许多没有说。等他讲完之后,他们坐下喝咖啡,她对他的了解并不比他开始叙述前更多,他没提到罗拉或生命中的任何女人,她也没有勇气问,怕自己知道了会难过。

“我得走了。”他喝完最后一口咖啡,遽然起身。“明天我会打电话来。”

“好。”

“不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低下头看她,声音模糊,“我不是吃人的怪物。”

“我并没有这样想。”

“该死的,凯西,不要那样看着我。”他拥她入怀,突然他的嘴唇强烈又急切地搜寻她的。他弄痛了她,使她想退缩,可是他似乎浑然不知她的痛苦,野蛮残忍地紧拥着她,使她几乎不能呼吸。有一会儿她全身僵硬,然后她体内某种东西开始活跃起来迎合著他的需要,她回吻他,弓起身体抵向他,使他热情更盛。

“我必须走了。”她不知道浴袍已经敞开了,当他推开她,深色的眼眸燃烧着她的身体时,她慌忙拉拢身上的浴袍,颤抖的双手系紧带子。

“你知道我必须要走,不是吗?”

“是吗?”

“凯西,不要让情况变得更困难,”他紧绷地说:“你已经有足够的题材写成一本书对我大加挞伐了,我不想再多增加一条罪状。”

“马修……”他不顾她殷殷地呼唤,三两步便打开门走出去,愤怒地砰一声把门关上。他传达出的内心骚动,远比话语更具震撼力。

全书 第九章

几个星期就在紧凑的婚礼安排、试装及经常性的慌乱中飞也似地过去了,令人无暇另作他想。马修以最快的效率解决了一切问题,为了能赶上结婚的日期,不惜多花大笔金钱,更不容许任何人对他说不。

凯西发现自己好像陷入疯狂的梦境,那种不真实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结婚前夕。她刚刚上床,电话铃声就在她身边刺耳地响起。

“喂?”她有气无力,有一会儿对方没有出声,然后洁娣的声音传来。

“是侯凯西吗?”

“有什么事吗?”凯西的胃部一阵紧抽,那女人漂亮的脸浮现在她脑海里。

“我是沙洁娣,马修在旁边吗?”

“不在。”凯西觉得背脊掠过一阵寒意。“为什么问?”

“很好,我要找的是你,”洁娣傲慢地说:“我们刚从美国回来,就听到一些你和马修明天要结婚之类精彩的传言,是真的还是假的?”最后那句话尖锐如刺。

“是的,明天我会嫁给马修。”凯西小心地说,很明显这不是一个道喜的电话。

“唉呀、唉呀、唉呀……”洁娣的声音讽刺,而残酷,“你还真有一套,我想你一定自以为很聪明吧?”

“你说什么?”凯西胃部的抽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少装蒜了!”洁娣的声音恶毒,所有的虚情假意都不见了,“你以无助的清纯玉女形象出现,然后你赢了,他上钩了。你以为你那套小小的伎俩能持续多久?”

“我一点都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而且……”

“少来这一套!”电话另一端的女人肚子里装满了毒液,不吐不快,“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在耍把戏,唯一使我惊讶的是马修竟然会相信,男人有时真蠢。”她的声音不悦,“可是让我告诉你一件事,甜蜜的小天使,他迟早会厌倦你的;假装纯洁无辜或许到蜜月之前都还有效,然后他就会腻了。而我会在这边等他,无论何时何地,我不会放他走的,懂吗?”

“你是……”

“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用不着你来编排。”洁娣怨怒交加的声音十分恶毒,“宝贝,我终将胜过你的,你就看看我会不会。也许我不能使他走到婚礼的圣坛上,可是那并不算什么,每次他晚回家,每次他不在你身旁,就想想我,自己慢慢去推测吧!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

凯西不敢置信地瞪着手中的话筒,这不是真的。洁娣的恶毒令她过于震惊而不能言语。

“你还在吗?”那个怨恨的声音再度响起,她用力把电话一摔,话筒在地板上弹跳。

她双手抱膝,喉间发出深沉、战栗的啜泣声,试着强迫纷乱的头脑要理智地思考,可是洁娣散发出来的毒素已深入她的血管。她怎么可以在这样的心情下嫁给马修?

她在黑暗中躺了好几个小时,脑筋痛苦地翻转以寻求解决之道,当清晨第一道曙光潜进房内,她才恍恍惚惚地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闹钟刚好在她睡了三个小时后叫醒了她,她醒后头一直在痛。她答应母亲一大早就会开车回家。昨晚露丝曾要她回去过夜,参加新娘结婚前的女友聚会,可是她实在熬不住了,所以没去。也许她应该去的,那样就可能不会听到洁娣那番恶毒的话了,但这个女人不达目的是不会甘心的。

她回到家后,事情进行得似乎完全超出她的控制。婚礼预定在下午两点举行,11点刚过,两名花童在母亲陪同下到达,从那刻起凯西就没有时间再思考了。

礼车抵达后,凯西走进客厅,亲朋好友一连串的惊喜声此起彼落。“亲爱的,你看起来真美。”女方主婚人乔治叔叔说,母亲则领着大家上车。

过了一会儿,整栋房子今天头一次安静了下来,凯西忘记了身上的白丝绒礼服,重重地坐在沙发上,两眼茫然地看着她的叔叔。

“乔治叔叔,谢谢你。”她的声音空洞、冰冷,而那正是她内心的感觉。

美发师把她的头发梳成一个松髻,丝缎般的发丝中编入数以百计的小珍珠,穿衣镜中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益发使她感觉不真实,她冷冷地看着镜中的美女,仿佛那是别人。她不是真实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要赶快醒来。

这种梦般的幻觉一直持续到她踏上教堂的走道为止,她眼中只看到站在圣坛前静止不动的高大、黝黑身影。马修转身时,她的世界裂成碎片,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站在他身旁,听到他深沉宏亮的声音,承诺爱她一辈子。这真是讽刺!她的思绪纷杂,可是她柔和的声音在跟着牧师复诵誓词时却是冷静的。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在上帝及世人的面前,她已是他的妻子了。他弯身吻她时,仿佛已读出使她全身冰冷的惊慌与恐惧,他的唇只轻轻地扫过她的。“嗨,韩太太。”她抬头往上看时,洁娣的脸在她眼前晃过。“怎么了?”她的身体摇晃起来,他拉住她,她昏眩地眨着眼睛。一定得吃些东西,感觉便会好一点,可是她怎能原谅自己刚刚犯下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呢?

马修在巨型的餐厅里为40位观礼的客人准备了自助餐,香槟酒源源不断地供应,稍后的晚宴客人预期会超过百人。“我们只要留下来一小时左右即可,”马修平静地说:“今晚我已经在别处订了个房间。”

“真的?”这一次她再也无法阻止担忧的表情在脸上出现。

他的脸因为她的表情而僵硬,他缓缓地点头。“我想你一定想离开人群,放松一下。”

“是的,当然。”

八点钟,所有的客人都已抵达,她的脸也笑酸了。她很高兴能躲到马修的卧室把新娘礼服换下来,穿上新的白色羊毛洋装以及挂在椅背上供搭配的外套。现在这也是她的卧室了,这个想法使她的胃纠结成一团;要是他也爱她的话,一切就不同了。

九点刚过,他们就在众人洒下的五彩碎纸及欢乐的祝福声中离开,凯西的母亲含泪紧拥着她,然后好像从此要跟她一刀两断似地把她推进马修的怀里。有一会儿,凯西好想依附在母亲熟悉的怀里,而不愿和身旁的陌生人面对即将到来的夜晚。

他们驶进一家小型乡村旅舍的停车场,路程虽短却一路无言。现在他们已独处,马修似乎遥远且忧郁,而她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你想在房里还是在餐厅用餐?”他们跨过梁柱低矮的门口,进入拥挤的酒吧,她突然觉得不能面对更多的人和喧哗。

“我们回房间吃,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他的手臂随意地搭在她肩上,并朝老板娘挥挥手。

“韩先生,你来了,”身材娇小丰润的老板娘迎向他们,“餐点已准备好了。这位必定是你可爱的妻子喽!”

“我们想要在房间用餐,方便吗?”马修平静地问,老板娘很快地点点头。

“当然方便,这边请。”他们跟着她穿过有蜂腊味的走道,登上窄小、弯曲的阶梯,来到旅店的二楼。娇小的老板娘打开厚重古旧的门请他们进入,凯西惊讶地发现他们置身在一个小套房内,里面有一个小巧的起居室,壁炉里柴火烧得正旺,墙壁上拱形的门内看起来像是卧室。

“真漂亮。”凯西转向马修,很高兴地用手碰触他的手臂。他看着她羞红的脸笑了。

“我想你会喜欢的。这层楼属于周太太和她丈夫,可是他们偶尔会租给认识的朋友,而我们是老朋友了,周太太,不是吗?”

“确实是的,韩先生。”

凯西尽管很紧张,还是不由得对她报以微笑。等马修下楼拿他们的行李时,凯西漫步走进卧室,打开通向浴室的门,匆匆瞄一眼粉红色的装潢,然后把视线固定在卧室中央有四根柱子的大床上,巨型的花边床罩覆盖在薄薄的亚麻床单上,大瓶的鲜花让温暖的室内充满了花香与节庆的气氛,与侵犯她全身的紧张丝毫不搭调。

他们在壁炉前的一张小桌上用餐,虽然食物看起来很可口,但是凯西发现她只能勉强吞下几口,好在有香槟酒使她喉间的干涩得以纾解。她只希望接下来的几小时能赶快结束,她怎能与罗拉以及其他的女人抗衡呢?这真是愚蠢、疯狂,她一定是疯了才以为能满足他。

“凯西,放轻松点。”她的目光很快地从杯中亮闪闪的液体移向他,发现他深棕的双眸正紧紧盯着她苍白的脸,“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你在这里就已经够了。”

“你说什么?”她瞪着他,他拉着她的手走到壁炉另一端的沙发椅坐下。

“我原本以为你会反悔的,”他简洁地说,双眸爱抚着她的脸庞,“你这几天一直坐立不安,我还以为你会取消婚礼。”

“我才不会做出那种事。”她愤慨地抬眼望他,一抹嘲讽的微笑出现在他嘴角。

“我早该知道的,你说得很对。”他低头看着她小巧的心型脸庞,手指缓缓滑过她丝般的秀发,“只是我太想要你了,以为事情一定会出差错。你能了解吗?”

“嗯。”她尽可能镇定回答。

“我怀疑。”,他极端地冷静,而她却像绷紧的弹簧,双手在大腿上握得紧紧的。

“凯西,你为什么嫁给我?”他再度瞥她一眼,手臂环上她的椅背时,她惊跳了一下。

“我以为我说过了。”她很快地撒谎。

“不,你从未说过,”他若有所思,手指沿着她脸庞的轮廓移动,“你喜欢我吗?”她安静地看着他,心想这一定是新婚夫妻在新婚之夜最奇怪的一段对话了,她缓缓地点头。“可是我让你害怕。”这句话使她不自觉地咽下一口口水,试着找出恰当的字眼否认,而又不违背自己的心意。

“马修,你并没吓倒我。”

“噢,可是我真的让你害怕。”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困惑,“而且你并不信任我,是吗?凯西,甚至在这段期间之后?”

“我真的信任你,”她微弱地抗议,不知道这段对话会如何结束。“只是……”

“只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否仍要我,等到……”

“等到什么?”。他显然并没听懂。

“等到我们做爱之后。”她终于说出来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我,我的意思是,我又没有什么……”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老天,我并不指望你经验丰富。”他急躁地拂着头发,她知道自己触怒了他,但已经太迟了。

“是的,我知道,只是洁娣……”她突然停下来,努力地想挽回原本决定瞒住他的话。

“洁娣?”他抓着这个名字不放,“我早就应该知道!洁娣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没有,真的!”从他冷漠的表情她知道他不相信。“只是她说了一些……”

“凯西,我要你全部说出来。”他的声音严厉:“我们从交往到结婚的过程本来就是笑话,但如果我让洁娣或其他人使我们的婚姻也变成一场笑话,我就该死。我现在就要知道全部的事实。”

“拜托——”

“快说!”她一字不漏地告诉他那个电话的内容,他的脸色愈来愈阴沉。她迟疑地停下来时,他突然起身走到壁炉旁看着闪闪的火光,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转过身面对她,他眼里满是痛苦。“你相信她?”

“不。”她很快地说:“我不认为你会背叛我们的婚姻,当然不会,可是我想……”

“你想我会在卧室给你打分数。”他的声音平板,可是脸上深沉的愤怒令人害怕。“该死,凯西,你非要搞到我崩溃才会满意,是吗?”他的口气如此残忍,有一会儿她以为他会打她,可是他大步走到桌子边,猛地从椅背上拿起西装,迅速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里?”她的声音因为惊慌而高亢、刺耳,可是他并没有停下脚步,只在门口停了一下,投给她极端愤怒的一瞥。

“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声音冰冷,像锋利的剑刃刺进她的心,“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他的目光嘲讽地扫过她苍白的脸。“不,等一等,不要回答。你以为我不知道洁娣连替你擦鞋都不配?跟你比起来……”他突然停了一下,然后柔声地表示,“不要那样看着我,凯西,我必须想一想,给我一些时间去思考。”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求他留下的话,他已摔上门走了。

他离开后,她呆呆地坐着不动达一小时之久,当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壁炉的火开始熄灭时,她忽然感觉他可能不会回来了。她跑到窗边,透过铅格窗户俯看黑暗的停车场,他的车仍在那里!他没有抛下她,她注意到轻柔的白色雪花从黑沉沉的天空落下。

“他会冻坏的。”他只穿件结婚时的西装,也许他还在楼下?她怀疑。几分钟后她镇定地走下弯曲的楼梯,来到小小的休息室,他不在那里,她感到失望。

“嗨,亲爱的,怎么回事?”周太太正在清理空桌上的酒杯。

“我只是在找……我丈夫。”这几个字在她舌头上的感觉很奇怪,她发现自己的脸颊猛地烧红,这个娇小的女人会怎么想呢?

“那么,他还没回来喽?”无论周太太怎么想,她都没在脸上表现出来。“不要担心,他说他头很痛,我给了他一把钥匙。如果你问我的话,我想他喝太多香槟以及太兴奋了。”

她了解地微笑,“这些男人从不知道节制,对吧?总长不大似的。”凯西用微笑回答,无力地转向楼梯,她必须要等了。

全书 第十章

凯西不知在何时因极度疲倦而沉入梦乡,她听到有人不断地低喊她的名字时,感觉仿佛自令人窒息的迷雾中归来。那是马修的声音,突然间她完全清醒了,发现他跪在床边,他的脸在黑暗中显出苍白的轮廓。

“马修,你回来了……”过去24小时发生的事令她感到晕眩与困惑,不能正确地思考,可是她本能地伸出双臂抱着他,却发现他湿透了。“马修!”她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扭开身旁的小灯。“你看起来糟透了。”

“太好了!”他的声音因为冷而发抖,水慢慢地从黑发滴下,流到他的颈部。

“你需要洗个热水澡。”她担心地看着他,可是他摇头,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

“不,我必须要好好跟你谈谈。有些事我早就该告诉你了,可是我以为……”他突然停了一下,“我做错了一些事,也许现在已太迟,可是我还是要说,你一定要了解。”

“你先洗澡再说。”她太关心他了,她奔进浴室放热水时,根本忘记自己透明的丝质睡袍下未着寸缕。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双眸饥渴且炽热。

“马修,过来,拜托……你会生病的。”

“凯西——”

“马修,拜托。”他沮丧地低下头,慢慢走进浴室,机械性地脱下湿衣服。尽管她很担心,可是等他开始脱衣,她便明显地意识到他壮硕有力的身躯以及自己的裸裎相对。

他笨拙地摸着腰间的皮带环,冻僵的手指无法运用自如,他朝她做了一个无助的手势。“你能不能……”

“嗯,当然。”她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信心走向他,可是等她停在他身边,还是无法让自己执行这么亲密的任务。“马修?”她抬起头看着他,一阵困窘的红潮涌上双颊,他轻柔地领着她的手……。

他剩余的衣物掉在地板上,无需言词表达,他的身体已告诉了她一切。他很快地转身进入澡缸躺在热水中,她坐在他身旁的地板上,想要哭,想要说话,可是却什么都没做。

“凯西,我很抱歉这是一个糟透了的新婚之夜。”他深沉的声音,使她扬起头迎上他的双眸,他的脸上有着某种她无以名之的感情。

“没关系。”这句话骗不了人,可是已是她所能做的极限了。

“不,有关系!”当他看到她的畏缩,他的声音趋缓,“我本来想要尽量地体谅,让一切美好而且轻松,结果……”他的笑声刺耳,但没有一丝嘲讽,“在洁娣这个名字一出现……”

“那是我的错。”她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他突然坐起来,伸手拿毛巾。她从地板上站起来,他同时也起身跨出浴缸。

“马修……”由于对他的爱,她极欲让一切事情好转,抹去悲伤在他嘴角两侧加深的崎岖线条。“马修,请不要拒绝我。”

“拒绝你?”他惊讶地看着她,“我根本不想拒绝你——要是你知道……”

“那么吻我。”她前面几个小时的惊骇与迷惑,已经转化成极欲亲近他的需要,她走近他,双手环绕在他的颈部。“拜托。”她再也受不住了。

“凯西。”他发出一声饥渴的低吼,她的身体压向他时,扫过他全身的战栗也传到她身上。“我要和你谈一谈,现在我不能清楚地思考……”

“我不要你思考。”他抬起手臂拉开她圈住他颈部的手时,身上的毛巾滑落在地板上,显露出他的欲望;“我要你要我。”

“要你?”一阵绝望的战栗,使他猛地将她拉近,他灼热的嘴唇野蛮地攫住她的,激发她内心深沉且原始的感情,使她感到生命是如此灿烂。“你绝不会知道我有多想要你,亲爱的。”

他抱起她颤抖的身躯,朝床走去,嘴唇贪婪地渴饮她,当他把她放在柔软的被褥上时,他的眼眸饱览着她蜜色的裸露娇躯。“这么美,这么完美……”有一会儿她想要遮住自己,避开他深沉的灼热的眼神,可是他的双手和嘴唇开始爱抚她身上的每一寸,自那一刻起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感官上的激荡不断地淹没她。她需要他,超过她的生命。

在一阵尖锐、茫然的痛苦中,她听到自己呜咽地叫着他的名字,然后逐渐升高的喜悦变得如此强烈,令人不能忍受。

他全然的控制令人无处可逃,而她一点也不想逃避。在这一刻,他是她的,完全是她的,他的心与身体只专注在她一人身上。

当她感觉整个世界爆裂出数以千计的光点,她听到他狂喜地叫着她的名字,他深沉的声音反映出他内心疯狂的悸动,然后随着一切释放后是一片宁静,一份圆满。

“亲爱的,我伤到你了吗?”他温柔的声音吹拂着她脸上卷曲湿透的秀发。他轻柔地把她拥在身侧,她昏昏欲睡而满足地靠着他,一只手臂横放在他满覆毛发的胸膛上。数个月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平静。

“我本来想慢慢地、、温柔地引导你……”他的口气悔恨,“可是当我拥住了你,我就像是第一次约会的16岁少年,我要的是全部。”

“我爱你。”说这句话并非她的本意,可是当它脱口而出之后,她反而感到如释重负。

“凯西?”他的身躯僵硬起来,有一会儿她害怕他又戴上遥不可及、冷漠的面具,可是当她望向他,却发现他英俊的五官满是惊讶,棕色的眼眸在微弱的灯光下搜寻她的脸。

“没有关系。”在他再度变成那个遥远的陌生人前,她很快地说;“我知道你没有相同的感觉,我了解。是因为罗拉,是吗?可是……”

“罗拉?”太迟了!她想起以前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的愤怒,可是这一次他的声音却充满了温柔。

“你是什么意思,你爱我?你不必这样说。”

“可是我真的爱你。”她在黑暗中看着他,一点自尊都不剩了。“我想我一直都是爱你的,但是那并不会改变什么,我不会有任何要求,你不用……”

她的话被他突然又猛烈的拥抱打断,她几乎不能呼吸。良久之后,他才松开拥抱,微微地推开她,低头看着她的脸,然后又再拥住她。

“今晚我离开这里之后,在外面走了好几个小时。”他慢慢地说,声音有着明显的痛苦。“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她动了动嘴要说话,可是被他阻止。“凯西,请听我说。”

“马修……”

“不,拜托,我一定要说,你必须知道。”她贴着他躺着,“我并不期望你会爱我,我知道我必须多下工夫,可是我不在乎需要多久的时间。你同意嫁给我时,我害怕你会反悔。我想如果我继续努力,时间会证明一切。可是今晚,在你以为我把你当做另一个人时……”他停下来,深吸一口气。

“凯西,多年以前,我以为我要疯了,可是只要在你身旁,你就会让我头脑清楚,你当然毫不知情。一个14岁的顽皮姑娘,那么地诚实且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那时你和你的家人是这疯狂的世界中不灭的明灯。”她静静地躺在他的臂弯中,几乎不敢呼吸,这是第一次他对她说话,真正地对她说话。

“我很害怕你长大后会像其他人一样变了,但是你的那份坦诚及甜美却随着岁月而增长。那时我不知道自己爱上了你,一直到很久之后才知道。可是你父亲死后,你一直在我心坎上,就像沉闷甜蜜的痛苦,不曾消失。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与你母亲保持联络的原因,那时我还不了解,可是我不愿切断这份联系。”有一会儿,除了透过拱形门传来的时钟滴答声外,房里是一片寂静。

“我不懂。”她的声音轻柔而困惑,“那么罗拉……”

“我21岁时遇见罗拉,”他冰冷地打断她,声音低沉且绷紧,“她使我倾倒,在八周内我们就结婚了。”凯西觉得胃翻搅了一下,但是她勉强自己镇定地躺着,蜷缩在他的臂弯里,他必须说下去,她要知道全部。

“那时我卖命工作,试图建立我的事业,那意味着长时间的工作,周末缩短,可是她说她了解。来自富裕家庭的她有一群一起玩乐的朋友,她坚持说自己并不寂寞,而她似乎也很快乐。”他的声调变得严厉,“她总是欢迎我回家,当她告诉我她怀孕时,我非常兴奋。”凯西感觉他微微地摇摇头。“我太容易受骗了。”

他困难地吸口气继续说。“结婚四个月后,有一天我回到家,她已经不在了,没有留言、什么都没有,她所有的东西都拿干净了,她的父母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联络她的一些老朋友,他们幸灾乐祸地把真相告诉我。原来在遇到我之前,她曾经和一个花花公子订过婚,可是他们之间有些争执,那个男的甩了她和别人跑了。难怪罗拉的父母会迫不及待地接纳我。”他苦涩地笑笑:“罗拉为了报复那个人而嫁给我,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他不安地动了动,声音粗哑,“很明显地,她从未真正和他断绝往来,我跟踪他们到希腊一处避暑胜地,和他们对质,罗拉承认她不确定腹中的孩子是我的还是他的,而他倒是欣然地接受这件事。我希望他们最好死掉,永远不要再让我看见。当天晚上十点我的愿望实现了,警察到旅馆找上我,说我的妻子和‘朋友’坐的计程车摔到山崖下,双双当场死亡。”

凯西惊骇地抬起身子看着他痛苦的脸庞。“你知道最使我感到难过的是什么?是什么事几乎要把我逼疯?”他绝望地看着她温柔的琥珀色眸子。“和她住在一起数月,我从未真正了解罗拉,而她跟我所想的完全是两个人,我不敢相信有人可以这样对待另一个人,我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感觉了。”他用手碰触凯西的脸。“很疯狂,是吗?”

“不,一点都不。”她语不成声。

“在那之后,有一阵子我对人信心尽失,整个人有点不正常,事业也走下坡,然后我遇到你父亲。”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开始舒缓。

“他用自己做榜样,使我重新再站起来,你和他真的好像。他的忠告拯救了我的事业,可是更重要的是他介绍我认识他的家人,使我的心智恢复正常。”他的目光变得很柔和。“我遇见了你,自那时起,我领悟到罗拉是那么的不真实,她是一个美丽的神话、一只肤浅的花蝴蝶,我慢慢坚强起来。”他的嘴角扭曲。“我拥有财富、成功以及一切跟随而来的附加价值,然后我从露丝那儿听说瑞格走进你的生命,这件事给我很大的冲击,没有了你,一切都失去意义;你一直就在那里,而我却把事情搞砸了。有生以来我第一次真正了解自己要什么,但却太迟了。”他眼神一暗,“凯西,我备受折磨,可是不久后我下定决心。在情场和战场上一切都是公平的,我想要得到你,而且我也将要得到,不论你是否愿意,我要运用书上的每项计谋,相信我,我懂得不多。”

“我相信。”她沙哑地说。

“所以我小心地打听情况,发现瑞格不构成问题,而长大了的凯西却有了自己的想法,决心不和我在一起。我原本没想到事情会这么棘手。”

“这是个新的经验?”她甜蜜地问,他在被褥下拍了拍她。

“够了,丫头。我原本决定最好的方式是温柔地进攻,可是却不容易做到,你一点都不饶人,还说男人残酷呢!”

“我以为自己只是你另一个调情的对象,你想要……”

“我很清楚你以为我要什么,而你想得并不很离谱,”他沙哑地说:“事实是,我也想在你左手无名指套上一个指环,以吓走其他的好色之徒,可是还不只那样……”他停下采找一个适当的措词。

“你爱我。”她的声音里有一丝痛苦的悸动,他想起她所受的折磨,便怜惜而又饥渴地拥她入怀。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不可自拔,”他粗声地说:“亲爱的,你是我想要的一切。那些其他的女人……”他挥挥手把她们从心中摒除。“她们一点都不重要,我一直在找寻,却不知道为什么。你那么年轻,那么遥不可及。我一直到最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马修,我好爱你。”她贴着他的脸低语,他的眼眸热情地亮了起来,温柔地搜寻她散发着动人光彩的五官。

“你让我等得够久了,”他粗暴地低喊:“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我全部都是你的,”她的眼神里有一丝挪揄的笑意,充满爱意的手轻抚他的脸,“马修,永远都是。我们会分享全部的爱。”

“我知道。”他的声音粗哑,“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他的唇甜蜜地攫住她,一阵既深且强烈的震颤窜过她全身;她知道他是她的,完完整整、不会改变——终于属于她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