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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野的爱》作者:罗斯

一 雨夜销魂

  一八六二年存入,十六岁的珍妮,实在不觉得父亲自美国寄来的信会比两星期后的第一次舞会值得她兴奋。

  毕竟她三、四岁以后就没见过父亲,虽然每个月固定收到由旧金山银行汇来的钱,但信件却是少见的,所以她干嘛要关心父亲再婚的事?甚至为此而懊恼?何况伯特姨父说,她的父亲正值盛年,对方又是一个门当户对的年轻寡妇,她的父亲是拥有新奥尔良附近一片广大田庄的南方绅士,这门婚事再适合个过了。

  不过敏感的茜琳姨妈则因为想起她美丽可爱却悲剧性早夭的妹妹微芙而伤心了。可是我对妈妈的事几乎都记不清了,何必为爸爸再娶而烦恼?珍妮不服气地想。反正我也不必与继母同住,美国的内战也许还有好几年要打呢!

  “珍妮表妹.你不要动好不好?”杜比焦躁的声音一向能使她静得象老鼠一样,不过今天她的情绪实在高昂得连她自已都已控制不住。

  “可是我站不下去了,我没法不去想舞会的事,和我要穿的那件付漂亮的礼服。

  看到那对绿如翡翠般璀灿发光、笑起来还会眯成曲线的眼睛,杜比不禁叹了口气,他一辈子也不可能把这样一个活泼娇媚的丽人移到画布上的。谁掌握得了一个十六岁少女的情绪呢?她已经不象小时候那样容易哄骗或收买了。“再一会儿就好……头象刚才那样斜一点——只要一会儿,否则我要去染上重感冒,叫你参加舞会时没有舞伴哟!”浓密的黑睫毛象暴风雨前的云一样遮住了绿色的眼睛,柔软的唇同时孩子气地撅起来。“你不会的……你不能那么坏……”“我应该不是会使漂亮的小表妹失望的讨厌大熊,不过你答应要为我摆姿势,而且现在光线正好,乖……就一下子好吗?”“好啦,不过你要快一些,人家等会儿要去骑马,还得上楼换衣服呢!”杜比对她故作姿态的不耐报以微笑后,赶紧把心神转回画布上。比起珍妮耀眼的美,画上的人显得毫无生气,也缺乏深度,那只是一个身着绿裳的少女,站在老苹果树下,仰头迎向由枝叶间撒下来的阳光,她身上的颜色他都捕捉到了,例如最吸引人目光的绿眼和铜器一般亮闪闪的秀发,所欠缺的是她娇美可爱的生气和活力,以及她翘着尖俏卜巴的倔强样儿……他怎可能复制这一切?杜比拂去掉到额前的头发,叹口气,反正绘画也只是他的嗜好,他将来会在父亲的安排下进入外交界工作。他咬住画笔的尾端,打量着珍妮,真想故做戏剧化地把画布一撕两半.可是他知道珍妮虽然喃喃埋怨,其实对自己将有一幅画像委实极为兴奋,看来他也只好尽力一试了。从她沉醉的样子看来,大概又作起关于舞会的白日梦了,他的薇芙阿姨当年也是个公认的美女,珍妮继承了母和的脸型和各种的美,唯有那嘴和下巴却是她独有的。她小小的下巴几乎叫人怀疑里面没有骸骨,她的嘴一一唉,那张嘴,该是一位群冠绝伦的名妓所有,较短的上唇和丰满而富感情的下唇,构成了完美的嘴型,隐约给了吻她的男人必定会满意的保证,配合她的头发和略高的颧骨,整个人透着吉普赛女郎的野性美。只有当她微笑时,下唇微翘才有些孩子气。他的眼神无法自主地向下,移过她圆弧形的胸部、纤细的腰和下面的蓬裙,那已经是个女人的身材。至少差不多是了,不过他是看着她长大的表哥;除了把她当成他的小表妹外,他不能、也不应该把她看成其他的身分。“好,你可以放松了。”他那比意料中尖锐的声音把自己也吓了一跳。甄妮眨眨眼,显然刚由梦境中回来:“你画好了?我能看吗?他慌忙遮住画布:“还不行,还有一些背景没画,你答应过绝不偷看的,记得吗?”

  她不想跟他争,可是她的姨妈已派玛丽下来叫她上去换衣服.只好瞪了咧着嘴笑的表哥一眼,恨恨地上楼去了。一边换装的当儿.她开始想起美国,很难相信她竟然生在那儿的,许多法国人说,美国根本尚未开化,不过她母亲曾经深爱新奥尔良,而她父亲也是一个富有而且有教养的绅上。可是母亲为什么又离开他回法国来呢?茜琳姨妈从未说过这方面的故事。

  伯特姨父说内战还会拖许多年,而且要是她愿意留下来,他们永远欢迎……珍妮耸耸肩。欣赏着镜中的自己,何必去想也许根本不会发生的事呢?有太多事情值得期待了……例如,两个星期后的舞会,以及杜比表哥看着她时的困惑和不快的眼光。

  他注意到我长大了,她得意地想着,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不过他的确认为我是漂亮的。

  她觉得自己一直有点爱着待她如妹的表哥,不久前,他们去公园骑马,遇到他的朋友雷马克,对方几乎无法掩饰惊艳的讶异、杜比对她的态度似乎也因此何了改变。这样才好.她下楼时满意地对自己点点头,希望他的朋友都来参加她的舞会,都注意她。我要表现出非常世故、非常不耐烦的样子她计划着。有人请我跳舞,我就卖弄一番风情。

  她浑身充满着站在人生顶峰的自由之感,当她象平常一样地想起未来将为她带来什么。以及等着她的将是怎样的男人时、只觉得一片兴奋而毫无概念。她不必害怕,她很幸运,她想要的东西几乎都有了将来只可能为她带来更多。

  倒是看着她如痴如醉似地舞下楼来的茜琳担心了,她突然想起薇芙,当年的她不也这么美貌和闪亮,永远充满生气,那么渴望兴奋刺激……还有爱情的吗?

  结果呢?象条阴影似地飘回了法国,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承认,茜琳知道薇芙伤透了心,她的梦想或是幻想早已遗失在某个遥远的地方,而没有了这些,她已丧失活下去的意志。

  这种事可别发生在珍妮身上,茜琳在心中暗祷。珍妮在茜琳夫妇身前转了一圈,蓬裙卷在她的脚边又绕开来“嗯……好象跳吉普赛舞的女郎!”伯特打趣她。

  去年他们上西班牙、珍妮看了弗莱明哥舞后曾经兴奋地宣布,她也要跳那样的舞。

  现在,她却抬起下巴说:“现在我很高兴自己不是吉普赛人了,我不喜欢为钱跳舞,我想,我比较喜欢华尔兹。”

  “你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小姑娘,记得唷,你的第一支华尔兹已经由我订下了。”

  伯特伸出手臂让妻子和甥女挽住,笑着一起走出了室外。

  她也象薇芙一样永远使周围的人如沐春风,而且感到年轻,茜琳想,也许薇芙的女儿不会那么容易受到伤害,因为在她的梦想和罗曼蒂克的观念之外,她还有薇芙所缺乏的一种毅力和坚强。

  春天的阵雨使他们提早由公园返家,她失望地换回原来的绿衣后,站在窗前看她早先站着让杜比画画的地方,那里如今已是一片水坑,也许她该下楼去姨父的画房找本画来看,这才想起她原来在看的《爱默生散文选》还放在花园的树下。她偷偷下楼,幸好没人看见。虽然她很快地跑回来,但除了藏在内衣里的画外,整个人还是淋得湿透了,所以她干脆又站在台阶下让雨点打在昂起的脸上。

  除了浑身一样湿透外,路易斯安那州这个年轻的北军上尉和远在法国的那个碧眼少女,实在毫无关连,虽然许久以前他也曾在巴黎住过一段时间。

  他的蓝色制服已经湿透,嘴里喃喃地诅咒这场暴雨和今天的差事。

  刚荣升为上尉,而且因为他能说流利法语而由偏僻的新墨西哥调米新奥尔良的摩斯迪,以为自己一定会很喜欢他的新职,结果却发现自己奉命去“照顾”白家庄园那位刚嫁给加州参议员的女主人。

  淋着倾盆的暴雨,耳朵还几乎被雷震聋的他,诅咒着自己的厄运和他正在寻找的这位夫人。这种暴风雨天她为什么还骑马外出?而且现在在哪里?他希望她至少还有找个地方避雨的常识。”

  “苏亚小姐骑马出去了……”下午他带着贺将军的请帖来到时,神情焦急的管家告诉他。这使他想起自己不仅是替将军跑腿的信差,还得“保护”一个如冰似霜的南方淑女。苏亚或许很幸运也许很聪明,竟赶在内战爆发前跟属于北方的一位白参议员结了婚,所以在这个被北军征服的南方城市中受到特别的礼遇。摩斯迪和四、五名属下奉命在她外出乘船或访友购物时陪她,但她从不邀他们进入屋内……毕竟他们还是一些北佬呀!

  即使被释放的黑奴对这些北方不人山隐含恨意,本地人则根本就把不屑摆在脸上。苏亚虽与北方有些牵连,但她的交友仍属南方的圈子,所以从来不肯费力掩饰心中对他们的讨厌……事实上她似乎还以表现为荣。也难怪斯迪听到这位夫人明知暴风雨将临仍然单独外出时入会那样不悦了。“你知道她可能去那里吗?他问。她的女仆遥指着河的方向,说夫人常喜欢去河边的高地看来往的船。

  “他妈的!他情不自禁地咒出了口,沉着脸对他的中士说,“我最好去找找她,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将军会把我的皮给剥了。”偷笑着的中士俐落地行了军礼,假意地提议陪他同行,不过斯迪命他带人守在屋子附近以防她回来。

  “那时你再去找我。”他板着脸说。

  他要转身时听见那黑女人用法语说。她的女主人宁可忍受暴风雨的侵袭或毒蛇的咬噬,也不会希望一个蓝衣大兵去找她。斯迪忘形地也用法语说,如果她聪明一点,早该阻止她的女主人外出。然后就扔下惊异的她,放马向屋子和河边之间的树林奔弛而去,还未到达雨就下来了。

  这个可恶的女人会到哪里去呢?他凭着本能向河边而行,想起她也许早已由捷径回到屋内,正在大笑他的愚行时,就愤恨得咬牙,不过既然已经走了那么远,他还是到河边看看再回去。在雨中漫步而行的马走出树林:眼前竟是一片意料之外的空地,他一眼就看到空地边摇摇欲坠的旧仓库前,有匹紧张得昂头踢腿的马。那不正是她常骑的牡马吗?

  显然她还有些常识,,打算在这里等风雨过去,他不禁自嘲地想、看到他,她会惊讶吗?

  苏亚抱膝坐在一个旧木箱上,又湿又冷,觉得非常不舒服,可是最叫她害怕的还是那些雷声,每一阵怒吼都使她颤抖地闭起眼睛。她金黄色的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薄纱的骑马装也被淋坏了,她相信自己的外表一定很糟,可是她的感觉更恶劣。:她明知风雨要来、也明知自己害怕雷声,为什么还要出来?可是她讨厌朵玲姑姑说她不能出门,“也讨厌那些北佬在她的家园晃荡、玩牌,以粗俗的语言批评南方人。最讨厌的,是他们的上尉!他甚至不肯礼貌地掩藏对这个职务的不情愿,而且经常傲慢地从头到脚打量她,好象她是街上那些有四分之一印第安血统的混血女人似的。噢,老天,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让威廉去华盛顿,而且还天真地留下来照顾庄园,以便他放心去鼓动加州支持南方,他的努力根本白费了,加州还是加入了北方,徒然使他们夫妻分隔两地。苏亚虽然坚信南方打的是圣战,但她已沮丧地承认他们最后还是会失败,看他们北佬多容易就攻占了新奥尔良。她恨北佬的无知和傲慢,尤其是那种以为必定会胜利的笃定。

  一阵特别巨大的雷声好象在头部的上方炸开来,她掩住耳朵害怕地低声呻吟了一声。就在这是时,摇摇欲倒的木门被撞开来,一个男人的身影随闪雷出现,她更加害怕地尖叫了。他的黑发披在脸上。蓝色的眼睛发出亮光,好象魔鬼一样。他走进来关上门,懒洋洋的声音取笑着她。

  “怎么啦,夫人,你那样子好象看到鬼似的!我以为你看到我来救你会很高兴。

  一阵无来的恐惧和愤怒使她站起来说:“你来这里做什么?谁叫你跟踪我的!

  “我只是在尽我的职责。”他象狼似地甩着头上和身上的雨水。

  的确.这时的他叫她想起一种危险而凶狠的动物,他分腿而站的样子、斜撇的唇、细直的鼻了象嗅着她……她为何会这样想?

  不可理喻而盲目的恐慌攫住她:“走开!”她沙哑地说,然后更大声地叫,“别靠近我!”

  “可是,夫人,我并没有靠近你呀!”

  他的声音虽冷静合理,可是她看见他微眯起眼,抿着的唇露出玩味又了解的味道。她知道他在打量她……薄衣服贴在她的身上,吓得圆睁的眼睛和因恐惧而微启的唇。

  同时,她也在打量蓝制服裹着的那个男人……高瘦结实,宽宽的肩,饱受阳光炙晒的健康的脸,衬得那对蓝眼更是晶亮。他湿淋淋的制服贴着他的身体,她根本不必想就知道他对她的欲望。

  她受惊的眼睛本能地往下看着地面,苍白的脸上一片绯红……

  “你要我道歉吗?可是这种事恐怕也不是男人控制得了的。声音愉快,笑容却傲慢。

  苏亚退后一步,不由自主地抱住胸部:“不准……再过来!否则我要叫了……”“有人会听见吗?其实你真的不必害怕,我不会对你无礼的,虽然某些证据相反而行……”他故作邪恶地上下打了她一眼,“我坐下来总可以吧?反正雨停之前谁也没法回去。”他打量着室内,“也许我还可以生个火。

  他打算留下来的镇定样儿叫她心跳得更急,她低声喃喃说:“你走好吗?你让我好害怕!”

  “天!他不耐他说,“你当我是什么?魔鬼?还是强占异性的畜牲?告诉你,夫人,不管我对你的欲望怎么样,除非你愿意,我不会侵犯你.新奥尔良多的是美丽迷人而又心甘情愿的女人。”

  他愤怒地皱起眉头,连颊上的肌肉都牵动了,半转身就想往外走,这时一道地狱之火似的闪电划过天际,接着是一声连屋子带土地都要崩裂的巨雷。外面传来哗啦哗啦的破裂和木头倒地的声音,显然闪屯的落点很近,她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摩斯迪带着愤怒和警戒的神色,上前两步抓住她的肩膀,猛力地摇她:“天哪!你闭上嘴好吗?

  你在室内是很安全的,不要再乱叫了,否则我就要打入了!”

  他的粗鲁和残酷使她的害怕转为愤怒,伸手就向他的胸膛抓去。她的手先是打着他,后来却不知怎地,好象她沉在水中似地攀住他。她感觉到他的衬衫被她撕裂,也感觉到他的肌肉变硬,然后她的头就在他猛力的亲吻下无助地向后仰了。她觉得身体向后弯,也觉得他坚硬的身体贴着她,然后不知怎地拥吻中的他们便双双跌躺在粗糙、肮脏的石板地上。他们的双手无意识地追索彼此,直到她发出一声完全满足的呻吟。一切都结束,他们筋疲力竭地躺下,她开始无法自制地啜泣起来。她这才觉察到刚才发生了一些事,羞辱和悔恨交相而来,使她转过头去让泪在脸上奔流。可是斯迪却一改方才的粗暴和凶狠,轻轻地拉她人怀,出奇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安慰她。颤抖而无助的她开始发觉他身上的一些小事,他的衬衫质料很好,他的口音不像一般的北佬,比较深沉而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不管他现在是谁,至少曾经是一个绅士。他喃喃地诉说着温柔怜爱的字句,而他的手继续爱抚她的当儿,她竟然又兴奋了。

  “噢,天,我真惭愧!”她低声而伤心他说,他的唇随即拂过她泪湿的面颊压在她的嘴上。渐渐地,她的身体在他的抚弄下缓缓暖热起来,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声低吟,头部却挣扎地摇动着,“我一一真惭愧!”她又哭起来,“你该会多么地看轻我?我要怎么活下去?”

  “嘘,宝贝儿一一你是一个女人,一个用冰冷的外表掩饰了活泼的热情的女人。这没什么好惭愧的……”他的身体再度压下来,温柔缓慢又淘气地抵着她,双手同时象烙铁似地抚过全身,送她达到最高峰。

  事后苏亚觉得象历经漫漫长途终获休息的舒畅感,不曾再说什么惭愧的话。一直到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独处时,骤然升起的道德观念才开始与她新近发现的热情本性打起仗来。她的确鄙视过自己,也恨过他,可是看到他和往日一样保持礼貌而疏远的态度时,她又想让一切重新发生……她想要他的手爱抚她,他的唇吸走她的呻吟,而在一切之上的是她希望他占有她、带着她同赴动物性的忘我之境。

  摩斯迪已但白说过,这件事是否再发生全取决于她,虽然她恨他这样说而且也曾真的打算就此一刀两断,却又发现自己抵个过那突然被唤醒的欲望.她终于崩溃,放弃自尊,开口请他陪她去河边一游后,他们便经常约会了。

  有时上废弃的仓库,有时她坚持他深夜来她的卧室,可是他从来只肯待一两个小时,她又妒又怒地发现,他绝不肯让人限制他,也绝不接受责问,他的情绪善变而难料,有时粗鲁地来了即去,有时好整以暇地悉心取悦她。只有一次,她半带害怕地问他:”你爱我吗?

  他却哈哈一一笑:”我爱跟你作爱,我想要你,这样还不够吗?

  不知他对多少女人说过同样的话?可是她不敢问,她一再地告诉自己,她也没权利问。他们不是夫妻、她嫁的是威廉,而且她深深地察觉到,自上已悄悄地爱着他。有时她也极盼望威廉快来带她远离这罪恶的深渊,同时她又发现自己祈求他不要回来,至少目前还不要!,“她理智一点的时候就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段插曲,等威廉来带走她后,这些便会结束。我们只是太寂寞,所以互相吸引……可是她又嫉妒得要死,憎恨那些他不在她的身边的时间,以及那时代替她的。甚至给他更多兴趣的女人。偏偏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虽然有时候比较专注。甚至还颇有爱心,但他总是自私的……永远不肯完全地付出。苏亚参加贸将军的舞会,主要是希望看见斯迪。他的确在那里,可是只远远地、有礼地朝她鞠个躬便不再理她了。将军虽然亲自款待她,介绍她认识一些高级军官,可是苏亚却觉得很凄惨。衣香鬓影、笙歌曼舞中没有她的朋友,、却有许多从前根本不能在这种场什出现的混血女郎。

  她正与花了许多时间引她注意的汉斯少校跳华尔兹时,瞥见摩斯迪拥着一位美得惊人的混血女郎酣舞而过,他紧紧抱住她,挂着那叫她又恨又爱的可恶笑容俯视怀中的女孩。任何人都看得出那女孩极为崇拜他,她的眼光从未离开他的脸,偶尔还发出愉快的笑声。

  苏亚发现她的舞伴困惑地望着她,赶忙敛色说:“对不起,我还是不大习惯这种情形……”

  “我知道你的感觉,”少校轻捏她的腰,“我是田纳西人,我也不大喜欢这种情形,不过,这不就是我们打仗的目的吗?

  她与一位艾上校喝甜酒时,摩斯迪漫步而过,苏亚出声叫住他:“咦,这不是贺将军派来‘照顾’我的那位好心的上尉吗?你玩得愉快吗,上尉?”

  他礼貌地向她鞠躬,她却看出他眼中的怒意:“还不错,夫人,你呢?,”他可真会装傻呀,明知他今天不值班,她却仍然甜甜地笑着问:“今晚你要送我回家吗?

  “我相信汉斯少校已经自愿负这个愉快的任务了。”这次他的眼睛却是笑着的。

  上校清清喉咙,苏亚向他展现最美的笑容说:“上校,你们军官都那么害羞吗?我每天都见到这位上尉,可是他甚至不懂得该请我跳舞呢!”

  这次他逃不掉了,上校已经不耐地说:“上尉,你不会让太太认为我们是野蛮人吧?”

  乐队已奏起华尔兹,摩斯迪弯腰对她说“这真是我的荣幸。”

  他的舞跳得很好,但并未把她拥得很紧,她以为他在生气,不过他似乎只觉得好玩。

  “你早该请我跳舞的!她忿忿他说,他却调皮地笑。

  “你是参议员的妻子呢,甜蜜的苏亚,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上尉,按理不应该……”

  “你的理由可真多!”她狠狠地打断他的话,可是他不愿跟她吵。

  “我没想到你会来,”他轻轻他说,“你丈夫不在,这样出门招摇,合适吗?威廉当然知道,我写过信,他要我多交一些朋友,而且又是贺将军亲自邀请,他和威廉是老朋友。”

  “想不到你的丈夫这样开通,我替你高兴。”

  她严厉地看他一眼,忍不住认为他是不是急着想回,的舞伴身边去。他拥住那女孩和她笑逐颜汗的样儿,显示他们之间并不寻常,“可是她对他的了解。使她不敢多问。

  摩斯迪没再请她跳舞,送她回家的是汉斯少校,明知斯迪不可能来,她还是等了好儿个小时。

  战争由春天拖到夏天,他们的关系也持续着。

  她丈夫按时写信给她,政治和其它的商务使他忙于奔波,虽然他很想念她,可是战时的旅行毕竟过分危险。有时她会恨他的离开,而且渴望得到他回来时将带给她的安全感和理智。她有时会很绝望地想,我现在在做什么?我已经变成什么样的人了?可是她不敢面对那个答案,她是摩斯迪的情妇,是他众多的女人之……但她仍不愿承认他们之间只有肉体关系。因此她虽明知他通常会回避或闪开她的问题,她仍然零碎地探出有关于他的一点资料。“他当然比她年轻,才二十四岁,因为会说法语才奉派来新奥尔良。他显然旅行过很多地方,但是他不肯说出详情,只有一次提起曾在法国住过两年半,却不肯回答是怎么去的。

  “我的……继女住在巴黎,”苏亚说,“威廉说等战争结束才要接她回来。

  “哦?”他毫不感到兴趣,迳自低头吻她,苏亚的话题就如此打断了。

  有一次他们在林中约会,他迟到了,俏然无声走到她身后的身影,差点吓得她魂飞魄散:“我的天,你真象头猫……甚至更象野蛮的印第安人!

  “我是印第安人呀!我在康曼奇部落住过三年,如果我那时见到你,也许会取下你这张美丽的头皮来装饰我的腰带一-”他正把她的头发放下来,苏亚有点相信地抖了一下“你真的很象野人一一你有些地方非常野蛮而且不文明,我认为你的行为好象不受道德规范或良心的约束,这点叫我害怕。”他笑着亲吻她,这个话题便又过去了。

  苏亚常想到维持关系的危险和将来必然的后果,却提不起勇气结束它。他们已惯于一起外出骑马,有一天早上她久等他不来,中午刚过却来了一位陌生的上士。

  “摩迪斯上尉呢?”她的愤怒使她直率提出心中的疑问,可是来人却似乎不大愿意讲,经她强硬的质问后,才说出摩斯迪上尉昨夜为了一个女人跟上级军官……汉斯少校决斗,少校伤势严重。”天老爷!他们会把他怎么样?他现在人在哪里?

  她的急切已有些过分,但她忍不住。上士搓搓脚喃喃说,上尉目前已经被捕,如果少校不治,可能会被处死。

  “天!这个女人是谁?”上士先不肯说,但在她威胁要亲自去找将军后,才说出实情。

  据说她是上尉的情妇,当然这只是谣言,不过上尉昨晚和她上街则是事实,他们不知为何和汉斯少校起了冲突,两人就去了一个废弃的坟场决斗。后来苏亚才从她的朋友口中得知,那女人是个混血儿。

  多年训练和淑女的身份,使她不屑地耸耸肩说她一向就不信任这个男人一…他有一种邪恶的本质;许多朋友还为她庆幸,其实她内心非常愤怒,而且彻底地唾弃了摩斯迪,她希望他们赶快将他处死,也希望她的丈夫早日回来,带她脱离战乱和由战乱带未的迷惘。

  两个星期的监禁下来,摩斯迪只希望事情赶快有个变化,他宁可面对刽了手也不愿在这种生死未卜的悄况中徘徊。他一向喜爱户外生活和广阔的空间给他的自由之感;

  如今不管他再怎么愤怒,依旧被关在这小小的囚室之中。“除了踱步外,他也逼自己看点书:’那是他从巴黎的大学毕业以后就很少接触的东西。然后想起他在伦敦认识的一位印度老医生,他们曾结伴同游意大利和法国,途中老医生曾向他传授瑜咖的静坐和心智的力量。他那时的心情没那么哲学化,如今却有的是时间……是多是少就看他怎么想了……于是他便把那一套瑜咖拿出来思索和演练,竟然真的发现,一个人的力量来自他内在的本身,以及他这个人其实也只是其中之一部分的“知识”“我们不向外求,对我们来说,每个人都是神,每个人都有值得去了解和探讨的‘能’。”

  只有原来跟着斯迪的中士。送来食物、少校的病况以及将军的情绪等消息,”此外就是他们为她决斗的美丽的丹妮,,她一向是个最完美的情妇……单纯、柔顺、初解人事:“她不顾守卫有色的眼光以及偎亵的言语,每天部来看他,给他带来新鲜的水果、他要的书籍和许多的眼泪。

  他们用法语交谈,、不让在外面流连的士兵听懂,他很烦她那些眼泪,有时以为他已把她骂走了,可是她还是每天都来。苏亚则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也不敢奢望,事实上她愈未愈多的要求已使他渐生摆脱之心,如今他很快便将她置诸脑后了。事实上,除了他的母亲外,只有一个女人不容易忘怀,那就是他康曼奇族的妻了,他十五岁时就娶了她,后来她在一次与阿帕奇族的冲突中怀着他的孩了战死了.此后,他不曾再爱过,即使他曾经费心去撩拨一个女人,那也只是因为他喜欢占有一个热情的女人。苏亚已使他生厌,但丹妮的真纯和自然使他忍不住怜惜她:

  斯迪被囚的第十五天晚上,汉斯少校过世了,斯迪花了一夜的时间写信给他唯一的亲人,他的祖父。他知道军人不能决斗,而贺将军为了维持新奥尔良的秩序,必须杀一儆百。斯迪了解将军的苦心,他虽然并不特别想死,至少并不害怕。他曾多次在死亡边缘徘徊,有时甚至去引诱它。他喜欢冒险,也喜欢冒险带来的刺激,唯一遗憾的是这种死法太懦弱了。

  可是第二天早上,他们却把他带到将军私人办公室。

  贺将军见他进来,愤怒而不悦地站了起来,原来站在窗前的一位便装人士同时转过身,灰色眼睛冷静地打量斯迪。

  贺将军挥手让守卫退下去,皱着眉对那位便装人士说:“毕先生,这位就是你要的人、一个大胆而不守规矩的傻瓜,可是他也许正合你的需要。”而后冷冷地对斯迪说:

  “上尉,毕先生来自华盛顿军方的特勤组,今后你就归他指挥,看来他研究你的资料已有好一段时间了。”

  他说完即转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僵硬的动作表示出他的不满意。那人一言不发地过去坐在将军的位子上,翻动桌上的资料好一会后;才抬起头,接住摩斯迪满含戒意的眼光。

  “上尉,你的资料应该都在这里了,不过我还有几个疑问,想请你替我解答。”

  毕吉姆给斯迪的第一印象是普通而且没有色彩,但半个小时后他却对他惊人的才智与渊博的学识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对摩斯迪甚为了解,略有不懂的地方则以坦率的问题要求说明,斯迪倒也很但白,反正他没有损失,甚个或许会有些收获,因为毕先生如果没有目的不会老远从华盛顿赶来。

  虽然如此,但当毕吉姆表明是要提供他一个工作时,他还是吃了一惊。古姆同时说出可能的危险:“技术上来说,。你是个逃兵,事实上你仍然领上尉薪水,只是不穿制服,名字也改入特勤组的名册。”他看看资料又抬起头,“你游历过不少地方,也会说数种语言,你的新职也必须四处旅行,也许去欧洲,那儿正有许多南方的间谍在争取各种支持,也或许去西部边域。”你来自西部,那儿今后也将成为你主要的活动基地,偶尔派你去墨西哥。我们会派各种人带着各种命令跟你联络,所有这些当然都会极为危险,不过你对危险应该也不陌生才是。

  毕吉姆的眼光定了一下:“万一你的身份暴露,我们当然不会承认你和你的任何行动是军方所指派,我相信你能了解这一点吧?”

  斯迪在他询问的眼光厂,极其挖苦他说:“噢……当然啦,”毕吉姆微微一笑:“不错,我们开始了解彼此了。你离开这以后,我会派手下最能干的一个人把工作的详情告诉你,此外我还建议你以职业枪手的姿态出现,你可以替付你金钱的人办事,但拜托你尽量留在法律的这一边。我相信你了解我的意思,以免横生不必要的枝节,如果你必须杀人、,最好有证人在场,我的说法够清楚了吗?

  “很清楚了,长官。”斯迪有礼他说。

  “很好!”毕古姆似乎很满意,“我相信你会发现这职务比你刚卸下的那个合适多了,”他幽默的语气似乎若有所指,“今晚我们就安排你越狱,两个月后我将亲自到洛杉矶和你碰面。”斯迪行礼后正要离去,毕吉姆叫住他:“噢,对了,上尉,差点忘了提醒你……你逃走时,他们追捕你的子弹可是真的,所以请你千万小心。

  

二 决斗

  四年间世界有了许多变化,珍妮由法国回到美国,在纽约的两星期象梦一样的不真实,如今躺在一张真正的床上,她才发觉从纽约到路易斯安那的火车和马车,几乎把她浑身的骨头都摇散了。她闭起眼睛就想起巴黎和比耶沮丧的面孔,以及他从来不愿意去喜欢的美囚,竟然是这样一个生气勃勃而又兴奋刺激的国家,见到父亲和继母时,她原有的担心便烟消云散了。

  父亲似乎是真正地欢迎她,她没想到他的妻了苏亚会那么年轻娇小,她自然流露的真情使人不能不喜欢她。

  “我想你叫我苏亚就好了。”她在珍妮第三次再呼她“夫人”时,偷偷地对珍妮说;而父亲只是骄纵地看着她们。

  她相信父亲喜欢她,也以她为荣,否则他不会对她推心置腹。珍妮躺在黑暗中微笑着,父亲的计划和野心使一切变的那样刺激。他们参加华盛顿的一次宴会时、她听见人家谈论父亲,说他是个投机份子有注疏。今本《孟子外书》系后人伪托。,毫无禁忌,却有太多野心。可是这话却反而使她觉得骄做,她相信一定有许多人嫉妒她的父亲,羡慕他的财势,尤其是他的精力。他是那种想要就必定去争取的男人,她和苏亚一样,非常的崇拜他。

  想想看,他居然还费心地向她解释!

  “我要为自己建立一个帝国,”他说,“有人已经成功了。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战后的人茫茫不知所从,而整片广大的地区正等待有人去征服。”所以她父亲为什么不能做别人已经做过、或正在做的事?麦西米伦(译注:奥国国王之弟,一八六四年以为墨西哥人民选他为帝,欣然前往就任,其实他是墨西哥保守派人士反对民主派党魁华瑞兹建立民主国家的手段,并在法皇拿破仑三世想苛征重税的野心支持下所设立的傀儡。

  一六五五年美国内战结束,门罗主义要求欧洲势力退出美洲,一八六七年三月,法军撤出墨西哥,麦西米伦被民主派革命军所逮捕(1884年)、《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法国大文豪雨果、意大利的政治领袖加里波底及许多欧洲上室纷纷为他请命,结果仍在七月被处死)在法国军队的支持下己登上墨西哥的王座,她很高兴父亲跟法国方面有所联系。临近墨西哥的德州和加州已经加入联邦政府,但在这之间还有极广大的亚利桑那、新墨西哥和下加利福尼亚,如果能得到法国和麦西米伦的支持,谁敢说不能成就一番大事业?真正的强人是无所不能的……看看拿破仑一世!她为自己能在父亲的大计划中担任一个角色,不只觉得兴奋,甚至颇为受宠若惊。

  珍妮现在正在德州的圣安东尼奥,父亲说这是西班牙人创建的古城,处处都有新旧建筑的对比,旅馆、酒店和赌场杂陈,牧人卖掉牛羊群后来此喝酒赌博,牛仔、印第安人和枪手等摩肩接睡而过,使这个城市繁荣富庶,而且充满行动和危机。不过,苏亚和她当然没什么好怕的,父亲会保护她们,而且他已经雇好了几个替他工作的人。

  过几天,等白参议员计划完成,、珍妮和苏亚就要搭篷车前去加州,他本人则要回华盛顿。她父亲还买了一批新品种的白面牛,要她们顺便带回加州的牧场。不过,最刺激的是,她和苏亚乘坐的车子夹层里藏有金条,另一辆车则偷藏着军火,两样都是要运去墨西哥支持那儿的法国军队。路易拿破仑经常欠军队的薪水。而麦西米伦必会感激这种帮助,父亲的野心是想在美国和墨西哥边界建立一个帝国,珍妮和苏亚一样坚信他的梦想必定会实现。

  邻房又爆出大笑声,她皱起眉头,颇气她与父亲无法比邻而居。这样闷热的夜晚使她无法关窗,邻房想必也一样,所以他们喝酒吵闹的声音不绝于耳。她愤而起身要去关窗乐天知命《易传》提出的安于天命的观念。《易·系辞,听见邻房甚至有女人响亮而放浪的声音,她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美国这种未开化地方的女人,不是好的就是坏的。“好”的穿着古板丑陋的黑衣服,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老上许多,“坏”的就穿亮闪闪的缎质衣服,戴着硕大的羽毛帽于招摇过市,脸上涂有各种颜色。她不必问父亲和苏亚,就知道她们的身分了。

  这房间虽然宽敞凉快,还有个观赏风景的小阳台,不过这一噪音实在太过分了,明天她一定要让父亲帮她换一间.她伸手想要关上厚重的木片百叶窗时,人却楞住了。

  那两个男人好象就站在她身边说话似的,、想来也是站在邻房人开的窗前,淡淡的雪茄味使她厌恶地皱皱鼻子。

  其中一个人的口音重得她几乎听不懂。“烦啦?阿密哥(译注:西班牙语,朋友之意),不过那个金发妞好象真的喜欢你。”

  另一个不耐他说:“只要穿长裤的她都喜欢,当然最好还要有钱,既然我们的现金都被吉姆赢走了,她现在已经在向她他进攻了。你看吉姆会喜欢她吗?

  第一个笑起来:“可怜的吉姆,他好象很怕她呢!”

  “反正玩牌喝酒都是他的主意,我是宁可早早上床睡,大觉的。”

  “睡觉也许是最好的事,那个叫伯德的好象不相信你是篷车队向导,也不相信你姓韦,一副想找麻烦的样子。”

  “管他相不相信,他再找麻烦就会惹上杀身之祸!那冷酷肯定的声音使珍妮颤抖,更忍不住想听下去。

  “打伤他不就好了吗?

  “那是浪费时间,下一次他还会再来,那时我也许就居于劣势了。不行……如果他明天还要求比枪,我不能再退让。”

  “那最好小心些,听说这儿的警长不准人们在街上枪战,尤其我们还有些重要的客人。”

  “斯迪……心肝儿?你躲那么远干嘛?你不喜欢听我唱歌吗?撒娇的声音从房内传来,第一个人轻咳一声说:

  “你看,她喜欢你吧?”

  “天,希望不要太深,她不合我的胃口。我想要咪咪替我找那个法国女孩来……她说是一位来自路易斯安那州的红发美女。”

  “今晚?不要吧……这个金发的会杀掉你!”

  “斯迪!”叫声更尖锐了,“第二个人低声一笑后说:“也许还是等明天的好。

  声音远去,谈笑与碰杯声再起。珍妮重重地关上百叶窗,希望他们听到最好。这些男人不是喝酒闹事,就是杀人和谈些不名誉的女人,管他们是谁,但愿一辈于也不要认识他们才好。

  次日珍妮很晚才起床,沉重酸痛的两眼使她又诅咒了隔壁的住客一声,她真想再赖在床上但她和苏亚约好了要去探访这个城市。她赶紧跳下床,睡在她床前小床上的黑女仆阿丽已经不见了。她只好利用壶里的水大致拭过全身,挑了件看起来比较不皱的棉布衣服,淡淡的米色饰有红色和绿色的小花,她觉得自己脸上大白了些,可是苏亚说,这几的女人比较古板,不时兴化妆。她只好捏捏颊,对着自己皱皱眉头,如果她的嘴小一点、额头高一点的话该多好。其实镜中那张脸已经不错了,许多人说她美丽,虽然有时嫌过分夸张,但已颇使她心喜。她想,肩己的相貌该还过得去,至少耳朵长得还不错,现在流行挽上去的发型,正好让她露出她最喜欢的一对镶玉耳环,那是她母亲的遗物。

  她离开镜前,走到窗边撩起窗帘。昨天他们抵达时已经很晚,完全没看到外面的风景,如今宽阔的街道在灼灼烈日下发出闪光。大概是天气太热了,所以大家都躲在屋内,宽阔的街上没有什么人车,显得懒洋洋的,而且似乎有些太静了。

  阳台下有声音传来,似乎略显紧张,珍妮忍不住听下去。

  “他就在酒店里,伯德,从早上一直喝到现在,要我去叫他出来吗?”

  “不必,”第二个人淡淡他说,“这表示他害怕。我可以等,他迟早总要出来的。”

  好奇心使珍妮小心地探出头。她的窗下站着三个人,一个高而瘦,穿着东部人的黑西装,帽子也很时髦,他的两位同伴全部西部打扮。

  那个叫伯德的人又开口了:”你发现他是谁了吗?”

  “他,自称姓韦,人是跟着篷车由路易斯安那来的没有错。”

  “可是他带枪的样子不象向导,”第三个人说,“我四处打听过,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不过有人说他从前替山德森牧场当过枪手,警长的办公室没有他的贴照,不过我相信他一定是悬有赏格的通缉犯。”

  “这笔钱你该去领,伯德,我还没有见过拔枪比你更快的人,我相信他也知道,所以昨天你挑战时,他根本不敢出声。”

  穿黑衣的人以锋利而危险的声音说:“葛先生不喜欢他把篷车赶在他的前面进城,害他损失了宝贵的时间,而我只是不喜欢他那样子,你把我的话传到了吗,汤姆?

  “当然说了,你看着我进去的,他也许是害怕。或许是不喜欢跟你说话。”

  “如今我来找他,他就会更不喜欢了。”

  珍妮惊呆了,嘴里变干,心跳也开始加速。这些人等的就是昨夜说话的那个人,多巧呀!这个伯德显然就是姓韩的,他们说姓韦的害怕,不过从昨夜那冷酷的语气听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她知道自己应该赶紧下楼去躲在安全的地方,不过好奇和兴奋也使她想看看一场决斗是什么样子。不过仔细一想,这三个杀手未免太卑鄙了,他们等在外面,等那一出来就射杀他,她可不想看见这种事,可是既有开始,她又想看到结束,而且一件突然的行动吸引了她的注意,对面酒店的门忽然荡开,两个男人走了出来,伫立在门廊的阴影了。

  “现在动手,趁他的眼睛还不习惯阳光……”一个人紧急地叫了起来。

  黑衣男人傲慢地轻声笑了:“不必,我要看见他对着我拔枪,我想证实我比他快。”

  珍妮觉得自己象在看戏似的不真实,她盯住两个中较高的一位,这一定就是他们所说的姓韦的那个人。他已走到廊边,与他同时出来的人则在他的略后方站定,演员就位了姓韦的所戴的宽边帽遮了他的眼,枣红衬衫上一件黑背心,合身的深蓝色长裤塞在靴子内,他的枪袋斜吊在右臀微下方。令人惊讶的是,他似乎并不害怕,迳自伫立在前廊边,右手有意无意地拂着左轮的枪把,看热闹的人各门选好位置,默默地围上来或走开去。

  那个叫伯德的人跨步走到街上,也是一位瘦高个子,声音微显尖锐他说:“真难请呀,姓韦的,我想那不是你的本姓,我还以为我得亲自进去找你呢!”

  跟韦某一起出来的同伴则好玩地笑笑,一口白牙在黑胡须下灿然一闪,人则靠在酒店的墙上卷起烟:快去快回,阿密哥,别忘了你的酒还没喝完。

  先前跟伯德说话的一个人紧张地笑起来,不过姓韦的只是走出前廊向等待他的人慢慢上上,每一步都扬起一小撮灰尘。珍妮忍不住觉得他的身体向前移动时,。颇有一种猫似的优雅。他总该停下来、总该说点什么吧?他旁若无人、默默前行的样子,带着浓重的胁迫感,让人感到紧张。

  “他妈的!你干嘛……”

  “伯德,我只是在走路,你说你有事找我,,你先动手吧!”他轻柔的声音似乎一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不过他还是毫不迟疑地前行,两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

  珍妮原来认为伯德比较具有危险性,现在她的想法改变了,姓韦的让她想起正在觅食的野兽,虽然他一脸蛮不在乎,他却觉得这个男人具有无限的威胁性,显然伯德也觉察到了。

  他低沉而含混的诅咒了一声,侧身而退的同时闪电似地向枪袋抓去。

  他相信姓韦的也随即而动,吓人的震撼过后,他已握枪在手,护膝微蹲地开了三枪。一枪打掉对手的枪,另两颗子弹则使伯德的身体向后飞弹而去,咯然落在黄土地珍妮背倚窗框,闻到了火药燃烧后那股刺鼻的味道,也被黄土上那具血流如注的尸体吓得无法动弹。围观者纷纷发出各种评论:“天啊,伯德根本没机会出手呀!”“从没见过拔枪这么快的人。…该有人去找警长来,不过这得怪伯德自己招灾。”

  :如果警长要找我,我就在酒店里。”

  刚刚夺去一条人命的人怎么还能那么冷静而无情?决斗不是很罗曼蒂克、很戏剧化的吗?可是这场枪战什么都没有,即使闭上眼睛,珍妮也还看得见那个流血不止的人体躺在那里。

  胃里一阵骚动,她踉跄退后几步,;靠坐在床上勉强压往胃中的呕吐欲。

  

三 幽会

  参议员订了一间小餐室想让他的家人和宾客能享受一顿没有人干扰的晚餐。

  铺着白色餐巾的长桌、细致的瓷器、闪亮的银器:彬彬有礼的侍者,叫珍妮觉得财势的力量多么大啊,在一个没有文明的地方享受一顿文明餐宴,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小样。然后她又自觉罪恶了,不应该那么想的,听说旧金山比欧洲的任何大都市有过之而无不及呢!不过,实在很难想象她现在仍然置身德州的圣安东尼奥,而外面的街上会有一个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杀。

  珍妮啜口洒,劝自己忘掉那残酷的一幕,前往加州的辛苦旅程即将来到,她应该习惯某些意外和暴力。

  “我亲爱的孩子,”她父亲刚才警告她,“你不要以为此去绝无危险,那儿或许会有心怀敌意的印第安人,还有更危险的是那些变成盗匪的白人。”威廉也为妻女单独旅行而略觉不安资产阶级哲学学说和派别之一。产生于19世纪上半期,创始,但他毕竟比较实际,妻女也象一般移良一样搭乘篷车前往那个黄金之州、将使很多人认同他,对他的政治前途极为有利。而且这其中还有一个必须考虑的因素,就是黄金的安全和这件任务的重要性。没有人想得到威廉会支援墨西哥的法军,更想象不到他会把如此重任托给两个女人,即使有人怀疑他的动机(总会有这种人的),。他们也绝对想不到他会信任妻子和女儿。他的一石两鸟之计,是借此次辛苦危险的旅程来让苏亚和珍妮赢得西部人的尊敬和崇拜,且在不会引起不利之猜测的情形下,将黄金和军械交给适当的人。

  珍妮真为父亲的聪明感到骄做。今晚为了表示欢迎参议员的客人,她和苏亚都穿上由巴黎买来的最新礼服,但显然这种薄纱的露胸衣服尚未流行到这偏远的地方,五位在厚黑衣服包裹下的牧场夫人时时以不以为然的眼光看着他们。她虽然努力掩藏她的尴尬,但实在并不舒服。她很高兴旁边坐的是父亲手下年轻的工头贺凯尔,更高兴听到贺凯尔说,他要陪她们前去加州。

  凯尔极其英俊,一头金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仔细修饰的胡须更增加了他的好看。珍妮知道他是一位牧场主人的幼子,原来在南军服务,现在打算到加州去闯天下。

  “我要学习与牛只买卖有关的事务,”他对珍妮说,因酒和她的美丽而有些心旌摇曳,“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寻金上;听说牧牛的利润比那更稳定也大多了,等我有了钱作为《孟子字义疏证》。参见“伦理学”、教育”、“语言文,我要建立一座自己的牧场畜养肉牛和乳牛。”他突然停下来,尴尬地担心自己的话惹烦了身边这个美女。

  “你说呀,”珍妮翡翠般的眼睛闪着光,“我没有厌烦,我想了解与加州有关的一切。

  她的衣服也是绿色的,象牙色的肩上只有两条细细的带,他努力着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她前倾时他便无法不看到的胸口。这些老家伙一定不喜欢她的衣服,不过我真是喜欢,这一定是最新的流行,而她的确也有那种本钱。他突然发现自己很渴望旅程尽早开始,虽然起初他对两个女人同行颇不以为然。

  生为南方绅士,凯尔天生就拥有迷人的魅力和优雅的风度,其实他只受过基础的教育,书本和外国语言从来吸引不了他,他的心思和时间都用在别的事情上了。而当他由战场归来“自明真理”和上帝的存在。此外,还论述了观念和语言的关,发现父亲的地已因未缴税而被乞丐似的政府没收了以后,愤怒却也不得不看开凯尔转身便朝西方而去。父亲写给老友威廉的信,使参议员将凯尔纳入他探险和发财的行列。

  通常泰然自若的凯尔,遇上珍妮时却变的害羞而结巴了,他从来见过象珍妮这样的人……融合了少女优雅的魅力和女人的智慧与圆熟。她有些卖弄风情,而他不知该如何反应。

  凯尔不知道的是在细心的掩饰下,珍妮其实是厌烦透了,而她一烦就会比平常多话而且卖弄。男人除了牛羊牧场、女人除了家庭小孩,难道就没有其他话题可谈吗?可是,话又说回来,在这个半空洞的蛮荒地带,还能有什么吗?菜已经上到第三道,她的酒也喝到第三杯,她知道这些女人回家后一定会批评参议员的女儿喝酒大多也太快,不过她才不在乎呢。想到此,她迳自微微一笑,而凯尔以为这笑容是针对他的,心跳不禁又加快了。

  她父亲正与一位莱迪先生说话,他们的话题渐渐吸引了她。“你认识一位自称姓韦的人吗?昨天我请贵地的警长推荐一位向导,他说这个人清楚德州加州间的每一条路,不过,为什么我没听过他的名字呢?”

  蓄着大胡子的莱迪先生咳了两声:“每次有什么名枪手进到城里,我们的莱迪警长就紧张得不得了,这个姓韦的今天下午刚杀死据说是拔枪最快的伯德呢!听说他是一个枪手,也替军队当斥候,偶尔还替人送牛群去阿比连。”

  珍妮的手指忍不住紧紧握住杯缘,身于也跟着僵硬起来,但热烈讨论中的人并没注意到她。

  “据说他来自你那一州呢,参议员,”另外有人插嘴道,“本来叫摩斯迪。”

  从来不慌不乱的苏亚竟把象牙扇于掉到地上,旁边的男士替她捡起来后,珍妮看见苏亚原来苍白而平静的脸上竟泛起了阵阵红晕,而且垂眼掩饰她的失态。或许她也不喜欢听这些杀人枪战的事。

  零碎的话杂在侍者收拾杯盘的叮当声中传来,连凯尔都把兴趣移到雇佣向导的计划上。

  “珍妮……”苏亚轻柔地对她说,“天气好象凉了一些,你人拿我们的披肩下来好吗?”

  可怜的苏亚,不仅脸色灰白,似乎还有些颤抖。她以微笑安慰地看了继母一眼,低声道歉后离桌,心里也很高兴逃离这些男人无聊的谈话。

  她个想再引起她们刚才挽着父亲的手臂下楼时在前厅引起的骚动,便要侍者指点她走后面的楼梯,她提起长裙快速的登上既陡且弯曲的梯于上去二楼,由线头毕露的地毯看来应该是离她房间很远的那道仆人用梯。站在搂梯口喘气的她,这时才发现夜间的走廊竟是那样黝暗,它荒凉和寂静的样子几乎有些可怕。

  怕什么,她暗骂自己,只要找到自己的房间,阿丽就会帮你把苏亚的披肩找出来的。不过不安的感觉仍然徘徊不去,她只好尽快而且尽量安静地走过似乎暗影幢幢的走廊。每扇门看起来都一模一样,漆在门上的号码几乎看不见,更糟的是转个弯后,那边的灯泡居然不亮。

  “完了。”她低语着,因自己也不敢确定是几号房间而生气,也囚听见自己的说话声而勇敢了一点。有扇门下露出一线灯光,她靠上前去看,只分辨得出一个二和一个五二五七?灯象就是她的房间,阿丽一向让房间亮着灯也许她还没睡。

  珍妮迟疑了一下,才把手非常轻地敲了敲,不耐烦地等阿丽来开,可是接着发生的事让她整个呆住了。那门静悄悄地打开,她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以前,已被人猛力一拉进房间里。

  恍惚中门已砰然关上,惊吓使她只能不悦地倒抽了一口气,便发现自己正瞪视着一对从来没见过的深蓝眼睛,它正在一排男人根本不可能拥有的长睫毛下对她邪恶地闪着光。

  他的黑脸和斜伸人鬓的长眉与深蓝的眼睛形成令人惊讶的对比,如今他正用眼睛大胆而且公然地上下打量她。

  她为惊讶和恐惧所攫,张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这人突然笑起来,白牙邪恶地一闪,嘴角的凹糟因此加深了。

  “噢,天老爷!”他慢慢他说着,眼光无礼地游遍她的全身,“原来你就是那个法国人,咪咪这一次可真的送来好东西了。”

  他仍抓着她的手臂,在她有力气吐出第一个字之前,只觉整个人向前撞进一个男人的怀里,更糟的是,还感觉到他粗暴而且极具占有欲的唇吻住了她。

  她也被人吻过,不过从来不象这样。也没有任何人敢把她抱得这样紧,还把身上的每个部分都贴紧她,嘴里象吐着火焰似地要冲开她的唇。他一手置于她的脸上,一手环肩而抱,使她完全不能动弹,她扭头想躲,但他的手上来叉住了她的后脑。她把头扭得快昏倒时,他突然放开,略抬起头看着她。

  “想不到天下有这么美的女人!”他又眯起眼,那里面似乎有种她还不完全了解的欲望。她挣扎着喘气想控制自己突然软弱又颤抖的身体,可是他又低下头来,火焰直烧入她的喉咙深处。他的手玩弄着她饰在肩上的玫瑰,拂过她裸露的肩,她怒极地喘息着,意识不清地用法语说:

  “不!你想干什么?”

  他拔起玫瑰笑着说:“别理这朵烂花,我再给你买朵新的,或许也买一件新衣,宝贝,因为我很想把你身上这件撕下来,你知道我很想要你,而且我很没有耐性。”他轻轻一推、原本脚步不稳的她仰身跌在床上,他拉出衬衫就要上来,慌乱之下的珍妮举手使劲给了他一巴掌。

  “他妈的,女人,你以为你在玩什么把戏?要不是她如此愤怒,真会被他咬牙切齿的狠样给吓坏了,他铁爪似的手迅即扣住她的手腕。

  “‘你过个粗暴可恶的魔鬼!,,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着,“怎么这样把我拉进来?还把我当……当什么女人似的欺负我……”她气得没再说下去,而且很想把手挣出来再打他。他眼中的表情由愤怒转为迷惑,然后是不悦,他仍抓着她的手。珍妮伸手掩住肩带被扯下而半裸的胸部,羞怒交加地低声啜泣着。

  “如果你不是咪咪派来的人,那么……”

  “放开我好吗?我不是你正在等待的贱女人,难道你象畜牲一样的动手之前就等不及先问一声吗?”她眨着眼把泪水逼回去,狠狠地问着他,“不止象畜牲,甚至是个杀人凶手!”

  “至少还没杀过一个漂亮的女人!”他的口气突然严厉了起来,用手腕将她往后推,便又坐回床上,“可否请你很快说明你为什么敲我的门?我正在等待一位女士,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她?”说到此,他的嘴角似乎出现了一抹捉弄。

  珍妮正了正脸色说:“我错把你的房间当成我的,走廊上,没有灯,我看不见门上的号码,然后……”她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你把我拉进来,连说话的机会也不给我,就……

  一”“欺负你?他好玩地露齿一笑,“这该怪你,是你的美貌让我的灵魂出了窍。看到你时,我真不相信我那么幸运,忍不住想吻你……”

  请你不要再拿这件事开玩笑了好吗?我真不懂你怎么会把我错认为那种女人?”珍妮不理睬他不屑的笑容,“如果你一向以这种方式待客,我真替你的女客感到难过,你是害怕她们拒绝你,所以赶快要在她们有机会说话之前就加以阻止吗?他冷冷地将她从头看到脚,眼光之凌厉与不屑好象一眼就要把她剥光似的。

  “对不起,小姐,我的确还不习惯看到象你这样穿着的女士出现在我们的小镇上。我真的不是抱怨,”他若有所指地又加了一句,“事实上,你现在的样子真是更引人垂涎了……”

  珍妮觉得整个人都羞红了,羞辱的泪水漫上了她的眼眶,她伸手拉好肩带,同时护住前胸:“你是世界上最可恨、最无礼的人!”她硬咽他说,“请你让开让我回去好吗?”

  他根本没动,还皱起了眉。

  “你再不让我走,我可要叫了!”珍妮的声音已呈几乎控制不住的激动,难道他还不放她走人?

  “你这样披头散发的怎么出去?而你刚才既没有叫,现在还叫什么劲?我相信你很聪明,你并不想惹出什么麻烦对不对?

  他想威胁、勒索她?珍妮既怕且怒地盯着他,心里猜测着如果她真的叫起来,他会怎么样?

  他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我保证不会再……欺负你,不过你要讲理,这副样子……”

  敲门打断了他的话,他们象两个间谍似地对看了一眼。敲门声更急切了,珍妮掩口而想,不管来者是谁,她这样子让人看见绝对是名誉扫地了。谁会相信她?他为何不出声喊叫?

  —个口音蛮重的女声在门外轻声叫道:“摩斯迪吗?我是莎兰,咪咪让我来的,你在吗?”

  珍妮忍住大笑的冲动,摩斯迪一定看出了她脸上的异状,手劲更重了。

  “那大概就是你的法国客人了!”珍妮以最刻薄的声音说,“你可以放开我的手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了吧?

  她得意地发现他居然也茫然了一下,不过那女人叫得更急了,他的态度便坚定了些:“至少我不能让她把整个旅馆的人都吵出来。”他把她扔在房间中央,两个箭步上前去把门拉开。

  一个大约二十来岁、身材姣好、红发配着红缎衣服的女人笑着走了进来。

  “哟,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在呢!咪咪说得对,你的确很好看,幸好我等到你来开门。”

  摩斯迪不理她迳自锁上门:“莎兰惊异地环顾室内才看到珍妮清冷的绿眼睛,她演戏似地伸长了手指着珍妮说:

  “她是谁?她在这里做什么?。

  “等等,先听我说,这是一件意外……”

  “意外?她的衣服撕破成这样也是意外?

  珍妮看戏似地冷冷耸肩:“那倒不是,看来摩迪斯先生把我当成了你。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一一不过你何不问他,他一定能解释得更好。”

  “你也不错了,”他嘲弄似地笑了笑,“对不起,宝贝,她说的没错。她敲了门,我以为她是你,我大概是迷糊了。

  愤怒、怀疑、不信,最后转为好玩的诸多表情闪过这个法国女人的脸上,她从摩斯迪看到珍妮,最后竟然笑了起来,开朗地仰头说:“我从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她对珍妮说,“:也难怪他等不及,你真漂亮呢!男人有时就是那么没有耐性!”

  “摩斯迪表情莫测地走到靠墙的拒前,迳自倒酒:“我看,我们都需要喝点酒来想如何把这一位……”他看看珍妮,后者紧抿着嘴不予理会,他耸耸肩,“小姐服装整齐地送回去。”

  他的话使珍妮想起她上楼来的任务,苏亚现在可能己派人来找她了:“完了,要是让我父亲发现,他会杀掉你的!而我也完了!我该怎么办?

  “是呀,快想呀!”莎兰打趣地说,”你不想让她爹爹发现她在这里吧,对不对?

  “那时当然”,他重重地放下杯子,瞥了她一眼,“也许你该回房去把衣服缝好再下楼,我只是把你的玫瑰花扯下来而已……它也该还在这附近才对……”

  “只是把花扯下来!你占尽了便宜还想俺饰……”

  “等等!”莎兰说,“他的话也没错,就是胸前这里需要缝一下,我一向随身带着针线,如果你肯坐厂来,让我把它缝好,事情不就解决了?斯迪,你就好心替我们找到那朵花好吗?

  她的脑子已被愤怒和屈辱弄晕了”,莎兰的手熟练地动着,一边和她聊起天来。发觉珍妮能说她的母语时非常高兴,她探听巴黎时尚的急切口气、充分表现了她的思乡之情。依事实来看,莎兰显然已经堕落,但珍妮忍不住喜欢她,她是那么友善、诚实和直率,让人无法替她难过,她承认是受了一个男人的骗才从事目前这门行业。

  这些男人!女人所有的麻烦都是他们惹起的:看看这位可恶的摩先生替她惹来的麻烦!

  她从下垂的睫毛下瞥了他一眼。发现他正严肃地、若有所思而且讶异地凝视着她。他是想什么?他是怎么样的人?她不屑地自答道:一个把别人生命视如草芥的枪手,也是不择手段要达到目的的人,即使受害者是一个毫无自卫能力的女人。想起他的作为和他粗鲁的吻,她忍不住打抖,莎兰开心地间她是不是觉得冷。

  “我马上就好,然后你就可以披上披肩去见你父亲,也许可以告诉他你不怎么舒服,好吗?

  她虽然不愿意说谎,不过这大概是最好的借口了,毕竟她今晚是多喝了一些酒。

  晚餐虽已撤走,但男人们还在喝酒说话,珍妮真怀念欧洲和美国东部的文明礼仪,通常女士们这时便可退席而让男人去聊他们的无聊话题。凯尔的注意力又回到她身上,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想温文尔雅的凯尔吻起人来会是什么样子?想必也是体贴、温柔而尊重的。而且他的外表也不象海盗或强盗,他的金发与晒得很健康的脸成了抢眼的对比,而且象他的鬓须一一样梳理得整整齐齐。摩斯迪的鬓须几达下已,黑发长得卷在脖子上,叫人恶心,只要唇上再留短髭,加挂金色耳环,他就是标准的海盗了。

  我恨他,她想,我鄙视他、唾弃他,但愿从此不要再看到他。

  邻室当夜并无喧闹之声,当然也因为珍妮谨慎地把门和窗都下了锁,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想,莎兰是否还在那呢?昨夜是那位歌喉不佳的女士,今夜……不要再想了,那种无法无天的恶棍不值得多想。这件事过去了,而且我永远不必再见到他。

  这时她才突然想到,父亲似乎说过想雇一个叫摩斯迪的人来替篷车队当向导,他早先也解释过他们需要一个会开枪的人,带领并保护她们经过印第安人出没的地区。可是这种目无法纪的人能信任吗?父亲的解释是:“西部枪手是种怪人,他们是职业性的杀手,拿钱作事,不过他们至少对雇主很忠心。这是骄做和荣誉的问题,因此会使那些盗匪不敢碰他们。他们是无情的,可是有这种人领队,却也最安全。”

  可是如果这人是摩斯迪,她会安全吗?想起未来,她就睡不着了。

  其实如果她知道摩斯迪并不在房里,一定可以睡得更好。他与法国女郎缠绵了一个小时后,就打算请她留下来过夜,可惜毕吉姆另有想法,派了柏克来敲门要他去参加晚场的扑克。

  他由赌场的后楼梯抵达毕吉姆租用的私人牌室时,弥漫在室内的烟雾和酒气都还没散,毕吉姆正一个人玩牌。

  斯迪相信事情一定很紧急,否则吉姆不会半夜找他,也许消息已经到了。他们正在等一位探员由北方来到,这人一直四处旅行,收集情报。这好象玩字谜一样,组里的每个人都各自负有不同的任务,全靠象毕吉姆这种人来将之收集与统筹运用。

  “今晚我跟朗西谈过,得到了我需要的情报,威廉弄到钱了,而且已经把它换成金条。”

  柏克吹了声口哨:“金条?为什么?笨重而且难以携带,而且也太危险,不是吗?”

  “他自有搬运的妙计。你们不要低估这个人,他不仅聪明而且危险,有许多我们目前还不知道的人正在为他工作。”吉姆的声音严厉了起来。

  ‘象他在东部弄的那个组织?”柏克的语气透着非自愿的尊敬,“这个国家的有钱人实在贪得无厌,总是在追求更多的土地和权力。”

  “德州、亚利桑那、新墨西哥,更别提国界以外的土地了,这是一场历史性的土地大抢夺,当然他们那些肮脏工作都假手别人。”斯迪瞥了吉姆一眼,发现后者蹩起了眉。

  “威廉深具野心,而且正挑上我们困难的时刻。德州的法律其实就是几个牧场主人,亚利桑那和新墨西哥的情况更糟。你们都知道内战中,印第安人的势力变得更为嚣张,最麻烦的是,墨西哥由华瑞兹领导的民主派还和法国打个不停一一”“象个火药库似的!”柏克严肃地做个结论。

  “所以我们要趁爆炸前加以阻上?斯迪看了吉姆。

  眼,不懂长官在动什么念头。毕古姆对什么事部有一套计划,幸好它们常是成功的。

  “各位,这些我们都谈过了,幸运的是我们一直比他们早一步。现在我们来谈谈目前所知的事实。”他的眼睛从斯迪看到柏克,不急不徐他说,“例如,我们知道国界的这一边,有人以武器和军火供应印第安人,有儿位酋长己在提议结合各部落缔结同盟。我们也知道德州人不满他们的政府又回并到合众国去,而他们的不满更在野心勃勃的‘江湖客,煽动下势成燎原。这些人是受雇而去的,我已派人在华盛顿调查,迟早要把他们揪出来。至于国界以南,你俩比我还清楚。内战期间我们己尽力提供华瑞兹各种帮助。法国人已知道他们在墨西哥地位岌岌可危了”“法军的贝元帅自掏腰包支付军晌,可是根本不够,所以他便允许手下抢劫杀人,麦西米伦却装作不知道”斯迪说。

  “威廉的黄金就是打算去支援法军的,”吉姆说。“不过他们看到的必定不会太多。威廉有一个眼线在法军。也可以说是朋友,一位杜雷瓦上校,他最近娶个地主的女儿,不想离开墨西哥了”,他正跟当地几位大地主拉关系,我的情报来源说,他对这笔钱另有用途,”柏克用西班牙语咒了声:“他想在威廉建立帝国后分得一杯羹?”

  “我们是这样想。”吉姆淡淡他说。

  “我们要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

  吉姆望着说话的斯迪简洁他说:“你们盔走黄金,转给华瑞兹,”总统府将来就会有一位对我国友善的人。”

  “说得倒容易!”斯迪本来的郁怒给这冒险的计划驱走了、兴奋使脑筋也敏锐起来。他朝正盯着他的吉姆咧嘴笑笑,“黄金在哪里?就在圣安东尼奥”“我猜是这样,”毕吉姆若有所思他说,“威廉不会陪他的妻女前往加州,马上要回华盛顿,他当然不会把金子带回去。”

  “篷车队!哇,这家伙可真诈!”柏克眯起眼睛叫起来,“他让妻子和女儿带着,自己装出一副自然而无辜的样子,而且有绝佳的理由雇请许多人来保护她们。”

  “不错,”吉姆说,”走到途中便会有一辆走失,杜雷瓦就这样接到第一批黄金,威廉则安居华盛顿,谁也奈何他不得。我想他知道我们在注意他,但大概没猜到我们己把他摸得这么清楚。事实上,如果你们盗走金子,我猜他也不敢声张的……”

  “利用家人以逞私欲,是世界上最坏的男人。”柏克不齿他说。

  斯迪耸耸肩:“也许两位女士根本早就知情,哪个女人不想当王妃或公主?”他看着吉姆,“我想我们应该在靠近国界的地方下手是不是?”

  毕吉姆拿起拌酒棒在牌桌的绿绒面上画着,一边细说计划与指示,一边提醒他们工作开始后就必须独立行事,美国政府将不承认这个行动也不负责。

  “如果事情出了错,而你们也运气好到被关在牢里,假若可能,我会安排让你们逃走。不过如果你们是被威廉参议员的人抓到,就不可能活那么久了。”正事交代清楚之后,吉姆的脸色才轻松下来,喝了口酒,“我明早就要离,开,趁还有时间,咱们再来玩牌吧!

  “怎么?你要把我赢光才高兴?柏克叫道,“如果我的运气再这样坏,到时候我就要留几根金条自己用。”他从吉姆的脸色看出,这是能开玩笑的时候了。

  “吉姆,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跟不认识的人玩牌,别人会认为你耍诈。”斯迪说。

  “绝对没有,我只是运气好。”如果再有人认识逼问他的秘诀,他会说那是他善于学习,不只是他一眼就能记住所有的牌,他还洞察“人性”而后者才是人类各种游戏的核心。

  眼前这两人是他最得力的部下,几乎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他们也最得他的信任,两人的聪明才智都足以在考虑周详的计划出错时,应变求生且完成任务。他希望他们此去能安全归来,他可损失不起他们任何一个。他们是经过他精心安排才“恰巧”来到圣安东尼奥,此地的警长刚好也是吉姆的好友,经他的大力推荐,参议员极有可能会雇用斯迪,等斯迪去见参议员时,他可以说他一向与柏克搭档办事,铺路的工作就算完成。

  如果事情顺利,篷车队应该在两三天内就会出发了。

  事情当然会顺利的,他放下三张A,虽然斯迪告诉他,威廉夫人可能会不大高兴,不过苏亚不可能把出轨的事告诉丈夫,而且斯迪对女人一向颇有办法。他抬眼刚巧接到摩斯迪的眼光,因此突兀他说:“我想你会拥有一段很愉快的旅途。”斯迪一定了解他的意思!

  

四 神秘可怕的摩斯迪

  接着的几天内,珍妮陆续找到她不喜欢摩斯迪的更新和更有力的理由。

  首先是父亲决定雇佣摩斯迪和他的搭档柏克后,便要举行的一次小型晚宴。珍妮编造许多她不想参加的理由,但是苏亚说,,她不出席会使她父亲不高兴。她猜摩斯迪看到冷漠而倨傲的她时一定会觉得尴尬而迷惑。不过她得知凯尔和篷车队的领队维金斯都要出席时,才松了口气。

  既已决定参加,她便在衣着和打扮上格外用起心来,挑了浅黄色的礼服来衬托她亮闪闪的金发,她要使那个缺乏教养的摩斯迪从此自惭形秽。出她意料之外的是,苏亚竟然也刻意穿上枣红色的礼服,加上配戴的红宝石,使白皙的她更显雍容华贵。

  “你们今晚真可爱啊!”参议员忍不住大加赞赏。

  “我们也许要等好几个月对”有机会再盛装打扮呢!苏亚撒娇道,她不肯也不愿向自己承认别有用心。但她知道逃避是没有用的,他们愈早碰面愈好,她想摩斯迪如果还是原来那个人,她不必怕他。

  珍妮绊红着脸整晚都在调戏眼睛根本离不开她的凯尔。她按原来的计划不理摩斯迪,可是叫她意外的是,斯迪似乎也很乐于忽视她,而集中精神于她的父亲讨论许多事情,话题不离妇女参加这种长途旅行的困难和印第安人攻击的危险性。

  “我觉得他很邪恶,你听他每次讲到印第安人奸淫妇女的可怕故事时就提高声调。”她们一有机会上楼,珍妮就忍不住气得对苏亚说。

  “可是,宝贝,我不相信真那么可怕,其实那是他加油添醋用来警告我们的。”

  “你怎么还替他说话?我比较喜欢戴先生,至少他不多嘴也不吹牛。”

  苏亚技巧地转变了话题:“至少你今天已大有所获,凯尔家小伙了大概己坠入爱河了。”

  “希望他不要,恋爱会使男人变得……婆婆妈妈。”珍妮气冲冲他说,“那你就不要使他陷得太深,他是位不错的青年,可是你爸爸不可能认为你们适合来往。”

  ”珍妮锐利地瞥了她一眼,这位继母管得未免太多。算了……大家都累了,她便告辞回房。”

  后来珍妮可真感谢那一夜好眠。因为次晨父亲便宣布开始准备出发,而准备的项目包括练习驾车技术、射击与拿枪和装卸来福枪的子弹。一天的疲累训练,珍妮只希望永远不要再看到摩斯迪和他的朋友柏克。

  九辆篷车与每辆车的六匹骡子都停在圣安东尼奥城外五里的空地上,摩斯迪决定在那里教她们驾车。珍妮知道她、苏亚和阿丽要轮流驾驶她们所乘坐的车时,起初并不在意,但一天训练下来,不仅全身肌肉火烧般的疼痛,而已气得讲不出话。看来她好象什么事都做不好。

  阿丽觉得驾车和听令就位围成一圈是一种很好玩的游戏,苏亚勤于学习的精神赢得了两位向导和丈夫称赞。可是珍妮……她叛逆地认为摩斯迪存心挑她毛病一一她的手腕纤细无力而且柔软,即使戴了手套也握不住扎人的缰绳,她恨那些骡子就象她恨摩斯迪一样。

  有一次要不是摩斯迪眼明手快地拉住骡子,她还差点被骡子从高高的座位拖到地上,她气喘嘘嘘而且愤怒地说出她恨他的想法。他有礼地把帽子向后推、冷冷地看着她气得涨红的脸,帮她把车子归队,并请她尽量合作。她还想不起该如何顶撞回去,他已骑马离开了,换了柏克上来,他比较有耐心,但要求也一样严厉。因此一天下来,她除了想洗澡上床外,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原想向父亲抗议,但他次晨的第一句话就使她吞回了所有的抱怨,而且倨强地昂起头。

  “珍妮,亲爱的,你是否够强壮来参加这次旅行呢?

  我老是忘记你在欧洲长大,美国西部的生活你可能还无法习惯吧?”她父亲怀疑地问道。

  “苏亚办得到,我就办得到!”除此之外她还能怎么说?

  三天后她们出发了,威廉参议员也于当天启程回华。

  府。金条用厚布袋捆着,塞在三位女人那辆车的车底夹层里,金子的重量使她们无法再多带杂物。“所以你们必须自己驾车,”威廉参议员曾说,“因为任何一个外人看见你们车内空空如也却又那么沉重时,一定会起疑心的。”

  珍妮无法不同意父亲的说法。除她们之外,只有凯尔知道黄金的存在,以及说是装着苏亚家当的那辆车内,其实装载军火。一天下来,珍妮发现自己很怀念凯尔的陪伴和帮忙。他己向她道歉并解释他必须照雇牛群,等它们习惯旅程后才能分身。珍妮觉得至少他还把她当人对待,而不是一件必要但并不想要的行李。

  她告诉自己习惯就会好了,如今他们已离圣安东尼奥数哩,黄沙遍野和阳光炙热的大地向每个方向无涯无尽地扩展而去。午休过后,轮到珍妮赶车,她极端不舒服地坐在高高的座位上,首次感谢那顶难看的遮阳帽。

  汗水由全身各处奔流而下,腋下和身侧的衣服都湿透了,她实在不懂当初为什么会觉得这是她绝不想错过的兴奋和有趣之旅?驾着一队骡子在石头上颠簸,手臂因持缰而酸痛,肩膀因日炙而脱皮,何来兴奋之有?而且,行经这片蔓草和蚊虫滋生的荒漠根本谈不上有趣。

  阿丽来换班后,她不仅浑身不舒服,连头也痛起来。

  爬进车内后,她反抗地脱下身上的棉布衫,仰躺在窄窄的行军床上,她瞥了苏亚一眼,实在不懂在如此闷热又晃荡的车内,怎能睡得那么熟?受过太阳烤炙的手臂和肩膀悸痛着,她不悦地想,未未漫长的旅途全是这样吗?

  她决定闭眼以抵抗渐渐袭来的反胃,而且把心思放到其他事上,巴黎的清凉、参加过的舞会、避人耳目的偷吻.和在文艺沙龙的兴奋讨论。比耶打趣地叫她女学究,其实她才不是呢,为什么女人就不能既聪明又迷人?比耶也吻过她,非常轻、非常温柔,而且带着歉意。她觉得屈辱又愤怒地想起摩斯迪的吻,毫不理会她的挣扎,男人的,吻真的这么富侵略性?她那个十七岁就结婚的女朋友露西说,男人全是动物,要的只有一件事,所有的礼节、魅力和温柔的态度。都是为了那件事、象蛇一样无法驱逐的,她忍不住猜测,和一个男人躺在一起,让他……珍妮觉得自己脸红了,赶紧坚定地把这个想法推开。如果她让脑袋空白。也许可以象苏亚一样很快地入睡。

  两个小时后,凯尔想来告诉她们即将扎营,结果只看到一个阿丽穿骑马装佩枪的凯尔.看起来成熟也坚毅多了,肤色棕红的阿丽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她对男人早已太了解,而且,她知道这段旅途还长着哪。

  她听到凯尔问珍妮小姐的行踪才抬起头来说:“她们都睡着了,、尤其珍妮小姐,人的累坏了”阿丽有着轻柔而有教养的声音,凯尔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第一次注意到她这个黑白混血儿居然美得惊人,直而长的黑发,奇异的金色眼睛。也许一一阿丽看出了他的想法,糜然微笑。

  “你要留什么话给两位女士吗?”

  他迟疑了一下拉住已在不安欠动有的马,”没什么,只是想问她们、是否愿意利用傍晚出来骑骑马……”他不想面对阿丽过分看穿他的视线,垂下眼光往车内望去。一抹斜阳使他看见裸着臂和肩而睡的珍妮,那表情如此松懈而不怀戒心,似乎正等着一位爱人来访她。他又瞥见阿丽那既了解又有些好玩的眼光,不能再这样盯着车内了,可不能让这女人猜到他的想法。

  “呃,我们马上就要扎营了,”他凶凶他说,一边策马转开,最好请两位女士起来。”

  他驱使坐骑向他所负责的牛群跑去,一边警告自己对珍妮的事最好慢慢来。她不是一般的女人,而且参议员不会喜欢他动这种念头,他早已暗示他已为女儿订下伟大的计划。不过这是一个任何人都有机会实现其理想的国家,而且他的家庭和威廉家一样好……反正旅途还长,许多事都可发生!

  日与夜和将人骨头摇散的累人旅程,变成似乎永远也改变不了的模式。为了牛群,他们只能慢慢地走,而且要迁就水草,然而有水的地方毕竟很少,所以他们奉命节约用水。

  熟悉这一套惯例后的珍妮,现在也能在天空才带粉红淡彩的时候就着衣赶去火旁吃早餐,她甚至也学会喝下厨子老路所煮的又浓又烈的咖啡。老路好象是从来不睡的,他的火永远燃着,火上永远煮着牛仔倦极提神用的咖啡。

  不久维金斯会高喊:“准备!”众人便开始套车,起先那些骡子总是顽固而不听话,等维金斯高喊“出发!”时,许多鞭子一起挥下,车子便匡啷开始滚动:这是珍妮最喜欢的时刻,清晨的空气新鲜而纯朴,把他们似乎永远也到不了的远山的峥嵘面目都弄得柔和了。

  日落前他们便扎营,把沉重的篷车围成马蹄型,厨房车总在最前面,等夜色四合时,燃着营火的小小空间便让人觉得温暖而安全,很难想象外面还有印第安人和更多的危险等着他们。

  凯尔把牛群安置妥当后,总牵来两匹马,让珍妮和苏亚享受一下黄昏骑马之乐,珍妮通常与凯尔并骑,这时他的态度会比较轻松随便,但总是很有礼貌。

  珍妮穿着在圣安东尼奥义的软皮裤裙,改以往的侧骑为跨骑后,骑马便成为一项赏心乐事。

  连苏亚都说现在的凯尔的确好看,晒成金黄的肤色衬得灰眼与晒白的金发更迷人了,整个人看来更结实坚毅。

  有人陪着骑马调情总是有趣的,由眼角余光看去,珍妮知道凯尔总有一天会吻她,然后呢?她该准许他吗?她会有什么感觉?她已经知道每个男人的吻都不一样,这是摩斯迪给她的教训……每想到他,她仍禁不住地恨他。

  他根本不是个绅士,根本不懂得如何对待女士,不过她又忍不住记起他来参加她父亲的晚宴时,穿着几乎与她父亲一样无懈可击的西装,还有他的礼节,实在都显示他不是那么没有教养的人。

  “我根本不愿想起他,他是我最看不起的一种男人。”

  她想着,幸好从出发后他就一直躲着她。

  就连一坐到火旁就饶舌不已的维金斯也承认他不知道摩斯迪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大概象大部分的枪手一样独行惯了,他的向导做得很好,可是除了跟他的伙伴讲讲话,未免也太静了。”

  “这种人有什么话好说。”珍妮嘲讽道。坐在一旁的凯尔则咧嘴而笑。

  “绝不可能引起你这种良家妇女的兴趣就是了。”凯尔放低声音,似乎只是说给她一个人听,她对他笑了笑。

  这是出发后的第六天,用为向导在柳树丛间找到一条小溪,他们便提早扎营了,牛群已喝过水,目前在两哩外的草原上安歇,水车上的巨桶也己装满。

  “为什么我们不能在溪边扎营呢?我多想洗个真正的澡呀!珍妮哀求地望着苏亚。

  “河边能掩护敌踪的东西太多了,”维金斯解释道,“每个人请服从命令留在营内。印第安人对这地区的每个水源清清楚楚,很可能有所埋伏,摩斯迪己去查看附近有没有他们的踪迹。”

  “我才不信附近有印第安人,我们走了那么多天也没见到一个,而且,谁要住这种沙漠。”

  “印第安种族很奇怪,思想和行动常不是外人猜得到的。”凯尔想要安抚她。

  “看来戴先生倒很放心,他的嗓子还不错呢!”

  营地那边牛仔们有自己的营火,柏克以吉他伴唱的柔和歌声,那是珍妮听不懂的西班牙语。凯尔有些不屑地说:“歌的好坏我不懂,不过他倒是个好向导……只是我一向不喜欢混血儿,我讨厌混血仔;到现在还没碰过一个值得信任的。”

  “混血?只因为他有西班牙血统?”苏亚皱起眉问。

  “哪里是西班牙?那是他们自称的,其实是墨西哥和印第安人的混血。”

  “摩斯迪先生也很象是,除了那对眼睛……”珍妮轻轻他说,尤其他一身牛仔装、皮革裤、红头巾和现在被太阳晒成深棕色的皮肤,但她没敢多说。

  “我也听过这种谣言,但没有人敢当面问他,他们这种冷血枪手为了一点芝麻小事都能开枪杀人!”凯尔说,“这儿的法律实在应该改一改,难道说公平枪战就使枪手有权杀害无辜的人?”

  “我只是讨厌他以为他能命令所有的人!”珍妮又热又累、浑身黏答答的,只想洗个澡。她觉得路上的灰尘已侵入她的头皮和皮肤底下了,光用湿布擦根本没用。有条河那么近却无法去泡泡,实在是天下最懊恼的事。哪有什么印第安人?根本是摩斯迪要人家认为雇佣他很值得而杜撰出来的。

  珍妮突然站起来,口里说:“我上找阿丽。心里其实在想,小河并不远,而且天还有一个小时才会黑,如果她动作快些苏亚似丁知道她的想法,追了上来:“珍妮,你不是要抗命吧?那可能真的很危险,请你仔细考虑。”

  她们在车前停住,珍妮倔强地抬起了下巴,苏亚心里想,她这样子多像威廉呀。苏亚也渴望泡在清凉的水中,可是她早已听了大多可怕的故事,使她个敢冒险。而且她有责任照顾珍妮。

  “珍妮,我求求你不要去,”她的蓝眼中带着忧虑,“也许现在就有印第安人看着我们呢!我相信如果没有危险,摩斯迪---”珍妮又累又烦,不耐地打断她的话:“又是摩斯迪!烦不烦?他不是在警告这个就是批评那个,我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她正要爬上车又回头说,“我就不信摩斯迪先生敢因为我违抗命令而开枪打我。”

  “珍妮,不行!真的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

  看她焦急的样子,珍妮不忍再发怒。转身握住她的手臂说:“对不起,苏亚,可是我绝对要洗这个澡,下次也许要好几个星期才能再有机会。我会带阿丽跟我去,她可以上洗衣服。我答应你我会穿着内衣下水,而且还会带着枪。不过我今晚一定要干干净净的。”

  苏亚仍哀求着,不过珍妮个再理她,迁自带阿丽去。

  她们下午舀水时她就选好的地点。凯尔原来也想加以阻止的,但珍妮向他说明阿丽会持枪守着她后,他只好勉强答应不让其他人去干扰。她还摆出她最迷人的笑容,而且首次叫他的名字而不称姓,他迷惑而无助地耸耸肩。

  “只要你看到或听到什么,千万记着马上什枪,我们就会赶来。”

  她虽然说过大话,但还是极为小心地向河边而去,除了被她的来临惊起的野鸟外,未曾引起什么骚动。她选的小水湾一边有灰白的巨石可供洗衣,一边是一棵斜过河面的大柳树,河的对岸则是一面斜斜而上的坡,坡顶是密集的树丛,只有鸟声和水声伴着微风拂动树叶的声音:

  珍妮将干净衣服放在树干上,脏衣服丢给阿丽,穿着内衣小心地步人水中。被太阳晒得火烫的皮肤碰着冰凉的水,使她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她把头潜入水中,湿淋淋的头发使头部的重量好象增加了些。她快活地用手指梳过长发,按摩着头皮,觉得这儿真象人间的天堂似的,她用带来的香皂痛快地在头上,身上搓出许多香味扑鼻的泡沫,直到阿丽忧虑他说:“小姐,我们答应要赶快回去的。”才把她拉回了现实。她带着满身泡沫再度潜入水中,一直到气竭了,才拍着水笑着出未。

  “阿丽,噢,真象大堂!你山应该下来的。”

  阿丽摇头将大毛巾递给她,她在一堆温热的石头上坐下,开始擦头发。突然听见阿丽惊叫了一声。“怎么啦?阿丽,什么事……”

  “有一个人!几分钟前在那上面的树间,一晃眼就不见了。天哪,小姐,会小会是鬼?”

  她挣扎着要站起来,慌乱使她脚步一滑又蹭回水中。

  后来她才想起后脑没撞上石头而淹死在河里,真是幸运。

  她喘着气挣出水面,眼睛为头发所遮住,只觉手腕被人紧紧扣住,粗暴而且蛮横地将她拉出来,更听见摩斯迪冷漠而且焦急的声音。

  “你一个在这里做什么?”

  眨掉眼中的水后,珍妮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地仰视着他黝黑愤怒的脸。

  他骑着马站在河中,她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他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过她还来不及说话,已被拉着站了起来。

  (她后来生气地对苏亚说,他是拿她当一袋马铃薯般拎起的。)惊呆的阿丽在他一声令下己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湿衣服。他象豹子样轻悄地下马,抓住珍妮的肩,摇得她以为自己再也回不过气来。

  “你这小白痴!我不是命令你们留在营地吗?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她愤怒又痛楚地叫起来,他象当初抓住她一样突然地放开她,好象是从没看过她似地盯着她。这时她才想到湿附淋的内衣贴在自己身上的样子。他的眼睛缓缓由上而下教她更是羞愤难当,本能地交叉手臂护在胸前啜泣起来。

  “没有用的,衣服已经湿成那样。”他邪恶的说看,同时急急后退一步闪避她盲目的乱打。

  她象只被困于角落的野兽,想向几尺外诱人的来福枪扑去,却被他抢先用脚踏住,并且一伸手抓住她的头发,使她面向他;脸上和她一样愤怒了。

  “我告诉过你,除非你会用或必须要用,否则不要碰枪。”

  “噢,你……可恶!”她声音嘶哑他说,拂开脸上的头发,“你怎么可以监视我!你……”

  “我选这条路回家是你好运!”他没说他其实也是想来洗个澡的。

  她气得浑身发抖,甚至可以杀人了。而摩斯迪却无法自已地看着透明地衣服下那副曲线玲咙的身体。发现他视线所停之处,她更是愤怒得无以复加。

  如果她是那个法国女人,或是一个印第安少女,他很可能己把她推入岸边的长草丛中了,可是,她是珍妮小姐。他最好紧紧记着这一点,这些天来他不是一直尽量地避开她吗?虽然自从他强吻她的那一夜开始,他就一直渴望着她,尤其现在的她……

  她己静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他突然知道她也在想同一件事。不过,她那坚定明亮、翡翠般的绿眼盯了他一刹那后,随即垂下眼帘遮住了一切。

  “既然你的话已经说完,可否离开一下,让我穿好衣服。”

  他不得个佩服她的镇定,居然马上能披上庄严冷静的外衣,他倒是因自己松了警戒而生起气来:“快把衣服给小姐换上吧!”

  他笑笑对愣在一旁看着他们的阿丽说。

  他弯身抬起来福枪,走开一点说:“给你们五分钟,我送你们回营地。你们可知道上游两哩外到处都是印第安人的足迹,如果他们年轻的男上看到你那副样子……”

  她不到五分钟就穿好了,而且什么事儿都没有似地编起辫子。他拉着马跟在她和阿丽后面,三人默默向营火的方向行去。

  次日,果然有一小群包括老弱妇孺的印第安人前来乞讨糖和咖啡等物,摩斯迪请维金斯答应他们的要求,然后和他们的酋长以手语交谈了起来。

  珍妮忍不住打量他,他的黑发棕肤不也很象印第安人。他到底是哪一种人?他实在不象她认识的任何男人那么容易加以分类和定义。她并未忘记那天他对她的渴望,可是自那以后,他就一直无视于她的存在,可是昨夜他虽然又气又刻薄,眼里却真的又出现了那丝渴望。不过那只是因为我是女人吧,她下意识地皱起眉,男人从不想深入女人的面孔和身材底下,显然最希望她们没有头脑!

  这时她忽然发现已跟老酋长打完手语的摩斯迪脸上有一丝憎厌和不悦的表情。他转过身,她以为又会接到平常他们对面而过时他嘲讽的眼光,结果竞意外地发现他却是微笑着的,使她再度注意到他蓝得令人诧异的眼睛。她讪讪地移开视线,可是他却笔直地朝她们走过来。

  幸好苏亚焦急地先开了口:“你看他们真的不会伤害我们吗?”

  “不会的,夫人,他们自己也急着要回营地,那酋长说他不想惹‘蛇族’的人。”

  苏亚尚来不及问,摩斯迪已对带着忧虑走上来的维金斯说:“他说附近有一队康曼奇勇士出没,戴柏克和我要先走一段路,再分开找找他们的行踪,弄清楚他们的意图。我看今晚早点扎营,前面有一处很适宜防守的河床,我现在要去警告凯尔。”

  “这些印第安人看来上点也不危险嘛。珍妮忍不住嘲讽地说,摩斯迪眼中随即出现跳跃的笑意,不过回答她的却是维金斯。

  “康曼奇可不是一般的印第安人……

  他们是魔鬼。不过,你们不必担心,我会让几个人守在你们的附近。”

  珍妮没有听他,而研究摩斯迪停留在她身上到闻温馨又有些打趣的眼神,为什么他要这样瞪着她?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抚抚今早匆匆编就的发辫,又想起他昨夜的目光,即使他再文明一半,还是给人某种野蛮、原始和危险的印象,而且他身佩双枪、衬衫扣子开到腰间、头扎黄手帕的样子,实在很象通缉名单上的人。

  他跨下的黑种马不安地动着,他只用膝盖的压力便轻易控制住了,而且靴上不象一般的牛仔样挂着马刺。苏亚想必也注意到了,拉拉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你看摩斯迪先生骑马的样子好象印第安人,他真是奇怪而难懂呢!

  他昨天没惹你生气吧?”

  珍妮肩一耸拾起缰绳说:“我不要提他,因为我不喜欢他!你可以休息了,我来驾车。”

  维金斯已策马一路喊着“出发”而去。

  摩斯迪回马过来:“两位有兴趣跟我骑马去找凯尔吗?

  我相信他会很愿意送你们回来的。我和柏克得去准备在外面过一两天的粮食,然后就要上路了”。

  “一两天!摩斯迪先生,你可真有趣!”珍妮嚷道。在那些邪恶的举动之后,他还敢若无其事地提出邀请,甚至奢望她跟他去骑马?苏亚惊异的看着她,她的不悦使声音高了起来,“你说印第安人很危险,你却要自己去追他们?

  我们是不是只好等你高兴时才回来,如果你不回来呢?”

  他的眼神清冷地迎着她,嘴角有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小姐,你的关心真让人感动!不过我能照顾自己,而且你们绝对不会呆坐的。昨天你怎么个怕呢?他邪恶地笑笑,“如果今天早上他们让你这样紧张。也许夫人愿意赏光。”

  “噢!”珍妮红了脸,嘴唇愤怒地噘起来,眯起来象猫一样的绿眼睛几乎射得出火未。

  不过他已当她不存在似地不予理会,眼睛望着苏亚。

  “我……呃……好呀,骑马应该很好,而且我到现在还没看过牛群呢!谢谢你,摩斯迪先生!”苏亚轻柔的声音混杂着困惑和愉快,珍妮则毫不理会。他牵来苏亚系在车后的灰马,拦腰将苏亚由座位直接抱到马上。

  珍妮愤怒得把鞭子用力一甩,摩斯迪竟敢带她父亲的太太去骑马?他的原意是邀她,被她拒绝算是活该,只是苏亚怎能这样!她头一次毫无理由地讨厌起她的继母来。

  她应该拒绝的,那么现在与他并骑的就是她了!

  维金斯所派的人果然来了,她闲闲跟他们聊着,一直到看见苏亚和凯尔一起回来了才松了口气。今天的苏亚美得出奇,似乎也比往日活泼和爱笑。不过凯尔的眼光还是一下子就盯在珍妮身上,这满足了她的虚荣心,也使她愉快地答应和他去骑马。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凯尔略为羞涩地说。她的绿眼捉弄地看看他,恶作剧地掀掉帽子,让塞在帽下的发辫散下来,策马往前快跑。凯尔追上她,看见她回头粲然一笑,心脏便开始猛跳不止。

  多么完美和性感的嘴!他还来不及细想,人已探身吻她。她讶异地惊呼了一声然后轻轻地靠过来,直到两匹不安的马使他们分开。

  “珍妮……小姐……我是情不自禁,”他喃喃说,“我很抱歉……”

  “真的?”她抿嘴戏弄地一笑,垂下眼帘。他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策马向篷车队跑回去;回头叫道,“吻了人家以后千万不要说抱歉!”

  他愣愣地瞅着她的背影,心里在猜,多少人吻过她?

  而她的反应一直都是这样吗?

  维金斯在任何敌人由数哩外接近前,就发现敌踪。

  今晚的星星特别亮,珍妮觉得实在很难想象这片静溢的大地会藏着危险。

  维金斯指指远山说:“大约在两三天内,我们就要经过那些隘口,如果摩斯迪没能处理好印第安人的事,他们就会选在那个地方攻击我们。”

  外围守卫叫道:“有人来了”几乎同时又听到戴柏克的声音喊着:“我回来了!”

  所有的人都急急地围住他,他接过厨子端给他的热咖啡,拿出鞍袋中的酒加了一点进去,喝了两口后,才在众人催促下,说:”我们起先发现有两股人,他们在那山脚下分开来,我和斯迪便也分开追踪。两个小时后,我追上一群老弱妇孺,他们正以极快的速度赶着离开。大概正如斯迪所说,那另外的一股人就是康曼奇的勇士。可是他为什么不在他们攻击我们之前赶快回来?”维金斯忧虑他说。

  “我了解斯迪,他会回来的。也许他想跟他们谈判,我知道他会说康曼奇族的话。”

  “我不信任任何印第安人,”维金斯说,“他们只是一伙强盗和杀人犯。”

  我们有人又有枪,何不先下手为强地来次奇袭?另一方面让篷车队继续前进,在他们发觉前通过隘口。”凯尔说。

  柏克愤怒地站起来:“天下只有你这种笨蛋会提议让营地和妇女无所保证,而去追逐印第安人!那是你不会看过或听过的战争,那些人是天下最难以预测的种族。就因为我和我的伙伴了解他们,所以参议员才雇用我们来当向导的,你懂了吗?”

  珍妮真怕凯尔会就此拔出枪来,幸好维金斯适时地插了进来:“好啦,别吵啦!柏克,既然你有理,你建议我们怎么做呢?”

  “我们分手前斯迪指示说,明早五点以前就拔营,尽量地向山边走。如果他们有意攻击,一定会在隘口埋伏,但我们到山卜还要好几天,在这之前,斯迪一定会赶回来的。”

  他们还围着火边吵,但戴柏克说完命令便径自打开铺盖睡了起来。凯尔怒冲冲地一再责怪摩斯迪回来除了传达命令以外,还会干什么?结果竟然是珍妮冷冷的声音使他安静下来。

  “我的天!凯尔,你们在这里吵什么呢?’摩先生如此下令一定有他的道理的。”

  其实不止凯尔,就连柏克此时也忍不住猜测斯迪究竟在干什么。

  

五 处女

  摩斯迪赤裸的上身披着毛毯,臂上的伤口扎着手帕,蹲在一堆印第安人的营火旁,脸上和围火而坐的康曼奇族人同样的没表情。象征友谊的烟管伸到他手上时,他恭敬地举起,吸了一口,缓缓将烟吐出,再交给他右边的武士山猫。那是他最新的插血兄弟,刚才他就是为了说明自己还是蛇族人,没有被白人腐化,而跟山猫比武。

  现在,山猫的父亲……那个老酋长,全身披挂起武士的战袍,开始赞美康曼奇勇士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出身。

  斯迪久不习惯蹲踞,小腿肌肉早已痛得僵硬,不过他仍强忍着不露声色。

  幸好他追上的这一队刚巧是与他有渊源的康曼奇族,他们也是出来追杀一星期前劫掠他们部落的阿帕奇人。也幸好他还没忘记当年受过的技击训练,因此在技巧地击败山猫之后,他还自愿要帮他们去追阿帕奇人。老酋长为了感谢他,命令山猫与他结为兄弟上的“依赖感”。唯心主义是直接地把人的理性神化,是一种,把他从前一位老朋友的“儿子”也认作自己的孩子。

  明早他就要穿上战彩一起出击,今晚老酋长的话还多着哪。他不想注意脚上的痛楚,便去想篷车队的事。希望他们听从柏克的命令,等他这里的事办完后,他应该能在他们进入隘口前与他们会合,何况他还有重大任务在身。

  篷车队黎明就出发了,婉蜒如蛇样在草原上前进。苏亚仍然睡着,珍妮披上毛披肩陪阿丽坐在座位上。在法国长大的珍妮,对有色人种没有偏见,因此时阿丽一向颇为友善,阿丽也把比自己只小一岁的珍妮当成知心的朋友。

  “小姐,你看摩斯迪先生找到印第安人没有?虽然戴先生一点也不担心,不过他会不会先让印第人给发现呢?”

  阿丽对睡眼惺松的珍妮说。

  “我连有没有印第安人都还不敢确定呢!不过如果有的话,聪明的摩斯迪当然不会傻到太接近他们。反正,我认为没什么好担心。”

  “然而到第三天他们准备要扎营时,摩斯迪还是没有回来,众人开始因各自的理由担心了。

  戴柏克严肃地沉默着,连维金斯部没心情饶舌,凯尔埋怨以这种速度前进,牛群都瘦了,而且他们已损失了两头小牛。

  他们几乎已到山脚下,每个人的心情都沉重而暴躁,苏亚把阿丽骂哭后,自己也哭个不停。原本精神抖擞的珍妮,看见凯尔来火边吃饭,也只捧着盘了有气无力地打了声招呼。

  男人又开始力行止吵了起来,柏克不理他们,继续指派守卫,明天他们就要过隘口了。热烈的争吵声中突然传来一阵渐行渐近的马蹄声。柏克抓起望远镜细看;

  “单骑……”他轻轻他说,“先别开火,可能是印第安人……也可能是斯迪回来了。”

  维金斯抢过他的望远镜:“我看看,我的头发虽然灰了,不过眼睛可好得很呢!”

  “如果是摩斯迪,他可真有胆子,三天来没有任何消息,居然还敢回来!”凯尔火暴地说。

  “看起来象印第安人,不过也可能是摩斯迪,那马很象他的。!”维金斯最后说。

  尘土使他们无法看清来人,一直到他带着一声使女人惊叫、使男人要拔枪的康曼奇战吼行进营地时,他们才确定那是谁。

  “他妈的笨蛋!你不想活了是不是?鬼叫什么?”柏克对滑下黑马的人厌恶的斥责道。

  珍妮原是跳着站起来的。现在则靠着那辆车的轮子上,装出事不关己的样子。她咬着唇,强忍住一颗狂跳的心,她告诉自己,这是被他那声狂叫吓出来的,他实在没有权利这样吓他们。

  她的心里早已认定他死了,如今他却如此吼叫着闯进营地来,一对蓝眼灼灼逼人。可看看他的外表,真丢人!

  他难道没法记得营里有女人?她才不要像别人一样与兴奋的围上去问话呢!

  摩斯迪赤着上身,脸上和胸前仍有印第安人的战彩,额上绑着珠子串成的发带。他的靴子和衬衫绑在鞍上,脚上改穿康曼奇族的软皮长靴。他棕色的肌肤与印第安人一模一样,叫珍妮不能不注意。

  他下意识地用蹲姿在火旁取用咖啡,柏克问他到底为什么耽搁了那么多天?

  “他们是康曼奇族,我为了探出阿帕奇族的基地和人数,只好假装帮他们出击。”

  “你跟康曼奇一起出击?维金斯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

  “许久以前我跟他们住过,目前阿帕奇害怕的大概只有他们这一族了。结果追回了阿帕奇人不久前掳大的一些妇女。因此,我们过隘口时,应该不会再受到印第安人的攻击,康曼奇人回去了,阿帕奇人还在舔伤口,能活着回去人的大概也不多。不过他们这一族很凶悍就是了。”

  “你的鞍上有几张头皮,是你自己剥的吗?”

  “不错,这是康曼奇族的习惯,我不能不遵守。”

  珍妮颇觉恶心,却又忍不住好奇朝黑马的方向看去,幸好有人已将马儿牵开了。他怎能这样草菅人命又剥人头皮?他真是比印第安人还坏!

  “你受伤了?怎么搞的?柏克急切的声音使珍妮的眼光迅速跨过他们之间的距离盯住他。果然不错,他出发时系在脖子上的手帕如今扎在手臂上;凝着干血。

  “刀砍的。”摩斯迪简练他说。

  “最好让我看看,”柏克说,“我们应该有医药箱。”

  斯迪说已敷过草药不必了,柏克却坚持要消毒敷药,维金斯己唤人去找急救箱。

  “你可能会中毒,印第安人的刀不干净的。”凯尔丢下一句恶毒的话转身要走。

  但珍妮说:“我们的车上有急救箱,既然你们诸位先生那么没主张,还是让我来照顾摩斯迪先生的伤吧!”阿丽已自动找出参议员周到地替她们准备的小箱子,珍妮拿着它冷静地向火堆走去,他迅速站起来时,眼光已由惊奇变成了有些难解和挑战的意味。

  “只是擦伤,小姐,”而且我没时间沐浴,恐怕不大卫生”她不理会他话中的挖苦,也不理会别人的眼光。苏亚苍白的脸由惊讶变成不悦,维金斯呆住了,戴柏克表情难解。

  “光生,这些日子旅行下来,我们没哪个人是真正干净的。如果你跟我来,我马上可以把你的伤处理好。”

  她转身朝她们的车走去,他只好耸耸肩随后而行。

  他依她的手势靠着轮了上下,柏克赶过来将破兮兮的衣服套进他的手臂,他取过柏克另一双手上的酒瓶时,还有礼他说了一声;“对不起,小姐,请等一下。”

  “先生!”

  “只是一点威士忌,我怕痛。”他笑着的眼睛傲慢地仰望她,她抿紧了唇。

  “珍妮,”苏亚在她身后某处说话,“你有把握吗?处理伤口很容易恶心的。”

  “我会处理,”珍妮取出剪刀,跪在他身边动手去剪染着血的布。尽管她很小心,有些布还是黏在肉上,珍妮咬着唇。

  “大概必须洗掉,”柏克山跪下来,恶作剧地对斯迪说,“我们的水很宝贵,只好用威士忌了,也许会比较刺痛,但有助于早些复原。”

  “随你们两个决定好了,只要再给我喝一点酒。”斯迪斜睨了柏克一眼,仰头将酒注喉咙猛灌,一直到柏克抢了过去,在珍妮还弄不清他们是否在开玩笑前,就把烈酒浇到斯迪的手臂上。

  斯迪咬牙忍住灼烧般的剧痛,除了猛往肚内吸气外毫不吭声,冷眼瞧着珍妮苍白着一张脸用镊了夹开黏在肉上的布。消毒伤口时,她已有些退缩,而他棕黑的脸也变白了。

  “他妈的,受伤时也没这么痛呀!他咬着牙说。

  “先生,你诅咒够了吗?”珍妮虽有些惊怕,仍硬着口气说。意外的是他竟然道了声歉,转头去看那好象不属于他的手臂。珍妮用纱布拭净泛紫且仍在冒血的伤口,敷上医生特别推荐说适用于刀伤的药膏,斯迪则一直半信半疑地看着。

  荒唐,她对自己生气地想道,怎么会挑这个时刻注意他有一对男人不该有的又密又长的睫毛呢?她的手抖了一下,他的眼睛突然直视而来,怪异的蓝眼睛中映着跳跃的火焰。

  “不要动,天暗了实在看不清楚。”她为何说这不必要的话?为何突然间整个世界似乎只有他们存在?他的唇微曲,露出好笑的样子。她自己也不懂为何又很快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跟印第安人一起住过?我是说从前那一次,是被绑架的吗?”

  “我那时已十五岁了,小姐……要绑架嫌太大了吧”“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愿意回答?”

  他不笑了,怪异地看着她:“我跟他们住是因为那是我的选择,但是这故事大长了,小姐,你会厌烦的。”

  珍妮灼灼地逼视他:“为什么不干脆诚实地说你不想谈?还有,容我提醒你,你经常会忘记使用一个边区向导应该用的破文法,以配合你的粗鲁”他放声而笑,一直到她勒紧绑带时才叫了一声,愤怒地瞪着她:“你……”

  一片影子落在她肩上,珍妮讶异的抬头发现凯尔拢了一张臭脸站在那里。

  “看来我们的枪手玩印第安游戏,弄断枪‘手’了是不是?”

  珍妮根本不记得经过如何,就看见降斯迪拔出左枪袋的枪抵在脚上,枪口直指凯尔。

  “不敢劳你担心,先生。”他沉声说。珍妮看见凯尔的脸转白,斯迪耸耸肩把枪还原。

  “忍不住就想夸耀,哼?凯尔刻薄他说完,看了珍妮一眼,下了好大决心般转身走开。

  珍妮看见苏亚追上去,拉住他,急急地低声对他说着话,便说:“这个凯尔是怎么回事?”

  摩斯迪脸色难测地将扎着绑带的手插进袖中,简单地,说:“可能是嫉妒了。”

  他的观察入微又让珍妮无来由地发怒了“胡说,“我又不属于他,而且有什么好嫉妒的?”

  “没有吗?”

  她的眼睛睁大了一点;舌头下意识地舔着唇,所有想要用在他身上的嘲讽和生气的字眼,一时全哽在喉咙里。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她终于说了出来,但声音显得轻柔而有些怀疑。

  “你应该懂。”他唐突他说,眼睛肆无忌惮地上下一扫,使她心跳骤然加快了。

  珍妮没发现自己已站起来,他正握住自己的手向她道谢,声音礼貌而且突然显得非常遥远。他这样就要走了?

  为什么想到他随时可能离去,会令她如此懊恼?

  他已经放下她的手,正对她皱起眉毛。她该说点或做点什么,可是又不知如何才适当。我怎么啦,她对自己大叫,也因他的接近自己和身上散发出来的男人味道觉得昏眩。她认识他又似乎不认识他,在此刻,她连自己也不认识也不了解了。她有一种近乎无法抗拒的行动想感觉他的手臂圈住自己,想抚摩他卷在脖子后面的黑发。

  “最好快回你的车上,小姐,”他突然以沙哑的声音打破一刹那间罩住他们的魔咒,“如果你不回去,我就不敢对我的行为负责了,而那里有那么多人看着我们呢,趁早回去吧!”

  ““你怕着什么吗,先生?怕你自己?”

  珍妮听见自己揶揄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从他眼内那欣赏的笑意看来,她知道自己说对了。

  “我还以为你的爪子丢掉了呢?”

  “我有时也要收起来磨利一下。”她努力以挑衅的眼光看着他,他则放声而笑。

  营火旁的苏亚皱起眉,凯尔则以愤怒的眼光瞪他门。

  “太太,你是不是该出面,看他们旁若无人、又笑又调情的样子,我应该……”

  “不必!”苏亚虽也懊恼着,却严厉地阻止他,“不必担心,珍妮是个理智的孩子,她只是想表示友善。…’我是不信任那个杂种杀手,这种人根本不懂如何尊重良家妇女,她不知道他多危险吗?”

  “我说不必担心,珍妮根本不喜欢他的。她说过。”

  “我看不见得,你看她着了什么魔’这象什么话!”

  苏亚不悦地看过去,发现珍妮正以指尖抚过降斯迪裸胸上的油彩。而后又见摩斯迪用力地抓住她的手移开,她才松了一口气。摩斯迪不知又低头说什么,珍妮耸耸肩,然后他就颇带嘲讽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珍妮也拉起裙子进入篷车的阴影中。

  苏亚本想训训珍妮,可是听了凯尔一堆牢骚后,珍妮已假装睡了。次晨五点出发时,珍妮要苏亚继续睡,由她负责赶车,等她稍晚醒来,发现赶车的只有阿丽,珍妮已不见人影。经询问后,阿丽说小姐骑马去看牛群了”。

  “她绝不会是自己去吧?我的天,附近也许有印第安人呢!”

  “不是的,夫人,摩斯迪先生刚好经过,陪着小姐去的,还说他们已许会进山一走段路再回头来赶上我们。”

  “噢,这怎么行!苏亚的蓝眼不只不悦,而是生气了。

  阿丽敏锐地瞥了她一眼,苏亚低头爬上前座避开她的眼光,心里直怪珍妮怎么可以这样一一偷偷摸摸的!这种酸性反映使她自己同时一惊。可恶的摩斯迪!为什么威廉偏偏要雇他?他和珍妮现在在干什么?

  摩斯迪让马儿在斜坡上的水坑旁饮水时,心里也正问自己在干什么,昨夜为什么会疯到邀她今早来这里,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是阿帕奇人出没的地区,带着珍妮这样的美女绝对是最大的目标。一定是柏克美其名曰威士忌的那瓶劣酒作的怪,可是她又着了什么魔?

  她不管他急着赶路的心意,硬是故作倦态地下马倚着堆岩石休息,还摘下草帽闭眼扇着,其实她完全知道他正绷着脸打量她。她也问了自己一个早上,为什么要来这里?然后又如标准的女人般,不愿去找真正的答案。她想要……她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了,反正来了,让他先下吧!

  他一直很有礼地回答问题,偶尔要她小心,他并未象凯尔一样一有机会并骑时就用腿挤她。昨晚她卖弄了一点风情,他也有了反应,不过今早一切似乎变了。他在想什么?

  “小姐、我们最好动身回去吧,还要犄两个小时才赶得上车队呢!”

  他的声音来自上面某处,珍妮故意装作被他吓了一跳的样子:”小姐?为什么老是叫我小姐呢?”

  “那么改叫珍妮小姐好吗?”他冷冷他说,可是眼中估量的神色令她脸红而尴尬了起来。

  “珍妮,”他的声音似乎忍着笑。拉者马跟上来,扶往她的肩轻轻要她反身面对他,”我为什么叫人生气?你要我怎么样?”

  她勉强自己迎接他的视线:“我不知道,也许我会要求诚实吧!大多数男人都不诚实,他们的装腔作势逼我们也演起戏来。”她的声音起先有些飘摇,力量终于渐渐集中,”先生,你之所以吸引我,也许是因为你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你给人想做就做、想说就说的印象,而且也不怕别人怎么说或怎么想,对不对?我不知道我是否该怕你或者是……”

  他的手捏痛了她的肩,眼中的笑意变成严厉而寒冷:

  老天!你是因为我把你错认为别人而觉得我有吸引力?

  如果你想要真相我就告诉你,其实我那时就被你吸引了,而且我敢发誓你也回应了我的吻。可是我许久以前就学到,跟满腹好奇又爱捉弄人的小处女玩游戏结果必定很惨”“啊”她满怀怒气地吸了口气,可是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她的肩一定瘀青了。

  “别躲,我还没有说完呢!你自己要求诚实的,记得吗,?我一直想要你,珍妮,我相信你也知道,可是你是最厉害的一种毒菜,一个参议员的好女儿,天老爷,而且是处女,所以我尽量地避开你。我的一生大都不很正派,我想要女人却不肯负责任。我想要说的是,这件事整个疯了,我不该邀你来这里,而你,有着一对可恶的绿眼睛的人,更应该知道,你是不能跟我来的!”

  “为什么?同样的一对绿眼怒瞪着他,这次她要面对挑战,绝不被他吓退,“不错,我是很好奇,难道不行吗?

  虽然我是人家的好女儿,也是一个女人,可是有很多事情我却不了解!你说你想要我,可是我甚至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或备我该有什么感觉。而吻我时,我……”

  他如铜爪的手指令她痛叫了一声。“好一个热情的处女!我显然也是一个实验品嘛?好吧,小姐,恭敬不如从命,也好让你下次跟凯尔接吻时有个比较。”

  珍妮还没有任何反应前,他已将她拉到身前,狂风暴雨似地吻几乎使她无法呼吸。他毫不温柔与怜惜地紧紧箍住她,、野蛮而凶残地猛吸她的唇,直到她头昏脚软、浑身着了火似的。

  她不明原因也不知自己在干什么,便抬手攀住他的脖子。只感觉到他的手抚过她的背,急急插入她的头发中,让一头辫子散下来披在肩上,而后他的嘴则一路向耳后烧去。

  “珍妮……珍妮…”声音象呻吟一样,另一只缓缓游向胸部的手,让她浑身一颤。

  他不能……她也不能让他……可是他的嘴贴着她的头似,她无助地发出小小的声音,,感觉上衣开了,他的手烧上她的胸。她想抗议,他马上用嘴堵住她想说出的话。

  珍妮的头向后仰,不止喉咙里愈来愈干,她象她的思想和意志也被榨干了。

  他突然低下头吻住她的胸,灵活的舌轻轻地玩弄它紧张而敏感的高峰。

  她轻轻挣扎着,他再度用双手囚住她。她闭上眼,感觉挣扎甚至抗议的欲望,已被一种原本郁结腹内、现在烧遍全身的东西所取代。他一定也注意到她突然而且全面的投降,似乎轻轻地笑了,然后粗蛮地拥紧她、亲吻她,手则伸人上衣中抚弄她背部的肌肤。”

  她昏眩不清地挺身上前。不懂他唤醒的那股新的、奇怪的激情到底是什么。只觉得他结实的长腿压着她,他的衬衫磨着她颤动的裸胸,以及缠绕在她手指上的发鬓。思想的某处想道: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全因为山下一声遥远的喊叫,才阻止他们之间正在构筑的某种浪潮。只觉得他浑身一硬、她便象悬在真空似的,而后他放开手后退一步,留下她以颤巍巍的脚支撑着不知所措的身体。

  “噢,他妈的!同样的声音再响起时,斯迪厌恶地咒了一声”“嘿!上面有人吗?斯迪,你在那里吗?”

  珍妮脚一软跪了下来,呼吸哽在喉咙里:抬手捧住火般灼热的面颊。

  “是柏克而已,”他不必要的解释着,然后声音因愤怒而发紧,“这个鬼计多端的家伙!”

  他圈住嘴回叫道:“我们正要下来,你们在那里等一下!”

  珍妮困窘地低头扣上衣,天哪!以后要怎样见面?怎么面对其他的人!

  他蹲了下来,稳定的手迅速替她扣好扣子:“这样最好对不对?”他平静他说,“我大概应该道歉,可是我不觉得该说对不起。”他抬起她不愿意的脸面对着他,“不要再跟我鬼混了,珍妮,我没有时间玩弄温和绅士的游戏,我也不习惯和好奇的小处女相处。”

  她勃然大怒道:”所以你才那么粗鲁!你是想吓走我,先生?难道你就从不会温柔、甚至只是和气地对待一个女人?”

  他正拉她站起来,戴上冷漠的假面具之前讶异地瞥了她一眼:“告诉你,我跟女人相处时,彼此都知道接着是什么。不必玩白痴的游戏。听我的劝告,小姐,忘掉刚才的事”你会发现凯尔先生的风度比我好多了,也比较对你的胃口。”

  “你能很容易让别人恨你!”珍妮不理他伸出的手,倨傲地上了马。

  他们漠然地骑去与柏克会合,看见带着怀疑的脸色同来的凯尔,珍妮不知自己该觉得惭愧或者轻松。其实凯尔是看在苏亚的恳求和答应以后尽力帮忙的份上,才控制着自己的怒气,摩斯迪不露声色,珍妮面颊格外的红,而且头发披在肩上。他本想说点什么,但一接触她的眼中几乎算得上挑战的神色,只好忍下心中的怒气。

  “夫人醒来,知道你去骑马后、非常地担心。”凯尔对与他并骑的珍妮僵硬他说着。

  “对不起,”她严肃他说,”我不想吵醒她。不过我跟阿丽说了。”

  “都该怪我,是我邀小姐的,不过我们让马儿休息了下,所以耽搁了。”摩斯迪接道。

  “你一再地警告我们附近有印第安人,自己却那么不小心!”是摩斯迪警告的眼色阻止他再说下去。

  柏克出来打圆场说:“就麻烦凯尔先生送小姐回去吧!

  老朋友,你跟我还应该去查查那些被追杀的阿帕奇族结果如何了呢!”

  “小姐,此行是我的荣幸。”

  珍妮勉强自己迎视他,冷冷地点个头,怎么,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他以为他可以调戏她、野蛮的吻她,还如此亲密地碰触她的身体后,就装得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地走掉?我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你的摩斯迪,她在心底发着誓。一直到凯尔的手指烙铁似地印在她的手臂上,她才发现自己一直瞪着他的背影。

  “你们在上面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之间……老天,如果他碰了你,我一定要……”

  “你要怎么样?你敢跟他决斗吗?她未曾察觉的残酷的一面使她的声音更加锋利。

  凯尔脸红了,难以相信他说:“你怎么啦?才跟他相处两次,你就整个变了!他对你施了什么咒?”

  因他和他的问题而烦的珍妮挣开他的攫握:“没有!什么也没有!所以你很失望是不是?我讨厌人家一直把我当小孩,也讨厌你无聊的问题。苏亚不是非常担心吗?快回去吧!”

  她的顽抗态度使她谁也不理。苏亚只好由她闭眼躺在车内,逞自和阿丽驾着车。不晓得他们怎么啦?这个摩斯迪真是无所不敢为,她不早知道了吗?可是她如何警告威廉?她本以为已改变了他,至少他从未提起过去,即使他们单独外出骑马那次。为什么?因为他要的是珍妮?她或许该去阻止他接近珍妮,可是他不会听的,反而会更想染指,甚至以为她……她赶忙阻止自己再想下去,专心于比较安全的事,例如威廉即将建造的房子和等着他们去接收的帝国。

  在小床上辗辗的珍妮却正在猜,如果柏克不选那个特别的时刻呼叫他们,结果会怎么样?她的心情是愤怒夹杂着羞辱,当然,的确也有一丝好奇。他戏称她为好奇的小处女,粗鲁地对待她,仍然无法掩饰他渴望她的事实。他可能自己停止吗?她可能阻止他吗?

  那种半叫人虚脱、半叫人发热的奇怪感觉,使她那样无助而茫然。那就是欲望吗?她浑身一颤,难道永远会这样?如此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此想要一个男人象他那样对待她的感觉,把她吓坏了。车子颠得使她无法入眠,她发现自己在猜他今晚会来这边的营地吗?他会以不同的眼光看她吗?会的,一定会的,她固执的想法使心脏狂跳到她以为自己要晕倒了。

  当夜他们很晚才在离隘口已很远的平原上扎营,维金斯因放下心来而显得多话。但柏克认为仍然不可掉以轻心。斯迪一直默默地坐着。柏克不免猜测他的沉默是否与参议员家的女孩有关。不知他们之间怎么啦?他未曾多问,不过他了解摩斯迪。也许是他的不在乎,也或许是他身上那份不安定的危险性,一向能吸引女人喜欢他。而他则利用她们,随心所欲地接近或离开,他的本性够狠心到让女人对他存有幻想。不过珍妮不一样,她太文明太天真,具有女人全部的优点和一张永远在吸引人去亲吻的嘴。可是她根本不是斯迪的型,她太脆弱了。

  今晚她的剧演得真好,从斯迪混身尘埃、满脸倦容谁也不理地走到火边后,她就在她车前那堆小火旁公然和贺凯尔调起情来了。柏克真希望自己跟她是熟朋友,他就可以警告她说:“小姐,丢了你爸爸的黄金不会怎么样,不过你再跟我的伙伴混下去,极可能会伤心!”

  如果珍妮和柏克知道斯迪沉默和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下所想的事,他们一定会吃惊的。

  他应该想也许正在窥视他们的阿帕奇,可是他却不断倾听珍妮挑逗凯尔的轻柔笑声,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忆起她的一切在他嘴下时的感觉。可恶的威腋,为什么要用女人来作替罪羔羊?而如果他任珍妮胡来,她又会把情势弄得何其复杂。她不是适合大西部的人,她应该在巴黎或东部那些矫揉造作的城市里。珍妮那与营火相映生辉的金发正倚着贺凯尔的肩、毕竟他还是比较适合的。凯尔也许想娶珍妮。

  然后,如果他够聪明,就能在参议员的野心帝国里挣得一席之位,至少这方面他和柏克是要在时机成熟时摘掉它的花蕾的。

  他突然站了起来、瞥见柏克疑问的眼神时,故意打了个呵欠说:“我先去睡了,明早六点我要是不在,就由你领队出发吧!”他隐人黑暗中,状似与凯尔专心交谈的珍妮其实正密切地注意他。

  原来他以为他可以完全忽视她!记起早上,她仍然感到脸红,幸好温暖的火使别人个会注意她的异状。好,她不悦地想到,今后她要反过来忽视他,当他完全不存在,把早上的事当成逗她开心的一段插曲和她要引起凯尔嫉妒的计谋。

  其实教养好、又英俊的凯尔哪里比个上摩斯迪?

  她请苏亚先入睡,仍跟凯尔在火旁坐到除了拥被睡在火边的厨于外只剩他们两入。凯尔手臂围在她的腰上,侧头轻吻她的颊。如果是摩斯迪,他才不会以此为满足呢,她生气地想。凯尔为什么不把她的脸转过去吻她?每个人都睡了不是吧?哎,为什么我老忘记凯尔是个绅士,他才不会粗鲁地把女性拉人胸中,吻得她透不过气来,他也不会……

  他好象发现她的想法,体贴他说:“我送你回上吧,不然夫人要以为……”

  她真想发脾气说:”你就这么在乎别人的看法?”想想还是算了,由着他扶着站起米。转身到她们的车和另一辆车间的狭小空间,他竟然抱住她,几乎是运气地找到了她的嘴。

  她的骤不及防被他当成毫不反抗,他更用力、更拼命地想感觉她的唇和她柔软的胸,如今他更肯定她跟摩斯迪去骑马是为了引他嫉妒。也许她突然地挑逗其他男人其实是告诉他快一点的暗示,也许他一直太尊敬她、太有耐性、太保守了。今晚他开始觉得珍妮温柔的淑女外表之下,其实很野。他该让她知道,他不只是绅士也是男人。

  凯尔发现自己的呼吸愈来愈困难,她已贴着他了,欲望在他体内高涨。天哪,他想着,她是他的,如果他占有她,她不会反对的。男性的需要和女体的柔软,使他忘了彼此是谁,手臂无法自主地更箍紧她。只是这一一次她既无反应也不拒绝,只是接受着,而突然抬手抵住他的胸部,而且躲避他的吻。她想玩什么游戏?难道是他的热情使她害怕?

  “不,凯尔,不可以!”她低下头细声说,小拳头抵在他胸前。

  “噢,珍妮,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发誓,但你实在美得叫人一靠近就不得不疯狂……”他已按捺下将她压在车上让她也嚷着需要他的行动,松开他的手。她毕竟是参议员的女儿,是一个良家妇女,不是供男人强夺或诱取的女人。她当然要人家尊重她,他应该小心从事一一“凯尔……我……我真觉得我该进去了,我……”

  “珍妮,我爱你,”他不顾一切地抓住了她说,“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或使你生气的事,相信你是知道的,我要娶你为妻,如果你不反对,我就人跟令尊说。”

  “不!”她厉声说完又似乎反悔自己的过分,怀疑地说,“太快了……我根本还没了解你,而风……我连自己都还不了解呢!”

  她愈退缩他愈渴慕她,他恨自己的恳求可是又无法避免他说出来:“那让我再吻你一下,珍妮,求求你,只有一下。我不会逼你,你尽管仔细考虑,珍妮……”

  一来无处可躲,再来情况毕竟是自己造成的,珍妮微抬起头,闭着眼不肯看他卑屈饥渴的脸。

  他的吻温润而渴慕,她的身体无法控制地产生被他误以为是欲望的一颤。

  为什么她对凯尔的吻毫无感觉?

  几分钟以前她还勾引他,结果他的拥抱使她僵硬,他的吻使她恶心。她再也无法忍受地推开他,道了声歉后便撩起裙了爬人安全的车内,尽量轻巧地拿了毯中狠狠擦去唇上的湿意。

  她自觉才刚睡下就被杂沓的声音吵起来,维金斯正对大家说,有一位守卫被阿帕奇人射杀了,摩斯迪的向导适时赶上,当场杀掉了几个人,现正追踪而去,他除了在每部车旁都加派武装守卫外,全队继续缓慢前进。珍妮坚持自己驾车,苏亚坐于其侧,长枪横置腿上,幸好苏亚会使用枪,而且她的裙下还有一枝小手枪。不过经过多大的安然无事后,突然蒙受些嗜杀白人的野蛮民族的威胁实在很不象真的。

  斯迪中午回来,与维金斯讨论后,车队即停下围圈扎营。不过这个中午与往日不同,他们要准备自卫。男人已严肃地把骡马赶人匆忙钉就的栅内,用厚实的帆布罩住车子,并把它们用锁链连起来。珍妮则帮苏亚和阿丽把箱子或其他重物堆在敌人可能来的那一边的外围,只留厂架枪的空间;若打仗则要分送弹药。苏亚挥汗默默工作,阿丽吓得手脚发抖。

  从男人的谈话中,她们知道有一大批阿帕奇人躲在前面的断崖中;这些人把这片广大而难亲近的土地称为自己的家,而且清楚它的每一个地方。珍妮发觉自己的感觉很难分析,她还在害怕着,可是难以置信的感觉还是太强。

  热的时候才可以入口,但那滚烫的感觉或许可以驱去她的一些苦涩。

  她脱下汗湿的紧身内衣,换上薄棉的深色长衫,柔软滑润的布料贴着肌肤,竞有一种奇异得几乎称得上美丽的感觉。女人真可怜,衣服下为什么得被迫穿那么多东西?

  她提起裙子小心跨过熟睡中的阿丽,掀开帆布走下篷车。后来她并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否会预料或希望某种事情发生。她在将熄的小火旁蹲下,伸手要提咖啡壶时,竟感觉到“他的”手插入她的头发中,她无法动弹,也不会转身,不过她知道那是谁,好象她一直就在等他一样。

  “你不应该出来的。”

  “我知道,可是我睡不着,你为什么也不着?”她仍未转头,却也听见他轻轻一笑。

  “我一向易醒,而且……”他的手滑到颈部撩开她粗厚的发辫,她整个人因他用唇轻柔、温暖的抚弄而颤抖,“象这种隐含杀机的夜,我通常不大睡的,我宁可去骑马或乱跑。”

  她很快转身,想看清他藏于阴影中的脸:“你们男人不是很自由吗?不象我们一定要有人陪伴才能外出,我常觉得女人比小孩更受拘束,我们有大人的智慧和感觉,却不被准许去运用。”

  “所以你才睡不着?因为你觉得气忿难平?”

  他们这时己面对面跪在火前,她的手指一直神经质地绞着裙子,直到他伸手覆上,止住她的动作。

  “我希望……好象我们每次见面不是吵架,”就是……

  难道我们不能好好谈话?”她说。

  “这不是谈话的时间和地点,我也没有心情饰演在星光下谈情说爱的浪漫绅士,珍妮。”他粗鲁他说完,却在她还不及反应之前拉她站起来,“如果你知道什么事对你最有好处,”他接着说,声音中仍饱含压抑着的暴戾。

  “你就该提起你的裙子回车上做你安全美丽的处女梦,因为如果你再待下去,我会把你带回车下。你该知道的,对不对?”

  她正浑身臊热地想,他们彼此站得太近了。可是她已没时间多想,即使有时间,在他已经牵着她前行的当儿,也想不清楚了。

  黑漆漆的车下象个温暖的洞,将他们与世界隔开。他在她身边躺下时,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僵硬冻结了起来,,被他一碰一定会碎成片片……然而他张臂拥住她,而且好长一会儿毫无动静,她觉得自己开始松他下来。他静静地抱着她。呼吸的气息呵暖了她的面颊,某些紧张的情绪离她而去的同时,她开始微微地打颤。她觉得自己很可笑,挣扎着低声说话。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嘘,你什么都不必做,我只是要吻你而已,抬起你的脸来,珍妮。”

  她紧闭起仍不敢张开的眼睛,仰起头,他轻轻地吻着她。一直到他身上和嘴里的暖意输入她的体内,引她渐渐有了反应。在这同时,他极其温柔地、轻巧地取下她的发夹,让一篷浓密的长发泄在肩上和背上。

  他的唇缓慢而徘徊地由她的嘴移向耳垂,然后把脸埋在她如云的长发中。她不难感觉到他和向己体内正在高涨的悸动,她想告诉他她的害怕,可是他的嘴又堵了上来。

  他的手移过她的胸前向下而入,透过薄棉衣裳发掘她的曲线。他的乎指开始解开紧带和钮扣时,她虽打着抖,却和他如今己无法住手一样无法抗拒他了。

  手臂绕着他的颈部、嘴唇和他若即若离的珍妮,以意志力控制自己的身体静躺着。这是她自己要的一一朦胧中她在想,或许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粗兽的强吻她时,她就想要了。不过现在的情形,完全不是她想象中或和朋友谈论中所提“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时的样子。

  他一边吻她,一边拿下她缠绕在他颈部的手,脱上她最后的防卫。她没想到他会要她全裸,只有紧闭了眼、咬紧了牙才能控制本能的羞怯和充胀在喉间的抗议。谢天谢地,至少他似乎知道该怎么抚个她未说出口的恐惧,虽然他从前是那样粗鲁和严厉,现在则温柔而耐心地爱抚她冰凉的肌肤。

  他的手指仿佛带着火,舌尖坻得她发出暗哑而断续的呻吟,他的手同时吓她一跳地向下移去。

  她似乎体会到他的不耐和僵硬,突然也和他一样不愿再等待了”。

  “我不要再当处女了”我想知道,斯迪……”

  “好的,好的,宝贝儿……咱们来结束它吧……”

  他抓住她的手,抬起身体前,先用嘴堵住她的呻吟。

  起先他象他所答应的一样温柔而缓慢,摇着她进入几乎是安全的境地。他不再动,仅仅静静地拥住她,他的身体己成为她的一部分。而她的挣扎也渐渐因为痛楚减轻。终至完全消失而变成一种茫然的顺从。

  他是她的爱人,于是,她不禁想起他可能有过的那些女人,“他待她们也一样温柔吗?他又开始动时,她要自己别想其它,只记着他要她的事实,而且他把一切弄得那么美好,毫不令人害怕,可见他一定是爱她的,一定的,否则他不会这样抱着她,温柔地吻她,叫她爱人。

  “如果你留下,会诱使我一整夜都不能睡的。”他半开玩笑地轻轻说,接着更严肃了一点,“而且你不能忘了外面还有阿帕奇人呢!最好回车上去,好好睡一下。”

  他送她到车边,亲她道晚安,她很满足地在爬进车内,放下车篷时发现他还站在那儿看着她。

  

六 狂野的欲望

  晨光乍现,阿帕奇人就来袭了,两个女人一边抗议那么早就被叫醒,一边被赶至车下。各种箱子和架在箱子之间的长枪负责保卫她们,维金斯说车下比较安全,并保证男人已做好迎战的准备了。

  然而当攻击来临,野蛮的呼叫来自四面八方,整个情况还是象一大批野兽朝他们急奔而来。众人先是闲惑的一楞,而后不知是斯迪或柏克高呼一声:“开枪呀,傻瓜,这就是了!”

  珍妮从木条间窥见一群棕色皮肤的阿帕奇勇士领着马儿,而且几乎跟他们跑得一样快地朝自己直行过来,然后在一声魔鬼似地巨喊下,跃上马背。

  齐鸣的枪声震耳欲聋,有人推开她叫她不要挡路,而接下来她和阿丽便忙着替火烫冒烟的枪换装子弹,而没时间害怕了。她们无法顾及金属的烧烫,也没空猜测子弹会不会射过来守仁继承发展,世称“陆王学派”。著作为后人编为《象山先,手上的动作已经变成全自动的了。

  苏亚也持枪射击,在摩斯迪告诉她瞄准再射后,虽然她的肩膀必已因为枪的后座力而淤青;她仍一枪一枪稳定镇静地射击着。珍妮没时间去妒嫉肩膀靠得那么近的两个人,至少他已陪着她们,刚才她看见他从外面一个箭步溜进她们的车下时,整个人就松了一口气。

  偶尔子弹也会射中保证她们的箱子,枪声夹在双方发出的各种叫喊中仍未见减少。印第安人在连续两三次的进攻后,留下几具尸体,后退而去。珍妮不敢想象己方的伤亡?”整个事情又不真实了起来。她正想问“他们已经走了?苏亚已先问了出来,不过摩斯迪一边重新装填手枪的子禅一边严肃地摇头。

  “还没结束,他们还会再来,所以眼光不要离开那边的高草丛,在可能的情形下印第安人绝不会把尸体丢下不顾的。”

  阿帕奇人起先一定没料到篷车队的武力会那么坚强,不过谨慎也丝毫未减弱他们再度来击的威力。这次他们用了些计谋,有些伏在马背上,有些则藏在一团长草后面徒步向前移。

  这次有个印第安人闯入了内圈,爬过连接篷车的锁链发出胜利的欢呼。有人嘶叫,一阵乱枪后是一声:“他完了”“继续开枪!”摩斯迪镇静地对突然惊慌起来的苏亚说,眼光扫向因似乎是四面八方而来的怒斥惨叫而缩成一团的珍妮说“你也来,看到东西就开枪,让阿丽装子弹就好了。”

  不待她回答,他己转身去保证篷车的内圈。她几乎无法相信几个月前还在巴黎扮演小淑女的她,现在竟蹲在一个不知什么名字的草原中间,双手灼烫、脸上沾了火药,持枪去打她甚至看不见的敌人。

  “继续开枪!不要让他们接近!”柏克的声音在战时听起来那么严厉,几乎难以辨认了。

  她们的车象被人体撞了一下,苏亚尖叫起来,珍妮扔下空枪,几乎没力气举起阿丽交给她的新装好的枪。她不顾命令和恐惧,转身去看,斯迪已经不在那里,一道恐怖刺耳的惨叫声由车外传来。珍妮抓着枪想爬出去,苏亚立即尖声阻止,她被一种比恐惧更大的本能驱使着爬到近内圈的车辆旁。就在她伏身的两公尺外,躺着一个早已断气但仍大睁着眼睛的阿帕奇勇士,稍微过去一点则是缠斗中的两个人在干砂地上滚来滚去,小刀在阳光下发亮。其中一个人竟是摩斯迪。

  “噢,天!”珍妮大声呻吟了一声,举起手上的枪,可是它却重得使她想抛下。她实在不敢用……某种感觉使她向上一看,发现凯尔正站在附近观看。

  “凯尔……想想办法呀!”她嚷道,可是表情奇怪,甚或有些暗喜的凯尔毫无动静。

  姓摩的会照顾他自己,”他低声说,然后转问她,“你们还好吧,”我听到有人尖叫。”

  她不理他,眼睛盯牢缠斗中的两个人,他们彼此抓住对方的手腕,使对方不能用刀,两人身上都到处是血。一枝箭落在珍妮身边儿,凯尔焦急地跑过来,把她推回车下,自己则抓起阿丽手里的枪开始射击。珍妮则趁着他忙之时,仍然向外看。

  两个男人持刀打架有一种她无法形容的原始和野蛮,他们不知怎地分了开来,正绕着对方转动,低着身子准备随时起跳,她可以觉察出两人都已处在不死不休的悬崖边缘。

  她又举起枪,撞针卡答一声,勇士同时向斯迪跳去,刀光刺眼使她再度无法开枪,只听得一声惨叫,阿帕奇人向后仰倒,小刀由手上落地。她在半昏眩状态中,看见斯迪分腿而站,即使她尖声大叫:”不要!噢,不要!”他仍举刀向下。

  他终于看向她,身上的伤口仍在冒血,手上的刀也鲜血淋淋,眼中则一片冷酷。

  “你要我让他只带腹上的一刀慢慢死去?他是勇上,勇士应该死得干净利落。”

  珍妮无言地缩回车底下,不理凯尔责备的眼光替他换装着弹药。这是她第二次看见他杀人,而用刀实在比用枪更可怕。然而,那都是昨夜那样温柔的爱抚过她的手,和那样爱她的身体,天老爷,他到底是怎样的男人?我有这种感觉是不是疯了?而且,我自己到底对他是什么感情?

  她很快就有时间想这个问题,阿帕奇带着阵亡的族人离开了,这是斯迪和维金斯及凯尔经过一番争执后坚持让他们带走的。

  “否则他门明知不敌也会硬闯来取回。用枪挑起一幅白布,我来跟他门谈和。”

  “我们赢定了,为什么还要举白旗?”凯儿不满地说着,但在斯迪严厉的眼色下只好照办。

  敌人就象来袭时一样朽消逸而去。几个小时后,斯迪和柏克出去探路,回来报告已可前行,车队便开始行进……

  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他们留下两座石头堆起的坟墓,另外五个伤者改坐篷车。珍妮坐在持缰的苏亚身侧,忆起维金斯在葬礼所念的圣经,不由得热泪盈眶。死亡和暴力!他们离文明世界心爱和熟悉的一切好远好远了,她这时才真正体会到这片大地实在还太野蛮,人也一样,毫无良心的彼此杀戮。

  她想起斯迪,理智告诉她,他必须如此,理智也同时逼使她面对他其实是一个职业杀手的事实。她的诚实使她愿意向自己承认,他一开始就吸引了她。不管她如何努力去恨他、躲他,却一直被自己体内一种从前她并不了解的渴望拉向他。

  她自我鄙视地牵扯一下唇角,噢,天,其实她并不比他好;也不比任何连自己的基本情绪都无法控制的女人好!她是多么容易就投降了,这件事想必也是他众多的胜利之一吧!不过,他将要发现不可能再那么容易得手了。

  任何男人都一样。

  当晚她自称疲倦及头痛而躲在车内,阿丽替她端来一碗味道极为可口的清汤。

  “可是……这象是鸣汤呀!阿丽,你怎么弄来的?她偷偷地笑,“那是摩先生打来的兔子煮的,听说你不舒服,他要我代他问候你。”

  他竟敢假装关心她?她还想把汤对阿丽浇下去,结果却淡淡地说:“真谢谢他,凯尔先生还好吧?她要阿丽以为她开心的是凯尔……这女孩太鬼灵精了。

  “噢,凯尔先生也在担心,幸好摩斯迪先生安抚了他.”阿丽放低声音,“我听到他对夫人说他很关心你。小姐,你让全队最帅的两位先生都为你着迷了,他们今天为了放不放印第安人走的问题差点打起来……”

  珍妮猛地坐起来:“天!真打起来的话凯尔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阿丽机伶地看看她,珍妮真想教训她一顿,却又害怕她昨晚会不会听到什么,只得将责备硬生生吞回,改说:““摩先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不过他实在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很高兴等我们到厄丽巴索,就不必再看到他。”

  然而她真地会高兴吗?

  旅途平静地进行,她经常以同样的问题问自己。凯尔常籍故来到车边,夜里则缠着珍妮问,我们为什么下去暗一点的地方?为什么不能讨论像订婚那一类比较认真的问题?

  “这个环境太特殊!”她总是说,“而且我们认识还不深,爸爸知道后会生气的……”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实在无可救药地深深爱上你了,的意志绝不会改变的。”

  然后她就会想,要是他知道,该会多么鄙视她呀……

  会的,他绝对会变。也许会要求她做他的情妇,绝不会要她做妻子。记得在巴黎时,她曾对最知心的朋友说,她只想当一名情妇。

  她曾大发议论道:“婚姻只是另一种奴隶制度,为什么我要忍受他有情妇,还得每年替他生孩子,却不能有我自己的爱人?我要像任何男人一样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命运。”

  这话如今听来是多么大真!她活在一个男人至上的世界,只有符合他们标准的女人才能获得尊重。原该奉献给正确的某一个人的贞操,如今让她过份轻易地交给了错误的人,而想起这个摩斯迪又让她有无限的怨,他甚至不肯来献献殷勤,没有爱也没有承诺。

  他只是平淡而无所承诺他说“我要你”,而不是她想听的“我爱你”。”更糟的是,他毫不尊重她,粗鲁强索,待她像什么低级舞女,而她竟然在所有人中挑了他来满足她的好奇心。

  珍妮已决定不理他,也尽量避开他,然而,叫她更为愤怒的是,他不仅不再勾引她重复那一夜,反而故意地逃避她。

  如今她己惯于接受凯尔那毫无煽动力的吻,但从来不允许他有进一步的行动。不过,在她的理智之外还稳坐着一个魔鬼,也会偷偷告诉她,你不喜欢凯尔的吻,可是你对摩斯迪却是有反应哟……而且,即使到了现在,她仍会在某些夜里想念着他处心积虑替她挖掘出来的那种激情。

  她也像别人一样数着到达厄丽巴索的日子,但理由不同。他们将在那休息和补给,然后她在华盛顿的父亲已安排好的人,会带来麦西米伦皇帝邀她们去墨西哥的邀请函。

  “我的小珍妮!

  ’父亲曾经以发亮的眼晴看着她说,“你要以你在法国宫廷中学来的魅力担任我的女大使,记得在对贝元帅展示你最特殊的笑容,他是皇帝背后真正掌权的人”听她父亲讲那些野心和计划好令人兴奋,好象大仲马的小说。她觉得自己是披着大斗篷的女主角,身负生死攸关的重大责任步入险地……不过印第安人已教了她一课,危险不一定愉快,而想起死亡则更令人惊骇。

  如果父亲的人不在那里安排一切,而她们必须匆匆搭火车前去,别人会怎么想“!摩斯迪会怀疑她何以突然不去加州了吗?她对苏亚提出这个疑问,她却觉得一点也不重要。

  我们何必给他们交代?他们只不过是你父亲雇来的人,我们中只需说计划有所改变,你父亲要来厄丽巴索跟我们会合就好了,不然……反正我们一定会想出什么来!”

  苏亚的话使她暂时放下了心,至少,她不必再看到摩斯迪,不再迎视他严厉深沉的蓝眼睛,不必再压抑渴望感觉他再度吻她、再听他叫她“亲爱的”激情。

  最后一夜将在厄丽巴索城的德州草原上度过,暴风雨的迹象,使珍妮的心情更加沉重,闪电当空劈下,隆隆的雷声令维金斯下令加紧守护牛群,避免他们受惊。凯尔焦急地带了人离上,使苏亚误以为珍妮因此而不快,故意说要到厄尔巴索后将会如何如何的轻松的活题。

  “…我听说夏普特宫非常壮丽,有许多由法国、比利时和奥国来的英俊军官……还有全世界的外交官呢,想想看,珍妮,那该多叫人兴奋!还有舞会和餐会,甚至你父亲也可能去那儿找我们呢……”

  珍妮不忍扫她的兴,不过在她想出敷衍答案之前,她已感觉到他出现了。一直避开她们的摩斯迪,这时竟笔直朝她们的营火走来,长腿一曲就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他走路像印第安人一样轻,她生气地想,同时注意到他己改穿印第安人的软皮长靴。她不理那讨厌的心跳,猜测刚才的话他听到了吗?她怎能这样偷偷摸摸地出现?

  他怎敢那么镇定地就假设她愿意让他坐在身旁?他咬住唇警告地瞥了苏亚一眼,勇敢地面对他。

  “哟,先生,你最近很生份呢,不是吗?却见他把眉一扬,看戏似地盯着她渐渐泛红的面颊。“我们正在谈厄丽巴索离墨西哥真是近哪。只隔着一条河,不是吗?“是的,只隔着格兰特河就可以看到墨西哥了,那儿不打仗的时候,实在是一个很美丽的国家,两位女士有机会该去看看。”他的话丝毫不露痕迹。

  “我也正对珍妮说如果能去麦西米伦皇帝的宫廷该是多兴奋的事,我听说嘉若娜皇后是一个非常美丽和聪明的女人,而且他们为穷人和文盲做了许多奇妙的事。”

  “这我不知道,不过我有时很怀疑墨西哥那些穷人和文盲是否愿意被一个外国皇帝统治。”他瞥见两个女人讶异的眼神,耸了耸肩。“不是我无礼,不过我相信你也不喜欢外国人派军队来这里作威作福。事实上,我们刚为国土的完整打了一场烂仗,不是吗?”

  “先生,”珍妮生气了,口气僵硬他说,“我碰巧知道,法国军队是受麦西米伦的邀请前去墨西哥维持秩序的,而皇帝和皇后更是他们人民自己邀请去的!而且我在巴黎。”

  “小姐,我不是故意使你生气,我没资格讨论拿破仑三世治下的巴黎,但我的确了解墨西哥和她的人民。”他客气地看了她一眼,“我相信你一定听人说过我是混血儿,其实这话也没有错,我母亲是西班牙人,我自五岁以后就在墨西哥长大。”

  “只不过这样、你就自以为这有资格替墨西哥人民发言吗?”

  他略现不耐:“我不是在替任何人发言,只是代表自己说话。我的确知道只有地主、教会人士和那些狡诈的政客才要麦西米伦,绝不是墨西哥人民!”他凶狠的眼光使她愣住了,”那些穷困而未受教育的人,才是真正为了他们的自由和国家抵抗外国势力的人,”叫珍妮惊异的是,苏亚竟也加入争论,她睁大眼睛盯着斯迪,甜甜地说:“先生,你可真叫我惊讶!好像你正在奉行什么主义似的!接着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们:你打算去帮这些打着为自由的旗号而战、谋杀法国军队和无辜人民的华瑞丝党徙了?”

  珍妮看着两双蓝眼睛起了交战,眼看着就要爆发。苏亚是怎么啦?一串雷声使她的继母身体打颤,唇上却出现一抹怪异而紧张的微笑。

  “我不认为你的心里真像你口头说的那样开心这件事情。斯迪轻轻他说,脸上像落了一层幕似的,模糊而难解。

  “我觉得这种争论既无聊又愚蠢!珍妮大声说道,这话好像打破了笼罩他们的符咒。

  “说得也是呀!”苏亚笑了一下。很快地说,“我的天,我是怎么啦?”

  “可能是暴风雨,它会影响女人的情绪。”他息事宁人轻声说道。不过苏亚的脸红了起来,紧绞住衣褶的手使手背的血管都隆了起来,“我讨厌暴风雨!那叫人害怕,也叫人想起不愉快的事。”一道特别强烈的闪光使她皱眉,她突然站起来,“我想回车上人了,”她似乎努力要挣开什么。“晚安,先生,你的话题……很有趣。”

  他轻易地站起来,让珍妮自己挣扎着起身:“对不起,小姐,……希望我没有冒犯二位。”

  可是他的语气里根本没有歉意,她生气地想。什么事使苏亚那样烦躁,真的因为暴风雨吗?我可不伯他,她坚定地告诉自己,我绝不能让他认为我不敢和他单独相处。

  珍妮看她走开,一边感觉到斯迪太接近自己了,却只冷冷他说:“我们还要继续讨论下去吗?我是不怕暴风雨的。”她在火旁坐下,猜测他坐下前瞥见的迟疑神色是否看错了。

  “你不是说它很无聊吗?他的声音意外沙哑,她不禁看了他一眼。

  “可是你对墨西哥似乎很了解,为什么吝于表现你的观点呢?”

  他倾前倒咖啡,、绷紧了的下巴好像逼自己咽下某些说了可能会后悔的话。她想到一件事,眼睛睁大了起来,他看到她也像她看到他一样受困扰吗?他靠后时才迎视她。

  眉头微微皱着。

  “我的观点其实正是大部分墨西哥人民的观点,我不相信这儿有多少人关心,为了你自身的好处,我希望你不要在整件事完全过去之前去墨西哥!这对外国旅客十分危险。”

  “什么意思?整件事完全过去?……什么事?她的太阳穴猛烈跳动,她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他竟敢干涉她而愤怒。“我不认为你有资格说什么危险,事实上我相信它根本不存在。法国军队不可能压不住几个只有各样武器的臣民,而且一一”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高起来。“我要去墨西哥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去,不必请任何人许可!”

  “也许你还不知道墨西哥正在打仗?”他咬牙说道,“你经历过战争吗,小姐?甚至看过它的影响吗?我可以向你保证,子弹是分不清男女的!而且墨西哥人现在很恨外国人,如果华瑞丝党人再度掌政,我不愿意想像那么美丽的你去面对绞刑架。而且你如果笨得坚持在这种时候到那里去,这种事很可能很快发生!”

  “你一定听到我们的话了!可耻的人!怎能这样偷听别人的谈话,还敢乱加批评!”

  他的脸因愤怒而阴沉难惹,眼睛似乎要冒出蓝色火焰。

  “他妈的!随你怎样好了。我不想跟你吵架,在我做出后悔的事前容我告退吧!”

  凯尔正巧回来,怒冲冲地擦身而过,正要出言嘲讽时,瞥见他怒而危险的眼色,改而望向珍妮。这不是打架的时候和地点。不过总有一天,他在心里发誓,他要这个斯迪好看!

  可是看见珍妮涨红了的脸和因泪水而变得更大的绿眼,似乎又使他改变主意。

  “珍妮!怎么啦?他对你说了什么?我的天,如果他欺负你了,我……—”

  “噢,凯尔不要那么莽撞好不好!”她没想到自己的声音会那么严厉,又懊恼地咬住唇,多笨哪,为什么要让他把她推入这种死角呢!如今他正为那么容易就激怒她而乐得大笑吧!

  她拂起落在额前的头发,竭力轻柔他说“凯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凶你,只是那场争论实在太无聊,我很容易被诱得乱发脾气。”

  他痴痴地上前握住她的双手揉着,好像要藉此揉去她的紧张:“我不喜欢看见你这样。更讨厌他害你这样,我要去警告他……这种人像禽兽一样,更是不配跟少女说话。

  他有什么理由要惹你呢?”

  珍妮怒冲冲抽出她的手:“你暗示是我鼓动他的吗?

  天!我……我从没有见过那么惹人憎厌的男人,而你居然认为……”

  凯尔面露不解的神色,皱起眉来迅速打断她的话说:

  “珍妮,你怎么啦,我根本没有这种暗示呀,我知道你像我鄙视他一样地恨他。噢,心肝,我们不要为他吵架吧!”

  珍妮咬着唇:“对不起,我今晚很失态,大概暴风雨要来的关系。咦,好像下雨了?”

  凯尔无法抗拒那张仰起的脸和仍闪着泪光的美目,突然觉得自己很有男子气概和保护欲。扶她站起后,送她回到车旁,她对那个晚安吻的反应叫他惊讶和兴奋。她一改平日淡然接受的态度,攀住他的脖子而且微颤着贴近他,使他的欲望渐渐升了起来。他抬起头想说话,她却急急嚷道:“再吻我,凯尔”她小声说,“我好怕、好寂寞,你再待一会,陪我说话好吗?”

  凯尔激动狂野地吻住她,腰间抽得发痛。老天,她并无那个意思……只是害怕暴风雨,可是我要她,非要不可…··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吗”如果他知道珍妮是瞥见摩斯迪正在圈子那边跟柏克说话才如此,他会更生气。

  就这样,在他自己的需要和珍妮意外顺服的驱使下,他半领半抱地把她带入装载苏亚之物的车内,不过结果他还是失望了,一入车内珍妮的情绪整个改变,她起先只肯让他隔着衣服轻轻地玩弄胸邻,却又马上躲开,哽咽地说实在太害怕,求他保证不会乱来。

  他们只相处了约十分钟,听她诉说她对雷声的害怕,以及对墨西哥之旅的期待,然后在他自言自语下勉强承认她一定会很想念他。不过你很快就会忘掉我的,男人就是这样。”她说。

  不管他如何保证他想娶她为妻的决心,她一直不肯多做承诺“顺其自然吧,双方一定要非常肯定后才能进行对不对?”

  一切的一切使这一夜变得非常不安,凯尔送她回车内后,心情非常恶劣。

  暴风雨在半夜里来临,使队里每个人原本弯扭的脾气和绷紧的神经更是一触即发了。厨子跟助手吵架,苏亚怪珍妮那么晚回来会让人觉得低贱,珍妮则反唇相叽说她嫉妒,吵完后两个人都咬紧了唇不说话。出发时,要使骡子在尺把深的泥泞中拖动沉陷的车辆,几乎又天下大乱,有的还必须用马去拉。维金斯责怪领队车的车夫,车夫辩说他已经尽力。结果凯尔跑了来,大骂车队为什么那么久还不移动,牛群一赶上会把车子都踏平的。维金斯正要回嘴,摩斯迪刚巧骑着他的大黑马回到营内,铁青的脸、黑发贴着头,整个人就像个魔鬼。

  “他妈的,你不管住那些牛群来这里干什么?”

  他盛怒喝斥的语气,好像把盐抹在凯尔本己受伤的自尊上,他也火了。

  珍妮听到苏亚的惊呼爬上车座时,只看到两个泥人在一群与兴奋叫喊的人圈中扭打。他们身材和高度都差不多,几乎难分彼此,不过珍妮很快就认出摩斯迪那种兽性的原始和野蛮的态度。凯尔自夸他学过拳击,不过她只消看几眼,便发现他的技巧全派不上用场。

  她几乎能听见拳头打在人身上的沉重声音,也能体会在他们之间燃烧的恨。他们绕着圈子,缠在一起、倒下打滚、分开又挣扎着站起来;她想起骡马竞技场两只斗到至死方体的怒豹。

  “叫他们住手!”苏亚呻吟着,手掌压着嘴,“天老爷,为什么不劳架呢?”

  “因为他们看得很过瘾,难道你看不出来?”

  今早珍妮本来想对苏亚特别好,以弥补昨夜的不快可是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又厉又高。

  她也想叫嚷,但不是苏亚那种害怕,而是一种将她整个人控制住了的原始的兴奋。她的太阳穴像在打鼓,心跳快得她几乎晕倒。她不想看,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就像那次看斯迪杀阿帕奇人一样,也像看斗牛的妇女嘶喊着要见血才过瘾一样,不过,今天,淋着大雨。听着众人喊叫和天上的雷声而观看这场架的她,真的知道他们的感觉。她对在眼前剧跳起伏的胸、虎虎有声的撞击和男性原始性格的爆发,只有朦胧的意识;却敏锐地体会到紧紧贴身之衣服下的身体所得到的感觉,她好像也被一种疯狂抓往了。

  那边一声惨叫、一声呻吟,有一个人踉跄而退,栽倒在泥泞中。

  她听见柏克警告地呼叫:“斯迪!够了!”本来弯身作势要跳的人迟疑了,直起身,然后走开。她不理苏亚慌张的神色翻身下车,本能地追着摩斯迪而去,可是他转身时。

  她只看到他那对因冷酷愤怒而几乎变黑的眼睛,以及黑胡须下恨得紧紧抿住的嘴。

  “你想十什么,小姐?你追错人了吧?”

  这话激怒了她,她想也不想就抬手用尽全身力气甩了一个巴掌过去,连手指都扭痛了。有人惊讶地吸气,跳入他眼中的惊讶和愤怒使她以为他要还手了。

  “你残忍、你懦弱……这是替凯尔报仇……”她僵硬冰冷的唇只说得出这些,然后就像跑了许多路似的人一样喘个不息。

  他紧抿着唇一语不发地瞪着她,她突然自觉无法再面对他,也不忍再看她在他脸上留下的红斑。她转身跑到凯尔身边跪下来。雨水居然有些咸味,好一会后她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早已泉涌而出与雨水和在一起了。

  

七 危险的旅程

  雷马克上尉在厄尔巴索对面的墨西哥小村中等待威廉家的篷车队,已有两天了。他之所以不耐烦的原因,是法国军人如此单独深入民间非常危险。华瑞兹党人虽然缺乏武器也没有组织,但却是一批非常顽固的匪徒,经常在出其不意的地点出现。事实上,雷马克上尉喝闷酒的原因也因为他离开墨西哥城时听到的谣言,说他们很快就必须由济华花撤退到杜朗哥,如此一来,华瑞兹党人就占有大半个北方了。

  他生气地皱起眉。真是不可思议!他们有那么多人,法国的无敌陆军,墨西哥的非正规军、奥国和比利时的军队……却无法替麦西米伦打败华瑞兹手下的乞丐队伍,而赢取全面的胜利。他身任贝元帅的助理,当然知道美国同情华瑞兹,而且因为它内战已经结束,还以金钱和武器支援他,并对边境两侧的枪械来往不闻不问。这实在太糟糕了,如果美国人、欧洲人甚至巴黎的人能知道墨西哥事实是一个如何穷困的国家就好了。农人没有食物,生活条件比中古欧洲更差,可是却仍然顽固地拒绝麦西米沦所有的改革和帮助。只有西班牙裔的墨西哥人还有一点文明,他们深深以自己的欧洲祖先为荣,一直谨慎地不让家族的血统与印第安人或混血种相混。

  他的思想飘到一位名叫卡门的女孩身上,她有淡琥珀色的肌肉、秀美的黄褐色眼睛,完全不像印第安人,她曾自夸说她的私生父亲是当地最有钱的地主。从卡门他自然地想到珍妮,珍妮,在巴黎戏院的那一夜,他就爱上她了。

  他和比耶从小是同学,只记得珍妮是个脸色苍白、有对绿色大眼睛的小女孩,是比那的小表妹,从来没去注意她,后来他加入陆军“自生而必体有,则有遗而生亏矣。”(《崇有论》)批评“贵,冬天放假时见到珍妮,却发现她整个变了。到他们的厢房去与比耶话旧的他,在口齿灵俐、自信而又迷人的珍妮面前,反而变成笨拙的小学童。

  要不是他突然被召回,他极可能一直追到她嫁给他,因为在她众多的崇拜者中,她对他好象是最好的,连比耶那个表哥都嫉妒起来了。“他答应写信的,不过正如他所料,半年下来根本毫无进展,身为军人又不善写信的他如何去跟一个身处繁华巴黎的少女谈情说爱?

  可是,现在他马上又要见到她了。不知她可有什么改变?但愿不要才好。上帝呀,这种等待难道永无终止。其实这时蓬车队已在肆虐于河之岸的暴风雨中进入厄尔巴索了。

  他扮成平民抵达城内唯一一家过得去的旅馆,有时会担心如果运气太差会被当成间谍捉去,不过这种事应该不大可能,他的英语无懈可击,身上的西服也出自巴黎最好的裁缝之手。

  他的不安在见到娇美可爱、亲切动人的威廉夫人时,便大部分平静了,过河去接他的凯尔先生是一位异常沉默的运动家型的人,脸上有许多瘀伤。雷马克不敢多问,只在心里想,这些美国人真爱打架,即使自己的内战打完了还是要到墨西哥去作乱,他私下是同情南方的,南方的人比较绅士,如果赢的是南方,麦西米伦的困难早就解决了。

  他在拥挤的餐厅里不安地等着珍妮。苏亚察觉了他的紧张,忙说这些人只是队上庆祝旅途结束的人,“这儿是我们离开圣安东尼奥后的第一个城市呢!”她娇媚他说着而且向他保证她已提过他是她丈夫的朋友,由加州来看她们,请他不必担心。“珍妮不知道我说要陪我们同行的法国军官就是你,你们认识很久了吗,雷先生?”他们已同意不用正式的称呼,“他很高兴她没有忘记;然而看到珍妮几乎是飘下楼梯而来的窈窕身影时,他早已忘记该怎么回答了。

  即使她有改变,也只是更美丽而已。她穿着剪裁最时髦的绿色天鹅绒连身衣服,衬托她细小的腰肢和浑然有形的胸脯;头发高高地挽起,闪着他熟悉的铜色光芒,脖子人的翡翠项链与双眼相映生辉。全室的人都在称赞她的美,即使出入夏普特宫的淑女命妇也会被她比下去的,他站了起来,他们的目光相接了,她的眼睛不相信地睁大。

  而后她低呼一声,一手提起长裙奔下其余的阶梯:,他努力记住自己要有礼貌,四周有许多人在看,所以他摆出的姿势是要吻她的手,可是她无形无状地奔上来,搂住他的脖子,叫他。

  ‘马克!真的是你?噢,可是我实在无法相信,那么多人就真地挑你!”

  他想也没想便低头吻她,感觉到她的唇也恋着他,好不容易他才勉强与她分开,珍妮忘形地与他用法文快乐地聊了起来,他无法相信他的运气那么好,她叫他爱人、最亲近的天使,还说他替她补好从离开巴黎就破裂的心。雷马克完全被淹没了。晚餐时他们喝着香摈,珍妮知道自己喝多了,觉得像在游泳一样,自己的笑谈声都像从远处传来。雷马克只知道他的珍妮是多么快乐,她健康活泼,皮肤上的桃红比一般所谓有教养的女士流行的苍白好看多了。她的脸型比他记忆中的瘦削,反而更显出骨架的完美与嘴眼的吸引力,雷马克一整个晚上都无法把视线从那张娇艳的脸上移开。不过只有他是如此。

  凯尔不理苏亚说他们是童年好友的解释,依旧满腔忿恨地陪坐着,她今晚是怎么回事,简直是在演戏嘛!而且更羞辱的是,当着车队半数人的面,她几乎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更糟的是,斯迪和柏克居然不要脸到带了两个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出身的女人也坐在同一处餐厅里。还有最糟的一样,珍妮将在最近前去墨西哥,作陪的将是马克上尉而非他凯尔了。

  珍蛇的兴致似乎随着香摈愈喝愈多而更形高涨,凯尔测愈消沉,他勉强坐到上甜点时就忙不迭地借口明日早起而告辞了,珍妮几乎没有注意他走。

  虽然她不再注意凯尔,但即使香槟使她晕眩,她却也意识到摩斯迪的存在。他刺人的言语让她每一想起就如同被羞辱的浪潮所淹没,她很高兴自己打了他那张让人生气的、狡滑的脸,每回忆起他眼中几乎压抑不住的怒意时,她就更高兴了。

  所以她发现他走过来,假做礼貌地跟苏亚道歉而毫不理会她的时候,当然震惊了。

  对不起,白夫人,原谅我打扰。不过我了解你们不再同上加州后,我想还是现在向你说明比较好……明天的队伍由戴柏克担任向导,我要辞去此职,今晚要去新墨西哥。”

  “可是,先生,为什么?……”

  “威廉光生雇用我,原是为保护两位女士,如今一群男人和牛群根本不需要两个向导兼枪手,当然我这样等于自动放弃到加州才能拿到的后半份薪水,”“当然啦!”珍妮发现自己尖刻他说,“本来嘛,谁敢奢望先生这种人会履行一项没有写成文字的合约!如果她是想激怒他,这回却失败了。他今晚首次看着她,也只随意地抬抬眉毛迎视她挑战,静候她往下说。

  “珍妮!”苏亚十分惊骇,恳切地望着斯迪,“摩斯迪先生,珍妮今晚有些失常,这趟旅行太过紧张,而既然我们的老朋友雷先生来到这里,我们因此决定请他陪我们坐驿马车到旧金山……”

  ‘亲爱的夫人,我相信摩斯迪先生对我们的计划和感觉怎样毫无兴趣,先生,既然来了,我就应该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阿灵顿伯爵马克先生,这是摩斯迪,我们的前任向导。”

  苏亚只能绞着手,雷马克感觉到空气间的紧张,却也只能不大舒服地迅速站起来伸出手。

  “很高兴能认识你,先生,不过……”,他不愉快地瞥了珍妮一眼。“我在这个国家并不使用头衔……那不大民主,对不对?”

  摩斯迪耸耸肩抓住这法国人的手:“有何不可呢?我们这种头脑简单的人最喜欢追求这种东西了。”他看着苏亚,再度鞠躬,“容我再次道歉,夫人,其实这样对大家都好一一尤其我跟贺先生又处不来。再见,夫人……小姐,雷先生”珍妮咬住唇不敢把已到嘴边的话再往下说。马克己在怀疑地看她,苏亚因尴尬而满脸通红,只有斯迪若无其事地道别后,回到他自己那一桌上了。

  珍妮是愈来愈高兴了,她一边笑着一边对马克抱歉她地调皮和粗鲁,不过她就是不可理喻地不喜欢这个人,他是她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无礼、而且最难相处的一个人,需要女人教训他,“幸好我以后不再看见他了,怎么?其实苏亚如果放开她对我紧皱的眉头,也会承认她不喜欢他的。”

  “这也不能当做没有礼貌的借口!”不过她还是接受了她端过来的香摈,而把此事放开。

  一夜就此相安而过,马克上尉送两位女士回房后、才回到同一条走道底端的自己的房间。睡觉前,他向自己祝贺当初自动请命来送威廉家母女的先知卓见,当然他必须记住黄金是他主要的任务,不过他想的是与珍妮相处的几星期旅程,这一次他一定要达到目的,在别的军官看到她之前把她变成他的未婚妻。身为男人,他也想到珍妮醉人的身体,他们当然是会结婚的,不过,谁知道?也许可以先度蜜月。再度重逢的现在,他几乎等不及地想要完全的占有她了。

  即使珍妮知道马克的想法,她也不曾在接着的几天内表现出来,虽然苏亚一直好奇地观望着他们。苏亚知道英俊的上尉不止是伯爵而且非常富有后,明着鼓动珍妮多跟他接近,就连威廉也不会反对这种亲事吧!偶尔想起时,她会可怜凯尔一下,不过她相信他很快就会找到适合他的女孩,珍妮像只蝴蝶,对凯尔来说来免大难以捉摸。当然珍妮能那么快地忘却她跟摩斯迪那段奇怪的友谊,也是值得她庆幸的。这种关系绝不可能有好结果,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让珍妮亲眼看他杀阿帕奇人而唤醒她注意他野蛮而没有教养的一面,其实也是对的。

  起先的两天,珍妮根本在迷迷糊糊中度过。先是因喝酒过多而头痛欲袭地起床,然后凯尔又闯进她的房间来强问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以及雷马克又是怎么回事。看见凯尔生气懊恼的模样,她也很为自己惭愧,可是他一说她是卖弄风情的浪女时;她又哭了,他却抓住她的手吻她。求她原谅他。不要忘记他,而且要牢记他永远爱着她。

  为了摆脱他和挣出这种可笑的困境,她只能答应绝不和马克做任何决定,要给他和她自己一些时间来考虑。

  凯尔走后,她在房内看见车队渐行渐远,内心竟有种奇怪的空虚。她希望他们安抵加州,切莫在新墨西哥和亚利桑那再留个任何坟墓。她会想念他们的,甚至唠叨的老。

  维金斯。

  她们在马克陪同下,驾了自己的车离开呃尔巴索,过河后就有法军前来护送,把黄金移入他们未来几个星期要乘坐的马车的底层。习惯于篷车旅行的苏亚和珍妮并来被墨西哥恶劣的路况难倒,只是珍妮宁可骑马也不愿坐在闷死人的车中。

  马克遵守诺言经常到后面未陪着她们,但他的宫延闲后和纠正珍妮那口蹩脚西班牙语的努力(他一再保证已比中上阶级的墨西哥人好多了,都无法消除她的苦闷。

  马克一再保证行路安全,不过他的保证反而令苏亚更为紧张,这片干燥的地令人想起德州,他们第一天停下来伸腿、让马喝水时,她听见斥候向马克说起什么土匪和华瑞兹党。她们随身带有美国护照和证明她们是内战失败后的南方人想来墨西哥置产的信件(这是议员周到的计划之一),这信件或许能使他们逃过常受美国资助的华瑞兹党,不过要是碰上了无理可讲的上匪……

  马克曾告诉她门法军仍控制这部分地方,而土匪不可能攻击有法军护卫的马车。珍妮想到,来都来了,害怕又有什么用?何况她不是说过大话吗?她不由自主地忆起摩斯迪的警告。

  “墨西哥正在打仗!”他几乎是怒吼他说。如果她们的任务被发现。她会被当成间谍吗?

  她对苏亚提起时,苏亚觉得十分可笑,怪她浪漫小说看多了。

  他们沿着格兰特河走了两天后,马克宣布他们要进入不大安全的马度山区,通过山脚后如果没事,就能安全抵达济华花。他看着珍妮倦怠通红的脸,告诉她进入山区后天气就会凉快,而等他们抵达济华花,就完全不必害怕土匪或华瑞兹党了。

  “这是否表示我们现在可能遇上”珍妮不悦地说。马克忽略她的恨意,温柔地执起了她放在马车窗上的手:“你该怕的或许是我,我已经越来越不满足只在你美丽的继母监视下吻你道晚安了。今晚我坚在星光卜试试我的魅力能否激起你的热情!

  珍妮在他热切的注视下垂下睫毛,不过她是微笑着的,这点他看在心里了。

  “也许我会一一非常喜欢的。”她用法语低声的说。

  马克抬手碰碰帽子后,迫上他的人去了,苏亚虽不喜欢他们偶偶私语,但也决定不予理会。年轻人嘛,而且他们突然又开始相爱了,真浪漫不是吗?

  珍妮可不觉得这趟旅程有何浪漫可言,要不是有马克陪着而且深情地对待她,简直是难以忍受。感谢亲爱的马克……转移了她的心思,她多渴望结束旅程重享清凉的天气,有文明的人在安全熟悉的环境中为伴。有时她不相信自己曾是那个刚抵达美国、急着去探险的兴奋女孩,她也渴望写下浪漫的一章,结果发现却差了那么远!

  他们沿着西班牙人扩建的古道朝山里渐渐深入,杂树丛慢慢为高大的橡树与松树取代,昨夜刚装满的水壶到下午休息时都已半空了。车上、马上、士兵的衣服上都已蒙上一层红色尘土。

  他摘下帽子斜睨着阳光很愉快地对她笑着,亮闪闪的栗色头发孩子气地覆在额前,他不像同事那般邋遢,下巴刮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浓密的一条腮鬓,更衬托出高高的鼻梁和清秀的嘴。几年前珍妮曾经认为他是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想来苏亚说的也对,她实在是幸运,能有这么够格的男士追求她。

  他们是停在一座小峡谷中,它几乎垂直的峭壁在地上铺下了影子,眼前婉蜒地似乎一直沿着山壁而行,不过马克向她保证他们很快就会抵达一座印第安山村,今晚就在那里落脚。

  “虽然肮脏简陋了些,不过,总比在外面过夜安全多了……”他指出山区的旷野。珍妮轻轻一颤:“那当然啦!

  外面有你一直在警告我们的土匪和响尾蛇呀!”

  他们已离开马车一小段路,他突然抱住她:“珍妮,你知道许久以来我对你的感觉……我多希望我有权利在你身边。握住你的双手,保证你不受任何事物的侵扰。”马克…”珍妮有好一会儿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他想要她怎么样?本能的反应是先逃避:“你的士兵……会看到我们的,人家会怎么想呢?”

  “不必理会他们,要不是现在打仗,我根本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可是现在情况不同,谁晓得我们到墨西哥城后,我会被派到那里……我一定要确定你眼中表现的情意是真心的!”

  他没等回答就开始吻她。她觉得意外的是,马克的吻不像凯尔的吻那么讨厌,感觉上还蛮愉快的,他熟练地拥住她,她感觉十分舒服,没有昏眩的无助感,也没有情不自禁要被带走的感觉,这儿有的只是安全,感觉自己在一个可信任、会对她好的男人怀中。珍妮让自己放松地靠在马克安全、温柔的双臂里,略觉悲切地开始回吻他。

  坐在道路边岩石上的士兵都故意装出没看见的样子。

  上尉可真会把握时间哪,范上士闷闷地想,这也难怪,白小姐实在漂亮,而且高雅大方,那像那些没几次就叫人厌烦的当地女人。上土正打算利用时间把手枪拿出来清洗一番时,忽听得一声尖锐的枪响,,等他抬头才发现四面八方的山崖上似乎站满看不清多少的人影。

  “小兵们,那几声枪响是警告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法军在松懈而毫无防卫的情况下被奇袭了,动也不敢动地凝视与他们同样诧异的上尉,等待他的领导。马克是个好军人,在正常的情况下也绝不会是懦夫,可是目前有女人要顾虑,尤其是紧抓着他的手臂的珍妮。他温柔地扳开她的手,可是她仍紧抓不放。绿眼因恐惧而大睁。他打量四周的人,有的已滑下斜坡而来。他真笨,竟然未曾预做防范!他深深的愤怒和懊恼了。这趟任务是他自愿担任的,保证女士和黄金是他的责任,而如今……他自嘲地希望这些人不是华瑞兹党……对法国人来说,土匪还比华瑞兹党好。

  珍妮觉得自己又做恶梦了,刚从马克温暖的怀里分开来,就发现这个!苏亚似乎尖叫过一声,现在大概昏过去了,她看着那些渐渐靠近的墨西哥人,他们头戴大帽子,肩上和腰上挂着弹带,有的还抓着亮闪闪的弯刀,所有的人都佩备手枪,个个杀气腾腾,人数多得数不清。

  他们想要什么?更糟的是……他们会怎么做?仍留在山顶上的一个土匪显然是他们的首领,刚才的话就是他喊的,而且正以西班牙语继续下令。

  法军奉令弃械举手时,都气得胀红了脸紧紧咬着唇,一个上士才迟疑了一下,一个土匪抬手就以枪托撞破了他的颧骨。这种无情的暴行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难忍感觉,使雷马克爆发了。

  珍妮已放开他的手,他拔枪要射的当儿,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使他觉得自己被向后扯去,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中了弹。

  鲜血由肩上泉涌而出,珍妮叫嚷着俯向他:“噢,天哪,马克!我最亲爱的,你的伤很严重吗?”她用手压住伤口想要止血,他痛得猛向后缩。

  模糊中他听见多声枪响,挣扎着想要抓枪再站起来,可是枪掉到那里去了?马克,你躺下来!否则……,珍妮的声音在他闭上眼睛时就不见了。她转头看见两个效法他们上尉的法国士兵已倒卧在血泊中、他们不再企图反抗了,只有珍妮,她歇斯底里的情绪使她忘了恐惧,凶狠的质问默默在捡拾法军武器的那些人,苏亚和阿丽倚在马车边,苏亚满眼恐惧,呈半昏迷状态。

  “你们这些魔鬼想干什么?我们是美国公民,如果你们胆敢伤害我们,美国军方会找你们算帐!”

  有个土匪夸张地摇头赞佩她的勇气“好个勇敢的小姐!向你的勇气致敬!”

  她想用从衬裙撕下来的布条替马克裹伤,抬头怒视那人说:“不必管我!我命令你们马上离开,但是法军也马上会追来把你们歼灭的。我们没有你要的东西,噢,你们这些可恶凶手!”

  她不知道人人听懂没有,但他们的头子显然听懂了,发出好像有些熟悉的嘲笑声。

  “告诉她吧,这样勇敢的小姐有权知道答案。”他用西班牙话说。

  先前那人露出黄牙齿用英文说:“我们要找钱,很多的钱。我们跟踪这辆车好一段路了,这么小的车,载着这么轻的三个女人,怎么会留下那么深的轨迹呢?我们很好奇呢,小姐!”

  “咳,珍妮,他们怎么会……”珍妮听见苏亚惊愕的低呼,警告地瞥了她一眼。

  “苏亚!他们根本就是土匪强盗,以为我们有钱,你把我们所有的首饰拿出来,也许他们会放我们走……”

  “还是小姐明理!那人走近珍妮,天哪,那味道,多年不洗的衣服和头发臭味,还有死亡味道!恶梦是真的了,这次她不会在安全的床上醒来了。“小姐,美国人为什么跟一群法国猪旅行?不,我相信马车里大有文章,也许是足以使我们这些穷土匪发大财的好东西!”他笑了起来,众人跟他吃吃而笑。突然,他似乎玩厌了,明快地下了几道命令,三个墨西哥人奔到车旁,开始拆卸车底的木板。

  黄金……他们知道车上有黄金!可是怎么知道的?“小姐,你这位傻瓜上尉死不了的,现在请你去跟两位女上在一起吧!”她这才注意到苏亚和阿丽已被绑在车轮上。珍妮寒着脸不肯动,然后听到马克低声而且断续的耳语。

  “我的手枪,掉了。”而后问道,“珍妮,手枪在那里”,他又挣扎着想坐起来,珍妮低声求他躺下。

  “你们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你们不会杀他吧?她强迫自己向那帮土匪哀求,同时感觉到手枪正在她腿下,她捧过来时用裙子盖注了。她想也不想,就让它溜进衣服的口袋,也许……”

  目前土匪并未对三个女人无礼,也许他们拿了黄金就会离开,但是如果他们想动她,她就要开枪,反正豁出去。上面的头子又严厉地叫了一声,站在她面前的墨西哥人耸耸肩退开去。

  ”可能的情况下我们不会再杀人了,小姐,所以请你过去好吗?”

  她瞥了马克一眼,他仍昏迷着,不过绷带似乎已使鲜血不再外流,她勉强站了起来。

  在车上敲弄的人,已找到用厚麻布袋装着的黄金,众人发出一波又一波的惊呼。连那小头目也打算亲自过去看看,将手上的长枪交给旁边的人后走到车旁,而后向她走来。珍妮狂乱地想,我绝不让他们绑住我而为所欲为,她的恐慌虽胜了理智,下意识地抓出手枪以双手持着,对准朝她而来的人。

  “你再靠近我就开枪……把你的人叫开,否则……,她站得非常挺直,脸上居然是喜剧化的表情;其他人不笑也不闹了,静静地看着这荒唐的一幕:“小姐,你真是疯了,而且非常愚蠢,你以为……”

  “如果你不把所有人马上放开。你就死定了!”她以为自己非常镇定,其实她放在撞针上的大拇指早已抖个不停.“我们不得不杀你了,小姐,太可惜了,你可以杀掉我,不过别以为……”

  “等一下,这位小姐是吓坏了,让我来跟她讲。”

  她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大头目,他的声音较不清楚,不过一直从容不迫:“小姐……我可以把枪丢下,看到吧?我们可以说话了,你这种行为太笨了,你以为几条人命会比黄金重要吗?”

  他的声音愈来愈近,但她不敢把视线移开正一步步后退的巴获。然后她狠起心来,干脆把枪转过来对准他。这人与其他人不一样,脸下的下半部像牛仔在风沙中赶路一一样用领中绑住。虽然他也戴着大帽子,也披挂着弹带,但他走路的样子非常眼熟……

  “原来头子是你一一包着脸不敢见人的的懦夫!”她虽然从未如此害怕,却仍语出讥讽,“也许如果受到威协的是你,他们会放我们走?”

  “如果我死,表示你们所有人都会没命,你要这样?

  你不至于那么愚蠢吧!把枪给我,我保证不会再有事,你们、甚至那些法国人都可以保住性命。来,给我。”

  他己到她身前一码处,伸着手、低头凝视那把枪。炎热的阳光晒下来,苏亚在一旁啜位,要她理智一点,可别害了所有的人。珍妮一迟疑,那人已迅急上前夺枪,爆炸声中,她被枪的后座力震退了,手腕则感到他砍过来的剧痛,用力要打掉她已无感觉的手指仍然紧握着的枪。

  而且,好像这十五分钟以来,她所尝到的把她迫向疯狂的恐惧仍然不够似的,她居然相信她认识这个人。甚至在她听到他忘了该用假声而爆出的诅咒、甚至在她举手像野猫一样抓掉他脸上的黑布时,她已知道他是谁了。

  他深蓝色的眼睛像天空一样的明亮,也一样的无情,他的手拉她回到车前时,把她的腕部都捏青了。“你!”她怒道,更狂乱他说:“你!噢,上帝!我早就应该杀死你。”

  “你的枪法一向不好,珍妮,现在也一样。你平静一些了没有?他居然还敢笑!

  他放开她,转头对傻笑着的墨西哥人说话,她翻身就向他的脸抓去,要不是双手被抓住了,她真想挖出他的眼睛。然后她又趁其不备咬他的手,听到他痛得抽气,然后被他用手背抽过来,头部被打昏了。她背靠马车,感觉到他的手指像咬入她的肩膀似的把她转过去。

  “你这他妈的野猫!所有人加起来没有你麻烦多!你静一点好不好!”

  可是她不肯,她又叫又踢又咬又挣扎,一直到力量用尽,而且手臂被他扭到身后,终于,双膝跪在沙地里,又痛苦又恼怒地啜泣着。珍妮的活动使他不必再掩饰身分了,摩斯迪公开地接过指挥大权。起初这像一场恶梦,结果却比恶梦更糟。她伏在地上听见他发号施令的声音,浮在士兵的呻吟和苏亚的哀位声之上。他正用英语向苏亚解释造成这许多不便的遗憾。

  “夫人,很抱歉,不过你该记得我警告过你们,更糟的是小姐举动坏了事……”

  噢,可是,你该不会……你不能呀!你们已经拿到金子,还想对我们怎么样?”

  “对不起,夫人,我只有两个不大愉快的选择,一是杀掉你们所有的人,以免留下证人;或者……”他停下来考虑,苏亚吁出一口恐惧的低泣。

  “求求你!求求你,别那样做!我发誓,如果你放走我们,我绝对不会说我认识你。我可以要他们也发誓,我知道我办得到的!看在上帝份上!”

  她极度惊恐的眼光望着他紧抿住而类似微笑的唇。考虑中的他低头看看手腕被绑起后就一语不发的珍妮。她感觉到他的灼灼凝视,扬起因恨而扭曲的脸,哭肿的眼睛瞪着他。

  “我才不答应!你最好杀掉我,否则我发誓我要让许多人来追杀你这条狡猾的贼狗!”

  他们的眼光纠结时,世界似乎小了下来,珍妮觉得一阵冷颤窜身而过,却仍逼自己不可示弱地凝视他。这时她已不在乎了,让他杀吧!他背叛她,打击她,造成无辜之人的伤亡为的只是黄金……钱!她心中的悲痛似乎难以承受,要不是嘴里太干,她早就一口唾出去了!

  “也许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带走你当人质。你来墨西哥;不就是要看看这个国家吗?”

  珍妮震惊得张升嘴就合不拢了,而他则以一种叫人痛恨的玩世姿势转而去看努力抗议着的苏亚。

  “夫人,我无从选择,除非你也愿意为黄金牺牲。小姐随行当人质,保证你们不会派人追来,一个月后;我会让她安全地回到德州或者墨西哥城……全看小姐如何选择”他以嘲讽的态度向己无助啼哭着的苏亚鞠了个躬。

  “我不要!你不能勉强……”珍妮极度愤怒和恐惧得语无伦次了,尤其她发现马克已经张开眼睛,正以恐惧的表情凝视她。

  “马克!噢,谢天谢地,至少你还话着……马克,不要让他们带走我!”

  摩斯迪抓了她站起来,也和众人一样在她企图踢他时哈哈大笑。

  “哟!好野的小野猫!要制服她会吃不少苦头的,朋友!”

  珍妮不懂印第安语,马克可懂得,可是他一呻吟;就有人拿起枪来对着他,那个当头的美国人喝道:“不必管他了,”准备上路。”然后改用马克容易听懂的西班牙语说:如果你们要这位小姐完好地回去就不要跟得太近。黄金我们会好好动用,至于小姐的命运如何,就看你们的表现了,”“放走她!你们可以带我去当人质”。马克挣扎着坐起来,可是又痛得弯下身去。

  “多么动人!对不起,不必浪费时间,如果你们还想见到眼前模样的小姐,乖乖听话就是。”那声音连讽带刺,马克从未这么渴望杀掉一个人。

  “这位小姐是我……我的未婚妻,如果你们胆敢伤害她。我要叫你不敢在这里或美国露脸!”

  年轻的上尉听见珍妮被拉走的尖叫,听见苏亚害怕和同情的低泣。他不顾本身的虚弱,勉强地坐起来,痛得只好紧闭眼睛,等他张眼时,她和那些人都不见了。

  

八 炼狱

  每根骨头都痛着和因疲倦而半昏眩的珍妮坚信,他们已骑了一辈子的马。黑夜早就来临。马蹄仍不歇止,仅较为缓慢而已。她不知身在何处或将往哪里去,而且也不愿关心了。山区天气很冷,她的衣服又因骑马过河时整个浸湿了,现在正贴着她不停颤抖的身体。她只知道他们是在山里,有些人已分了自己的一部分金子后分道扬镳了。

  起初她还猜他们是上匪还是华瑞兹党?也算过人和记过他们的去向,不过如今这些早就无关紧要了。天老爷,几时才休息呀?珍妮觉得自己累得快昏过去了。起初她也扭动着想让自己从鞍上跌下去,被他打过两次耳光,现在还觉得头昏。她被迫坐在他的身前,双手绑在背后,她一想挣扎他就用长枪勒在她的胸下,让她喘不过气来。

  如今她疲软下来;仅恹恹地倚着他,无法计较,甚至还有些想感谢他用温暖的披巾盖住她的肩,她像受了伤的野兽般不自觉地轻声呻吟,为什么不停下来?有停下来的可能吗?。

  好像好几个小时后,他们才在一块巨石阴影下停住,她僵硬而且无力抵抗,听任摩斯迪将她抱下马安置在石壁边。其他人默默地挥刀砍下树枝,迅速搭成一个小小藏身处一说为前四篇。论及认识论、逻辑学,兼及自然科学。传本,从鞍袋中拿食料喂马,打些干草拭去马汗的同时,一边跟他低低他说着话。令晚显然是不会起营火了。

  珍妮无法控制地颤抖着,牙齿格格作响,摩斯迪拿来床毯子裹住她还是没用。他蹲在她身旁,解开绑住她手的皮索,用力地搓着,她已无力抽回,而已紧扣人肉里的皮索确实已使她的手因血液不流通而麻木了,在他的搓揉下似乎渐渐有了知觉。

  彼此轻声说话的人并始嚼食干牛肉、喝壶里的东西。

  珍妮觉得他们似乎已很习惯这种生活,这些人是何来历?

  摩斯迪为何跟他们混在一起?摩斯迪给她肉于,她严肃地摇头拒绝,他喝过壶里的酒,把水壶送到她面前,她还是转头不予理会。

  “你抖得好像生病了似的,死于肺炎的人质对我们可是没有用的!”他狠狠他说完,举手就捏住她颊上柔软的地方要灌,珍妮只好乖乖喝了。灼烫的烈酒呛得她猛咳,不过,不一会儿便在她的腹内凝成温暖的一块,渐渐发散到四肢。他又给她肉干,这次她突然觉得饿了,所以乖乖接下吃了。

  其他人已打开毛毯卷悄然无声地躺下,摩斯迪起身伸了个懒腰:“你最好也睡一下,我们两个小时后又要出发了“她以为自己是累得听错了,两个小时!不可能!他一定疯了,像任何会选这个可怕的国家居住的人一样疯了!

  而他已弯下身重新绑好她的手,这次比较松些,她已受够教训不再反抗了。他铺好毯子。让她躺下,然后若尤无事地倚着她侧身躺下。她开始挣扎,可是他的手把她箍得太紧,不一会儿就只好放弃挣扎而僵直地躺着。她轻轻笑了两声。

  “人的身体是这种天气里最好的取暖物。”他简明地说。

  她深深体会到自己的无助,无奈地闭上嘴。她根本无法阻止如果他想做什么,这想法令他浑身一颤,不过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拥着她“直到她疼痛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而入睡。

  结果却似乎立刻被叫醒,再度被他随便地拎到鞍上。

  深蓝的天色随着他们更形深入山区而渐渐变成黎明,太阳无情地照下来,有个男人拿出一顶彼旧的草帽,珍妮冷冷地接受下来。

  她已毫无时间和方向观念,反正总有好几天。这几天内他们只在装水、喂马时稍作停留,她已习惯于肉干和辛辣的酒。其他人已承认她是斯迪的犯人,所以不会再来打扰她,事实上还因为她的冷静而有些佩服她。他们不知道那是因为她的心智和身体的力量已完全被榨干,她已无法体会任何情绪、甚至害怕了。她听到他们用“那个小妞”来称呼她,而当她的衣服破到无法再补好时,其中最小的一个,大约十八九岁模柞的男孩从他的鞍袋中拿出一套不怎么干净的衣裤在众人的笑声中交给斯迪。

  时间已近黄昏,山区渐冷,四周荒凉得让人心惊,他们在树林间的一处空地停下来。珍妮早已惯于接受命令,但斯迪要领她深入林间时,她却拒绝了。“我不要……我绝不穿那些恶心的衣服!”

  他嘲弄多于打趣地说:“难道你宁可像亚马逊战士一样裸体而行?对我当然很有趣,可是对我那些朋友却嫌诱惑太大了。”他改用严厉些的声音说:“珍妮,不要跟我争辩!

  难道你要我动手?据我记得……当时我并未遇到太多困难“噢!”她的脸刷地变白了,“你就真的那么下流?竟然还敢提起……”

  “你不要逼我,珍妮!”他语气中的警告之意使她害怕而冰冷,“也不必再装模作样,除了我以外,还有凯尔以及那个称你为未婚妻的法国上尉,你怎么解释?何必再玩这种笨游戏!”

  她的手指蜷曲起来,因极力制止自己不能去抓他那张虚伪的脸而发痛。她上回抓伤的痕迹还留在他脸上,现在她真希望自己当时挖出他的眼睛来。

  她愤怒地咆哮着:“除了憎恨和鄙视外我对你根本没有任何感觉了!摩斯迪,我恨你、恨你、恨你、你叫人恶心!想到你曾经碰过我,我就想吐!不错!我宁可当凯尔、马克或任何人的情妇,也不愿你这狗杂种再碰我一下!”

  他仍极力摆出印第安式的冷漠,不过从他倏忽变浊的眼色和嘴角的白痕,可知她已刺穿他平日努力武装着的自我控制。“多谢你常提醒我你有多恨我。”他最后终于说道,并同时上前,她本能地抬手护住脸部,结果他只把衣服对她扔过去,她不禁吸了口气,他却邪恶地笑了。

  他们继续上路,然而自他们再度相遇以来,原本冷淡沉默的关系已经变了。憎恨和鄙视渐渐高涨,她甚至觉得自己会因愤怒而爆炸,那憎恨尖锐到已成为和吃喝及呼吸一样的本能。她时时都可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强迫她倚着他时感受到的体温,替她绑手或解开时的手劲以及以黝黑的肤色为背景的蓝眼中的那抹捉弄。

  她无时无刻不在诅咒他、反抗他。使他个得不强迫她吃、喝、上马或睡在他身边。

  “我恨你,小偷,杂种!”她不断地低声咒骂。他要是听烦了,就用长枪横抵住她的胸部,使她痛得无法呼吸。

  终于又恨又哭地瘫软下来。

  她早已不明方向,不过那些人们可能是为了分散追兵渐渐分头而去,等他们出了山区,来到一片荒野,只剩下摩斯迪和珍妮两个人。她又开始害怕了,他会对她怎么样?他要带她上哪儿?尤其在明白了他其实渴望占有她时,她就更恐怖了”。

  “有人一直跟着我们,而且跟得很紧,很有技巧,我想他们要的大概是你,珍妮小姐。他们是美国入,约有五个,你父亲的动作可真够有效率呢!”

  她不信地瞪着他:“怎么可能!我们走了没多久,我父亲哪有时间……他冷笑道:“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你的继母赶问厄尔巴索后或许打了电报给你父亲,反正现在有人跟踪着我们就是了。否则我们为什么分路?可是他们的目标显然不是黄金,而是你,当然还有我,我相信你父亲对我必定早已订好了计划,就看他抓不抓得到我了。”

  天气热得几乎无法忍受,大地无尽无垠毫无变化。珍妮觉得他们似乎绕着毫无意义的圈于打转。他真的认为有人跟踪他们?此地任何人兽都不可能生存,可是他们却办到了。这儿的水非常稀罕,可是摩斯迪却对每个水源一清二楚。他的镇定使她害怕迷路的忧虑渐渐被冲淡了。

  他们一路前行,大部分挨着耸立的峰影下面走。逃开这无止境的奔波和永远的脏和热;有一次她在一个水洞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几乎认不出那脏得和他一样黑的人就是自己了。

  “我变成印第安人了!”她骂道,“甚至比他们还难看!

  我们到底去那里?什么时候才停?”

  他这时才不轻不重的说,他正带她回厄尔巴索。珍妮不相信地瞪视着他。

  “你疯了!厄尔巴索?我们现在不是在墨西哥吗?”

  “本来是的,现在却己在新墨西哥州的阿帕奇区……

  所以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乱叫!”

  她的喉咙根本干得叫不出声来,可是她虽然憎恨地瞪着他,却忍不住期待他是否己决定要释放她了?他却像明了她的想法似的,马上嘲讽地笑了。

  “别抱太大希望,珍妮。我到厄尔巴索有几个理由,其中最主要的是那儿最不像是我会带你去的地方。我想我己摆脱掉后面的人,不过我要先确定才行。”此外他便不肯再多说。

  他们于清晨时分抵达城镇的外围,她想到自己蓬头垢面如丧家之犬的样子突然转过身来,马儿也随之后转,他跟着咒骂了起来:“你又怎么啦?想摔断你那傻脖子不成!”

  “我这样子不能进城!我不要被人当成游街的……”

  他不生气了,反而笑着说:“你大概觉得自己颇像碰上暴风雨的墨西哥蛮女吧,的确也是那样子呢!小妞!”

  “可恶!你这种人真该下地狱!你这油嘴滑舌的猪,我看你比我更像野人!”他想着,如果她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一定会咒骂得更厉害。他自己也考虑过,不过莉莉是他在厄尔巴索唯一信得过的人,他们相识多年,而且他用过她的地方藏身。她经营着厄尔巴索最时髦、最贵也最高级的店,位于偏街,楼下是酒吧,楼上是妓院。莉莉经常夸口说她手下的女孩子是这一行里最好最漂亮的,不知她看到珍妮后又该怎么说。反正今晚他就会知道了,而珍妮必定大为震惊。俯看静静生着气的她,他不禁猜想梳洗干净、头发闪亮的她又该是什么模样。

  深夜进入厄尔巴索的珍妮早已又虚又饿地倚着摩斯迪沉睡了,根本没注意到突然向他们掩盖而来的屋影。附近的灯光很少,莉莉的后门更是黝暗,这是为了某些不欲为人知其行踪的客人所专设的。但为了“保证善良的人”,门房的小窗口一定有一个持枪的人守着,以过滤一些不受欢迎的人。

  摩斯迪大胆地直驰后门,将黑马系在栏杆上,待会莉莉会让人将它送人她私人的马厩喂料过夜。他仔细研究另外两匹马上的烙印,、都不是他已知的什么人的。

  他紧抱住珍妮让她下来,一边在她耳边低声说:“你敢乱嚷,我就打断你那道俏鼻于。”珍妮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乖乖地咬住了嘴唇。

  他还来不及敲门,板门已向里开去。“嗨,老马。”斯迪好像一星期前才来过一般地向守门人亲切地打招呼,其实他已将近一年没来了,但臂下夹枪的胖男人马上认出他,带着笑退后。

  “维特少爷!好久不见!您等一下好吗?我得赶快去告诉夫人,否则她会骂我的……”

  他匆匆掀开绒布帘走掉后,珍妮怒道:“我们现在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我不要……”

  “闭嘴!”他突然对她的质问口气感到极为不耐,抓着她手臂的手用力之猛,逼得她必须咬紧牙关才能不叫出来。

  “弄痛我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还需要证明你比我强壮许多?”

  他有些惭愧地放开她时,莉莉已提着裙子走了进来。

  身上是金光闪闪的缎子,头发是经过染色的,香水味几乎使处于小小空间的人无法呼吸,她张开手欢迎他。

  “斯迪,想不到会看到你回来这里!你这个小坏蛋。好多人说起你的事哟?”

  珍妮微觉恶心地看着他们彼此亲热地拥抱,久久才分开来。他看见莉莉要开白,便先发制人他说:“莉莉,我替你带来一位客人,希望你有空房间容纳她,别被她现在的外表骗了,她是个女孩子,而且梳洗干净后还可能非常漂亮。”

  珍妮满心屈辱地忍受这位中年女人的小眼睛在她身上四处打量。

  ‘哦……原来如此!好吧,最好趁别人都在前厅忙碌的时候赶快跟我上楼吧,照说应该是愈少人看到她愈好。对个对?”

  话声未了莉莉已转身领路,斯迪不顾珍妮的挣扎硬架着她随行,她既惊且怒,而且好尴尬。他怎能那样说话?

  好象她不在场似的。而且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莉莉又是什么人?铺着地毯的走道和走道两旁的房间看来有点像是旅馆.而莉莉的衣着让她想起某一个人…·她被押进去的房间有张大床,一座琳琅满目的三镜妆台,上面堆满瓶瓶罐罐,珍妮扭头不看镜中自己那狼狈的样子,莉莉搂着斯迪对她说:“小妞儿,你别着急,我马上派人送洗澡水和衣服来。至于你嘛,斯迪,我相信早已有人等着要替你擦背了,你这英俊的魔鬼!等你分得开身就人敲敲底端那扇门,你就知道是准了。”

  她很不喜次看到他们亲热的样子,可是她更担心等会儿跟摩斯迪单独相处时会发生什么事。可是他却在女佣送来洗澡水和食物后,抱着她脱下的衣服锁上门走了。她不得已只好抓起被单披上,数次拍打房门期望人家来救她,都失望了后,决定把自己灌醉算了。依她过去所见,醉酒应该是件很愉快的事。她拉了张椅子在炉火前坐下,突然非常地想念起法国的家,伯特姨丈和比耶表哥的许多趣事像一把刀样刺人她的心。用杯子倒都嫌太慢了,她干脆对着瓶口喝起来。炉火突然变得旺盛而明亮,整个房间开始旋转,可是她为何仍不觉得快乐?她用手臂遮住眼睛看着天花板,心里在怀疑酒里是否被下了药……定是的,这个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结果她却发现自己哭了起来,她觉得非常伤心也非常困倦。她抓掉捆在身上的床单,用力向紧锁的房门扔去。

  这儿太热了,而且只要他愿意,任何衣服还不是会被他剥掉?她哭着横趴在床上,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摩斯迪很晚才回来,炉火将熄,室内只剩五屉柜上的一盏油灯暗朦胧地点着。他悄悄地脱衣服,低头就看见珍妮脸上的泪痕。她哭过了?当然不是想念他,这点绝对可以肯定,然后又瞥见躺在椅旁的空酒瓶,这个小女孩原来是醉了。

  他俯身闻到她呼息间的酒气,以及她毫无知觉的裸体所散发出的体香,觉得有些遗憾。今晚他是该陪她的,可是他得去跟莉莉商量和安排一些事情,还有刚才陪他洗了个香喷喷的鸳鸯浴的苏西也在等他。今晚的他不想迎战一个总是在诅咒挣扎并且假装憎恨这一切、其实每根神经都在渴望他的女人,他需要放松一下,而苏西是最佳人选。

  她开始憎恨这间拘囚住她的房间,总觉得自己像苏丹后宫的禁脔似的,尤其这个花俏的粉红色房间时时在提醒她目前身在何处,以及她已沦为他的玩物的事实。偶尔她会责怪自己是咎由自取,便也想到如果他厌倦了自己以后会怎么样?我知道得太多了,他不可能放我走的,可是其实我又知道些什么?他在此停留了一个星期却毫无动静的原因何在?

  起初她常哭,后来也麻痹了,房门锁得很牢,窗上不仅有栅栏而已重帘深垂,她的三餐都是老马持枪护着女佣送上来,她歇斯底里的火爆脾气只得到相应不理的待遇,有一次是莉莉亲自上来教训她:“亲爱的,我请你务必了解自己有多幸运,你只需伺候一个人,我是受不了任何麻烦的,你这样闹会变成坏榜样,已经有好几个女孩来抗议了,所以,如果你再不检点……”

  带着双重恐惧的珍妮无法从神情冷淡的摩斯迪得到任何同情,害怕与寂寞使她开始跟因好奇而来探望她的“女孩”交朋友,其中有一位名叫茹兰的法裔加拿大女孩跟她最投缘。珍妮常害羞又情不自禁地倾听她以坦率的口气谈她与客人之间的关系,从而知道许许多多闻所未闻的事。

  连她也说珍妮幸运。

  “可是你明知我是被迫的还说我幸运?我恨他,而且我好害怕将来他会对我怎么样。”

  茹兰耸耸肩:“生命是未知的,谁敢说任何人会怎么样?不过我觉得他其实很喜欢你,只是他不肯承认,喜欢得甚至连你都想像不到的深。否则他何必带着你到处跑呢?谁知道,也许你们将来真会结婚呢!你说他是你的第一个男人,这对他们是很有份量的。”

  茹兰走后,珍妮自嘲地想到,结婚!怎么可能,斯迪以为他后面还有凯尔,甚至马克。而她才不会把真相告诉他,让他朝最坏的地方想吧,让他以为她认为别人都比他好!至于婚姻,他曾说过:“那是女人为男人设下的陷阱,用爱来把男人套上枷锁,把他固定在一个地方,像我这种浪子,嘿,是永远不可能在一个地方久待的。”

  珍妮在心中发誓,即使他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男人,即使他跪下来哀求我,我也不会跟他结婚的。她相信自己在这种事发生前应该已经设法逃掉了,她一定要回到父亲的关爱和保护之下,他必定有办法把一切纠正过来。也许他会让她再去法国,她将在那儿凭自己的本事过活,即使要凭女人的本能维生,她也要当一个高级的交际花而绝不让他把她变成一个普通的娼妓。

  这一天他又铁青着脸,浑身征尘地回到房里,再度拒绝说明他去了哪里或去干什么。

  已经一个星期过去,珍妮发现自己已忍无可忍,不可理喻的烦躁使她的神经趋于崩溃边缘,逼得她想尖叫,抓剜那紧闭她的墙、捶打那锁住她的门。斯迪却意外地在早上回来了。

  她对着他狂叫:“为什么不让我出去?你难道看不出我正一点点地死去?天老爷。斯迪,我快疯掉了一你就是要我那样吗?”

  他抓住她,对着她涕泗纵横的脸冷冷地说:“克制点,珍妮!我必须马上离开,如果能及时赶回也许晚上可以带你出去骑马。”

  “你要去哪里?去做什么?为什么我现在不能去?”

  他冷冷一笑:“承你这样看得起我想陪伴我,我该觉得很荣幸,可是今天不行。有人已经追得很近了,所以我要出去布些假的路线引他们走入歧途,也好让我们今晚安全离开。

  她睁大了眼:”真的那么近了?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走呢?她拉住转身要走的他,“求求你,噢,求求你,只要你放了我,我会要我父亲付出你要的任何赎金!我也会阻止他再派人追你,那时你不就自由了吗?”

  他摆脱了她的攫握,手指像铁钳似地扣住了她的肩:

  “对不起,珍妮,你是我最后关头的王牌,我不会随便放你走的。再说,追兵是由美国警方领导的,现在连你父亲也阻止不了了,他们以为我们正用许多黄金在换枪械,这种诱惑太大了。所以,我常在边界上乱跑,引他们忍不住地追。这已经像是一场玩命的游戏了,宝贝,只可惜你不能参加。”

  “你这肮脏腐败的杂种!”她从妓院的女孩处学了不少骂人的话。

  “我对你这些咒骂、反抗和憎恨已经烦透了,今晚我不回来了,你好好享受你的寂寞吧!”

  他俐落地将鞍装甩上肩大踏步向门口走去,她害怕地追上去间:“可是你刚才说……你到底要去那里?这几个字几乎是尖叫出来的,他的嘴巴随即出现拉紧的纹路。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我只是上其他房间洗澡更衣,然后下楼玩牌喝酒,再找一个可亲而且柔顺的女人,再见了。”他礼貌又嘲讽地鞠个躬,留下她一个人傻瞪着房门。

  他走后她开始毫无理由地烦躁起来,坐立不安地踱起步子。天老爷,要是他就此不告而别怎么办?他真的那么恨她而想把她丢给莉莉去吸血吗?她一下子踱步,一下子挨到床上又气又怕地哭,后来竟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已经七点。他在那里“回来呀,你他妈的!她捶着床咒骂,“我不要待在这里!你不能这样对待我!”可是这个无情而又工心计的家伙什么事做不出来?也许她已变成了累赘,再带着走会太危险也大多争吵了。

  杂沓的脚步声由走道那头传来?在她的门口迟疑后又离开,她这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待宰羔羊的滋味实在太难忍受了。可是她有什么办法?我一定不能让她把我变成任何人来挑精拣瘦的妓女,我先要镇定下来,想想办法。她跑到镜前拿起梳子猛刷头发,头皮上的痛苦似乎真能使她的思想清晰一些,镜中的她有擦了粉似的红扑扑的脸颊,一对骇得大睁的碧眼,脚步声经过门口又回来个似乎喝醉了酒的沉浊声音在门外响起。

  “嘿,你在里面吗’你是七号吗?你是不是莉莉说的那个红发美女呀……”

  珍妮随即听见门钮咯咯作响,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到底让不让我进去?我已经付了钱的。不过如果你表现不错,我还会再多给……”

  他根本就是找错了人,珍妮安慰自己,保持镇定,总有人会来把他弄走的。可是……她突然想到,或许……她奔到门前,贴着门说:“先生,先生,门是从外锁上的,如果你真想进来,必须从外面开。”她一边在心中祈祷,希望他醉得非常厉害,那样比较好应付。

  门钮发出了一些声音,她慌乱地想,会不会需要钥匙才能开?可是她从未见斯迪用过,他只是带上门就卡答一声锁住了,她心里不断祈祷着:“这会儿可别让任何人经过呀!”

  锁终于开了,门向后荡去,一个男人踉跄而入,珍妮赶紧抓起妆台上的梳子把扁的一边塞入门与门框之间,免得门又自动锁上,而后气喘吁吁地向那人解释。

  “看到你这小美人儿,就算锁在里面有何关系--”看到他色迷述的模样,珍妮暗恨自己或许打错算盘。如今只好悄悄向衣柜掩去,以便够到茹兰好心借她的那件长衫套上她反着衫衣裙的身子后,可以伺机逃向门外。

  “先生,请你听我说,”她一边轻声说话,一边移动着,眼光丝毫不敢离开他的脸,“你看来像一位绅士,一定愿意帮助我。我是被他们以武力关在这里的,求你救我出去好吗?”

  “我说,小妞,莉莉说你是一个很棒的玩伴,我不是花钱来找麻烦的……”他舔着下唇的模样叫珍妮的心往下沉,“你还是熄了灯赶快过来吧!”

  “先生,我看你很精明,何必计较你给莉莉的那些小钱?如果你放我出去,我一定要我父亲好好地补偿你,五千、一万随便你要多少。我叫珍妮,我父亲是加州的参议员,如果你带我去见他,他一定会重重地谢你,一定会的!珍妮声嘶力竭地哀求道。

  “啊呀!”他睨着她摇头,“你先来尽你的责任,等一会再谈其他的。”

  他欺近来,突然一把抓住她,一手伸向她的胸前,她骤不及防只有拼命挣扎,终于撞到床沿而扭倒在床上,一边叫道:“不……不!不准你的脏手碰我!”

  “你喜欢打架嗯?要人动粗?没问题,包你满意……”

  她想滚到床的另一边,可是足踝被他抓住了,情急之下她顺手抄起置于床头的钟,想也不想就朝他头上用力砸去。他呻吟了一声,狠狠抽了一下才瘫软地溜到地毯上,手还抓着她的脚。

  因惊骇而颤抖哭泣的珍妮低头看了他一眼,心想就算她杀掉他,这人也是罪有应得的。然后才挣扎站起来,除去身上因挣扎而撕裂的衣物,穿上茹兰给她的衣服,抖着手指扣完一排细细的钮扣,匆忙套上不合脚的高跟鞋,再到镜前把头发盘成髻,用发夹夹好,不能再让人把她错认为这家妓院的女孩。然后看了地上的人一眼,确定他仍昏迷不醒后,才经过他身边出门,并且把门反锁。

  她是逃出那个房间了,可是站在幽暗的走道上,她却开始为如何才能逃出这栋建筑物而觉得沮丧。后门有人守着,根本不可能,而她正要沿着而下的这道楼梯必定是通到前面的酒吧的。如今只好硬闯了。她悄悄地步下略成弧形的楼梯,发现一一边是两扇活动门,尽头通向酒吧,另一边却是一面全身的镜子,映出惊慌万状的她。

  她迟疑时,一对勾肩搭背的男女笑着推开活动门,男的或许是个西班牙人,女的则是若兰。

  “珍妮!噢,天!你怎么在这里?”

  “哦,又一个美人儿!真不知莉莉夫人从那里把你们找出来的,怎么样?一起来吧?”

  珍妮不待他们再说下去,在她无法控制的恐慌和绝望驱使下,拨丹两人一头往酒吧钻去。害怕而搜寻的眼光迅速左右一瞟,大房间内的人并不多,吧台前有酒保和几个客人,苏西荡着双腿坐在钢琴上随音乐哼着歌,她一看定前门的位置,就撩起裙于以最快的速度朝那儿冲去。

  茹兰在她身后叫道:“珍妮,别跑!你不能……”而她已穿出人门,盲目而且不知她到底想逃避什么地向前狂奔,只知自己要赶快跑,逃开被斯迪发现后要受的惩罚。

  高跟鞋在多石的路面上发出巨响,后面似有脚步声追来,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耳际震荡回响着。长发散落下来,缠住她的肩背,使视线不清,可是她还是不停。汗水涔涔涌出,呼吸硬着喉咙,她觉得自己快支持不住了,脚步开始有些拖滞。

  噢,天!她真的想逃走吗?她能逃到那里去?鞋子掉了一只,她踉跄了一下伸出手想稳住自己,结果反而倒在街上的尘土中。她无助地哭泣起来,觉得全身的力量都己离她而去,再也无法动弹了。睁开眼,眼前一双靴子直挺挺地立着,一定是他了,除了他外谁会来追她?他取笑人的声音从上方某处传来。

  “真是的,心肝,你那么想呼吸新鲜空气明说不就成了?或许你真那么想念我?他不给她回答的机会就一把拉她站起来,解下头巾擦了她的脸后,命她穿上鞋,“总要像个人样,是不是?你喜欢胡闹嗯?好,我们就去闹个够。”

  他把她拎进酒吧,安置在座位上,给了她一瓶酒,迳自和苏西调起情来,任由过往的男人对她品头论足,甚至随意加以逗弄调戏。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上楼上的,只想往床上掷去时,他却命她换上骑马装束,要她收抬东西半个小时内出发。他怎能要她在这种情况下骑马?这个人除了愤怒和鲁莽外,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吗?他算什么人呢?

  珍妮在接着下来那似乎渺茫无尽而且使人力竭的逃亡途中才渐渐了解他,而且逐渐凝聚自己的力量,或退让或顽固地抵抗他千变万化的脾气。

  如今她已知道,不管他支不支持华瑞丝党。他都是一个亡命之徒,他已惯于逃亡,惯于被追猎。有时她会反问他,这样的生活够吗?而他似乎也较了解她了,对她的诅咒和谩骂不再发愁,而是报以耸肩或一笑置之,而且说有一天能甩掉她这件带刺的行李必定很愉快。

  有一天!那一天?会有这一天吗?

  有时她己不晓得自己的存在了,她像变成马身的一部分似地长时间跨乘其上,她也会生不会冒烟的火,其至也会把斯迪偶尔打来的小野兽剥皮烹煮了。

  “你把我变成康曼奇女人了。”她恨恨他说。他们己再度深入墨西哥,大约在马瑞郡附近,但详细地点他总不肯告诉她。

  “康曼奇女人除了煮饭、剥皮、背行李外,还有许多用途,”他邪恶他说,伸手解开她的发辫。“而且你还不够驯服,舌头也太锐利。任何有点自尊的康曼奇勇士早已另娶两个妻子,而把你拿去换一匹马了。”

  她不愿理会他的嘲弄,却不可能不理会他的唇和他的手抚过她汗湿滑腻的身子。如今她对自己对他那种奇怪到近乎违反自然的生理需求,已经不想否认了,她鄙视他,可是即使在最憎恶他的时候也无法抵抗他,而且经过那天早上她见他熟睡而拿走他的长枪事后,她对逃跑也已经暂时绝望了。

  那天清晨醒来,她比他早起,依从他的教导的方法生火煮咖啡以后,拿起他睡前置于身旁的长枪。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面对来意不善的枪口后,又眯起眼睛。

  他也许是看见她眼中的决心,所以小心地不敢乱动,最后终于说:“我到底能不能先喝点咖啡,或者你要趁失去勇气前赶紧开枪?”

  “我正在考虑!”她镇定他说,语气透着掩不住的怒意,“我可以现在就让你死,也可以让你受重伤,慢慢地死在沙漠里。这也是你罪有应得!”

  他眼中没有她所找寻的惧意,只是审慎地打量着她。

  “很难决定是吗?不过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先想一件事,例如你自己怎样求生的问题。”

  “我绝对能照顾自己,这得感谢你的教导。根据某些迹象,我知道我们距离村落或城镇已经不远了,那里会有法军……”

  “亲爱的,我会傻到去接近法国人吗?这儿当然是华瑞兹派的地盘呀!我没法让你不杀我,不过他们抓到你后会对你怎么样?他们当然会听到枪声,然后出来调查,这些游击队对待女人的态度,我可不敢恭维哟!”他自在地把手枕在头下,不在理她,“快决定吧,,我饿了。”

  她焦躁得几乎想哭,他为什么不害怕?他就真的那么有把握,认为她绝不可能有勇气杀他?然而最重要的是,他所说的话是真的吗?

  “噢一一可恶!谁叫你睡那么熟的!”她怒哭出声,将枪一扔,差点没打到他,咬着唇转身去倒咖啡。意外的是,他竟像未曾发生过什么事似的,收好枪来到她身边接过她递来的咖啡。

  可是他们上马前,他却从鞍袋中拿了一把两发子弹的小手枪交给她,她不相信地瞪着它。

  “收在口袋里,”他简单他说,“千万记住它可是实弹的。在这种荒郊野外,难说你什么时候会需要用枪,即使我的朋友看到陌生人有时也是先开枪才问话的。”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该想什么,只依言收下,再抬头他已转身走开了。

  愈深入墨西哥中部时,斯迪的行动就愈加谨慎。他说这片又热又平比山区更荒凉的地区是全墨西哥最好的畜牧地。

  “可是牛群在那里?还有人呢?我几乎要觉得墨西哥好像是一块到处是土匪和鬼魂的土地了。”

  “仗打到这种程度,无关的人想必都尽量躲起来了,牛群也必定关在牧场里面。这年头,所有的人,连法国佬都在内,饿得惨兮兮的。”

  她想起前几天他们碰上的一群邪恶的人,斯迪跟他们领队大声争吵时,她只能怕得浑身僵硬地坐在马上,忍受他们的眼光。最后,斯迪从靴子里拿出一张拓起来的纸,气氛才友善下来,几个已经向珍妮欺近的人才不情不愿地听令退开。

  他们的谈话她只懂得一点点,似乎是在讨论法军的从本地区撤退的行动。法军已分批离开,回返皇官所在的济华花,华瑞丝麾下的柯毕度将军是所向无敌的……珍妮几乎无法相信!”

  她也不信后来斯迪说的话,他说,麦西米伦皇帝在法军元帅贝占尼的敦促下,下令所有有华瑞兹党徒之嫌的可以不审即杀。她只听说用刑的是华瑞兹派,法军反而更残酷的说法。她是绝不相信的。斯迪耸耸肩不曾与她争辩,不过下午却强迫她骑马到俯视一座村落的小山上。

  “这儿刚蒙你的朋友拜访过,仔细看吧!”他把望远镜交给她。眼中中所见虽使她脚颤心虚,但却不能不看。散在破屋前、广场上的形体,的确是包括小孩在内的男男女女,她还看到一具无头的婴儿尸体,另一个的头部一片血肉模糊。秃鹰群在树枝上长鸣,尖椽上挂着肉片。

  “想像得出那些妇女死前所受的待遇吗?只因为她们涉嫌给华瑞兹党食宿。”

  他强迫她看的一幕一直到第二天深夜他们谨慎地进入一座小城时,仍在她脑中徘徊不去。

  一片漆黑中珍妮根本看不出它的样子,叫她震惊的是那股黑与静。没有街灯的曲折马路极为破败与肮脏,所谓建筑大概就是杂乱的蹲踞在旁的黑影。

  珍妮很累,但她不敢抱怨,只在他以手势要她下马时依言而行,拉着马紧随他身后进入两栋屋子之间的小巷。

  腐烂的垃圾和蔬菜味,使她不得不伸手掩住口鼻,幸好黑暗免去了看见那些脏秽之物的痛苦,但愿他走快一些就好了。

  斯迪已找到他所要找的门,手指轻轻在门上敲出一串信号。不过开门的胖女人仍极谨慎,不曾点燃任何灯火,因此珍妮也只依稀看见一个庞大的身影。

  “不必找枪了,我是维特。”

  “维特?艾维特?起初似乎不相信,后来变成轻柔的笑,“还是这样淘气,喜欢给人惊喜嗯?不过跟你上起的是谁?你带朋友来了?”

  “进去后你就知道了。”他反手关上门简洁他说道,油灯突然照亮了室内;

  珍妮拖着疲倦的脚步随斯迪入内。胖女人经管着一个混合了沙龙、旅舍和妓院的地方,楼上的简陋小房间还谈不上舒适,不过比起粗糙的地面,那张小床已算得上天堂了,而且木制百叶窗也稍能阻挡一下屋外的臭味。

  脱下满是尘埃汗渍的衣服后,珍妮只洗了手脸就瘫在床上,进入无梦的睡乡。

  

九 血之恋

  阳光穿过了空气中厚厚的尘埃射在她脸上,把她晒醒了,她惊慌了一阵子,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一切都想起后,她本能地回头找斯迪,但举目皆无他的人影。她掀开床单跑到门口,惊讶地发现门竟然没锁。她皱起眉头想了一下,他是决定信任她了吗?或是深信她根本无处可逃?

  房里很热,她则因长睡而昏眩,甚至无法清晰思考。

  她耸耸肩离开门前走去水盆边,用斯迪的头巾擦洗身子。

  她发觉自己瘦了,加上原本就不特别大的胸脯和臀部,她扮起男孩来一定没有问题。她凑近水盆上裂痕斑斑的小镜子,颇觉自己愈来愈象流浪成习的吉普赛人。

  街上突然来的骚动使她忘了正在做的事,而跑到窗口打开木片窗时,发现自己正面对着至少五个以上和她一样惊慌的法国士兵和他们手里的长枪。他们的红蓝制服令她想家,而当那个慌乱的上士以破西班牙语向她解释他们以为突然打开的窗于会有麻烦的本意后,受了一肚了委屈的她不由得对他们说出法语。

  士兵们任马儿在地上掀起团团灰尘,忘形欢呼起来,一直到挂着中尉阶级的一个年轻人过来查看何事使手下喧嚷不前时,珍妮从他盯着她的眼光才发现自己仅有一头长发披在身上。烧红了脸颊的她赶紧退开,关上窗不理他们爱慕的呼唤,她突然不服气地想,也许那个小村并不是法国人摧毁的,华瑞兹党也可能下毒手,如果这些法国军人能救她,他们一定会的,她就可以跟他们去墨西哥城,看摩斯迪有多大的胆于敢阻止她,身为华瑞兹党徒。他不会敢的……她赶紧跑到鞍袋旁边,从里面抽出仅有的一件薄棉内衣套上,就在这时斯迪进来了,她抬起下巴瞪着他。

  他膨地关上门,人则靠于其上,脸上一片阴霆,他们一起旅行的这几个星期,他开始蓄须;那使他比任何时候更象海盗。

  “你的军人朋友们,正在楼下缠着胖女人找一位新来的法网妓女,”他的声音象只冷酷的秃鹰,“要我让他们上来吗?珍妮?”

  她没想到他们一下子就认为她是胖女人手下的女孩,其实她能要人家怎么想呢?

  “你太傻了,你可知道这些法国人可能己有几个月没见过一个白种的妇女了,你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吗?”

  那有什么不同吗?还不是跟你一样?她从鞍袋中抽出一件丝质衣服按在胸前,“不必那样看我,现在你也没法阻止了,摩斯迪,而且等我跟他们的中尉解释后,他会保护我的。”

  “天哪,你真的还那么天真?他们要的是一时之乐,而非要花几个月时间才能证实的落难故事。你打算供他们享乐吗?”

  “你总是歪曲事实!”她嚷道,“别以为你能吓得住我!

  我宁可下楼去冒险一试,也不愿继续当一个被你羁囚的妓女!”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只耸耸肩放下手。“好吧,珍妮,如果你真想那样做。不过容我劝你先把人服穿好,以免你下楼时引起误会。”

  想不到他竟然那么轻易地屈服了,她惊疑地看着他。

  直到楼下响起狂喊才使她跳了起来。

  “你的朋友不耐烦了”,”他轻轻地说“快吧,否则他们就要找上来了,看到那么方便的一张床,他们可能不愿意听你解释了。”他上前一步,她则本能地后退。”不必怕,你有那么多朋友在下面,我敢怎么样?我只是帮你把衣服穿好。而已,你这头发也该梳理一下,不是吗?”

  他不由分说就把她推到梳妆台前,抓起梳子不理她的痛叫迳自往下直梳。“你干嘛?她生气地问道。“你已承认无法阻止我下楼,更不能禁止我向那个好心的中尉道出实情,如果你有你假装的一半聪明。现在就应该赶快逃命。”

  他丢下发梳抓住她的肩将她转过来面对他。”现在要逃太晚了”,而且我从来不喜欢逃避。事实上我打算护送你下楼,这或许也是挺刺激的一件事。”

  “你疯了!”她象耳语般说出这几个字“他们会杀你的!”

  “我也会抓几个垫底,再说那比面对刽子手或拷问好多了,虽然我相信那是你的希望。,’“我不会接受你的威胁而保持沉默的,摩斯迪!我们要算的帐太多了。”

  “那就算吧!告诉他们,你是被我绑架的……但别说我与华瑞丝党有关系,那只会害死这儿的许多人,你看过那个村子的惨状,你难道希望它重演?杀人是会红眼的,此事会演变成屠杀。结果,你还是会受到他们的蹂躏,七个法国兵、十五个墨西哥非正规军,有你忙的。”

  “我不相信你的话!你根本就是说谎,他们绝不会做这种事。”

  门上有人紧张地轻敲,珍妮咬住唇忍下满腔的愤怒。

  “维特!看在圣母的份上!小姐再不下去,那些法国人要上来拆掉我的房子。”

  “就说我们马上卜来,她只在梳理头发要使自己更美丽,难道不是吗,亲爱的?别担心,就照我告诉你的话说吧……记住说你也是很讨厌我们在这里的。”

  胖女人的脚步远了,珍妮却发现自己瞪着斯迪。他的穿着很严肃,一身的黑,只有背心是蓝的,半长的外套上好遮住腰下所挂的枪。

  “你好象要去参加丧事似的!她不假思索他说出,他哈哈笑时,她却又生气了。

  “参加我自己的丧事!好啦,亲爱的,你何不赶快把头发夹好,我们的准胜利者不喜欢等待了。”

  他捏着她的手臂和她一起下楼,己熟知他脾气的她,觉察到一股紧张,那是随着危险而来的一种一触即发、魔鬼见了都要发愁的情绪。他当然是拿她在赌,但她已渐渐相信他其实正在享受冒险的刺激。她忿忿不平地想到,她也要享受一下。她要跟他玩次猫捉老鼠,让他去等。去猜最后的一刻几时会到……然后她将在他最没料到的一刻、在他以为她不会下手的一刻控告他。

  酒吧里尽是大吵大闹,用法语和西班牙语叫着要酒、要音乐、要女人的声音,所有的人都穿着制服,老百姓早就跑光了。角落一小支乐队正拼了命似地演奏着。

  珍妮和斯迪抵达楼底时,正听得一声法语喊道:“老太婆,那位小姐呢?众人随着哈哈大笑。他又说:“这老太婆倒蛮会做生意的,她还特别留了一个法国小妞儿给我们他的声音在抬头看见他的小妞儿正倚在一位道貌岸然的美国佬身边时,就接不下去了。在随之而来的寂静中,珍妮实在无法自制地紧紧抓着斯迪的手臂,她已听见他们对她的评语,如今更清清楚楚地看见室内每个人脸上根本懒得掩饰的、赤裸的贪欲。

  她突然听见斯迪用有礼而慢吞吞的南方口音说:“诸位先生恐怕弄错了,”他在“先生”两个字上加上轻微的嘲讽,“这位女士其实是我的妻子。”

  珍妮倒吸了一口气,愤怒使她什么都看不见,因此晃了一下。胖女人则适时叫嚷了起来,挥动着手臂,摇着那对大胸脯说:“你看!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们这儿根本不是正派夫妻的住处,可是这位先生呀一一”她转身朝年轻的中尉所坐的位置摊开手,“逼着他太大进来,说他累得不想继续再找了……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不要再说了!”斯迪似乎很烦他说,“我又不是没预付你房钱,而且是最好的美金。你们这算什么他妈的国家,甚至找不到一个象样的地方,我太太还要受人侮辱,我说,各位……”

  “先生!呃,你等等……”中尉匆匆起立走到珍妮跟前鞠了躬,他打量的眼光使珍妮忍不住红了脸。“先生,请你务必原谅我的手下……他们在外面太久了,而且夫人的表现……—呃,这是很自然的误会……”他伸开手,掌心向上表示道歉;然而他横扫过来盯视珍妮的眼光还是十分暧昧。“请你接受我的道歉,我相信你定能了解我们绝非有意冒犯.不知两位可愿过来一起喝杯酒,香摈好吗?”

  “呃,这,先生一一这是很大的荣幸,不过我不知道夫人……”

  这个美国人的迟疑态度,使中尉马上认定他是一头笨牛。典型的美国人!不过这位太太一一当太太是美丽了一点,了不起是个情妇吧……谁知道?或许仍然有机可乘。

  想着这些的同时,年轻的中尉已并拢脚跟向珍妮行礼了。“请夫人原谅,我们离开法同两年了,深深思念妇女同胞说着我们那温柔美丽的国语的模样……我们的香槟真的很不错一一”他用法语很快他说完。珍妮犹豫地抬头去看斯迪,他瞥了她一眼,嘴角露出奇怪的微笑。

  “这位先生说的话我大部分都不懂,不过如果你想喝香槟,看来陪陪这位中尉也没什么关系吧?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不管他玩什么,她一定要小心不让他得逞。他的演技可真好啊,她也要给他一次教训,告诉他她也能演得一样好。珍妮先对中尉粲然一笑,然后半带不解的咬着唇。

  “呃,既然你和你的手下都已经不再误会我是……”

  “噢,求求你,夫人!不要再提它,我再向你道一百万个歉……”

  “我们到底要不要去喝酒?”

  中尉虽然不高兴话被人打断,仍礼貌地鞠躬说:“当然要去,容我先介绍白己,在下杜斯中尉,请先生、夫人多指教!”

  “我叫约翰,这小女人是我的妻子珍妮。”

  珍妮又被一口怒气噎着。这实在大过分了,不过她仍让中尉领着他们走向一张与别人略微分开的桌子,并以微笑和点头接受在场的法国人向她致意。

  半个小时后,一瓶香摈变成了好几瓶,其他的法国人都挤在四周替他们的中尉打气,并不断替那位美国人重新斟满杯子,而他只是挂着微笑对嘲笑他的法语声浪充耳不闻地径自喝酒抽烟。杜仕华看见那女人的脸渐渐因酒精而兴奋与酡红,更是有意地使她的杯中常满。

  这是多么奇异又不配的一对呀,中尉想到,他已技巧地套出这美国人来自德州,打算在墨西哥买一批牛回堪萨斯赚一笔钱。

  “好让我的小洋娃娃穿丝戴金。”他呵呵笑道,杜斯发现那女的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看来这位身分仍然置疑的约翰太太是厌烦他了;这也难怪,不过她丈夫傻呵呵地又说:“我的小洋娃娃一定坚持要陪着我来,她怕我乱追漂亮的姑娘。”

  美丽的小珍妮就在这时被香槟呛着了,而她粗鲁的丈夫毫不怜惜地怕她的背反使情况更糟。

  “哎,你总是爱喝急酒,而且脸都红了,或许我们该找地方吃东西了,我饿了。”

  杜斯脑筋很快,赶紧建议,不,是坚持……他们应该跟他一起吃饭。上士的手艺非常杰出,他马上派他回营准备。太太甜蜜地笑着说她喜欢。还说他是天下最好的人,杜斯若有含意地用腿碰她时.她仍然笑着。

  珍妮被酒和她所玩的游戏刺激得兴奋无比,她相信摩斯迪现在必定冷汗涔涔了,活该!他是该受点罪的,现在她可以任选喜欢的时间把他出卖。同时还能享受地说着法语询问她所想念的巴黎,且被人当成美丽的女人殷勤地侍奉着。然而酒也使她不会留意杜中尉愈谈愈困惑的脸色。

  酒过数巡。墨西哥非正规军已各自拥着他们中意的人上楼去了,杜靳满意地发现美国人似乎快醉倒了,可是夫人却不一样。她更快乐也更漂亮了,浑身散发出来的光辉,绝不是那件廉价又粗俗的衣服所能掩蔽的。一个可爱而不满足的夫人。一个笨得不知自己鼻子下发生了什么事的丈夫,天下还有什么比这更完美?而他,杜斯己有一个月不知肉味了,当然那些叫着打着被强暴的女人是不能算的。随着时间过去,他愈来愈相信这个女人不会拒绝他。

  在他手下各种技巧的谈话掩饰下,他的甜言蜜语愈来愈露骨了。“你的丈夫睡着了,虽然我不懂有你这么美丽的女人伴在身边,他怎么可能睡着的。噢,如果你能了解我是多么高兴能认识你……”他又用腿在桌下挤她。

  “你太大胆了,先生!”然后珍妮改而低声道,“要我就不会低估他,那可能很危险。”

  这话是否表示她丈夫善妒?看来似乎不象。也许只是她的一种挑逗。

  “夫人,”他急切他说:“我不能怪他为你这样宝贵的资产感到嫉妒。不过求你允许我以仰慕你的美貌和风采之崇拜者的身分,请教你一个私人的问题上一你陪这样一个不知感激的人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何在?这疯狂的国家,实在不是任何女人、尤其你这样可爱的女人所应该来的地方,如今,在墨西哥城……”

  珍妮在考虑这是否是提出解释的时机?虽然她并不真正喜欢年轻的中尉那过分大胆的态度,但看来他是真正愿意帮助她的。“先生,”她停顿一下考虑着说词,“也许我该向你解释……”

  “亲爱的,时间不早了,这位好中尉的厨子大概没找到什么好东西。不管怎样,我们也都不该妨碍了他们几位的任务,我们另找地方吃东西吧。你知道我空肚子喝酒很容易醉的。”

  中尉被这不幸的插嘴弄得脸都绿了,而且他的语气叫人很不愉快,虽然他并没有说什么触怒人的话。不过,中尉仍认定他是一个笨人,而且他所挂的枪也不过是美国牛仔少不了的装饰品罢了。何况一把枪对法国军队又算得了什么?他勉强自己装出微笑,说些安抚的话。

  “先生,不必担心,我保证上士马上就会回来……或许我们干脆到我的总部去等,我有一瓶上等的香摈,很乐意请你品尝,而且我相信他准备的菜肴必定会合你及夫人的胃口。”

  他瞥了珍妮一眼,她虽仍在为斯迪的插嘴而恼怒,还是羞红了脸。斯迪的脸上挂着深沉而且捉弄的微笑,抬起一边的眉似乎表示由她决定。现在连杜斯中尉都期待地看着她了。

  “我好久不曾吃一顿象样的东西了,”她转而狠狠地对斯迪说,然后将手搭在他的臂上,扇着眼睫毛说:“而且一一你也不能拒绝!”

  他当然懂得她的意思,只是看见他的唇狠狠一抿时,心里不禁暗笑。再吊他一阵子吧,如今他该知道她随时可以出卖他了,这念头使她觉得自己握有极大的权力。

  “亲爱的,你知道我从来就没办法拒绝你的,那我们就先道谢了,中尉。”

  斯迪故意撞翻了椅子站起来,珍妮皱着眉,他则促狭地对她笑。这小母狗,好象挺乐的!不过他也没有办法,这是她占上风的时候。

  杜斯匆匆向手下解释,他必须陪客人回总部,有人露出道贺的笑容,他故意装做没看见。

  外面的阳光炙热而刺眼,珍妮不禁瑟缩了一下。中尉故作歉意地看了斯迪一眼,伸出手臂让珍妮挽着。斯迪跟在他们稍后方,做出好奇的打量环境的样子,注意到一个满脸皱纹的墨西哥人傻傻地坐在破旧的木廊上打盹。

  斯迪在他起身上前乞讨前见到他若有所指的眼睛滴溜溜一转。

  “这个可怜人好象许多年没好好吃过一顿了,来吧,朋友,这给你买顿晚餐……”

  老人趴在泥土地上抓起那个硬币后慌忙起身,喃喃地用印第安话向斯迪道谢。

  中尉和珍妮停下脚步,中尉不耐地说:“先生,你不该鼓动这种事,他们右手拿了你的钱,可能转身就用左手拿刀杀你了。”

  “我就是看不得人家饿得瘦不拉叽的……”斯迪说着上前挽住珍妮的手臂;虽然珍妮并不搭理他,而且只对中尉露出迷人的笑容。

  法国人把总部设在镇上唯一比较坚固的建筑里,那刚好也是本地的监狱。中尉很快地解样他住在隔壁的狱长宿舍,那儿既干净又舒适。

  “监狱总是给人怪怪的感觉,”斯迪闲聊着说,“现在那儿有没有关着人?”

  “只有一个不务正业的人,大概是华瑞兹党的间谍,我们明天要审问他。”

  “一个人如果跟华瑞兹党有关系,他在我们审问完毕前一定会很高兴他说出来……”他并不喜欢谈起这种事,他可以轻易地下令刑求,可是如果可能他总是尽力避免亲眼目睹。

  幸好他雇了两个美国佣兵守着监狱,他们那种亡命之徒宁愿来赚这种血污钱,也不愿意面对美国法律的制裁。

  其中那个眼睛颜色很淡、自称费达明的德州人将主持审问,中尉见识过费达明的功夫,他似乎也很喜欢自己的工作。他和另一个叫阿蓝的人是一对搭档,都是无情杀手,也都一样长于追踪飘忽不定、时时埋伏要害法国人的华瑞兹党人。

  一个上士使出浑身解数弄出了一桌无可挑剔的菜肴和美酒,那美国人不知欣赏地狼吞虎咽,中尉心中暗叹浪费。可是大人就不同了,这么美丽优雅的人配那个莽夫真是浪费,他为自己正在构筑的阴谋愈来愈兴奋。他惶恐地向这美国佬道歉,说他们老是讲法语,可是那大个子只是夹着雪前挥挥于,表示尽管说吧。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显然是利用她当钓饵以逞其野心的人嘛,向他们之间的关系显然也很不好。

  聊了一会话题转到政治方向,这对所谓夫妇因南北立场不同而起了争论,杜中尉赶紧改变活题。夫人似乎看过很多书,她的法国母亲过世了,美国父亲则仍在世。

  “你们是从路易西安那州来,夫人?”

  “噢,不是!不过我现在倒真希望能在那边多逗留一阵子了,尤其是纽奥尔良,可是父亲急于要到德州。“她顿了一卜,似乎不愿再讲下去。

  “你和先生当然就是在那里认识的?杜斯想鼓励她说下去。

  “我,呃,不错,我们是在德州认识的……”微醉本来可能使她再多说的,可是她那愚蠢的丈夫就在这时掀翻了椅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你们得原谅我一下,食物很好……可是我需要……一点新鲜空气……你们这儿总有方便的地方吧?”

  珍妮又怒又恼地红了脸。杜斯本着急于摆脱他,即使一小点儿也好的心理,殷勤他说:“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来带你去。”

  “不必,不必,不敢劳你大驾,我自己去找,反正一定在后面嘛,对不对?”

  他挂着荡然的笑踉跄地摸到通往小后院的门,院子的后面就是监狱。

  笨牛,让他自己去方便吧,顺便昏倒了最好,不过他杜仕华可要好好把握良机。

  “夫人,”他温柔他说:“对不起,我实在不该让约翰先生喝那么多的酒,不过自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渴望着与你单独相处的机会。你绝对猜不到你的可爱是怎样紧紧地攫获了我的心,我可以看着你那对美丽的眼睛几个小时不放,我多渴慕你那柔软的唇……”

  她似乎深深地迷惑了,杜斯赶紧抓住她的手。

  “我触怒你了!我这样唐突,实在是因为这是战时。

  我可能永远再也见不到象你这样可爱的人,你使我完全失去控制了。”

  他正要拥她入怀,突然一一声枪响,他几乎是罪咎地立刻站起身,珍妮则惊骇地嚷道:“我的天!华瑞兹党人来了!”

  这时那美国人出现在门口,脸上挂着傻笑。“对不起。

  吓着你们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查看里面是否上了子弹,可是它却走火了,我真是不懂。”

  珍妮抢在中尉之前不悦地说:“你发了什么神经非要这时候检查枪枝?””嗯?那美国人的眼光从杜斯脸上转向他太大,然后又折回去,看似茫然他说:“可是亲爱的,你明知我发现有男人盯着你时,总是要检查枪的。”他瞥了呆若木鸡的中尉一眼,“我天生好妒,你问珍妮就知道。男人的眼光叫我发狂,虽然我知道我的小洋娃娃根本不会多看他们一眼。她不愿意看到我发狂,对不对呀,我的天使?”

  杜斯开始警觉了,他该不是偷听到什么吧?如果他是个墨西哥人,他早叫人把他拖出枪毙了,不过他可不能对一个美国公民乱来,何况他还有个如此美貌的妻子。

  她已生气得说不出活,两眼闪着怒火,杜斯好不容易找到了声音,却又气那声音何以如此怯懦。“可是,先生一一”他的声音略微打抖,“你当然不会认为我……”

  当然不是,“你对我们太好了,可是想到你那些手下的眼光就叫我发狂!”

  “先生……”杜斯加倍慌乱了。“我已替他们不知检点的行为道过歉了,不过如果一一”一阵紧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也使他有机会松口气。“你的枪声恐怕引起某些误会了,我得去向手下解释一’下,请原谅!”他猛一点头就打开门,对客厅的人用急促的法语说那个愚蠢的美国人玩枪走火了……其余的话因门关上而无法听到。珍妮怒而起身面对斯迪。

  “摩斯迪,我受够了你这些无理取闹!你再……”

  他急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痛得她低声嚷了出来,他所有的酒意和笨拙都不见了。

  “我叫约翰,记住!至于你想做的事,最好三思。他们关在这里的犯人就是柏克,我开枪时他跑到窗口来看,我才再度确定的、我要把他救出来。”

  她看见旧有的那种不安份的光芒又在他眼中闪烁,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可是那太不可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城里到处有军队,你会使自己被……”

  他突然笑起来。“被杀吗?那岂不正合你意?我只要求你不要阻止我,如果我结果被他们逮住,那对你也是最方便的,”‘我可不想被留给一队数月没见过白人妇女的军队,尤其是在他们以为我的丈夫是个叛徒而刚把他枪毙掉的时候!”她反驳道。

  “试着看看事情的光明面,也许年轻英俊的中尉会把你留下自用。”他轻轻说,眼中带笑看着她。有一刹那,她以为他会吻她,不过时间稍纵即逝,、远远地关门声,使他将她释放回椅子上,自己则伸长腿坐下,并端起一杯酒来。

  杜斯道着歉回来,他发现珍妮脸上红扑扑的,而且心不在焉地揉着腕部。莫非她那可恶的丈夫竟敢打她?他真的嫉妒?那么,更多的酒到底会使他性子更烈或会使他入睡?

  中尉又开始引他说话,但他的答案大部分只剩是或不是了,不久他就顾不得礼貌地打起呵欠,眼皮也垂下了。

  夫人似乎也沉默下来,难道她是害怕她的丈夫?看来也不象。

  “太晚了,再不回去我会在这里睡着的。”摩斯迪口齿不清他说。

  “怎么会呢?再喝一杯吧,先生,你看,酒还有一半呢?美国人的酒量不是都很好吗?杜斯故意用挑衅的语气说。

  “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们的酒量当然比谁都好,你要打赌吗?”

  杜斯得意地看见他又抓起酒杯灌下去,忍不住偷看了夫人一眼。想不到她也正看着他,随即嘴角含笑地垂下眼帘,看来她知道他的企图,而且并不反对!他开始觉得希望很大了。

  突然有人敲门使他好怒,门又在他来不及反应之前被打开,使他更火,美国人就是那么粗野!

  闯进来的是本来该看守牢房的费达明,他来干什么?

  “你来干嘛?我不是说一……”

  “你说犯人要招供的时候,就来告诉你,我看他差不多了,而且他要你听。”

  费达明又瘦又高,钧鼻削颊颇为狰狞,稻草色的头发因汗湿和发油而贴在头上。淡蓝的眼睛不带任何表情,被他瞥了一眼的珍妮就忍不住一阵寒颤。只有斯迪仍漠不关心地喝着酒。

  费达明每到一个地方都先习惯性地观察环境,身为职业杀手的他,观察己成为一种本能。他身上只有一把插在袋中的枪,经常随身携的长枪进门前倚在门旁了,这是法国中尉的笨规矩,表示礼貌。反正在中尉房里,不需要枪而且人家是付钱的大爷。

  他光注意到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马上就知道她是美国人,假如能把她弄到手一一这想法立刻闪过脑际,他许久没碰美国女人了,尤其是那么含苞待放的一个。

  因为他是在法国中尉的住处,也因为这女人在场,便犯了一个他通常不会犯的错误。他让自己松懈了下来。嘴里虽对着中尉说话,眼睛却毫无忌忌惮盯着看她,因此也只大约知道有个可能是她丈大的人正贪婪地喝着酒。他在外面已听士兵说这人已经醉得差不多了,重要的是那女人。杜斯并未忽略费达明眼中公然表现的贪欲,这使他懊恼。这家伙没有权利这样闯进来,更不应该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的客人。“你打扰了我。你说犯人怎么样?”

  费达明勉强把眼光移回中尉不悦的脸上,“噢……对了,他突然决定要招供……大概是考虑我说要使用在他身上的方法后,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聪明。”他得意地笑了一声。“他说他知道他们在山中的巢穴,不过他要亲口对你说,也许是想向你求情。”

  “我对华瑞兹党一向是绝不留情的,”中尉坚决地说。

  “当然,目前不必让他知道招供后的下场,我看……”

  中尉的自言自语使费达明的眼睛又开始游走,那女人苍白着脸垂下头,留胡子的男人好象离不开酒似地握杯静坐着。费达明眼光刚要离开,突然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使他又看向他的同胞。费达明也象大多数的枪手一般,相信自己能够活那么久,是因为他们有一种辨认危险的本能。

  如今,本能告诉他,他见过这个人,尤其是那对也正冷冷地打量他的深蓝色眼睛。

  他打断中尉的话,手向枪袋伸去。“先生,我们好象在那里见过面吧?”

  “我说费达明……”法国人刚要发作,美国人则茫然刚醒似地抬起头。

  “你叫费达明?他的声音突然充满带醉的怒意,不过他的手没象费达明预料的拔枪。众人都被他的吼声吓了一大跳,费达明因此失去拔枪的先机,摩斯迪将手上的酒对他浇去,人同时撞向他的肚子,费达明向后倒,带翻桌子,不及移动之前已被拳头击中下巴,被人抓住头发将头往石地板上撞。“你这个可恶的枪手!就是你想拐跑我太太的对不对?我没杀你是因为答应了她,可是你这样阴魂不散地跟着她,我这次非杀掉你不行了!”

  费达明被撞昏之前所记得的就是这些话。

  桌子翻倒时,珍妮真的害怕地跳起来,杜斯则傻了眼,完全弄不懂眼前发生的事。

  “先生……先生,住手啊!你疯了吗?天老爷,你会弄死他的!”

  他上前抱住美国人的手臂想把他们分开,真是这个佣兵曾经做错事?或者是他在发酒疯?美国佬余怒未息地抽出被抱住的手臂,把杜斯甩得退了好几步。他还没回过神,美国佬已抓住正想张口尖叫的妻子开口就骂。

  “你这贱人!都是你勾引他,别以为我没有看见!别以为你在这儿跟中尉眉来眼去的,我会不知道!”

  那女人因震惊和恐惧而呛住了,挣扎着喘气,头发也散了下来。“没有,我没有!她极力争辩道,“我求求你……

  不要……”

  杜斯的情绪大发,这个醉鬼!嫉妒得简直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了。

  “住手!先生!”他发现闻声而来的上士正在门口时,用法语喊道:“这个美国佬醉昏了头,他会害死夫人的!

  你就光会站在那儿吗?快过来帮我呀!”

  他们合力把他和正在啜泣的夫人分开,她跌坐在椅子上,呻吟地抚着喉咙。中尉以为这男人刚才疯成那样想必很难抓牢,却不料他竟晃着身子,喃喃地说:“这不能怪我,是她逼我……她总要我喝酒……总是勾引男人……”

  胡说!不要相信他的任何话!”女人吼道,绿眼里闪着火焰,“他是个邪恶的魔鬼!”

  “夫人,求你不要激动。约翰先生醉得太厉害,无法做合理的行动。为了你和所有无辜之人的安全,我恐怕不得不把他暂时关进牢里去,我的手下一一·”为了避免美国佬再度发疯,杜斯抽出他的枪塞到自己的腰带下,朝一脸不解的女人安慰地笑笑:“不用担心,只须关一夜,让他清醒过来、这也是他应得的教训,不是吗?然后转而对美国佬说:“先生,如果你守规矩,我就让你象个人样走去牢里,不过我会用你的枪指着你;免得你再作怪。”

  “牢里一一”珍妮似乎楞住了,“你真的要把他关进牢里?”

  “相信我,夫人,为了纪律关系,这真的是必须的,至于你--’他放低声音用法语说,“等我办好这件事,就亲自送你回旅馆去。你不必担心,一切我会处理。”

  她红着脸咬住唇,他真庆幸自己碰到了她。多美的人啊!尤其长发披散着的现在,他定要极温柔的对待她。让她为他发狂……

  她正在问他什么,使他返回现实:“我跟你去好吗?我要亲自看见他被关好才放心。”

  噢,她己决定憎恨她的丈夫了,那更好,、也许他能劝得动她一起去墨西哥城,有这么个美女当情妇该多过瘾。

  等费达明醒过来,要摆脱她丈夫是太容易了。

  约翰先生似乎知道自己麻烦惹大了,羞惭着一张脸静立着,几乎摔倒时,中尉又同情他了。

  “我送你去牢里睡一觉,跟你同房的华瑞兹党徒虽然味道很臭,不过我们明早就会枪毙他,你安心睡吧!”

  杜斯以同谋的眼光看向那女人,但她一直颇严肃地站着,愤怒带来的嫣红未退,使她更吸引人,“我必须看见他安全地关在牢中。”她坚持道。

  “那你就一起来!”杜斯说,“先生,请你走在我前面,很近的,马上就到。”

  他转头嫌恶地看了一地的杯盘,与躺在地上的费达明一眼。这个美国人遭到费达明和他那同伴的报复时,就会后悔自己的不智之举了。

  “上士,你留下来收拾这里,动作要快,我听完叛党的招供后马上就会回来。还有,照顾一下这个人……”

  他的长官走后,上士看着自己原整理好的一切大摇其头。走运的中尉!拿枪押着丈夫去坐牢,回来还能拥有感激的美娇娘,标准的法国人!

  牢房的进口的确就在五十尺外,杜中尉不放过任何机会又在同伴的耳边灌下许多甜言蜜语。她没有答话,但己“准许”他搂着她的腰,他相信她等一下也不会坚拒他的其他行动。

  “你的美貌配这个男人太浪费了”,亲爱的夫人!你需要一个能欣赏你的魅力和你多么可爱的樱唇和娇躯的人。

  相信我,我一定让你穿最好的衣服,戴上各种首饰。我绝对不对女人动粗,我宁愿用亲吻来爱抚她,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发誓今晚一定让你非常快乐!”

  “先生!”她的低语象恳求,杜斯笑着捏了她的腰一把,相信自己是旗开得胜了。

  “在我面前不必作假,我在窗前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要定你了,”他忘情他说:“我这个爱人是你绝对不会抱怨的,我会很温柔,如果你跟着我,我也会很慷慨地对待你的。”

  珍妮却推开他的手,眼中泪光闪闪:”你真的相信这些可怕的事?相信我那么下贱?”

  他想安慰她,女人怎么都那么敏感?怎么会呢,亲爱的!你误会了,你当然是一位淑女,我也会那样待你,相信我,我绝不怪你抛下这个男人喜欢其他人的。”

  他又用手枪推着美国佬快走,她总不会这时候才打退堂鼓吧?她不是一直在鼓励他吗?

  “别伤心了,今晚我会让你知道我有多尊敬你和崇拜你。”他又伸手搂住她,且粗鲁地搂近一点,以为某些女人喜欢粗犷的男人。看来他是对的、、她小鸟依人般地偎近了。

  阿蓝提着抢打开牢门,眼中不乏惊异之色。监狱包括一个狱卒办公室和一间大牢房,墙壁是厚重的石头,只有一扇装着铁栅的小窗。牢房甲摇摇欲倒的桌子上扒着一个男人,肩上绑着脏兮兮的绑带。法国人带着犯人进入时,他己跳到门前,愤怒地抓着铁栏杆猛摇。

  “美国佬……脏狗:我不跟脏狗同房!”他大叫。

  “你狗屎,闭上嘴!”阿蓝感胁地举起拳头吼道。

  接着发生的事,中尉后来回想起来,几乎就是一场绝不真实的恶梦。

  杜斯把美国佬向前推时,把阿蓝撞倒了,原本对着犯人大吼的阿蓝接着就躺在地下抱着下体象杀猪一样嚎叫起来。美国佬的醉意完全不见了,他抓起阿蓝的枪指着中尉。

  “放下枪,否则别怪我杀你。”杜斯茫然地在他冷硬的命令下丢下枪枝。

  “珍妮一一去拿钥匙来开门,快一点,我们可是坐在炸药上。”

  那女孩象木偶般从呻吟着的阿蓝腰上取来钥匙,不必人吩咐就开了门,犯人带着自嘲的笑走出牢门,漫不经心地拾起杜斯丢下的枪。

  “提醒我在离城前亲你一下,珍妮。”他经过她身边时,轻声说了一句。她眼神空白地瞪视着……杜斯后来忆起,觉得她似乎处在梦游状态。

  三个人将中尉和阿蓝捆好绑好锁在牢房里后,施施然走出了监狱,骑上马出城而去。由于那对美国夫妇原是中尉的客人,所以也没人想到应该拦住他们。

  一出郊区他们便开始急驰,两人根本不曾交谈,却都默知他们的方向。

  珍妮的衣服原本不是为骑马设计的,无甚遮蔽的腿和身体不一会就被冻僵了。可是她没有抱怨,也没有要求停止,因为如果法国人追来,她也是目标之一。一切多不真实呀!

  他们又进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山区,夜里曾在一处悬崖下略事休息。是斯迪抱着无法动弹的她下马的,并脱下黑外套给她穿,还给她喝了口酒。而他和柏克只象两条黑影轻轻他说着话。

  她累得连想听都没办法了,外套上的雪前味使她的头更痛。她觉得自己一动头就会炸开。

  她为什么不做她应该做的事?杜斯只要听到实情,态度就会改变的,可是她为什么又要听命于斯迪,使自己也成为被追杀的通缉犯?她想说,那是因为不愿见到柏克受到折磨和枪毙。柏克?他在这里干嘛?他当然一开始就知道斯迪的计划,所以他本身也定是盗匪和亡命之徒……这才发现柏克正站在面前向她道谢,并告诉她,他们要分道扬镳了。

  “也许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他说,“谁知道呢?而你又那么好,我真的很感激。”

  她喃喃说了她自己也不记得的话。柏克走后,斯迪用意外温柔的手扶起她。

  “我们也该走了,宝贝。”他平静地说。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他从不曾叫她“宝贝”,而且是用法语发音。不过任何人部会说几句简单的外国话的,而且不当一回事地使用。他扶她上马,她则不高不低地问他:“这回要走多久?”

  她看见他耸耸肩,开始放马小跑:“就看我们多快。我们马上要进入平原区,而我想把我们和那些朋友之间的距离尽量拉长。”

  “我头好痛。”珍妮小声说,他却一改刚才的温柔,怪她喝了太多酒。她想大叫,可是那又太费力气了,只有闭上眼睛忍住在两边太阳穴间跳着的悸痛。

  接着的四十八小时是珍妮已被迫习惯了的苦行军,夜间急驰,只在白天最热时稍做休息。一路上除了几个农人和牛群外,什么也没碰上。一旦离开山区,那片平原便几乎没有尽头,而这些地,又都属于那些大地主,他有些不平地说。这种时候,珍妮就会想起,他母亲是墨西哥人,难道他就是为此而成为华瑞兹党?因为他觉得某些地方被欺骗和被压榨了吗?

  她问他关于华瑞兹党和地主的问题,他头一次很正经地给了她经过考虑后的诚实答案。因为这些大地主想保有自己的小王国,所以支持麦西米伦。他将使佃农变成农奴的制度告诉她,这些人一生都在种植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的土地、华瑞兹想改变这种情况,他已打破教会的势力,坚持穷人家的小孩也能念书,他代表一种对地主的威胁,而这些地主根本就是“吸血鬼”。

  “那你呢?珍妮坚持要问,“难道你以为自己是墨西哥人,不然为什么帮助某一边?”

  对这个问题他就不肯明说了:“也许我想尝尝为目标奋斗的滋味。”他先是这样说,后来她又问起,他却说:“你忘了我是混血儿?”

  他仍然不断地使她困感。她对他的身体几乎和对自己一样熟悉,可是她却完全不了解他。他不是一般的混血枪手,他的谈吐有时很有教养,有时极为粗野。他熟知国界两边的印第安人,对他们正在穿越的国家也极为熟悉。一个人曾旅行过这么多地方似乎不可思议,不过,她曾刻薄地想到,为了逃命嘛,有什么办法?

  “这次你到底要带我去那里?我真烦透了骑马和逃命!”

  眼前的平原无边无际,她觉得自己又脏又累己临无法忍受的边缘,但他竟意外地在地上画起圆来:“我们在中央高原,两边是马德瑞斯山,”他画出尖尖的线条,“我们在萨泰卡斯省的中央,前面许多山以后就是墨西哥城了,不过那太远了,而且别那样看着我。亲爱的,我不是要带你去那里,至少不是现在。”

  “为什么?为什么不去?我对你已经没有用处了,干嘛不放我走?”

  他的眼光令她满面通红。他轻笑了两声:“虽然晒成这样,还是会脸红哦?”

  “噢,可恶!”她转身向她的马跑去,头也不回地就驱使马匹急驰起来。一股突如其来、混合了沮丧的无边恐惧攫住了她。我在这里干嘛?我会变成怎样的人?他为什么不放我?她弯身贴在马脖子上,任由晚风将他所给的帽子吹到脑后。

  她以一种亡命而盲目的愤怒狂奔,感觉得到身下的马儿全身所流动的力。一直到马儿累得慢了下来,她才发觉他一直与她并骑着。她抬起头尖声叫出她的憎恨和恐惧,而后他伸出手来拦腰将她抱了过来。“我一直很怀念紧抱着你这样共骑的时刻,”他温柔地在她耳边说,“珍妮、何必那么傻,你以为我真会让你逃掉?你能逃到哪里?”

  “只要离开你,任何地方都可以!”她喘着气叫道,“你闹得还不够吗?除了让你把我当下贱的妓女在酒吧和妓院展示外,我就不能做其他的事吗?我为什么要被你当战利品似的拖着到处跑?你到底想对我怎么样?”

  “别急,我只是持续的接受你当初奉献给我的东西而已!何况还有凯尔和你那位娘娘腔的法国‘未婚夫,享用过,你看他会在墨西哥城等你吗?所以你才那么急着要去那里?”

  她又惹他生气了,不过。管他的,让他气吧,他还能对她怎么样?

  “不管我怎么样,都是你造成的!如果我将来只能当别人的情妇,我有权利自己选择!”

  “如果那是你的目标。不妨现在就开始习惯男人对待这种人的态度吧!记住,不能挣扎也不能反抗,拿钱买乐子的大爷不允许这种事!”

  她还不及说出任何话,己被他抱住从马后溜下。这次她一定不叫,也不让自己溶化在他的拥抱和热吻下,如果她拒绝反抗、拒绝去“感觉”,也许他很快就会厌倦她而放她走。

  他紧紧地抱住她,把她都弄痛了,不过他至少还记得解开铺盖卷,把毯子铺在凹凸不平的硬石地上。她被推向后面,便只僵硬地躺着,硬是不肯理会他要她迅速解衣的命令,他的眼中满是愤怒的火花。

  “好,这是你自找的。”他的语气带着威胁,珍妮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拔出一向藏在鹿皮长靴中的小刀。他用膝盖压紧她,俐落而野蛮地割开她的衣服,而后把刀子用力地向旁边的地上一插,站起身要解自己的裤扣。“张开腿,”他随意地说,“让我看看你值多少钱。”

  他说话的口气和态度,以及他自以为可以如此轻易、如此随便就占有她的不屑,突然使她的身体恢复了生气,只觉一股怒流撺过全身的血管,使她几乎因愤怒和憎恨而发狂。

  他弯身下来时,她的手臂因愤怒而大张,手指触到了他顺手扔下的刀。她毫不思索地抓起刀子,朝上刺人他的身体。一阵刺透肌肉、插到骨头而使她全身震颤的感觉,从握住刀柄的手上传来,在恐惧和愤怒的狂乱交织下,她盲目地想拔刀再刺,但这次他已有了准备。他的手扣住她的腕邵而且野蛮地向后扭。她抬眼看他,只见他的半边身子和衬衫己被鲜红的血所浸透,身子则在这时向后蹲踞,印第安式的,而已好象第一次认识她似地凝视她。

  珍妮的手腕可怕地痛着,可是当她回视他时,竟然不再觉得痛了。蓝天象个巨大的碗般当头罩下,某种东西却从她赤裸在阳光下的体内蠕蠕而起,某种奇怪、陌生又原始的东西,她的眼光与他缠在一处,即使想摆脱也不可能了,何况她并不想……

  “你的确有资格当康曼奇女人,”他突然说,“不过假如你是的话,我早就没命了。”

  她默默地凝望着他的眼睛。现在看得出一些痛苦和一些困感,却没有愤怒。

  血由他身体的侧面流下来,流经他穿着长裤的腿,可是他却没有动手阻止它潺流。

  “我还是想跟你做爱。”他平静他说。

  “你会先因流血过多而死!”

  可是这话象耳语,而且他己弯身下来,她则移动自己的身体迎接他。温暖粘稠的血液糊上她的胸,她张开眼,看见食肉的秃鹰在他们头上盘旋,在眩目的阳光下形成一个个的黑点。

  他紧紧地搂她,她的身体弓起来迎向他。她象吃了迷魄药似的,半昏眩的说:“他们知道我可能把你杀死,这些秃鹰知道,我看得出来。”

  “而我则宁取另一种死亡,每一次占有你的那种小小的死亡,珍妮。”

  他以流利的法语对她说话,她又惊又怒地猛吸着气,伸手就用指甲象野猫似地抓遍他的背。一直到他以西班牙语诅咒她,并且用嘴封住她。这吻用力之蛮,令她忘了她的愤怒和她想尖叫出来的话语,除了他和她的身体,以及他们体内那必须赶紧加以满足的饥渴外,一切都不见了。

  他腋下那道深而邪恶的刀伤,几乎把她吓呆了。不过,斯迪在她替他清洗伤口时说,更严重的伤都不曾使他皱过眉。

  “幸好我的肋骨挡住了刀子,否则你可就得孤家寡人一个了。”他轻轻地取笑她。

  “你不生气?”她正用布条横绑住他的胸部,惊异地问道。他耸耸肩,因痛楚而皱眉。

  “其实我是活该,这也教训我以后刀子不能乱丢,”他若有所思而且打量地看了她一眼“连你也得小心。我低估你了,珍妮,也低估了你那漂亮脑袋中的顽固。”

  她默默地离开他,背对他而站。她上身穿着他的衬衫,下身是割了毯子而做的克难裙,这身打扮必定荒诞不堪。“看来我也低估你了,”她烦躁地说,“你根本就会说法语,可是这几个月来,你却一直让我以为……’’她懊恼地咬住唇,记起法国中尉说的一些话。斯迪为何要伪装?而他又是如何学到这一口流利的法语?

  “看来今后我们都不会低估对方了。”他上来站在她身边,她虽不觉得舒服却不愿转身。

  “珍妮一一”他的声音几乎是一声轻叹,叫她惊得心里一紧。“其实……如果你耐心再多等一阵子,事情可能就会好转了。在你疯得骑乱跑以前,我本来要告诉你,明天傍晚你就会在一个安全而舒适的地方了。不一…”看见她余怒未息的转身,他匆忙补充道:“不是酒吧楼上的一个房间或莉莉那种地方,是一栋属于我的朋友的房子,不过你可以随意使用,而已还会有一个女人照顾你。”

  “那你呢?你就这样把我一个人扔在某个地方,自己去……”

  “依我想,你应该很乐于摆脱我呀!”他的声音又变成不带感情的冷漠了,她实在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能静静地等他往下说。

  “我必须去墨西哥城,珍妮,那儿有一些必须去处理的事,我不能带你同行的理由非常浅显,不过如果我回来“如果你回来!”她咆哮道,“如果!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追捕你吗?摩斯迪,你真的以为你能大摇大摆地进入墨西哥城和其他所有地方,而且活着回来!”

  “我会回来的,不过即使我不回来,我的亲戚雷纳会负责把你送交你的父亲。”

  除此而外他就不肯再多说了,虽然她一会哀求一会发怒的交相逼问,仍然无效,他说,其他的都不会是她想知道的,如果他自己能回来,他会亲自送她回去难道那还不够?否则雷纳会送她的;雷纳虽是他叔伯辈的亲戚,其实他们的年龄相差无几。

  至少他已答应要释放她了,珍妮想到,习惯性地朝他身上倚去,发现他皱眉时赶紧坐直。不过随着自由的想法而来的却是恐惧,一种她还不愿意面对的恐惧。她回去后会怎么样?她父亲,苏亚及所有知道她有过这一段经历的人,曾有什么反应?最后,她想到,我要回法国去,接着以后的事她就禁止自己再想了。

  珍妮看到牛群时,他们身后的山脚已因夜幕渐垂而变紫了。有牛群就有人家吧!

  听到他们杂沓如闷雷的蹄声,珍妮瑟缩了。两个身上佩枪的牛仔向他们迎过来,其中一个的长枪已蓄势待发,显然人家并不信任他们。不过,她还来不及换气之前,他们己挥着帽子,欢欣鼓舞地向他们奔跑过来。

  “维特少爷!其中一位喊道;“我们不知道你要来啊!”

  “是呀,不过我对亚哥说,没有人这样骑马的,而且维特少爷绝对不会错过‘老爷’的生日。真是好久不见了吧?”

  他们的目光接触到珍妮,马上礼貌地移开。珍妮因此松口气,斯迪则与他们聊开了。

  “可是我不能这副逃犯的样子去见我的祖父和朋友,我明天会去找你们喝酒,一定去。”

  明天见啦!”标准的墨西哥话,什么事都等明天,而她的明天又将如何?

  为掩饰她的尴尬,她便在两位牛仔离去之后问斯迪:

  “他们是谁?你和他们交情很深?”

  “嗯,我以前常跟他们一起骑马,有时一起喝酒,他们是我的朋友。”

  “可是他们叫你维持少爷?”她追问道。

  “噢,”她感觉到他耸耸肩,“少爷是礼貌的称呼,好象美国人称先生一样。你希望我不止是一个贫穷的牛仔吗?

  这是否使你有些失望?”

  “我一向把你想象成最坏的程度,任何事都不能使我失望了。”她反驳道,不过好奇以及不愿去想他将带她前往何处的心理,使她想追问。“不过,任何人都很难相信一个普通的牛仔会受过你好象受过的那么多的教育,也不会说一口流利的法语吧?”

  “噢,珍妮!他的语气中隐含笑意,“我大概会使你失望,我从没受过什么正式的教育,我只是看书和竖起耳朵听,而法语其实是跟纽奥尔良一个法国妓女学来的。满意了吗?”

  她不相信,她真想再追问他的美国父亲的事,不过他最后的话使她住了口。这种人!法国妓女,显然他从未跟良家妇女打过交道。她的背不自觉地挺直了,他的手却反而箍紧她的腰。

  “不必嫉妒,亲爱的一一那是我认识你许久以前的事,也许你也可以教我其他的事。”

  他的意思不容误会,不过她拒绝吞下这个钓饵,只是沉默地坐着。不久,他们就看到一丛树林,傍晚的光线虽暗,仍可看出它已年代久远。某处有狗开始吠叫,他们行经林间时,渐有灯光出现。一种苍凉的感觉,使她不禁叹息,树林、欢迎的灯光,位于前面某处的房子,也许它会是斯迪的家,但她却仍是一个外来的陌生人,这亲戚会是怎样的人?对她的出现会有怎样的反应?

  她没有时间深思了,他们已穿过树林,沿着一条圆形的车道走向屋了。车道旁植有高大的灌木,隐约中似有花香入鼻。两盏灯笼在阶梯上留下模糊的影子,沿阶向上是环着这座两层楼房的一圈长廊。珍妮先为房了的娇小可爱所惊,然后又被两个武装牛仔突然闪现吓了一跳,还有两条吠个不停的猛犬。

  “看来我的味道变了,”斯迪轻轻他说,而后扬声喝道:“坐下吧,你们这两头恶犬!”吠声马上变成在喉间滚动的咕噜声,狗儿听话地坐下,而且开始摇尾巴。

  “是维特少爷!”其中一人说,“我们早就期待着你可能回来,不过都这么晚了,而且庆典昨天已开始……”

  “雷纳那里去了?他在这里吗?”

  斯迪跨下马,将缰绳扔给在一旁微笑的人。珍妮觉得自己被抱起来。

  “噢,天老爷!”她低声说,“你不会让我这样子去见你的亲戚吧?”

  大门打开,光线流泄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在那儿站了一会儿,而后大张着欢迎的手臂向他们跑未。“维特!前天就接到语意不清的消息,我看不出真正的意思,还以为你上墨西哥城了呢,不过能见到你真好!”

  “抱歉不能跟你拥抱,雷纳,你看,我替你的小房子带来一位客人,这儿不太挤吧?”

  来人己到他们面前,不过他的声音和态度都不会透露他有丝毫的惊讶或不悦。

  “当然不挤,我一直期望着你能来,而萝沙一向就把客房收拾得好好的。”

  “那我直接带我的朋友过去,她很累而且不能以她最好的样子见你使她十分尴尬,我待会儿为你们介绍。”

  珍妮的脸和脖子都通红了,而且气得想哭。他怎能这样说她?他竟以“朋友”’那么轻描淡写的字眼称呼她?法国人会称他的情妇为“小爱人”,相信西班牙语中也有相等的字眼吧!不过,难道那真是她想扮演的角色?

  “待会儿你会来陪找喝一杯吧?我等你。”她实在无法不感到雷纳向她望来的尴尬眼色。这可怜的人想必也在考虑该怎么称呼她;不过斯迫不容他再考虑,迈开长腿,好象他根本不曾受过伤似地抱着她沿着长廊走了。

  “小房于”是它的名字,珍妮在白天看到时,发现这名字真是恰当。

  它与大别墅有些距离,坐落在一丛树林间的小空地,从林外根本看不出来。两栋之间有石片拼就的走道,夜里虽黑,斯迪的脚步却象猫儿一样的又轻又稳。

  洞开的门内溢出油灯的光,一个黑发的胖女人怯怯地站在一旁,看斯迪抱着珍妮行经小巧的起居室向左拐,低头从拱门下进入卧室。

  那床很大,可能是她见过最大也最舒适的一张床,床上铺着一条手织的浅色床罩,一角向外翻露出洁白的床单,与床罩同色调的窗帘遮住了满满一面墙的落地长窗。

  这卧房显然是这小房子重点,比外面的起居室都大,地上铺有草席,另有一块地毯,拱门上并没有门,而是垂着厚厚的帘子。

  斯迪弯身将她放在床上,珍妮却突然紧张起来,她其实并不希望他现在就走开。

  “等等!”她叫住正要走开的他,他转过身来的蓝眼中出现困惑不解的神色。

  “你不是急于摆脱我吗?他想笑,眯起眼,眼中有一抹懒洋洋的神情,“该不是你……”

  “不要再玩游戏了!”她吼道,而后忍不住说,“你又流血了,赶快去处理一下好吗?”

  他竟然漠不关心地抬起手,看见殷红的血又渗出布条绑带时却自嘲地扮个鬼脸。

  “噢,我会的,雷纳会想办法,你还需要什么吗?”

  “我饿了,想洗个澡,也需要一些衣服,”她气自己也气他,冷冷地说。

  萝莎随后进来,象个唠叨的妈妈样到处忙着,怯怯的笑容掩饰了她的好奇。她虽然只会说西班牙语,却是个最好的女仆,珍妮数月来第一次觉得被人宠爱着。

  浴室有一座陷入地下的罗马式浴盆,珍妮意外地张大了眼睛。

  “大得够两个人一起……”梦莎说,珍妮因自己也想着同样的事而脸红了。萝莎帮她洗澡,帮她在全身上下打上香喷喷的肥皂,帮她洗头,使它又变成原来铜器一般的光彩与美丽。然后萝莎又替她用古龙水按摩,珍妮觉得身上的疲累和僵硬因此消去了一些。

  她披着白毛巾进食,简单晚餐非常可口,佐餐的白酒芬芳甘美,点心是冰过的新鲜水果,萝莎则在一旁鼓励她多吃一点,埋怨她太瘦了。

  饭后,萝莎在全身镜前为她梳理未干的长发,称赞她的美丽。

  “小姐非常美丽,这样的头发,这样柔细的皮肤,明天我替你拿些美丽的衣服来,少爷会非常高兴。”

  这话再度提醒了珍妮,她只不过是他的玩物和囚犯罢了。她忍不住猜测他现在在那里,在做什么?去见住大别墅的神秘祖父吗?为什么要那么神秘呢?也许因为他们都是华瑞兹党!法国人一定想不到也有来自地主阶层的吧!

  也许萝莎会把她想知道的一切告诉她,不过她得小心,可别引起这个女人的怀疑。不过今晚她实在太累,明天再说吧!她不确定自己是几时人睡的,只朦胧记得萝莎进来问她是否可以告退了。

  

十 未婚妻

  早晨,珍妮在空荡荡的大床上醒来,阳光从萝莎拉开窗帘的窗子射进来,几乎使她目眩。送到床上来的早餐有熟巧克力和香脆的面包卷,等她梳洗后,萝莎带来一批包括了长袍、裙子和低领衫等等的衣服供她挑选。

  “少爷送来的,”萝莎先说,而且接着补充道,他已经上路要来这里了。”

  珍妮本来想尖酸的问一句:“那么少爷是在那里过夜的?可是结果没说。萝莎走后,她挑了一件简单的白棉布长衫换上,心里忍不住不悦地想,他到哪里弄来这些衣服她正在夹头发时,斯迪进来了,皱着眉站在门口说:

  “你好象要上屠宰场的羔羊。”

  “也许是因为你太常给我那种感觉吧。”她反驳道。他的眼睛则好玩地眨了一下。

  她转身打量他,惊异得睁大了眼。今大的他好西班牙化,贴身的背心和长裤,短外套,胡了也卷得比平常紧,看见她的眼光,他扮起鬼脸。

  “我的祖父是老派的保守绅上,我这身打扮只是为了取悦他,”“想不到你也会因取悦他人而勉强自己,”珍妮冷冷地说。她转身面向梳妆台继续弄她的头发,“结果他高兴了吗?”

  镜中的他耸耸肩:“我的祖父见到我永远是生气的,,我忘了他的生日,而且接下来……”

  “对,”她又转身面对他,“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还是你的犯人是不是?”

  “绝对不是了,亲爱的,这是你的房子,随便你高兴住多久都可以住下去。我们在墨西哥常说,我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我带你去园子走走好吗?这时间那里很清凉,你会喜欢的。”

  “不要扯离话题,摩斯迪,或者我该入境随俗叫你少爷?怒火燃烧了珍妮的眼睛,使它们在阴暗的房间中闪闪发亮,她握拳的双手压着腿的两侧,“这只是你亲戚的房子不是吗?你怎能这么慷慨。而且你能否告诉我,你去墨西哥城的期间我要做什么?你是否把我留给你的亲戚当玩物一象从前穿过这些衣服的女人一样?”

  “闭嘴,珍妮!”他怒得抿紧了嘴,下巴的肌肉颤动着,“你真有本事,总是能惹得我忘掉一切的修养。跟我到花园去,听听我要跟你说的话。”

  他抓注她的手腕,将她由另一道拱门拉进一座有个小喷水池的花园。那儿到处都是花朵,脚下石头是温热的。

  小阳台上有两张藤椅和一张粗糙的木桌,斯迪将她塞人一张椅上,自己颇不耐烦地在另一张落座。珍妮揉着手,瞪着他。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粗暴?推来拉去,只因为我不是男人,没有反抗的力量……”

  他眨眨眼阻挡住仰身靠在椅背上便会接触到的阳光:

  “噢;老天,你就学学不要那么张牙舞爪的好吗?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其实我是想把你在床上轻声唤醒,希望你有比前天拿刀杀我时更好的心情。”

  “我只是后悔没把你杀死!噢,如果你知道我……”

  “你还想说你是多么恨我吗?不必麻烦了,亲爱的。

  我听过大多而且也的确相信了,不过,”他懒洋洋地睁开眼,。她因里面那一闪而逝的激情瑟缩了一下“我猜想如果你要是柔顺而且渴望我的拥抱,我也会很快厌倦的,而且……”他的眼睛又懒了起来,而且突然改变了话题。

  “我该介绍雷纳跟你认识,你会喜欢他的,他踉我完全不同。也许我该先提醒你,你不必担心雷纳会在我走后接收你。他对女人不感兴趣,一切止于朋友:其实他受过准神父的训练,后来不知为何没有当成,我也很惊讶。”

  “也许你的表现使他幻想破灭。”珍妮嘲讽道。

  “也许吧,不过你会发现他是一个好朋友。萝莎去给我们端柳澄汁了,喝完后一起去见他好吗?”他央求的语气出乎她的意料,也使她在不解中点了头。

  这儿的一切很平静,而且跟斯迪吵架永远没有结果。

  最后他还是会为所欲为。

  结果,珍妮却很高兴地发现她喜欢欧雷纳。第一次见面,她就感觉到他内心的平静和力量,尤其是他的态度非常的平和,他是一位绅士。以传统的礼貌和善良的心接纳她。

  他在大厅中,看见斯迪带她进去便站起来、他很高,有一副和斯迪一样宽肩窄腰的身材,黑发并不过长,旁分的发型透着机智。珍妮发现,他的浅色皮肤和唬琅色的眼睛,简直可当法国人或意大利人。反正他不象她见过的任何墨西哥人,也许他是纯种的西班牙人吧!

  她本来有些僵硬和害怕,如今见到宙纳,看见他眼中们亲切和了解,身体才渐渐解冻。

  他以标准的礼节向她鞠躬,执起她手以唇轻触。她又听到斯迪刚才说的“我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的话,然而她感觉得到,他是真心的;正式见过面后,他改用流畅的英语与她交谈。

  他技巧地避开她所处的奇怪处境,拿她当上宾一样地对待。雷纳这套老式的礼貌中,其实有着人们很容易忽略的亲切和机智。他颇象一个隐士,宁取读书之乐而弃轻浮的活动。

  女人之所以不能吸引他,是因为他觉得她们太虚荣也太肤浅,至少他舅父为他安排相亲的女子都是如此。这当然不是这些女人错,因为她们从小就被灌输她们次于男人的思想,以及人生只是找人结婚、建立一个家的生活目标。教育对女人完全是一种浪费,人们认为一个想得太多而怀疑命运的女孩不会是个好新娘。雷纳很不喜欢这种制度,便把自己埋在书本和写作之中。他用笔反抗暴政,这有时会令他鄙视自己,不过流血革命更叫他厌恶。他一直是个思想家,而维特则是实行家,喜欢冒险,喜欢行动。

  也许是他们相反的天性,使他们成为最好的朋友。

  雷纳是全家唯一知道斯迪真正的工作的人。他很羡慕他的自由,虽然那并不是他会选择的自由。维特天生就是一个狂野而无拘束的冒险家。自从他母亲,也就是雷纳的表姨苏珊把还是小男孩的维特带回来后,雷纳就经常护着他,对抗他祖父那毫无伸缩性的严历教条。他的祖父!雷纳想到富兰先生就不禁叹气。如果他知道这个孙子最近这次的违规行为,那岂不要天下大乱了。斯迪的迟归,已够叫他愤怒,幸好他并不知道斯迪其实是凑巧回来的。不过等他发现……其实最后一定会发现一……这位小姐,那才是.....昨晚他们就为此吵过,那时斯迪苍白着一张脸带着流血的刀伤去书房找他。雷纳依他从书上看到的知识,尽可能地替他敷了药。‘原来……你又惹麻烦了!”

  “惹上了一头野猫,她全身都是爪子,尤其长于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攻击我。”

  “哦?”雷纳把眉一扬,“这可真不寻常,你竟然会找一个不情不愿的情妇?这话倒提醒了我,你会带女人来这里,也很不寻常,你知道你祖父……”

  “我知道,可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你知道我必须赶去墨西哥城,可是我不能带着珍妮一起去。我要是早想到这些后果就好了,可是我当时气昏了头。”

  “这不象你,你难道不能送她回你带走她的地方?或做其它的安排?”

  可是当斯迪说完整个故事,雷纳的怒气便和惊奇一样多了。

  “我的天,维特!这一回你可真是太过分了。就算是你,也太过火了!绑架一个良家少女,却把人家当妓女对待。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们吵到深夜,雷纳发现维特毫不动摇,他发誓绑架是无意中造成,他同意后来的举动完全不合理也不名誉,可是他不肯加以解释。可是女孩已在这里。这总是必须处理的事实,他要雷纳保证把她留在这甲,在他从墨西哥城回来之前一直保护她。

  “然后呢?”雷纳怒问。他绕室而走,脸都气白了,”你了解她会有什么结果吗?你开心吗?这件事后她要怎样面对世人和她的父母?”

  “他妈的,我总会想出办法来的!她想回法国……那儿没人会知道,我相信参议员也不会急着到处宣扬。我会给她一些钱,让她有能力养活自己的,何况这也是她自己的希望!她讨厌我,她说她憎恨男人,她要自己挑选自己的爱人。”

  “老天诅咒你,维特!你还能期待她怎么说?感谢你毁灭了她的生命?告诉你,要不是你带着伤,我真想跟你决斗,虽然你枪法比我好。我的天,你为什么这样做?你怎么下得了手?”

  ‘明天我让你见她,那时你也许会更能了解一点。”斯迪模棱两可地说。结果,次日见到珍妮的雷纳,却在问他自己真的又多了解多少?

  她很美。是位活泼可爱的少女,他想不通,维特或任何男人怎能对这样一个女人予取予求?或一旦占有了她,却又舍得让她离开?雷纳对自己的反应极为惊讶,很少有女人能如此地撼动他。他一向很尊重妇女,觉得她们是美丽而具装饰性的一种人,可是这一个却那么特别……他可以感觉到她有一种混合了骄做和勇气的愉快气质。如果有任何妇人配得上维特,那就只有这一个了。维特凭他的英俊潇洒,对于女人一向手到擒来,不过这一个显然是他训服不了的。雷纳发现自己在猜测这一切会有怎样的结果?

  不过见到她后,他已决定照维特的要求去做,不过目的是为了她而不是为他。

  斯迪只在客厅待了一会儿,用他一向吊儿郎当的态度为他们做必要的介绍,雷纳则利用这短短的时间打量他们两人。维特黝黑的脸深不可测,他对待女孩的态度很是随便,几乎有一种捉弄的怜爱。不过在这表面之下,还有一些什么。可是斯迫不愿表现的事别人从来没法知道。

  珍妮的态度则比较清楚。她起初非常尴尬,虽然她勇敢地极力加以掩饰,不过雷纳看得出她渐渐松懈下来,偶尔会对他感激地笑一笑,他对斯迪的愤怒便再度被勾起了。

  在接着的日子里,珍妮发现她与雷纳愈来愈接近。斯迪必须去跟他的祖父住在一起,只偶尔借口探望雷纳而来过一夜。偶尔也带她去骑马,并坚持雷纳同行。他发现,他们象陌生人一样,两人之间有了距离。不过,他又忍不住留意维特留宿这里的夜晚,卧房里并无喊叫,维特身上出没出现伤痕,但珍妮会在第二天的时候变得更静,眼帘低垂,杏仁色的皮肤下泛着柔和的光辉。那么,她是接受这种情况了……不过他又严厉地自问,不接受又能怎么样?他那变幻莫测的外甥夺取了她的贞操,显然也教会了她享受身体之乐。斯迪对女人颇有一套,如今,即使她的理智憎厌它,他相信珍妮热情的身体可能无法否认它本身的需要了。多微妙的情况呀!他在猜想,在她勇敢和有时表现出来的精明外表之下,她有可能是爱上了斯迪吗?可怜的女孩!他希望她不要爱上他;目前她仍象野性未训的动物,斯迪渴望她,可是以后呢?以后她会变成什么?

  珍妮自己已差不多不再想这个问题了,只在雷纳同情而哀愁的眼光停留在她身上,并且感觉到他的关心时,才会被他勾起。她放任自己过懒散的生活,不愿再想未来。

  她的时间不再为匆忙所限,她有了一切的空闲。她需要有人陪伴时,雷纳永远存在;有时他们在书房中看书,无所不谈地聊天,或是下棋。他们之间似乎有种默契,绝不谈她与斯迪的关系,不过雷纳会不时谈起他们的童年。

  她有时会苦涩地认为,雷纳是否想让她以为斯迪的本性并不坏,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这是多么无意义也没有作用的企图。

  斯迪一直说去墨西哥城,却在此停留了十天,原因全在那位神秘的祖父。他好象是世界上斯迪唯一尊敬到愿意替他着想的一个人。可是她还是无法将他跟雷纳所提起的那个严厉得害斯迪经常离家出走的人联想在一起。既然他已长大了,他又何必回来?她很好奇,但不敢多问。她把老人想成一个面貌狰狞颇为可怕的人,也在猜这样的人怎会准许独生女嫁个美国人。

  至于斯迪,她却不能不发现他渐渐地变了。他白天很少来,晚上偶尔来时,她却早已入睡,而被他的爱抚或亲吻弄醒。他知道这时候的她必定困得无力反抗,她的警戒松懈,她的身体出于本能地反抗他。等她早上睁开眼要找他吵架时,他早已不见人影了。

  他们在一起时,他是有礼甚至有些心不在焉的。她想他不管自己、也不羞辱自己应该是值得庆幸的事才对,可是在漫长无聊的白天里,珍妮发现自己会猜他整天都在做什么。

  “你祖父的家在哪里?”有一天他们外出骑马时,她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伸手朝后方一指:“几里外,要来这里得花上好一段时间呢!”

  “看来我该觉得很荣幸罗?”她锋利地问道。

  他的笑纹加深了:“你不了解我的祖父,要离开他身边得费不少口舌和力气说谎,事实上他己在暗示我该留下来……学着照顾产地上的一些事。”

  “反正你的确长于说谎,看来是经常有机会练习。”

  这次他哈哈大笑了:“说得好!他已将马赶近他替她向雷纳借来的牧马身边,”明天我离开后会非常想念你的,这是真话!”

  “明天!她淬不及防的话,显露颇为不悦的心意。

  “如果事情顺利,两个星期后我就会回来。试着多想我一点,珍妮!”

  他将手置于她的颈后。转过她的头,亲吻她。

  他真正离开后,她想起这个还算温柔的吻和他半似订趣的话。那话中似乎有些遗憾。可是,有吗?

  斯迪上墨西哥城忙他的神秘事儿后,珍妮几乎有过多的时间沉浸在为未来而烦恼的折磨中。她恨他!这是他那天一大早打扮成农民的样子来向她道别时,她激动地喊叫出来的话。

  他为什么非要那么神秘不可?如果他的事与她有关,为什么不告诉她?他打算怎么处置她?她愤怒地问出了一大堆问题,他一概不予作答。只说要她耐心等,最后被她气急了,才冷冷他说她把自己变成了泼妇,他实在很高兴自己即将摆脱她。

  “不幸的是,我的表舅老在提醒我要为你的事负责。

  他赞成你的看法,认为我最初就不该绑架你,反正,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花许多时间来为我的轻举妄动忏悔!看来我是远离文明世界太久,过于我行我素了。”他的手捏得她的肩膀部瘀青了:“等我回来,我一定马上送你回去,你终于摆脱了我一一上天保佑,我也一样!”

  即使雷纳默默地作陪也未能安慰她。她恨斯迪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她也恨自己身体上的弱点。他当然也一定是恨她的!他们之间所有的,显然只是一种生理上的激情所构成的联系。最初正是这种东西吸引她去接触他的。可是他怎么能这样不把她当一回事,就这样弃之如敝屣地一走了之?为什么要到把她带到墨西哥的心藏地区后,才决定释放她?他控制着她,到底有什么秘密和目的?

  第二天下午,她的苦恼变成放弃。除了等待外,她还能做什么?她恨自己曾经忍受他强迫她忍受过的一切,她想起被锁在莉莉房间中无休无止的日夜,在这儿她虽然有了某种程度的自由,且有雷纳作伴,但这种等待又该到何时才了?

  珍妮拿了本书到花园去,但根本不可能专心,而且这本大仲马的小说她早就看过了。这一刻她最需要的实在是运动,可是马厩管理员奉斯迪和雷纳的命令绝不肯让她单独骑马出门。雷纳今早极为抱歉他说他今早必须去查帐,她看着他出门时,心里在想不知他替谁查帐。不过雷纳心地善良,任何人的忙他都愿意帮,看他为了她和鼓舞她的士气费了多少心机!

  珍妮想,如果我愿意,其实仍有许多事可以填满时间的。她又不耐地想自己实在太懒而且天气也太热……可是每天这样睡午觉,总有一天会变成痴肥的不倒翁,她又骂自己,不管这些了,还是看书吧,她重拾方才扔在桌上的书,可是不一会儿,她的心思又飞到别处去了。

  雷纳的书房有很多法文书,他说他几年前曾去法国。

  “那时家父还在世,他坚持我去各地旅游。”也许斯迪的法语是雷纳教的。斯迪的某些性格使她想起雷马克,不过斯迪绝对只是一个衣冠绅士,而非真正的豪侠;他外表的礼仪一碰即碎,而且底下是惨不可睹的野蛮。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着嘶鸣由远而近,使得珍妮再度扔下书本。她好奇地张大了双眼,看见骑马者以戴手套的手灵巧地掣住马儿,让他在离珍妮几码处的地方停下,珍妮本能地站起来。

  来人是个女孩,颇为不怀好意地对她笑着。

  “你怕马儿把你踢死?”她用口音很重的英语说。看见珍妮冷冷地耸肩摇头并且好奇地打量这位不速之客时,女孩的眼中似乎有些失望。

  “我该害怕吗?你看来象个高明的骑士,必定能把你的马控制得很好。”

  “我的骑术当然高明,每个人都这样说的。”

  她自得其乐地轻笑几声,姿势优雅地下了马,在珍妮面前站定,以明显的态度打量她。

  她那直接到近乎无礼的注视使珍妮不大舒服地想起自己并不整齐的外表。由于大热,她只穿了低领的白衫和墨西哥式的大花裙,脚上是舒适的凉鞋。

  来客则显得过份盛装,深紫色的骑士服更托出她早熟的身材。近看之下,可以发现她其实比乍看之下年轻,大约只有十五岁,有一双黑色的眼睛,深棕色的长发以跟衣服同色的缎带绑在脑后。珍妮觉得,这年纪的女孩穿紫色实在嫌老气了一点……出于一种自卫的心态她也以同样公开的方式打量对方。

  “我是安娜小姐,”那女孩突然说。然后象个小孩般笑起来,“我故意甩掉我的监护人,目的就是来看你。”她不待邀请便自行在椅上坐了下来,不过眼睛仍盯着珍妮,“你跟我想象中不一样,”她随手将头上的缎带摘下来,“完全不一样。”

  珍妮强迫自己坐下来,镇定而平静地回答:“真的?我能请教你以为你会看到什么吗?”

  女孩歪着头似地思考:“呃,例如,你比我想象的年轻,而且不在脸上乱画。这大概是因为雷纳不喜欢,他真是又古板又没趣的男人。”她咯咯而笑,“至少这是人家对雷纳的想法,可是谁想到他竟会做出这种事!”

  珍妮克制着不去赏她一个耳光,搁在腿上的手指也虬曲了起来,她强勉平静他说:“看来你对我己颇为清楚,不知能否告诉我你是谁?你显然非常年轻,但除了好奇之外,应该还有其他的理由使你赶来这里。你不至于让我一直胡乱猜测吧?”

  被珍妮意外的攻击以及镇定的语气所扰,安娜气红了脸,整个人乱了方寸。

  “我己报过名字,难道雷纳没有把家族里所有的事都告诉你?我必须说,他真使每个人都吓了一跳,谁料得到雷纳竟会突然决定养个情妇,而且是个外国人!”

  有那么一会儿,珍妮是大生气也太讶异以致无法说话了。她的绿眼危险地眯了起来,双手握拳。这女孩不止鲁莽无礼,她的不屑与讥笑更是叫人忍无可忍。她竟然以为珍妮点燃了可怜的雷纳的爱之光!而斯迪又做了些何其聪明的安排,叫大家有这种想法!

  安娜似乎颇为珍妮的沉默而得意,显然以为自己以气势击中了要害,因此倾身向前而且降低了声音说:“你不必怕我会告诉‘老爷’。有时候我也很会保密的。而且,他和我的监护人都不会喜欢我来这里。”

  “到底……”珍妮的声音在破碎的边缘,她觉得整张脸已因愤怒而僵硬,几乎无法说出那几个字,“这个‘老爷’是谁?”

  安娜意外地张大了眼:“你问我?我的天,谁会不知道‘老爷,是谁呢?你就住在他的土地上呢,而且算你运气好,他……哦!”她的孩子本性使注意力很快地被四周的环境分散,看珍妮在看法文书,她皱起眉,“你会看用法文写的书?她似乎不相信,抬头接触到珍妮灼灼的目光,便鄙视地说,“哦,也许你当过家庭教师什么的?你就是这样认识雷纳的?”

  “如果你有家庭教师的话,她或许应该教你一点礼貌。”珍妮很用力他说。然后愤怒得坐不住了,因此跳了起来,“从没见过这么叫人生气的女孩!”她不理会安娜象猫一样眯起来的眼睛,“不过你似乎是被纵容着这样做的。怎么?这儿的人不教小孩子礼貌吗?”

  “你好大胆,竟敢这样说我!”安娜象头怒豹跳起来,怒火熊熊的眼睛恨不得把珍妮撕成两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才不是小孩,我已经订婚了,跟老爷的继承人订婚了,等我嫁给老爷的继承人后,我就是全省最富有也最令人羡慕的女人,而你这种人连结婚都太奢求了。”

  “你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又被宠坏了的乳臭小儿!

  只有女人才认得出别人是不是女人,至于结婚嘛,我替那个被迫要娶你的可怜男人难过!”

  珍妮觉得面庞发烫、心跳加速,不过她对安娜握紧了马鞭的手可是一点也不害怕的。

  女孩的声音因无法控制的怒气而抖动:“哦,你……贱人,你才值得人家可怜!”

  “别浪费了你的同情心,小女孩!”珍妮狠狠说道,她深吸口气想使自己镇定,“我真讶异一个出身良好的少女会用这种语言,尤其对方是个客人,”她比自己意料中冷静地继续往下说,“你为什么不再胡言乱语之前先弄清楚真正的情况?象你这样擅闯别人的家大放厥辞,也不见得高贵到哪里去!”

  “噢,噢!你敢放肆!”安娜的声音因愤怒而高昂,“等我去告诉老爷,他会把你抓去痛打一顿!对,那时你和你宝贝的雷纳就会麻烦了,谁让他那么大胆敢带你来这里,还对每个人说你是他的情妇。”

  她的发怒给了珍妮可乘之机:“既然我不认识这个神秘的老爷,我又何必怕他?而且你来这里会惹他生气,我劝你还是赶快回去,免得自己挨了打!”

  “可恶!你这是什么态度!”她真地扬起持鞭的手,不过被珍妮抓住并且把马鞭抢走,害怕的表情涌人女孩满是泪水的眼眶。

  “我比你高也比你壮,”珍妮正色道,“而且没心情理会你的无礼。”

  安娜在珍妮将她按在椅子上时轻轻的扭动了一下。

  “你不敢打我的,老爷他会……噢,而且我会告诉我的未婚夫,他是非常凶的人,永远都带着枪,他会毫不眨眼就把你杀死!”

  “反正我谁都不怕,你给我坐好,听我说话,不许插嘴,否则我用鞭子抽你!我也可以跟任何男人一样凶!”

  “我不听,你能说的我一句也不想听,你最好快放我走,免得雷纳知道了不高兴!”

  “你先告诉我,你来这里做什么?只是因为你听到仆人一些闲话,想来看看以便自己也有一些闲话好说?或者是谁派你来的?”

  “我才不是被谁派来的!我也从来不听仆人的闲话!

  不过雷纳……谁也不信雷纳会做这种事,我想要亲自证实,”女孩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而且我的未婚夫也来过这里,听说还跟你去骑马,我想看看你是怎样的人。”

  珍妮心中一个可怕的怀疑正在形成,她觉得自己又要开始做恶梦了。不过无论如何,她不能让这个可恶的女孩看出她的震惊和不安。她努力地保持平静。

  “现在你看到我是怎样的人了,我是不受任何人侮辱的,而且不管谣言怎么说,我也不是雷纳的情妇。至于你所谓的未婚夫,管他是谁,不过唯一跟我一起骑过马的外人,刚好是一个侮辱过我、又把我绑到这里来的一个亡命之徒!而我不可能会相信你的家族会跟摩斯迪这种人扯上关系。一个职业枪手、杀人老手兼盗贼,甚至更恶劣的!

  噢,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他比野犬还可怕,他会一口把你吞下去!”

  “住口!马上住口我不要再听你这些谎话!”安娜气冲冲地站起来,“你凭什么这样说维特?只因为他没法在此为他自己辩护,你就有资格胡说吗?他才不会看你这种女人一眼的。从小我就知道我们将来会结婚,前几天,我还听老爷对我父亲说……噢,你这可怕的女人!骗子!我再也不想看见你的脸了!”

  “那就趁我发脾气前快走吧!又不是我邀你来的!”珍妮把马鞭对着那女孩头上扔过去,对方马上又怕又气地尖叫一声,而后抓住马鞭哭着向马跑去,“你会后悔的……你等着瞧!”

  珍妮己转身急步回返屋内,因满腔沸腾的怒火而几乎喘不过气。她还未进入卧室、还未扑倒在床上,就发现她的感觉实在控制不住了。愤怒、羞辱、尤其是对摩斯迪那高涨的恨,使她浑身颤抖,他为什么要这样罔顾后果地把她扔在这种不可能处理的境况中?她握拳猛捶枕头,一心只想尖声高叫,这一切多么可恨呀!他早就订婚了,居然还口口声声说不愿被一个女人套牢。而他居然还有这样的包天大胆,竟敢把她带到这个他的未婚妻就住在附近的地方。他想怎样?

  他为什么这样做?她使自己处在一种微妙的情况中,可是她不管了。想想他说了多少谎?他毫无不安地取去我的贞操,但我敢打赌他绝没碰过那骄傲的小女孩。她的父母当然非常富有,他是会追求丰硕嫁妆的那种人。只是他又何必带我来此!除了羞辱我之外,还有什么用意?更糟的是,他一走了之,留下我一个人面对一切……噢,上帝,现在我该怎么办?雷纳呢?他为什么不回来?

  珍妮哭了好久,浑身因抽泣而颤抖。萝莎带来满筐的问题跑进来。想要安慰她,可是那根本不可能,只好苦着一张脸揪心地坐在床边,一直到她力竭而啜泣稍息;才温柔地替她脱下衣服,用冷水和湿毛巾敷拭她哭肿了的脸和汗湿的身体。

  她对这家虽然忠心耿耿,仍忍不住低声诅咒着维特少爷!谁都看出这位小姐是个淑女,而且还那么美丽,他怎能这样对待她?她当然知道安娜小姐的来访,也知道她是一个被父母和老爷宠坏了的小蛮女。这件婚姻,其实就是老爷一手安排的,萝莎想到老爷发现这件事不知会如何地盛怒时,不禁发抖了。因为安娜一定会直接去找他的,而他会怎么样呢?

  安娜歇斯底里地哭着奔出书房后,艾富兰仍抓着马鞭蹩着眉站在房门口。他虽己七十六岁仍然英俊健朗。头发虽已斑白,腰干却挺得很直,不显老态。不过,他一向是发号施令的人,骄傲自负一如他伟大的祖先,刚才那番谈话显然使他不快了。他的嘴唇紧抿着,高挺的鹰钩鼻上湛蓝的眼睛凶狠地向外看。

  “杰丽密!”无需他高声大喊,杰丽密照例候在门外。

  他怀疑皮杰密知道多少,可能全知道吧!这些仆人虽然不敢禀报,但他们什么事都晓得的。

  “老爷,有事?仆人静悄悄地走进来,几乎把艾富兰吓一跳。

  “你去请雷纳先生来一趟,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是的,老爷。”

  雷纳进来时,艾富兰正坐在桌前,肘旁摆了一杯酒。

  他对外甥微微示意:“你有急事要找我?雷纳戒备地问着。

  室内光线很暗、他的脸上似乎有种凝神坚决的表情。

  “坐下来,喝杯酒?”

  雷纳摇摇头:“不必了,杰密来找我的时候,我正要回去,我家里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这一个星期以来,你的事好象特别多!艾富兰把酒杯举向灯光,一脸沉思他说,“事实上,最近几乎都看不到你的人影,维特每次回来,气氛就变得很奇怪。”艾富兰猛抬头正好瞥见他外甥暗自皱眉,“希望我的孙子没有把你拖进他疯狂的冒险中?”

  “据我了解维特现在正在墨西哥城,或者正在去那里的路上。”雷纳生硬他说,“可是,他来此小住时,我很少看到他。”

  “唉,希望他要去处理的事值得他去。”艾富兰啜了口酒,不经意地看了他外甥一眼,继续轻松地聊着,“不过,他没有把那女人带走倒让我诧异。安娜说她又大胆而又迷人。”

  雷纳控制不住脸上愤怒的红潮。原来他已知道了!不知他是用何种方法套问出来的。艾富兰的利眼精明地捕捉到他的窘态,令他浑身不自在。

  “老爷,我……”雷纳仿佛又回到孩提时代想替斯迪辩护,却张口结舌说不出来。

  “真丢脸!你这个大学者还会词穷?我知道她使可怜的小安娜很不安。真奇怪,你竟然不阻止她,还让那女人住你的家,日夜与你为伍。她真的这么迷人吗?”

  “你不了解!我不知道她和安娜小姐在何种情况下碰面,但我保证,她绝非你暗示的那样。她是个淑女,是好人家的女孩。维特无权如此对待她。我劝过他……”

  “算了,我的孙子何时接受过别人的劝告?”艾富兰冷冷地说“你说那女人是好人家的女孩,那她为何要留在这里当我孩子的情妇?她告诉安娜说是被绑架来此,真是胡说八道!”艾富兰突然用马鞭猛敲椅背,“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非得我亲自逼问?别装出那种听天由命的表情来。我知道你对维特忠心,可是你要记住你得先对我尽忠!你把这事详详细细地告诉我!”

  雷纳事后回想起来,总觉得这次会谈是他一生中极不愉快的经验。当然,他舅舅说得不错,他对维特有种盲目的崇拜。但是他觉得自己更偏向珍妮,他也不了解自己的感觉。他同情她,也崇拜她的坚毅与勇气。还有呢?他舅舅一再逼问下,他继续形容着,她有蜂蜜般的肤色、碧绿色的大眼睛、性感的脸、慧黠的心思……维特怎能待她如街上的流莺、还弃之如敝屣?不,雷纳不禁想保护她。

  谈完话后,艾富兰断然宣布要亲自和小姐见面,雷纳震惊极了,很想劝阻,但艾富兰说:“做你的事去吧,我还能处理我自己的家务事,而且我将采取必要的措施。”

  当艾富兰摆出老爷身分时,他只有遵从听命。雷纳几乎无法压抑自己的挫折感,黯然地退出书房。他在俯视天井的小房间,处理舅舅的帐务时,不禁忆起珍妮的脸庞,心中祈求老天,不要让他伤害她。

  事实上他无需如此考虑。珍妮和安娜小姐正面冲突过后,已失去感觉的能力,甚至不觉得害怕了。她象个机械人似地任由萝莎替她洗澡、擦背,然后,再替她换上一件最漂亮的衣服。萝莎还在她头发上系了绿色的丝带;让她的秀发垂在肩后。她喝了一杯果汁,吃了一些新鲜的水果和浇了柠檬汁的木瓜。

  “为何这么慎重?”她抗议着,“我们在等谁吗?珍妮可以感觉出萝莎站在她这边……但要和谁对抗呢?她期待雷纳出现,可爱善良的雷纳会帮助她,告诉她怎么做。她只知道她一定要离开此地,她不愿意顺从地等待摩斯迪回来。她再也不要见他,他是只又狡诈、又阴险的猪!

  萝莎又在唠唠叨叨地要珍妮多吃一点,虽然她不是说西班牙古腔,可是珍妮常听不懂,尤其是她讲话很快或低声慢语时。

  “珍妮小姐,你一定要打扮得很漂亮。无论发生什么事,有准备总是比较好。”

  “会有什么事?反正我什么都不怕,即使她说的那个老爷要来杀我,我也不在乎!而且,我还会很高兴呢!”

  “我的天!”萝莎忙用手指按在唇上,“别这样说!会倒霉的。老爷虽然脾气不好还是很公平。听说安娜小姐是他最喜欢的人,不过我相信他会公平处理的。当然,一切都有老爷安排。”

  “安排什么?你是说维特少爷答应老爷帮他安排的这门婚事?”。

  “珍妮小姐,”萝莎看她的表情就活象她疯了似的。

  “这是本国的风俗。大地主家的人婚姻都由长辈做主,要门当户对的……听说安娜小姐小的时侯,她父亲和艾富兰先生就已经有了口头约定,所以……”

  “且慢!”珍妮的手掌按在骤然发烫的脸颊上,“你把我弄糊涂了。艾富兰是谁?是不是维特的祖父?可是你们为何都称他为老爷?”

  “因为他就是老爷。”萝莎对珍妮的无知惊讶万分,瞪大圆眼得意他说,“哦,珍妮小姐,我以为你知道,在这儿,人人都晓得艾富兰老爷!他是全墨西哥最富有的人,拥有最大的土地。不只是华瑞兹党人不敢侵犯这里,就连法国人和那些狂徒对这里都尊敬。皇帝和皇后曾来此访问,艾先生还去济华花的王宫住过呢!”

  珍妮原本站在镜前沉思着望着镜中的自己,现在也猛地坐下来了。

  她忆起安娜尖利的声音骄做他说:“等我嫁给老爷的继承人!”摩斯迪、这个被她鄙视的男人,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个职业杀手、盗贼和混混,谁知他竞是西班牙大地主的孩子?真是难以置信。

  “原来他很富有!”她大声他说,“他本来能当个绅士,留在这儿,娶他祖父中意的女孩,可是……”她发现萝莎正考虑地望着她,她心中涌起另一股恨意和屈辱感。

  他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把我拐到这儿当他的情妇,粗鲁地对待我,而这一切又毫无理由!他何必偷我父亲的钱?做这种不法的事,既然和那个富家千金定婚了,为何又侮辱我、糟蹋我?到底是为什么?

  她突然气得跳起来,推开一脸愕然的萝莎冲进客厅。

  她不晓得她想做什么,也许想找雷纳当面对质尽情地责问他。反正她不想再留下来,她一定要采取行动!结束这闹剧,扳回她的自尊。

  “珍妮小姐!珍妮小姐!”萝莎在后面叫着。

  珍妮几乎要冲到门口时,大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男人走进房间。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我敲了好久没人来开门?”

  这个高大的老先生和这个喘着气而狂乱的年轻小姐互相打量着。望着那张毫无掩饰、怒气腾腾的脸,艾富兰深刻坚毅的脸变得很严肃冷峻,嘴角微微掀起一丝嘲讽的微笑。

  “老爷!”萝莎敬畏而颤抖地叫着,其实珍妮早已猜到他是谁了。摩斯迪的祖父。他们有点象,尤其是那种看起人来肆无忌惮的眼神。

  珍妮不自觉地挺直背脊,有些孩子气地抬起下巴,一副顽固骄傲的样子。

  “老爷,对不起。没有人出来招呼你。萝莎忙着帮我更衣,我也没想到会有访客!”

  “小姐,我也没有想到会冒昧来访,抱歉,没能事先通知你。你请坐,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他那双鹰眼瞟向萝莎,“你下去吧,我不会为难你的小姐。”

  艾富兰客气地让珍妮坐下,态度和雷纳一样有礼。她惊讶极了,更觉得自己象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他到底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呢?怪的是她一点也不怕,而且决定在他开口前绝不说半个字。

  矮桌上通常都摆着一瓶酒,艾富兰泰然自若地倒了两杯,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

  “小姐,愿意陪一个老人喝酒吗?”他用法语称呼珍妮,使她更觉诧异。但他对她似乎很清楚,甚至知道她在法国长大。

  “谢谢。”她平静地望着他。

  “这酒很醇。我的孙子幸好对某些事情还很有眼光,只可惜他的许多行径和野蛮人一样,实在很遗憾。”

  珍妮双颊不禁红起来,她啜了口酒以掩饰那份困窘。

  他期望她对他温和而带刺的话有所反应吗?不,是他来此看她的,让他去说吧!

  艾富兰用手指转动着酒杯,思索该如何措辞。这位珍妮小姐让他吃惊,她的确是个可爱的女孩,他知道雷纳一向诚实,但他凡事躬亲,不喜欢盲从别人,现在,他的直觉己告诉他雷纳是对的。第一眼看到她时,她深绿色的眼睛因震惊而瞪大着,然后又勇敢地武装起自己。他知道这个女孩绝非他狂暴的孩子以前所招惹的那类女孩,那么真是他绑架来的?老天、艾富兰愤怒地想着,这小于又回到黑暗时代了!绑架一个好人家的女孩,还把她当作娼妓对待。可是为什么呢?他是否和别的男人一样,早已爱上自己的战利品却浑然不觉?

  当然,她对他驻留不去的眼光一定早有所觉,只是她聪明地等他发言。艾富兰发现自己竟然很期盼将要爆发的争论。他知道这个女人不会哭哭啼啼地告苦,从雷纳的话中他早已得知她同时具备了过人的聪敏和美丽。

  艾富兰对她微微一笑,她长睫毛下的眼睛坚定地回视他,但他注意到她膝上的双手紧扭着,他喜欢有个性的女孩。维特显然还未驯服她,他内心窃笑着,忆起雷纳所说她在维特身上留下的刀伤。

  “小姐,”他高声说道,“你是否愿意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恕我如此率直,我老了,不喜欢拐弯抹角。我曾经从安娜那儿知道一些片断,然后又和雷纳谈过……他似乎很同情你。告诉我,这事是真的吗?”

  “艾先生,你说的是那件事?我相信安娜很讨厌我,我是不该发脾气的……至于雷纳,我想,他一定觉得很内疚!”

  “小姐……请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富兰严厉的语气使珍妮两眼冒火,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

  “顾左右而言他?先生,如果我有些迟疑,那是因为我觉得很难堪。毕竟,我在这儿的理由很……很低俗,也很简单!你的孙了摩斯迪把我带到这儿来,作他的……他的……”那两个字哽在喉咙中、就是说不出来。她咬着下唇,眼睛不由地垂下来。她可以感觉到艾富兰的手不安地移动着。

  “小姐!我很抱歉。我知道这个话题使你很难堪,可是我保证如果你全心信赖我,你会发现我们家的男人并非全都那样无耻。”

  他语气中隐含的怒意使她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他。

  “你又能做什么呢?已经大迟了。摩斯迪把我绑来此地,原先是要把我当人质一一使他的朋友可以带着偷来的钱安全离开,然后一一哦,我实在说不出口随便你怎么想吧,我不在乎··…。我只想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忘掉这里的一切!”

  艾富兰皱起眉头,浓浓的白眉毛纠结在一起,此刻他并非为珍妮担心,而是想到另一件事。

  “什么!你说我的孙子去偷钱?还欺负你?小姐,噢,其实我刚刚看到你站在那里,愤怒地瞪着我时,就该知道一切了。我是这个家族的家长,荣誉对我而言,绝非一个空泛的字眼。那是我生活的准则,更是我的生命!任何与我的家人有关的事都会影响到我一一也许我的思想和行为较为古板……可是我对某些事绝不姑息!你将事情的始未都说出来。我一定要查清楚,而且给你一个交代!”

  他的手紧抓着她的手腕;珍妮低下头未看着那只手。

  满布皱褶,手指却强动有力,和斯迪的手一样给人一种压迫感:珍妮突然开始了解这个男人所蕴涵的力量,他定定地注视她那令人拆服的眼睛。她现在也了解,为何别人谈到他时都面露惊色,他们的确很怕他!

  她觉得被催眠了,思索着合适的字眼,毫无保留地道出这段往事,甚至连她的感觉,她自己的弱点,她对这男人最初盲目、纯洁的激情,到最后恨他、轻视他的感觉,都赤裸裸地陈述出来。最后终于全部说完了,她觉得喉咙干涩,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她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避开艾富兰的眼光,饥渴地喝了一大口酒,好象那是杯水似的。

  他为何不说话?珍妮狂乱地想着,他为何不立刻解决这种紧张的局面?事实上,不管他如何对付我,都不重要了,我累了,我已心力交瘁,我什么也不在乎了。

  “原来是这样,比我预料中更糟。这次他做得太过分了,我不能容许他再胡闹下去。”艾富兰的语气很平静,似乎象在自言自语,可是音调中刚强的味道却使珍妮不由得颤抖了。他是什么意思?她还来不及开口,艾富兰又用低沉严厉的语调继续往下说,语气中有独断独行、不容任何人反抗的口吻,“我不知道维特是被牵进那一种愚味、不负责的阴谋,等他回来我会好好的盘问他。小姐,你看!我对孙子的行踪几乎一无所知。自从我女儿苏珊把他带回来后,我就努力训练他作个绅士,可是他从小就和我作对。

  我曾经狠狠抽过他的背,甚至鞭打出了血,可是他还是一再反抗我。等他长大一点后,就开始离家出走。把他找回来后,他又逃走。最后我终于想通了;他就象野鹰般需要空间展翅飞翔,我决定让他自己出去磨练,体验生活。现在,我才知道结局更糟。他什么也没学到,却胡作非为,毫不考虑后果。唉,老天,这次他必须学着收拾结局。他必须象个男了汉一样履行他的义务,否则我会先杀了他!”

  艾富兰的语气益趋激烈,甚至拿马鞭用力抽打椅背。

  珍妮脑中一片混乱,硬生生地把他那番话塞人,突然间,她了解他话中的含意了,忙用手堵住嘴,以免叫出来。

  他突然转向珍妮,锐利地打量她,再用干枯温热的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你是个美丽的女孩,勇敢又活泼,我喜欢这种个性。可惜我不能使时光倒流,也无法补偿你所受的委屈,不过,我会给你一个名分,使你不再感到痛苦或羞辱。我的孙子一回来就会娶你为妻。”

  珍妮楞住了,她瞪着他好久好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她叫了一声,想抽回她的手,但他紧握着不放。

  “不可能!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斯迪不会,哦……你不了解他。他绝不会让人安排他的婚姻,这是十九世纪了。

  而且我恨他!她有些稚气地强调着。

  “小姐,听我说!”艾富兰严厉的语气使珍妮咽回已到嘴边的话,“你必须理智地考虑我的建议,为了你的名誉着想,”这是最好的安排。很多人都知道你和维特逃走,如果你以他妻子身分回家,人们的反应会有多大的不同?他们会说这是私奔,还会认为这是很浪漫的事,而你也会成为受人尊敬而富有的女性,婚礼隆重举行后,你可以回美国,或去法国,来去自如。你了解吗?这里是墨西哥不是美国,我会让维特以诚敬待你。这次,我绝不容他再逃避责任了。”

  珍妮望着这个陌生而有权威的老人,仍觉自己还在梦中,“如果他拒绝呢?”

  “如果他拒绝,就不是我的孙子,他就要承担一切后果。小女孩,我的庄里有很多神枪手,我想维特了解我的作风,如果他不从,就只有死路一条!”

  艾富兰冷酷的字眼把珍妮从迷离幻境中惊醒。他是当真的呀:“我梦想过要报复他,让他受苦……嗯,我也期待他死去,可是这样太过分了,太残忍了,我不希望导出这种结局!”

  “那你就嫁给他,然后把维特留给我,他以后就不会伤害你了。我会让他立誓,他虽不负责任,但从不毁约。

  孩子,如果你想报复,这就是机会了。你作他的妻子继承他的姓,他就永远要对你负责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你同意了?好,你现在和我一起回庄园,我会替你准备套房和伺侯你的女仆。你不必担心闲言闲语,一旦我宣布你是我的孙媳妇时,就没人敢说话了。”

  自负的艾富兰不再理睬她微弱的抗议,他指挥一切布置妥当。日落时分,珍妮发现自己置身于华丽的庄园,成为“老爷”最礼遇的上宾。

  意外地从小屋子迁到著名的大庄园后,艾富兰雄厚的财力完全展现在珍妮的眼前了。公园似的庭园外围有高大的石墙,树影横斜的林阴大道似乎永无尽头,这幅景象足可媲美古书中的中世纪庄园。珍妮一看到它,就觉得自己己被某种符咒催眠了。

  她曾经隐居独处,觉得自己很惹人嫌,接着竟又一跃而成为艾老爷未来的孙媳,受人百般照拂。最初几天,珍妮对情况的骤变简直有些错愕,她觉得自己象被一股浪潮无助地推着向前。

  “她住的房间以前是斯迪的母亲苏珊小姐的套房,它自成一个格局。不过和大房子一样面朝天井。第一天晚上,珍妮在房间中晃荡,,看到那些华丽的西班牙家具和昂贵的地毯不禁目眩神移。老爷把莱玫夫人介绍给她作保姆,她还有两个爱笑的棕肤色女佣,她们显然很怕她。珍妮总是想,明早起来我会发现只是南柯一梦。但第二天却又带来更多的惊奇。

  有人来量了她的尺寸,接着她又被莱玫夫人带去一间他的姓,他就永远要对你负责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你同意了?好,你现在和我一起回庄园,我会替你准备套房和伺侯你的女仆。你不必担心闲言闲语,一旦我宣布你是我的孙媳妇时,就没人敢说话了。”

  自负的艾富兰不再理睬她微弱的抗议,他指挥一切布置妥当。日落时分,珍妮发现自己置身于华丽的庄园,成为“老爷”最礼遇的上宾。

  意外地从小屋子迁到著名的大庄园后,艾富兰雄厚的财力完全展现在珍妮的眼前了。公园似的庭园外围有高大的石墙,树影横斜的林阴大道似乎永无尽头,这幅景象足可媲美古书中的中世纪庄园。珍妮一看到它,就觉得自己己被某种符咒催眠了。

  她曾经隐居独处,觉得自己很惹人嫌,接着竟又一跃而成为艾老爷未来的孙媳,受人百般照拂。最初几天,珍妮对情况的骤变简直有些错愕,她觉得自己象被一股浪潮无助地推着向前。

  “她住的房间以前是斯迪的母亲苏珊小姐的套房,它自成一个格局。不过和大房子一样面朝天井。第一天晚上,珍妮在房间中晃荡,,看到那些华丽的西班牙家具和昂贵的地毯不禁目眩神移。老爷把莱玫夫人介绍给她作保姆,她还有两个爱笑的棕肤色女佣,她们显然很怕她。珍妮总是想,明早起来我会发现只是南柯一梦。但第二天却又带来更多的惊奇。

  有人来量了她的尺寸,接着她又被莱玫夫人带去一间宽大的储藏室,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料;还从巴黎和伦敦寄来的时装杂志都翻烂了,甚至艾富兰也对珍妮的新衣热心地建议。

  “我们这儿也许很落后。”他客气地说,“可是我们家女人的穿着一向走在时代的前端。亲爱的珍妮,你会发现还有无数个宴会和舞会等着你光临呢!”

  全家的人都很兴奋。小女佣在讨论即将举行的婚礼和新娘的衣服时都欢笑不停,甚至莱玫夫人也直起腰夸赞艾富兰送珍妮的翡翠和她的肤色、头发很配。还有许多宝石也是她的,“它们锁在保险箱里多年,只为了等待艾家新娘来佩带。如今她已拥有了一切,甚至她想骑马时,只要吩咐一声,马夫就会把一匹俊壮的阿拉伯牧马牵过来。

  有时候珍妮真觉得自己象魔术师从帽中变出的兔子。

  原先住在这幢大庄园的亲戚和艾富兰的朋友们部以为费安娜会嫁给他们的孙子,想不到,他竟引进一个陌生的美国女子作他孙子的新娘。她毫无异议地被接受了,还得到许多关怀和真诚的祝福。

  珍妮发现要适应这种奢华、优闲的生活并不难。她只要随着时光漂动,听任那些极力想取悦她的人的安排就好了;同时她也避免去想斯迪回来,发现她不在小屋却在婚礼中等他的情景。

  在艾家住了一星期后,她对艾富兰能使他孙子依他安排的承诺不再表示怀疑。她知道他的确操纵了所有人的生死大权。摩斯迪对这个大庄园和庄主的描述又回到她的脑海中,雷纳及艾富兰的谈话更使这个封建社会的模式完整地浮现在她心中。但她不懂,摩斯迪为何背弃这种背景?

  他这样做的理由又是什么?她发觉她更鄙视他了。他犯法、窃盗、打劫、冒险原来不是为了生存,而是邪恶、粗率的本性必然。更糟的是,他还是个伪君子……他本身既富有又腐败,还批评那些地主和法国人的不是。他讲话的语气好象他是佃农,为了穷人而烧杀劫掠。她永远也搞不懂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珍妮不想再为摩斯迪伤神了,可是她没有办法;在她身旁打转的女人常有意的打趣她,并偷看她的反应。有个裁缝师曾拿着半透明的中国丝睡衣叫嚷着:“哦,珍妮小姐,不管哪个丈夫看到这些丝绸睡袍都会迷昏头的。”

  两个女仆早上帮她铺床时,也会窍窍私语着,说些滑头大胆的话。早熟的曼丝会转动着眼珠说:“维特少爷最有男子气概!我们一直以为他会娶安娜小姐。珍妮小姐,她没有你漂亮,嘴巴也太厉害。”

  这些年轻女仆虽然不敢公开评论,私下却都觉得这件事很浪漫。她们的维特少爷选中这个年轻的少女,摆脱她的暴君父亲带着她出走!简直就和小说的情节一样。

  甚至世故的雷纳偶而也会提起她的婚礼。请柬都已发出了,她是否还想邀请其他的朋友呢?珍妮的脸胀红了,象个小学生似地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不必了,她说,也来不及了。她私下也告诉艾富兰,她想等结了婚再写信通知父亲,过些时候和父亲及苏亚见面时,她会再解释。

  有时候,那些可怕的想法还是在珍妮心中跃动。当他回来发现这一切时,会有什么反应?她现在是在艾富兰的保护中。但是想起他愤怒时狂暴的样子,她就不禁发抖。

  她也不会忘记婚姻会使女人变成男人的奴隶,他有权行使他丈夫的权力。如今她又忆起拿刀刺他时他说的话:“今后我们都不会再低估对方了。”她不敢低估斯迪……她只是不很了解他。

  一个特别热的夜晚,珍妮躲在床上思潮起伏。她想着,摩斯迪真是个无所不能又莫测高深的人,不知他会怎么报复我。但她又气愤地告诉自己,她根本没错。是他把她绑来这里的,让他去自食其果,尝尝失掉自由的滋味。

  她愤愤地想着,我恨他,我绝不再对他让步,让他亲近我了。

  好几个晚上,当强烈的桅子花和茉莉花香从窗口飘进时,她会掀开被罩,觉得全身发热,难以人睡。她一再告诉自己,这是闷热气候必然结果。事实上她的身体早已背叛她,渴望他强有力的爱抚;他唤醒她的激情,使她由纯洁到了解性欲的满足。不管她多恨他、多怕他的狂暴,仍日日夜夜为那种欲望所苦。因为他的抚摸、他的强吻和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总令她忘掉一切,只想与他融合为一。在这种时候,”珍妮常会跳起来洗冷水澡,直到牙齿打颤为止。事后她常会自问,我怎么了?难道我和他一样可鄙,不受意志控制而任由激情泛滥吗?我的确痛恨他,可是当他吻我或抚摸我时,我又情不自禁地反应着。他一定也知道这点;作女人,真不公平!

  这种微妙的感受不知该告诉谁?当然不是听她告解的神父,也不是善体人意的雷纳。于是,她整日读书,看哲学和科学理性的书,到最后甚至连艾富兰也取笑她的勤学了。唉,世界上唯一能了解她的人竟是摩斯迪,这真是一大讽刺。想起他批评女人时那种语气;那种嘲弄的微笑,她不禁咬牙切齿了。他要前往墨西哥城时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真高兴终于摆脱了她。不知道他回家时又会作何感想?在她忍让的男人中,只有他在某方面真正了解她。

  他把她当作一个女人,而非一个漂亮的洋娃娃或圣女。

  日子在平淡懒散中过去,迁来艾家的第十天,珍妮正坐在艾富兰的书房看书之时,突然听到外面一片骚动。她全身僵住,恐惧的期待着。他回来啦!她可以听到艾富兰和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艾富兰的声音象往常一样生硬。

  “我相信她在这里,她整天都在看书!”但当门打开时,站在老人前面的却不是摩斯迪,而是一个全身珠光宝气的女人。

  艾富兰介绍说她是欧美莉夫人,雷纳的母亲,也是他唯一的妹妹。“珍妮,我妹妹和她的长子一家住在墨西哥城,她是专程来参加你的婚礼的。”艾富兰说,“我离开一下,你们谈谈。”

  “是啊,我们对能使那浪漫的维特稳定下来的人都很好奇!”珍妮发现自己被推人一个芳香湿润的怀抱中。美莉仔细打量她后,领她走出室外,嘴里仍不停地叨叨着,“不要这么害怕!我又不会咬你……我只是个饶舌的老太婆,忍受一下,我有好多问题要问你呢!”

  他们在天井中舒舒服服地坐定,美莉夫人继续滔滔不绝他说着话。珍妮感到有些眩感。也松了一口气,因为她不必作太多的表白,只需偶尔说声“是”或“不是”就好了。

  她从没想到雷纳的母亲是这样直言无讳的人。她但白地告诉珍妮,她对美国人的看法……没有文化;不过她对珍妮很有好感,因为她母亲也是法国人。

  ‘而已他们比较接近西班牙,所以还可以忍受,”美莉夫人和善地拍拍珍妮的手,“你真是个漂亮的孩子,我觉得既惊且喜。野蛮的坏维特一直喜欢和不正经的女人在一起,我们原来都很担心呢!后来雷纳写信告诉我说你是参议员的女儿,既有教养又文静,我才放下心。我还告诉我媳妇:‘富兰绝不会支持他不喜欢的女孩。’你知道,我哥很主观,也很挑剔,可是也很喜欢你。我那儿子也是,他对女人一向敬而远之,可是他喜欢你,处处都在为你着想!”

  珍妮吃惊地转过头,喃喃地问:“雷纳?喜欢我?”

  “当然,孩子,还会有准?只可惜他没能在维特之前认识你。你不知道,雷纳一直很让我失望。他是我的孩子中最内向的一个,他先是想当神父,在神学院待了两年。

  然后又对我说他改变主意。我说:,孩子,你不是常说你最大的愿望是帮助别人,尤其是那些可怜的农夫吗?可是他说,如果他当教师可以帮助更多的人。你能想象我儿子雷教师的样子吗?然后我想让他赶快结婚,替他介绍许多大家闺秀,可是他一个也不要。如今……实在可惜!”

  “可是……夫人,我不了解你的意思……”珍妮结结巴巴巴他说。

  “哼,孩子!你当然很了解!雷纳就象一本书一样单纯,他爱你,我闭着眼都知道。而且我也不是怪你选择了维特……他很迷人,女人看到他都会昏了头。而且他很有钱,又是大地主的儿子。”

  珍妮的脸都红了,激烈的反驳道:“夫人,你把我想错了!我当然……”

  欧美莉太太装模作样地摇头,她的耳环在阳光下闪耀着:“不必解释,孩子!我知道你对我哥哥的财产完全没有野心。事实上,你也很有钱,对不对?我可怜的哥哥和苏珊一直很担心这孩子,现在他总算安定下来了,我也很高兴。不过,我对他还有一点不满。为什么快结婚了,还不待在家里?他总是在外面游荡,你得制止他。亲爱的,你应该接受我这个老太婆的建议,如果对男人太放纵,他们就会往外跑了。你想他何时会回来?”

  珍妮心里也气得咬牙,但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说,斯迪告诉她两个星期内就会回来。

  “他有些急事要办,但是我相信他会赶回来参加家的宴会。”她轻轻他说,暗自轻视自己替斯迪找藉口的行为。

  然后又急欲堵住美莉夫人的嘴,免得她再问其他的问题,便说:“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夫人?”

  “亲爱的,叫我美莉姑婆吧,当然会去。哲西是我老朋友。他主持的宴会一向非常正式隆重,甚至比夏普特宫的舞会还好。”美莉夫人拿出一把象牙,边扇边说,那地方你总有一天会去的。皇帝和皇后很喜欢年轻人,宫里常挤满从各国来的潇洒军官和美丽如花蝴蝶的女士。我来此地前一晚还和儿子、媳妇一起去参加宫廷舞会呢!人真多!

  而且我还看到维特,和那个大胆娇媚的法国女伯爵在谈话……我记得我当时吓了一跳,等定神要找时,他们已经溜进花园了!当然,我知道应该不是维特,可能是什么亡命的美国人。宫廷里挤满了那些人,而且他们说黛莲女伯爵在她丈夫外出围剿华瑞兹党徒时,总喜欢找美国人陪她。

  老天……”美玲夫人停下来看着珍妮。

  “当然,你快结婚了,这是每个女孩都期待的一天,是不是?但你可能有点紧张,这是正常现象,亲爱的,婚礼前总会患得患失。我记得……’美莉夫人的声音在耳畔嗡嗡作声,珍妮坐直身子面露微笑,手指抓着膝盖又放下。她为心中那股掩不住的愤怒生气着。一定是他!不可能是别人,美莉姑婆的话在她的心中回声着,“那个大胆娇媚的法国女伯爵……”原来他是和那女人有约,才急着直回墨西哥城,所以才坚持不要她同行。事实上,他只是华瑞兹的间谍,他处处和皇室作对,还敢去参加宫廷的舞会!哦,我能揭发他就好……我一定是疯了,才会想到嫁给他,把自己托付给这种人!

  珍妮的思绪奔腾,到了吃晚饭时,她己头痛欲裂了。

  于是她趁机留在房里休息。

  莱玫夫人进来时,她闭上眼,夫人拿了一块湿毛巾放在她前额上。可是斯迪的脸依旧在她眼前晃动,那张嘴不怀好意地笑着、嘲弄着。

  她现在不再怕他会发火了……她几乎有些恶意地期盼他回来。你等着瞧,摩斯迪,我会让你后悔认识我……我要你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这想法使她情绪比较平衡了,最后她终于带着这个念头沉人睡梦中。

  

十一 爱的复仇

  摩斯迪一直到施哲西的宴会举行当天,才回到祖父的庄园。其时,美莉夫人己把艾家宁静、有秩序的家庭生活搞得人仰马翻了。

  她掌管全屋的事务,仆人在她的指挥下忙得团团转。

  每间房间都重新整理,地板重新打蜡,家具移动位置。而且她坚持照料珍妮,珍妮的每件新衣都经过仔细检查。而且珍妮也不能老是看书了,她必须学习管理一个大家庭,她还必须佩戴更多的珠宝,头发梳得更优美,更高贵。

  艾富兰则整日关在书房里埋头于帐簿中,雷纳被他母亲的出现和挑剔也弄得心情不佳,很少到大房子来了。

  珍妮觉得益发无助,但是也有些解脱的感觉,因她不必再去费心打发这段等待的日子。等到摩斯迪终于决定露面时,珍妮反而觉得这名字听到太多次,每次都是不以为然的语气,如果再听到她会疯了。她觉得她的心中只剩一团冰霜,混合了愤怒和失望的冰霜。这时小女佣喘着气兴奋地冲进来。

  “他回来了!维特少爷终于回来了!”小女孩警觉到自己的失态改口说,“珍妮小姐,他马上就会过来看你了。他现在和老爷在书房里。要我帮你换衣服吗?”

  珍妮忍不住厉声反驳道:“不必了!我穿的衣服还不好吗?今天已经换了很多次衣服,我早就累死了。”

  女仆离开后,珍妮开始在房内不安地踱着。她瞥了镜中的自己一眼,美莉姑婆建议她穿的这件新衣服很时髦、很适合她。不过这并不重要,她恨恨地想着,因为他从不注意她的穿着。他,以前唯一的目标似乎就是把她的衣服从背后扯开。

  她的保姆莱玫夫人也兴奋地走进来,但也无助于平复珍妮紧张的心情。到最后,反而倒是她必须安抚兴奋的莱玫,并向她一再保证她一点也不紧张,甚至非常镇静。当她知道美玲夫人今早去看她儿子,要下午才回来时,倒是松了一口气。

  “真可惜!她看不到维特少爷回来了,”莱玫说道。

  “我知道,她一定会非常生气。”

  珍妮坐下来拿起刺绣,并非真想找点事做,只是想使她的保姆安静下来。她不断告诉自己,她根本不害怕,也不激动,但是当熟悉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时,她连忙站起来,脸上乍红又白。

  “你别走,”她几乎有些恳求地说,“我们两人小情侣,或不认识的陌生人,你不必避开。”

  “但他是你的未婚夫啊!老爷说你一定希望和他单独相处。”莱玫有些惊诧他说,摩斯迪一出现在门口,她就急忙告退了。

  现在她已无路可逃,必须面对他了,只希望她的脸不要泄漏了心中的畏缩。

  “听说我们要结婚了!”这是他的第一句话,虽然他的语气出奇温和,但珍妮不会上当……他仔细凝视她的五官时,那双眯着的眼睛露出嘲弄而邪恶的神情。他抵在门口,态度悠闲自在,但她立即发现他的嘴唇因抑制怒气而紧绷发白,两道黑眉紧紧攒着,一副极其不悦的样子。

  “我带来一件礼物,一件礼服。”他粗鲁地把一个袋子丢在椅上,“虽然看来你已经不需要了,不过,你高兴的话,今晚可以穿上。”

  他的态度多么从容有礼啊,但是他其实很气愤,几乎控制不住那股怒气。她看着他这种样子,眼睛亮如蓝宝石,鼻孔冒火,她很清楚这代表什么意思……哦,他是在盛怒中啊!但他竭力在控制自己,珍妮知道他不敢碰她。

  她大胆地回视他,轻蔑地望着他的眼睛。

  “谢谢你!原谅我如此惊奇,我不习惯你这种体贴的行为。”

  “我祖父似乎也这样认为……他以为我对你很残忍。

  也许我该学着对你说一些甜言蜜语,女人喜欢这一套!”他不怀好意地笑着,“珍妮,你怎么突然害臊不说话了?这不象你,我没有对你‘献殷勤’,所以你失望了?”

  她还来不及思索,摩斯迪已大踏步走过来,把她拥人怀中。他把脸凑近她的脸颊,珍妮本能地闭上眼睛。是为了抗拒他的怒意,还是期待他的吻呢?她也不知道,她只意识到他强而有力的臂弯散发出催眠的力量,使她软弱无力。他还没有行动,但她可以感觉出他炽热的目光在她脸颊、唇上、肩上和胸部逡巡着。他在等什么?他为何这样抓着她不停地看?珍妮鼓起全身力量恨恨地叫着:“放开我!让我走!”她的手抵住他的胸把他推开。

  但他的手抓得更紧,用力地抱住她,使她几乎无法呼吸:“亲爱的,你还不能适应我的拥抱吗?这是你欢迎丈夫的方式吗?听说你一直焦急的等着我回来,为何不表现出来呢?”

  她的眼睛终于睁开来,狠狠地瞪着他:“闭嘴!我恨你!”

  摩斯迪嘲讽地大笑起来:“哦,对,我怎么忘记这一点了?我还以为你改变了主意,为了爱我而嫁给我呢!珍妮,你肯定你对我没有爱情?回吻我吧,我相信婚后你会更热情地回报我!”

  她开始努力挣扎,但他已弯下腰,手指伸人她发中,狂烈猛力地长吻她;把那些仔细盘绕好的发卷松开,发夹掉落在地上。她真想忘记他的吻:他的嘴似乎想完全占有她,用力摩挲着她的唇,用力撬开她的嘴,强迫她有所回应。他的手臂紧绕着她的脸,当她头向后仰承受他狂烈的热吻时,她突然意识到他的身体散发出的气息和吸引力。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她不得不羞辱地承认自己的软弱,和被他所激起的快感。

  热吻结束时,珍妮几乎有些昏眩了。她猛地离开他的”怀抱,象参加长途赛跑似的喘息不已。她必须用两手扶着椅背才能挺直身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站在对面的斯迪似乎无动于衷,他眯着眼睛在打量她。于是那股欲望和慵懒立刻消失,只觉得火冒三丈。她的头发垂散至腰际,双颊胀红,原本温柔朦胧的绿眼,一变而为风雨欲来的暗沉。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哽咽:“你想证明什么?证明你比我强壮?你真叫人恶心!”

  他的拇指钩住腰带,这也是她最厌恶的姿势,然后他斜睨着她,慢条斯理地说着:“我记得很清楚,我并非一直惹你讨厌。事实上是你急于发觉如果你还是个受惊的小处女就不能享受到的乐趣!只是我不懂为何你想要嫁给我?你真的这么追求社会地位和名分?想想你因此将错过的新经验吧,珍妮一一个能再度令你兴奋的新欢!不能再去探险!难道你不烦吗?你其实非常热情,虽然你古板得不愿承认;但是宝贝,要使你兴奋其实很容易。难道你不记得你多快就使贺凯尔代替了我,还有你那英俊的法国上尉?算了吧,我知道除了我以外你可以作更好的选择,而我也无意安定下来。我是叫人害怕的亡命之徒、可怜的杂种,不是吗?你怎么会改变主意呢?”

  这些话真象甩了她一巴掌,他讽刺、嘲弄的话语使珍妮几乎气疯了。但他依旧似笑非笑地瞅着她,静待她的反应。

  “你还敢说这种话?”她必须用尽力气才能控制高亢的声音,“你竟敢说我是,哦,天老爷!你是什么伪君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神秘地赶去墨西哥城做什么?还有那个叫黛莲的女人?”她越说越气,看到他唇边的笑容隐去愈发得意,“我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愚蠢!我告诉你祖父我愿意嫁给你是另有用意的,还记得我发誓要报复吗?我要让你后悔你所干的好事。你以为我会原谅你那些野蛮、粗鲁的行为?不会的,亲爱的摩斯迪,换你来尝尝被迫进入你不喜欢的环境是什么滋味了一一你必须娶我,也必须还我自由!别梦想我会和你同住,再当你的囚犯!我要去各处游玩,和我所爱的人在一起,当然,我会通知你,但你管不了我。你喜欢金屋藏娇尽可以去做,我不在乎。反正我是你的妻子,还要继承你的姓!”她一口气讲完了,仇恨的双眼有如猫眼般瞪视着他。

  ‘想不到你会变成这种人!”他的声音虽平静淡漠,但珍妮知道他非常生气。他的脸好象一个面具,每块肌肉都绷紧了。

  “可是,斯迪,这还不都是你教的!”她故意挑衅地睁大眼睛望着他,看到他的下巴紧缩而有种幸灾乐祸的快感。但她想她可能太过分了,真怕他会冲过来掐住她的脖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对她笑了笑:“宝贝,你以后再告诉我你和我祖父替我计划的事。不过,也许我们可以先享受这段共处的时光。知道吗?你生气时候最可爱了。”

  她原先以为他会怒发冲冠,但他马上又克制住自己。

  他的语气冷静,甚至还颇愉快呢!他怎么能迅即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呢!现在别赞美我了,”珍妮挑剔他说,“我们都知道彼此的立场。”

  “哦,我不太清楚,”他深思他说,“你是个难缠的女人,但我相信你总会乖乖听话的,也许我的方法不对。不管怎么说,我祖父已下令要我尊重你,要我在你耳边温柔细语,象个准新郎的模样。如果我们即将结婚,我想我们最好珍惜这个缘分善加利用,你以为呢?”

  他伸出手轻触她的脸颊,看到她退缩的样子,大笑起来:“宝贝,你好象发烧了呢!今晚的宴会你能参加吧?我七点来接你,你得先打扮好。祖父最讨厌等人,而且我们还要坐一段车。你生气的样子真象个吉普赛女郎,头发垂下,眼睛暗得象不见阳光的森林,”他嘲讽着说,“你看,你甚至能使我这种浪子变得这么有诗意!老实说,你这样子更能激起我的欲望,可惜我们尚未成婚。”’“哼!”珍妮气愤不已地说,“我不想再忍受了!出去吧,我不要听了!”

  她背向他,怯懦地奔进卧室,还听到摩斯迪调侃的笑声。珍妮重甩上门,希望能把自己关人寂静中,她用两手掩住耳朵,希望能平息心中的狂跳。过了好久,她的女仆拿着一个盒子走进来,有些责怪地望着她时,珍妮才想起摩斯迪送她的那件礼物。老实说,她真恨不得把那包东西撕碎以泄胸中的怒气。但是在莱玫夫人的瞪视下,她还得找个藉口掩饰自己的健忘。

  不过,撕下包装纸,把衣服摊开时,珍妮都不由得惊叫了。她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精致的礼服:布料是绿色的,当光线照在上面时显出翠绿色,而衣服的皱沼里却反映出其他的颜色一一闪亮的光晕,不停地变化。她不懂,一块衣料怎能有这么多不同而细致的色调?

  就是莱玫夫人一无表情的脸孔也因赞赏而动容了。她们把这件美丽闪亮的礼服平铺在床上仔细地欣赏赞叹着。

  珍妮发现衣服的前襟很低,但是穿上它,会象个公主一样美丽。

  这时莱玫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哦!我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衣服!珍妮,你一定会使其他女孩嫉妒死了!幸好你订婚了,否则我还得阻挡那些年轻的追求者呢!维特的眼光真好,为你设想得真周到呢!提到摩斯迪的名字,珍妮又从欣喜中回到现实。他为什么要送这件别致的礼服给我呢?他在哪里找到这件昂贵的衣服?嗯,她气愤地想,一定是他偷来的。也许是从黛莲女伯爵那儿偷来的,甚或是从皇后那几偷来的,这个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虽然如此,珍妮还是很想穿上它参加晚宴。

  绿色的衣服,使她想起猫眼石。对,她暗自决定穿这件衣服,再佩戴艾老爷送她的猫眼石钻饰。“今晚就穿这一件,”珍妮大声说着,目视莱玫夫人小心翼翼地拿起衣裳。

  “我去把衣服熨一下。”莱玫说,“你得先休息一会儿,珍妮,舞会很可能是通宵的。”

  莱玫离开以后,房间里又只剩下珍妮一人了,她觉得异常烦躁不安。这一次,摩斯迪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艾老爷是用什么方法使他顽固的孙子屈服的?最奇怪的,是摩斯迪竟轻易地屈服了。这实在不象他。尤其他早已表明了讨厌和她结婚。想到他,她就生气!珍妮愤愤躲在床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适应这里的习惯,小睡片刻。

  如果她知道,摩斯迪此刻也在想她,他的思绪和她一样愤怒激烈,一定非常惊奇吧!

  摩斯迪回房后,本想洗澡,但他发现自己竟然非常想喝酒。他望着镜中的自己沉思地摸着下巴。他需要刮胡子了,虽然他宁愿这个样子,但他想到要面对祖父,忍受他另一番吩叨,他还是宁愿让步。也许今晚她看到他下巴光溜溜的,也会比较高兴吧!

  想到珍妮,他的心情更恶劣。她这个狡猾的骗于抓住一切的机会报复他,他相信她言出必行、他把她从无知的小女孩心态解放出来,教导她享受性生活……而她竟立刻背叛他,转从更多人那儿寻求快乐……而她竟然傻得去绑架她。摩斯迪走向橱柜倒了一杯酒,一口气喝了三大口。

  自从他遇见珍妮以后,一切就都不对劲了。他知道并非她的错。第一,他应该坚决远离她;第二,他不应该把她带回来,其实要摆脱追他的人并不难……他自己也做得到,带着她反而拖慢他的速度。而且他又知道回家以后,祖父一定会发现。反正最糟的是,他根本不该和珍妮有任何瓜葛。

  摩斯迪咒骂着,把提着热水桶的小女佣吓一跳。她摇摇头离开时小心地把门关上;真是一团糟!摩斯迪想着。

  他带着毕吉姆需要的情报,尽快从墨西哥城赶回来,化装成美国大贩牛商的吉姆今晚也会参加施迪凯的宴会;迪凯是哲西的儿了,也是他童年时代的老友。迪凯是个狂热的华瑞兹支持者,也是华瑞兹党的革命份子。他最近刚从圣法兰西斯科回来,着手安排这次会面。他在离开前曾告诉斯迪,毕吉姆将托付他另一项任务。而现在他该怎么为?

  “我祖父象管小孩一样管着我,他甚至替我安排了一桩婚事。”这想法使他火冒三丈。事实上,再辩也没有用了……在这种工作中。象摩斯迪一样的人理应用各种手段达成任务。但是造成这种情况的主因是他犯了一个愚蠢、重大的错误。幸好他已带回他们急需的资料,没有他,他们也能展开行动配合所有的计划。

  虽然心中又恼又气,但想到黛莲发现他失踪时娇嗔的模样,斯迪不禁笑起来。当她发现那件在巴黎新制的礼服也同时失踪时,娇嗔就会变成气恼了。那是一个英国贵族送她的礼物。嗯,黛莲现在一定已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

  她真是个泼妇,尤其在床上的时候!她真是贪得无厌啊!

  不是噘嘴、乞求、抓人,就是不停地用各种话骂着叫着。

  可是,过不久他就发现自己对她的需求怒骂感到厌烦,因此偷取她的新衣服以资报复。也许她以后选男友时会谨慎一点,她丈夫还应感谢他呢!

  想到黛莲的丈夫,摩斯凯又皱眉了。这时乔安娜提了那桶热水回来,并且站在旁边准备服侍他洗澡……这是艾家单身厢房中的老习惯。嘶迪想,这种体恤年轻男于正常生理需要的规矩是值得赞赏的,但是其他的规定就不见得了。他的祖父还活在一个封闭自足的旧世界里,不管成人与否,他的孙子还是他的孙子,老爷的话就是法律。这是不可能的!他的祖父应该了解他不能待他如囚犯,象对那些犯错的工人一样囚禁他。

  他的黑眉毛不觉纠结在一起,把乔安娜吓了一跳。斯迪开始更衣。把他肮脏的衣服丢给那女孩,她一边捡、一边轻笑着。

  斯迪心不在焉地想到逃走,他望了大门一眼,不禁耸耸肩,杰丽密必定还守在门外。高大沉默的杰丽密是他祖父的贴身侍卫,曾经耐心教他射击。杰丽密看守他就是一个证据,证明他祖父并不信任他;事实上艾富兰曾经告诉斯迪:“我的家人如果忘记他的荣誉,做出你这种行为都不值得原谅。”祖父愤怒轻蔑的声音使斯迪觉得自己象个初出茅庐的愚蠢少年。他的脸不禁红起来。

  这次见面一开始气氛就很糟,艾富兰毫不留情地批评他,轻蔑和愤怒之色溢於言表。他要让斯迪明白,珍妮不答应婚事或斯迪不同意娶她、善待她的后果都是同样的可怕。

  “老实说,她理当嫁给更高尚的人,”艾富兰鄙视他说,“可是因为你毁了她,只好由你来补偿,我相信我一直想灌输你的家庭观念和义务观念一定还在你心中留有蛛丝马迹!”

  斯迪不得不勉强答应他会娶她,天知道他的姓是否真能带给她地位和尊敬!唯一重要的,只是以后的日子中,他并不想待在家里陪她。可是祖父好象看出他的心思,即又下了一道命令,要摩斯迪缴械。斯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四处张望着,只见杰丽密站在门口;来福枪的枪托抵在地板上。

  他气愤极了,恨不得跳起来抢走他的枪,但是理智使他及时住手,他开始明了了两件事……杰丽密会毫不犹豫地射伤他,他祖父也一样。而且,他喜欢杰丽密,童年时杰丽密仁慈耐性地对待他,他们象父于一样亲近,他不可能抢走杰丽密看守下的手枪。

  摩斯迪心中的怒气几乎要爆发,他解下枪袋无言地递给他祖父。

  “很好,现在……你发誓除非得到我的许可,绝不再佩带其他的武器。”

  他的眼睛冒出愤怒的火焰挑衅地望着他祖父,拒绝承认:“我答应你娶那个女孩,并且尊重她。可是,你要求得太过分了。我又不是个小孩子,连枪都不准我带。”

  “告诉你,维特,你的作为就象小孩子,让你在腰上系枪,等于如虎添翼;你乱开枪的行为更象只爱杀人的亡命之徒!你的生命充满许多机会,但你顽固的不愿学习,甚至不愿作个正人君子。而且你粗鲁地对待你诱骗来的纯洁女孩,置我们家的名声于不顾;甚至把她置最不堪、最不名誉的地位上、把她当成你的情妇来炫耀!你这不肖的孩子,你能要求我怎么对待你?”

  他祖父劈头一阵痛骂,使斯迪气得脸色发白,但他静站着没有出声。顽强的自尊使他不顾辩解或抗议,而且他一开口必定会泻漏他的身分或“雇主”的身分。那是他祖父永远不会了解的。

  “你发誓不再带手枪吧?”艾富兰又说了一遍。

  “对不起,我不能说。”

  斯迪注意到他祖父的手紧抓着马鞭,突然记起祖父过去定下许多的规矩,他的眼睛望着矗立在门口的杰丽密,小心地控制住他的怒气,尽量柔和耐心他说:“不管你怎么鄙视我,我都没有违抗你、或你的属下的意思。我想你也了解这点,可是我得告诉你……”他的声音有些冷硬了,“如果我要,我随时会下手偷、盗。抢任何我能到手的武器。”

  艾富兰眯起的眼睛象片冰雹:“你傲慢又不负责,不管你同意与否,都得照我的话去做!”

  斯迪冷笑一声:“祖父,你想怎样?把我扭送警方?还是把我关起来?抑或把我杀了?那样一来,我不就无法当新郎官了吗?”

  “闭嘴,你这个不肖的孩子!”艾富兰生气得用马鞭敲椅背,慢而有力他说,“如果你再坚持下去,我会安排一个意外,使你右手残废,永远不能再用枪杀人……”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斯迪猛抽一口气,脸色象张白纸一样。

  祖父真会做得这么绝吗?摩斯迪仍愤怒地不肯让步。

  “你试试看,你最好把我杀了。”斯迪平板他说:“我不会让你动手的,你试试看!”

  站在门口的杰丽密看着这对祖孙,心想他们的作风可真象。他希望,艾老爷这次不要真的动怒,艾富兰一旦任性鲁莽起来就糟了。

  当然,杰丽密不知道,艾富兰瞪着他孙子的眼睛时。

  好象看到她的女儿苏珊瞪着同样的蓝眼睛望着他;那时苏珊和她的情人私奔,艾富兰带着属下跋涉千里才捉到她,激动地要杀掉苏珊的情人。那时的苏珊就和她儿子现在的态度一样,毫不畏惧地望着他说:“如果你杀了凡尼,最好也把我杀掉。”然后她语气转柔他说,“他是我丈夫,我的生命,没有他,我的生命也结束了。”

  望着她的眼睛,他心痛地发觉她己不属于他,而且她言出必行。他只有让她走。当她终于带着孩子回来时,他悲哀地看到,她的话果然是真的!她的生命结束了。

  现在艾富兰自忖也许他是老了,或者软弱了。这是他唯一的孙子,就象苏珊是他唯一的孩子一样。维特一向很倔强,大胆行动而难以驯服。虽然他在孩提时受过许多鞭打,但他顽劣刚愎的个性到现在仍未尝稍改。是的,维特骄傲的自尊和他的脾气一样,死也不会改。

  为了要掩饰自己不寻常的感情波澜,艾富兰拿着马靴猛敲地面,声音铿锵有如爆裂声。他又皱眉说:“如果你不愿意保证,从今以后我只好把你看作这里的囚犯。”他激烈地说:“我们会日夜看着你,以免你弄到另外的枪械;你也不准离开这里,直到我认可为止。”

  “哦!在我蜜月期间,你们是否也会派人监视,看我是否履行丈夫的职责了?或者看我是否把害羞的新娘搂进怀里,伤害她可怜,无知的心灵?”

  艾富兰虽然气愤不已,仍然迅速地站起身忿然地说:

  “在我面前和在其他人面前,你最好收敛点;学习克制你那无礼的态度,也许这样你才会记得我还是一家之主。”他的手臂熟练地举起来,朝他孙子的胸部用力抽了两鞭,血从他薄棉的花纹衬衫里渗出来。

  斯迪对这突如其来的惩罚早有心理准备,但是骄做使他不想逃也毫不畏惧。他紧抿着唇,手臂垂在两侧。双拳紧握,视线也没有离开他祖父的脸。

  艾富兰冷然一笑:“我是要提醒你,好好改变你的态度吧!而且,我还要提醒你,无论是私下或公开,你都应该尊敬你的未婚妻,并且体谅她。我不会监视你们的婚姻生活。但我相信除非她心甘情愿;否则你粗俗的态度不会使她轻易屈服的!一个男子汉不应强暴自己的妻子吧,或许你根本没有能力让女人心甘情愿的与你燕好?”

  艾富兰的话比他的鞭子更伤人,斯迪仍然静默不语。

  他感到全身肌肉绷紧了,到底还要忍受多久?看情形他祖父是不会甘休的:“好吧,既然如此,我发誓婚礼举行前绝不溜走,这总可以吧?”

  虽然斯迪又怒又恼,但他开始觉得很可笑。他,一个重视自由与独立甚于一切的男人,却会如此温驯地站在这里听凭一个老人的责罚辱骂:“我为什么要从我美丽的新娘身旁逃走?”他耸耸肩,“她的魅力很吸引人呀、我不可能不想和她上床。”

  艾富兰的眼睛眨了一下:“珍妮的确让我吃惊,你的眼光很不错,她不仅美丽,而且讨人喜欢。”艾富兰说。“你换身衣服,去见你的未婚妻吧!”

  斯迪行礼准备告辞,他祖父又叫住他:“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把那个女孩带来这里?你行事一向谨慎,不该如此莽撞,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是爱上她了吗?”

  斯迪没想到有此一问;但仍木然他说:“我没想过。也许吧,这总比不喜欢她而要与她结婚好一点吧!’回到寝室,摩斯迪脱下衣服浸在澡盆中。想到杰丽密站守在门口,使他毫无行动的自由时,兴致就低落了下来;更糟的是,他还必须去见珍妮。为何她总使他发火?

  今天下午,他本可享受一下欺负她的乐趣,把她扔到床上,撕下她的衣服,压在她扭动的身体上。如果祖父没有逼他变成如此荒谬的角色,本来是可以如此的。如今想起珍妮蛮横的样了,牙关不禁咬紧。

  温柔的乔安娜象往常一样替他擦背,她人而黑亮的眼睛关切地看着他,轻柔的手按摩他胸脯的鞭痕:”啊,少爷,你受伤了,我去请仆人替你……”

  斯迪几乎习惯性地执起她的手,用舌头舔她的手掌:

  “我不需要其他仆人。”他对她的手指轻语着,她的手指颤抖一下抽开来。她紧张地愉笑着:“少爷!你很快就要结婚啦!”

  是吗?他暗自咒骂着,看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比他还清楚他的婚事。他觉得自己象掉进了一座陷阱里,会有法子脱身吗?他狡猾他说:“小美人,那距离今天和现在还久得很呢!你的眼睛真美,男人看到了你马上就会忘记所谓的名誉问题。”

  她又紧张地笑了、心而且不自觉地贴近了他。斯迪微笑着,思绪却很苦涩。名誉?这两个字竟会出自他的口中!

  他祖父说他是缺乏荣誉感的人,没错,名誉不过是老头子用来掩饰弱点的名词而已,男人只要肯承担后果,就可做一切他想做的事。

  而且,他可以劝说乔安娜帮他偷武器。无论如何,她是个美丽的尤物;她的胸部很漂亮……他几乎没有多想,就把她宽松的衬衫扯下肩头,抚摸她的胸,她轻喘着气。

  “把衣服脱掉,和我一起洗个澡吧?这儿有足够的空间……”

  他的舌尖舔着她。她的手指在他的发中缠绕着……

  “哦……少爷!”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都没注意到,澡盆中的水已经冷了,地板也被他们溅起的水花弄湿。

  艾富兰的马车虽然宽敞而舒适,但在前往施家庄园几近两小时的车程中,却让人觉得漫长而无聊。因为多半时候摩斯迪都是一副莫测高深、沉默寡言的样子。他两手抱胸。人靠着椅背假寐,似乎疲倦而且厌烦。他说,是因为整天坐车,身心疲累的关系。

  “你们年轻人都是这样虚弱.”美莉叫着,“生活太舒适了,在我门那个时代,年轻小伙子会为了请情人跳支舞而跋涉千里,因那时的规矩很严,女孩只有在舞会上才有机会和男士讲讲话.不过,我们都充分利用机会,通宵的跳,从来也不觉得累!”

  整段旅程都是美莉的声音在嗡嗡作声,莱玫夫人偶而也会附和凡句,个在斯迪旁边的艾富兰则望着窗外皱眉,以掩饰心中的不悦,穿着新礼服的珍妮美丽眩目,却几乎没开口。

  美莉虽然饶舌、但她心中比平常更困惑,这两个年轻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看也不象对刚订婚的情侣。她甚至敢肯定珍妮在两颇上涂了腮红以增加红润,而她的甥孙也不象往常那样自得其乐。她猜想维持是因为没能和未婚妻并坐则生气,当然,她哥哥紧坐在维持身旁也很怪异。还有,富兰的贴身侍仆为何整晚拿枪守着他们?她虽好奇,还是聪明地没有问,继续高谈阔论。

  装睡的斯迪也察觉到有人在旁监视。他一踏出房门。

  杰丽密和祖父的另一个贴身侍仆安克就尾随于后,寸步不离。当他想到宴会上也要受监视时,就不禁怒火中烧,他要如何解释这种窘况?而且他还要和毕吉姆密谈呢?乔安娜会把她自卫用的小刀送给他,那把刀现在曾在靴里,正贴着他的右腿。缴械,又怎么样?斯迪耸耸肩,又恢复了自信,他的逃狱经验大多了,还曾经从处私刑的狂徒手中逃走,但在现在,却多了他一个从前所没有问题一一珍妮。

  他偷偷咪起眼睛打量她,今晚的珍妮美丽而诱人,偷来的新衣比让黛莲来穿还合身,而且他认出母亲的猫眼石钻饰垂在她耳上闪闪发光。她确实很美丽,可惜既挑剔又泼辣:当然他也知道绝大部分是他造成的。整天萦绕在脑中的念头又刺激他。为何要带她千里而回?为何在众多女孩中独有她能够激怒他。使他失去理智?难道他还渴望她吗?她一向能使他显露出最恶劣的本性,而他也使她露出另一面。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时,既迷人又可爱,他看过她绕着凯尔打转,两手抱着雷马克的脖子等着他吻。如果他没有从中插入,她和杜中尉也会有一手。

  斯迪不觉皱起了眉头,去他的珍妮!去他的魅力和虚伪!他稍不留神,她就向他祖父馅媚,柔顺地答应要嫁给他以为报复,还大言不惭说要红杏出墙。等着瞧吧。他决定把她留在礼坛前作个被抛弃的新娘。他不该把她带在身边成了习惯,但习惯可改,他的身边也不乏温柔的美女呵!

  珍妮今晚出奇地沉静,毫无兴奋得意的样子。斯迪又偷瞄她一眼,她的神态镇静自若,脸颊和唇上的红晕娇媚诱人。他突然忆起方才和她握手时,她的手好冰。甚至他边亲吻她边夸大地赞美她时,她也拒绝上钩,一个不甚美妙的想法窜入斯迪的胸中,他屏息坐直了。老天!她该不会怀孕了吧!所以才急于嫁给他?这也是她从情妇转变为复仇者的原因吗?

  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在她身上逡巡了好久好久。不对,她的腰肢依然纤细,她的胸部也没有膨胀。他几乎笑出来,都是他的罪恶感在作祟吧!

  马车渐慢下来,前面的灯光就象数以万计的萤火虫般映照在星空中。渐行渐近,珍妮才发现那些萤火虫原来是缀在高墙顶上的蜡油灯笼。雕花的拱门下悬着两盏巨灯,穿着俗丽的侍者分列两旁向宾客致意。华丽的庭园里灯光通明,宛如仙境。簇拥的人群中不时传来卖艺者奏出的悠扬曲调,和吉普赛歌手的哀怨歌曲,在他们右边有道强光从树影间射出,莱玫轻声告诉她那是斗牛场,稍后会有年轻人进去较量以吸引女士们的注意。

  他们来到通往正厅的石阶前。艾富兰把手伸向珍妮,她还不及反应,就听到斯迪嘲讽着说:“老爷,你不让我该送我的未婚妻进去吗?我陪着她才能挡走无聊男于的追求啊!”一进大厅,珍妮就发现自己被川流不息的介绍、拥抱淹没了。看到的都是笑脸。听到的都是贺辞。

  这里是当地最富有和古老的家族。屋外用灯和音乐烘托气氛,人井里则挤满从外地直来的年轻人。珍妮甚至看到法、奥、比军的制服。她心跳加速,如果杜中尉和雷马克出现就糟了。但她怕什么?需要处处担心的是斯迪,不是她。

  他们穿过人堆时,艾富兰和他妹妹紧跟在他们后面,使她松了口气。一路走来,她觉得自己和斯迪活象舞台上的演员,不停地微笑和致意。有时他的年轻朋友向她殷勤赞美时,她总觉得斯迪把她的手臂抓得更紧,不过这真可笑,斯迪是个好演员,他喜欢这种戴而具的生活。

  美莉离开她哥哥身旁,轻触着珍妮的手臂:“来吧,宝贝,我带你去认识几位女士,她们都是我的老朋友,急着想要看你呢!”

  她领着珍妮往前走,一路叨念着,珍妮往回看,看见艾富兰把手放在斯迪的手臂上,他们是在讨论事情吧?她无暇多想了。美莉对她解释说,老一辈的人都喜欢留在室内用餐,象施哲西的上宾和他的密友都喜欢在华丽的大厅里用膳,然后在在大厅里跳舞,跳的舞也都比较沉闷。

  “如果维特有点儿脑筋,就应该带你溜到外面玩。’美莉说,“我不知道那个孩子今晚怎么了?他的行为愈来愈放荡了。也许你可以感化他,我相信你是很具有影响力的。”

  “哦,我希望如此。”珍妮喃喃地说。她简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甚至当她和小客厅里那群穿黑衣裙的老女人见面时,她的脑筋还在旋转着,心中充满了疑问。

  那天下午她把自己抛到床上希望小睡一会儿,但根本不可能。然后她的侍女里面最多话的那个曼丝端着冷饮进来,她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不停地说着。她看过珍妮小姐的晚礼服了,美丽极了,看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她又说维持少爷曾和老爷密谈,据乔安娜说老爷一时动怒,曾用他随身携带的鞭子抽他……不知珍妮小姐知不知道她的未婚夫已被禁止再携带手枪?而且杰丽密和安克负责随时监年他。

  “说下去!”珍妮猛地从床上坐起“谁是乔安娜,她怎么知道这么多?她又恨又气地问。

  曼丝的眼睛瞪大了,闪着一丝恶作剧的光芒:“珍妮小姐,她也是女仆,你看过的。男人都觉得她很漂亮,事实上她比吉普赛女郎还风骚。她父亲本来是这儿的仆人,杀了人逃进山里,她母亲带她来这里,要老爷收留她。”

  到最后,珍妮几乎认为这个乔安娜不仅漂亮还颇有野心。她乐于在单身汉厢房做事,接受年轻男客的赠礼。她认为维特少爷是最英俊而“性感”的人,珍妮不知曼丝说这话是要使她吃醋还是在提醒她。她对斯迪更生气了。他一定借机调戏过乔安娜,显然珍妮对他已没有吸引力……因为她不再是他的玩偶,不能任他摆布玩弄了。

  等她的怒气稍微平息,她又开始揣度斯迪和他祖父间激烈争端的缘由,和那两个侍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旁边的理由,他显然真的没带枪。哦,珍妮对那两把枪太熟悉了,从前他一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系上他的枪袋,他是个喜欢暴力的人,看他不带武器,实在令人震惊。

  也许他真的是被迫娶她?他是那么不愿娶她,使他祖父不得不拿走他的枪,杰丽密监视他以逼其就犯。虽然她应该高兴摩斯迪总算被迫做了件违反自己意愿的事,但奇怪地她却觉得满心不是滋味、他该知道这并作真正的婚姻,只是名义上方便而已。她当然不可能期待斯迪会留在她身边,但是艾老爷是否有别的想法呢?

  珍妮的心中满是不解甚至恐惧的感觉。美构夫人带她回去时,她对那些女士的名字一点儿也记不起了。厅中的气氛更热闹了,舞会开始,成对的人开始随着华尔兹音乐翩然起舞。珍妮的眼睛不觉搜索着斯迪,他正站在酒吧旁边,端着酒杯和一个肤黑、略瘦的男孩说话,她依稀记得那个人叫作施迪凯。她还看到雷纳;穿着黑色礼服的他显得特别英俊,他和他们聊着。他们的谈话似乎很热烈,就在美莉姑婆轻轻把珍妮往里推时,斯迪的眼光跳过来落在她脸上。他那深而闪亮的目光似乎切过拥挤的人群,直直地望着她。

  他雷纳低语,后者对她笑笑,然后他把空杯子放在桌上朝她走来。他嘲弄地对他姑婆说,她已把他的未婚妻霸占够久了。美莉笑一笑点头同意,于是他的手臂绕住珍妮僵硬抗拒的腰,半强迫地把她带进弥漫着华尔兹音乐的舞池中。

  “记着唷,我们可是一对刚订婚的快乐伴侣,你至少该对我扮个笑脸吧!”他的手臂用力把她身子拉近了,还没开始舞动,珍妮己觉得自己难以呼吸了。

  “你一定要抱得这么紧吗?”她面带笑容地问,瞥见他的眼睛得意地眨了眨。

  “珍妮,你真是个美丽的好演员!我几乎等不及要看你还为我准备了什么意外的惊喜了。”他平静地继续说,“今晚就属你最美了,你刚才去哪儿了?去和男士调情好让我吃醋吗?”

  艾富兰正和一个高大的女人跳着舞,他的眼光膘向他们,对珍妮抬抬下巴。这时,斯迪弯下头来,双唇抵在她的太阳穴上,珍妮气得几乎要大叫。

  “省省你这些甜言蜜语和虚情假意吧!”她忍不住愤怒地说:“你尽可对乔安娜那种女人去表演!”

  他扬起头来大笑:“吃醋了,宝贝?不必如此,男人难免会逢场作戏,你不也想要找个爱人吗?”

  如果不是在众目睽睽的场合,她真想立即远离他的怀抱和他的嘲笑:“我根本不在乎你做什么!”她恨恨地说着,“但你至少不该让我的女仆有闲话可说!”

  “你已俨然以我的妻子自居啦!可是,珍妮,我为何要保全你的面于?你既然听到那些闲话,就应该知悉一切了。”他故意夸大他说:“我不只为你的美色所囚,更是我祖父的犯人,他限制了我一切的活动。你看,我们真正是对苦命鸳鸯。”

  她很清楚今晚又将泡汤了。他们除了斗嘴还是斗嘴,他们开始互相怨恨,可是却仍假装成一对甜蜜的恋人。音乐为何不停?她几乎无法呼吸,觉得好象己跳了好几小时了。

  珍妮决定不再理会他的叫嚣,也不再理会他紧抱住她的事。他不时低头轻吻她的前额、太阳穴,已经惹人侧目了。这就是他的目地,不惹人注目,不气死她,他绝不甘心。

  舞曲终于结束。但是斯迪竟然还站在她旁边,虚情假意地说:“你的脸好红,要不要出去走走?外面的空气比较好,还有月光。我们试试摆脱你那位保姆的鹰眼如何?我看到可怜的姑婆在找你了。我也想暂时避开我那凶狠的祖父,怎么样?”

  她如想挣脱他的掌握必会惹人注目,但珍妮总觉得很奇怪他为何突然喜欢陪着她了,他在打什么主意?她看到那两个随侍在侧的侍卫混在人群中时,觉得比较安全了。

  她知道有二个是艾富兰的保缥……杰丽密。有没有客人注意到呢?但是斯迪如果心里很生气,也不会让她知道。他仍是一贯洒脱嬉笑的态度,帮她介绍晚来的客人。

  和迪凯及毕吉姆谈过话后,斯迪才觉得心情好多了。

  迪凯非常开心,毕吉姆则训了他一顿。可是斯迪带来的消息,即使毕吉姆也露出难得的笑容。

  “劝服史先生尽快支持华瑞兹总统的确很重要。”毕吉姆私下对斯迪这样说,“不过我们总算成功了。法国军队撤退的消息也让人振奋。”

  “很好,现在该我告诉你你可能还不知道的消息。听说你未来的岳父对外宣称他女儿是去墨西哥访友。他为再选的事即将来此,我猜他是害怕丑闻,对金子的事只字不提。可是,斯迪,我要警告你,你的大名高挂在边境两边的黑名单上,你的脑袋价值两万五。”

  斯迪吹了声口哨、毕吉姆又面色阴沉他说:“你最好避一阵风头,度蜜月也是好机会。”

  “我已经把这次婚姻的真相告诉过你了,而且,我们的蜜月早已度过了。”

  毕吉姆的眉毛一挑:“这么说你还是为我们工作喽?婚姻常使人过分谨慎,达伟就是个例子。”

  斯迪扮个苦脸:“我知道!达伟人很好,我很喜欢和他共患难,但他的情形和我不同。”

  他抓着珍妮裸露的手臂,感觉到她滑腻的肌肤时,他又想起了这段话。他需要冒险,也需要到处旅行所带来的新经验。如果说他怕什么,也许就是害怕被平庸和琐屑绑住。想到以后只能与一个女人共同生活,他就胆寒,他有太多情妇了,对这种定于一的生活实难满足。

  他们从冰凉、覆满树荫的阳台往前走。斯迪的眼睛习惯性地在人群中搜索着,远处有一小群法国人聚在一起,在他们旁边有三个美国人,其中一个有鹰钩鼻、尖光的侧面,斯迫不禁暗自咒骂着,费达明在这里做什么?

  “斯迪!你弄痛我了!”

  “对不起。”他机械性地低语着;几乎没有停息就抓住她的两手,把她转了个圈。她还来不及反抗,已被拉进阴影中,背抵在一根巨大、爬满蔓藤的圆柱上。

  “你怎么啦?为何……”

  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嘴唇盖在她的唇上,没有让她思索、抗拒的余地。

  越过她的肩头,斯迪看到费达明和他的同伙正朝阳台上的桌子走来。三人的西装上衣都有凸出的枪痕。而今晚由于他祖父的美意,他没有带枪。可是如果整晚得躲着费达明,他会受不了,这……必须想个法子。

  珍妮的唇由于毫无防备,在他唇下轻轻分开。他把她抱紧了,感到她膨胀的胸脯抵着他的胸。此刻,他完全忘记了费达明。珍妮的眼睛张大了,象深潭一样神秘深邃,“为何你……”

  “你再不安静一会儿,我又要吻你了。”他威胁着,她眼中温柔的神采消失了。他吹口气,”珍妮,我们停战吧!

  你看,你和我一样清楚目前这种情况极为可笑。如果我们过几天会结婚,我们真的不能象猫狗一样再争下去,这时我们都没有好处。我有事要告诉你。”

  “我也不相信能有什么好处,”她冷冷地说,“你要说的事我也看到了。他看我的神情象要剥去我的衣服。”

  斯迪看到费达明的同时她也看到了他,但斯迪随即用力拖她的方式几乎让她昏眩。他狂吻她只是要让她安静。

  以免被人看到或认出来吗?”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中有抹困惑的神情:“哦,宝贝,你的嘴真是不饶人!你是我所见过最固执、最不可理喻的女人。我该怎么对付你?”

  “摩斯迪,你该烦心的不是我,而是这儿的人!你要怎么对付他?”

  他不在乎地耸耸肩:“我还没有决定。他还没看到我们,所以现在至少我是占优势的。”他继续抚弄她“现在,我知道的只是我想和你作爱。你有一张最性感的嘴,就连生气时也一样可爱。”

  她还来不及回嘴,他已吻了下来。他的手臂圈绕她,把她紧紧地拉近了。她模糊地想着,他是多么无耻、疯狂又难以抗拒呀!虽然如此,她的身体似乎违抗她的意志迎向他。

  “你知道吗?”他终放抬起头时,她低语道,“那两个人一直朝这儿看。他们会怎么想?”一股怒气又涌上,她更大声地说:“你真是虚伪!何必再跟我玩游戏呢?”

  “心肝,你才虚伪呢!你为何不承认,不管我们如何彼此咒骂,我们还是分不开的?他的唇又舔着她,她不禁抖颤着。

  “我真是不了解你!”

  “我也不了解你,心肝。但是你该知道,我们不可能永远敌对下去,所以我才要求停战。老天,珍妮!他的声音变得急迫不耐,“即使目前情况是我逼迫你屈从的,我也受到惩罚了!难道你不觉得我们还有很多事情必须讨论吗?如果我们能心平气和地谈,而不彼此对骂,岂不更好?”

  珍妮几乎不相信他的话,不相信他真愿和她讲和。不过,听听他的说辞也无妨。她望着他的眼睛,心想他是否要找藉口取消和她的婚事。

  她沉默地点点头,希望他至少能放开她。他为什么要公开表现这种热情?话到嘴边她又咽下了。但是他好象了解她的心思似地说,“珍妮!我真的把你吓成这样吗?你一副要作活祭品的样子。”

  美莉姑婆尖锐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原来你们在这里啊!害得我到处找,可怜的莱玫夫人也急得不得了!你们以后还有时间谈情说爱嘛!珍妮,这位男士很渴望认识你呢,维特不必酸溜溜地看着我。杜雷瓦上校最近才刚结婚,他说他认识珍妮的父亲,这不是很凑巧吗?”

  珍妮感到全身僵硬,两颊通红。斯迪的手警告地捏了她一下,同时说道:“亲爱的姑婆,你的眼睛真厉害,我还以为没人会发现我们呢!先生,我们很荣幸认识你。”

  珍妮机械性地伸出手;唇边僵硬地掀动着,只觉得上校的胡子擦上她的手背。他站直身子的时候,她发现面前站着一位魁梧、中等高度的男士,黑棕色的头发,淡褐色的眼睛露出智慧的光芒,他锐利地盯着她,眼中含着一个疑问。

  “小姐,很荣幸认识你。你父亲曾向我提及你将有墨西哥之行、只是能在此相遇,实在想不到。”他继续说着,他的声音有个尾音……“我也认识你的伯特姨父,他是个风趣的人,皇上一向很尊重他的意见。我不知道,”他转向斯迪笑着问:“先生!……”

  “维特是我哥哥,艾富兰先生的孙子;我相信你们应该认识,”美莉姑婆得意他说。

  “哦,是艾先生!我是否可以和你美丽的未婚妻跳一个舞?”如果她不拒绝的话。

  “什么话,维特当然不会反对!珍妮必定也很愿意和双方都认识的朋友谈谈。他们两个还有一整晚可以跳呢,人不能太自私,””上校,我姑婆己代我同意了。”斯迪嘲弄地笑着,“去吧,宝贝,去玩玩吧!姑婆,”他向他姑婆鞠一鞠躬,“我能和你跳这支舞吗?”

  珍妮吓呆了,脑中一片空白,只党杜雷瓦上校执起她的手,领着她走向天并边的舞池。她现在只能祈祷费达明没有认出她,希望他和他的朋友逛到别处去。

  她发现自己暗自希望斯迪能理智谨慎地带他姑婆到室内跳舞。她虽然很气他,却并不希望费达明看到他,她不希望他在毫无自卫能力的情形下受伤或丧命。

  杜雷瓦上校的舞跳得很好,脸上又一直保持有礼和善的笑容,但对珍妮而言,这真是她所有过的最不愉快的经验了。

  ”我亲爱的小姐,”上校说,“你不知道我发现你平安快乐地出现在我面前时是多么高兴!你父亲为了你;担心得快发疯了。雷上尉回到墨西哥城以后,也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还写信给你姨父;你知道我们现在有电报通到巴黎吧?几天前,我接到他的急电,我们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你。幸好内人娘家的农场离此不远,我们才能得到你的喜帖,而且抱着找到你的希望来此。”

  珍妮觉得自己的脸颊发臼、她的手开始颤抖,然而被杜上校用力地握庄,使她无法动弹:”杜先生,我也不知道一一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一一”“不必再怕了,小姐,”他安抚地说,“我不是故意来惹你不快,我们一直想尽量避免声张出去。没有人知道真相,你父亲早已对外宣称你来墨西哥访友。只有我、雷上尉和贝无帅知道你是被人绑架,主谋是个美国间谍。”

  “间谍?”珍妮被他婉转客套的话弄得很迷糊,勉强挣扎着想保持清醒:“您是说间谍吗,先生?我还以为他们是为着黄金而来的大盗,分了钱就逃进山里去了。可我……我是……”

  “我了解,我只是怀疑那些被你视为盗匪的歹徒很可能就是华瑞兹的党羽。而那个被你除下伪装的首须,我认得,是个外藉佣兵,一个打游击的枪手。当然,他也可能为钱做这种事。可是我知道他原是负责护送你们去万厄尔巴索的向导,你们离开那儿后他也突然不见了。后来他又以盗匪首领的姿态出现,真让人费解。嗯,他很可能是个间谍,你认为呢?”

  听他头头是道他讲了好久,珍妮的脑筋也有个整理思绪的机会。不过,他突然的质问,还是把她吓了一大跳,“先生,我的看法并不重要。我对政治毫无概念,我只知道我被一个禽兽不如的人掳去作人质,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梦魔。幸好获救了,几个星期来我只想忘掉这一切!”

  她的眼睛闪着泪光乞求地望着他,即使铁石心肠也会被感动。他见到她以前,从没料到她是如此迷人。她的美或许已足以解释到现在为止所发生的许多事,但还不够!

  她在这里做什么?她怎会认识艾富兰先生的孙子?听说艾富兰是全墨西哥最富有的人,但他的孙子在一般人印象中还是个谜。他行踪不定,听说在加州有个牧场。他们怎么会突然在一起呢?”

  珍妮看到他脸上犹豫的表情,便急急地说:“上校,我知道这是你的责任,但请你原谅我!要我再去追述那些可耻不快的事太痛苦了。我不希望因此破坏今晚的气氛,改天再谈,好不好?”

  陷阱!他不知道她是否有意如此,但是上校发现自己已陷入那一泓凄然深绿的眸子中。再坚持这个问题就显得太没教养和太不礼貌了,他决定暂放弃,但是他可改问其他问题;这几有太多矛盾、令人费解的事了。

  “好吧,小姐,我也不愿扫你的兴,你以后再告诉我吧!我们都希望那个人受到法律的制裁,而且不能让他再跟华瑞兹党人为所欲为;他们得知道再顽抗下去,永远赢不了。好了,小姐,笑一笑吧,你的未婚夫还以为我把你弄哭了呢!”杜上校露出一个亲切劝慰的笑容,珍妮这才了解他是如何追到他年轻貌美的新娘。当他不拷问你时,的确有种难以抗拒的魅力。

  她对他微笑了一下,上校淡褐色的眼睛闪烁着:“这样才乖。小姐,你父亲也为你的婚事高兴吧?我相信他一定觉得很安慰。艾家有纯粹的西班牙血统,和你们正是门当户对。参议员应该会来参加婚礼吧?希望能很快见到他。

  如果美国参议员能同情我们的立场,我们就可轻松地解决这场混战。”

  珍妮又感到全身发冷,这个男人真是聪明狡猾又厉害啊!她不应该忘记这点……她也很纳闷自己为什么要包庇摩斯迪,为何会不自觉地捏造这些借口。她也气上校的问话方式,一再设下陷阱。他到底知道多少?他到底在怀疑什么呢?

  她支支吾吾地表示已通知父亲了:“不知道他是否能及时赶到,听说邮件的传递很慢,不过,我很快就会回美国了,我的怀乡病越来越严重了。”

  “哦?不过这是一定的,我相信你未婚夫也会谅解,也许我可以帮忙用电报通知你父亲:你只要写好电文。我可以帮你拍发过去。你父亲只有你这个独生女,当然应该来送你出嫁。”

  珍妮开始相信这个人不简单了。在他温柔优雅的外表下,其实已经起疑了,现在一直想泄她的底,这想法困扰着她,使她抛给他一个最桨然的微笑:“你想得真周到!上校,我怎么没想到可拍电报给他,我现在没有纸笔,等我吃过饭……你瞧我几乎整天不停地吃,很可怕吧?”

  她用眼角余波偷瞄他,发现他有些困惑。这时一双大手压在这法国人的肩上,珍妮一抬头便看到一双笑意盎然的眼睛和施迪凯那张耀眼和善的笑脸。

  “对不起,上校!借一下你的舞伴!珍妮小姐,我到处找你,你不是答应这个舞要和我跳吗?我无聊死了!”

  上校还来不及抗议,迪凯己技巧地把珍妮拥入怀中,一边咕哝地道了声歉,”珍妮也有些惊讶,不知该说什么。

  但她察觉到上校仍然深思地看着他们,她相信他还会找机会和她谈,质问她。到时候她该如何应付呢?

  “别愁眉苦脸啦!杜雷瓦是个厉害人物,不过维特相信你一定可以巧妙地应付他。我刚刚是把你救出虎口啊!

  其实我最喜欢替美丽的女人解围,维特就没这种运气!”

  有六个姊妹的施迪凯总是用一种嘲讽的甜蜜的语气对珍妮说话,使她难以抗拒。她对他微微一笑,看到他也对她展露稚气迷人的笑靥:“好!你笑了,这是好的开始。告诉我,珍妮小姐,你信任我吧?请你一定要说是,因为我要请你帮个忙,”他继续笑着,但是语气十分认真,珍妮发现自己被拥得更紧:“我要带你跳到舞他的边缘,然后溜进阴影中。维特已经答应,由我领你去参观舍下最著名的大花园。”

  珍妮一时弄不懂他究竟在说什么,她把头向后甩,仰视着他,翠绿色的眼睛闪耀着:”哦,迪凯!我不懂!为何要我信任你?你又要带我去哪里?我不认为……”

  “珍妮!”他握紧她的手,“维特说你会反抗,但我希望能说服你。我要带你去和他碰面,他应该也能挣脱那两个看守的人。不过外面还有一个美国人,从你和那个上校开始跳舞后,就一直盯着你。所以我奉命把你从他的监视中救出来。”

  玲妮轻轻喘了口气。虽然没有回头,但她也知道他是谁,只是和上校跳舞的时候,几乎忘了这个费达明!“好吧,”斯迪专横的压力又在作崇,她也冷冷他说:“我会和你去的。老实说,你真是交友不慎!摩斯迪以为他在玩捉迷藏啊?先是杰丽密、安克,再来是费达明和杜上校,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哦,珍妮!“迪凯的语气虽然有些斥责的意味,眼睛却仍然顽皮地眨着,“我正高兴有机会和你跳舞,而且和这儿最美丽的女人偷偷溜走,你却象个姊姊一样训我,真扫兴!”

  看他悲伤的表情,珍妮不禁笑起未,只好闭上眼睛听凭他有力的臂膀带着她滑到舞台边。

  “到了!”迪凯在她耳边轻语着。她撩起了宽大的裙摆,跟在他后面碎步疾走。

  黑夜中的花园似乎比平常更加黝暗,树影幢幢,她觉得自己似乎失落在这片黑暗中,非常紧张。渺远的月光从树叶中筛落下来,斜射在他们前面的小径上,珍妮的裙角绊在一根树枝低呼了一声,但是迪凯似乎毫不关心,只是催她快点走,为什么要这么急?她生气地想着;难道又要绑架我,难道摩斯迪要借他朋友的手把我除掉?

  但她无暇多想了。他们走过小径后就从浓密的丛林穿过去。珍妮喘着气真希望迫凯停下来让她休息。突然他们来到一块空地,有幢小屋矗立于前,迪凯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冲进去。

  屋子里有股霉味,还有一丝极淡的香味传来,使她全身发毛。房间很暗也没光线,但当迪凯把门关上时,一双手臂抱住了她的腰:“不要叫,宝贝,我相信他们现在一定在找我们了。”是斯迪的声音。

  她松了口气几乎跌入他怀中,同时也感到几分愤怒。

  迪凯急急交代说他“和其他人”马上过来;“我要展露我的机智,也让你们两个聚一聚。”他暖昧的笑声使珍妮更气喷。门开了又关;然后斯迪强把她拉过来坐在一张高背椅上。他的手臂仍然抱着她的腰,无视于她的奋力反抗。

  “老天,珍妮!我从来没有见过象你这样冷热无常的女孩。你以为我想干什么?强暴你啊?”

  “摩斯迪,你做的任何事都令人难以忍受!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要你的朋友把我带到这里做什么?你想耍什么恶心的把戏?”

  “小声点!我只想私下和你谈谈。你该记得我稍早曾说要和你停战吧?”

  “我记得!可是……”

  “珍妮!”他严厉的语气使她倏然停住:沉默地咬着唇,“如果有空,我会扮演一个热情的爱人,吻你、抚慰你使你接受我。可是我没时间,你懂吗?你最好乖乖地听我说?我要解释很多事。”

  “对!你当然要解释。摩斯迪,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吗?杜上校已经怀疑了,还有……”

  “宝贝,你在替我担心吗?我真的很感动。如果是其他时候,我会……”他突然停住执起她的手,“对不起,珍妮,我原先决定改变态度善待你,可是吵吵又忘了。现在你愿意先听我把话说完吗?”

  他真诚的态度使她愣住了,一言不发。月光从肮脏的窗户透进来,似乎己冒出云端。珍妮瞪大了眼睛四望着:

  “斯迪,你想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家族教堂,我想他们一定不会找到这里。宝贝,你也看得出来我现在是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嬉笑地说,手却抓得更紧,“费达明知道我在这里,杜雷瓦知道我是谁,还有两个仆人整天盯着我!所以,你瞧,我几乎没有招架之力。”语气中的苦涩味道,竟使她有些恻然。她不习惯听见这个男人颓丧的告白,即使他已经被法军包围也不应如此。他为什么不逃走呢?

  “当然,我可以逃走。可是,我已对祖父允诺过在尽完我的义务前绝不逃走,而且我知道他有理。珍妮,如果你同意,我们今晚就结婚。迪凯去找雷纳和神父了,很快就回来。”

  珍妮又觉得置身梦中了,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来,好象被他猛击了一棍。她用力抽出手,起身前冲,他有些不耐烦地叫了一声用力把她拉回来:“不要这么冲动,让我说完!”

  “我不要听!”她的声音因屈辱气忿而哽咽住,“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要嫁给你!你尽可远走高飞,摩斯迪,你走吧,赶快滚!你不必为我履行任何义务……”

  “闭嘴,珍妮!今天下午的你不是很实际吗?现在又怎么啦?他反扣住她手腕冷冷地说,“不要这么歇斯底里,好象我侮辱了你似的。我只是为你的前途着想,他妈的!”

  他把她拉近了,又露出他野蛮、无情的本性,“现在静下来听我说。我还不想逃,至少在我确知费达明和杜雷凡的动静之前,我不会走。但是我要先和你结婚,使你的去处有个着落。也许我很没良心、不知羞耻,但我总觉得亏待了你。事实上,我相信你也同意,我们两个冤家不该认识。

  不过,这是题外话了,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意气用事,象你当初和我祖父一起接受这婚事。老天,你哭什么嘛?”

  他厌烦的口吻使她立刻扬起头:“我是被你气哭了!我相信没有一个女人受得了这么罗曼蒂克求婚!你突然急着要娶我,以便使我成为一个寡妇!”

  “好吧,你如果这样想,你会发现这个念头还是蛮诱人的!”他讽刺地说,“不过,我要先警告你,我可不会自杀。比这更糟的境况我不是没碰过,但……”

  “但你没有妻了需要操心,是不是?珍妮极尽讽刺地说,“好,你不必替我担心,即使我为了保全脸面嫁给你,我也不会替你费心的,你放心好了!就是不知道你要我作个囚犯的寡妇,还是通缉犯的妻子!可是别指望我羞愧地躲起来,我说过了,我要回法国,我要……”

  教堂的门悄然打开了,她吓了一跳,但斯迪已把她拉着跪下来。

  “亲爱的,你既已答应嫁给我,就把这出戏演完吧!

  不过,等婚礼一结束,我们就可以分道扬缥了。来吧,不要让神父久等了。”

  他们成婚了……简单的仪式在轻声细语中结束。当斯迪亲吻她时,只用嘴冷淡应付地轻触珍妮的唇;她觉得象冰一样冷,好象还在梦境中。一切都这么不真实,这么迅速,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就在一群陌生人包围下结婚了!

  甚至带她到圣坛前的也是迪凯的美国朋友:一个全然陌生的外人。珍妮怀疑他也是华瑞兹党人,甚至那神父也是个革命党。他是个瘦弱佝偻的老人,在雷纳的房里躲了一个多月,因为他曾经领导一个小镇的居民反抗墨西哥军队。

  在摇曳的烛光照耀下,神父衷老的形体显得有些神秘吓人。可是他的声音竞异常宏亮,他的拉丁文纯正而无土腔。事后珍妮回想起来,总记得在婚礼进行中,斯迪握她的手好温暖,还有他替她套上的那个戒指的冰冷。她没有问他戒指是从哪儿弄来的;那么小,当然不是他的……无论如何,她已结婚了。她已继承上一个她仍然讨厌、不信任的男人的姓。当她抬头接受别人的亲吻时,她几乎觉得松了口气。斯迪仍象以往一样冲动,吻得最久,并宣称这是他勇救美人应享的特权。雷纳的吻则有些哀伤,他并且紧握她的手说他永远是她的朋友,永远乐于帮助她。

  雷纳和神父消失在黑暗中时,珍妮觉得自己好象被遗弃了。她觉得他是她最真诚的朋友,她的眼睛巴望着,直到斯迪搂住她的腰。,“我要开始以为你爱上雷纳了!”他嘲讽着说,“不过,将就点吧,别这么伤心。亲爱的,我不会对你作过分的要求。我相信当我的妻子比当我的情妇幸福得多。”

  他们开始朝大厅走回去,迪凯和他的美国朋友在他们后面低声交谈。这次,珍妮竟毫无兴致和斯迪抬扛,她有种奇异的感觉,内心异常的空虚!她甚至不在乎会发生什么事,也不在乎斯迪想做什么。

  月光下,斯迪的脸好象是用花岗岩雕成的。他的容貌冷峻而高深莫测,但是这次珍妮却不怕了。她只是忖度他要如何向祖父解释,而她又要如何解释自己的合作呢!她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听人摆布?她突然想到,自己已是斯迪的妻子,不能再和他作对了。原来这就是他要仓促结婚的原因啊!可怜的杜雷瓦一定很失望!现在她只需要打电报告诉她父亲已经结婚了。

  “你非常沉默!”这句严厉的话似乎很勉强,其实珍妮苍白紧绷的脸竟使他有些心痛。这副样子真能叫人以为她已忘记她是决心要惩罚他才嫁给他的决心,以为她是这件婚事的受害者。他想起就在婚礼后不久,他想惹她生气,她甚至拒绝有所反应。现在的她看起来真象悲剧中的皇后!她到底怎么啦?

  她抬起头故意冷漠倦懒他说:“有什么好谈的?我根本无话可说。”

  他怒气攻心,真想挡在走道前,摇散她一肩长发,扯下她镇静的态度,听她愤怒叫喊。她怎能这样对他?从开始就被迫接受这种奇怪安排的人是他呀,而现在她却扮演殉难者的角色。多么岂有此理又不可理喻的女人啊!他忆起华吉姆不带感情的声音曾喃喃说过,女人就有办法在男人最需要清楚的思考时,混淆他的判断、占据他的心;就是这句话阻止他采取有利的手段,抹去她脸上冷酷悲剧性的表情。

  摩斯迪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把手从珍妮的腰际抽出来,大踏步走到她面前,一张脸深得发黑:“如果你后悔了,最好不要表现出来。”他回过头说,“现在再吵也太迟了。你最好习惯这种关系,以便讨好我的祖父。我有种预感,他现在心情不佳。”

  珍妮突然觉得被遗弃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赶上他,愤怒地抓住他的手臂:“你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关心的问我话,现在又变得这么可怕!你去见艾老爷时不要我保护你啦?我还以为你怕他呢!当然,你已经确定我不会说你坏话,杜雷瓦上校也不会由我身上抓到你的把柄,你很得意是不是?”

  他突然大笑起来,把她吓一跳:“你又恢复正常啦?真快!”

  斯迪拿起她的手开玩笑地甩着,紧张的表情一变,嘲弄似地笑望着她。她对这种突然的变化惊诧极了,—时找不出合适的话反击,于是被他抢先说:“当然,我会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我要告诉他,你不喜欢婚礼的嘈杂,而且你等不及要和我上床一一”珍妮的脸颊发红,她听到身后有人在窍笑,然后咳了几声:“摩斯迪,你真是个……”她突然停住了,这时他们已经走出阴暗的树荫,前是个宽广阴凉的阳台,有几节阶梯通向较小而隐密的天井。天井里零落散置着几张椅了和桌子,有三个卖唱的人站在橡树下,围着一个女孩弹奏。

  这女孩很美丽,穿着红色的大蓬裙,头发上插着象牙发梳,拿着响板和着音乐,浑然忘我地翩然起舞。这时有个男人突然从围观的人群中跳进舞池和她共舞,他的黑色上衣敞开着,,露出里面白得发亮的衬衫,饰有银线的袖子和翻领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珍妮屏息地看着,早已忘了要说的话,跳舞者野性而原始的气息深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舞蹈中只有热情无需言语,那份男女的爱慕,罗曼蒂克的调情早已在舞中宣泄不尽了。

  “她叫康妮,是个吉普赛人,跳舞对他们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弹吉他的是她哥哥,和她共舞的可能是她的情人。站在那里的大胡子是她父亲,他们的领队。”迪凯轻轻地对珍妮解释着,他富于表情的声音几乎有些呓语。珍妮无需回头,也能感觉到他的眼睛正紧盯着那个吉普赛女孩。

  迪凯又说,既然来了,就不好仓促离去,还是等舞曲结束再说。斯迪也安静下来,但仍抓着珍妮的手。过了一会儿,珍妮感觉到斯迪的手臂搭在她肩上。但是他的动作:

  有些心不在焉。她发现他正望着舞者出神,嘴角微掀,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

  哦,能这样尽情跳舞真好!这个女孩使出浑身解数,嘲笑着挑逗着,既热情又冷酷;她贴近她的舞伴,丰满的胸部擦过他的前襟,然后猛的调转头。就这样玩弄他,把他引向前又推开。她的牙齿白如鲜贝,有时笑着,有时又露出别碰我的姿态;随着音乐的节拍舞曲进入高潮。女孩倾身向着她的爱人,伸出嫩白的手臂绕着他的颈子,然后倏地转开推拒他。他后退数步,混入围观的人群中。女孩继续激烈跳舞,这次她对每一个观看的男人微笑。旋律变慢,如泣如诉,她的身体有如风中的柳条摆动着,似乎把自己献给了每个男士。她用两手解开发梳乱的发髻,甩着一头长而亮丽的头发前后晃动,舞曲倏然停住,她拿起含在嘴中的玫瑰,用力扔出,直飞斯迪的脸。

  真是荒唐,珍妮想,到底多少女人曾和他有过一手?

  以后还会有更多吧?她不知道该惊诧或是生气。

  女孩大踏步走来,甩着的长发象一张网。四周静下来,群众纷纷让路。珍妮真怀疑这个疯女人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事情,她本能地向后缩。斯迪的手臂也从她肩上滑落,他已接住那朵玫瑰嘿嘿笑着。她多么熟悉他那嘲弄的表情啊,但这次却是为了另一个人,她感到怒不可遏。

  “康妮,你的舞还是和以前一样好,人也一样美。可是你的丈夫呢?”

  女孩眯起的眼睛象一头怒猫,姚光脚站在斯迪面前一副欲扑攫状:“喝!老相好!什么时候开始拘谨起来啦!我的丈夫?她不屑地说:“你很清楚。我之所以嫁他是因我为你痴狂……”然后迸出了一长串方言咒骂着,珍妮听得耳朵发红,迪凯却大笑起来。虽然如此康妮还是冲上前,两手环抱着斯迪的颈了,用力拉下他的头碰触她的唇,而他也非常热烈地回吻她。

  珍妮气得几乎难以自持,她双拳紧握直想揍人。迪凯发现了,猛地拉住她的手肘,轻声告诉她维特和康妮自小就认识……他们只是老朋友……

  “嗯,对,”她强硬他说,“我也看得出他们是那种朋友。他己吻了她两分钟,你以为我是笨蛋啊?”她那双绿眼象刀刃般刺向迪凯,“你何必保护这种恶棍朋友?让他自己解释吧!你看看他,一副沉醉的样子。”她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才发现有一小撮人沉默地站在斯迪和那女孩旁边,象群复仇天使,其中一个人,是女孩的父亲。

  “你的朋友实在很不负责,、对吧?”站在他们身后一直沉默着的美国人开口了。珍妮气在心头,看到他不以为然的表情稍微高兴了些,“那些人好象来意不善?”

  迪凯紧抓着珍妮的手臂,想安扶她。他喃喃地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似乎词穷了。

  “哼,我倒要看他怎么脱身!”珍妮得意他说,“他们就象一支复仇的军队,来势汹汹!”

  她没有得意多久,就听到年纪最长的那个大声吼道:

  “康妮!”

  他女儿快快地挣脱出斯迪的拥抱。这时,那群人威吓地逼前,珍妮忍不住用手捂嘴以免叫出来。期迪怎么啦?

  他没有理智啦?还是被女孩迷昏了头?他怎么还不想办法逃开?

  事实上,他却伸开双臂微笑着:“晦,没想到在这里和你碰面。”

  “我就知道!”这个人恶意地咆哮着,然后突然狂嚣人笑,“是你这个小流氓!还是爱耍这套把戏。嗯?和你的老朋友行个见面礼吧,你再这样美国化,我就个认得你罗!”

  然后这两个人亲热地拥抱着,为康妮弹吉他的哥哥弟弟也挤上来亲势热地和斯迪亲脸颊。只有和康妮跳舞的那个人怏怏地站在后面,最后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斯迪这时才好象突然记起了珍妮的存在,把她拉进来说:“我差点忘了。这是珍妮,我的妻子。”

  说得多轻松,嬉皮笑脸地,好象他们结婚多年,已是对老夫妻了。而几分钟前他热吻那个女孩的样子,似乎还是单身汉;好象他和她在前一个小时举行的娇礼,根本不曾发生!好,即使他有意羞辱她,他也会发现自己失败了。

  珍妮微微笑着,接受他们喧闹的恭贺。桑杰热情地亲吻她的两颊,他的胡子搔得她很痒。她也没有忽略康妮瞪大的眼睛,只是康妮很快就露出一个开朗嘲讽的微笑掩住她的震惊。

  “坏东西,你也有这一天啊,真想不到,不过你很幸运,她很美。”这女孩很快就把她汗水淋漓的脸蛋贴在珍妮脸上,“别介意那个吻,维特和我从小就认识了。”她泰然自若的态度只有在她瞪视斯迪时才露出破绽。

  大家疑问丛生。他们何时结婚的?多久了?婚礼不是下星期才要举行吗?当斯迪笑着承认他们今晚成婚时,桑杰大叫一声:“哇,我们该在你进屋之前,先庆祝一番,嗯?”

  迪凯耸耸肩,附议说会叫入送饮料来。他热情地凝视康妮,请求和她跳支舞。她笑着同意了。她现在似乎己完全控制住自己,当和她共舞的汤姆热烈地拥吻珍妮致贺时,她也只是笑笑。

  珍妮起先很诧异,继而一想,她该让斯迪知道他会的把戏她也会,这男人狂热而带些绝望地拥吻她,珍妮可以感觉到他的体热和微微的颤抖,原来我们俩都在报复啊。

  珍妮想。她的心中又燃起对斯迪的恨意,恨他的潇洒,恨他对康妮微笑的样子,他的妻了距他数码被某人紧拥在怀里,他还低着头在康妮耳边低语。

  “你这个小畜生!康妮的声音很低,眼睛在冒火,“你为何要这样做?你根本不是结婚的料,比我更不象。你到底吃错什么药?”

  他故意抬高眉毛激怒她:“宝贝,别这么泼辣,也别吃醋。不是你先结婚的吗?”

  “呸!”康妮跺着脚,裙据飞扬。她一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率性而为,”你和我一样的明白,我嫁给汤姆那只猪只是想气你,我老早就甩掉他了。我现在可以随我高兴了,而你……”

  别再咒骂。这么可爱的嘴巴讲这些脏话,真可惜,至于我的妻子……”斯迪看见珍妮被另一个存心占便宜的陌生人拥吻着,不禁皱了皱眉头、看情形她是决心反击?她毫不保留地回吻着,闭着眼睛,头向后仰…···他突然有种冲动,想把她拉开;再甩她两巴掌。

  “理智的家伙,你也会吃醋?”康妮讽刺的语气并没有减轻他的怒意,但斯迪努力笑笑。

  “我刚才说到我的妻子,”他静静他说,“这桩婚事是为便利我们双方才产生的。事实上,这全是我祖父的意思,当然对我们也有好处,最重要的就是我不会再踏入婚姻的陷阱。”

  “去请她跳舞吧!”康妮悴然地说,“我们等会儿再谈,我真想掐死你,不过我也许可以保留到下一次!”

  音乐又响起,就在杰丽密走下台阶怒目而视时,斯迪已经抓着珍妮的手冲进舞池。这支曲子很狂野,很有节奏感。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已能和其他人一样随着节拍舞动。也许那股怒气使她更能放纵自己完全溶人音乐中,也许是酒精的刺激使然:总之,珍妮发现尽情扭摆比谈话容易。

  “你真象个吉普赛女孩。”斯迪和她跳在一起时,轻轻地对她说。她对他笑笑,但那双绿眼里却有种邪恶、不怀好意的神情。他知道今晚有得瞧了。

  “我要让他瞧瞧,对,我要给他点颜色看!”珍妮想着,身体随着摆动,她的脚随着快而狂野的节拍踩踏着。

  她没有吃东西,只是不断喝酒,已有些神智不清,但她不在乎。“我要让他知道,我可以使所有的男人为我倾倒。一个被丈夫遗弃的妻子只会让人可怜,一个戴绿帽丈夫却会让人耻笑,我倒要看看他有何感受!”

  舞池边围了越来越多的人;吉他的悸动、舞者的叫声和旁观者的掌声吸引了更多人驻足。珍妮抓到了诀窍,跳得更起劲了。经过康妮身边时,她看到康妮脸上惊诧的神色。现在她的舞伴换成了汤姆,他舞动着手臂,向上扭动着,她的身体挑逗地转着,绿眼半合。

  “天啊!你跳得好象天使!”汤姆喃喃低语。他的眼睛更狂更黑、在她身上逡巡着。

  她轻笑道:“我当然没有康妮跳得好。”

  “你很有天分,你真的没有吉普赛血统吗?唉,你为何要结婚嘛?”

  他早已忘记她是贵客,她丰满性感的唇、自然性感的舞动早已令他忘记一切,只知道他是男人而她是女人。她不象康妮有张利嘴,对他颐指气使……她已跳入人群中,她的秀发和媚眼吸引了所有男士的注意。她的身体,她的裸肩随着音乐晃动。她完全陶醉在舞中的神态,还有她的表情,两眼半合,唇角微掀,那是张令男人渴望的脸,慵懒、痴迷、嘲弄而勇敢。围观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想要她,把她占为己有。

  “你娶的不是处女!”康妮突然说道,她正和斯迪共舞,但是她的眼光也恋恋不舍地盯着珍妮,“她……和我一样是个荡妇!你准备忍受她这个样子?”

  桑杰用肩推开汤姆,把康妮转个圈,使她的裙角飞扬起来,他们两个都笑起来。

  ‘就连我父亲那个老色鬼也在打她主意。你得赶快阻止她。不知你的朋友会怎么想?”

  “说我娶了个真正的女人。你说得没有错,她和你一样,我猜她不打算原谅我们那一吻。”他冷冷地说,“珍妮长于使诈,而且我们正处于冷战状态。”

  “那你决定反击了?”

  “也许!可是现在我是寡不敌众。”他的眼光飘向怒目戒备的杰丽密。在杰丽密背后,又冒出了美莉姑婆和莱玫夫人,她们都一副鄙夷的脸色。

  康妮随着斯迪的视线看去,不禁瞪大了眼:“我想我明白了。你和家人之间的麻烦更大,是不是?如果需要帮助,随时告诉我。”她靠近他,嘲弄地说:“如果你那只母老虎不肯就范,我也许可以给你一点安慰。’:

  “闭嘴!”他轻斥着,但他的眼神很愉快,声音象在爱抚。他们两人真象,彼此都很了解。

  康妮笑起来:“你赶快去救她吧,她又和汤姆跳了。他是个热情的人,我想她只是在逗他,可是她不会控制男人,如果她会,好家伙,你也不会那样看我了!”

  莱玫夫人紧扭双手,呻吟着说:“哦,如果我不是亲眼看到,真不敢相信。珍妮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原来这样甜蜜、安静,可是看看她跳舞的样子,还有他们看她的神情美莉姑婆的脸胀红了,她两手抱胸闭上眼睛,一副神圣的样子:“我们现在哇哇叫也没有用啦!最好是把她拖开!她出其不意加了一句,“我想她是想让维特吃醋。你们大概还没注意到,他正搂着那个吉普赛女孩跳舞,他小时候不是就常往她家跑吗?”

  莱玫夫人这瘦弱弱的寡妇慌乱着。“他朝她走去……竟会发生这种事情,实在太可怕了,如果让艾老爷看到的话……”艾富兰的声音这时在她身后响起,使她几乎晕倒了,甚至美莉姑婆也错愕地跳起:“看起来没有人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忠实的杰丽密才跟我通风报信。”

  “唉哟,富兰要来怎么不先通知我们?你今晚的心情不大好,莱玫和我不想惊动你……”

  “我知道!”富兰生硬他说,“你们真体贴。那个小畜生,劣性不改,整晚想尽办法气我。先在我的侍卫监视下溜之大吉,然后又涎皮赖脸到处招摇。”

  “富兰!”美莉警斥着,“你不要……”

  “别担心,我不会闹事,可是等这个宝贝孙子舍得把自己从这种野蛮的庆祝活动拖开后,我会找他谈谈!他的语气严峻,脸色阴郁,听到美莉姑婆的惊呼更是阴沉:“珍妮不知发什么癫了?看看她披头散发的,白花了这么多心血梳她的头发。”

  在斯迪的怒视和旁观者鼓掌下的她的确如此。他们现在正面对面的跳着,她慢慢解下她的发夹,放荡地甩着耳旁的发卷,脸上如梦似幻的神情,象个正为情人宽衣的女人,只有那脸上的笑容泄漏了她的秘密,她存心打垮斯迪脸上取乐的表情。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你在丢你自己的脸!”他咬着牙低声地说。站在珍妮身旁和汤姆跳舞的康妮听到了,忍俊不住,但很快又在那对蓝眼瞪视下克制了。

  珍妮解下了最后一根发簪,如云的秀发层层散落至腰际;没有一个男人不希望把脸埋入其中。

  “哦,就象一团淡颜色的火焰。”汤姆赞叹着,康妮听到狠狠踩了他一脚。

  珍妮大笑着,转过头说“我真想把鞋子脱掉……”

  “不准,你这个小泼妇!你已经把这些男人的心脏和神经都害惨了,我该揍你一顿!”

  珍妮故意撅起嘴,恶意地眨眨眼:“哦,真的吗?斯迪,你怎么这样让人失望?”

  舞蹈的动作使她贴近他,她技巧地使身体从他身边轻擦而过,她的手臂慢而性感地上举,把秀发从头项撩过,然后让它落下来。“够了,”他怒喝着,“如果你想引诱我,最好找个隐秘的地方,你太过火了。”

  还不及抗议,他已紧扣住她的手腕,痛得她只有咬住下唇以免叫出来。斯迪领着她穿过跳舞的人潮,不时笑着回报那些投注在他们身上的赞美和评判的眼光。他的声音从牙缝中迸出来,对她低语道:“刚才你表演得很好,为了我们的朋友着想,你最好别再继续下去。”

  “我不……”她大叫着,可是他很快打断她的话。

  “在这个世界上,做妻子的第一要务就是服从,可惜你缺少这种美德。现在我们应该去跟其他的客人交际了。”他们挤到阶梯前,珍妮正好接触到艾富兰怪异的眼神,双颊不禁烧红了。她不敢看美莉姑婆或莱玫夫人。

  幸好斯迪开口了,他的语气平静,愉快而歉意他说:“如果你们在替我们担心,我得承认这都是我的错。我要珍妮和我一起溜出来在月下散心,”他朝一脸茫然的姑婆鞠了个躬,美莉姑婆,麻烦你和莱玫夫人陪珍妮上楼把头发梳好,我在天井等你们。’珍妮的手腕被他重重捏了二下,她气得想揍他,但他已带着一脸真诚的笑容回望他祖父了:“祖父,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好吗?迪凯告诉我说,可以去他父亲的书房。”

  珍妮依稀可听到艾富兰压低了嗓子说:你这个傲慢的小畜生!……”这时她已被两个愤怒的女士架走了,两个人边走边骂。但她决定保持沉默,只是揉着作痛的手腕上去。当他们走到转角时,珍妮偷愉往下看,却不见斯迪和他的祖父。她不禁忖度着,艾老爷听到消息会怎样?

  事实上,珍妮被架上楼后,也没有时间去担心艾富兰的反应了。莱玫夫人替她梳头;想要恢复原来的发型;美莉姑婆则在一旁唠叨,教导她的举止行为。珍妮沉默地坐着,时而悲哀地摇头,时而同意地点头。后来,她受不了了;就抗议说全是斯迪的错,是他逼她这样做的。

  他当着我的面,和那个吉普赛女孩火辣地接吻,”她眯着眼睛低声地说:“为什么我不能跳给他看,证明我也同样吃香呢?姑婆,如果我的行为不检点,我很抱歉,可是我没有。我只是无法忍受别人不把我放在眼里!为什么我在这儿遇到的男人都是调情圣手,而且大部分的人都结婚了!”

  她停下来深吸一口气,一直看着她的姑婆,震惊地摇摇头:“我的好珍妮!你只是看到我们生活的表面。你真的以为那些女人的生活都很悲惨啊?当然不是,她们过得很快乐,也受到疼爱和照顾,象你这样年轻的女孩,尤其是刚订过婚的人,更没理由和一个吉普赛娼妇争风吃醋。因为你的地位早已巩固,受人尊敬。男人偶尔逢场作戏,这是普天下男人的通病,可是,好珍妮,你应该学着去接受一些事情,甚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毕竟即将是维特的妻子了,即使这孩子很不驯服,我相信他也会认清自己的责任,慢慢安定下来!”

  ‘可是姑婆,我不要……’美莉姑婆只是摆摆手,阻止她再说下去::“孩子,你还有很多事需要学习。你想要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去接受。我想,这大概是女人的命运吧!不过,男人是可以驾驭的,象我的女儿莎坦又文静又怯弱,凡事部问爱伯的意见,让他替她作主,却使他爱护她,愿意为她做一切的事情。虽然爱伯以为他在作主,事实上莎胆也达到了她的目的。”

  “可是斯迪不同!姑婆,请听我说完,我想我不是真正的淑女,我也不愿意总是装成另一个我。我是个女人,但是我也是个独立的个体,对,我有脑筋,我会想;我永远也装不成一个傻女人,让男人觉得他很伟大,或想保护你。而且……”珍妮猛然刹住,不知自己是否讲太多了,“斯迪也不是普通的男人;他自大狂妄,如果我不站起来他会爬到我头上!事实上,他曾经厚脸皮他说他到现在还没有厌腻我,就是因为我有自己的主张!”

  莱玫夫人顾然对这个结论很惶恐,她不同意地拍珍妮的头。这个年轻小姐已经不耐烦地跳起来,她的两颊烧烫着,和她的发型很相配。

  “珍妮,我实在不懂你今晚到底怎么了,”美莉姑婆从鼻孔哼出声音,“不过,即使现在和你谈,你也听不进去。

  还是下楼去吧,我只要求你规矩一点。让人说闲话总不好,尤其是在婚礼之前。”

  珍妮真想大声宣布说,她已经结婚了,不必举行隆重的婚礼。但她知道,如此一来势必掀起另一场风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让斯迪去宣布吧,让他去应付那些愤怒的反应吧!

  她们慢慢地走下楼,珍妮紧抓着栏杆,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畏惧。你真可笑,她对自己说,有什么好怕的?艾老爷不会生气的。我相信……就在珍妮走到楼梯口时,她看到杜上校正在等她;他的脸上有种不寻常的冷峻,淡褐色的眼光和灯光辉映着,似乎能穿透人心让人害怕。

  珍妮第一次觉得有美莉姑婆作伴,松了一口气。她突然记起斯迪几小时前说的话:“费达明知道我在这里,而杜雷瓦知道我是准。”她怎么忘得了?突然她感到心中猛地一沉对他没来由衷地痛恨起来。他怎能表现得如此漠不关心?他以为只要娶了她、尽了义务;就可溜了,她知道他的朋友会帮助他逃走;但他却留下来惹麻烦。他跳舞,和吉普赛女孩调情,还很镇静地和他祖父谈判,要她上楼去化妆。他现在到底在哪儿?珍妮发现她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杜上校正在等她;他用低沉严肃的声音说他想和她谈谈。

  接下来的事有如作梦般,珍妮费了好大的劲才敢相信这是真的。稍早在婚礼中,她也有这种感觉,短短几秒钟的仪式就把她从情妇的身分变成妻子。现在她开始怀疑,这是否只是海市蜃楼,她的想象而已。

  她坐在施家华丽的椅子上,两手交叠在膝上,脸色白得象百合,绿眼闪着不寻常的光芒,对杜上校提出的问题只是不断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突然,这个精悍英俊的法国上校变成一个冷面人:“小姐,你必须了解,我们是在战时!我必须忠于职守,不论是友情、同情或怜悯都不能阻扰我们执行任务。你也要记着你所处的地位,如果你拒绝回答,你就是共犯。难道你不知道我有权处置任何帮助叛军的人?”

  幸好,艾富兰坚持出席这次约谈。可是当上校来回踱步提出问题时,艾富兰却极少发言。他只是站在火炉边一副取暖的样子;他骨骼突出的脸庞象一个木雕品,毫无表情。虽然是珍妮发言,但她却一直看着艾富兰,她不知道当他听见自己的孙子被控为革命党、美国间谍甚至是佣兵时么有何感受。对艾富兰这样骄做自负的人而言,这约谈不仅是侮辱更是羞耻吧!他一直支持麦西米伦的政府,而现在……珍妮不知道艾富兰对他孙子的行为知道多少。

  难道斯迪终于向他祖父坦白了,这就是他能神秘“逃匿”的原因吗?当法国上校要他说出艾维特的下落时,他只挺直了背脊,抿抿嘴唇说:“我的孙子从小喜欢乱跑,他也没告诉过我他在美国的行踪。”

  “我了解。先生,我这样问你也是不得己的。我绝不怀疑你对政府的忠诚,艾先生,我也很遗憾必须通知你,你孙子和华瑞兹党有所勾结。”

  艾富兰未置一词,珍妮仿佛感到他努力地克制自己,事实上,他的内心比外表愤怒得多。就在上校结束他的威胁利诱之时,艾富兰终于插嘴了,他的声音冷硬而干脆。

  “杜上校,请等一会儿,我不希望我的孙媳妇受辱。不管维特从事什么活动,我相信她一定不知情。他绝不会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即使是他的妻子也一样。”

  “妻子?可是我才刚接到婚礼请柬啊,任何人都会承认说她是令孙的未婚妻,但怎么会是妻子呢?”杜上校的脸象火鸡一样红,他的眉毛因发怒而竖起。

  “好吧,告诉你,我的孙子方才通知我他已和这位小姐秘密结婚了。不过,我会再举行一次正式的婚礼,以满足大家的好奇心,也堵住那些闲言闲语。上校先生,你要看结婚证书吗?你还有任何疑问吗?”艾富兰讽刺的语调使上校两手向后紧握,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不必了,您的一句话,对我这个法国小兵也就够了,”珍妮觉得自己好象在演戏,’不过这场戏似乎只是内扛,无伤大雅。

  “既然如此,”艾富兰直挺身,泰然自若地说,“你对珍妮的问话到此为止了?她已经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杜雷瓦上校似乎力图振作,停止踱步瞥了珍妮一眼恐怕没这么简单,”上校转而面向珍妮,掩不住得意说,“珍小姐既己和令孙成婚,就是墨西哥人了,必须受制于此地的法律。艾老爷,我了解你的感受,可是职责所在,我不得不尽责。”他举起一只手,似乎要排斥一切干扰,“我要再问夫人一些问题。有一个替我们工作的美国反游击队。

  员叫费达明的,认识我们可爱的珍妮夫人。他确信她就是帮助摩斯迪劫狱,救出华瑞兹叛徒的那个女人。而这个摩斯迪据我们调查就是你的孙子,他在墨西哥时就用艾维特的本名。唉,夫人跟着她丈夫跋涉千山万水帮助很多叛党逃脱。我不是傻瓜,我相信夫人一定知道她在做什么。没有一个女人会盲目地和她丈夫冒险犯难,而不知其然,对不起,夫人,这次请你一定要回答我。你害怕吗?”

  “上校,你说得太过火了,”艾富兰的声音有如雷鸣般,“我没想到我们的盟国法国人对女性竟然如此无礼。如果你认为我们知情不报,你尽可逮捕我,然后我会和贝元帅联络,让他知道你的伎俩。”

  “我就是依照元帅的指示行事的。事实上,我是他在此地的代表。先生,你该记得,皇上在几个月前曾签署了一道法令,授权我们自行处理所有的嫌疑犯,我们可以随时执行这道命令。相信我,我不会太为难这位小姐。”他突然转向珍妮,使她吓一跳,眼睛瞪大望着他,“夫人,我求你理智地考虑一下。你也算半个法国人,法国是你生长的地方,难道你不知道每天有许多法国人为皇上牺牲吗?每天有许多枪械运到华瑞兹党徒手中,以对抗我们?而象摩斯迪这种没有国家观念的人,不是比旁人更坏?夫人,我该对你晓以大义,还是胁迫你,你才会说实话呢?”

  “上校,”珍妮的眼睛闪着怒火,冷冷地驳斥道,“你是在胁迫我?可是我不吃这套。你可以逮捕我,可是你也脱不了干系。我们有大多彼此都认识的朋友了,不是吗?我的父亲,参议员一一你知道华盛顿方面一定很高兴介入的。我们的国务卿先生不会喜欢你来这儿吧?还有我的伯特姨父也是皇上的宠臣,我很抱歉,不过你会发现把我除掉可不象对付村姑那样容易。”

  “你是威胁还是恐吓?我的好小姐,你真的以为我会对你这样可爱敏慧的小姐提出控诉?或以为我会忻磨你?

  不会的。你更了解我时,就会知道,我并非如此残酷。可是,小姐……”这男人的脸色一变,几乎是慈祥地对她笑着,“我该怎么对付你呢?你很顽固,而且,我没料到你对丈夫的感情这么深厚。其实是我接到你父亲一封急函,说你被绑架了,还有一个年轻的上尉为保护你几乎丧命。这些你都忘了吗?难道你对法国的挚爱和忠诚都消散了”?现在把我们都视为怪物?”

  他突来的脸色使珍妮困恼了,然后他耸耸肩,望着微笑的艾富兰:“艾老爷,你愿意帮我说服这位小姐了解现状吗?我知道她对你孙子的行动很清楚。但她执意不说实话,如果传开来,我既失职也很难交代。先生,你是个有地位的人,你该了解我的处境,如果你的孙子坦荡无惧,为何要抛下未婚妻逃走?我恳求你拿出你的爱国心和忠诚来,我知道这不容易……”

  “上校,够了!你的说辞是很堂皇,你用我的名誉威胁我,还要我命令珍妮出卖她丈夫?”

  “什么?我该怎么做?杜雷瓦上校;你该知道一个妻子不该作证检举她的丈夫……”珍妮显然很震怒,“她迅即站起,手指不安地抚着礼服的皱褶。

  “哈,你已经承认确实有所隐瞒,只是你不愿实说?

  夫人,你应了解,在战时不宜拘泥于琐碎的成规!”

  他的反应好快啊!看起来他决心用这种巧妙的技巧吓阻她,逼她露出马脚。

  “我什么也没承认!如果我丈夫是你说的那种人……他并没有告诉我。”

  “但你一定早已察觉了,是不是?夫人,你已经表现了你的机智,不要再让我失望了!你是个知书达礼的人,是个大家闺秀,对那个拐骗你胁迫你就范,又在事发后逃之夭夭的人为何要一意庇护呢?亲爱的女士,你的骄做和自尊呢?”

  “珍妮,我想他的话是对的。”艾富兰突然沉重苍老地开口了,他似乎费了极大力气才说出口。珍妮不觉震惊地望着他,她的嘴唇微张,二双绿眼恳求地暗示他不要弃她而去。但他不为所动,用手肘抵在炉架上,似乎站不直了。她这才了解他为这番话付出多大的代价,尤其在面对杜雷瓦上校胜利的表情时。

  “珍妮,维特既然做出这种事。你现在就必须为你自己着想了,他是我的孙子,我也爱他,但我并不因此忽略他的缺点以及他狂野不负责的天性。如果他确是个卖国贼或间谍,那……”老人的唇角痛苦地扭曲着,但他力求冷静地说:“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该记得,我们以前谈过的话。”

  他忧郁地望着她,那憔悴的神情是她所感陌生的,珍妮异常心痛地咬着唇。

  “可是艾老爷,斯凯……唉!”她无奈地看着莫测高深的艾富兰,“他可能是个罪犯,甚至是佣兵,但他绝不是个卖国贼。上校,你认为他是美国间谍,但我不相信。如果他是,我也要对美国尽忠!而且不管你如何批评华瑞兹和他的党羽,他们终究是墨西哥选民代表,就和林肯总统一样,林肯总统为了维持美国的统一,也必须诉诸于武力!”

  “你看。她不但讲革命,还支持华瑞兹。”

  “我不支持任何人,你为何要歪曲我的话?珍妮冰冷的两手紧紧握着,渴望获得勇气和温暖,“我爱法国,我为我的法国血统骄做,但是我不喜欢法国人在此扮演的征服者和压迫者的角色。”

  “珍妮!”艾富兰警告地吼着,“你说得太多了,小心一点!”

  “她已说出她心里的话了。”杜雷瓦上校冷哼着说,“已经很清楚了,她竟支持革命党作乱,真是不幸;她的丈夫把她拖下水,又抛弃了她,真是可怜哪!夫人……”

  他的语气变得冷硬无情:“你知道你已犯了罪吗?还有两个证人?我深感痛心,夫人,但我必须把你逮捕。”

  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得很不真实。烛光摇曳,照在艾富兰明显衰老的脸上,珍妮看到杜雷瓦嘴唇上下动着,夸张地背诵皇帝的敕令,如有可疑人物可自行逮捕、质询,必要时甚至可以处刑,她突然觉得很荒谬,不禁大笑起来,他们诧异地望着她好象她疯了似的。

  “杜上校,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她是歇斯底里了,她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不能让你逮捕她!不管我孙子如何改造她,我愿负全责。请你逮捕我,不要和一个女孩过不去。”

  “艾老爷,你的荣誉感驱使你出来顶罪,但我恐怕还是要逮捕你的孙媳妇。如果她能提供消息,使我们将这批党徒一网打尽,她即可获释。你瞧,我也不想为难人,夫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求你不要逼我出此下策。”

  她的头脑突然清醒了;一股寒意遍布全身,她挺直了背脊,觉得自己象大理石雕成的。她回望着肥胖的上校,她的眼睛闪着异样的神采。他可看到她的前胸急速地起伏着。好一个女人,他赞赏地想着,如此勇敢又高贵!当她动怒时,真是个漂亮不驯的美人!真是可惜!

  他等待着,他的眼睛在她脸上逡巡,想要读出她翻腾的思想。难道她不了解自己已陷入何种困境?她宁愿束手就擒,甚至为她丈夫牺牲吗?他好奇地揣度着,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和那个绑架她的狂徒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谣言传说他还把她藏在妓院里,他觉得自己很傻,原先竟会相信她的故事,直到费达明看到她,形容她“丈夫”的长相时,才揭穿这个恶心的故事。

  “我需要想一想…”珍妮冰冷僵硬的唇轻吐出这几个字,清楚地让她自己吃惊。

  上校礼貌地点了点头:“夫人,我只给你三分钟的时间。你已耽误我太多时间了。”

  “珍妮,亲爱的孩子,你就尽量说吧!不要认为这是出卖。要为你的未来着想,如果我知道维特留给你的是这种困境,我一定不会放他走。”

  她几乎听不出这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出自艾老爷的口中。她什么也没听到,只有自己的思绪索绕心中。她步伐迟滞地走到小窗前,俯视天井。室外隐约传来音乐声和笑声。到底她在天井中扮演的欢乐角色是真的,还是此时此刻是真的呢?她又想狂笑了。我为何要这么做?事实上我并不知道多少。我所要说的,只是他曾对我承认他是华瑞兹党人,如此而已。毕竟他已离去,他们也逮不到他了。

  想到他从头至尾对她的轻率、鲁莽,她就生气,而且,他今晚只为践约与她仓促成婚就不告而别,留给她这个烂摊子。我真是疯子,她想,我为何要袒护他呢?他只是利用我而已,从没关心过我,现在他一定很高兴能摆脱我。即使我因此人狱,对他又有何重要呢?

  ‘夫人”时间已到,上校要口供了,她要如何启齿呢?她告诉自己,我绝不让他逼迫我出卖任何人。

  珍妮缓缓转过身,上校正不耐地站在房间中央,他看到她的唇角微掀,露出性感而迷人的表情。她的手臂和半透明的礼服映着火光,肤色现出黄褐色,眼睛绿如翡翠。

  他几乎有种相逢恨晚的感觉,他已因为贪图财富娶了他年轻的妻子,如果情况改观,他很可能会把珍妮纳为情妇。

  她有种荡妇的味道,狐媚而诱人,她是个天生的情妇,不是妻子。

  “夫人,如何?”杜雷瓦抛掉那些奇怪的联想,不耐地问着。

  她轻轻点个头。即使她承认失败,她的声音仍清晰而傲然;“上校,你那些恐吓人的伎俩确实把我吓住了。好吧,你要我说些什么?”

  他感到一丝恼怒。她这不是暗示说她是被“逼供”,而非真正的自白:“好吧,、我们从头开始,你丈夫何时向你承认他是华瑞兹党人?他有没有告诉你幕后有什么组织在操纵?”

  “这么多问题啊!我是否该依序作答?嗯?”她依旧倚窗而站,只露出侧面。上校看不到她的表情,竟有些不乐。她继续说着,有丝揶揄的意味:“斯迪从没有正面告诉我他替华瑞兹工作,但我相信他很同情他们。至于说到组织,上校,我觉得你找错人了。他虽然任性而为,但他从不让我觉得他在为任何人卖命,除他自己以外。”

  “夫人,你在巧辩!我已说过,我没时间跟你蘑菇。

  我不要听‘感觉’,我要事实!人名和地点。你们藏匿的村落,掩护你们的人。夫人,任何帮你的人都可能是华瑞兹的同党!”

  他想要揭开她的面具,她扬起头眼光愤怒地看着他。

  “你是以一个刽子手的身分质询我!上校,事实上,我什么也不记得了。那些村落对我毫无意义,那些人的脸不记得了。可是,我开始越发了解此地的人为何痛恨你们这些暴君!”

  “她什么也不会告诉他。她的顽拒反抗使上校更下定决心要击垮她的骄做自专以使她屈服。

  他在最后关头又改变伎俩,他告诉她,她已被捕了。

  而且他遗憾地表示她必须随他去萨卡泰卡斯的总部一趟。

  即使艾富兰的恐吓和愤怒也不能改变杜雷瓦上校的决心,不过他还是装出一副关心的神情,保证说他不会闹得人人皆知,因为艾富兰的合作,他们会平静地坐着杜雷瓦上校的马车离开。他会代她向施家告罪说,珍妮头疼,身体不舒服,要早点返家休息。

  “你可以放心,我不是个无情的怪物。我不会把她送进监牢,我会让她住进我的寓所。那儿非常舒适的。”这位上校仁慈的神情一变,压低了声音说,“也许会有点可怕,不过这有助于她克服顽固的脾气。当然,如果她丈夫决定出面,会省掉我们很多麻烦。是不是?那时,我会亲自释放这位女士的,艾富兰,你了解我的处境吧?”

  “当然。”老人严峻地回答着,他没有再对上校多说什么,只是真挚地拥抱着这满面冰霜、一言不发的女孩。

  “不要担心,事情还没有结束,我保证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把你救出来,”“你也不要难过,艾老爷,我不怕。”她很快地说,几乎有些困惑。因为她并不怕,至少还没有感觉到。

  

十二 堕落

  摩斯迪在施迪凯的帮助下在他家换了衣服,以掩盖他的灰斗篷里新的左轮枪。然后他走到后门和那些吉普赛人会合,混在他们中间,和他们一起离开了花园。

  当然,他和祖父的谈话并不愉快,但是斯迪本来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他告诉他祖父他已经与珍妮结婚,而且合乎法定的程序,就在艾富兰愤怒的注视下,斯迪坐在写字台前龙飞凤舞地写下遗嘱,声明他所拥有的财产都留给珍妮.“这张纸要妥善保存。”他嬉皮笑脸地说,艾富兰不禁更为生气。”

  “你似乎己忘记我们早先谈过的话!”老人咆哮着,“我告诉你,你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现在又在玩什么把戏了?”

  “如果我今晚不溜走,你就会看到我带给你的所有麻烦都将结束。他们会把我拖到行刑队前面,一枪把我给毙了。”斯迪注视着他的祖父平静地说。然后他镇静地告诉他,他参与了某些革命活动,而宾客中已有人发现了他的真实身分。他又加了一句:“当然的交叉学科。是对生物运动和生物研究所作的哲学总结。德,珍妮也知道。”艾富兰不禁冷冷地说,也许他该把这个可怜的孩子嫁给雷纳,她在他心中似乎还不如他随手玩弄的那些风尘女郎重要。

  老人愤怒的吼声,使杰密也不禁畏缩,他怕老爷会令他杀了维特少爷。幸好施迪凯闯了进来,才解除这种危机。因为艾老爷是个很重视荣誉和家族自尊的人,不管他如何痛骂他的家人,他绝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然后斯迪就半得意地告诉他祖父,不管情况多危急,迪凯都知道如何和他取得联系,最多两三天就会联络上,然后他把手搭在他朋友肩上,两人一起走出房间。

  他就坐在明艳美丽的康妮身旁离开施家庄园,他的脸藏在他的墨西哥宽边帽里,斯迪又开始觉得血液中有种熟悉的律动。他沉思着觉得自己愈来愈不喜欢这种豪华上流社会的生活,他觉得自己的心中已逐渐变成一个狂徒了。

  那两枝枪的重量压在他臀部的感觉好亲切。她的肩膀抵着他,随着马车的颠簸晃动着,康妮的心中既爱又恨地想,这次他不知能和她共处多久。

  当他们驶出大门走远时,马车就换了个方向,离开大马路走小径。

  康妮变得沉默而热情,紧倚着斯迪,要他驾马车。他一手绕着她,感到她的手紧贴着他。他们彼此认识很久了,早已惯于坦白,但他身体虽想回应她的热情和欲望,他的心思却有些恍惚而不安。他到底怎么啦?他现在又自由了,这是他这几个月来所不曾有的,在那几个月中,他必须带着珍妮东奔西走,和她反复无常的个性,及突如其来的争辩对抗。她甚至激起他的良心,使它因此不停地骚扰他。当然,他已尽力补偿了,不是吗?黑暗中,他的唇角嘲弄地掀起。偌用他祖父的话,这是名誉赔偿。他给了她的姓,立了有利于她的遗嘱,并让她能自由自在地做她想做的事。她一定松了口气吧!他记起她曾威胁着要追求自己中意的爱人,如今想来竟不再觉得有趣。是的,他娶了她,从此却不能够再碰她,他们两个如果同意的话,大可中止这桩婚姻的效力。不过他是绝不会再跳人婚姻的枷锁。陷进去一次已是够糟的了,老天,当女人开始执意要人关心时;实在很令人厌烦。

  他的心思突然又被另一种强烈的想法震慑住了,如果我会对她厌烦才怪呢,那个绿眼的小妖精……她总是让我生气,使我失去控制。而她自己甚至知道,她是一个诱人的尤物……时而嘲弄你、取笑你。突然又变得沉默安静;

  .咒骂、尖叫时,又象只凶猛的母老虎。她是巫婆,长于在男人脸上留下她的烙印!

  他想起那个晚上,他看到她和凯尔躲进马车中,过了好一会几,才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出来。那时他非常恨她,更气自己没对她陪着笑脸,说些甜言蜜语,而让凯尔捷足先登了。即使她是个处女,却也是女人之中最热情的一种,当男人挑逗这种女人时,她会无法控制她强烈的欲望。然而,他矛盾地想着,我永远也无法完全驯服她。好一个刁钻的女人啊。我想我应该同情她的下一任情人。

  可是,甚至当晚上马车停在隐蔽的山谷里,他把康妮搂在怀里,为方才的寻欢作爱而喘气、疲累时,他仍满心不愿地想到了珍妮。她应该料到他会突然失踪的。早先,她甚至鼓励他逃走呢,但是婚礼的请束已经寄出,却公然抛开她扬长离去,对她是否公平呢?一定会有很多人,对他的秘密结婚和突然失踪议论纷纷。而他又是从何开始学会了内疚呢?

  真不可思议!他会内疚这件事象箭一般刺人他心中,他不禁狠狠地咒骂自己了。傻瓜!原来他就是一直渴望着她,才会把她带在身旁,她是他的,即使他欲望消退时,决定不再强迫她。也嫉妒的想杀掉她想追求的爱人。

  当他这样想时,斯迪发现自己已陷入黑暗的深渊。事实上,这是很可笑的,从现实的观点来看,把她甩掉是最实际的。她已成为一种习惯。这会叫人受不了!当然在他所有接触、利用和玩过的女人中,她是个很大的挑战。只是,一切已结束了。他提早发现自己即将掉入某个陷阱,现在他已小心避开。想到他竟也会为女人睡不着觉,象个单相思的傻瓜,就很受不了。

  斯迪坐起来,惊醒了睡梦中的康妮,她想再把他抱进怀中:“你要去哪里?我好冷……”

  “天老爷,我只是很渴。大概是酒喝多了。”

  “好吧,快点吧。看你把我也弄醒了,多可惜!再让我入睡怎么样?”

  “你是我所知道最贪心的女人了,你还不满足啊?”

  但是他回到她身边时却嘿嘿地笑着,在他躺下前,康妮已一扭身跪起来,她的手臂抱着他的腰,“她的长发搔着他的腿,然后他就迎上去了。

  “嗯……”过了一会儿康妮低语着,同时咯咯笑着,“太棒了!你和我一样贪心呵?”

  他发现她的呼吸急促。康妮是个前所未有的好情人,她虽是个女孩,却从不扭捏作态。斯迪想着。她才是我想厮守的那种女人,她喜欢我,而且她知道如何争取她所要的。

  他的手缠绕在她的头发中,拉着她的头使它后仰。在微弱的光线下,他看到她的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辉。她把舌头伸向他,他开始大笑,把她向后推,感受到她狂野、温热的身体在吸引他,她象动物一样自然,在这种半野蛮、半玩笑的调情中,斯迪让全身都随着身体的动作起伏。

  天刚破晓,斯迪觉得方才入睡却听到沉重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习惯使得他把耳朵贴在地上静听,他知道来人只有一个。他刚穿好衣服,就看到杰密跨下马背。

  斯迪听他气喘吁吁地把发生的事情重述一遍。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他的祖父在耍诈,想诱使他回去。不可能的!

  杜雷瓦这个狡猾的畜生绝不敢这么做。但杰密继续讲下去时,斯迪开始感到一股困顿、寒心的愤怒。老天,这是真的了。杜雷瓦的聪明远超过一般人对他的估价,他的逻辑的确很正确。如果斯迪出面,就释放珍妮。也就是说,此事关系他的名声和荣誉。如果他不出面,社雷瓦上校就可以对众人宣布,艾维特宁愿躲在他妻子身后,让她去顶罪。而且他也不能忍受她被囚和受费达明摆弄的事。

  他开始紧枪袋,杰密忧虑地望着他:“少爷……”杰密欲言又止,他的脸扭曲了,“我并不想告诉你这个消息。不要去,少爷!他们不敢伤害夫人的一一他们只是虚张声势。”

  康妮也从杰密后面冲出来,她紧抓住斯迪,斯迪可以感觉到她身体颤抖着。她的眼睛狂暴地瞪着他:“他们一见革命党就枪杀的,你这个傻瓜!自痴!你真的活得不耐烦啦?这人说得对,他们不敢伤害珍妮小姐的。难道你真得那么迷恋她,宁可牺牲你的性命?我不能让你走。”她疯狂地看着那些聚拢来的人,“你们不是他的朋友吗?为什么不阻止他呢?”

  “康妮!斯迪亲吻她半张的唇,惊讶地舔掉她脸颊上的泪水,”镇静一点。”他极力冷静地说。

  “我不!他妈的!”她嘲弄地望着围观的人,“如果他们不愿阻止你,就让我来吧!”

  “别再胡闹了,你知道这是没有用的。”斯迪把她的手臂从他的颈子上拉下来,谨慎的向后退。她的神色愤怒而绝望,他温柔地对她笑笑,“宝贝,他们不会处我死,我们还会见面。”

  “让他走吧!”桑杰沉重的吼着。他用力拖开她女儿的手臂,坚定地把她拖走。

  “拉住他!拉住他!”她尖叫着。

  斯迪已翻身上马,现在也沉默无语了,他一向无表情的脸上露出沉重忧伤。

  你怎么拉住他?桑杰沙哑地说,“这件事事关荣誉,傻女孩,你不会懂的。”

  斯迪虽然骑马出了峡谷,仍听到康妮尖叫地骂着:“荣誉,狗屎!他是为了她,为了那个比我还泼辣、淫荡的绿眼女孩。呸,我知道,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有这种感觉。你这个傻瓜!傻瓜!她不值得你这样做,你就会知道的,等着瞧吧!”

  他又回到大路上,骑马行在通往萨卡泰卡斯满布灰尘的泥路上。从这条路往西南方走,可到萨利那和圣路易斯波托西,但他突然想到他已没机会再到萨卡泰卡斯以外的城市去了,一抹苦涩的笑容浮上嘴角。好吧,行刑队总比吊死好。

  斯迪放马奔弛,在路上驰骋着,尽量享受短暂的生命吧!

  “他是为了她。那个绿眼女孩!”哦,珍妮,珍妮,她早已经成为他魂牵梦莹、日思夜想的人,为何他却不肯承认呢?情绪多变的珍妮就象深不可测的海洋,时而平静无波,时而波澜;如梦如幻,深不可测,叫他永难忘怀。老天,他想,我竟陷入爱恋的危机中而一无所知。真是陷阱!一向自视理智冷静的摩斯迪,在奔往萨卡泰卡斯的路上,竟然发觉再见珍妮的渴望值得他去面临行刑队的威胁。如果他们决定把他处死,至少会留几分钟让他们俩单独相处。他可以把她拥人怀中,让她小而挺圆的胸脯贴着他。他会告诉她,对,虽然那时已经没用了,但他要在他们杀死他之前。告诉她,他爱她。

  上校房间虽然宽敞而舒适,他的床也宽大舒服,但是珍妮根本睡不着。事实上,从离开施家庄园后,杜雷瓦上校对她出奇地体贴、和气。

  他亲呢地拍拍她的手,要她别担心:“我们都太冲动了,不过这件事情一定有办法解决。我亲爱的小姐,别以为我在责备你,你对那无恶不赦的坏蛋的忠诚实在让人钦佩。”他又轩轻地加了一句,“但值得吗?他会欣赏你这个勇敢的妻子吗、他低声自语着,“我们等着瞧吧!”

  他用一种温和的语气和她话家常,只偶尔插进来一两句劝诫的话,让她了解她的忠诚只是愚忠,而她固执地拒绝合作,已使他处于很尴尬的情况中了:“而且还是在那些年轻的墨西哥军人面前。夫人,这对你而言是太糟了,你使我没有转圈的余地,你懂吗?”

  然后,剩余的时间中,他只问她一些私人的问题,问她父亲、继母和她在纽约、华盛顿认识的人。当他提到雷马克时还严厉地看她一眼,他说雷马克的伤已经痊愈了,贝元帅勉强同意他加入军团,远离墨西哥城舒适豪华的生活投入对付游击队的战场。

  珍妮整晚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她掀开毯子,使得她的头无情地悸痛着。

  现在几点了?她躺在这儿为这些思绪所苦有多久了?

  是整晚吧,从她抵达萨卡泰卡斯的法军总中开始,那种恍惚的不真实感就使她摆脱了可厌的环境所加诸她的不快。

  她所能做的也只有尽力不使唇颤抖,以保持一种高傲不屑的神情,其实她几乎有种泫然欲位的冲动。

  但最后,珍妮还是在她的自尊心驱使下,极力克制住了。她甚至还强自镇定地感谢杜雷瓦上校把他妻子的睡衣和睡袍借给她。

  “我的小爱丽是个热情的女孩,”他对她说,“有时她会骑马来此和我共度一两晚!”

  珍妮毫无搭腔的心情,现在,她躺在上校的床上,想到他和她妻子会在此共度好几晚,就觉得有说不出来的厌恶。

  到底发生什么事?他的居心何在?刺眼的阳光从窗帘射进来,想到室外的酷暑,珍妮不禁有些倦懒。几个小时以前,她听到法国号的声音响起,兵士在下面的庭中操练着,但是关在这酷热的小房间里,她有种被放逐的感觉。

  珍妮努力坐起,一手去拿床边的水瓶。水是温的,昧道有些怪异,但至少能够暂时消除她喉中难以忍受的干燥感觉。

  珍妮突然想着,这一切是多么荒谬夸张啊!她真希望自己醒过来时,发现这只是一场梦,然后我会狂笑不停,笑这个可笑的梦境。她努力回忆巴黎剧场,那些永远使她发笑的情节。但她确实在这里,确实置身于一出足堪与任何戏剧比拟的事件中。

  就在昨晚,她结婚了,被丈夫抛弃,还被视为革命党囚禁起来。真是太可笑了!而且以为斯迪会挺身出来营救她的想法,更是滑天下之大稽。斯迪绝不是那种高贵、无私的人,他是冷酷、无情、又工心计的人。现在,他可能已远走高飞,庆幸自己的安排是多么聪明巧妙。他娶了她,又把她甩了,而他如果知道其后发生的事情,一定更会狂笑不已吧。对,他知道她的下场一定很得意,她真的成了活祭品。

  珍妮又在猜测她的命运了。这个房间会成为她的牢房吗?他们还会审问她吗?杜雷瓦上校会处死她,以杀鸡儆猴吗?不可能,他不敢这么做!艾富兰一定会和他们所有的达官显贵朋友及她父亲联络。她会被救,只是这个上校会留给她这么多时间吗?

  她突然想起斯迪阴沉、不笑的脸,当他心情好时,他冷硬的蓝眼会变得柔和,当他生气时,他的眼神就变得刺人而阴沉。昨晚他真的生气,不过发现自己竟能使他吃醋,她也很得意,然而这或者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她对他或许毫无意义,只是他泄欲的玩偶罢了。

  门吱嘎一响,珍妮迅速转身把她放在椅背上的睡袍披上。

  “夫人,请你和我一起下楼。”一个墨西哥女佣走进来,急急地传达上校的命令。

  “可是,我没有衣服穿呢,我的礼服在哪儿?”

  女佣告诉她,礼服拿去熨了,穿睡袍就可以了,上校不喜欢等人。

  这番话提醒了珍妮,她只是一个囚徒而已。她看着女佣冷酷的脸、壮壮的身于和男性化的手臂··…·这个女狱卒显然已准备在她不听话时把她拖下楼,她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虽然珍妮的脸因屈辱和愤怒而胀红了,但仍静静地站起来,紧好睡袍的腰带。她还来不及梳理头发,那个女人已经伸出强而有力的手把她往外拉了。

  两个站在门外的法国士兵,看到她们出来马上立正视线则故意回避,接着厚重的靴子便随在她身后踩在窄梯上。那女人打开一扇门,把珍妮推向前,她便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窄小、阳光充足的小房间中。一切好不协调!而上校也只穿了件绣有猛龙的织锦袍子;他微笑地望着她;

  他前面的桌上摆着典型的法国早餐,令珍妮垂涎三尺。奶油蛋卷、新鲜的黄奶油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咖啡。她真不敢相信!

  “啊,夫人,请进来,坐在这儿,我想你睡得很舒服吧?”

  珍妮步履沉重地走向前,听到大门在她的背后轻轻阖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急着把她拖到这里来?

  “我想你可能饿了。亲爱的夫人,你昨晚一定无暇吃饭。不要这么惊讶!请坐下,我们吃完再谈,如何?”

  他走过来,替她拉开椅子坐下,殷勤的象在正式的宴会场合中。珍妮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她的手不自觉地拉紧睡袍。上校的眼睛揶揄地闪着。

  “我亲爱的夫人!何必遮遮掩掩的?我告诉你,如果我不是已婚的男人,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子,我是绝对会加以追求的,但我既已结婚,我想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

  “上校!”珍妮极尽讽刺他说,“你会这样想,真令我惊讶!”

  “可是我并没下定论。你这头发垂散下来的样子,的确很象迷人的法国女性。来吧,亲爱的夫人,让我们坦诚相待,不要再彼此回避了吧,嗯?其实你只是个纯真的法国小女人,我们法国人应该更聪明、更世故的不是吗?我们可以互相帮助的,相信我,你必定会发现夏普特宫比艾富兰的庄园华丽许多,也不必老有个保姆监督你……”

  珍妮的眼睛闪着泪光,快气哭了,而她的睡袍又被脚压住,不能冲出房间。

  “先生,你这些建议实在难以接受!我并不饿,我告退了。”

  “坐下!”他站着,声音突然变得冷硬,“你还需要我提醒你是我的犯人吗?你喜欢和那些人一起吃上米饼和水吗?那些暴民会把你撕成碎片,象你这么可人的尤物,多么可惜……坐下吧,理智一点。别这么天真了。我又不会强暴你,没有一个法国人会用武力使女人就范的。夫人,坐下来吧?还是要我把你绑在椅子上?”

  他的恐吓使她害怕。珍妮紧咬着唇压住怒气坐下来把眼光移开。

  “这样不是好多了吗?你瞧,其实我们很相像,相信我,你真的可以信任我!将来你会了解。现在吃东西吧,别固执了,亲爱的小姐,顽抗对你这种女孩多不合适。”

  哦,老天,他为什么要折磨她!珍妮突然记不得上一餐饭是何时吃的,这些食物的香味使她突然异常虚弱。

  心底有个声音在叫着,我把东西吃了有什么关系?不管如何,他都在想办法欺凌我,食物可使我强壮一点,而且对我无伤。对,为了自尊而不吃,我就是傻瓜!

  “别愁眉苦脸了!吃吧!我相信你一定饿了。你以为我的早餐都这么丰富吗?才不是呢,我特别为你准备的,你瞧,我还不大邪恶吧?吃吧,我不谈那些令你不快的话题。”

  珍妮感到她的胃开始绞扭,脸色也变得异常苍白。上校殷勤地上前扶她,倒了一杯咖啡给她喝:“宝贝,吃饭吧,昨晚那只冒着怒火的眼睛去那儿了?如果你不吃点东西,你就没有力气抗拒我的逢迎和阿庚了。””珍妮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她悲哀地想着,要击倒她也真是轻而易举啊。他们只需饿她一顿,她就乖乖投降了,好可悲!但她虽然这样想,还是拿了一块奶油蛋卷放进口中。上校仁慈地点头望着她。珍妮叹了口气,她什么也不管了。她吃着,上校也遵守诺言不再讲话,只是平静地帮她挟菜。

  她抗议说再也吃不下,而开始喝咖啡时,上校就对她讲述巴黎最近发生的一些趣闻。珍妮虽不信任这个男人,但她不得不承认,他非常健谈。他很幽默,使每样事都变得极可笑。他又把咖啡递给她,继续讲着,直到珍妮忍不住大笑为止。

  她怎么啦?她有些心痛地想着。我一定是快疯了!这个男人不仅侮辱我、恐吓我,向我提出各种恶心的建议,而我却像傻蛋般听他讲那些笑话,狂笑不已。

  一个念头掠过了脑际,她皱起眉头望着对面的上校:

  “我可不是傻瓜,你真的没在我的咖啡里动手脚吗?我原先怎么没想到?”

  “唉,珍妮,珍妮!你竟会怀疑我,让我好难过!你以为我放了什么迷药在你咖啡里吗?没有,我只加了一点甜酒,那是墨西哥的特产。你以为是什么?”

  珍妮忍不住又咯咯地笑起来。你真是鬼计多端,可是你也很好笑,你还要告诉我什么笑话吗?”她顽皮地对他笑一笑,但她的理智仍极力警戒着。“或者你还想引诱我?我警告你,上校,这是不可能的。”

  “哦,不可能?你昨晚在床上靠着我时,并没有这样说啊!你真会说笑啊!”他的手很快越过桌面扣住她的手腕,他语气中些微的变化她警觉了,但她来不及思索他话中的含意。

  事情发生得有如梦魔般。当她仍然痴痴地傻笑时,睡袍的前襟散开了。然而门口有人不安地咳嗽着,她扭过头去看,一个法国军官抱歉说打扰了,费达明邪恶地笑着,然后……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斯迪?他来这里做什么?他为什么那样冷酷凶恶看着她?

  珍妮感到血往上冲,昏眩不已,她向后跌入椅中,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上校正得意平静他说着话,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因为她只注意到斯迪的手反绑着,他的下巴处有条伤痕,而他的眼睛,老天,她作梦也没想到他懒洋洋、嘲弄人的蓝眼中会露出这种深恶痛绝、恨之入骨的眼神。

  ··我必须向你道谢,可人的女士,我们的计划,也就是你的提议非常成功。是吧?可是说真的,又有哪个男人不愿意冒险来救这么迷人而可爱的女性呢?把他带下去吧,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珍妮用手捂着嘴,呆呆地站着,怎么回事?她只看见斯迪倾着头,嘴角掀起一抹冷酷讽刺的微笑:“再见,我可爱的妻子,很高兴看到你在囚禁中仍这么快乐美丽。”

  “斯迪!”她疯狂地叫着,“哦,老夭,不是的一一斯迪,斯迪!”

  但太迟了,门早已关上,当珍妮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时,上校的手臂己搭在她肩上。

  宝贝,对不起,我们不得不如此,也许,我们使他恼怒生气时,他才会说实话。嗯!而且那样对我们来说比较省事……”他轻抚着她的头发把她拥抱过来,而她早已哽咽震颤得无法移动了。硬块哽在喉中,她几乎无法呼吸:。“我们再谈吧,好了,好了,尽情地哭吧,这样会比较舒服,然后再听我说好吗?”

  她开始咳嗽,为这一泻不可止的哭泣愤怒着。珍妮开始怀疑,她如何才能不哭?她如何才能忍受那种全然孤寂的感受?”

  怎么也没想到会受到这种欢迎!摩斯迪被押过阳光普照的中庭则想着,你们早已确定他会来似的:“傻瓜!白痴!”康妮的叫声在他脑中回响着。果然让她给说中了。他飞奔来萨卡泰卡斯时,还以为自己是救美的英雄呢!他一向嘲笑女人,为什么就没有想到珍妮是多么会照顾自己的人?为什么想到珍妮曾和那个胖上校在床上缠绵亲热的想法,仍令他怒火中烧而几乎为之目盲?

  真他妈的,斯迪蹒跚了一下,背后马上有来福枪顶上来,这整个情况都可笑极了!他成了傻瓜,而珍妮则达到报复的目的。真可笑,他竟会想去救她,其实她压根不想获救呢!她和上校跳舞时就计划好了,她想得真周到啊!

  看他遭到了这种报应,她一定很得意吧!她是对他说过:

  “我要看你慢慢死去。”他太低估她了!这真是最大的败笔,这次他败得极惨。

  现在他们几乎到了中庭的尽头,萨卡泰卡斯的士兵们沉重的步伐使尘土飞扬。他猛抬头向上望,一眼就看出他们准备如何对付他。摩斯迪不禁迟疑了一下,浑身起鸡皮疙瘩。

  站在斯迪两侧的冷面士兵抓起他的手臂,让费达明解开他的手铐。他有种强烈的冲动想冲出去,把他门全部打倒,但他知道费达明就等着这一招。算了,现在反抗也没有用。斯迪冷笑几声,听任那些士兵把他的两臂吊起,在他的腰间绑了条皮带在木栓上。士兵们忙碌着,费达明则站在一旁阴险地冷冷而笑。

  “不太舒服吧,嗯!但你现在不必担心,你很快就会尖叫着求饶而忘记一切了。我还没有看过不会叫的囚犯。

  嘿,你这个杂种,等会儿就会祈求我把你一枪毙了!”

  然后他们都走了。“你好好想想吧!”费达明说。下午的烈日无情地射下来,被太阳烤焦地土地象个大火炉,斯迪感到全身汗水淋漓,眼前也一片模糊。他一再地咒骂着自己的愚行。他这时本可在山中某个阴凉的地方,和华瑞兹的军队会合,柯华度正统领他的部下朝萨卡泰卡斯逐渐逼近。他在墨西哥时也听说贝元帅正在召回军队,朝首都集中。当然不是撤退,只是要集中力量。”说者傲然地告诉他。杜雷瓦为何没接到命令?这是迟早的事……如果他用理智而不是用肚量来思考,他原本是可以静候的。

  他现在所能想的,只是珍妮。他不情愿回忆起他亲眼目睹的那一幕。早餐桌上,杯盘狼藉;杜雷瓦还穿着睡衣,而她……穿着睡袍,半露出她美好的身材。她不停地笑,象刚经过整夜狂欢的女人,但至少在看到他时,脸上曾经吓得发白,一脸愧疚的样子。娼妇!为什么想到她,还会使他神智不清,影响他的判断力。难道他想要她?难道她轻易变节和水性杨花的行为,让他如此痛恨吗?她所谓要选择自己的爱人就是这个意思吗?

  太阳一直直射他的头部,斯迪愤怒地想着。他已经失去理性了,是的,他真正难以面对的,就是她己成为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件事。他一向独来独往,从不信任何人,尤其是女人,现在却栽在她手,真是受不了!

  但至少她还不知道他的想法,也无法得意。她所加诸于他的折磨和痛苦,竟和眼前即将遭遇到的伤害不相上下了:虽然他嘲笑自己幼稚的匹夫之勇:但他仍然决定,不管他们如何拷打,他绝不叫出来。也许她还会和上校一同观看,等着他招供呢!但他是宁死也不会招的。

  法国士兵推开那扇隔开校阅场与外界的大门。每当法国军队和墨西哥军趾高气扬地从街上走过时,镇上的人都板着面无表情的脸孔作自己的事,只等这些法国人一走,平日假装忠于皇室、拥护军队的百姓们,便要尖叫着欢迎华瑞兹一派的人。

  挨家挨户敲着门的玛特班长边走边想。在同样烈阳下,他曾在阿尔及利亚打过仗,对方是全世界最狠毒、最可怕的阿拉伯人。但是在所有走过的地方中,他最痛恨墨西哥人。你完全不能信任他们,他们虽对你微笑、鞠躬。

  却时时准备在背后捅你一刀。你甚至不能信任这儿的孩童。一个带炸药的小孩,很可能把整排的士兵都炸死。多么黑暗的国家,多么虚伪的土地。他觉得留在这里真倒楣,如果能够去墨西哥城那种大城市,至少不必受到人们的窃窃私语,和随时可能飞来的子弹的威胁。可是男人必须要忠于职守……

  此刻,玛特班长的责任就是在这个午睡时刻,抓一大群市民到校阅场来,目睹一个华瑞兹间谍的受审。公开鞭答罪犯,目的是要吓阻同情革命的人,但是他确信,半数以上的市民都拥护他们的“总统”。他们还是会来看的,这场表演和以往的鞭苔处刑没有两样,这是个野蛮的地方,生命根本不值钱。而且一量他们决定恨恶时,他们会恨得很彻底。

  玛特班长想到在骄阳下烤晒的犯人,那人一定会崩溃,虽然他的器字不凡,和他们抓过的华瑞兹走狗不大一样。他还有一只迷人的蓝眼,难道他真是为了那个漂亮的绿眼女郎而自首的吗?不过,这都不重要了。费达明最长于这种逼供技巧,他会用“九条鞭”好好侍候他。

  士兵们赶着一群沉默、愤怒的市民回到中庭。时间差不多了,上校照例会先演说一番,再开始重头戏。他诅咒着,今天下午又得站在烈阳下,忍受那个倒楣犯人的尖叫了。他希望费达明能不花太久时间便使他屈服。

  上校破例地亲自走下来和犯人聊天;斯迪有些吃惊。

  杜雷瓦是个狡猾的人,也是个危险的敌人,他显然不怀好意,他一定己把珍妮纳为情妇了。哪个男人能够抗拒这种诱惑呢,尤其她又是摩斯迪的妻子。他现在只有听天由命了,他既无法逃脱,何不勇敢地面对一切?至少,他觉得自己可以对上校的讽刺保持冷漠。绑在身上的生皮索在艳阳的照射下,已经开始紧缩;往上后吊的双手也酸痛难耐了,开始渗出血丝。他觉得象被钉在烤架上似的。

  “少爷,考虑好了吧?我可不愿再重述一遍,但你该了解,你几乎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

  “难道我就有吗?上校,还有哪些你还没有占有的东西需要我补充呢?斯迪的蓝眼瞪着上校黄棕色的眼睛,故意用法文反击卖弄西班牙语的上校。

  “啊,你的法文不错,提醒我很多事。”上校深思地说着,随即叹了一口气:‘我有种感觉,你好象决定顽抗下去。为了你和你的妻子着想,我希望你不要如此。”

  “先生,我的妻子根本不在我的考虑之内,而且你显然已把她纳为己有了。我们的婚姻和你的一样,是为了利益而结合。当然我会为你们俩的私通而祝福的,难道她没告诉你,我是个明理的丈夫?”

  “够了!我不是来此和你讨论你的妻子,我只关心你的间谍活动。谁送你来墨西哥的?谁支付你的费用?不可能是华瑞兹,他没有钱。为何美国政府急欲推翻我们?”

  斯迪大笑,看见杜雷凡上校的眼睛在冒火:“上校,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何必问我?”

  “你捣乱我们的工作,增加我们很多的困扰。你在那些无知的村民中是一个英雄,但我恐怕英雄就要变成狗熊了。你很快就会屈服在我们的鞭子下,跪地求饶,而且会把你所知道的情报都招出来!”

  杜雷瓦上校开始踱步,他的手背在后面,活象他仰慕的拿破仑,斯迪已把他导人激烈的愤怒中,杜雷瓦又抬头看他,勉强放柔声调说:”算了吧,摩斯迪,我相信你是个很理智的人。我也一样,所以何必动怒呢?如果你把我所要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我会公平地对待你。你喜欢危险和冒险对不对?你喜欢这些事情同时还可以享受生活吗?

  嗯,我们愿意用你这种人才。你可以替我们做事,等你一旦把华瑞兹党的人都招出来后,我们才敢相信你不会再回去。”上校眨着眼睛,“相信我,我们一定会给你优厚的待遇,而且让你的才能能在适当的地方发挥,这不是更好吗?我极为尊崇你的祖父,如果你能回心转意投效到他所效忠的旗帜下,他会多开心!你以为呢?”

  斯迪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多说什么。而且,他厌恶地发现这个抢走他妻了,自大、虚荣的小人,正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会出卖朋友以免肉体吃苦。

  “上校,如果要我出卖我的朋友,我宁愿死。”斯迪尽量平静他说:“你也知道,你们早已败了,撤退只是迟早的问题。而你个人方面,败得更惨,只要等大地主被消灭,你就完了。你是施家的客人,却抓走一个弱女子,也许你会劝她当你情妇,但等你妻子的娘家人发现时,将是何种场面?我和我祖父虽然对政治有不同的看法了:但他绝不会容忍任何人侮辱他的家人。他的财力雄厚,在这儿及法国都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足以毁灭你。你现在唯一的逃生的机会,就是释放我,并向我道歉。”

  “哼,你竟敢威胁我?可别忘了,你不过是华瑞兹的走狗、间谍,我的犯人!看谁会垮台!”

  上校气得满脸通红转身就走。斯迪耸耸肩。好吧,去试试看吧,只可惜他不能等着看到上校的下场。

  只可异他必须站在烈阳下,浑身肌肉崩紧等着……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挨过他们的酷刑,而不招供。炙热的阳光象个燃烧的烙印般晒下来,鞭子打在身上会更痛。斯迪舔舔原已龟裂的唇,向后靠在木柱上,决意什么也不想。

  好久以前,那个印度老医生就告诉过他,要空乏其身,把心、身的感觉全抛掉,专心一致地进入一种冥想的状态。

  斯迪曾试过一次。那一次他的肩部中弹,于弹抵着骨头,附近又没有医生,他告诉自己要熬过去。后来酒吧里的酒保在斯迪威迫下,笨拙地拿着刀子替他取出于弹。他使自己不乱动,眼睛直望着天花板上的梁柱,几乎不觉得痛。他就在这种半昏迷的情况中过了好几天,直到他的肩膀开始疼痛地悸动为止。

  他逐渐意识到杂沓的脚步声、低语声和小孩的叫声。

  他无需睁眼就知道已有成百的人围在场上了。可恶的法国人!总想杀一儆百,他们以为他的叫声足以打击所有想投效华瑞兹党的人。让他们来作鉴定吧!看法国人如何对付他们的犯人,这将是一出滑稽的闹剧。

  他的眼睛四处巡视着,落在一对特别的黑眼上,他皱起眉头。那个女人头上包了一条黑围巾,站在第二排……他们的视线交会,她大而黑的眸于中闪着泪光;他认出她时他警告地眨了眨眼。是康妮!现在谁是白痴啊?她不应该来这儿,而且希望她也没有拟好什么大胆的计划。在法国军人层层包围下,他根本不可能逃脱,他希望她不要做傻事,这些法国人会幸灾乐祸地拷打她的。

  沉重的马靴声由远而近,在他身后停住。他们粗暴地提着他的衬衫往下撕,露出整个背部。时限已到,不必再等,也不必再胡乱想了,疼痛将使他忘记一切。

  斯迪的心跳加速,粘在身上的汗水转冷。他害怕了,他的胃因一种本能的、动物性的恐惧而扭紧了起来。

  费达明讽刺的声音,夹着幸灾乐祸的笑声在身后响起来:“准备好了吗,摩斯迪?”

  斯迪深吸一口气,全身止不住地打颤。对这种无法避免的酷刑,谁能准备好?他看过人受鞭答时的惨状,而他突然知道他无法承受这种苦。虽然他的意志坚定,但也并未强壮到能阻止这种疯狂、畏缩的惧意,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正在逼他叫出来,要他们干脆杀了他。

  他听到费达明大笑着,知道费达明已看出他的惧意,且正在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滋味。

  “如果你发觉你并不如你所想象的那么勇敢,还来得及改变主意。看到上校了吗?他正和你妻子站在阳台上。

  他等会儿会对同情你的朋友说几句话,等他一挥手,我就要动手了。我们都知道你现在有多害怕。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胆小鬼,没胆子家伙。对吧?”

  当法国兵四处巡视时;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斯迪虽然不安,仍向他的右上方看去,杜雷瓦上校全身披戴着勋章缓节站在那儿。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他知道,站在他旁边的女人就是珍妮。她闪亮的绿色礼服看起来好不合时宜,她的头发仍披散着,在阳光下闪耀。

  上校开始演讲了,他宏亮的声音清楚地在鸦雀无声的中庭里回响。斯迪没有听,他只是在冥想,她真的这么恨他吗?竟和上校一起观赏,等着嘲笑他的下场吗?我以前真是笨得可以,给她那么多炫耀的机会。想到此,他原以为瓦解的意志又重新复苏了。他小心地回过头看着康妮。

  她吓呆了,斯迪对她鼓励地笑一笑,看到她的嘴半张着。

  别担心,”他真想告诉她:“事情不会如你想象得那样糟,也不要做傻事,不要让他们看出你的恐惧!”

  这次,杜上校并没讲大多,他和费达明一样急着看这场戏。。

  就在鞭子呼啸而下时,摩斯迪缩紧下巴,等着它猛力地划过他的肩头。这份疼痛比他预期中来得厉害,火烫的感觉在他缩紧的肌肉上绞扭着,斯迪还来不及喘口气,火辣的鞭子又斜斜地刷下来,撕裂了他的皮肤,血滴涔涔流下。“老天!”他的身体不自觉抖颤着。

  费达明听到了,邪恶地大笑:“怎么了,摩斯迪?要求饶了?”

  摩斯迪脑中每一分的意志、都顽强凝结起来,使他心中充满不屈不挠的毅力,排除其他的一切。他闭上眼睛,咬紧牙关,身后的木柱不时迸出许多木屑弹在他脸上和胸前。集中意志,你必须集中意志,这想法鞭策着他,使他尽量淡忘皮肉撕扯之苦。费达明失望地发现他的受害人没有吭声,就更疯狂地继续挥鞭。

  皮鞭唰唰作响,穿过他的肌肉砍下去。费达明是个专家,鞭鞭打在要害,那个法国班长目瞪口呆地看着。现在问题是,犯人在这无情的猛攻下还能支持多久?

  这个犯人几乎体无完肤。他的身体垂在木柱前,只靠两手撑着。摩斯迪的内心在交战,他极力克制住尖叫的冲动,直到他的肺都快要爆炸了。他手臂上的肌肉好象已慢慢地裂开,他的手腕被钉得太紧,皮索几乎要穿透腕骨。

  他屏住呼吸希望能昏死过去,然而鞭子又落下来,爆出深红色的血花,把他压向木柱,使他忍不住又大喘了口气。

  他几乎受不了了,想要向费达明求饶,但是想到这等于承认他是懦夫,和任何可怜虫一样软弱时,就又再忍下去。

  斯迪的思绪渴切要逃离这具正在蒙受苦难和身躯。他的耳中传来微弱的声响一他脉搏的每个跳动,都使他全身疼痛地战抖着。

  集中意志吧!看在上帝的份上,为了你自己,集中心思想想其他的事吧。他心中持续的狂喊,几乎要挣脱他似的。他如在火中;如果他能找个清凉安静的地方就好了!

  他开始集中他迟钝的思绪,想那深幽冰凉的水。他会在密林中看过一泓泉水,深不见底,绿意盎然,只有微弱的日光从叶中筛下,那是雨林区,满是雾气,潮湿而阴暗,只听到瀑布声。奇怪的是,那份疼痛似乎渐渐消褪,只剩下麻木的感觉。每次鞭子打在扯裂的肌肤上时,只有从身体不自觉的扭缩中才感觉得出来。他看到太平洋的浪花拍打在湿淋淋的巨岩上,在那猛烈的、令人室息的鞭打中,他终于失去了知觉。

  “先生,不用再打了,他已经昏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上校要你住手!”

  费达明觉得有种疯狂的情绪护住了他,他紧咬着唇,陷入一种狂野的挫折中。他妈的!滚下地狱吧!这和他预料中大不相同。为什么摩斯迪不大叫?为什么他不象其他人一样跪地求饶?没人能忍受费达明全力挥打时所发出的威力!

  他的手臂酸痛,汗水滴人他的眼睛,浸湿他的衣服。

  他恨不得杀了这个家伙,这次他决意要把他的背绑在柱子上,以便大展身手。等他打完后,如果摩斯迪还不开口,他就不是人!

  “他以为他是什么?英雄?”费达明大吼着。他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班长,“你到底在等什么?他不过在装死,把水倒在他脸上!我保证这次他象那些猪一样,尖叫不己!”

  费达明气疯了,他举起手想再打下去,马班长却及时拉住他的手腕:“我说够了,这是上校的命令。只有他才能决定,你懂吗?”班长冷峻他说,一边注视费达明的表情。

  “去他的!”这个美国人狂喊着,“他是我的人。你们的上校最好作个明智的决定,否则我们都没脸在这里混下去了。看看那些人,他们看这个间谍的表情;活象他是大神似的。告诉你;我们最好再继续下去,否则他们会以为你们都是如此软弱。”

  杜雷瓦上校站在小阳台上,两手反背在后,和费达明一样沮丧。这个人已经给他够多的麻烦了,为何还如此强硬?他很清楚,费达明是专家,这个艾维特或摩斯迪早就该崩溃了。而他,杜雷瓦也个该陷入这种束手无策的境况中。

  去他的!他真不该公开举行这场拷问。但他怎么会知道?这个疯狂、自负、可恶的美国人!他原想惩一儆百,让这些农夫明白,高唱“爱国”“自由”的华瑞兹党人也不过如此。但斯迪骄做而不愿求饶,已经使众人视他为英雄、革命的殉难者。太过分了!艾维特只是个间谍,一个理该受罚的犯人,他应该让这些人明白,法国人会严厉处置间谍和卖国贼。

  然而,他的怒气勉强平息后,又有个令人不舒服的想法涌人心中,还要考虑到这个女人。她的手腕上扣有手铐,紧锁在阳台的栏杆上,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他知道她也是个棘手的问题。正如他的犯人所言,艾富兰是个极具影响力的人,也是全墨西哥最富有的大地主,他并不希望增加艾富兰的愤怒。而现在……杜雷瓦的目光忍不住又驻留在珍妮的金发上。

  这个女人!当她知道她丈夫所遭遇的一切,而对他尖叫恐吓侮辱着,至今想来仍令他气得满脸通红。她说她要把他的诡计公诸于世,要找美国军队替她报仇,要她巴黎的姨父,那个皇帝的宠臣把上校撤职。然而,她又哭哭啼啼地恳求他停止这种折磨。也许他不该带她来此。可是,他忍不住想要占有她的渴望,他想要技巧地挑逗她、诱骗她、再逼她就范,享受她的身体在他抚摸下颤抖的感觉,而她竟敢威胁他!

  她对她丈夫真的这么深情吗?有多深呢?或许他可以用其他手段达到目的,而不会造成任何后果,对,要不然他就不是别人戏称他的“老狐狸”或“狡猾的魔鬼”了。

  他脑中灵光一现,很快对玛特班长作了个手势。玛特班长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似乎正在待命,还有下面围观的农人,也在等上校采取行动。艾维特无疑也在等待,他希望他在为他命运悲叹,为即将面临的酷刑颤抖。对,他要让他们知道顽强反抗是愚蠢的,而在他旁边颤抖、呜咽的她也将知道这点。

  玛特班长鞠躬离去时,那个女孩红肿的眼睛瞪大了,乞求地望着他。

  “不要!不要这样,看在老天的份上,我求你,可怜可怜他吧!”

  他虽然暗自得意,却故作冷峻地说:“要我可怜他?他是个间谍,他威胁我,你也恐吓我。夫人,法国的上校在处决犯人时,是不会因胁迫而退缩的。”

  她用身体扑向他,眼泪簌簌地流下,不停地恳求着:

  “求求你!哦,我发誓我什么也不会说了。我愿意照你的话去做,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可惜这里没有关犯人的恶魔岛。好了,夫人,少出丑了!”也许你的丈夫还会有更精彩的表演。”

  她疯狂地大叫着,他急忙弯身,用手按住了她的嘴:

  ‘不准叫!你别发疯!我还以为你很勇敢呢!”他强迫她看着他,声音放轻了,“如果你愿意照我的话去做,也许我们可以谈谈条件。我这个人心肠很软,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泪。你理智一点好吗?你不叫我才放手!”

  她迟钝地点头:“我愿意做任何事,”她仿佛被催眠了喃喃地说:“我愿意做任何事。只求你别杀他!看在老天爷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站起来!”他命令道,“你得站在我旁边,看着他们在你丈夫身上烙下花印,这是我们法国人标示罪犯的方法。

  你若叫一声,我就叫他们再表演一次,直到他求饶为止。

  明白了吗?”

  她象个木娃娃一样点了点头,她的脸色苍白,汗珠在猛烈的阳光下闪耀着。最后还是上校把她拉起来,她似已无法移动了,只有那僵直的躯干和她大大的绿眼似仍在恳求着他。

  好个深情的女人呵!社雷瓦钦佩地想着。她虽然哀恸不已,仍能骄做自重地木然站着,她紧紧抓着身前的铁栏杆,骨节都发白了。他想如能强迫她,占有她一定是乐趣无穷;甚至嘲笑她、为了她丈夫而甘心卖身的滋味也很不错。啊,到那时她就骄做不起来,也不敢再威胁、侮辱他了!他心中的渴望在胀大。不得不转身看着阅兵场,以免再看她那丰满诱人的身体。

  他们在烧烙铁了。他忍不住指给她看,并虚情假意地把手放在她的腰肢上,她轻轻闪躲了一下。“看!”他异常兴奋地说,“他们都快准备好了。我的手下都是专家,班长将会执行命令。我们每天都在牛羊和马身上烙印,当然你自己也看过吧?”

  “请你别讲了!”她沙哑而哽咽地说着;他笑起来。珍妮和他站在这里,看她丈夫象一般罪犯一样被人烙印,对她也有好处。也许在她眼中,他将不再是个英雄。烧红的铁烫在人身上,经常会使一个壮汉变成摇尾乞怜的流浪汉。

  他希望犯人会抬起头来,看看他妻子,让他知道她正在此享受他被公开羞辱的快感。对,也许这个想法会使混蛋的摩斯迪骄傲不起来啦!

  杜雷瓦皱了皱眉,他承认他恨这些西班牙移民,这些人自己是“外国人”,自以为是纯欧洲血统而趾高气扬。去他的“外国人”,他们以为他们比别人强,甚至比帮助他们、巩固他们皇上地位的法国人还强。顽固、自负、骄傲的杂种,自以为是第一等人;他们享有世代的财富和权势,以过分有礼的态度对待他们的保护者,反而掩不住他们施恩于人的心理。

  今天总算出了这口气,真是痛快,因为他已经忍受得够久了。他要用对付畜生的态度对付这个公子哥儿,让他享受比奴隶还不如的待遇,看他作何感觉。对,让大家知道他鄙视那些过着帝王生活、享尽富贵荣华的大地主们。

  象艾富兰、施哲西以及他的岳父魏嘉都是这种骄做自大的富翁。难道他们真以为他这么蠢、这么无知,连他女儿嫁过来时已非处女之身都不知道?他们以为他不知道这就是她女儿委屈下嫁的原因?呸,强把这种货色塞给一个无知的法国人,还让他兴奋了半天,以为是雀屏中选娶个魏家的千金!不管他妻子的情人如何,至少他并没有教她如何作爱。她象个受惊的笨女人,全非他想象中那样热情。不过,他最初仍渴想她。因为她长得可爱,有淑女风范、但最主要的还是看在她丰厚的妆奁分上。是的,最初当法国人踩着胜利的步伐来此时,他也会想到要走居下来,当个大地主,而今,一切都开始走样了。

  局势变了。华瑞兹党人变得强硬顽抗,加上美国运进的枪枝,他们开始转败为胜。甚至贝元帅,那只老狐狸也开始认清这点。他决定将军队撤至中央的省分集合起来。

  真是耻辱,疯狂呵!但尽管不满,他也只有听命。

  杜雷瓦皱起眉头,想到他下令拷打之前,一个风尘仆仆的信差赶到。要他们立即离开萨卡泰卡斯,朝杜良哥前进以加强那边的防御力量。那个可恶的外国杂种,刚对象条狗似的被人鞭答,他竟也知道了。“你们已经失败了,撤军只是迟早的问题!”他就是这样嘲讽地说。难道他真的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他的骄做还能支持多久?还能在别人奇异的眼光下忍受多久。我们等着瞧,杜雷瓦想我们等着瞧!

  他注意到玛特班长仰头望着他,静等着。他轻轻挥手,示意可以开始了。站在他身边的女孩激动不已,在杜雷瓦伸手紧紧环住她的腰时,抽着气发出嘶嘶的声音。

  “夫人,还记得我说的话吗?不准尖叫,不准发癫,等拷问结束后,你可以给我一个理由,让我愿意留下你丈夫的性命。”珍妮几乎没听见他在说什么。虽然她很不忍心,她的眼睛仍牢牢地盯着下面的动静,牙齿紧咬着下唇。

  如果他能忍受,她疯狂地想着,我也可以忍受。我绝不尖叫,绝不放弃,否则他们会更狠。哦,老天,助我忍受这一切吧,助我忍受我的罪恶吧;她的牙齿不觉咬着下唇,似乎想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恶梦,她很快就会醒来,象往日一样,躺在斯迪的怀中,彼此相偎相依。

  班长用长柄铁条搅着煤炭。她几乎不敢正视那个血肉模糊、静静地绑在柱子上的躯体,他的背已被那个恶魔打成碎片!她心痛地记起她会因爱的激荡而抓紧他时,那指间下触摸到的滑润有力的肌肉。对,是为了爱!她为何早没想到这点?从他第一次强吻她,嘲笑她时,她就爱上这个英俊、强硬的陌生人了。哦!天,她为何要这么固执任性?她现在才突然了解,他也爱着她,他是为了她才甘愿来此受折磨,如果他不在乎,大可逃之夭夭了。她心痛地想着,我们两个都太骄做,不肯承认这一点现在已太迟了,如果他们现在杀他,他会在恨我、鄙视我的心情中死去。

  玛特班长踏步走到罪犯身后,面无表情地说:“华瑞兹的走狗,你现在还有机会招供!听到没有?如果你不快点说,我就要拿烙铁烙在你背上了。别太顽固,赶快招供吧,”虽然被泼了一桶水,摩斯迪仍处于半昏迷中。那些话象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在人群中引起一阵愤怒、同情的叹息,然后才穿透他沉重苦痛的心灵。奇怪的是,他竟然想仰头大笑。这些法国人真是傲慢、荒谬啊!如此守旧!还想把识别法国罪犯的花印烙在他身上,可惜他们没有把断头台带来。

  费达明失败了,换成那个班长。他走上前,等待他的答复。斯迪眨眨汗水模糊的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些议论纷纷的群众。他模糊地想着、康妮为何还坐在那儿?形容枯槁皱着一张苦脸,脸色都发青了。哦,对了,他们要把他当成法国罪犯看待,他应勇敢地回报他们。他知道他们期待他尖叫,他会的,他会让他们气愤得宁可杀了他,结束这种可笑的表演。

  玛特班长戴上手套,拿着烙铁棒的长柄走到面前。不必摸,他也知道铁棒很热,热悉的法国徽章标帜因灼热而发红。玛特班长走上前斜斜地把火棒向下压在他背上,直到听得撕裂得血糊糊的肉发出嘶嘶的声音为止。

  犯人垂下头,他饱受折磨的身体因紧拉的手臂而僵直了,一条条肌肉扭兹着几乎要绷断,他闭上只眼,一张脸因难以抑制的苦痛而变形。摩斯迪沙哑地叫着,但这并非杜上校所期待的痛苦、恐惧的叫声。在那血淋淋的肉上,烤焦的肌肉已变成黑色,清楚地印出花样,这个顽固的走狗竭尽他最后一丝力量大叫着:“革命万岁!”

  全场观众在法兵手执枪刃的严密监视下,爆出了一阵喝采。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大胆地骂他们是屠夫和压迫者、还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大喊着:“打倒法国人!”

  玛特班长抬头望着上校。他妈的,他恶毒地想,如果他再不采取行动,很快就会发生暴动了。这个犯人无畏的勇气已经使他变成一个英雄,我们应该立刻枪毙他,结束这个危机,可是只有上校能做决定。

  杜雷瓦倚着阳台的栏杆,勉强抑住怒气大叫着:“班长!把那些混帐农民赶出去!快点,把他们通通赶走,关上大门!”

  玛特班长双脚并拢立正:“是的,上校!”他犹疑了一会儿,又鼓起勇气问道:“上校……犯人……”

  “照我说的话去做!把那些人赶走!这个家伙就让他在太阳底下烤吧,等我决定如何处置再说。”

  班长机警地行礼转身,对他手下大吼着,传达这个命令。其实这容易得很,在步兵、枪刃的胁迫下,围观的人都象绵羊一样沉默地退出场外,而他,也暗自高兴即将离去吧,至少得要有醇酒美人来调剂一下。听说杜朗哥很不坏。嗯,他们天黑前就会上路,让那些非正规军去收拾残局吧!

  班长好奇地揣度着,不知上校会如何对付这犯人。心狠手辣的杜老头绝不会留下他活口的,当然,原因是那女人。她今早还和上校一起吃早饭,也许她已成了他的新情妇吧!

  玛特班长耸耸肩,这不干他的事,感谢上帝,他们即将离开此地。他随意往阳台瞥一眼,上面已空无一人。上校又忙着去亲热了,他想着,幸运的上校!

  玛特班长派了两个穿着绿白制服的墨西哥皇家士兵看守囚犯,就大踏步朝自己的营房走去。他要去收拾行李了。

  

十三 受辱的“维纳斯”

  拉上百叶窗、锁上门的房间里,闷热而令人窒息。珍妮又麻又粘的手指摸索着睡袍的扣子,她的心中满是羞辱和耻辱,他方才告诉好他们成交了,她必须遵守诺言,心甘情愿地献身给他。老大,她怎么能向这个肥胖、卑鄙、色迷迷的男人献身!

  珍妮满心厌恶地走上前。她不敢抬头,此刻,她已完全失败,再也没有勇气去接触那对贪婪地打量着她的黄眼睛。杜雷瓦靠了过来,他毛茸茸又鼓胀的身体,活象大腹便便的青蛙,珍妮真想大叫。她强迫自己记得和这个怪物订下的协议,她静静地站着,听凭他推她上床。她紧咬的下唇渗出血丝,透露出她心中的痛苦和挣扎。

  她极力压制住翻涌而上的恶心感觉。他也配说爱?这个令人恶心的大怪物。他懂什么爱?爱是斯迪抚摸她时,她耳热心跳的感觉,他的手时而温柔,时而粗暴,但总让她有一种快感,我爱他!即使我最恨他的时候也仍然爱着他。那只白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时;她就动也不动地盯着天花板。这和那长而棕黑的手指有多大的不同啊,她虽然渴望,却再也享受不到了!而我竟然曾经拒绝他。一再地,告诉他我有多恨他,她痛苦地想着,内心不断尖叫着一一我爱,我的爱人,我的生命,我几乎要害他送命,而我却真的渴望他。他使我成为一个女人,使我需要他,也教我如何感觉。

  而现在,她却任由另外一个男人贪婪地揉挤她。他湿热、可怕的唇抵着她,陌生的舌头戳进她的嘴中,此刻真是恐怖得难以置信,她多希望他立即死去。

  在她畏缩卑屈的灵魂深处里,有股力量在催促着她,她打起精神,舔舔唇,努力寻找适当的字句,几乎有些害怕他会如何反应:“我丈夫的事,你说……”

  杜雷瓦正沉浸在她舍不得离开他的幻想中,听到这句话,凶狠地瞪她一眼,迅即又以一种温文有礼的笑容说:

  “什么?你还在想那个流氓?就有这种女人,永远不会满足。好吧,别担心了,我走前会下令释放他。不过,要等天黑以后,好让他反省反省,这样他才知道感恩,也免得附近的居民说闲话。我会放他走的,让他“活着”走,好吗?”

  他转身对着镜子整理衣服。“墨西哥人,那些非正规军会接管这里。可是,”他走到床边瞪着她,“你和我一起走!

  反正你现在回去也没用,谁会要你?他大笑着,“那个老古板艾富兰是死要面子的人,当然不会接纳你。原谅我说得这么直率,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你该感激我,因为我把你从那种不自由的上流社会中拯救出来。我们在一起会很快乐,现在给我一个吻吧,我会叫人送东西来给你吃。”

  她的身体不禁向后缩,一张脸苍白而恍惚,上校弯下较好骑马。上校说,你愿意用你的衣服和我交换。

  这女人不等她回答,就把珍妮踢到地板上的衣服拿起来,抚平衣上的皱褶,小心地折起来,珍妮的眼泪不禁又涌上来。她的礼服……她那件漂亮、别致的晚礼服!这是斯迪最后送她的东西了,而她甚至没有谢他一声!但现在她迁怒于它,她很高兴这个女人把衣服拿走,她的礼服、丝质内衫、甚至她的鞋子都被拿走,就和她的节操一样离她而去了。

  这件粗布衣服就象犯人芽的粗布衣贴着她的皮肤,令她全身发痒而难受。珍妮随意地披上衣服,又躺回床上,她已被所发生的一切吓呆了,无从揣度将会发生什么事。

  闭上眼睛,恐怖的景象在她眼前晃动着。天啊,天哪!让我醒来吧,让我在他的臂弯中醒过来,发现这只是场恶梦吧!

  门锁突然大声地嘎响着,她惊惧地坐起,两颊发红。

  怎么了?是谁在那里?难道上校改变主意要她马上和他一起走吗?

  门嘎然一声开了,当珍妮认出那轻弯看腰、从门口走进来的人竟是费达明时,不禁恐惧地瞪大了眼。他什么也没说就走进来,站着斜睨她。”看到她的表情时,舔着唇,不怀好意地笑着:“你在等人吗?”

  他只这样说,但她突然害怕地想到她的裙子长及脚踝,露着两脚,她的衬衫也太松太垮了。他的眼睛锐利地打量她,好象能穿透她的衣服,知道她全身只裹了这件单薄的棉布。

  珍妮在他淫恶地注视下瑟缩了,她象个受惊的动物两手不自觉地抱在胸前:“你想做什么?谁叫你来?她恐惧得喉咙干哑,努力迸出这几个字。

  他又走近几步,仍然瞅着她,并用脚把门踢上,发出砰然声响把她吓一跳:“紧张啦,嗯?上校要我照顾你。我想趁华瑞兹党攻进城里前把你带走。”

  她跳起来,因为在他嘲弄、恶意的目光下,她不敢再坐在床沿上了:“他说墨西哥的军队会留在这里……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呸,我告诉你,法军一撤退,他们也会吓得溜了。这个肮脏、阴险的小城只喜欢华瑞兹,你懂吗?”

  他边说着,又逼近一步,珍妮害怕地发觉她几乎能够感受到他的体热。如果他碰我,我也完了,那比以往发生的任何事都可怕难受。

  他开始轻轻地笑着,伸手抓住她的棉衣把她拉过来。

  他的动作从容,不急不徐。当她的手无力地捶着他的胸部时,他仍然笑着。然后突然拉开她的衬衫,用另一只手往里摸。

  “安静点,别紧张!”他笑着轻捏她的身体。珍妮尖叫着,觉得天旋地转,翻涌而至的痛苦几乎使她昏厥。然后他突然把她转个身,用力把她的头压在他的肩上。费达明奸笑着,低头俯视这个女人紧缩的喉咙。她想要反抗,但是裙子妨碍了她的活动,使她一个踉跄跌进他怀中。

  他用手捂住她的嘴,听到她哀哀地啜泣着。他想,她的声音好象一种动物。

  “不要动,我不是来跟你磨菇的,我只是要给你看个东西。”他的手捏挤着她的胸脯,直到她无力地倚着他,痛苦地呻吟为止,“够了没?可以安静了吧?”

  她发出一阵模糊不清的声音后。他轻蔑地用力一推,她整个人就匍匐在地上,一头长发披散在脸上,她痛苦、羞辱地啜泣着。他打开落地窗走回来,见她想闪躲就狠狠地甩她两巴掌。

  “放明白点,我是在办公事!如果你再找麻烦,就再尝尝我的巴掌!他薄薄的嘴唇露出恶意的笑容,抓着她的手腕反扭在她背后,把她推向阳台。

  墨西哥军队身上的金边制服在阳光下闪闪生辉,太阳早已下山,余威则未灭,他们的来福枪在斜阳映照下闪耀如新。

  和他们成强烈对比的,是另一头倚墙而立的一排人。

  他们形容枯搞、衣衫褴褛,满是胡须的脸上几乎没一点人气。他们中没有人戴上黑眼罩,有些人已承受不住了,靠在墙上强撑着。他们被铐在一起,手脚部加上镣铐。

  “他们是华瑞兹党人,上校命我枪决他们,你快变成寡妇了”!”

  即使是现在,因疼痛而晕眩的珍妮还不太了解发生了什么事。突然一阵鼓声响起,有个军官大声下令道:“准备一一瞄准一一“”来福枪部举起来了,”开枪”枪弹齐发,象一阵爆裂的雷声。那一排曾经呼吸、恐惧过,或许在子弹射入时还猛抽一下的身体都象木头人一样向前倒了下来。

  珍妮奔上前尖锐地喊着:“不!他答应过的,他答应过的!”费达明仍紧紧抓着她的手臂,手臂的疼痛和眼前恐怖的景象,使她倒下来,象个洋娃娃一样昏过去了。

  “你已经很幸运了。”费达明躺在货车的床上,对那在他身体下痛苦而疯狂地扭动着的珍妮狞笑着,“我完事以后。就可以把你毙了,”你要知道,你现在只不过是个囚犯。可是,我一直想象那些墨西哥佬一样有个情妇伺候,而且要个白种女人。宝贝,等你学会一些事以后,你可正适合呢!”

  另外两个士兵,一个驾车,一个骑马跟在旁边都和费达明一起狂笑不已。他们看到费达明压制这个落入虎口的女人,都幸灾乐祸地观赏着。他己把她的衣服剥光了,她狂乱地挣扎只使他们更看清她坚实、冒着汗的躯体。

  古麦特是个虎背熊腰的阿肯色大汉,猛灌劣等烈酒,不时地转头往后窥看,以致马车常常倾斜,惹得费达明大骂。在平常,古麦特是个坦率的人,从不会加入费达明这种虐待性变态的“取乐”中,但当他喝醉的时候,反而变得更危险。而现在,看费达明和那女人滚在一起,他就几乎等不及了。天哪,她确实很美,虽然她并不情愿,却己为了救她的情人而把自己的身体出卖给那个胖上校了。费达明笑着告诉他们这个故事。“她比娟妓好不了多少。”他说,“摩斯迪和那些同党已被枪毙了。当初,他带着她东奔西跑,也曾把她安置在妓院中,现在轮到我们啦!”

  麦特和骑马跟在旁边的柏贝克都没有异议。他们没有理由不跟随啊!上校指示费达明带她去杜朗哥交给他,可是一路上总有很多意外会发生啊!上校不会知道的,而且他还可以用他的钱弄到别的女人。

  这女孩全身都是淤青,她的颊上还有个蓝印,是费达明揍的。她的嘴唇流血,但仍象只负伤的动物般挣扎着哀叫着。

  两墨西哥军官赶上他们,边看边笑谑着:“嗨,朋友,有麻烦啦?找到母老虎啦?”

  “你该学我们对付那些反抗的华瑞兹女人的手段。”另外一个露出一排白牙笑着说。

  “我马上就好了。”费达明咬着牙说。他又揍了她一拳,在她白嫩的胸上留下一排指印。

  “何必浪费时间?我们四个按着,让另一个人动手,不是很好?”最先发言的墨西哥人坚持着,他充血的小眼紧盯着女人扭动的身体。老天,即使他会因此受罚也值得。

  “呸,狗屎,”贝克舔着唇咕哝着说,“有何不可。老兄,让她尝尝我们的滋味吧!”

  古麦特猛地拉住马:“我也受不了了,我们上吧!”珍妮只记得这句话。其后的事,她终其一生都想忘记、摆脱掉,以免再受其侵扰。

  “他们把灯系在马车旁,把她抛在车旁的空地上。她尖叫不己,就有个人塞了一条肮脏恶臭的头巾在她嘴中,最伤她的是他们把她的手脚分开按住的方式,和轮奸她的卑鄙念头,她身体的伤痛虽然可以治愈,但她灵魂受到侮辱却永远无法磨灭。

  轮到最后一人咐;她已觉得眼前发黑,当古麦特强壮的手臂把她抱至货车床上的布袋时,她根本毫无知觉。等到费达明驾车时,他就躺在她的身旁。珍妮在麦特的臂弯中醒来,觉得全身剧痛;哀哀地呻吟着。

  其后的几个礼拜,他们就跟着麦哲亚将军统率的墨西哥皇军四处奔波。在这些日子中,麦特以他粗线条的方式较为仁慈地对待她。而珍妮发现自己也成了可怜的“随军女人”之一,跟着士兵们奔波,替他们煮饭、扎营和拔营,还要满足他们的需求。其他的女人看到她的命运比她们还糟时,都冷眼相侍。因为她需要服侍三个男人,其中一个还是人人厌恶的“北美恶棍”一一费达明,他是个异常凶残、冷酷的人,不仅嗜杀,更爱折磨人。他们抓到的犯人都是由他负责拷问,女人在他手中更是受尽欺凌和折磨,珍妮知道这点,每当他对她弯个手指时。她就全身颤抖忙着照他的吩咐去行事,因为如果她违抗,继之而来的“惩罚”之苦将会延续好几天。贝克只喜欢吃和利用她的身体发泄欲望,而费达明则更喜欢打击她的心灵意志。每当她不能满足他,或被他挑出毛病时,他就会用皮鞭抽打她,以其无助的挣扎为乐,直到她倒在他脚下,缩成一团乞求饶命为止。他知道很多墨西哥的军人渴望占有她,他们常借故骑到货车旁,说些大胆赞美的话,要她拿下破烂的帽子或把裙子拉高;她只是木然地正视前方,直到他们悻悻离去。但费达明却想把她“借”给其中一名上尉。

  “他讲好给十个比索,”他邪恶地笑着对她说,“臭婊子,我等你拿来给我了。”

  她忍不住又羞辱又恐惧地哭起来,他抓着她的头发,凶暴地推她跪下“这还不够好吗?我记得你还是小姐时的那头浓密的长发,可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那种人!别忘了,你是我的,我说一个字,你就得乖乖地趴,照我的话去做。记清楚点!”

  他把她推开,她静静地躺着啜泣着,肩膀平静无助地抖动着。

  在这种悲惨的生活中,只有古麦特帮助她,使炼狱般的煎熬变得较能忍受。他几乎有些稚气地以她为傲,如果她有衣服可穿,是麦特替她找来的;也是麦特给她小刀,教她如何使用。

  “这些女人有的很泼辣,打了起来,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宝贝,别但心,麦特会教你玩刀子,只要不让费达明知道就好了。”麦特自夸他是“山中的神刀手”他教给她所有的技巧。他也很喜欢和她较量,教她各种招式,当她的脚被裙子绊住,跌到地上时,他也会爆笑不已。在这种时候,她只需拉起裙裾朝他刺上就成。其他的女人看到丫也会尖笑着,半佩服半讽刺地批评。

  即使是懒散的贝克也开始觉得这主意不错:”教女人耍刀?嗯,友特,我们可以叫其他的婊子和我们的小情妇较量较量。”他也教她在洛杉肌的码头学到的技巧。

  珍妮受到一种自卫本能的驱使,学得很快,而且这种动物性的狡猾本能使她避开费达明,不让他发现她在练刀法。麦特也常提醒她,使她免于更悲惨的命运。

  墨西哥皇军是一群乌合之众,在敌人的猛烈攻击下节节败退。而灰衣衫的反游击队则象群穷凶极恶的狼,尽情劫掠撤退的军队,利用夜晚四出打劫。他们之中大部分的人在美国打过南北战争,而现在,至少在名义上,他们是为麦西伦打仗。

  中央谷是一片干涸的山谷,向上倾斜,连接着绵互的高原直抵中央高地的寒冷山丘。麦哲亚的军队前后调配,想要一举逮捕华瑞兹的将军柯华度。可是足智多谋的柯华度总是巧妙地避免交战,并利用各种方法打击皇家军队。

  麦哲亚率了一支军队去解救皇上的右翼马泰莫,却发现华瑞兹的车队己将其打败了;谣言四起,都谣传麦哲亚本人已被俘,但在柯毕度将军的命令下,已被释放,本人溜回了墨西哥城、留下他的军队继续挣扎。

  就在华瑞兹党人开始发动最后攻势时,消息传来,说法军又向后撤退了。济华花和沙提洛早已撤空,卡马哥陷落,杜朗哥现在成为西北的前哨,而在圣路易斯波托西仍飘送着法军的角号声。

  可是这些对毫无纪律的皇家军队而言,影响甚小,他们只觉得现在必须尽力反攻。路上满是逃难的人潮,阻挡了他们前进的速度。这些人当然都是拥护麦西米伦的;有携家带眷的富庄主,在恃卫的护送下带着宝物逃命,还有商人和村民,因害怕华瑞兹党进城报复,也纷纷逃命。

  那些‘随军女人”看到华丽、拉紧窗帘的货车经过,都会站在路中央大笑嘲讽着:“看看他们,一群胆小鬼,害怕华瑞兹党人抢走他们的臭老婆,呸,谁稀罕哟?”

  只有珍妮站得远远的,戴了一顶大草帽把头发和脸部遮住,她从不敢抬头。因为她怕那些车中有见过她的人。

  如果他们知道,会怎么想?她尽量避免去想过去和未来,只强迫自己对一切都麻木没感觉,而以冷漠的态度接受眼前的一切。似乎只有在跳舞时,她才会抛下这层冷漠、阴沉、认命的外壳;尽情表露自己。

  跳舞也是其他女人借以忘记旅途劳顿、繁重工作的活动。都是由一个人开始弹古他,再要其他的女人跟着跳。

  过了一会儿,男人也会加入。他们跳着火爆的墨西哥农民舞,音乐则是她一直很喜欢的弗莱明舞曲,原始、野性,如泣如诉,道不尽的爱慕、欲望、激情和怨恨。在其他女人欢乐的共舞下,珍妮的确体会到跳舞之乐,即使是在学复杂的舞步,或鼓掌、弹指时也是如此,她有时会心痛地想。那是因为我没有灵魂了,才这样容易接受。但她又有一种想法,我何必在乎呢,至少我跳舞时己完全忘我了。

  这是唯一一件让她忘记自身遭遇的活动,她鄙视自己的苟且偷生,常冲动的希望能够饿死算了。

  他们行抵圣路易斯波托西时,谣言已传得满天飞了,没有人知道何人可信。法军并非如贝元帅所宣你的“集中力量”,而是仓皇撤退。拿破仑已在国务卿锡伍德的怒责下,打消了米莱墨协定。锡伍德也已开始检讨继续让法军介入墨西哥内战是否明智。麦西米伦因此变成孤军苦斗,仅有麦奎士,马礼逊和麦哲亚统领的皇军效忠他,而华瑞兹的力量却继续扩充着。

  珍妮听说了各种谣传,但这些对她已毫无意义。她现在也怕会落入华瑞兹党人的手中,他们会强暴她、拷问她、甚至会把她杀掉。因为她是跟随麦哲亚军队走的,更糟的是,她还是‘反游击队”队员的情妇,如果那个可怕、残酷的日子不会发生就好了!如果斯迪还活着,如果她还有一丝希望可寄托就好了!

  一天傍晚,当这支散漫的“军队”在城市北方的台地扎营时,他们看到圣路易斯波托西闪烁的灯光,这城原是个小矿城和疗养地,现在已成为一座繁忙的城镇,四周有许多法军构筑的沟渠和防御工事。旅馆里天天客满,酒店成为最勃兴的行业。小戏院里每晚都有表演,座无虚席。在这个城里,亲法的情绪高涨,华瑞兹党人的活动都局限在邻近山村中打游击。

  费达明从一个华瑞兹党人住的小村落中,抢来一件华丽的红衣裙丢给珍妮。他狞笑着丢给她说:“穿起来,我们晚上去城里逛逛,你别抱什么希望,你的上校朋友还留在杜朗哥打仗呢。”

  她早已学到什么也不说,就照着他的话乖乖去做。在他的瞪视下,珍妮紧咬着牙忍住身体不自觉的颤抖,开始脱下破旧的衣裙。他挑剔地望着她,注意到她头下的凹陷和瘦削的两颊。

  “狗屎!”他批评着“你简直瘦得皮包骨!别忘了把你的头发梳好,再在脸上加点颜色,我来加……”他甩了她几巴掌,打得她踉跄后退,“你今晚最好规矩一点。我们很久没发薪了,我需要吃一顿大餐。”他对她微笑、知道她晓得他的意思。

  “十五分钟后出发。”他吼着,“你打扮,好戴上麦特送你的大草帽。

  珍妮渴望着麦特的保证,但当费达明把她抓上借来的货车时,里面只有他一个人。他不怀好意地笑着告诉她,麦特和贝克已进城喝酒玩乐去了。

  珍妮披着白丝带披肩,仍然冻得全身发抖。圣路易斯波托西位处山中,晚上的空气冰凉直穿透她薄薄的礼服。

  这衣服的主人似乎比她小一号一一以致前胸和后背都袒露着,裙长只及脚踝。全身紧绷着,美好的身体一览无遗。

  这是妓女穿的衣服,她悲哀地想着,但是,又有何妨呢?

  在费达明的监视下,根本无路可逃。他可以随意驱使她,将其玩弄于掌上。

  他们坐马车穿过拥挤的街道,街上都是衣着入时的女人和她们的护花使者喁喁细谈,沉醉在她们安全、愉悦的世界中。法国士兵们谈笑风生地走过,他们熟悉的音调勾起她思乡的情怀。一支乐队在广场上奏乐;军用酒店里的灯光从敞开的门中倾泻出来。但是费达明却把她带到比较简陋、下流的城区,这儿的街道较窄,房子较密,娼妓在门口争吵,不时几个醉醺醺的醉汉东倒西歪地唱着淫秽的歌曲摇晃而过。

  他带她到一家无名的酒馆,门窗破旧;里面充满一种没洗澡的体臭和热气。两个吉他手奏着疯狂乐曲;叫声、笑声和醉话此起彼落。男人彼此吼着,常来这儿的几个女人也都态度随便,衣服开了高叉,露出一双瘦削、微弓的腿。

  费达明照例选了一张背部靠墙、离门不太远的桌子。

  他行事一向谨慎,尤其在需要自卫的时候。这儿有一些法国士兵,和一些凶悍的美国人,其余的主要是皇家军队的轻骑兵,有一些认出费达明,就对他大喊着。

  费达明递给珍妮一个肮脏的锡杯子:“喝光它,免得一天到晚愁眉苦脸的。”她顺从地啜饮着、注意到他喝了一杯又在叫第二杯了。有些士兵挤到他们桌前,倾身看着珍妮的胸部,涎皮赖脸地品评着。有一个法国下士也挤上前很忧郁地望着她。她想,我真的成了娼妓了,不过法国人总比这群猪好一点。

  过了一会儿,这个法国人轻呼着他的同伴,两个并肩走了过来。穿着反游击队灰色制服的费达明微笑着说:“小老弟,最近有什么活动吗?他的语气很不客气。其中一个法国兵立刻脸红不乐了。

  他的问伴,那个下上仍涎着脸笑说:‘你和麦哲亚一起的,是个是?唉,反正我们都还没摆脱华瑞兹的阻影,我们有几连正在杜朗哥附近和他们缠斗呢!”。

  他的一双灰眼瞪着珍妮,她第一次一发现,他竟还很年轻,但是他脸上也有一种倔强讽刺的神悄。他大胆几乎无礼地瞪视她。珍妮垂下眼睑,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害怕。

  费达明嘿嘿地笑着:“我们的军团最近也在战斗,清除那些残兵。那些勇敢的华瑞兹党人可真会叫,和别人一样,对不对?”他望着她,突如其来地捏着她的手腕,她不禁痛得叫起来,“你们可以问问她,听说她丈夫是华瑞兹的同谋。上贝,还记得吧?”他又用力一捏,直到她说“是”为止,“看到了吧?她几乎忘掉他了,我把她揍一顿后,她就乖乖听话,我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珍妮满脸通红,又羞又辱。那两个法国兵都坐下来,围观的法国人也开始品头论足:“她好瘦,不过腿很长。”

  “我有一次把她整得象只野猫一样乱抓乱叫。”

  “嘿,如果她是在这种地方卖,我们可不能瞎买!我甚至看不清楚她脸上有没有伤疤,她又把那条围巾裹得那么紧!”

  “是啊,她在隐藏什么呢?”

  这两个法国人和别人一样残忍,品头论足地,好象她是只贱价出卖的动物,费达明强迫她喝完酒,又放了一大杯在她面前。珍妮满脸通红,心脏怦怦地跳,这比他以往做的事更令她难堪,她等于是被公开拍卖了。别的妓女至少有权选择客人,而她竟连这点权利也被剥夺。

  “把那件该死的披肩脱掉。听到没,你,臭婊子。”

  她羞容满面地解开披肩、尽可能地拉至最高处。她缠绕的头发,被费达明一手抓下,散落在肩上,俺住了她的脸,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那头秀发就如同流动的铜液般发亮着,珍妮可以听到一片喘息声。似乎全屋子的男人都瞪着她,饥渴地望着……

  “抬起头来!她妈的!什么事都要我说吗?”

  她忍不住昂然地抬起头来,翡翠般的绿眼轻蔑地望着每一张脸,似乎是在说:“你们都是禽兽!卑鄙无耻的畜生!你们看吧!”

  “哇,她可真美!”一个法国人叫着。那个年轻的法国下士则眯着眼睛,嘴角微微掀动着。

  “她是个待价而估的小娼妇吗?她的脸虽然美,还是不够。我在马赛和墨西哥市都看过真正漂亮的女郎,也都出了最高价。”

  “听到没,朋友,他们好象不相信我们,何不露两手给他们瞧瞧?”费达明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了,“我告诉你们,她会照我说的话做,就象只小绵羊一样,是不是?”他一把抓住她的领口,用力往下撕。珍妮不禁叫起来。虽然她想用手掩住,但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胸脯仍然白得耀人。

  “天哪!”一个男人喘着气说,“真是个美人。让我们瞧瞧,朋友,让我看一眼就给你一个比索。”

  他们突然象群动物似地聚集在她旁边,她几乎无法呼吸:“求求你们!发发慈悲!”她望着那个年轻的下士,但他仍眯着眼,色迷迷地笑着。

  “快啊,让先生们取乐取乐。也许我的朋友高兴了,会买她一个晚上。”

  “站起来!”费达明邪恶地说,他一手抓着她把她拉起来。

  珍妮的眼睛恐惧地望着,血液直往上冲,她听到他们把铜板丢到她的附近,掉在桌上和地板上。有些直打在她裸露的皮肤上。

  “哦,天哪,不要!”她疯狂地啜泣着,“不要这样。不西!”

  费达明放开她的手腕猛地一椎,她踉跄后退,臀部正好顶住锐利的桌边。

  “你说她很温驯的,叫她把裙子拉高,或是干脆往下拉……”

  “你听到下士的话了吧!快点,难道你不敢在这些男人面前脱衣,快呀,现在就脱,否则我要狠狠揍你,让你一星期都无法躺在床上睡觉。”

  她开始无助地啜泣着,环视四周,全是一张张饥渴、贪婪的脸孔;有些人在张望,有些人在微笑,大家都在等待、等待。费达明对她狞笑着,又举起手来,然后有个念头闪过她心田,几秒钟内,她变成了一个疯狂、野蛮的女人。

  她脸埋在披的头发中显得惨白,她尖叫着,用手撩起的裙角几乎齐腰了。看她突然屈服,他得意地大笑着。

  “你这个婊子……”他刚开口,就看到她另一只手中闪着刀光。麦特给她的刀,她一直绑在大腿上,刀光向下闪着,插进他的喉中,那就是费达明最后看到的事了。

  他的喉中发出恐怖的声音,两手痛苦地向上抓,温热的血突然溅至各处:洒在所有的物品上:桌上,她的脸、手臂和胸上都是。突然,每张脸都僵住了,嘴巴张大了,同样一种无理性的绝望激使,抓紧了白披肩就冲出大门跑到街上。这时其他人才如梦初醒般开始吼着;那个法闰下士则踢开椅于,冲去抓她,他的朋友紧跟在后面。

  “抓住她!老天,她杀了人……”

  “对,也许她也会杀了我们。”

  她头也不回地跑着,披肩在她的身后飞扬,她避开停下来围观的行人继续跑着。而在食堂外面,已聚集了一群人。有些人加入追逐中,有些人则望着她,低声谈论着。

  珍妮虽然跑得很快,还是能听见他门紧追不舍的脚步和吼声:“你这个凶手!你逃不掉了,赴快停下来,否则我们要升枪了!”

  “他不是说她嫁过华瑞兹党人吗?”有个士兵喘着气说,“哼,她也可能是间谍。”

  一支四人巡逻队经过,珍妮盲目地冲进队伍中,带队的中士正为后面追兵的吼声提高警。“怎么回事?抓住她一…她想跑走一—”

  “中士,她是华瑞兹党!”另外两个人也气喘吁吁地赶到。

  “她杀了一个美国人一一就在那间酒馆那儿,她很可能还会杀我们。”

  “对,她看来就象个危险的人物!”中士讥讽他说。

  现在,这个惊惶失措的女孩却紧抓着他,用法文喋喋不休地说着:“救命,”她们要把我带走、哦,求求你,他想要一……”

  “不要相信她的话!”这个强硬的年轻下士也很惊讶这个妓女会讲法文,但他极力掩饰,“你看看她身上满身都是血,还沾到你制服上了!”

  这倒是真的,这女人全身都是血,而且身子半裸着。

  歇斯底里的样子。

  “把衣服穿好!”中士怒斥着,把披肩包在她肩上。此时,她已陷入完全无助、昏眩的啜泣中,任凭他反绑她的手。

  “好了!快点,我们赶快把她送到管区,免得太多人看热闹。还有你们两个,”他严峻地说,“你们也过来!我有话要间!”

  珍妮被押在这群横眉竖眼的法国兵中往前走,觉得一切都不在乎了。这又有什么要紧呢,最多把我杀了,也许是由狙击队员负责行刑吧!他们以前处死过女人吗?她的思绪混乱,几乎听不到人群中的叫声、那两个法国士兵正走在中士旁边,对他叽叽喳喳地讲着事情的始未。

  中士的办公室在管区里面,房间很小,很安静,还有火炉,从骚乱的街上走进来,宛如置身天堂。鲍瑞中士不是个冷酷的人,他让这个全身发抖、脸色苍白的女孩坐在椅子上,不管她是不是华瑞兹党,总也是个女人,而且她还会说法文,这更不寻常了。

  他喝令,“安静”堵住那两个法国兵的陈述。

  “可是中士……她杀了人!用刀杀的。”

  “我问时候,你再说,现在给我安静点!”

  他转向这个女人,怎么称呼她呢?他们说她是娼妓、间谍,但她的法文这么流利道地,令他总觉得有点怪异。

  她全身不住抖着,一脸惊恐,不象会杀人……但,女人有时很难说。

  中士严肃地问她:“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事情的经过了吧?先说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她愣楞地重复这句法文:但她该用什么名字呢,她有些结巴、紧张地说:“珍妮。”然后,方才的紧张突然崩溃了,她止不住地哭泣着。

  “你没有姓吗?”中士开始不耐烦了,耸耸肩说,“好吧,也许我们可以等会儿再详谈。告诉我,你真的杀人了吗?那个人是谁?”

  “我杀了他!因为他要我,要我……”回忆中的羞辱和恐惧使她抬起被绑的手掩面而泣。

  “何必问她?中士,她只是个骗人的娼妇!那个人是美籍反游击队员,他说他从华瑞兹人的同谋手中把她带来的,要给我们取乐,然后她突然疯了,拿出绑在大腿上的小刀就刺下去。”

  “我刚才已说过要你闭嘴!”这中士吼着、那女人还在呜咽着,她似乎无法言语思考。他该怎么办?把她交给墨西哥当局?可是她如果是法国人……幸好有人来了,打破这个僵局。

  门打开了,中士和他的手下起立迎接,并对大踏步走进来的年轻上尉行礼致敬。

  “中士!出了什么事?怎么这样乱糟糟的!外面那群人来这里做什么?”

  “对不起!是出了点问题,他们说这女人杀了我们的反游击队员。我正在问她,可是一一”“马克!”中士困惑地看着她,只见她站起身来,眼睛发亮,声音刺耳地叫着说,“哦,上帝……马克,是你啊!

  快救救我……帮我的忙,马克!”

  上尉愣住了,她向前冲去,有名士兵想阻止她,披肩从她肩上滑落,落出半裸的身体。

  “放开她!”上尉叫着,他低声咒骂着,冲上前抱住这个哽咽着、歇斯底里的女孩:“珍妮?珍妮,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吗?”他边说着边脱下斗篷裹住她的身体,一手抬起她的脸端详着。

  她不停地重复唤他的名字,似乎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事了,是的,确实是她!他的爱人,珍妮,失踪好久,却在此相逢!被人逮捕,半裸着身子,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士兵们开始窃窃私语,他抬头望着惊愕的中士,冷冷地说:“现在,我要你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派这些彪形大汉把这个小姐抓来这里?你对她做了什么?”

  

十四 花神 情夫 追求者

  马克为珍妮在墨西哥城的西班牙区找了一间房子,珍妮在这里住的两星期中,觉得它就象天堂和避难所一样安全美好,远离圣路易斯波托西的恐惧恶梦。她常从梦中惊醒,吓得全身是汗,不停地哭着。在马克陪她的五天中,他常紧抱她,不停地安慰她。

  “宝贝,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有我在这儿。”他永远忘不了那天晚上,她几乎全身赤裸,一只绿眼惊恐地望着,一再唤着他的名字求他帮助。那天若不是他的马瘸了,他也不会发现她。天哪!他的珍妮,曾经那么勇敢地拯救过他。可怜的小花,她经历过多少可怕的经历啊!

  马克原先带了一队人马赶去墨西哥城,请求元帅支援受围的杜朗哥。即使他找到了珍妮,也不能多作停留,他只匆匆地交代中士,要他忘记这回事,一切由马克负责,再把珍妮抱在怀中,找医生诊治,替她弄到一件衣服后重又上路。这次珍妮破例地和他一起走。

  “你不能住我的宿舍,我会替你找间房子。”马克告诉她,菲利甫亲王是他的朋友,亲王的美国妻子玛丽是个热情友善的人,不会问太多的问题。她立刻热情地接待马克的好朋友(即战争的起源、发展和消灭的一般规律),战争与政治、经,直到马克找到房子,珍妮才搬出他们家;这间小房子几乎没有一间公寓大,但是地点适中,还有一处小小的天井,她可在自由地享受阳光。

  头一个星期,珍妮亦步亦趋跟着马克,生怕他走出她的视线之外,留下她一个人。过了几天,这才恢复镇静,坚强地告诉他她被绑走后的一切事情,他几乎不能相信,这么柔弱美好的她在短短的几个月中,竟受了这么多的折磨。

  马克心痛地想着,她这么纯洁天真,我原想娶她,但是那个美国间谍却破坏了一切,苏亚也曾哭哭啼啼地跟他谈起这个人。他把珍妮拐着到处跑,又不珍惜她。呸!他活该!他应该接受更大的打击!至于那肥胖的杜雷瓦,人称为“狡猾的狐狸”,他会代他较量较量的。

  这个年轻、受欢迎的阿顿伯爵;是贝元帅的爱将之一,他才不怕向他的长官挑战会有什么后果,事实上他已把一部分的故事告诉了元帅。不过马克回到杜朗哥时,却失望地发现上校在几天前被华瑞兹的刺客杀死了。不过,这样也好国时庄子认为,“通天下一气耳”,“人之生,气之聚”。西汉,至少他可以把这个好消息转告珍妮。他希望能早点回墨西哥城,虽然玛丽答应照顾她,但是这位亲王夫人生性轻浮,她丈夫出门时,她从不缺男伴。她一定会把珍妮带进她的圈于,天知道那又会发生什么事。

  马克想念珍妮的一颦一笑。她虽然饱受折磨和屈辱。

  却无损于她的美丽。她比他记忆中的模样更瘦,却更强调她美好的骨架,使她有种新鲜、生动的魁力。他还记得她小女孩的模样,害羞寡言,而今,他发现她己长成一个女人了。最初几天,马克极小心耐性地看护她,想到她所遭受的一切,必令她恨透了天下的男人!他必须非常小心,他要让她觉得他是她的朋友,她的保护者,虽然他渴望占有她,也不该强迫她,他虽知道她那些痛苦的过去,但奇怪的是却更想要她。

  最初两晚,他都睡在卧室的大沙发。第三天,她从梦中醒来,惊恐地呻吟哭泣时,他突然发现很难把手臂移开她颤抖的身体超”。,尤其她又紧攀着他,心中的欲望把他淹没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想要她,他失而复得,这次绝不能再失去她了。起初,她似乎很难回应他的要求。但马克坚持着,异常温柔地爱抚她,终于打破她本能的抗拒。

  他们相聚的最后一晚,她似乎抛除了心中的惧意完全奉献给他。一旦她屈服,她的表现真令他讶异。哦,天,是何等热情啊!她狂野的反应几乎使他发狂。她现在是他的了,完完全全属于他了,是他的情妇、他的爱人。她和他所玩过的女孩都不同,可以带去各种场合,而不觉逊色。在他离开墨西哥城以前,他再三叮嘱她多订制几套衣服,以陪他出席各种聚会。

  在马克离开的几星期中,珍妮发现自己处于地狱的边缘。最初,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终于自由了,有华服穿,还有厨子和女佣,重新当个淑女的感觉似乎很奇怪,还有一个象玛丽这样笑眯眯的朋友,她一再要求珍妮陪她去各处交际。

  “你象个囚犯一样待在家里,未免太傻了吧!”玛丽叫着,“马克的事业心很重,他不可能太早回来,、而且我答应他要照顾你的思想为党的指导思想。毛泽东思想具有多方面的内容,在以,陪我一起去吧,我几乎没有亲密的女友呢!”

  玛丽的话很动听,她常常能成功。她们一起去看戏,参加宫廷舞会,和保皇派墨西哥人的聚会。最初珍妮很怕会碰到熟人,或艾家的亲戚。玛丽对她的事略知一二,听到了就大笑着说富有的大庄主此时都在他们的夏季别墅避暑。“墨西哥市挤满了外国人,他们住不习惯!”玛丽咯咯地笑,“你该注意到他们都鄙视我,因为我以前是马戏团的骑师!真的!”

  玛丽迷人的魅力和幽默让人难以抗拒,珍妮虽然担心马克的反应,仍不自禁被吸引了。她发现她们两个真是绝配……玛丽是黑发、黑眼,她则是浅黄色头发、绿限。她们俩很快就变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总是被人群包围。珍妮告诉自己,这并不要紧,她仍然忠于马克。她对他有种无上的感激。他对她很好,救了她的性命,使她不致崩溃,她欠他大多了!而且他还是个温柔的爱人,极力要取悦于她。她也记得最后那晚,她极力忘记过去,听任她的身体热情地回应着。如果不是那种痛苦、羞辱的经历作祟,忘记过去、听凭身体的感官支配应是很容易的。

  可是在某些夜晚和消晨,珍妮发现自己仍被同样的回忆纠缠着。倒不是那段献身给杜雷瓦上校以拯救摩斯迪,又被费达明蹂躏折磨的日子,而是在摩斯迪的臂弯中度过的那些回忆,即使是他隅有的残忍态度于无”之意。此后宋儒一般认为,太极之上或之外不须再设,也很难抗拒。

  “一个女人永远不会忘记她的初恋,或第一个使她成为女人的人。”珍妮解释她抑郁的心情时,玛丽这样说着。

  “我可以了解你的感觉。你的丈夫是个大胆而喜欢冒险的人,教给你很多事情。嗯,因为我的菲利甫也是这种人。

  可是后悔又有何用呢?永远不会有另一个初恋了,可是会有其他的爱情。难道你不爱马克吗?难道他不体贴你吗?

  被爱总是比爱人幸福的,珍妮,你必须学会把握今天,象我一样。”

  当然,玛丽说得对,她总是非常实际。珍妮在久无欢乐及物质亨受的情况下,对现在的生活更为满足了。她对未来毫无计划,也不会特别想去哪里,或是想见某人。那么何不留在此地?享受生活中的乐趣?

  她发觉自己在毫无目的地游荡着。当她想到马克时,她觉得她爱马克、但并非那种相吸相属的“爱恋”。而且当珍妮被墨西哥城的其他人“发现了”时,她也得到更多更多的崇拜者,包括男人和女人。现在她不再是受男人操纵的可怜虫了,她发现她竟能轻而易举地操纵男人,把他们逗得团团转。当珍妮还是个女孩时,就喜欢挑逗人,现在,成了女人后,她益发体会到调情带给她的魅力。她可以施展在斯迪上,但他却己过世了。一切都太突然了,她才刚了解“爱”的真谛时,却也失去了它。

  在马克的坚持下,珍妮写了一封长而语意模糊的信给她父亲,告诉他她已嫁给摩斯迪了。“我后来才发现我爱他,我想,他也爱我。他并非我们认为的那么邪恶、而且他热心支持革命和华瑞兹党,”她继续解释说她已成了寡妇,并遇见雷马克上尉,现在住在墨西哥城,和玛丽亲王夫人结伴同游。请别要我回家。这儿充满欢乐,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外交官及古巴和西印度的富商巨贾。我觉得每样事都很新奇刺激,有助于我遗忘过去。你不要担心。”珍妮想想又加了一句不缺钱用,因为她丈夫留给她笔遗产。珍妮皱着眉想着,这倒是真的,遗嘱已签好,钱也存在银行里。她突然心痛地记起,斯迪把所有的东西部留给她了。

  但是他们一直没仔细谈过,她只知道他在蒙泰利附近有一个牧场。“也许,当一切都结束时,我会去那儿隐居。”但是生命依旧轮转着,等着人去品尝。

  珍妮寄了信,希望她父亲和苏亚能了解。她觉得也该写信给艾富兰,毕竟他一直对她很好。但该说些什么呢?

  她要怎么解释所发生的事故,而期待他能谅解呢?还有雷纳,他是她的朋友,也该写信给他。她几乎把每件事都告诉他了,对于她幸运获救,现在是这个救命恩人的情妇的事也坦白陈述。“我友,你听完之后可能会很震惊,”但我己觉得空虚而堕落,几乎不再在乎所发生的事情了。我和马克是青梅竹马的朋友,他对我很好,也很和善。我想我很满意目前的情形。如果你愿意代我向艾老爷解释我们情况,我会很感激。我觉得我没有勇气面对他,而且我总觉得每个人都会把我想得很糟。”她沉思好久,又在未行潦草地写着:“雷纳,我爱他。如果我能告诉他就好了。”

  因为全国仍处于骚乱不安的状态,联络不易。不过,玛丽把信拿去时,保证说会寄到。“但你别期望很快就收到回信,他很可能不在那儿了,那一省已落入华瑞兹党徒的手中,大地主们都逃跑了。”但是信至少已经写完,珍妮觉得舒服多了。

  雷马克上尉回来时,发现珍妮变得愉悦而光采照人,成为全城瞩目的对象。人们争相邀请她,但她坚持由他护送。她甚至发誓她会一直忠于他,永远不会忘记他为她做的一切。

  “哦,别这么说。”他低声说,“我并不希望你感激我。

  珍妮,我一直在想念你。”

  “我也一样。哦,马克,抱紧我。请别吃醋,因为那实在不必要!”

  在她的怀中,他忘了一切,也忘记那些醋意了,他知道她现在是他的情妇;她可爱的身体,多少人抚摸糟蹋过的身体全是他的了,他愈拥有她,就愈渴望能占有她,她和他所认识的女人都不同。

  这位年轻的伯爵,曾经是最风流的单身汉军官;现在开始摒弃其他的情妇,而让世人知道他已是佩茜夫人的护花使者。他不喜欢珍妮取的这个名字,因为这使他想到一个法国名妓。

  但她只是嘲讽地大笑:“难道不是吗?前天晚上,我看戏时,还听到一个老太婆对她的朋友说:‘看看那个高级妓女!别露出那种表情,我才不在乎呢?难道你不高兴我是你的吗?”

  是的,他承认他很高兴。和她一起出现时,众人投来的羡慕、嫉妒的眼光、总让他觉得骄做又嫉妒。她和他以前认识迷恋的珍妮不一样了,她已是个成熟而特别的女人。是的,他现在总是觉得有种强烈的欲望在刺激着他。

  他沮丧地想,我完全被她迷住了,但当他在她怀中时,他就忘记一切,只是不断享受她带给他的乐趣。

  而珍妮也无法掌握自己变化多端的感觉,她爱马克,是的,就象她能够重新再付出的爱一样深,但是她也开始享受其他男人的赞美、爱慕,和她能控制他们的快感。马克不在时,她会想念他,因为他让她有安全感,是她虚弱惊恐时的支柱。而现在,她身体结实了,心中的创伤也痊愈了,反而不太确定自己想要些什么。马克的醋意很重,每当有人送花送礼来时,就很愤怒。然而她也学会如何抑制、戏弄他,以化解他的怒气。这实在是非常容易的事。

  虽然雷马克伯爵已调到墨西哥城,贝元帅仍把他视为心腹庞臣,常要他到各地巡视。而贝元帅去哪儿,马克就要跟到哪儿,所以,珍妮常不愿独守空闺而和玛丽一起参加宴会。但她身边除了玛丽就是马克,从没和其他男人一起出现过。当他抗议她的应酬太多时,她就会噘嘴抱怨。

  “你总是这么忙!那我该怎么办?我总不能放弃我的朋友吧?难道你不信任我吗?”而他永远没有勇气说不信任她。

  有一次,因为马克出差两天,珍妮便去参加皇宫举行的化装舞会。嘉娜皇后奉命去法国求援(译注:皇后是比利时公主,此时奔走于欧洲和教皇国寻求支持,不得结果后曾精神崩溃,后住比利时挹郁以终,)可怜的麦西米伦需要人打气鼓舞!而且,消息越来越坏了,谣传说法国军队很快就要离开墨西哥了。为什么不趁现在及时行乐呢?

  这天是一八六六年一个炙热的夏天,在墨西哥城里。

  人们嗅不到四周蔓延的战火,也听不到让人心烦的谣言。

  “这次只邀请少数人,”玛丽轻声对珍妮说:“都是最上阶层的人!有麦西米沦的顾问、一些富有的墨西哥人、英俊的军官和一些外交官。一定很好玩!”

  玛丽兴致很高,鬼灵精怪地和浑身都是反抗细胞的珍妮商量着:“让我们吓吓他们!要以本来面目出现。让我想想,有了!你知道,菲利甫娶我时、大家都在背后窃窃私语,说我只是马戏团的骑师。对,我就要以骑师的打扮调现。你呢……”玛丽眯着眼睛打量珍妮,突然眼睛一亮,“你敢不敢扮成吉普赛女郎,吉普赛舞娘?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象吉普赛人?”

  珍妮忍不住大笑起来:“嗯,我喜欢这个主意,总比当随军女人’好!我可不想再穿那些破烂衣服.哦,玛丽,你的主意真疯狂,真妙!”

  “你同意吗?我们就这么做了?”

  “我只希望马克不要太早回来,因为他一定不会同意的。你知道他最近真象小气的丈夫!”

  “但他不是你丈大呵!”玛丽含蓄地说;“你不属于他,以后他就会明白了!”

  几个月后,人们还在讨论这次的化装舞会。老一辈,比较保守的人是窃窃私语,说它真是令人震惊的轶闻。其他人只是说,这种方式非常可爱,至少和沉闷无聊的嘉若娜时代有很大的不同!当然,他们还会说,某些女士对自己己单调、无想象力的服装被人超越很不服气。

  那天,正如她们仔细计划好的,珍妮和玛丽两人故意迟到,说她们的男伴已在皇宫内守候,她们要通过第一个检查哨时,全副武装的法国哨兵竟认不出她们,不愿放行。

  “你们一一你们是来宾?”年轻的士兵问着,可是没有人告诉我,有……”

  “哦,你是说这些乐师?”玛丽甜甜地说,“他们是和我一起的。中士,我替他们作保。”

  “我们通常都是带着地专属乐师跑码头。”珍妮天真地对满脸错愕的守卫笑着。

  他满脸通红,一个个看着。这些小姐们!最后他终于认出玛丽夫人了,但还是认不出她的女伴;,他们显然要捉弄人,让门口的警卫去烦心吧!他后迟一鞠躬,挥手让她们走了。可惜他今晚不能恭逢其盛,看起来他似乎错过一场好戏了。

  艾隆先生以前曾经是宫廷乐帅,现在则是麦西米伦的密友之一,正在大理石厅后面,为今晚的表演忙碌着。那个胖胖的意大利女高音今晚要表演歌剧,却这么不专心,使得这些小比利时歌手不太高兴。他只希望客人给他留点面子,不要公开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

  当玛丽夫人和她的新朋友佩茜夫人从仆人专用的入口走出来,他真吓了一跳。而这位女士闪着漂亮的黑眼睛,悄悄告诉他她的计划后,他简直震惊极了。立刻摇头说:

  “不行!绝对不行!亲王生气怎么办?还有伯爵,他同意吗?”

  但是可怜的艾隆先生发现实在无法与这两位坚决的女士争辩,玛丽只是不耐烦地摇着手:“别说了,亲爱的艾隆先生!你知道这些人喜欢意外的惊喜!难道你真的以为他们喜欢听歌剧吗?”

  围坐的客人原已期待一场无聊的音乐会,当他们看到一群穿着光鲜的墨西哥乐手拿着吉他,站在舞台上时,都纷纷坐直了身子。这些乐手和艾隆先生以往的风格不太同了!他们都知道他只喜欢巴哈的歌剧……也许有人劝他去皇家剧院请了一些舞者来吧!

  乐手奏乐,幕拉开了,然后是一片讶异、震惊的欢呼声。玛丽夫人竟穿着她短短的、金光闪闪的骑马装坐在马上,骑到舞台上!音乐一响,这匹训练有素的动物就优雅地绕着圈子,拥着玛丽绕着舞台转。

  “前进!”她突然喝道:这匹优良的阿拉伯种马立刻跳下舞台。来宾纷纷让路,让它在大舞厅中小跑着。玛丽来到皇上的御座前才停步下马,庄重地向他致意。麦西米伦原来凝重的脸孔霎时爆出衷心的笑声,来宾们也连忙鼓掌叫好。

  “我亲爱的亲王夫人,”他示意玛丽坐下,嘲讽地说,“我们实在需要你为我们制造惊喜,让我们开心开心!可是请告诉我,你那位可爱的朋友呢?她也不会让我们失望吧?”

  “陛下,你知道她不会的。”玛丽庄重地说,“请你仔细注意舞台吧,今晚的重头戏就要开始了!”玛丽走下舞台后布幕原已经合上,此时又徐徐开启,于是玛丽轻轻地说:

  “看!”

  厅堂上霎时安静下来,乐师奏出一首狂野的吉普赛舞曲。那个吉普赛女郎披散着一头如云秀发,穿着紧身低胸的大领口上衣和一件长及脚踝的大红裙。难道这会是端庄高雅的佩茜夫人吗?可是那的确就是。她那双熟悉的绿眼抛给他们一瞥,光着的脚开始移动,大篷裙随之飞扬。

  乐师奏着乐曲,似己陶醉其中。而珍妮则象天使跳着……不,有个女人低语说她象魔女。她似乎毫无倦态。她的头象一片闪耀、火红的云;时而遮住脸庞,时而随着她柔软的肢体向后甩。她的情绪似乎随着音乐变化,时而倦懒、温柔、性感,象一个等待爱人归来的女人,时而暴躁、讽虐、挑逗、拒绝……

  当音乐转成另一支舞曲,一个蓝眼、金发,穿着银丝上装的墨两哥人跳上舞台和她共舞。

  底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原来此人是罗明上校,“皇家侍卫长,费蒙伯爵夫人的亲戚,据说也是皇上的密友和心腹。他们是多么出色的一对呵,当他们互相转圈时,就象一对很有默契的爱侣,大家都开始议论,这位年轻的上校是否是她的爱人?如果雷上尉发现,将会如何处理呢?

  珍妮的胸部急剧地起伏着,嘲虐地对她的舞伴笑着。

  她开始挑逗他了;他跳得太近时她就向后仰,当她的裙角擦过他时,又热情地扭动臀部鼓动他。

  “你这个小坏蛋!”当他们面对而立,她把手放在头上弹指引诱他时,他低语着,“原来你冷静、端庄的外表下所隐藏的才是真正的你?”

  “上校,哪个又是真正的你呢”她甩动长发嘲弄他说,“爱人还是军人?”

  “也许吧,难道一个男人不该具备两种性格以征服他所要的女人?”

  “呵,你现在爱得很大胆了!”

  她靠近他,她的身体,几乎要碰到他;然后又踏着脚,一转身离开了。他跟着她转,薄须下的唇角微向上翘。他大胆自信的举止,让她不禁想到摩斯迪。可是他不是摩斯迪,她生气地提醒自己,他只是他可怜的影子。只有斯迪能使我心甘情愿地跟他走,他只要轻触我一下。就可使我毫无抵御的能力。

  罗明低语着:“我知道你是那种女人了,你欲情如火。

  为何你要隐藏你的欲情呢?你可以使这儿的任何男人拜倒在你脚下。别再嘲弄我了。”

  “你在恭维我,也很无礼。”

  她轻轻地朝乐师的方向移动着,而罗明的蓝眼睛则愉悦地闪着,唇角嘟起无声地骂着:“胆小鬼!”依惯例,舞曲将在热情地拥抱中结束。但当她准备从他怀中离开,他却一手环着她的肩强吻她,当他放开她时,珍妮的手指己弯曲如爪,要不是有一群群众在下面,她真会抓破他的脸,给这自负、嬉笑的家伙一巴掌!可是碍于情面,她只有狠狠地瞪他一眼,不在乎地耸耸肩。而皇上及他的贵客们则纷纷起立,鼓掌叫好。

  “来吧,我带你去见皇上,他等着要和你说活呢!”罗明懒洋洋地向她一鞠躬。这次,她也不好拒绝,只好勉强笑笑伸出手来。

  他们穿过人群时,他低声地说:“你可以回吻我。”

  “我希望你先请求我的准许。”她冷冷地说。

  “下次我们见面时,我会先问你的。”

  她没机会回答他了,因为他己把她领到皇上跟前,她有礼地行礼。

  “夫人,你跳得太棒了。”麦西米伦色迷迷的眼睛紧盯着她的胸部,“我希望你能为我再跳一,也许在比较隐密的场所……”他的意思很明显了,珍妮想起有关他们夫妻不合的报导,她虽然心里很不舒服,也只有勉强笑着答说她很乐意。

  然后,玛丽鼓着掌,喊说这次的安排实在非常成功:

  “这次,我们也给别人讲闲话的资料了;瞧他们窃窃私语的样子!”

  罗明走回他的舞伴身边,珍妮则松了一口气躺在椅子上。她计始担心马克将有何反应。

  当然,他气愤极了。他回家后的几小时内,就听说了全部事情经过,还加上许多色彩。而且,珍妮彻夜未归,和那些客人呆到清晨才回来,使他更生气。

  “老天、难道你没考虑到后果吗?你和玛丽真是一对不负责任的活宝!而且你又和罗明上校跳舞。难道你没听过他的恶名吗?”

  “难道你没听过我的恶名吗?”珍妮被他莫名其妙的醋意激怒了,反驳道,“他们都叫我交际花!我是你的情妇,亲爱的马克,是你从街上捡来的烂女人。你不应该太高估我!”

  “珍妮!”他震惊地瞪着她。

  看到他的脸色发白,满脸痛苦的表情,她十分懊悔:

  “哦,马克!对不起!我真是不应该,我不配接受你的好意,我应该感激你,可是……”

  她以为他要揍她,但他仅抓着她的肩膀,手指捏进她的肉里。“我不要你的感激!”他对她吼着,同时奇怪她为何不退缩,“哦,珍妮,我的珍妮!难道你看不出我有多爱你吗?我不在乎你做了什么,说过什么,我只是克制不了我的感情。难道你看不出,你使我嫉妒得发狂?”

  “对不起,马克,”她低声地重复这句话,“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鬼迷心窍,也许是因为我已变得不愿去想结果了呢,我并没有对你不忠!”

  “当然没有,但只是肉体还没有!他的声音又带怒意,激动地颤抖着,“珍妮,难道你不了解?我已为你痴迷,想到你、你的唇、你的身体,我就吃不下睡不着,我嫉妒死了……”“别说了,马克。”

  “真的,珍妮,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嫉妒死了!我不嫉妒那群包围你的人,而是嫉妒你的丈夫!他使你流泪,他使你梦中叫着他的名字、…··就象把刀刺在我的心上!其实他活该,他是该得到这种报应。但为何还让他挡在我们中间呢?难道你不觉得我愈来愈痴傻、愈疯狂了?我竟在和一个死人吃醋。我多希望把他从你的心中除掉,哦,天,如果我能完全控制你就好了。”

  那是发自他心底的呐喊,珍妮张臂抱住他:“亲爱的马克,别这样!我不值得你这样爱我,我也不想让你不快乐!”

  “可是你不爱我,是不是?你只是感激我,难道你看不出我在其他情况下也会这么做?我非常感激你,真的,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你勇敢地帮我包扎伤口,救了我一命。是我欠了你一笔债,是我该以做你的情人为荣。”

  她开始温柔地亲吻他的脸,象往常一样他又克制不住对她的欲望:“哦,你这个小巫婆,我完全被你迷住了,我已无法自拔。”

  他把她抱到床上,几乎等不及她脱去长袍。但就在他心满意足时,他的心中仍隐隐作痛;她永不可能属于他!

  他该如何拴住她呢?

  几个月后,当他们正式宣布订婚时,所有的朋友包括玛丽夫人都震惊不已,对珍妮穷追不舍的罗明上校更是愤怒。他对玛丽说:“真是荒谬!谁听过有人娶他自己的情妇!他这下可成了大笑柄了!”

  “我想他并不在乎,”玛丽甜甜地说,:“他真的很爱她。

  而且,我最近才知道了她所有的故事,她和他一样出身高贵,为何不能嫁给他呢?哦,上校,”她看出他眼中的不悦,“你和我一样清楚你对麦西米伦的影响力还不足以阻止他们的婚姻。而且法军即将撤退己是公开的秘密,现在只有仰赖象你和我丈夫这样勇敢的将士来挽救墨西哥了。你多用点心思在战场。成就一定更大!”

  他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在玛丽旁边坐下,执起她的手说:“好啦,玛丽,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为什么你不替我们两人安排见面的机会呢?她要去当伯爵夫人,我也不怪她。可是我要她,我想只要能单独见到她,她就会接纳我。她的未婚夫不会知道的,我保证不会有影响。”

  虽然她猛摇头,不停地嘲讽他,他仍楔而不舍地恳求着,说好话。

  “我想想看一一”玛丽只这样说,但她的唇角挂着笑容。他又鼓起了勇气。然后她要他发誓守密,并把珍妮的故事告诉他,这故事也使他大为震惊了。她所经历过的生活是多么不凡呵?谁又能忍受下来呢?他决定要不顾一切得到她。

  法军从八月开始逐渐撤军。法、墨两国在珍妮心中有着同等的地位,所以当她听到四周的谈论谣言时,很少多加批评,事实上全是美国尤其是国务卿锡伍德的错,他总是极力反对法军介入墨西哥。而现在这个人又对法国政府施压力,强迫他们撤军,有些法国军官也表示要辞职,继续留在墨西哥与奥地利、比利时的军官共同奋斗,奥、比两国的军官也愿意效忠麦西米伦。而皇上自己,受痢疾之苦,又无嘉若娜的陪伴己日益消沉、退缩了。关于嘉若娜也有一些谣言。她见过路易拿破仑了,但是他婉拒了她的恳求,于是她又长途跋涉到梵蒂冈见教皇,不愿放弃,还有人传说她“不太正常”。说她控告法国皇帝下毒害她,还派刺客要暗杀她。可怜的麦西米伦!珍妮想着,他现在该怎么办呢?她真的很同情他,他是个好人,而且他热爱墨西哥。

  由于玛丽的恳求,珍妮开始要求马克尽可能留在墨西哥。很奇怪的是,她现在也爱上这个国家了,她在这儿遭遇了许多事,当然,并非全都是不好的。墨西哥城现在还是个欢乐的都市,虽然它的欢乐已有些虚假和失之喧哗。

  舞会、化装舞会仍照常进行,剧院里还是座无虚席。珍妮偶尔会应朋友的要求,为募国防基金而上舞台,在观众前跳舞,即使是马克也不敢太唠叨,因为这毕竟是为了正当的名目。这些天来,他对她似乎愈来愈有把握,常讲起巴黎和以后的日子。

  “其实你原本就是属于巴黎的,”他说,“你的姨父姨妈看到你一定非常,高兴,还有你的比那表哥,我真想看看他脸上的表情。”

  马克极力要使她的一天排得满满的,陪着她参加各种活动,而且他不在时,珍妮也开始紧张了,她很担心他的安危,尤其现在到处都是华瑞兹党人,民主派的军队也象一圈铁环般逐渐逼近了。华瑞兹此刻正在济华花,朝萨卡泰卡斯逼近,珍妮想到这个名字就心痛,那个小城留给她多么痛苦难堪的回忆呵!她不知道艾富兰的庄园在华瑞兹党人的劫掠破坏下,会变成什么模样。她也不敢想象那个倔强的老人会如何离开他的家园。还有雷纳,他收到信了吗?她一直没有收到他们中任何人的回信。

  现在他们所听到的消息似乎都是华瑞兹党的捷报。斯迪曾称之为朋友的狄雅士逃出了朴布拉的监狱,回到奥塞卡,领导一支极大的军队。坦比哥陷落了,瓜达拉牙拉也陷落,维拉克路士现在是唯一飘着皇家旗帜的地点。外交使节团也开始静悄悄地移出了墨西哥城。

  十月,玛丽带着坏消息气急败坏地来找珍妮:“哦,老天!大西洋电报已经证实了所有的传言。嘉若娜已经疯了,他们说她已完全失去理智。正由她的哥哥照顾她。”

  “那太可怕了!”珍妮午夜才从一个聚会回来,睡眼惺松,但这消息使她震惊不已,“哦,可怜的麦西米伦!可怜的人!你想他现在会退位吗?”

  “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玛丽猛摇头,他们在劝他,但我觉得他也不会接受,他一定觉得他被所有的人遗弃了。”然后玛丽又紧张他说,“我来这儿的目的,是要告诉你朝廷已迁至奥利拉巴,我们都受邀到雅拉巴麦西米伦的庄园去住,那是个非常可爱、平静的地方!珍妮,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去!可怜的皇上需要一段时间想想,我相信,有一些朋友陪着他,他会比较舒服。”

  “可是一一马克?他又去杜朗哥了,那儿情况很坏,将军又在这里一一”“呸!马克会了解的!我已和元帅谈过,他很了解!

  他说他会解释给马克听,而且马克一回来,他就会叫马克赶上奥利拉巴。而且他也有意把马克调到朴布拉去,那儿离奥利拉巴只有几哩远。”

  玛丽不耐烦地恳求着,一旦她决心要珍妮陪往,就毫无选择的余驰了。而且,玛丽说得也对,马克会了解的,尤其还有贝元帅的开导。她不能让可怜的麦西米伦失望。

  以为她也是只能共欢乐的小人:而且她也常听人赞美奥利拉巴的景色美丽,是当地草原的心脏。

  “唉,好吧”肆妮终于说,“我和你一起去!但你总得给我时间收拾行李,留封信吧!”

  “两小时后,我在马车旁等你。”玛丽警告她,最好快一点,附近都是游击队,我们得在天黑前赶到。这样你无需担心,”她愉快地说,“我还请了护花使者来!”

  虽然玛丽一再地催促,但是,他们的行程却异常迟缓散漫。玛丽已经先走到前面,和麦西米伦及他的侍卫在一起,其中一个就是那令人难以忍受的神父,珍妮很不喜欢这个瘦削的黑衣人,但当她发现罗明也是护卫之一时,觉得更窘。

  玛丽和往常一样,在一群爱慕音的环绕下,兴高采烈地高谈阔论,这次特别受她青眯的,是个英俊的奥国轻骑兵,他一身雪白的制服看起来好象还未上过战场。因为她们的行李非常多,玛丽就拣了两个轻便、宽大的马车。

  “这样,我们两个就可以在我们的情人护卫下,分别上车了。”她戏虐着,假装没看见她朋友瞪着上校的冷冷的眼神。

  事实上他们好象去郊游,旅途上充满了欢笑和闲谈,不时停下来欣赏风景。最后,他们不得不在仆布拉停留一晚,而珍妮唯一不好抱怨的事,就是罗明对她客气殷勤的态度。她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殷勤的人。真的,他一直骑在她旁边,马车一停就把她扶进扶出,和她有礼地谈些生活上的琐事。而且他的赞美也客气有礼,不大胆。她想:“也许他变了,也许他对我不再感兴趣了,”这想法竟使她觉得有丝恼怒。她心中暗骂着,我快成为可怕的轻浮女郎了。我已和马克订婚,又和他相处得很愉快,何必又要每个男人爱慕我呢?而且,她提醒自己,罗明已经进攻过,而她都拒绝了。最好他不要在奥利拉巴停留太久。

  第二天,他们一大早吃过早饭就披着斗篷、裹着厚衣匆匆离上。在他们离开前,他们听到悠扬的法同号声,看到初升的朝阳在天空投下三种颜色。光脚的小童跑出来为士兵们欢呼,因为车中穿着入时的女士们惊呼。朴布拉是个固若金汤的要塞,也是个大教堂林立的城市,珍妮几乎觉得很遗憾,这么快就要离开这里,如能在此探险一定很有趣。

  她曾经回视那凸出在城垛上的山峰,它们白雪皑皑的山头在朝阳变成了粉红色。然后罗明骑到她的旁边,倾身问她是否会受凉,是否需要什么。她心中的忧伤立刻消除,又变得轻浮快乐,开怀不已。她甚至忍不住要幻想当他不这样假正经时,该是多么风趣迷入。她现在几乎很高兴有他问行了。至少他会为她解说当地的风土民情和山丘河川的名个。

  这条道路就象一条无止尽的干枯峡谷,弯弯曲曲有如回形路。他们从云端的山峰往下走,直降至低矮的平原,气候温暖宜人,女士们纷纷解下厚重的大衣,啜饮罗上校调制的墨西哥酒。因为时有华瑞兹党人出现的迹象,他们必须常常停住,也因此必须绕道而行。

  “在那儿常会遭到埋伏,”一个奥地利人说:“他们都是同情华瑞兹党的人。”

  这些路都不大,但遍地青葱,山上开满了繁花。“等到了奥利拉巴附近,”玛丽回头对珍妮叫着,“你会发现你从没看过这么丰富美丽的热带景观!”

  他们继续前行,遇到由骡子拖拉满载重物的货车队。

  就停下来,让货车队通过。

  “里面装的都是从附近矿山挖出的银子,”罗上校解释着,“他们要先运回朴布拉,再由士兵们带往维拉克路上。”

  “这种地方有银矿,真不可思议。”她喃喃地说着抬头望着那张英俊的脸,他正对她微笑。

  “当然,不然我的祖先为何要到墨西哥来?这儿到处都是金矿、银矿和宝石。可是挖矿的工作太辛苦,印第安人都不肯再下去,所以常用囚犯。我们也把华瑞兹的囚徒送下坑去。”

  他锐利地看她一眼,似乎期待她的回答,但她只耸耸肩就走了。为什么要在这个美好的日子中中讲这些令人不快的事。战争,原只象一场恶梦,她根本不愿记起。

  珍妮想,这里真是漂亮,比我梦想的还美、还可爱。

  我从来不知道墨西哥有此等丰饶的美景。她现在已远离干热的中央谷地……在最艰难的日子中,她曾在那儿蹒跚地骑走过好多次。而今天,她舒服地坐车旅行,又有谈笑风生的伴侣,和往昔相比,真有天壤之别啊!

  当他们快到奥利拉巴时,玛丽坚持她和珍妮要骑马。

  因为她已厌倦坐车旅行了。她换了套深红色的骑马装,衣边饰有黑貂毛,骑在马背上非常帅气漂亮,象个年轻的月神。

  “你今天应该骑黑色牡马,而我该骑白色种马。”她眉飞色舞地说,“我们露一手给这些男人瞧瞧,女人也能骑得和他们一样好!”

  说实话,珍妮再度上马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她穿上马克特别为她订制的昂贵新衣,丢下披肩,由罗明扶她上马。珍妮似乎又看到他眼中奔放的渴慕,她相信自己的装扮非常出色。白色柔软的丝绸紧贴着她的身体,显出美好的曲线,唯一的色彩,就是衣边的绿绒布。她还戴了一顶小小的白帽,和她闪耀的金发相互辉映。

  “你看起来好象大使,象梦中的美人……”罗明赞叹着。他伸手扶了她一下又很快放下。

  象往常一样,骑马使得珍妮异常兴奋。她想要大笑,策着马飞快奔驰着,这样她才能感觉到风在她脸上吹拂。

  是的,她告诉自己,我在城市待太久了,这是我久已失去的!

  当他们骑向山中的奥利拉巴城时,道路愈来愈宽了。

  路上人也愈多,显然都是难民,还有一些是和她一样的外国人。他们都把行李堆在牛车上,行色匆匆。

  “什么铁路?我以为从维拉克路上到此的铁路只到派索多!”有人反对着。

  “对,可是我们的法国同盟已经派工程师来了,他们急着铺铁路,也许,幸运的话,不久就会到朴布拉。”

  “他们当然会建!”罗上校对一个墨西哥人说,“那些银矿坑的矿主都希望有一条安全的运银捷径!”’“找谁建呢?这儿找工人很困难,农夫不想改行,那些大地主也不肯解放他们的奴隶。”

  “哦,”罗上校耸耸肩,骑到珍妮身旁,“我怕要让更多的囚犯去了,我们现在已不再处死华瑞兹党人,改送他们去矿坑做工或开马路。这是一举两得,很多人都因不堪劳累而死了。”

  他注意到珍妮打了个寒战,对她微笑着:“你真是个天使啊,你同情华瑞兹党人吗?我希望你也能这样仁慈地对待你的崇拜者。”

  “哦,上校,难道你也是其中之一?你太过奖了!”

  “你在折磨我,”他低声说,“我希望能找到打开你心扉的钥匙……即使是几分钟。”

  “也许我根本没有心。”珍妮毫不畏缩地回视上校,反驳着。

  “虽然你这样冷酷,我还是很欣赏你的勇气。”罗明说,“也许你终会分我一丝温暖,我可以等。”

  “你的表现令人佩服!”她也很快回应着,“我们骑快一点吧?怎么还没看到奥利拉巴?‘“不必急,马会太劳累。何不欣赏风景呢?”他们经过一个小农村,前面是一大片果园。

  “太美了!这村子叫什么名字?”珍妮略回头等待他的回答。

  “小姐,这恐怕不是村子,是费蒙伯爵的庄园的一部分。你一定见过他吧?”

  “你是说那个白头发、大胡了、有点驼背的小老头?

  我们说他是麦西米伦影子的人?”

  珍妮惊奇地瞪大了眼,但罗明只是很讽刺地大笑:“没错!就是他。他忙着在朝廷周旋,无暇照顾他的庄园了,都留给他的妻子看管,他的妻子比他年轻,而且活泼美貌。”

  “他竟有个年轻的妻子,真不可思议。她一个人住在这里,没有进城吗?”

  “唉,女人真是好奇!”罗明大笑着,“她很少到墨西哥城,因为她在这里就够忙了!”

  “算了吧,”玛丽骑到她身旁,转头对珍妮说,“他不会对你说什么的,因为她是他的远房亲戚。她比她丈夫年轻很多,非常活泼,身边总不乏追求者;而且个个年轻有为。我想,我们会碰到她的,也一定会来参加我们的聚会,虽然她丈夫病重躺在墨西哥城里,但是伯爵夫人并不想念他。”

  他们爆出一阵笑声,心情愉快地骑往奥利拉巴附近。

  当一队衣衫褴褛、肮脏的囚犯,手脚绑着脚镣手铐踩进沟中,等着他们通过时,珍妮也没抬头张望。

  “这些可怜虫就是你们的筑路工?”一个奥国人问,“嗯,那些表情焦急的人大概是法国工程师。”

  “如果他们能搬石头、拿铁铲。才真叫我意外呢!”玛丽颤抖了一下说,“可怜虫!”

  珍妮仍然面带笑容,全神贯注地听着上校说的话。真的,她不愿再去想这些象动物一样拴在一起的人,在这种酷暑下拖着可怜的身体做苦工。她听到玛丽仍不停地说:

  “我真替他们难过,我希望那些狱卒不要这样瞪着他们。

  唉,他们一定好久没看过女人,实在也很危险。”

  这时,罗明执起珍妮的手亲吻说:“你是个危险人物,如有男人冒生命危险想看你一眼,也值得原谅。”

  “你太大胆了。”她说着,但她的语气并无意味,脸上仍带着盈盈的笑意。

  罗明心满意足地放下她的手,仍然和她同行朝奥利拉巴骑去。

  奥利拉巴附近麦西米伦的小庄园比珍妮所能想象的更美丽,到处是婉蜒的河流,枝丫交错的老树和繁盛的热带藤蔓及花朵。然而,当第一个礼拜悄悄流逝时,她竟然觉得心中异常落寞、沮丧。

  这儿除了风景如画外,又有哪一点和城市不同呢?触目所见全是同样的脸孔,同样的餐宴欢乐。只有皇上自己似乎退缩而严肃,总是和传哲神父,或一位将军躲在密室谈。他还没有决定要如何做,只是以做梦的态度打发时间,选几位客人野餐,或是躲在书房里写信;让他的客人们尽情嘻闹。而珍妮发现,她对这种无止尽的游乐已很厌倦了。

  马克还没有来,她也没接到他只字片语。至于罗明则永远随侍在侧,每当她一转身就看到他大胆、嘲讽、狡猾而迷人的样子。他们的朋友开始认为罗明理所当然是珍妮的护花使者了。现在奥利拉巴附近到处都是外网人和外交官,都在等待麦西米伦作最后的决定。他会退位吗?还是照着可怜的嘉娜皇后的想法,不靠法国的支持依旧作墨西哥的皇上?珍妮心想,如果他被华瑞兹党的气焰吓阻,不战而退才真傻。可是世事难料,尤其是优柔寡断的麦西米伦。

  玛丽总是唠唠叨叨地要她朋友和她一起参加活动,活跃一点,快乐一点:“难道你还在想念马克?这是不可能的。你不是不爱他吗?”

  “哦,玛丽,我当然爱马克!不然我干嘛嫁给他?”

  “也许是为了名份和安全感吧?”玛丽莽撞地说。看到珍妮不悦的表情,她语气缓和地说,“哦,珍妮,别这样难过嘛!我们是来这儿陪表西米伦的,不是吗?你何不让自己先高兴起来?找个爱人吧,也许对你有益。你看,罗上校总是陪在你旁边。”

  这倒是真的。她越来越担心他的攻势了,他总是抓着她的手偷吻一下,倾诉他的爱意,并抱怨她冷淡和冷酷。

  “美人,你真是为爱而结婚吗?”有一天他们按辔并行时,他说,”也许雷上尉只是个代替品吧?这就是你冷若冰霜的原因吗?”

  “这话什么意思,上校,你总是说谜语!”她咬着牙恨怒地看着他,他大笑着。

  “你想玛丽托谁把你那封寄给欧雷纳的信发出去?宝贝,我是唯一和两军有联络的人。别那样瞪着我,信我当然看了!这附近的年轻庄主都是华瑞兹的支持者,我又怎么知道不你是间谍呢?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千方百计地探听你的事。”

  “你一一你真是个卑鄙的小人!你打探我的私生活,究竟想得到什么?”珍妮愤怒地瞪视着他,似乎想用她的眼光打死他。然而却反而使他发笑,他对她微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齿。

  “你发火啦!我对你的答复是,我只想更了解你。真的,谁会想到时髦、优雅的佩茜夫人,曾经被盗匪掳为人质,走遍全国?而最后却感化了这个匪徒,娶她为妻?我觉得,最有趣的,是你们竟没有共度新婚之夜。”

  “别说了!”她喘着气叫着,“你说这番话是想得到什么?我很清楚过去发生的事,也想努力忘记!”

  “全部吗?包括你对你丈夫那份深藏的爱意?”

  “你不要提他!你讲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只想解释我迷恋你的原因。我知道你是个淑女,那是你的外表给人的感觉。然而在你内心里呢?当我知道你曾经是个随军女人时,对你更好奇。我问自己,她是否和她忘我地和着吉普赛舞曲跳舞时一样放纵热情?她能够毫无保留地献出自己吗?珍妮,你多折磨人!”

  她随即用那双大而不解的眼睛睇视他,似乎是第一次看清他:“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难道你全无顾忌吗?”

  “当然我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时,我是不怕的。”

  她突然猛踢马腹,飞快向前奔去:“我不想再吵了,请别再跟踪我了!”

  但他仍然狂笑着,跟在她后面:“等着瞧吧,狡猾女人,我们等着瞧!”

  于是罗上校和她的关系更近了,而马克仍没出现。

  “那天晚上,珍妮一边心不在焉地换装准备赴宴,一边想着她还能够抵抗这个男人多久。她想着,他一定疯了。

  竟会花这么多工夫调查我的事情,只因为他不惯于被人拒绝。

  今晚玛丽由她丈大陪同出席,当珍妮走下张灯结彩的花园石阶时,她看到罗上校和他们站在一起等候着。他俩视线相遇时,他露出惯有的很讽刺的微笑。

  “珍妮,你有这么热情的护花使者真是幸运!”玛丽高声叫着,“如果你老是闷闷不乐地等待马克,就太可惜了”“啊,别提醒我她还有个未婚夫,这太残忍了。”罗明夸张地叫着,“我相信没有人会和我一样崇拜她。”

  他执起她的手,弯身亲吻了好久好久,似乎要烧进她的肉中,“你会和我跳所有的华尔兹舞吧?”

  玛丽和她丈夫在前而领路,他们滑进了舞他。珍妮紧张时就会喝酒,今晚也喝了很多香摈。当他们共舞时,罗明把她紧紧拥住,在她耳边低喃细语着。直到她喘不过气。

  “我开始觉得你怕我了,”他低喃着,“或许你并不自觉吧?我的小宝贝,你比任何女人都具有挑战性,你能否让我知道,我是否能融化你那颗冷若冰霜的心呢?”

  香摈的热力使她心情愉快,她不禁笑起来:“哦,罗上校!如果我轻易屈服,你不是也很失望吗?这样就不够刺激了、不是吗?”

  “你是暗示你将会屈服吗?或许你只是在玩弄我?”

  一丝预感紧攫住她,于是她平静他说:“我以为你只想玩玩。你知道,你吓住我了。”

  他开心地大笑着,捏捏她的腰肢:“这是好现象,小宝贝,这证明你对我也非无情无意。”

  她也不太确定对这个热情、体贴而英俊的追求者是何感觉。整晚,他都没有离开她身边,而且在皇上要求下,珍妮踢掉鞋子,在水池边翩然起舞时,仍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在守望着,等待着。可是除了再次出席下一次的宴会外,他还想得到什么呢?

  当她的表演结束后,他对她表现得殷勤而率直,象个中世纪武士一样用披肩围住她抱起,任她愤怒地叫骂着:

  “罗上校,你疯啦?放我下来,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他的语气竟然很严肃:“今晚,不管你知不知道,你都是在为我而舞,你知道我的眼光,你的身体在挑逗我、嘲弄我,向我展示着。所以,我决定接受你的挑战。”

  “快放我下来!”她愤怒地挣扎着,但他只是狂笑,“你知道这对我的名声将造成多大的损害吗?那些客人,还有我们的朋友都看到你把我抱去,在这……”

  她看到他要抱她去那里时,她的声音哽住了。那是他们骑马时发现的一间小而荒无的别墅。那时他曾满不在乎地说:“这儿真是作爱的好场所!瞧,屋檐倾颓,月亮射进来……”

  他带她进去,把她放在一张临时做成的沙发上,铺有垫褥和柔软的丝绸被:“这是特别为可爱而高级的交际花设置的,小珍妮,你是东方的苏丹王最渴慕的奖赏。”

  他脸上决然的表情使她害怕,他开始脱衣了。哦,如果他的眼睛更深蓝,象暴风雨的天空,他的头发黑如印第安人就好了!真的,那她就会不顾一切投入他的怀中。当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时,为何总想到摩斯迪呢?

  “小野花,小吉普塞女郎,你太沉默了,别害怕!”他声音低沉热情地走向她,她感觉到他的手指摩沙着她的肌肤,使她的感觉麻木了,不再害羞退缩。她想,他不会再纠缠我的,我再也不要见到他,然后一种近乎呜咽的感觉,使珍妮抛却了顾忌,把自己投入这个坚决、困惑的男人怀中。当他喘息渐慢,静躺在她身边时,他的反应甚至更令珍妮惊愕。

  “唉,正如我所料,你是个天生的娼妓。珍妮,我一直希望能从你身上得到不同于其他女人的东西,因为你的身世那么不凡。”

  “什么?”她撑起手肘不解地瞪着他看,“你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毛病啊?”

  “我很正常啊!我只是不象一般男人那么容易满足罢了!真的,”他伸出一只脚压住她使她安静,“小宝贝,我交往过的女人太多了,我知道一个女人能全心全意地奉献才是最重要的,这时即使是拥抱也有一种温暖和热情。而今晚,你的怀中毫无真情,你的舞也是骗人的!”

  “哦,”她气愤地喘不过气,“罗上校,你要求的未免太多了罢!你象战利品一样把我带到这里,而后我屈服了。

  你当然不可能从一个妓女的身上得到什么。真的,你的自负自信让人受个了”!

  “我也发现你白白浪费了你的热情和你的潜力,真是可惜!好了,别想走了……至少我们总可以坦诚相待吧!

  嗯?你愿意吗?”

  他的脸仍保持一贯嘲讽的微笑看着她,她调过头去。

  “哦,我求你,你到底还想得到什么?难道要我再挤出一点干枯的的感情吗?这就是你要我承认的吗”“对,我要你对自己承认这个事实,而不是对我!你并没有爱上雷上尉,否则,你就不会离开墨西哥城,也不会挑逗我,但你真的爱过吗,你能爱吗?还是你的丈夫已带走你的心?”

  “是的!”她疯狂地吼着,“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如果你一定要折磨我,我就告诉你,我爱他,我到现在还深爱他,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吗?”

  “也许我早该猜到,有太多线索了。城里半数男人都为你如痴如狂,而你却只爱一个鬼,难道他真是个鬼吗?

  你确定吗?”

  她定定地注视他,脸色发白。她突然非常害怕,害怕他会告诉她恐怖得难以面对的事。

  “怎么啦?你的脸好白。你不想知道我要告诉你的好消息吗?”罗明的声音缓和下来,几乎有丝残忍,“你应该庆幸我是个心很软的人,我不忍心看一个漂亮的女人受苦。

  女士,你准备接受这件令你欣喜的事吧。你的丈大还活着。”

  她仍然瞪着他,好久好久,他的声音在她麻木的脑中回响着。然后她痛苦地尖叫一声,在他的身体下挣扎着:

  “哦,天,不要骗我!不要!为何要这样折磨我?他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的!我真想和他一起去了。哦,天,如果我不是这样软弱,我会和他一起去的。”

  “可是,小宝贝,这不是太可惜了吗?想想你和他重逢后将会多么快乐!只是……”他的声音沉缓,变得比较委婉了,而她则等待接受更大的打击……只是,他现在恐怕不象从前那样有男子气概了,我们的狱卒对华瑞兹党人都很残酷,也许他现在反而希望他们杀了他!”

  

十五 名妓

  摩斯迪仍活着,是因为他的身体坚持要活下去,如此而已。当他偶尔清醒,模糊地想着为何还活着时,他只记得自己躺在货车板上,手脚被捆绑着,忍受着无休无止的颠簸行程,过了一会儿,他又会沉入痛苦、发高烧的黑暗深渊中,忍受肉体上的疼痛。有一次,强烈的阳光几乎使他目盲;另一次,有人弯身触摸他的背,他惭愧地听到自己疯狂地尖叫着,又昏过去了。

  稍后,当他的身体开始痊愈,逐渐能分辨周遭的景物时,他发现自己一个人置身于密室中,手臂向后反绑,四肢都被长锁练铐住。地板好象是石板铺成,冷冰冰的。唯一可能的动作就是爬行,甚至也没有足够的空间让他爬,因为密室的宽度刚够容纳他的身体。

  他想努力回忆发生的事情,但他太虚弱了,甚至无法思考,只能再沉入昏睡中,不省人事。在他清醒的头一天中,牢门底下的小开口曾经开过,有人放进一个装了烂泥糊的锡碟子,他几乎看不清楚。只听到一声大吼:“美国猪,如果你还活着,你最好把它吃掉。”

  他突然觉得饥肠辘辘,胃壁纠结在一起,干裂的唇中也分泌出唾液来,他爬到盘子前,象只狗一样的舔着状第一性质的第二性质。政治上,主张宗教宽容。提出立法、,什么也不在乎,只希望能缓和那胃肠的饥饿。

  他吃了又睡,过了一会儿,侍卫走过来,把他半拖半拉地拖到阴暗的牢狱医官处。

  “蓝眼睛,你又决定活下去啦?幸好你身体很强壮,恢复得很快。”这医生是个瘦高的年轻人,穿着皇家军队的制服,他轻蔑地笑笑,用手指挖弄着斯迪背的伤口,“你应该感谢我救了你一命。你早该死的,只是我们需要你上银矿区工作;我们军队需要钱用!”斯迪沉默不语,这年轻的医官看到了又纵声大笑,“你一定使那个送你来此的法同上校非常生气!你是个华瑞兹党徒,身上却盖有法国徽章,这可真刺激,不是吗?你是个美国人,但你昏迷时却讲着西班牙文和法文。为什么这样一个语文学者会落到这种地步,希望你以后能告诉我!”

  其后的几星期中,斯迪也问自己同样的问题。他的心智精神依旧迟钝无力,到最后他只希望能一死了之。

  矿坑是深埋在山凹中的通道,和密室的走道相通,以便于这些可怜的犯人在此工作。许多人都死了。这儿没有阳光,他们对日夜甚至时间部毫无概念。他们的腿和手腕上都绑上锁链,当他们离开密室工作时,他们就像一队形容枯搞的残兵,紧锁在一起。三个人共住一间窄小肮脏的牢房。

  对骄做自负的摩斯迪而言,这种生不如死,连禽兽都不如的生活,才真是最难以忍受的事。他憎恶自己懦弱,他渴望能死去,但他的身体却强迫他活下去。他最初想反抗一些难以忍受的待遇。但是监狱守卫早已习惯于对付这类人。他在不断的抽打、禁食、禁闭、双手反扣于墙上不得动弹的折磨下,终于屈服了。

  他不再顽抗时,他们就放他回去工作。他的身体机械地执行着各种要求,而他的心智紧闭,几乎停止思考。他们工作的矿坑,只比黑漆的囚牢稍有光线。摇曳的橘红色灯火照在每个汗水淋漓、肌肉绷紧、鼻孔和嘴巴不停喘气的身体上。守卫的鞭子抽在他们的背、小腹和大腿上,提醒他们自己仍然活着。现实就是无止尽的痛苦、呻吟,半空的胃和畏缩地望着外面射进来的阳光。如果某个人在守卫的鞭苔下没有呻吟或哀嚎就是死了。他们没有名字,也早已习惯被人以“嘿”“你这只狗!”“脏货!”来呼唤了。他们唯一期待的解脱就是“死亡”,常有犯人会用身上的锁链把自己绞死。

  一天晚上,年轻的医官派人去请那个“蓝眼睛”来。他刚吃完饭,斯迪就被带进来。杯盘狼藉的餐桌和烟草味就象是致命的一掌,使期迪突然饥饿难耐,摇头晃脑的。守卫揍了他一拳,并把他按在墙上,他卑屈地靠墙站,就像动物,听医官嘲弄地谈着:“你变成这副模样,实在可惜。你以前应该是个美男子,现在你和其他肮脏、皱缩的动物一样了。可是……”声音慢下来,似乎在考虑着。斯迪把头靠在冰冷的墙上,只听到医官又说:“你们可似离开一下,我很安全,别担心。我想他也没力气作乱。”然后他就听到那两个守卫吃吃地笑着,也记起他们所说有关医官的流言。

  稍后,当他们半拖半拉地把他拉回牢房时,他们的笑声愈发增加他的愤怒。

  “蓝眼睛,你何必这么顽固呢?医官很少会这么喜欢你们这些猪!想想看,你当了他的相好以后,可以洗澡、穿干净的衣服,吃大餐……你还要坚持多久?”

  他残余的自尊自傲和他绞痛的胃及要活下去的身体奋战着。他还会在这儿待多久?一个月,两个月或三个月?

  他还要挣扎多久才投降?或许医官很快就没耐心了,而强迫他屈从。

  黑暗中,他想起那双柔软、蠕动的手在他身上游移,就浑身发抖,虚弱的想吐。如果他的手没有反绑,他会跳起来,把那张微笑讽刺的脸撞向墙壁。这个年轻的医官一定也察觉到了,他轻向后移,笑容隐也容没了。

  “我痛恨这种浪费,”他喃喃地说,”其实如果你有决心,一样地可以在这种地洞里找到快乐,我也是一个高雅的人,我住在大城市时,常常看戏、看书、听音乐。也许我们也有很多相同点,嗯?你虽然颇为神秘,但我看得得出你是有教养的人。”

  摩斯迪没说话,医官就耸了耸肩:“好,很好!我是个有耐心的人,我也不喜欢强人所难,这种事总要两厢情愿才好。”然后他又尖笑着,斯迪听得毛骨惊然。

  以后的日子中,守卫的鞭子似乎更常落下了,送进来的食物也更少了,他永远处于饥饿的状态,渴望食物和水。

  一天晚上,当他又被送回牢房时,其中一个守卫说:

  “嗨,蓝眼睛,你走运了,医官要你明早去他住的地方。”

  那天夜里,他想用手腕上的长链把自己绞死。他的室友们害怕守卫的拷打,大吼大叫着惊动了守卫。下半夜,他就被独自囚禁起来,手臂上加了重重大锁吊在墙上。

  翌晨,他们很早就把他拖出密空。他现在几乎站不直了,脑筋麻木迟钝地也不在乎他们的嘲弄,或是即将面临的命运。

  “怎么啦,美国猪?你想早点离开我们吗?自杀这么吸引你啊?”

  他们用黑布罩住他的头,把他拖人阳光中,他不禁暗自希望他们终会杀了他。但他们却把他架在木椿上,放在强烈无情的阳光下烤晒着。他开始了解他们的用意了。绑在手腕上的湿皮索和脚踝上的绳琐很快就勒紧了来。他感到他的身体在灼热的伤口撕扯下,几乎己承受不了。附近蚂蚁闻到血味,蜂拥而上,吸咬着他皮开肉绽的身体,他忍不住痛苦的叫起来。

  他的尖叫声逐渐低弱,变成乾痛的嗓干发出的动物似的呻吟,医官走了出来。他低头看那个受苦的犯人,摩斯迪的胸部起伏着,那是唯一表示生命的迹象,他竟用靴子踢他的肋骨。

  “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大爷你,可以免受这些痛苦了!”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尖锐,“你看,我已经知道你的身分了,艾维特大爷。你为何不告诉我你和我一样是个西班牙人呢?我最恨美国人了!”靴子又刺进斯迪的肋骨,这次异常疼痛了,“你愚味固执,你活该受罪。不过,我来这儿是要告诉你,你虽然有朋友位居要津,你又可以活命了。如果你能以这次获得教训,那么在你为法国人筑铁路时,会比在这儿表现更好!”

  两天后摩斯迪就和另外十五个人长途跋涉去柯多巴。

  他发现在两个法国工程师的指挥下筑铁路比在暗无天日的矿坑及年轻医官的觊觎下好多了。虽然还是有两个守卫拿着鞭子驱策着,但是在这样的天气下,他们的脾气似乎也比较好,而且他们宁可在犯人做工时,躲进篷车里纳凉。

  一旦摩斯迪的眼睛首次适应这强烈的阳光时,反而觉得不习惯了。他们就在烈阳下工作、睡觉,甚至下雨时也无避雨的地方;但是他们至少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闻到新剪的干草和煮饭的香味……这里的食物与比较好,因为法国人坚持说,营养充足的人比饥饿的人更会做工。

  他们从日出到日落,不休不止地工作着;他们的腿仍铐着脚镣。但因为是在户外工作,他们逐渐了然于久己远离的世界。摩斯迪久已麻痹禁固的心智也开始复活了,他们开始觉得自己又是个人了,能再度思考,也能考虑到逃走的事了。

  这想法在他脑中徘徊不去,但此时他已学会了谦卑和忍耐。他汗水儒湿的眼睛望着川流不息逃往维拉克路上的难民。而且他也愉听到法国工程师的谈话,知道麦西米伦的军队节节败退,也知道现在是十月。

  铁路从奥利拉巴婉蜒而过,由法军和墨军保护着,以防游击队的骚挠。这天,皇上亲自巡视工程的进度。在知道他的妻子发疯以后,麦西米伦已成为一个畏缩、忧伤的人,他的金头发在风中飘动着。而象他一样飘摇的帝国还能再抵抗多久呢?守卫们也窃窃私语着,斯迪听到他们在说近几次的战役以及华瑞兹将军的名字,他饥渴的心灵渴望地聆听着,但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也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和怒气。他不能再让人送回矿坑!所以他温顺地接受鞭苔、嘲讽和侮辱,以及夜里被人象动物一样拴起来的感觉。因为他现在知道他不是个动物了。他已经熬过那一段黑暗、失望而麻木的心态,开始思考了。他常在怀疑是谁送他来此。是杜雷瓦吗?仰或是他的祖父发现他的行踪?如果是这样,为何他还在这儿呢?

  他们的工作虽然非常辛劳,却使他的肌肉愈益强壮有力。他们在烈日下工作、烤晒着,上身赤裸,背部肌肉绊结如绳。他们无暇忖度他们的命运,无暇停留,只是不停地工作,他们知道减慢速度或停留就会吃鞭子。为了要使军需品、枪弹尽快运到,使银子能运到维拉克路士,以便赚更多钱支付皇家军队,他们只有赶工了。

  如果我有办法拿到炸药,如果在那些难民中有我认识的人,我就能逃走了。他又感到身体的紧张倦怠开始逼迫他,进入一种无望的听天由命状态中。他们白天有警卫监视,晚上又都锁在一起。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现在,他们在费蒙伯爵的土地上筑路,费蒙伯爵已慷慨同意让铁路通过他家土地直到奥利拉巴。只是他己衣衫褴楼、满脸胡髭,和他的同伴一样肮脏邋遢,又怎么能被人认出来呢?

  而且,一有大队车马经过,他们就会被赶进路边的水池,吸进一鼻子灰。那些衣着华丽、高高在上的先生小姐们将他们根本就不屑一顾!

  摩斯迪的灵魂有如被割一样异常悲痛,当他能够思考时,前景往事加杂着恨意拥入他心中,他诅咒着命运和环境使他陷入这种地步。

  他们在奥利拉巴外围开始铺筑铁路的第三天,又有人车经过,他们闪进脏水沟里。法国工程师爬到路旁观望,那是一队由卫士护送的队伍。又是皇帝的贵客要去雅拉巴,那个叫利笃的人对他的同伴低语着。他刚从墨西哥城来此。是消息灵通人士,“这次还有一些漂亮的女人要来陪可怜的麦西米伦!也许她们会让他留下来。”

  “那个不是玛丽夫人吗?我看过她,骑在黑马上的小美人是谁?和罗明上校一起,穿着白衣服的那个,哇,那头发真美啊!她的身材真好啊!”这个人低声地说着。

  摩斯迪站在齐腰的脏臭污水中,觉得血液又开始往上行,他和其他人一样抬头抑望时,看到了他的妻子,他已经有好久没有想过女人了,但是此刻他觉得目前的困境挫折就象把剑一样抽打他,活下去的渴望也被一种疯狂的行动……“杀人”取代了。珍妮!珍妮在笑,那个英俊的罗上校在吻她的手,珍妮穿着一身白衣,闪着绿眼,就象个新娘。珍妮安排了他的生命,使他慢慢死去,因为狙击队本可一枪就解决他的性命。他的喉中不觉发出一个声音,如果不是身上的脚镣手铐和他右边的人动作快,他早就冲上去了。

  他听到那个人沙哑急促地耳语着:“你疯啦!你要我们吃鞭子啊?”他木然地站着,呼吸急促,就象个做恶梦的人,他恨她。

  玛丽对他们看了一眼,高声地说着怜悯的话。珍妮仍望着上校微笑。

  “那是佩茜夫人。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不过他们说他是一个法国高级妓女,你想她是否真的和雷马克伯爵订婚了?”

  “也许她这种女人并没有从一而终的观念吧!”说话的法国人暖味地大笑着。

  他们的谈话隐隐约约刺入摩斯迪发胀的脑中。那些人骑着马扬长而去之后,他们又继续工作了,他步履蹒跚地走在队友旁边,动作呆滞迟缓,鞭子打下来时也忘记呻叶“怎么啦,美国佬?晒昏头啦?”这个法国人露出一丝怜悯,只因为这人有一双蓝眼,而且有欧洲血统。

  摩斯迪摇摇头,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会吼出他的怒气和深痛的挫折感。珍妮!珍妮!她已经达到报复的目的了,而他却开始爱上她。“傻瓜!白痴!”康妮的声音在他脑中盘旋。从他们匆匆结婚后,竟已变了这么多……佩茜夫人、高级妓女。真可笑,她是他的妻女,现在却准备嫁给别人了。他离开多久了?他记得好清楚,她曾发誓要使他受苦,现在她已达到目的了。等到她要结婚前就会偷偷把他除掉,以便再嫁人。她的复仇决心可真坚定啊!至少她......约莫十天后的一个晚上,草原上下起倾盆大雨,雨滴打在马车上,浸湿了他们的手镣脚铐渗入皮肤,洗去他们的灰尘却留下一层污泥。但这又何妨呢?他们早该习惯这种暴风雨了,而且夜里下雨,白天天气就会晴朗,空气清新,当他们工作时就会闻到清新的泥土味。

  斯迪几乎很高兴能失眠,这样就不会再受可怕的夜魔搔挠了。其他人慌忙地缩成一团,他仍躺在地上,听从雨滴打在脸上。也许雨会把他淹没吧!珍妮。自从再次见到她后,他就无法再想其他的事了。他要把她心上和身上所有男人的回忆都擦去,听她美丽背叛的喉咙呻吟求饶。

  “这里的土地太湿了,今早也不可能赶上进度。”一个工程师忧心忡忡地对满身泥泞、站在车旁的士兵说着。他转头看着那群步履蹒跚、眼露红丝、异常疲惫的工人;“他们也真可怜,墨西哥政府把他们的犯人送给我们当苦力,这些人虽然外表看不出,其实都非常凶悍,身体很强壮。”囚犯们漠然地听着,毫无反应,他们的身体疲倦地下垂着。

  “费蒙伯爵夫人要找工人修婊她家庄园的围墙,因为她家的奴仆都去抢收咖啡了。我要派你们去筑墙,你们最好在日落前弄完!”

  中午左右,心肠慈善的伯爵夫人让她的仆人送食物和水给这些辛劳工作的苦力。没过多久,由两位侍仆陪同,她撑了一把小洋伞亲自到工地来。她声音甜美地对四周的警卫说她要亲自巡视进度,她的丈大下星期会回来,她希望给他一个惊喜。

  “我的侄儿罗明上校好心为我安排了这个机会,请你们帮我整修墙壁。”她对一个壮硕名乐训格的警卫说:“因为我的仆人都有其他的工作。”她边说着,边扫视那群沉默工作的人,他们的背肌鼓起,身上满是污水。她忍个住朝一个肌肉匀称完美的背部望去,那上面印有一个深红近乎紫色的法国徽印。他显然还是个年轻人,比其他的都高些。

  伯爵夫人带着一种行家眼光,机械看着这个人,他就是罗明刚说的那个人吗?

  “在这队道路工作队中,有一个蓝眼睛的美国人。亲爱的姑蚂,我相信你的眼光,你一定会发觉这个人很有意思。”她想,他的身材多美啊!就象个希腊运动员。她看见他大喘着气努力扛起一块无人能动的巨石,当他举起时,背部肌肉都凝缩着,瘦削的肌肉块都拉直勒紧了;她怜惜地望着他宽阔的肩膀上几条凸起的鞭痕。

  他力竭地喘着气,头往下垂。突然一个守卫举起手臂用力抽了一鞭:“美国猪,回去工作!你以为我们一整天都要耗在这里啊?”

  这个男人昂起头,那双痛苦的蓝眼睛瞪了她一眼。她感到全身奇异地颤抖着。怎样的一双眼睛啊!她忖度着。

  他就象个年轻的天神,在那层脏胡须和头发下的容貌,必定非常英俊。

  守卫又蛮狠地抽了一鞭:“猪,没听到人的话吗?”

  摩斯迪的肩膀抖动了一下,拿起地上的鹤嘴锄转身就走。他的动作含有反抗的意味,也没有呻吟一声,激怒了守卫。这个守卫大喊着:“蓝眼睛,你太没规矩了。跪下来,把手放在头后面。我要让你尖叫求饶、象那天蚂蚁咬得你痛不欲生为止。”

  伯爵夫人害怕地瞪大了眼,用手捂拄嘴巴。摩斯迪的背脊因愤怒而挺直了,他再也无法压抑忍耐了。他想如果我要死,我也要死得象个人,而不能象一只狗!

  守卫平板的棕色脸孔阑愤怒而变紫。他忘了在观望的高贵女士,也忘了一切,只知道必须好好修理这个顽强的犯人。”你敢反抗?你忘了牢里的生活!你这个医官的相好,快跪下!他举起手臂,愤怒地抽在犯人背上。但鹤嘴锄朝守卫的胸前刺过去,穿透了他的心脏。

  今天只有三个守卫,另外两个守卫看到发生的事情都骇然已极,还来不及恢复过来。其他愤怒疯狂的囚徒己一拥而上,把他们打死了。这些人用链子、锄子、石头愤怒地打着丢着。

  伯爵夫人刺耳的尖叫声,打破了这个可怕的符咒。她的两个全副武装的侍仆。立刻拿起手里枪对准这些疯狂的暴徒;他们立刻吓得不敢作声。

  只有摩斯迪沉着地走出来。他扑通一声跪在这个受惊的女士面前。“伯爵夫人!请你看在上帝的份上,叫他们不要开枪,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他流利优美的西班牙文使她吃了一惊,也使她的侍仆犹豫了。她颤声地说:“等一会儿,你们等一会儿。”她发现自己竟无法不看那双瞪视她的蓝眼睛。

  他又开口了,声音沙哑,微微颤抖着:“夫人,我求你听我说。我们并非一群无恶不作的恶棍,理当遭受这种连狗都不如的待遇!你也看到,他们拿我们当动物看待。我们虽然杀了他们,但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现在仁慈的夫人,只有你能决定我们的命运了。如果你把我们交给其他的守卫,我们将被凌迟而死。你能决定我们的生死。我求求你,如果你决定让我们死,还是让你的侍仆把我们一枪打死好了。”

  “夫人,他的口气就好象律师。”其中一个侍仆低吼着。他是个自发、背脊挺直的老人,他拿着枪对准摩斯迪的胸部,“问题是,你要如何处置他们?你决不能把他们全释放……”

  “哦,天!”费蒙夫人困恼地叫着,“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贺南,安静一会儿,让我想想!”她的眼睛仍然注视那对蓝眼睛,即使他跪在他前面,他看起来仍然英俊潇洒,就象一个堕落的天使。当然,他不该承受这种命运的!

  “夫人,”斯迪尽量柔声他说,“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碰你,甚至不该这么靠近你。但是曾经有一次,你亲吻我前额时,让我用双臂抱着你的脖子。我不期望你能记得,但我从不会忘记。即使是那时,你仍然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但你确是我生命中最先喜爱的女人,我求你看在我母亲的份上饶了我们吧!”

  他优美的西班牙语和辞句使她听呆了,她着魔似地瞪大了眼睛注视他。“你……你母亲?”

  “夫人,”贺南粗声地说,“你别听他胡言乱语了。他们这种人怎么可能认识你?我告诉你,我们最好扫射一圈。

  把这些凶手通通杀了!”

  “不要!”伯爵夫人突然叫出来脸色发白,”我记起来了!”你的眼睛,苏珊的眼睛!你一定是她的儿子.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斯迪仍然跪着,声音比较平稳镇静了:“夫人,说来话长。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不是凶手,我来这儿是因我承认是华瑞兹的拥护者。他们故意用一群革命党人替法国人做工,铺铁路以支援他们。如果你能放我们走,我们就能和狄雅上将军联络,象个男子汉一样打仗……”

  他嘲弄地看了一眼困惑的贺南:“我们当然不会劫掠此地的农村,请你相信我。”

  “啊,我记起来了,你叫维特;你以前是个可爱的小男孩!”她两手紧握,难过地绞扭着,“可是你要怎么逃呢?

  你身上还有这些锁链……我又要怎么向他们交代?”

  “你自己就很象个将军了!”她破涕为笑,“看在上帝的份上快点站起来吧!你不必向我下跪,你忘记我是你的教母了吗?趁那些仆人还没回来之前,你快进屋里来!贺南,”她转身望着一脸错愕的老人说:“你听到少爷的话了吧……去找个铁匠!快。”

  摩斯迪的脚镣手铐解开后,就被带去洗澡漱洗,伯爵夫人则帮他剪头发,她坚持要和他谈话,在他洗澡时就紧张不安地坐在附近边和他高声谈着,边用毛巾帮他擦干身子,拿贺南找来的衣服给他穿上。

  “你要去找狄雅士?你知道他和我也有亲戚关系吗?

  虽然我的蠢丈夫对皇上那样忠心,我还是一直很喜欢狄雅士的。”

  穿戴整齐的他,和几分种前衣衫褴褛、肮脏邋遢的犯人已截然不同。他非常英俊,对,就象个年轻的天神,她发现自己非常希望他能留下。

  他好象看出了她的心思,对她笑说:“原来你其实也是心向华瑞兹的,是个是?我很高兴我们是同一阵线上的朋友。”

  她不安地说:“你最好快一点!贺南会教你走捷径,让你们在他们赶到前先躲进山里,我会给你们武腮,别说什么了,你们赤手空拳根本走不了。”

  “我真希望不必这样匆忙。”并拿起她的手亲吻着,“夫人,美丽的夫人,我可以回来看你吗?”

  “你疯了!”

  “如果我疯了,就不会这样做。别担心,我会小心谨慎的行事。不过我会回来的……带着我的心和狄雅士的祝福来看你。”此刻,她泪水盈眶地望着他时,他真的很爱她。是的,她是他幼时倾慕的对象……他的教母,他母亲可爱的朋友。

  “维特……你该走了!”

  他离开前,将他饥渴的身体中全部的渴欲化为一个热情的吻。

  他和其他人转身离去后,她还想着这一吻和他许下的诺言,她非常确信他一定会回来。

  “必竟我们也不是血亲!”她自言自语着,“原来的小男孩长大成人了。”

  费蒙夫人派了信差去向法军当局说明这件可怕的事,这些可怜的囚徒杀了守卫,还把她掳为人质!

  次日,仆人进来通报,有贵客前来,她叫着:“我谁也不见……我惊吓过度了”“她当然要见我,我是她的家人,不是吗?”穿着制服的罗明,长得非常俊伟,他大踏步走进来。弓腰亲吻伯爵夫人的脸郏颊。

  “姑妈,你虽然刚经历过一场虚惊,还是很漂亮。”

  仆人退下,轻轻把门关上。伯爵夫人望着微笑的侄儿说:“你真没同情心,也不想想……”

  “算了吧,姑妈,我们不要再演戏了。好吗?他们早已溜之大吉。只是你没有留下那个蓝眼睛的美国人,叫我颇为讶异,你真的没有把他藏在地下室里?”

  “罗明!你太放肆了吧?而且,”她愠怒地别过头去说,“他们之中也没有美国人。”

  她愈来愈心慌了,因为罗明就坐在她的椅背上,拿起她的手说:“真的吗?亲爱的姑妈,你还是把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告诉我吧!”

  在珍妮这方面,自从罗明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她丈夫还活在人间以后,她就陷入梦魔中。而罗明从他的亲戚费蒙夫人的家回来后,这个恶梦益发变得恐怖缠人。

  他告诉她那个摩斯迪,她的斯迪,就在那群手脚上了镣铐在路旁作苦工的人群中,她觉得心都碎了,这样接近他,却没有看到他!她只是远远地看了那群象动物一样绑在一起的人,就转过头凝视罗明的眼睛了,她从未怀疑他为何那样奇特热烈地瞅着她。问了这么多奇怪的问题。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在她以为斯迪已死,心如死水时,他又知道真相了!”

  “我恨你!我鄙视你!”那晚她对罗明尖叫着,“你怎能这么残忍!为何要让他受苦,一再折磨他?”

  “宝贝!”他从容不迫地回答道,“我还以为你希望他受苦呢!谁知道你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一些小理由而送他去坐牢呢?”

  她那双悲痛的泪眼,含着满腔的哀怨瞪着他,“你真的以为我是那么好的演员吗?哦,天,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会么我竟不知道?她猛地抓住他的肩,疯狂地摇撼他,“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他!我怎么都能依你,我发誓!可是我求你答应我,我求求你!”

  他轻轻地拉开她的手俯视她,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表情:“这么说,你真的很爱他了!”他深思他说,“你说你全都依我,我相信!可怜的妮,可怜的小女人,你的身体这么温暖,你的心却困哀伤而冻结了。你知道,我对你是越来越怜惜了。我很少遇见过象你这样饱经沧桑,却自始至终只爱一个男人的女人。你实在很让人钦佩!”

  “求你帮助我吧!””这是一声混合了怎样的哀伤、祈求和希望的哀号啊!

  “我会尽力去做。”他简短地说。而在当时,她便为此而心满意足了。

  当他从伯爵夫人处回来时,她己陷于焦灼的煎熬中,而他带来的消息又使她全然失望了。“他已经走了?我要到哪里才找得到他?”

  “可是,小姑娘,我觉得你应该高兴才对。”罗明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至少他现在已经自由,不再被锁链捆住了。他和他的同伴绝对不敢再在附近露面。因为他们的头现在都非常值钱。”

  她狂怒地瞪着他,他伸出手臂拥着她,把她僵直的身体拉进怀中:“你不必担心,宝贝,如果他杀掉守卫,冒险逃亡,就一定有一个目标。我猜他会去找狄雅士,对,我几乎可以确定这一点,我记得我姑妈和他是远房亲戚也许她会把摩斯迪送去那儿。”

  她的全身都麻痹了。她已经受过大多的打击,而最大的打击就是知道他会和她如此接近,却又再度消失。其后几天,珍妮就象个患梦游症的人般无知无觉地活着。她觉得她的心已空了,甚至那份支持她活下去的目的和固执也被榨干。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去接受斯迪己死的事实,告诉自己再也看不到他了,然后她突然得知他还活着,结果他又远离她而去。

  她曾经难过地想,他也许不想再见她了。从杜雷瓦耍了他们两个人之后,就恨透了她。他一定很怨她,如果那天他看到她和罗上校……定会更厌恶她。

  知道一切,却仍得在众人前强颜欢笑,真是最痛苦的事了。她仍然是他们眼中轻浮、放荡的年轻女子,只有明了解她。奇怪的是,这些天来她和罗明更加接近了,他能了解她真实的一面,和她心中的苦楚。他也是她唯一能坦诚相对的人,他们之间毫无秘密,甚至有种友情在滋长着。她几乎忘了马克,只有在朋友或其他女人提起时才会想到。

  珍妮知道他们都在背后说她是罗上校的情妇,他则是她的新任情人。有不少女人暗中希望,在可怜的雷马克发现未婚妻行为不检时,能安慰他以取代珍妮的位置,但是珍妮根本不在乎。

  罗上校似乎特别喜欢炫耀他的新情妇,可爱的佩茜夫人。她和往常一样,成为奥利拉巴最美丽动人的女人,而他则攻破了她最后的防御。虽然众人皆知雷马克上尉曾于她订婚,但他那样似乎已把她占有了。女人们部彼此私语说,罗明必定是个异常迷人而富有男子气概的人,才会使一个美女人不顾美好的姻婚和她的名誉,和他公然出双入对。

  他们确实如此,就在皇上的庄园里,公然约会聊天。

  罗上校待在自己卧室的时间还没有在佩茜夫人卧室的时间长,这是众所皆知的丑闻了。罗明当众调戏她,当他们跳舞时他会大胆地吻她的唇,当他倾身和她低语时,他会用手抚摸她的胸脯。然而珍妮还是不以为意。

  玛丽警告她,说她不该让好好的名声被人糟蹋。”可是玛丽,我有什么好名声呢?”珍妮厌烦地说“你知道马克纳我为情妇之初,他们还说过比这更难听的说呢!”

  “至少,马克是个绅士啊!他在公共场合表现出来的是对你的敬爱和衷心的推崇。而罗明呢,他太爱卖弄,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占有了你,他根本就是没品德的人。”

  “可是你也有责任!是你最先鼓励我接纳他的热情,你忘了吗?”

  “我当然记得!”玛丽不耐地说,“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失去理智啊!每个女人都需要一个情人,尤其是她未婚夫不在的时候。可是,老天爷,你该谨慎点!马克发现后会怎么说啊?”

  珍妮有时也在想为何一直没有马克的消息。她幻想着他己听到所有有关她的传言,决定不再见她。而且她开始觉得这样最好,知道斯迪还活着后,她也不可能嫁给马克了。可是,她还是不忍心伤害马克,毕竟他对她一直很好。

  然后,她从贝元帅派来的特使口中,知道马克在杜朗哥战役中受了伤,法军撤退,杜朗哥也已沦入华瑞兹党手中,他的伤势不太严重,但是已送去墨西哥城的医院救治了。

  十一月初,珍妮在罗明的陪同下离开了奥利拉巴。皇上决定为他摇摇欲坠的帝国奋战,并派罗上校去他的旧宫巡视,以准备迎接他回驾。

  “他说他不愿再住夏普特宫,那儿留有太多嘉若娜的回忆了。”罗明骑在她的马车旁边,弯身对她说,“而你现在要怎么做呢?坦承一切,牺牲你的爱人,以满足他的要求?”

  罗明的嘲弄使她不快了,她生气地咬着下唇:“你为何总是说得这么无情?我当然要去见马克,而已我至少该对他诚实一点,我觉得自己很罪恶。”

  罗明夸张地呻吟了一声,“老天爷,多么多愁善感的女人!你原先为了你那失踪已久的丈夫哀伤,现在又因为不能拥有你的伯爵而觉得罪恶!下定决心吧,宝贝,否则你会两头落空!”

  “哦,你真让人受不了!你知道吗?我从没见过这么没有原则的男人!”

  “小姐,你可真残忍,真不公平啊!”他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我陪你进城寻夫,却只得到你的训斥:你从那一点证明我没有原则?难道要我向雷马克但承这一切,再和他决斗吗?当然……哦,我忘记他受了伤了。真可惜,想想我们原可引起多大的骚动哪!”

  她早已学会如何对付罗明的讽刺,就是置之不理。珍妮萧洒的耸耸肩:“好了!至少等我见了可怜的马克,再决定如何处置他吧!”

  他开怀地大笑:“宝贝,你学聪明了!你和我其实是一对很好的搭档。”

  事后,当她朝罗明的官邸走去时,也在想我们确实是天生的一对。我们两个都是投机份子,作用各种武器以达到目的。罗明说得对,我几乎和他一样的无情精明。想到方才和马克的会面,她的心就象被一把刀刺人,疼痛不已。他被伤得好重!好气!她虽然极力想忘记,却忘不了他那些心痛、伤人的话。

  “你想想,我爱你敬你,才向你求婚。而我一转身,你却和罗明那个恶棍搞在一起。你明知道他名声不好,还要糟蹋你自己,我和你永远没有关系了!”

  “珍妮,我真的很爱你!我不知花了多少苦心想使你也爱我。我一直以为你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美丽纯洁的女孩,即使你被人欺负糟蹋时,我还是认为你是女英雄,是堕落的天使。可是我现在开始相信你是自甘堕落了,你根本不值得我救你,你其实宁愿过那种下流的生活。”

  “哦,马克,别说了!”她恳求着,“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也不要再生气了;我知道你说得对,可是我从没有存心欺骗你,假装成另一个样子!难道你不喜欢我的某些技巧吗?你绝不敢要求以前的珍妮作你的情妇,可是你也喜欢现在的我,不是吗?你要我嫁给你是因为你觉得这样才可以永远有个我,因为你的内心并不信任我,对不对?”

  “你现在可真是能说善道啊!”他嘲笑她,“你学会扭曲事实,以逃避一切责任!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是感激。

  我!老天爷,而我却崇拜你、敬佩你,希望你以真情回报!罗明又给了你什么?你在他的公开调情、玩弄中,又得到什么满足呢?”

  “他可以为我找到我丈夫!”她终于忍不住尖叫了,“马克,难道你要我犯重婚罪再嫁给你吗?老天,这会闹出多大的笑话啊!这样子对你、对我自己或是对罗明都是错的,罗上校是唯一了解我的人,他愿意接受我的一切。他知道我远离我丈夫,为了我,他去救了斯迪。”

  “她看到马克的脸色骤然发白,但她还是继续往下说:

  “马克,你知道我还在爱斯迪!你有好多次都说我在爱一个鬼。可是,他不是鬼,他还活着,不管是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他!”

  “这么说,等罗明玩够你,就会帮你找到你丈夫,把你推回他身边?唉,我实在同情你这个丈夫……我不知道当你这个被人利用、玩弄够了的妻子回到他身边时,他是什么感觉。”

  她似乎被他一拳击中,脸色变得惨白。”我也想过这一点,”她低声地说,“可是我还是要碰碰运气。”然后她就转身跑开了,不敢再谈下去。如罗明所料,她又回到他的身边了。

  当社交圈的那群人跟着皇上回到墨西哥城时,珍妮才发现当罗明的情妇也不差。城里又恢复了昔日的狂欢,而她也和往常一样参加各式的舞会和聚会。只是陪着她的不再是雷马克,而是她的“保证者”罗明,而他从来不会吃醋。

  他带她出席所有重要庆典,仍象以往一样热情体贴。

  而私下里,他很少对她提出什么重大的要求,除了他想要她的时候。他是一个很刺激的情人,只是他的品味有一点邪恶。珍妮尽量不去想这事。其实她什么都做过,所以又有什么差别呢?至少,罗明并没有强迫她,他想让她觉得他们在玩游戏,至少他们彼此很坦诚。

  罗明喜欢把她当作新得到的战利品一样炫耀。这使他那烂掉的臭名又得到一种肯定,人们都知道他是在珍妮新婚的前夕,当着那个法国绅士的面把珍妮抢走的。如果她说要再找别的情人,他只是大笑并说“愿闻其详”’。他承认,他也越来越喜欢她了,但他并没有爱上她。毕竟他已结婚,妻子被他安置在乡间庄园里,以远离城市的生活,他也还有其他的女人,他对此从不隐瞒。

  他把珍妮当作心腹知己,告诉她他所有的恋爱故事。

  有时,他甚至证询她的意见,或要她帮忙解决他的问题。

  “宝贝,”他大笑着说,“我从没有对任何女人这么坦白过,你是第一个。你使我们的交往变得非常有趣快乐。”

  “可是我们的交易呢?”她忙问,“你发现了什么线索呢?”

  “耐心点,宝贝,耐心点!”他安慰她,“你知道我努力在找,可是现在到处动乱,他又是特别难找的人。”他对她懒洋洋地笑笑,玩弄她椅上的锁。“你知不知道,狄雅士手下的游击队员最近炸毁了我们辛勤修筑的铁路?虽然我们的戒备森严,还是被他们乘虚而入,然后又安全而退!”

  她猛的坐直了:“你想说什么?他是其中之一?”

  “哦,我相信是他策划的!他是个足智多谋的天才,不是吗?我想我要去我亲爱的姑妈那儿问问看,我相信他一定会再去看她。我告诉过你,她被他迷死了的故事吗?

  她不停他说他多英俊、多魁梧,听得我都烦死了。”

  “哦,去你的,去你的!我最恨你这残忍的样子!”她生气地捶着他,直到他抓注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抬高,凑下他的脸为止。

  “我想我有办法让你忘记你有多恨我。”他耳语着,过了一会儿她才放弃挣扎。他最喜欢用这种方式击败她,斯迪也是。哦,斯迪,斯迪,她心疼地闭上限睛,这就是她罗明的报复!

  虽然墨西哥城歌舞升平,宴会不断,但珍妮却觉得漫长无聊。圣诞节到了,又过了,大雨倾盆而下,然后又是艳阳普照的日子。她不断提醒罗明他的许诺,到最后他忍不住说她己成了唠叨的妇人,“斯迪仍活着”就是所有支撑她的力量,而罗明至少告诉她这个消息了。她晓得罗明虽是个狡猾和世故的人,却有种特别的荣誉感。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可是罗明这几天太忙了。局势越来越坏,每个人都在议论纷纷,珍妮有时真觉得再听这些无止境的谈论,她真会疯掉。华瑞兹党的捷报频传,而麦西米伦仍沉醉在他的梦想中,一心要把革命党逼入海中。现在,法军将全面撤退已是很明显的事实了。路易拿破仑被德法交战弄得焦头烂额,终于接受美国国务卿锡伍德的要求决定撤兵了。他并请求麦西米伦放弃这种疯狂的冒险,退回欧洲。奥皇也答应他的建议。

  自从受损的麦西米伦,决定听从他的将军的鼓动,留在墨西哥。他宜称说他已选择墨西哥为自己的国家,他不能遗弃他忠实的皇家军队,也不能抛弃那些支持他的人。

  华瑞兹党人残酷的暴行,和战败的皇军受到处刑及折磨的消息开始在城里流传着。

  “他们说这是报复皇家军队和法军对他们的残害,可是这样冤冤相报要到何时呢?”玛丽激烈地说:那个华瑞兹是个魔鬼,你知道他是纯种的印第安人吗?如果他是西班牙人也许还体面些。”

  “难道所有的法国人都很体面?”珍妮反唇相讥道,“玛丽,你忘了,他们也曾经残暴地对待我。”

  她的女朋友奇异地看了她一眼。“我忘记你丈夫也在那边,而你却和罗明这些人在一起,你们两个没有互通消息吗?”

  珍妮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在暗示我是间谍?哦,玛丽,你太过分了,尤其是从你口中说出来。如果我知道斯迪在那里,我一定会去找他,我才不管是那一方!”

  “对不起!珍妮,我当然不是有意,只是战争把大家都弄得神经紧张了。你能原谅我吗?”玛丽抱住珍妮,把脸贴在她脸上好一会儿。“宝贝,”她说,“我了解你的感觉。相信我,我真的希望你顺利……你应该苦尽甘来,走好运了”珍妮痛苦地想着,好运似乎已离她而去。罗明忙于战事,几乎无暇兼顾于她。她去看戏,参加舞会时那些男伴似乎都等不及要把手放在她肩上,在她耳边急切他说着诱惑人的话。这些舞伴通常是美国人。墨西哥城内现在似乎已挤满这些人:生意人、记者、雇佣兵。外交官都己移往维拉克路士,因为即使是奥利拉巴和朴布拉现在都在狄雅士将军率领的军队环伺下。

  华瑞兹的将军柯毕度和高隆纳接二连三大捷,大部分的省份已落人他们的手中,他们继续向西北推进。亚卡普尔科陷落了。泰科克、甚至皇上的避署行宫库尼瓦克也陷落了。原来支持皇军的富有庄主纷纷奔向维拉克路士,这是现在唯一还在皇军控制下的港口。通往维拉克路士的路途中挤满了逃难的难民,因为游击队的气焰己日益高涨,逼近了都城边缘。

  斯迪在哪里?珍妮整天想着这问题。他和狄雅士在一起吗?他也是到处横行的游击队员之一吗?会发生什么事呢?

  雷马克仍然不肯原谅她,他带着一颗痛苦的心随同全面从墨西哥边境撤退的法军踏上回国之途,维拉克路士的港口已有军舰在等他们了。而皇上却微笑地宣布道,他终于自由了,他将和他忠实的将军们独立保卫墨西哥。

  “这个可怜、愚昧的人啊!”珍妮叫着:“忠实的将军……

  但华瑞兹赢了这场战争,他们都会受到报复而丧生呀!”

  “你现在也成了小政客啦!”罗明揶揄道。

  那晚他心情似乎很好,无砚于接二连三的恶讯。他们正要去参加一位美国朋友的聚会,他走到她身后帮她系紧衣带。珍妮看到他镜中的脸孔时,不禁微皱着眉。

  “罗明,你有心事!你的脸上露出那种天真的笑容时就是有事。你现在愿意告诉我吗,或者要我等一段时间?”

  “啊,你真了解我,我什么也瞒不了你!”他拍她的臀部,继续暖昧地说:“你有没有注意到老人退下去,最近多了很多面孔。我们墨西哥城不再象以往那样欢乐了。我听说麦西米伦计划近日内去瓜得诺组织防卫军。”他讥刺的笑容隐没了。“当然我们要追随他去,我们是他忠实的朋友一一唯一的朋友了;不过我们中有一些有理智的人已决定冒险去维拉克路士了”。

  他的语调中隐含了一些东西,使她急转身望着他。她的眼睛瞪大,垦求地望着他。“看在老天爷份上,告诉我吧!你一定听到什么了。”

  “你要我如何打听敌人的消息呢?他们也害怕泄漏他们的下落啊!你知道,我们还是有一些军队的。”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猝然。“宝贝。”别那样看我,好象我毁了你全部的希望似的。快乐一点。今晚我会介绍一位美国佬和你认识,他一定知道你丈大的下落。他叫做毕古姆,名义上是华盛顿明星报的记者,但我和其他少数人知道,他是美国的秘密代表。我想,美国也止亟欲染指中美洲。你的维持先生以前替他做事,我相信他们还有联络。我替你们介绍,剩下的就看你的了。我可不想参与这种事情,如果你胆子人。就用你的魅力去绑架他吧!”

  他握住她的手臂。她仍僵直地站着。“我们该走了!免得错过了一顿大餐。”

  毕古姆认出这个“佩茜夫人”就是摩斯迪的妻子时,仍然不动声色地寒暄问好,不曾露出惊讶之色。而珍妮发现这人就是婚礼上带她走到圣坛前的那个人时,不禁瞪大了眼。

  罗明帮他们介绍完后、就离开了。毕吉姆只好陪着佩茜大人一起进餐。当她坚持说要和他私下谈谈时,他只是礼貌地点点头。可是当她邀请他去她家坐时,他还是微微震惊了。

  她有些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毕先生,我发誓我无意引诱你。只是,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地方。你知道,今晚仆人不在,罗明又和他的朋友在一起。今晚不可能会来找我。难道你不信任我?”

  他率直的回答让她颇为吃惊。“夫人,我不知道。”他耸耸肩,“你似乎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了。不是吗?事实上,我也有一些话要警告你。”

  她兴奋极了,期待的心情使她食不知味,她几乎不知道后来她说了些什么话。罗明慷慨地把马车让给她,毕吉姆驾车带着她在沁凉的深夜中奔驰。

  当他们舒适地坐在她寓所中的小客厅时,珍妮倒了杯香槟给他。他翘起眉毛拒绝了,于是她倾身向前,开门见山地道明她的意思:“毕先生,我希望你能帮我和我丈夫团圆。”他的眉毛略皱,她忙说:“请先听我说完。几个月前我一直不知道他还活着,我以为他已被处死了。我并没有出卖他,你一定要相信这点。那是杜雷瓦耍的诡计,他要使斯迪以为是我一手策划的。”她咬着唇,眼光移开了好一会儿又说:“我以为他会遵守诺言,释放斯迪,我没想到会这样。”

  毕吉姆为难地清清喉咙说;“夫人,你不必自责了!至于送你去找你的丈夫,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我希望你能立刻离开墨西哥城,去维拉克路士。我会设法替你安排门路,而且你的父亲也很担心你的安全,他甚至和约翰生总统谈过。我受命要尽快带你离开此地,而且,夫人。我要提醒你,华瑞兹总统最多几个月,甚至几星期就会回墨西哥接管政权了。你留在这里,是很危险的!”

  “毕先生!”珍妮咬牙切齿眼睛冒火地说,“没有人能命令我做任何事,即使是我父亲甚至总统大人也一样。我现在已会照顾我自己,而且我也习惯如此了。我要见我的丈夫,我爱他,难道你不了解吗?我一定要和他当面说清楚,才会离开墨西哥。我不能让他一直误会我!我要去见他!如果你不帮忙,我会想办法的。”

  “夫人,我仍坚持我的想法。”毕吉姆不疾不徐的声音有些不耐了,但是珍妮并不理会他。

  “毕先生,该坚持的人是我。摩斯迪是我的丈夫,我有权知道他的去处。”

  “好吧,夫人,”毕吉姆灰白的眼睛瞪着她,平静地说道:“摩先生是狄雅士将军麾下的上尉,在狄将军的合作下,他还扮演另一个角色。我相信罗上校也告诉你了,摩斯迪是美方的秘密情报人员,他和我及其他人员经常保持联络。但要知道他的确实行踪是不大可能的。”

  “可是你说他和你经常保持联络,”你总该知道如何找他吧?”

  “夫人,我是说他和我联络。”毕吉姆冷冷地说道:“如果我有消息要通知他,我也只能等了。而且我也不能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夫人!你具有极大的破坏性的影响力。”

  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希望能增加几分勇气。“毕先生,”她最后说:“我不想放弃!我说得够明白了吧?我一定要找到我丈夫。而且我警告你,我会不择手段地达到我的目的。我一定要见到摩斯迪!”

  “你是在威胁我?”毕吉姆坚定的神志有些摇动了,他的语气异常惊讶震惊。

  “如果你要这样说,也可以。”珍妮耸耸肩,直视他说:“毕先生,除非我见到我丈夫,否则我会永远缠着你不放。真的,我只要见他一面就够了,如果他不想要我,我会立刻去维拉克路士,听候你的安排,不再为难你。”

  

十六 爱的复苏

  他们缓缓沿着出墨西哥城的大道向东朝海而行,太阳才刚出来,千疮百孔的马路上早已挤满了逃难的人潮。

  珍妮弯腰驼背很不舒服的坐在摇晃不已的牛车上,她的披肩紧紧的裹在头和肩上以阻挡清晨的冷冽。坐在她旁边伪装她丈夫的男人,除了偶尔喝斥那两头瘦弱的牛外,一直闷声不语,显然这位用墨西哥帽子遮了大半边脸的戴柏克心里并不畅快。

  “多巧啊!”他第一次看到脸上涂了泥土、打扮成衣着褴褛之农妇的珍妮时,忍不住用很嘲讽的口气说,“干我这行的总是常常会遇上老朋友。说真的,你是怎么出来的?”

  珍妮不悦的皱起眉。“什么意思?我相信毕先生早把整个故事告诉过你了”“只说了一些,”他语带讥讽。“不过那时我己醉得差不多了,我还不习惯墨西哥的豪华和奢侈嘛!我只记得我得带你去我时常送信的地方,而且要负责你的安全。”他挖苦的瞥了她一眼,发现她把眉皱得更紧了。”

  “如果我曾经骗你,请你原谅。不过我既然能够在最后说服毕先生,我就绝对有办法照顾自己,相信你不会阻碍我才是。”

  “我连试都不会试的!何况你不是已来了吗?不过我应该警告你,这个念头实在疯狂到极点!而已是最恶劣的!居然要人带你上战场上见你丈夫,好象这是什么远足似的!我看老毕也是疯了,居然让你给说服了。”

  “其实毕亢生不答应也没有用的。”她甜甜的说。

  “那么,反正……记得遮住你的头。这一点是最重要的一一眼睛朝下看,虽然你换了这身衣服还在脸上抹了泥巴,不过你怎么看也不象是我这种人的妻子。”

  “你可以说我是你在路上捡到的一一所消豪华和奢侈那一类的东西!”她生气起来了,”我要怎么样才能说服你。

  说我自己也可以很简单的以那种面貌过去呢?”同样甜美的声音,她却加入了让柏克听了又惊讶又尴尬而至面部泛红的感叹。

  我的天,她怎会变成这样?在他的记忆中,她是一位意志坚强、头脑清楚的美丽女孩,他也见过她肮脏褴楼的一面,可是她仍一直是个小女孩,如今从天外飞来的她,虽然外表可笑,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人,想想她居然想用那种方法过去!

  默默前行中,柏克的思潮开始运转,如果老毕把她的情形告诉过我就好了,他为什么要那么秘密呢?她己失踪了,这是人家都知道的事,然后突然以高级交际花姿态在墨西哥城出现。她在那里做什么?为什么突然急着想见斯迪?想到他们见面,他就不禁一阵寒颤。斯迪的口风一向也很紧。自从他逃出那个人间地狱,人就更不好亲近了,甚至变得刻薄敏感。这也不能怪他……柏克见过他背上的伤痕,不难想像那种滋味。可是近来的斯迪几乎把自己缩入了一个冰冷而且牢不可破的硬壳中。他打起仗来一向冷静而不紧张,现在他简直无情到几乎没有人性,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杀手。柏克见过他们这批游击队的破坏,也见过他们留下的受害者。斯迪从未谈起他的妻子,不过柏克实在不愿意想像她这样突然的出现,他会怎样对待她。

  如果他仍然认为自己是被她出卖的……那时就完了。他虽然讨厌珍妮粘上他,不过他仍然佩服她的勇气。她的确是变了,变得更坚毅、更自信,而且誓达自己的目的。

  车后的小婴儿开始啼哭,珍妮转身抱过用毛毯卷成的布卷:“你这个人真没心肝,居然想到带个小婴儿来做掩护,你有没有想过你能拿什么东西来喂他呀?”

  柏克把头朝车后拴着的一头羊一指:”你最好开始学着喂他,这是女人的工作,再说,”他以夸大的耐心说,“我已经告诉你了,他是被人抛弃的,难道你要我把他留在路中央让其他的车压过去?当然不行啦,我脑筋一动,这样不更像一个家庭吗?只求别人不要近看你的眼睛。”

  “抱歉,我不能连眼睛也遮起来呀!”她凶凶的说完后,开始用他们协议使用的土语哄着小孩,没有效后又把布卷交给他,带了一个杯子翻身下车,不一会儿居然拿了一杯羊奶回来,他不禁佩服的摇了摇头。

  等她做晚饭时,他大部分的怒气己消散了。有她为伴其实不错,她不像一般女人那么饶舌,而且一声不吭的做她该做的事。她把那婴儿当亲生的孩子一样照顾和喂养,他们上坡时,她甚至下来推车,赤着脚跟在车旁走了好几里路,一句埋怨的话也没有,而且她还会煮饭呢!

  他们和许多车辆一起停在一片空地上,共防强盗的来袭。珍妮像墨西哥女人一样的做了饭,先伺候他吃,然后去把毛毯铺在车下,将小婴儿抱在胸前。柏克曾向毕吉姆抱怨,说带了这么一个骄奢作态的欢场女子,不等于在脖于上拴块巨石。如今他才晓得吉姆那个秘密的微笑和“你会觉得意外”的话代表什么。他的确觉得意外,而且也很愉快。他和其他的男人坐在大营火旁时想到,或许她还是能抓住斯迪的,他甚至开始希望她成功。

  柏克回到小车那仅有的蔽身之处时,炉火已经熄了。

  “对不起,”他低声说,“如果我不回来,别人会觉得奇怪的。”

  “没关系,”她冷冷的说,“只要你控制得了自己,我是没有问题的。”看到她早已把婴儿放在他们之间,他自嘲地对自己笑了笑。

  次日一大早出来后,他们总算能以比较友好的方式开始谈话了。她问的当然是斯迪,这是绝对忍不住的:“柏克……告诉我,他变很多吗,恨我吗,他提起过我吗?”

  他侧看了她一眼,决定实话实说,毕竟该有人事先警告她一下,而且他真的开始钦佩她的勇气了:“他变了,我相信是狱中那几个月的影响……虽然他不大说,不过你是知道他有时实在骄做得过了分,我想他无法忍受的是他被击垮了,至少有一阵子他是屈服了。”

  “嘿,天老爷!他怪我吗?”

  “我不知道,他这阵子比平常安静,、不过我得警告你,他的怪脾气还在,听我说,”柏克急急的讲下去,好像怕被珍妮打断似的,“你何不改变主意算了,我直接送你上维拉克路士,你等一切落定,等他度过这段困难的时期,忘掉把他变成魔鬼的那些恶梦,然后再去见他。”我不敢让你跟他在一起,真的,他是我的朋友,我很了解他!他目前与一批最凶最狠的游击队在一起,他们不听任何人的命令,一味的在报复,斯迪是其中最毒辣的一个,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实例……”看到她顽强而且排斥的脸色,他突然住口,无奈的耸耸肩,”看来你根本没有在听!可是我必须告诉你,你真的错了。给他一点时间,珍妮!他最后总会恢复理智的。”

  “我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噢,柏克,你绝对无法想像那是多可怕的事,好像一场恶梦一一那些以为他已死,那些行尸走肉、对什么都毫不在乎了的日子!我只是存在着而已,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存在!而后我听到他的消息,就好像整个人复活了,好像找到了生活的意义。你真的不能了解?我必须去找他,为了我自己。我必须去弄清楚我们之间是否还和从前一样!”

  “感谢老天没把我生作女人!”他咕哝了一句,“我只能说我永远也无法了解女性的逻辑是怎么回事,我还是希望你跟我到维拉克路士去。”

  “我答应了毕先生,如果斯迪不要我,我会去那里。

  反正他也没法在三月十六以前替我弄到回美国的船位……

  好像每个人都在逃!可是柏克,这给了我时间去确定!”

  “看来你可真顽固。你想想看,珍妮,如果斯迪不讨厌见你,在这烽火满天的时候,你能要他怎么办?你知道他是狄雅士麾下的军官,他们很快就会召他回队,正常的规律对他有好处、可是天老爷,你要怎么办?”

  “等这个问题发生时,我自然会解决它。”她只是这样说。最后他只好放弃了。

  他们的旅途慢得几乎难以忍受,他们经常得离开路面让装载辎重的军用马车通过。

  “终于再见了,法国佬。”柏克喃喃说道,“他们已开始搭船离开了,这个月底便会走光,那时我军的进展就快了。”

  “皇帝和他的几位将军要到瓜得诺,听说他坚持要在最前线,而且瓜得诺一向最忠心,朴布拉也一样。你真认为会有很快的进展吗?皇家军队还有好几万呢!”

  “不错,但其中有不少已经倒戈而无心恋战了。”

  珍妮看到一队熟悉的灰制服的骑兵骑马而过,心跳不由得可怕的加速起来:“反游击队的士兵!”她几乎哽住的声音使柏克质疑的看了她一眼。

  “不错,美国侧雇兵,看来还在替错误的一边卖命!

  他们的方向跟我们一样,可能是去阻挡狄雅士的。

  柏克或许觉得这很有趣,她却不以为然。她正想着那也许正在奥塞卡省的斯迪,不过他也可能就在附近,每天都有军队持续南下的谣言。

  他们走的这个路熟得令珍妮心痛,虽然那是截然不同的旅行形态。如今再也没有那旁边围着英俊军官的时髦马车,路上也不再有优闲的红男绿女享受野餐的乐趣了。他们正守在朴布拉城外,两座仍然白云绕顶的山峦前,三色旗仍然神采奕奕的飘着,可是还有多久?前往奥利拉巴的路上仍然随处可见法国军队,个个似乎都十分欢乐,他们就要回家了呀!

  经过奥利拉巴后,他们沿着一座低矮的河谷往南,柏克终于承认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奥塞卡省边境一个名叫塔西于的小城附近的一座农庄。

  现在路上的行人就少了,柏克把一枝长枪藏在座位下面。“这儿仍到处都有强盗,如果我们遇上任何人,记着要赶紧用披肩蒙住脸,并把眼睛朝下看。如果有人问起什么,记着我们是从利拉巴附近来的,我在范敏地老爷家做事,想要去探访我的阿姨,她的丈夫是娜斯嘉农场的经理,他们有三个小孩,”他补充道,“也许愿意收留这一个。”

  珍妮只记住那名字:“娜斯嘉农场!多么不寻常的名字,它和它的名字一样美丽吗?”

  “娜斯嘉……个期待的地方,也许它的前一任主人认为它将是会引人想家的地方。”

  “前一任主人?那么现在的主人是谁?人家会不欢迎我们吗?”

  “我不认为如此,”柏克怪怪的看了她一眼,“难道老毕没有告诉你?我的天,这可真尴尬了!”他咬住唇,她则焦急的拉住他的手臂。

  “柏克,为何突然那么神秘?毕先生省略了什么?”

  “我想你有权利知道,事实上,农场是你的。你结婚的时候,斯迪的祖父给了你一些财产,这座小农场是其中之一,我相信这是他本来为苏珊小姐预备的嫁妆……反正现在它是你的了,看来跟我们的目的也很配合。”

  她瞪着他:“我不相信!这太巧了是不是?”

  “它千真万确是你的财产,不过斯迪既然是你丈夫,便一直由着他在使用。别抱那么大的希望……他不可能住在那里。它只是很方便、人迹罕至,只有一个为艾家工作多年的老人看守着房子,那里的农奴因为是斯迪解放他们的,所以都疯狂崇拜着他,他们都还在原地工作着,只是房子因为年久失修,可能破旧了些,不过还算舒服。”

  “他会来这里?”

  “是的,和我一样规律的来,老沙负责帮我们交换消息,当然我们用的是密码,以防万一,不过我一直不觉得那地方会有人去骚挠它。”

  珍妮兴奋得几乎坐不住了,她的土地,她早已爱上这个名字,那儿一定很美的,那儿将是她和斯迪分开那么久后最适当的重逢之地。

  渐行渐近,柏克开始指出一些地标,珍妮的期待之感使她几乎受个了这么慢的速度。她好几次跳下车来,傍着车而走,她告诉柏克是想伸展四肢。

  十一点左右,柏克终于告诉她,他们己进入她的土地了。马路变成婉蜒在浓密的老树林和四处攀爬的藤条中的小径,村中偶尔有些空地,不过一个人影都没有,甚至连提示有人居住的遥远狗吠和牛的鸣啼都没有。

  “太接近午睡时间了,所以没什么人。”他突然举手指着前方,“你看,那儿是旧的谷仓,现在大概什么也没有了。那边下去有一家小店,河边还有座磨坊,反正小农场该有的差不多都有了。”他们转过一个急转弯,看见路旁有座小花冈,花园内是座色彩鲜艳的小木屋,“这就是经理的家,看米他们管理得不错,虽然他们的地主旷职了这么久。”

  珍妮兴奋得无法分神理会他的捉弄了:“噢,柏克!每样东西都那么美丽、那么古老,我觉得时间好像在这里驻足了,来到这里好像就可以抛掉一切的不愉快,开始做起梦来。”

  “等你看到老房子再说,它真的该修理了,事实上目前只有一边的厢房可用,不过你还是可能爱上它的,初看时的确非常美……门前是长得像丛林一样茂密的花园,周围的树也非常老。”

  他们沿着本来想必十分宽敞的树荫大道而行,如今青草已长到路边,树上垂挂着各种藤类,还开着鲜艳花朵。

  “就在那里,”他们穿过一丛树进入一片小空地时,柏克突然说,”你的产业到了,夫人,怎么样?”

  她起初根本说不出话,房子本身非常大,是典型的西进牙式,像一颗昂然而立的宝石,坐落在三面围拱的树林中,正面则如柏克所说、每样东西都开了花,只有一道宽大的石阶通往阳台,然后整幢房子的正面便展示来者的面前。左边有一群小群羊在园中游荡着,散得到处都是的鸡在他门接近时骇得向各方向乱跳,柏克拍手大声说:“喂呀!人在哪里呀?”

  我已经爱上这儿了,珍妮睁着大眼四处乱瞧的同时。喃喃的说,“真难相信它竟然是我的!柏克你看,那些羊一定有足够的奶给这个婴儿,我没想到……”

  一位女孩奔下石阶而来,红色的长裙在她细长而且光裸的脚踝间打转:“维特!天哪……真的是你吗?我快寂寞死了!”她突然止住、用手遮着眼睛朝牛车凝目而视。

  “噢。天老爷!”柏克低声呻吟,“相信我,珍妮,我也没料到会有这种事!现在……你坐好,让我来处理就好了!”

  “噢,”是你。”那女孩失望的说,“我以为……”

  柏克听到背后的珍妮愤怒的吸了口气:“听我说、珍妮……”可是他不如跟空气说了。

  珍妮将婴儿硬塞给他。跳下车子就往那惊讶得张大了嘴的女孩身前站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珍妮以低怒而冷酷的声音劈头就问。

  女孩的表情由惊讶变为不屑,她自信而美丽的站在那里,鲜艳的吉普赛颜色像太阳下怒放的玫瑰。她决定不理珍妮,抬头对柏克说:“柏克,这个女人是谁,怎么这样无礼?”

  “太过分了!无礼的是你,如果你还知道好歹,就趁我还没发脾气前赶紧滚出我的房子!”

  珍妮反手搞掉了帽子,金黄的长发在阳光下闪动着。

  叫柏克想起愤怒的战神。柏克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睛,但相信那一对眼一定像猫样眯了起来。康妮!珍妮想的是,康妮居然在她房子里等她的丈夫一一康妮的冷面孔在看着珍妮的时候也渐渐转为愤怒。

  “你!你还敢来这里!叛徒……娼妓!你才该赶快离开,如果维特看到你,他会杀掉你,但我会先动手的!”

  “贱女人……如果你不移开你这讨人厌的身体,杀人的会是我呢!”

  珍妮当随军女人期间所学来的恶言秽句全在这时一股脑地给了康妮,对方显然因珍妮的泼辣和一无所惧而楞住了。康妮还不习惯被人这样呼来喝去。

  这时一个步履蹒跚的白发老人出现在阶梯的顶端,呆呆的瞪着两个女人。

  “我的天一一来了一个外国人!”他自言自语的划了一个十字。康妮和珍妮互以恶毒的语言叫骂着,像要宣战似的绕着圈。柏克突然恢复了理智,跑上阶梯将婴儿交给老沙。

  “来,先帮我抱着,天老爷!我再不出手阻止,这儿马上会有谋杀案了。”

  “你还有脸来这里找我的男人!”康妮嚷道,“你的新婚之夜他是睡在谁的怀里的?外国贱货!你跟你的胖情人站在阳台上看他受法国兵折磨而哈哈大笑时,他是抬眼向谁寻求安慰的?”

  “傻得没眼睛的女人!”珍妮嗤笑道,“我的丈夫不过是利用你,反正是你自己投怀送抱,而且他没有更合用的东西,不过你可别忘记,跟他结婚的可是我唷!”

  “一段根本没有履行的婚约算得了什么?你放心,我很快就要他终止你们的婚姻关系,那样他才不必时时都要防着一把刀由背后刺进来!”

  “如果你不赶快滚出我的土地,由背后来的一把刀就要插进你那黑女巫的心了”柏克赶在他们伸手抓向对方眼睛之前插入两人之间:

  “天老爷!你们都疯了不成!有什么理由不能进屋内好好商量?你们知道这番表演已招来多少观众吗?”

  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一些人已张大了眼瞪着这奇异的一幕,珍妮和康妮几乎同时出声嚷道:“我不准这臭女人进入我的房子。”

  只有斯迪会留这种烂摊子给我收拾,柏克莫可奈何的想,我该怎么办?她们像一对发怒的猫绕着他转,想抓对方的喉咙。康妮不知从那儿拔出了小刀,。珍妮捞起裙子从绑在大腿上的刀鞘中也抽出了一把。原来除了那些坏习惯外,她还学会了带刀!

  围着观看的佃农只发出嘈杂的评语,无人上来帮忙。

  两个女人短暂的对峙后,康妮决定光下手为强,她骂了一声挥刀向前。珍妮向后闪躲过了一刀、左手同时狠命的向下砍去,小刀由康妮酸麻的手指上飞了出去,珍妮顺着康妮向前倾倒的方向扭住她的手腕,将她向前一抱。

  她回过神来时,珍妮已跪在她身旁,一支膝盖用力抵住她的小腹,持刀指向她的喉咙。

  “你敢动我会很高兴,一刀割开你那邪恶又爱说谎的喉咙。”珍妮咬牙切齿的说。康妮虽然头昏眼花,却仍能感受到那些男人已经围了上来,笑着发出赞语。

  “我不会放弃他的!康妮大声喘着道,“虽然我必须离开,但是他会来找我,如果他的仁慈没有使他为了你刚才的作为而杀掉你的话,他也会抛弃你的……”

  “既然那样,我还是杀了你,将你的死尸拿去喂秃鹰算了!”

  珍妮那双碧眼中丝豪没有怜悯之色,康妮开始疯狂的叫起来,“她疯了,她要杀我……”

  “也许就在你脸上割几刀算了,免得其他女人的丈夫再受到你的勾引!”

  “不……不!柏克,救救我呀!”

  柏克几乎不相信这女人就是珍妮……这个言语冷漠、吓得另一个女人几乎没命的人!

  “珍妮……好啦,你已经太过分了!让她起来吧!”

  “先要她发誓永远的离开这里和斯迪再说!”

  柏克还不及出手,珍妮已在康妮的小腹割了一条细细的血丝,那女核闭起眼睛像疯子似的抽动尖叫着。

  “你闭上嘴,然后发誓说你永远不会来招惹我丈夫,否则我就会好好地在你身上做一些记号……”

  “我发誓……我发誓!把她拉走呀!救救我呀!”

  珍妮已经站起来了:“既然你们对她那么有兴趣,赶快带她走吧!”她转身面对那些又惊又佩服的男人说道:“希望你们赌对了边!好啦,现在你们还看些什么?没看过外国人吗?”

  其中一个比较勇敢的咧嘴笑着说:“至少我够聪明,赌女主人会赢,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她听见自己在这种场合下被称为女主人。不禁哈哈大笑说道:“那么,我们改天再正式认识吧!”他们部对她友善而且尊敬的笑着。

  “这个房子要住人可能需要一些人帮忙,女主人,我们回家后会让我们的妻子来帮你。”

  “最好先帮帮她吧!”珍妮指指柏克正在安慰哭泣的康妮所在的地方。

  而后她在褴褛的衣服和光脚所能允许的情况下,以最尊贵的态度走上通往“她的产业”’的石阶,从那仍不相信自己眼睛所见的老人手中抱过啼哭的婴儿,进入了屋内。

  “我实在不放心让你单独与你那位丈夫见面。”柏克于那天的稍后说,一身远行打扮的他坐在珍妮为享受黄昏的清凉而要人搬到屋外的小桌前。

  “你放心,我绝对能照顾自己的!”珍妮反驳说道:“倒是你带着那个吉普赛女人要去维拉克路士的一路上才叫人担心。你最好小心看着她,免得她在你睡着时偷了你的刀子作乱。”

  柏克责备的看着她:“你这个人,真那么伤感情吗?我当然宁愿有你作伴啦,不过既然你已经嫁给了我的好朋友,我得到的也已经不错了.何况我有把握能使康妮很快就把斯迪忘得一干二净。你以为我那么不行呀?”

  珍妮笑了起来,“噢。柏克,我现在已经开始想念你了,你实在是个好同伴,我希望……”她咬住唇突然停下来,柏克很技巧的马上转变话题。

  “嘿,你知道吗?这地方经你一整理,我几乎认不出来了!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整理好,真的需要不少精力呢!

  现在,你对你的家有什么感觉?”

  她的脸色柔和下来:“好像一场梦似的!我一直捏自己的肉,告诉自己这是真的!我真的好爱这一切,这儿的房间好大,住在里面好凉爽,你知道吗?这儿的每道墙都有一尺厚呢!还有这座花园,你等这些爬墙植物和这些花都盛开后再来看看!”

  “看来你这个主妇当得很愉快罗?我得承认,这实在很难想像,我会尽快回来再确定一下,你会替我留一间客房吧?”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她严肃地看着他,用西班牙语说。虽然她衣着简仆,但是她身上散发的光辉和内心真正的兴奋,使人好想亲近她。

  如果斯迪敢乱来,如果他敢伤她,我一定亲自要他好看!柏克突然讶异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想法。他举杯喝尽余酒,故作轻松地说:“我看我还是趁天黑之前上路的好,我得在三天之内赶到维拉克路士,我告诉你的每件事你都记着了吧?还有毕先生说过的?”

  “都记住了。”她平静他说。而后突然叫他意外的承认道,“我好害怕呢,柏克!不过我不会让他看出来。你也不必为我担心,如果他不要我,我绝不会死攀着他。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他的意思、因为我的心里已经了解自己了。”

  他起身轻吻她的颊:“我知道,不过你还是一样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别让他欺负你……唉,老天,这实在不关我的事呢,不过,你记着,我随时都是你的朋友。”

  她用西班牙语向他道再见,他几乎是生气似的,头也不回的骑马走了。她目送他远去才回屋内帮老沙点燃屋里的灯。夜里很冷,她在她选作卧室的房内生了壁炉,十一点左右她实在累了,这才熄了房内一盏唯一还亮着的灯。

  微弱的炉火在墙上和天花板上映出许多奇怪的影子,她心想,今夜一定睡不着了,这张床一人独睡实在太大也太舒服,但她下午已决定不用任何康妮用过的东西,而且愤怒的把会联想到康妮的一切事物完全清除。

  康妮和斯迪那间房间中的家具被她砸成碎片,并要老沙把那儿改成储藏室。为了使这间旧屋可以见人,弄得她浑身酸痛不堪。她为了扫去看见康妮散得满地的漂亮衣服和那张窄得只好两人紧贴的小床所带来的不快,一直一再的告诉自己这是她的房子,她有权任性的处理。突然发觉有人与你争宠,而且不知他看到她意外的出现在此时会有什么反应的感觉,实在很奇怪,他会给她解释的机会吗?

  这个想法在珍妮凝视着火焰的同时一直在脑中回绕。

  真的,他发现是我而不是康妮在此等他时,会怎么样?她突然觉得一阵寒颤,赶紧拉过毯子,身上的薄丝睡衣实在挡不了寒气。再说,我能使他忘掉过去吗?怀着这份恐惧的她沉入不安的睡境,白天实在太累了。

  门及门链被猛力撞开的声音惊醒了珍妮,一时之间她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搞什么鬼?屋里一点灯光都没有,我差点被卧空中央的那堆鬼家具绊得摔断脖子,你又在出什么奇招啦?”

  恁是天涯海角,她也认得出这个愤怒又严厉的声音,可是他突然的出现而且显然把她误认为康妮的情况却使她的喉咙干得吐不出一个字。她只楞坐在床上看着他走到炉前加添柴火,他似乎比她印象中更高,手上亮晶晶的酒瓶现在堵住了他的嘴,他身上是条农民常穿的粗布长裤和一件宽松的白上衣,胸口敞开着,最后他终于转过来要对她喷气什么的。然后一切就冻结住了”。

  她紧紧盯着他,看着他遭受雷击的脸渐渐变成认出她来后的黝黑而危险的表情。他们彼此默默盯视着,她仔细的品味他脸上的每个变化。他的头发长了些,浓密的腮鬓几乎到了下巴,唇上是墨西哥式的短髭,使他那张瘦削而不安份的脸更形突出,而那双凌厉的蓝眼与被太阳晒成深棕色的皮肤仍有叫人一见难忘的能耐。

  他的眼眯了起来,像匕首似的直想刺穿她。他一语不发,仰头又灌了一口酒,然后又用手臂抹过嘴。他一直不说话,逼得珍妮没命的想,我一定要说点什么,我受不了他这样看着我。

  结果,她张嘴挣扎出来的字句只有他的名字,像一连串缀不上又断不了的耳语,她这些天来所准备的那些理智又冷酷的话全不翼而飞了。斯迪……”她低声道,“我,我“你!”这一个字充满了惊天的怒,像一把剑般对她刺过来。他继续用同样憎恨的口气说,“他妈的!今天真是恶鬼当道,先是两队反游击战的人,然后竟在这里发现你!”

  他的愤怒漫天盖地的淹过来,他上前一步时她突然瑟缩了,他却又突然停下来。

  “我该觉得很荣幸吧?佩茜夫人,全墨西哥城最高价的妓女,为了墨西哥上校而抛弃法国皇帝的女人,在麦西米伦私人宴会上赤脚大跳其舞的性感舞女一一我的妻子,全世界的娼妇!看到她脸上的红晕,他笑得更疯狂了。“你还会脸红?天呵,在你身边永远惊奇不断,夫人。原来你是来了这里……”他诡异的笑声挑弄她早已崩紧的神经,当他的手飞快的蒙住她的双耳时,她己几乎不知该缩到那里去。“我实在佩服你的厚脸皮!这一次你又藏了什么肮脏的伎俩在你的衣袖中了?每间房里都有士兵要抓我吗?或者你打算亲自动手……你把枪藏在枕下?怎么啦,夫人,你那套伶牙利齿呢?想不到你还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被逼到绝处的感觉,使珍妮抓到任何话就开始反击,只为了阻止他再辱骂下去。

  “你一定不给人机会就这么残酷的攻击下去吗?你就非要相信我最坏的一面不可吗?噢,老天,斯迪……只要听我说,给我一个机会……”

  “机会?夫人,给你机会做什么?让你再度背叛我?

  再像上次一样卖弄你的聪明?你他妈的小臭婊子!你的谎言和借口我听太多了。你来这里作什么?你怎么舍得离开墨西哥城那些孝子贤孙?这次你他妈的到底想怎样?”

  她还不及问答,他已灌完手中的酒,狠狠的将瓶子向墙上摔去,玻璃碎片像血花一样溅了一屋子。这个行动似乎粉碎了罩在珍妮身上的符咒,她站起来面对他,眼中泪光闪闪。

  “你到底给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你的叶先生要我带来一份口信,柏克送我来……”

  “柏克!我的天,你的法力真的这样无边?连他也被你迷住了?还有老叶……这家伙一定疯了,什么人不好信任,竟会信任你?”

  “你一一你这个猪脑袋还是跟过去一样叫人难忍受,摩斯迪!你难道不知道我以为你己死了!你难道不知道那杜雷瓦耍了一计把我们两个都害惨了?他故意让你以为我是跟他同谋的,噢,老天,如果我曾经堕落,第一次也是为了你,斯迪。他答应救你,如果我……”

  “救我!你把你害我陷进那个人间地狱叫做救我?”

  “斯迪,你听我说……”

  “不必,”他把这话像巴掌般摔过来,“你要说的我一件也不想听,佩茜夫人。如果你认为你那腐败的生命还有什么价值,我劝你赶紧离开我的视线……你不妨利用晚上的时间写下某人的交代的事,我发誓你要是让我再看到你那张花言巧语的贱脸,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她并不曾逃开他凌厉的目光,反而赤着脚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圈住他的脖子,他虽在盛怒中仍可感觉到她的力量。

  “我来是因为我爱你,斯迪,如果你真的想杀我或怎么样,放手做吧,我已经不在乎了。”

  他的手在一种动物性的愤怒下捏住她的脖子,掐断她的话,同时想掐断维持她生命的呼吸。他的手渐渐加紧,她看见金色星星开始在眼前飞舞,他的声音由远处传来。

  “这是我连在梦中都想做的事,你这贱人!从我在奥兹伯看见你,外表像个天使,内心却那样腐败,你知道我也在那一群颤抖着只盼望有一口水喝的囚犯中吗?而你却在最新的一位情人的亲吻下,笑得那样愉快。你不应该来这里的,佩茜夫人。”

  朦胧中她知道他真的想置她于死地了,而且正把她的生命一丝丝的抽开。不过,她却不想挣扎了,只把软绵绵的身体向他压上,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他的头拉向自己。

  她仰起头的模样,简直就是把自己献给他捏紧的手,微张的唇更是想与他的唇系牢。

  这个女人的执拗真的那么无边无际吗?他想,她为什么不为生存奋斗?她这样想得到什么?

  他真的要她死?真的受得了?斯迪突然敏锐的感觉到她小小的胸脯抵在自己胸前,那属于她特有的体香、她的眼泪的味道和她如云的长发。不知怎地,他的手突然由喉部转回而紧紧绞住她的头发,饥渴难当的急吻她,欲望的狂流猛烈得使他想放声呻吟。

  可恶的人,可恶的她!他几乎扼死她了,她却还攀住他,娇小的舌尖夹着叫他既厌恶又讶异的热情卷入他的嘴中。他极力隐藏的弱点不仅被发现,而且被她利用来陷害他的想法,一时之间又使他难以忍受了,即使想到,多少男人曾经在她的美丽和他们自己的欲望驱使下成了她的囚奴,他也无法停止吻她,并且用心的享受她温柔的回吻。

  他终于抱起她,把自己埋在他渴望已久的她那腐败的温柔之中。

  他曾经诅咒过她的名字和她留下的记忆,不止一千一万遍,诅咒反覆的结果,使他以为自己对她的憎恨和厌恶早已深入脑髓了。可是她突然的出现,毫不歉疚的挨向他,几乎令人无法忍受的引诱他……

  一阵来自憎恨、绝望和自弃的猛烈情绪,使他用手架住她的肩膀,手指用力得掐进她柔软的肌肉中,然后猛地一推,自己也同时抽身而退。她跌跌撞撞的扶着门,呼吸像啜泣,眼睛因震惊而大睁。“噢……为什么?斯迪,为什么?求求你……”

  他忙于控制自己,毫不理会她喘不过气来的哭喊和哀求。

  “不要再试你的运气,珍妮,”他悻悻的说,“如果你不能有点风度的走出我的生命,那我走好了。虽然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不会拿着我的姓四处招摇,不过我还是不喜欢这样。如果你不诉请离婚,我来办好了。”

  “离婚,”她激动而愤怒的口气,使他讶异的抬起眉毛。刚才还哀哀哭泣的她,如今挺直了背脊,双脚微张而立;傲慢的扬起下巴,“你还敢提起你应该跟我在一起,却陪着康妮那贱人的一夜!你就是因此想离婚?而改娶你那口味低级的贱人?而且竟敢把她藏在我的房子里!”

  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锐利起来,“康妮跟你我之间的不和有什么关系?而且你和柏克把她怎样了?你以为你代替得了她吗?”他威胁的上前一步,“康妮在那里?”

  “我把她赶走了!我到了以后当然容不下你情妇啦,我没摧毁她那些四处泛滥的魅力就够她觉得幸运了。你看,至少我有勇气为我想要的人而战,而你看来却失去了”“你在胡说些什么?臭女人!你好大的胆,竟敢把康妮赶走!”

  “吓唬她,她自然就走了!相信吗?我开始觉得你似乎并不值得了……胆小鬼!真的,你只会对一切的不如意大摆脸色,你以为我还会被你那套威胁愤怒吓退吗?你根本就渴望要我,像我渴望你一样,可是你已经没有足够的男子气概敢开口承认!你曾有过自信的时候,不必多说便敢接受我,可是你现在却怕了,对不对?这就是你现在的问题,对不对?因为你怕你的男于气概已不足以满足我了,对不对?”

  他的脸色在她疯狂而且刻薄的言语下气得一阵白一阵黑。

  “天老爷……”他咬着牙说,“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嗯?

  你就不怕自己太下流吗?如果我有问题,就是我在这里听废话太多了。随你怎么想,也随你怎么做吧,珍妮,我已经没有胃口为这种无意义的争论和你浪费口舌了。”

  他做出拂过她身边的样子,其实是把手放在门纽上。

  这时她那仅在控制边缘的紧张声音,迫使他不得不注意而且转过身来:“斯迪!”

  他怒而转身,就怪自己早该注意到才是,她突然用一把刀直指他的喉部,以他平常反应之快都没能事先发现。

  她赤脚上前一步,刀尖就抵住他耳下,左手同时扣住他的右腕。

  他难以置信反而笑了起来。“我的天!即使是你,这也太过分了吧?”却觉得压力增加了一点,足以割破皮肤了。

  这才止住笑声,眼睛迟疑的朝下看着她。

  她毫不为所动的冷冷的说:“如果你想知道我能狠到什么程度,我就告诉你,斯迪,我真的用刀杀死过一个男人,所以你举起手来的时侯,”不要想做什么傻事。这把刀的锐利,你该很清楚。现在请你把手在脑后交握起来一一而且请你慢慢的做……”

  这不是真的,这个疯女人,这个时侯她玩这种把戏干什么?他虽这样想,却也只好忍气吞声的陪她玩下去一等我找到机会,你再试试看!

  珍妮几乎不敢呼吸,看着他的眼睛燃着愤怒的火焰,眯起来瞪着她甚至会发光。不过他仍默默的听令而行,虽然在他手下的肌肉几乎崩紧得像石块一样,这使她更谨慎的握住手中的刀,以便在他乱来时真的实现她不留情的警告。

  “你愿意告诉我,使这种诈有什么好处吗?你如此费事就是决定这一次要把我弄死吗?”

  她竟露出紧张而捉弄的笑。“我并不要你死,斯迪,我是来找一个丈夫的。不过既然人家一再提醒我,我的婚姻即将不存在,我想这种侮辱应该由你赔尝。不管怎么说,你至少给过我某种权利,不管你怎么称呼我,我总还是你的妻子。”

  “他妈的!”他忘形的用西班牙语诅咒了起来。“你真是疯了。你说,夫人,你真的要我在刀尖下扮演你的种马?

  这种买卖不是在开玩笑吧?”

  “既然你不必花钱就能玩到墨西哥城最贵的名妓,难道不是一桩很值得的买卖吗?”她甜甜的说,不过看到他的脸因愤怒而发黑,则略为抬高声音,“为什么楞住了?你曾经多少次用暴力强占了我?记得我反抗时被你撕去的衣服吗?记得我……”

  “我记得你曾经用刀刺伤我,结果我们……”他的声音怪怪的,她咬牙掩饰自己的情绪打断他的话,“放下你的左手,慢慢的,解开腰带。为我宽衣的滋味怎么样,客人?”

  “我不相信你打算继续这场荒唐的表演,他妈的,珍妮……”他突然叫了出来,因为刀锋已划破表皮,一条血丝流了出来,他难以置信的低头怒视她。

  “解开腰带,斯迪。”她冷冷的说,这次他乖乖的听话了,眼中出现怪怪的新表情。

  “然后呢?”他似乎忍着笑,而且有一种她不解的情绪。

  “脱掉。”

  他耸耸肩:“算我倒媚,没想到我会在女人的刀子下做这种事,这是你的习惯吗?”

  “只是在应付特别顽固的男人时才用的。”她低声说。

  他的声音带着嘲讽,似乎还有些强制着的笑意:“夫人,我必须一个命令一个动作呢?还是可以自我改进”她己感觉到他的温热的手接近自己,“怎样?执刀的女士,下令吧!”

  她急急的吸口气,他蓝中有火炬在跳耀的眼睛凝视着她。

  “住手!”

  “为什么?你知道我几乎已经忘了你的身体多么诱人了……”

  “不!斯迪……”她的怒气和自信突然不知往何处去了,人却开始抖动。

  “小心你的刀,珍妮……你不觉得它现在有些碍事了吗?”

  他的右手突然抓住她的长发,她则让小刀铿锵一声掉在他们之间的地上。他将刀子连同他的衣物一起踢开,野蛮而突然的将她的睡衣由背后一撕两半。

  “现在我们平手了,”他轻轻的说完,将她抱起朝床上而去。“多顽固的小魔女!看来我的确没法抵抗你的身体和你的威协呢!你看、我多容易就就范了?”

  他盯着诱人的她,脱下衬衫。她真的在这里,他既渴望又憎恨,而且朝思暮想的女人,绿色的眼睛,性感又热情的她。而且她是他的,他还是无法相信她刚才的过分之举只是为了逼他承认他还要她。其实老天知道,不管他的本能如何尖叫的警告他,他还是渴望她。

  她伸出双手,早就存在他们之间的激情占了上风,一切的言语与虚伪都不必要了。

  斯迪突然想到,光是她一个人就有力量打败我了。她就代表麻烦,我认识的所有女人中只有她老把我往下扯,成为我致命的弱点,可是我却再也没力气抵抗她了!她下贱、她堕落,可是这一刹那间,她是我一个人的。

  在他们相处的经验中,她从不曾如此大声的呼唤他,如此热情的倾诉她的爱和她的需要。他有一会儿颇嫉妒,一直到她爱抚的手和需要的身体扼杀了一切,只留下贪求无厌和永不满足的事实,为什么偏是她?这么一个狂野、大胆又热情的小东西,这么毫不保留的把自己献给他,叫人难以相信他们之间除了欲望外还有其他的东西存在。

  “你真有进步!”斯迪若有所思的说。他一边抚弄她滑腻的肌肤,一边心不在焉的说,“我常说你的学习能力很强,不过你的成就还是叫我惊讶。”

  他俯身亲吻她的喉间,感觉到颈动脉的跳动。他的手继续探寻下去,她轻叹了一声,咬住了下唇。他突然举起手来,促狭的看着她半闭的眼,“你的确变了,你那叫人心旌摇曳的娇羞已经不见了。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照说的对不对?告诉我,有什么花样你还没试过的?”

  她闭着眼睛转过头去:“求求你,斯迪,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还要不断的惩罚我吗?”

  “也许我也在惩罚自己……”他的身体靠住她,挽起一缕发丝在脸上磨着,“你知道吗?”他轻声说,“我一直问自己为什么不在你自投罗网时掐死你?”为什么还一直渴望你?

  也许那是因为你是和我一样邪恶的一个女人,使我……对你觉得好奇。”他的声音粗糙了些。“这些小技巧是谁教你的?”

  他毫无警告的就向她的肩膀咬去,她整个人一震,指甲插入了他的肩,可是他却又开始极其轻柔的亲吻他刚才咬过的伤处。

  他为什么有力量对我这样?因为我爱他,她无助的想到。因为我没法不爱他,虽然他从不曾说过他爱我的话。

  他捧住她的脸,一对澄蓝的眼睛像要吞噬她、记住她似的研究着她。

  “你愈来愈美了,这面颊刚好强调你那邪恶的绿眼,像个匈牙利吉普赛人,而这……”他轻吻它,“你有全世界最性感、最诱人的嘴,能得回你,我大概应该庆祝一番吧!”

  他们又吵又爱的处了三天,吵架变成了棋逢对手的斗智,随时针锋相对。

  她虽然还有弱点,但是几个月的艰辛训练了她。她已有能力设法保护自己,绝不让任何情绪外泄。如果他逼人太甚,她也有辨法来个相应不理。

  这是最叫斯迪受不了的事,她的确是变了,功劳却不是他的,他发现自己常会猜测,她是经历什么才变得这样坚强和自信。她能极其熟的运用匕首,而且像男人一样咒骂,同时也像村妇一样长于炊事。她的其他方面也有了变化;”她不止学了许多技巧,而且学会如何忍受,不管他如何使诈,她只是耸肩或默不作声。她变得高深莫测,令人无法了解了。

  短短的期间,他己发现她不再是他当初拥有的那个绿眼女孩。她被迫由苦难中得到力量,以及她不用则己、一用非要赢他不可的能耐使他虽烦躁却不愿意承认。她早该破成碎汁了,结果却没有。如今反而是他还念念不忘心上的疤痕,和过去加在他身上的枷锁。她似乎很轻易的忘掉了过去的不快,他相信她略去最恶劣的一些事没有告诉他。她怎能这样不为所动?她到底变成了怎样的女人?他无法原谅她过去所做和被迫做过的事,更糟的是她从来不会要求他原谅!

  三天,斯迪已说过是他目前能有的最长的时间,而且他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会儿哀伤一会儿快乐的珍妮,似乎也就此满足了。

  至少她又找到了他!她发觉自己也在留意他的变化,悄悄研究这个曾是她所爱也曾是她丈夫的陌生人。他仍受她的吸引,这是绝对可以肯定的,她随时可以在他的眼中捕捉到那份欲望,可是他从来不说要她,也不说爱她。只有一次,她鼓起勇气问他是否爱她,他嘲弄的笑声深深的刺伤了她,虽然她倔强的不让外表露出半点痕迹。

  “爱!这个字眼会从你嘴中吐出来多么奇怪呀!这就是你将自己献给一群人的借口吗?”

  “噢,天哪,斯迪!你是我唯一爱过的人,否则你那有伤害我的能力!”

  “我不认为任何男人伤害得了你,你太坚强,太自信了,你永远有办法生存不是吗?”

  这是他残忍的一面,其实他有时也是温柔的。他用尽手段想知道她过去的一点一滴,自己却不大说起。珍妮也会嫉妒的逼他,可是经常被他的吻和温柔的小动作给抚慰了下去。她气自己的软弱,就经常籍着他生气的时候骂着他的怒气,使自己更愤怒来对抗,因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使他尊重她一点。

  他准备离开的那天早上,第一次看见珍妮流泪,便以粗鲁的言语掩饰他的讶异。

  “我的天!你又怎么啦?哭哭啼啼的那像你,我不会被你感动而带你走的,我早就告诉你那不可能。你得替自己多想想,你尽可以往在这儿,反正房于是你的,如果你无聊了,就去维拉克路士,一定可以找到许多老朋友。老沙可以送你去,我留下的钱应该够你用到老毕为你订的船开航的时候。”

  他总是专挑能把她伤得最重的话来说。

  “反正你也不在乎,对不对?我等不等你回来对你毫无差别是不是?”泪眼婆姿中她似乎看见他严厉的嘴角和眼中闪过几不可见的温柔。

  “我不知道,珍妮,”他缓缓的说道,“他妈的……我不习惯被人拥有,我相信你也一样。我们任性惯了,有时候几乎像一对陌生人般,只在床上相遇。我们彼此真的已决心定下来了吗?”他无力反抗天命似的耸耸肩,重复了一句:“真的决心要定下来了吗?”

  这句话伴着她度日如年的过了两个星期。在这荒凉孤立的小农庄上,连战争都远了,幸好庄上内外有许多需要费体力的工作让她忙碌,使她能在晚上九点的时候累得倒头就睡。

  珍妮将旧家具修理上蜡,洗窗子,弄来色彩鲜艳的地毯,屋内整个明亮了起来。附近的农人都派妻女来帮忙,碰到修补墙壁或屋顶的大工程,就亲自前来。

  且她不管事情大小,都肯亲自去做。他们常说:“艾老爷这个孙媳妇是选对了,她是大家的朋友。”这是极高的推崇,而他们的确忠心的对待她。她也经常去各家拜访,她能在露天的炉火上炊事,能在河边的石头上洗衣,也能像男人一样骑无鞍的马。

  即使经常叨念斯迪母亲如何如何的老沙也赞美珍妮,经常在她来厨房帮忙时说些邻近村庄的消息给她听。她就是因此才知道华瑞兹派的将军柯毕度和高隆纳正向瓜得诺围攻。

  “他们马上就会把外国皇帝和他的军队像老鼠一样的捉住了,”老人得意地说,“他们无路可逃。”

  她也知道马礼逊将军坚守萨卡泰卡斯,他的骑兵差一点就捉住华瑞兹本人。她见过马将军,仍然记得他英姿勃发、老当益壮的样子,不知他的英勇对这苟延残喘的帝国可有什么帮助。一个星期后,老沙告诉她,马将军的队伍已被柯毕度以众击寡地摧毁了。

  “柯将军处死一百名军官要给这些走狗一个教训,”老沙说,“其中一个就是马礼逊的亲弟弟。”

  珍妮忍不住一阵同情。她想起玛丽说两个错误并不会成为一个正确的话。真的需要这么残酷吗?大家都是为了自己所相信的信念奋战罢了,虽然她同时忍个住想起罗明说到麦西米伦三位大将之忠心程度的话。

  老沙至少带了一点好消息,狄将军的军队正朝朴布拉省的边界进发,一个星期内就会到。这表示斯迪可能溜出来看她。不过他是加入了军队,还是仍和游击队混呢?她告诉自己千万要耐心一点,不可让自己抱太大的希望。

  “斯迪走后两星期,老沙啪嗒啪嗒的闯进她的“书房”,脸上不快的绷着。

  “有个男人坚持要见你,女主人,”老人的嘴不悦的撇着。“看来不像好人,好像是一个强盗。那有人像那样往黑暗中溜出来,他说少爷派他来……”

  珍妮跳起来,两眼像灯一般明亮。

  “噢,老沙,你怎么不早说?他在那里?你给他东西吃了吗?”

  她不等他回答就直奔厨房,珍妮正在训练的一个小女仆玛丽已从炉上盛了一碗肉汤给他。看见珍妮赤脚跑来,他赶忙跳起来,摘下宽边帽子手足无措的盯着穿着大领白衣和花裙的她。

  “你有我丈夫给我的信?”她的声音果然如他想像的低沉沙哑,马洛恩心想。等他回去告诉大家,艾维特以后就不乏抢着替他送信的人了。

  他从背心中取出一张皱兮兮的纸交给她,她似乎不敢打开地看着他,“你吃东西了没有?如果你有时间,是不是要让老沙给你准备休息的地方?”

  跟着她进来的老人不悦的皱起眉,少爷真是不会交朋友,为什么就不能交个像样的人,而女主人实在也不应该这样和颜悦色的待他。看他色迷迷的眼光,她居然还与他同桌。

  珍妮啜着酒,想问斯迪的情形,可是他若不是不清楚就是不愿意说。他耸着肩说不知道维特几时会回到这里,而且得意的承认他们从不会在一个地方待上太久。

  “可是他什么时候才回军队去?”珍妮坚持再问,狡猾的对方又是耸肩作答。

  “天知道!也许很快了,也许我们很快就能跟军队一起凯旋而入墨西哥城!”

  他和来时一样迅速的走了,珍妮将信拿回卧室,想私下展读。这是斯迪给她的第一封信,多么难以预测的一个男人呀!

  她展开皱兮兮的断片,发现上面只潦草写了两行字,既无抬头也无落款。

  “我们一直很忙,到处转移,不过至少情况是在好转中。也许能再和你见面……只要你还在这里。”

  只有这样,虽然距离很远,她仍感到忿忿不平,看来他仍然伤得了她。这张字条可以是写给任何人的,其中毫无任何私人因素,给她的也只有一个似有若无的承诺一一也许很快能再和你见面。他害怕着什么?为何如此不愿意把自己投入?

  噢,斯迪……斯迪,她沮丧的想到,为什么我会这样爱着你?为什么我不能像你对我一样,把你置之度外呢?

  她找不到答案,只能耐心的……等待。

  摩斯迪从来不是有耐心的人,却也在等待着,等待狄雅士的大军冲破朴布拉省的钳形包围。不过狄雅土知道自己胜券在握,宁可悠哉悠哉的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

  斯迪颇能享受游击生活的危险和兴奋,不过他已倦于如此频繁的迁移,也为长时间骑马而无法获得充份的睡眠和休息所苦。由于他既能是美国人也能像墨西哥人,所以向导的工作一向非他莫属,必须大胆的沿着公路而骑或进入村镇探看那儿有无麦西米伦的军队。墨西哥许多地方都有美国人,他们有的是在南北战争中打仗上了瘾,有的是来看热闹,有的是想趁帝国结束、秩序未恢复之前来乘乱捞上一手的。

  斯迪一向以专注而冷静的心态执行自己的任务,携带刀枪和必要的护身之物,女人是取乐的工具,是跟一顿好饭和一张舒适安全的床同一级的东西,也是他有时间才能享受的乐趣。只有少数的几个像康妮和费夫人会在他心不在焉的时候偶尔浮现。

  反正,在珍妮意外出现之前,没有任何女人能影响他的判断和反应。

  他是在一家小酒馆中与在那儿跳舞的康妮重逢。那一阵子他常冒险溜到奥利拉巴与费夫人小聚,再见康妮时,他与费夫人之间的热情已转为浓郁的友谊,尤其费夫人信仰虔诚,他的忏悔神父对这种关系的指责使好异常不安。

  他们的关系一半出于感激,一半也由于他实在太久没跟女人接触,她的美貌与经验起初使斯迪深深为之着迷,不过热情的火焰随着时间渐渐掩熄。斯迪为此也偷偷松了口气,他实在讨厌任何形式的羁绊。

  康妮的狂野正是与费夫人相反的典型,她看到斯迪时几乎乐疯了,她抓住斯迪的弱点,说服他将她纳为情妇。

  他那时想,有何不可?游击队不像军队长驻一地,康妮管不了他,而且他能休息几天时,有个人好好伺候他似乎也是不错的。再说,康妮十分了解他,不至于会要求太多。

  这是一段双方都很愉快的简单关系,而他几乎也把他那位绿眼睛的下贱太太忘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她却突然出现了。

  如今,斯迪无法自主的发现他应该想事情的时候,思潮都太常落在珍妮的身上。她的面容,她桃红而健康的肤色,柔软而性感的身体时时干扰着他,甚至于使他夜不安枕。

  他苦涩的想,不知她是如何蛊惑他的,而且世上那么多的女人,为什么偏偏是她。他实在应该努力的把她恨下去,即使到现在,他仍不愿承认他对她还有除了欲望以外的任何东西,而这其实就够糟了!因为,有多少男人也渴望她呀?她的双唇缠绕着他、双唇迎上他的同时,他都会因为想到有多少人尝过同样的滋味而嫉妒得发疯。他仍未忘记他教她享受感官之乐的那段时期,她对他的反抗,不过,如今她显然己忘记该如何坚持反而学会了要求:而她要求时,又是多么诱人呀!不止这样,她甚至学会了一些秘诀。

  他虽然对她的成就极为不满,却无法不对她被他第一次拒绝时的反应自嘲的讪笑。这小家伙!居然想用暴力!

  实在很难相信,她竟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改变这么多,其实某些深到连她都不肯承认的变,才真正叫他不安,那是她仍然瞒着他的秘密。她还隐瞒了什么?为何隐瞒?

  “真是他妈的可恶一一从头到尾就是她在扰乱我的生活,只有她能使我胡思乱想!”

  摩斯迪坐在他来奥利拉巴时必定来光顾的酒吧内,一手支着下巴,盯着眼前的啤酒杯中的泡沫。从农场出来以后,珍妮就一直在最意外的时刻跳入他的脑海,而且时间通常不对。为什么他没法忘掉她?没法把她当每离开一地便同时置诸脑后的任何女人?他为什么要娶她?他虽然诅咒她的狂野,可是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渴望接近她,猜测她是否还在农场上等他,或者已决定重拾往日的生活形态?

  她麻烦的地方就在这里,永远那么不可预测!可是,也或许就是她这种性格吸引了他,使他即使到了这一刻,还在希望自己不会自愿来担负这项任务。是他自己不对,要不是他执意想证明自己没有她也不会怎么样的想法,他今晚就在前去塔西干的半路上,心情也会比现在愉快多了。

  吧台那头有个人用印第安土语说:“怎么这么多外国人,难道他们就不能留在河的那头,少管一些闲事吗?”

  有些墨西哥人轻声笑了起来,因为他们在这家酒店其实是少数民族。这批反游击队大约一小时前才到,一进来就用自己的语言大声喧哗,闹得人人侧目。

  他们就是杜邦上校所组织而由贝克元帅高薪付酬的同一群人,如今,除了最后一批尚未启航外,法国人都回国了,他们的酬劳更是以由墨西哥国军中拿出来的黄金及白银支付,外加从有支持华瑞兹党嫌疑之村镇与农庄抢得的赃物。

  这些面目狰狞的枪手,脸上的大胡子使他们更是令人退避三舍,他们留在墨西哥的理由,全是因为返回美国反而危险,而且此地他们握有可以任意抢劫的合法执照。大部分的淘金佣兵早在战势对华瑞兹一派较有利时倒戈,剩下的这些全是恶贯满盈的亡命之徒,他们的嗜杀已使他们无路可去。

  这些人无恶不作而且胆大妄为,是正向朴布拉进攻之大军的最大障碍,所以他们必须除去。

  斯迪喝干已有苦味的啤酒,把杯子滑过吧台,告诉那朴克脸的酒保说:“给我两杯好了,今晚我可真渴。”同时故意不理会他和那些墨西哥人交换的怪异眼色。这个外国人会说印第安话?而且说得还不错,看来咱们得小心口舌了。不过这个蓝眼的硬汉似乎与那批人不大一样。

  酒保赶紧拿来两瓶啤酒,斯迪小心的算着钱,好像手头很紧的样子。

  “嘿一一你不也是美国人吗?怎么能把他们的土话讲得那么好?”刚靠到吧台来坐在斯迪旁边的红发大胡子老美对斯迪说,“我只是好奇,”看到那双眯起的蓝眼,他有些心寒。“我来了一年,还不怎么会说呢!”他自嘲的笑着,眼睛却仍盯着他。

  斯迪啜啤酒,缓缓耸耸肩:“我有太多的时间学习,没有办法嘛,”他瞥了问话者一眼,极为怀疑的说:“你为什么想知道?”

  “也没什么,只是找个同胞聊聊,听听乡音也能使人想家呢!”

  “大概吧,不过我最近也不大有机会说。”

  斯迪尽量把话缩短,略为严肃,好像他已决定不信任对方。他喝了两瓶啤酒,然后不大情愿的让对方请他喝了一杯。他性古,是德州人,内战后“流浪”到此,现在为了钱做佣兵,打游击队。斯迪做出不胜酒力的样子,“承认他来自加州。

  “我的家人来自密酥里,我老头常常夸口说我们是第一批篷车英雄,他们现在还在种田,不过我想去加州看看,其实还不都一样,”斯迪说道。“我早知道!”

  “我也旅行过很多地方,还是觉得这儿最刺激。”他又慷慨的请斯迪再喝一杯,然后带他回桌上去介绍给他的朋友。

  他们的话题难以避免的绕着战争和女人打转。陌生人的出现虽引起他们一些好奇,不过他们都有某种默契,不大逼别人说话。然而几杯酒下肚后,该说的自然会说出,这个人吞吞吐吐的承认他在一八六二年就做了逃兵,所以并不曾打过多少仗。

  “有一次跟人比枪,他没穿制服我怎知道他是军官,当然最后只好逃掉了。”

  “嘿,你该来加入我们这一边,我们打得好精彩呢,不是吗?”众人哈哈大笑。

  斯迪把声音弄得口齿不清说:“那时脑筋不大清楚,想偷渡回旧金山去庆祝战争结束,结果却被人抓到而关进了水牢里,我的印第安话就是这样学来的。”

  “后来就越狱啦?”

  斯迪机警的看了他们一眼:“嘿,你们等于是替政府工作的对不对?告诉你们,任何人别想把我拖回监狱去,我的枪法可是不错的哟,而且我不要跟任何人结伴!”

  刚才邀他入伙的那人对斯迪眨眨眼,把酒瓶推过去:

  “再喝一杯吧,如果你缺饯用,真可以考虑一起来呢!”

  “谢谢你,不过我觉得我的运气不大好,我可能会再设法回加州去。”

  “小心点,华瑞兹党有大军挡在这条路上呢!”

  斯迪仍然装醉:“法国人会把他们打回去的,华瑞兹嚣张不了多久。”

  “跟那些军队接触的结果,我只记得他们带着跑的一些‘随军女人’。”一个大块头说。

  “我记得一个小妞,她不是墨西哥人,从没见过那么纯美的小东西,是个法美混血儿,头发像亮晶晶的铜器。

  费达明把她从一个法国上校那里抢去的,你记得老费吗?”

  “听说他在圣路易斯波托西被人给杀了。”

  “就是她杀的,用刀子割开了喉咙。那把刀还是我送她、教她用的。”古麦特对斯迪怀旧的笑笑,而斯迪浑身的肌肉早就僵掉了,愤怒几乎使他完全丧失了理智,他得拼命的运用每一丝意志力才能使自己安坐在位子上,他尽量把背部抵着椅背,深怕任何一动都会使自己跳起来杀掉古麦特。

  古麦特毫未察觉自己所造成的影响,仍握着酒瓶说他的故事。

  “这个费达明也是罪有应付,很奇怪的一个人,残忍冷酷,一开枪必定死人。而且似乎很恨女人,常用各种方法伤害她们。我和伯贝克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设法不要让他太过分,可是那天我们刚好迸城,而且喝了个酩酊大醉。费达明带她去了一家酒店,要她接客替他赚钱。我后来听到经过的情形,这次他可真的太过分了。他当着众人的面剥掉她的衣服,有人说像拍卖奴隶似的;要把她卖给出价最高的人。只是她突然发起疯来,用刀子给了他报应!”

  “后来还有她的消息吗?”

  古麦特耸耸肩:“那里是法国人得势的地方,我和伯贝克清醒后回到队上,那些人说某些法国军宫审问她后,带回墨西哥城了。我相信她还是有办法生存的,这小妞有一套!”

  斯迪一直瞪着古麦特的衣扣,盘算着刀子该从那一个地方插进去。他的思考能力开始起作用了,可是愤怒仍支配着他。现在他知道已套问出这批反游击队的行止了,应该全身而退,然后去设计一次小小的奇袭,但最重要的他先得杀掉古麦特。

  幸好他们都以为他醉了,自顾自的说着。他觉得愤怒像块烧红的煤压着他的肚子,原来这就是她没讲的故事,他想起她第一夜时说的话:“我杀过一个人,斯迪。”但她没说那是谁也没说为什么。她那对绿眼睛之后还藏着多少秘密?珍妮……他那发似太阳的爱人,那张在他的亲吻下微张而诱人的小嘴……多少人享受过和他同样的兴趣?她杀过人,被逼到一种只有上帝才知道那程度是如何深刻的羞辱和绝望中,而另一些人却在一旁喝酒讪笑。他们是否征服了她顽强的意志,使她的自尊扫地,把她打碎成片片像他自己在那像罪恶渊薮的牢房中受到的折磨一样?他从来不曾那么坚定而疯狂的想要杀一个人,甚至连理智也不想阻止他,只是冷酷地告诉他慢慢的来,时间总会到的。

  醉得东倒西歪的走开并不难,他们自己也差不多了,只有古麦特浓浊的声音喊住他。

  他喃喃说着什么,就走到外面去了,好似憋了好久似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

  

十七 金色之船

  一八六七年三月十二日,最后一批法国军队搭船离开了维拉克路士的港口、斯迪也在同一天回到娜斯嘉农场。

  珍妮奔下楼梯第一件注意到的事,就是他穿着制服。

  她本来在洗澡,湿淋淋的卷发随便的夹在头上,身上也还冒着水气。

  他刚下马,她已跑到离他两尺远的地方站定,细白的牙齿咬着下唇,绿眼睛就像他一向擅长惹她生气时那样的冒着火。“嗨!”他抬起一边眉毛似笑非笑。

  “嗨?你只能说这句话?都差不多一个月了,而你居然只派人送来那样一张什么都没有的字条,给老沙还差不多。”

  “既然你那么生气,我很抱歉没让我的朋友把它交给老沙。”他低头看她;嘴上出现一抹奇怪又冷酷的微笑,蓝眼中盛着她揣测不出来的情绪。

  “幸好还有老沙向我报告战事的进展,”她讪讪的、几乎有些不情愿的说。“看来你终于加入真正的军队了!什么时候的事?”

  “几个星期以前,我们扫荡了一群一直叫我们头痛的雇佣兵。”

  他有些突兀的转身拿鞍袋,她留意到他的手臂的移动有些不自然,好像会痛的样子。

  她的怒气马上消失、她跑过去,眼睛关心的大睁着:

  “斯迪。你受伤了是不是?噢,天老爷,你怎么不早说?

  怎么不让我知道?”

  她的手臂飞上他的颈项,已到嘴边的嘲讽在她熟悉的唇压下逸去了。他扔下鞍袋,开始粗鲁野蛮的吻她,好像是在自己的所有物上烙下印记,他发觉他已疯狂的想做一件事,他已花太多时间想太多苦涩的事,它们像毒药一样害惨了他。

  卧室里的他们除了重新发现彼此的爱怜和热情外,并没有机会多说什么。他还是想要她!尽管他刚才摆出嘲讽的笑容、用严厉的声音说话,可是一旦拥住她,他就难以忍受离开她的滋味,在老沙和赶来欢迎他的农民们的注视下,将她抱进了卧室。

  心满意足的珍妮躺在他的身下,他的呼吸渐渐均匀。

  轻轻抚过他的背,停在环着胸部和肩膀扎紧的绷带上。他受了伤,这场他还没有时间告诉她的仗一定很激烈,她刚要问就被他的嘴堵住了。

  所以他没能早些回来,她想,虽然他很可能在她毫不知情中阵亡,可是她仍然乐于把事情想成是他受伤所以不能回来,而不是他对她漠不关心。

  夕阳透过窗框照进来的光影渐渐斜了,老沙必定在厨房里准备晚餐了.那张老脸会因为猜测他们吃或不吃而阴晴不定。她近来的胃口一直不好,不过现在却觉得像饿了好几个星期。斯迪可能也一样吧,他好象瘦了些,脸上也,多了些她从前不会注意的疲倦和紧张的纹路,而且他还去剪了头发,她摸到他的颈后,。发现他的头发仅够她稍稍卷一下。

  他的脸埋在她颈间的头发中,这时突然转过来贴着她的面颊。

  “你一直很不安份呢,小姑娘,怎么啦?”

  “噢,我只是在猜我是不是饿了,”她承认道:“我一个整个星期都吃不下东西,现在突然觉得什么都想吃!一堆玉米饼、两碗辣椒、柳橙、木瓜和一整池可以下去泡着的洒!”

  他低声的笑着:‘这种情况下你居然想到这些东西!你多会浇冷水呀,尤其现在的我只对你这个诱人的小东西感到饥饿!”

  结果斯迪决定先洗个澡再吃饭,并要她去把鞍袋拿进来,而且把里面的内衣给她。就在他的衣服下面,她发现了一把阿肯色州制造的、牙骨牌”小刀,那样子她是太熟悉了,只是不懂斯迪为什么带着它。他一向使用英国制的包温牌刀子,说它才值得携带,而且是万能的,他们在旅行期间,他会用它砍树枝蔽身,用它剥猎物的皮,也被她用同一把刀子刺伤过。

  她很想拿起这把新的刀于仔细看看,因为它有一种怪异又带着恶兆的熟悉感,不过她还是住了手,一阵寒颤打过而不顾去碰它。不,如果斯迪愿意让他自己说,她不希望他认为她是在窥伺他。

  吃晚饭时她一直很紧张,既想问他,又害怕那会使他重新挂上那副嘲讽甚至憎恨的面具。她把许多无关紧要的小事告诉他,说她修整农庄,重建花园。她觉得他一直密切的观察着她,甚至懒洋洋的笑着要她继续、说他很感兴趣的时候也不例外。

  最后,在一段不安的沉默后,她急切的喝着酒,他却靠在椅背上,像刚认识似的打最她。

  “看来你是安定下来了,亲爱的,我喜欢你这种健康的肤色,使它多了一种光泽,你的全身上下使我想起一个架子。”

  下午的记忆使她羞红脸,同时垂下眼睛。他为何这么奇怪的看着她,甚至赞美她时都好象恨着她似的。

  “有时候,你真是有办法把自己弄成一副娇羞又纯洁的模样!”他接着说,“任何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绝对想不到你曾经堕落到卖淫的程度!”

  他突如其来的攻击,对她的震撼清晰可见,她眼中马上出现迎战的神色。

  “噢,上帝!这次你又想玩什么残酷的游戏了?”

  “他冷冷的耸肩,眼睛凌厉质问的瞪着她:“我为什么要跟你玩游戏?我只是在几个星期前巧遇你的一位朋友,他的问话伙我看清了你的过去。”她吸了口气,他的声音则刻薄到像由鼻子哼出似的,“告诉我……费达明把你租给他的朋友时收费多少?有几个人是可以免费享用的?”

  她的声音是一种极其激动下的耳语:“噢,不!”

  “这等于什么都没说对不对?你没说他把你卖给多出几个披索来表扬你的魅力的人”“住口”她跳起来用手捂住耳朵,“住口……我不要再听了!”

  他却像豹子似的一跃而上,扣住她的手腕把她两手拉到身后。

  “你乖乖给我听完!你以为我听人家把你的事流传。

  我的感觉怎么样?你那个教你用刀的朋友,那个古麦特,他并没有忘记你,也没有忘记你多么高明。事实上他和一个朋友在听见你杀费达明后,还曾回去找你。我的天!”他狠狠的咒骂着,她则因为害怕和痛楚叫了起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说实话?你还瞒了多少这一类的事?”

  她突然把头向后一甩,眼中虽然满是泪水,却似能灼灼如烈火的盯着他。

  “难道你就没有瞒着我的事?某一些可怕、邪恶到你自己都不敢去想也不愿想的事?你无权判我的罪,你不是女人、你不能了解女人被逼到那种程度所感觉到的羞辱,你绝不可能了解那种感觉,被人像动物似的展示着,他要我脱掉衣服……我不肯,我做不到,他就开始打我,并且撕我的衣服,同时却有很多人把钱丢过来一一我气疯了,我记得我有一把刀,抽出来就往他的脖子刺过去。我不记得那是怎么回事了,只听见他可怕的惨叫,然后大量的血喷得到处都是!”

  她的声音变成一种受酷刑时才发出的尖叫,她不曾察觉斯迪已放开她,正定定的凝视着她,棕色的皮肤下一片惨白:“珍妮。”

  她以为他又要抓住她,不禁本能的后退,双跟警恐的大睁着:“不,你不要碰我,我很脏,不是吗?我堕落,许多男人蹂躏过我,你永远也不会原谅我的,对不对?虽然这些都并不是我的错……因为虽然我想死,可是我却还活着……也因为你想亲自摧毁我,那是他们办不到的事,可是你却真的能办到,你知道为什么,对不对,斯迪?”

  “闭嘴!可恶的人……你想干什么?让我对你自己做的事感到愧疚?”

  “住口”她尖声嚷道,整个人因激动而痛楚,“任何人都会在鞭打、饥饿和折磨下做尽任何事,只求活命,难道你连这种人性都没有?你尝过反正已豁出去了,所以即使被迫去做你想都不敢想的事,也毫无感觉的去做的滋味吗?我只是一个躯体而已,一样可以被使用、可以被转卖的事物,我的内心已经枯干死透……因为你已经死了,我不再关心发生到我这具躯体的任何事……因为我爱你,而他们杀了你,一切都没有关系了……”她任由泪珠串串跌落,同时却疯狂的笑着。“我那时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像一道无望的符咒般锁压住自己,我说:“没有关系一一没有关系……切都没有关系了……”

  “你太激劝了,你有什么理由哭呢?”她突然已在他的怀中,发现他的双臂像铁钳似的圈住她,拉着她贴近他的身体。她无助的哭着,把他的衬衫都弄湿了一大块。

  “听我说,”他的声音怪怪的,没什么表情:“古麦特已经死了,说那种话的人当然只有死路一条。”

  “斯迪!”她想挣脱他的手臂围成的圈子,可是他压得很紧,逼她把脸贴在他肩上。

  “我在奥利拉巴找到这些一直给我们麻烦的游击队,你的这位古麦特说出了你的事,他告诉我他们住在那里,这些粗心的傻瓜。我在一条黑巷子中等他,)他们却是三个人同行,比我预料中多了两个,但我那时根本不在乎……

  想到你总能使我忘记一切该小心的事!那可真是一场大搏斗,他们还以为我要抢他们的钱呢,这些混帐东西!”

  “不要……再说了!”她低声说道,“我不要听!”

  他却凶起来:“为什么?你不想知道有人怎样替你报仇吗?不想知道我至少有那份气概去杀掉你的众多情人之一吗?另外两个都醉得太容易解决了,只有古麦特,这家伙是个好手!他擅长使用的刀替我带来那使你好奇的新伤口!不过我的刀比他更好,那两个必须早早宰掉,免得引来闲人,可是古麦特却要好好整他,我告诉他我找他麻烦的原因;他像狮子一样的反攻,却也是默默的打,好象他早已料到迟早会有这一天的似的!”

  “后来你还是将他杀死了,鞍袋中的刀就是他的”“我想你或许会想留着当纪念品,宝贝。”

  她非常平静的说:“噢,上帝!”一种残酷的笑声在她喉间回荡。

  “我知道这是愚蠢又冒险的事,我只负责探听这些反游击队窝藏的地方,以及他们要到那里去,结果我们还是设下小小的埋伏,我的肩部因此中弹,不过很值得,他们全被消灭了。”

  她似没听见他的话,迳自对自己小声说:“你为了我而杀掉他!可怜的麦特,他是唯一对我好的人,他没喝醉时,总是护着我,不让费达明欺负我。”他的手臂又因愤怒而绷紧了,她沙哑的声音低问道:“为什么?斯迪,你何必费这种力气?反正你永远也不可能原谅我,永远也不可能忘掉我的过去,即使你曾经关心过我,现在也不再有了,所以,你何必费这番力气?”

  “你以为我来干什么?不错,我一件也忘不了……自从你回来,它们就像毒蛇一样日夜啃噬着我!可是,不管这一切,我还想要你……你已变成一种毒药、变成一种我除之不去的绝症,我想惩罚你,可是我同时也渴望你!”他的声音渐渐嘶哑,他的手缓缓移到背后抓住她的头发。“我想念你在我手下颤动的感觉,想摸你如丝的长发,想听你低沉的叫喊,也想把自己深深埋进你里面,我从没碰过像你这样能满足我却也同样折磨着我的人。”老天爷,女人哪,难道这样还不够吗?除了我也想从你那里得到的东西外,你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她又开始低声的哭泣,并用握拳的手疯疯的打他。

  “不是!不是这样子的!你把我说得像你的情妇,不是你的妻了!”

  他不理会她的愤怒,抱起了她:“这有什么不同?换个胃口不好吗”如果你要觉得自己是人家的妻子,最好开始学习,至少有一样你已经很拿手了。”

  “噢……”她冒火地大叫,他却笑起来。

  “你要老沙认为我连妻子都驾驭不了吗?再说,珍妮呀,我们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相处得最好,所以为何不多加利用呢?”

  他绝称不上温柔的把她扔在床上,随即压上去,双眼中燃着热情、憎恨和欲望等等一切交杂不清的火炙的灼灼瞪着她,一直到她的挣扎如他预期的停止了……仍然哭泣着的她伸手缠住他的颈项。

  珍妮刚一醒来就有了第六感似的伸手向旁边摸索,两手皆空。她半坐起身,眼睛为阻挡流泄在屋内的刺眼阳光而眯着。

  “他到那里去了?时间不早,他大概是出去了,待会儿就会来叫醒我。”虽然她努力以这种乐观的想法来安慰自己,可是一种根深蒂固的预感却使她恐惧而全身僵冷。

  玛丽轻敲门进来时;珍妮看见她大睁的眼和严肃的脸色,不必看她手上抓着的字条,心中那份最坏的恐惧就已得到证实了。

  “对不起,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你我一大早就必须离开了……该怪战争不对!我们可能要很久才会再从这条路上经过。”

  他何必多此一举写这两行字?珍妮狂乱的想,他就不能让我自己来下结论?

  昨夜那惨痛的记忆再度回到脑中,她用手蒙住脸,不知是该恨他还是恨自己。多残忍的人!多不公平一也多个讲理呀!他还认为他既不肯原谅她也无法忘掉她过去,他竟把一切都怪到她身上,也不想想最初其实是他错呀!

  噢,上帝,她该怎么办?她突然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承受任何伤害了,而只要她不拒绝,他会继续不断的伤害她的感情、利用她的身体,永无休止。其实她在他眼里也就是那样吧,一具供他利用的躯体。她自嘲的想,他当然是何乐而不为呀!毕竟是她自己追到这里,逼他接受自己的。

  他从没有说过爱她的话,在这方面他至少是诚实的!

  而且他自始就表示不会要求她尽婚姻的义务!所以这一向根本就只有我自己在乎一切,是我把心给了他,他只是因为答应了他的祖父才娶我!其实,把他跟一个他显然并不需要的妻子绊在一起,对他也是不公平的!

  玛丽端来夫人的早餐时,发现夫人正抱头大哭。她同情的踮着脚尖离开,多可怜呀,才相处了一夜的爱人就要被战争拉开!她真希望先生能赶快回来,让夫人能早日开怀而笑。

  摩斯迪此刻正奋力的向护着朴布拉省的群山而去,虽然他比预定的时间更早赶上他的部队,但人却觉得非常的累,情绪更是不佳。

  上回替他送信给珍妮的马洛恩来找他,掀着嘴笑说: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他眨眨眼。“如果我有你那种太太,我一定不太可能挣得开她的怀抱。”

  他们因为长时间相处而有极亲密的感情,斯迪只懒怠的咧咧嘴。”我不是来了吗?走吧,咱们还有一个多星期的路好赶的呢!”

  这支特遣队的成员大都是游击队出身、熟识山里每条小径的硬汉,艾维特上尉之所以获选为领队,也是因他对他们现在即将去造访的这座监狱极为熟悉。

  这是官方的任务,所以他们都穿制服,且的是要取得该地的银矿,以便换钱支付华瑞兹派的军队,以及仍从边境潮涌而来的军火枪械。

  狄雅士将军已将过程详细说明,这是官方正式的没收行动;银矿的主人早已远逃国外,留下一小撮军队和监狱的守卫在保护他们的利益。银矿现在己归国有,而所谓国家就是华瑞兹总统。

  他们已以这种方式轻易拿下多处银矿,这一座则盘据在俯视朴布拉市的山中,占有它不仅能供狄雅上的军队,而且可以不再运往给拉克路士去支持皇家军队。

  他们避开公路和常用的小路,采取山羊才走的险径,困难的往上攀爬,有些人喃喃的说,这岂不又像在打游击了。因为他们即将载运白银回去,所以尽量轻装而行,两个人才带一个水壶,食物也不多,有时还必须摘食野果。

  愈深入山中,空气也愈冷和稀薄,有时还有既潮又冻的雾,使他们的制服也湿淋淋的。幸好帝国军队忙着守卫麦西米伦仅剩的四个大城市,没有余力巡逻这偏远地区,雾也帮忙掩饰他们的行踪。他们照顾马匹比自己还用心,失去一匹马可能就代表那位骑者的灾难和死亡。他们珍惜睡眠的一点时间,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马鞍上。愈早到目的地就能愈早回去。

  摩斯迪发现自从匆匆离开农场后,常有心不在焉的情况出现,这是以前很少有的现象。他生气的告诉自己,这种心事重重会变成一种执迷不悟呢!他妈的,为什么珍妮总是随时在他的脑海中莫名其妙的出现?

  为什么他竟为离开她而觉得有些罪恶感呢?他记得那早仍在睡梦中的她……眼脸仍因他造成的哭泣红肿着,长发纠结的横过她脸上。他没有时间多写,也没心情多做解释,更害怕面对她醒后的眼泪和指责。所以他扔下仍在睡梦中的她走了,而现在却无法将她自心中除去。

  过去已经被复仇追上了,斯迪冷冷的想,先是她的,现在该他了。他想起这座监狱,纯然的恨意充满了全身,不知那个阴阳怪气的年轻医官是否还在。这个字眼带着恶臭和苦涩在他的舌头徘徊,他觉得旧伤又痛了起来,深陷入肌肉、甚至骨头里的脚镣手铐,还有那种孤独,以及思想渐渐腐蚀,身体却如行尸走肉般存在着的茫然。他想起那天早上,他们带他来到太阳下,蚂蚁遍爬在他绽开的肌肉,那种几乎是非人所能忍受的惊骇感觉,医生踢入他肋骨内的雪亮靴子……可是他还是活了下来。如今在自由的意志下凯旋而回,这该是谁也无法预料到的讽刺吧!

  他们朝一座名叫马力奇的山深入时,遇上一场倾盆大雨,泥泞的小径滑不留足,幸好密生的矮杉替他们阻挡了一些雨势,但目的地己近,实在无法停留。寒冷透过湿衣服更是叫人咬住牙还不见得忍受得了。斯迪也跟每个人一样竖起衣领,拉低帽沿以抵挡冷剑一样的雨。

  走呀,上呀,雨打枝叶发出这样的声音,他们的右方某处湍急的水流过陡急的坡汇人滚滚东流入海的河。他们到监狱后会发生什么事?他们谨慎做成的计划会成功吧?

  斯迪抬眼偷看一下散碎在枝叶间的天空,雨会停吗?

  可是那铅灰色天空的冷冽,满含着敌意。打这种仗真不是人干的!不过除此之外,他还会做什么吗?他惊骇的发现自己已把三分之一的生命耗在这件事上,流浪、迁移、迫人或被迫,夜里就耗在烂酒馆的楼上,数不清的、没有面孔的女人身上,永远想凭运气在追爱一项不可预知和预见的结果。回顾起来都只是简短而毫无意义的片段。只有一次,他记得太清楚了,与她同骑在雨中,她弓着背紧贴着他,身上的热透过薄薄的一层毯子传过来。咸咸的泪水混在雨中溜进他嘴里。

  他害她受了多少苦!而且还在毫不自知中,将她送进了更苦更羞辱的地狱。可是坚强的她却挣扎了过来,甚至变得更坚强。她的伤痕虽然用肉眼看不见。其实不知比他深了多少,而她的自尊使她不愿诉苦,她太骄做了!她有太多自尊,也太坚强,他想要她跪下来求他饶恕,可是她不肯!

  她唯一肯承认的是她对他的爱,可是他却把它摔回她脸上,懦弱的不敢承认他是在逼她招认那本来是他加在她身上的罪,他的行为就像第一次恋爱的羞涩少年,无法忍受他的偶像有任何污点。其实,那有什么关系?她有过其他的男人,她曾经把身体当成求生存的工具,难道他宁可听到她的死亡吗?那时他会更好受吗?

  她曾求他谅解,他却拒绝了。丧尽天良的人!他咒骂着自己蓦然忆起她心碎的表情。我自称文明人,行为却比没受教育的野蛮人更恶劣!我仅为了满足一时的胃口睡过多少女人?她的第一次不也在这种理由下糟蹋了?他想起被赶走的康妮,珍妮这个小泼妇一定曾和她大打出手一切只是为了争取他!他突然有一种疯狂的渴望,渴望感觉到她的手臂缠着他,渴望紧紧拥住她,无尽的亲吻她。,珍妮……珍妮……我勇敢的爱人,我爱你……”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话总是那么困难呢?

  雨势渐小,变成细雨霏霏的雾,他转身看看跟在后面浑身狼狈的同志。“继续努力吧!快到了。”他们已走出狭小的山径,开始沿着山腰而下,各种贝岩开始取代原来的森林。一上一下后监狱的红墙就该看得到了。

  斯迪留下五个人尽量分散开来担任掩护的任务,率领剩下的二十人壮起胆子朝通往正门的空地行去。

  他们行抵对方看得见他们的制服的地方时,了望塔上有人出声挑战了。“站住!什么人?”

  斯迪发现他竟然必须咽口水才能回答,他尽可能的把声音弄成最严历和最命令式的语气。“我是狄雅士将军旗下第九骑兵团上尉、有事与你们的指挥官讨论,快点开门,我和手下都湿透了。”

  对方有短暂沉默,似乎有些惊讶和失措,最后终于有个满是怀疑的声音向下喊道:“狄雅士将军?你们是华瑞兹党?”

  “狄雅士将军是华瑞兹总统麾下的大将,我们代表墨西哥政府!这样拖延是什么意思?”

  “等一下,你得等一下,等我去找我们的队长……”

  他们只能等待,分秒都像永恒。菜板上肉的感觉真不好受,斯迪心中祈祷着,如果他们必须极快的撤退时,希望那五个人有能力掩护他们。不过身在对方射程内的他们有几个人可能全身而退?

  大门在锁链叽嘎声下缓缓的打开,一个身着皇家军队上尉制服的人出现在门口,门开得更大时,站成半圆持枪护在上尉身后的土兵便更清楚可见了。

  “你们可以进来,但请你们先解释一下……”

  斯迪故意在彼此正式行礼相见时露出不屑的微笑。

  “这么明显的事还需要解释?上尉先生?战争完全结束,我们已占领了朴布拉市,整个朴布拉省己在我们指挥官狄雅土将军的控制下了。”

  他心里直祈求这个监狱的孤立地位使他们缺乏最新的消息,他可以感觉到他身后这些骑士散发出来的紧张,他自己的肌肉也因绷紧而作痛。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上尉?”监狱的指挥官仍紧张的卷着他的短髭,好像不知该怎么办。

  “我负责前来通知你,这一个地方已是国家的财产。

  你当然了解政府对某些阴谋叛乱人士的处理方法吧?”斯迪好像不想那么严肃下去的耸耸肩。“至于你和你手下,不去,你们可以自由选择,将你们的力量奉献给目前的正统的墨西哥政府。”他笑笑,“说实话,上尉,我和我的弟兄都不喜欢这种任务,这儿太偏远了,谁不想随着大军凯旋而入墨西哥城呢?”

  “你说墨西哥城?战争的进展那么快呀?”

  “幸好现在已经不是战争,只是大溃散!我们的总统现在在圣路易斯波托西,等瓜得诺一拿下他就要去墨西哥城正式就职了。现在你们该向谁效忠还不明显吗?”

  虽然也许只是两个心跳的时间,可是斯迪却觉得上尉迟疑了好久,最后他终于作了决定,两个脚跟一并,正式的行了礼。

  “我是范奕强上尉,听候吩咐。请你谅解我早先的迟疑,正如你所指出,我们这儿是偏远了些,消息比较不灵通,不过,请你相信我,身为军人,我们以效忠墨西哥政府为荣!”

  斯迪简短的回了礼。“我是艾维特上尉,为求彼此更了解以及除去你的疑问起见,你想检查我的证件以及派令吗?”

  范上尉接过包在防水封套内的文件时,似乎松了一口气。

  “范上尉,你可以发现那上面不止有狄将军,而且还有总统的亲笔签名,我希望它能清楚的说明我此趟来的任务。”

  范上尉仔细看着文件,一边手卷着短髭有些心不在焉的说:“噢,当然,当然,上尉。”

  签名当然都是真的,不可能假嘛,范上尉心想,我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其实这样最好了,这座监狱,这些白银,实在是太大的责任,如今他能在生命和名誉都没有损失的情形下移交出去,真是太好了。

  斯迪把他脸上的变化都看在眼里,至此才让自己一点点的松下来。“成功了!他会乖乖交出来!”范上尉把文件仔细折好还他时,一阵胜利和宽心的感觉漫过全身。

  “艾上尉,请你务必原谅我的失礼,各位请下马,也许你们愿在办理正事前跟我喝一杯?”他清清喉咙,略带尴尬的说:“其实,技术上来说,这儿现在是由你们负责指挥了,我和我的手下将会很乐意协助完成你们的任何指示。”

  “谢谢你,上尉,这一趟路的确辛苦,这定会向狄将军报告你合作的最佳诚意。”

  酒过数巡,再尝过一星期来的第一顿热食后,气氛变得很融洽了。留做掩护的五个人回来会合时,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

  “唷,你们上尉办事可不含糊,不打没把握的仗嗯?”

  “当然啦,”老马夸大的说道:“所以狄将军才会派他执行这项任务,他是好领队!”

  混血种的范上尉对数世纪来统治墨西哥的欧洲人有着根深蒂固的尊敬,眼前这位年轻的艾维特上尉,不止口音像上流人,而且不像一般白人军官那么草包,坚毅的棕脸和灼人的蓝眼一见可知是身经百战的人,他甚至肯倾听他的诉苦,以及奉派来管理一座监狱的屈辱感。

  “也许我们可以安排调职,我会亲自跟狄将军讲。”斯迪答应他。

  “你认识狄将军?跟他有私人交情?”

  “他的弟弟是我多年的好友,他本人我见过几次,是个让人觉得替他服务是一种骄做的人,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将军!”

  范上尉接着说他相信自己能为这种人服务必定也会觉得骄做的。他不懂艾上尉为何只脱帽而不会除去身上的湿衣服,想来大概是狄将军坚持属下办事时要注重仪容。

  斯迪故做不知监狱和银矿的操作问了一些问题,发现情况与他在此地时并无多大改变。白银藏在最坚固的地牢里,有人轮班守卫。由于战争接近,通往维克拉克路士的铁路运输又极为危险,挖矿的工作因此慢了下来。

  至于监狱的本身,范上尉自己也才来几个月,并不知道其中的详情。矿场有个经理管理“下面”的一切,并负责支付守卫的薪水,他和军队的任务只是负责不让觊觎白银的人靠近。

  监狱的情形大概和一般监狱一样吧,他不知道这些是冒犯了谁,只听说都是重刑犯。“你不必担心,他们都乖乖待在牢房里,而且守卫自有一套叫他们守规矩的方法。”

  斯迪皱起眉。“你允许他们用刑?狱卒没有权利折磨犯人呀!”

  “上尉!你该知道的,这种人有时很残忍,我调来这里时,就奉令不必多加干涉,不过这或许也是叫犯人守规矩的唯一方法,有些人实在不比畜生好到那里去。”

  “我相信这道命令是矿场的原主运用影响力后而产生的。”斯迪嘲讽的说道。

  看见范上尉好奇的眼色,他赶紧警告自己小心口舌。

  他的命令是尽可能搜取白银,而不是释放犯人,这一点将军早已有非常严历的指示:“国家为先,这些人这么久都过来了,不差几个星期。”斯迪才勉强同意,现在他实在有些后悔。

  再度步下溜滑陡峭的阶梯到矿里去是种奇怪的感觉,一个极结实的守卫打开设在地面上的门,坚持不肯把矿场交给“侵犯私人财产的盗贼”的经理已被武装狱卒关在他的住处。斯迪很高兴自己不必再见这位红胡子的面,不过他仍拉低帽子,并希望他刮得干干净净的脸和上流口音的西班牙语不会让任何狱卒认出他来。

  合起的地板门把他们关在熟悉的黑暗中,领路的守卫和范上尉手中的灯笼给人一种处身在地狱里的印象。

  斯迪听见紧随他身后的马洛恩低声说:“感谢上帝!幸好我不必住在这下面。”熟悉的压迫和浓浊的空气使他禁不住一阵冷颤,他几乎尽所有力量一步一步的走,叮嘱自己小心镇静。

  老马忍不住问范上尉道:“这儿一向都那么臭吗?”

  上尉抱歉的说:“差不多,如果你们用手帕遮住或许会好一点。”他自己拿出手帕,斯迪也照做了,一下子就会习惯的。烧火把所以空气比较不好,加上这些脏人紧紧的挤在一起……”

  他们走上条熟悉的路,有个守卫抬高他的灯宠来认他们,所谓牢房里的人体在铁链的声音下不安的蠕动着,一种动物式的呻吟从上面传来,处罚室?一个全黑的小洞让人可以感觉到身体和心灵一起腐化溃烂的黑暗。

  期迪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多亏范上尉的声音使他回复了现实。

  “艾上尉,你还好吧?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几乎受不忘掉这一切吧!期迪告诉自己。不要理会房中绑着铁链的野兽,不要让他们影响你。范上尉正在解释一些事,斯迪勉强自己用心去听,而且问一些恰到好处的问题。

  每天有多少人工作,每天产量多少……每一盎斯白银上有多少人的血,斯迪诅咒自己的弱点,可是他真的好难受。这些人有多久没见到阳光了?多久的时间就能把一个人变成惧怕阳光的鼹鼠?想起那些寄生虫在他们身上爬动的滋味,斯迪觉得腋下湿了起来,居然浑身大汗。

  范上尉正在问他一个问题,他很努力的集中心力听。

  “今后你要他们怎么办?维持原来的产量,还是缓下来。

  等我们确定运送安全时才改进?”

  他勉强让声音保持稳定道:“先慢下来,我这次带走的我会给你收据,至于下一次得总统决定再说,在这个期间一一”他的声音严厉起来。“我当然只是建议,因为这里还仍由你负责,“我建议你给他们足够的空间,这儿的环境实在不人道,即使最凶残的罪犯也不该受这种待遇。”

  “可是,上尉!有个守卫光火的抗议起来,不过,范上尉斩钉截铁似的说:“听到了就照做!我会要我手下的士兵帮忙清理靠中庭的牢房出来使用。”

  他们继续走着,而能一步跨过一步而非拖着脚镣挣扎向前的滋味其实真好。他们早先听到的呻吟声更加尖锐了,一个守卫用棍子威协的敲打着黑暗中的一片地板门。

  “脏鬼,给我住口,否则我等一下就来好好修理你!”

  “那是处罚室,”范上尉小声说。“只有最令我头痛和真正顽固的才送去那里。”

  我怎么不知道,斯迪想到,天老爷,我都还记得!当时我也这样吗?象只痛苦中的野兽,像把胆汁都叫出来了似的,可是你的叫声却只由四壁反射回来,残酷的摧残你的耳鼓。

  斯迪突然一下子忍不住了,冲动的说:“你怎么受得了?听声音好象真的非常痛苦,我们在军队里会马上把他送入医院,如果真的太难忍受,甚至给他一枪。你这儿没有医生?”

  跟在他身后的老马和另一位弟兄已在低声抗议了,刚才捶击地板门的守卫不屑的说:“这位上尉的心肠未免太软了,这种动物只值得我们给他的这种待遇。”

  斯迪的手落在左轮枪上,狱卒乱了脚步。“回答我的问题。”斯迪冷冷的说,那人垂下眼。

  范上尉不想惹出意外,有些尴尬的说:“我们原来有一位医生,是我的前任,一位中尉,不过,他发生了一件不幸的意外。”

  “医官对某些犯人太好了,”一位狱卒偎亵的笑笑,“结果被他最喜爱的一个杀死了。”

  恶劣的记忆一波波袭来。他心知自己在此再待下去,实在是在玩火,范上尉说得对,这些狱卒因他们从事的脏事而完全没有人性了。

  “我的天,我这身腥一辈子也洗不去了。”他突然说道。他得考虑同来的二十五人和他们奉命携回的白银,这是目前他只能想的,不过有一天,他定要自愿请命带领一些游击队的朋友来清除这座监狱。

  他们开始缓缓爬升,回到值得谢天谢地的干净和清凉之中,雨也停了,他们的回程将能更容易也更快速了。

  载着白银而返的回程上,斯迪觉得山里的空气好象永远吸不够似的,制服已干,夜里寒意也几乎浑然不觉。深蓝色的天空澄净如洗,几百万颗的星星高挂头顶,显得非常遥远,他们停在一处由土里涌出的小水泉边饮水,如果是白天,阳光透过泉边的羊齿植物照在水面上,那或许就象珍妮的眼睛,一对美丽而且深不可测的碧眼……而她的肌肤摸起来又该是多么温馨呀,等他把白银交上去,他一定得尽快去见她。他必须跟她解释……他记得她曾哭叫着问他:“难道你就没有瞒着的事?某一些可怕、邪恶到你自己都不敢想也不愿去想的事?”

  现在他什么都可以说了,监狱的事、医官的事……记的,虽然那种恶心的感觉现在已经离他而去。他觉得好自由……大部分的苦涩已随水而逝,腾出更多的空间来容纳她。他现在可以面对她“不止掌握了他的欲望甚至掌握了他的心灵”这项事实了。他其实一直是深爱着她的,为何他要一再的逃避这种无可避免的必然真理呢?

  维拉克路士从来不会那么拥挤,港口的本身和外海挤满等着靠岸的大小船只。

  这儿湿热的天气,向为欧洲人所难以忍受,而墨西哥人则喜欢睡个长长的午觉,一直到太阳西斜才出来活动,所以窄小而肮脏的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人影。

  然而还是有些外国人留了下来,他们或是观望的外交人员,或是仍对他们占有的财产和土地不死心的美国人、比利时人或奥国人。这儿甚至还有几个新闻记者,他们不敢深入前线,好歹在这个随时可以抽身而走的港口打探一些最后的消息。每个人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有的是在等回家的船,有的是在等仍在战场上的亲人的消息。

  一星期前抵达维拉克路士的珍妮,仍在等“洋基淑女号”通过海关和疫病局的检查之后进港来。如今,她急于离开的情绪和准备,更因深深的绝望和沮丧变得连分秒都不愿稍待了。

  她恨这个城市!一大堆方形的西班牙式建筑,红色的瓦、搂空的黑铁栏杆,窄小污秽的街道和小巷。海边则有许多随大西洋的水而变形的沙丘及也被迫得歪歪斜斜的棕榈树。这儿连夜里都闷热不堪,难怪这儿被称为“热带”真不懂为什么有人会挑这种地方居住?

  “我讨厌这里!我等不及的想赶快离开!”她每天早上起床去找船务公司时都这样的自言自语一番,可是每天得到的消息还是一样。

  “有的船比我们先到“洋基淑女号’也只好排队等着呀。别担心吧,夫人,没有你我们不会走的。她问他是否可以先行上船,他遗憾的摇着头。“恐怕不行,夫人,这儿有各种规定。再说,外海风浪那么大,乘小船出去绝对没有活命的希望。”

  她只好等啦,大部分的时间,她都躲在好不容易在家褴褛小旅店楼上租的房间中,可是因为下面巷子的味道太过可怕,她连窗子都不敢打开。幸好旅店有座小小的中庭花园,廊下散着并不相配的桌椅,太阳不直射,而棕榈树又能捎来一丝微风时,那儿就是天堂了。她要了一杯橙汁,并且依例提醒待者必须要使用开水。

  有时在特别晴朗的天气里,白雪覆顶的奥瑞兹山峰便在阳光照射下发光,她会想起那山脚下的一个小城和那些欢乐的日子,那些她在池边为皇上而舞、自己像蝴蝶一样摘取生命表面之欢乐的日子。动人的爱情,英俊的罗明。

  她想起运用魔法使她忘了斯迪,以及老沙所说被华瑞兹派的军队“像老鼠一样的捉住”的法军。多久以前的事了?所有这些人的结果如何了呢?

  珍妮在此地已遇上一些认识的或在舞会上似乎见过的人,无聊中她渐渐加入了他们,和他们共同驱遣漫漫的长夜及源自等待的低潮和紧张。他们经常谈起华瑞兹党,她一听到就皱眉,不过谁也不可能想到会是亲王夫人密友,一位法网上尉的未婚妻,而后是罗明上校之情妇的她,是他们所害怕的华瑞兹党人的妻子。

  她如何才能不再想念斯迪呢?不知他那天一大早无情的离她而去是去了那里?现在又是在那里?与狄雅士将军的军队驻守在朴布拉?他看过她留下的长信吗?

  每当海水映出天空那大胆又深沉的蓝色时,她就想起他的眼睛。那儿有时因为热情而燃着火焰,可是却也能在他生气时变成青玉一样冰冷的东西。她想看书,他的脸就出现在书页上追捕着她。她多喜爱他的黑发缠绕在手指的感觉呀!她清晰的记得那张严厉的脸在他露出真心的笑时软化下来,颊上的笑纹与眼中跳跃的光使得他突然变得年轻亲切。他可会想起她?他可会思念她?

  他要的一直就只是个偶尔供他淫欲的床伴,但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这个方法最好,若他要我,让他来找我。

  她不让自己再沉溺在无意义的等待和不可能的希望中。他不爱她,而且从来就没有爱过,是她自己太笨太痴,硬要在他纯粹出于欲望的言行中找出什么别的含意。我再也不要拿自己的头往墙壁上撞了,她坚定的告诉自己。不过她的旧朋友们都忙不迭的指出可爱的佩茜夫人不似往日那般快乐,她苍白而疲备的面容像一直没有睡好,而且她经常有瑟缩和失神的表情。被人问得烦不胜烦以后,珍妮鼓起兴致对美国籍的包太太那急切的好奇的问话有点反应……

  包太太是位寡妇,偕伴由波士顿来此旅行,她不懂西班牙语,看见珍妮熟练的指挥旅店的女仆时,马上就堆起了笑容,好奇的问道:“噢,亲爱的一……原谅我冒昧打扰你,不过你一定是欧洲来的吧?你会说英语吗?”

  珍妮忍住笑,承认她会。从那时起,包太太就独占了她,打断了许多也有此意的绅士们的觊觎之心。她毫不为自己的好奇而不好意思,问了珍妮许多问题,尤其在发现佩茜夫人同时也是白威廉参议员的女儿时,更是以她的监识人自居。她的先夫在世时,他们会在某个社交场合见过白参议员,真是巧合呀!更巧的是,包夫人也是“洋基淑女号”上的乘客,她打算去旧金山探望儿子和媳妇。她承认花了好大一笔钱,才雇到小舟送她上岸的,她晕船晕得好厉害,陪她旅行的女伴更是,因此对她毫无用处!她想既有机会看看墨西哥,为什么要待在船上受难,尤其现在正是这紧张刺激的时刻。

  包太太虽然抱怨船上不好,但对现在被迫居住的三流旅店”更是厌恶之极,批评得一无是处,尤其这种热天气,简直叫人难以忍受。不过,她还是住了下来,并对珍妮的朋友和崇拜者产生了兴趣,而且想了解麦西米伦与皇后的济花宫时的一切以及在墨西哥城的欢乐生活。

  这些旧识新交常在傍晚时分在旅店的中庭吃饭喝酒聊天玩牌,有时也雇支墨西哥乐队来提供一些音乐,他们经常恳求珍妮跳舞,可是她一直愤怒的摇头拒绝。

  一个星期五晚上,在听到“洋基淑女号”将在下星期进港的消息后,珍妮终于答应了他们的恳求。这一夜意外的清明,甚至还有一轮满月与火把相互辉映。乐师们奏着“白鸽”和一些忧郁的曲子,为了增加气氛,他们把酒也冰了一下。珍妮喝了不少,想藉此维持表面的愉快,她一直在想……下星期!我下星期就要离开了,突然间,墨西哥竟比她从未谋面的加州更像她的家了。不知老沙是否把她小小的家好好的照顾着,小玛丽呢?是不是又长胖了些呢?想起这些她突然觉得自己快支持不下了。

  “珍妮,为我们跳一支舞好吗?我们能愉快相聚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有人恳求道。

  “求求你,珍妮,这该是多大的荣幸!”

  连包太太也加入了。“珍妮,让我们分享,如果你为皇帝跳过舞,一定很棒的!”

  “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夫人,这儿除了我们外根本没有别人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珍妮不置可否的说,其它人则一直向她敬酒。

  “如果你不肯为我们跳,何不假装正为爱人而舞?”

  “噢,好吧!”她终于嚷道,“至少让他们演奏一些比较快活的曲子吧!”跳个舞免得他们再来烦她吧!她不理会他们既惊讶又高兴的眼光喝下手中整怀的酒,同时踢掉了鞋子。就当是向墨西哥以及它会为她带来的欢笑和记忆说声再见吧!

  乐师在金钱的鼓动下,一把小提琴和两把吉他开始演奏节奏疯狂的吉普赛音乐。

  傲然走进中庭的珍妮,不顾乐师们讶异的眼光开始弹动她的手指,旋律开始流入她的体内,放松了她的肌肉。

  使她的血液奔流,她开始舞动了起来。

  连侍者和女仆都出来看了,不过她根本不予理会,她是为了自己、为了墨西哥、为了那份失去的爱而舞。旅店的住客听见拍手和呼叫的声音,纷纷探头出来张望;一个把舞跳得像墨西哥吉普赛人那样好的外国人?真是不可思议!

  她的长发被甩弄了下来,披散在肩上,她提起裙子露出足踝,而后又放下。她半闭着眼,光是缓缓而舞,然后愈来愈快,:直到双颊火烫、浑身冒汗。她舞得像一个正为爱人而舞的女人,微启的唇露出编贝船的白牙,她的手臂恣意的张着,先在头上而后在身前诱人的摆动。然后她就变成了充满诱惑意味地已决定不让任何人满足的女人。

  “你为谁而舞呢,碧眼的姑娘?”

  说话者轻柔的声音飘在热闹的音乐之上,直朝她悸动的太阳穴攻过来。一个粗莽陌生人的大胆言语,可是她认得出有些捉弄又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不管他说得如何轻细,永远听得见。

  她半闭的眼睛蓦地睁开,她看着他时,天地的一切都凝固了。

  “为你,只为你而舞,斯迪!”奔入他的怀中前,她只有时间说这几个字。

  

十八 只有爱是真的

  “你知道吗?你这个难以捉摸的女人,我们从没打过那么重要的战役,可是我却被你从战场当中拉走了!我到这里的时间是向魔鬼借来的呢!你听好,战争结束前不准离开我!”

  他虽然装出很凶的样子,可是珍妮想,你已经来找我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他爱她,他会回去找她,除了这点外她什么也没法想了。

  他们正在她的房间中,想到所有人看见她突然扑入一个风尘仆仆、满面深思的美国人怀中,而已他还似乎永远也不想停止似的亲吻她时,那些人脸上讶异和不相信的眼光,她忍不住又偷偷笑起来。包太太看见他双手抱起珍妮就要离开时,还发出不快的尖叫,珍妮同情那位可怜的女士的责任感,才回头留下一句话;“不必担心,他是我丈夫!”

  他只停下来问她房间在那里:“不准说是顶楼。我已经累了一天!”

  然后他将她放在床上,连手也不肯松开便吻起她来,珍妮只能在空隙间问他问题。

  “可是一一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怎么找到我的?城里那么多人?你看到我的信吗?”最后她终于闷着声音说“噢,斯迪,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你这个顽固又敏感的小东西,你要一个男人怎么做才能使你相信他?你还要我跪下来求你不要离开我吗?”他的声音一变,”我的天!如果有必要我真会那样做呢!看看你对我的影响!我真该拿你当逃妻似地痛打一顿!你留下那封荒唐的信一走了之,是该受这样的处罚!我把白银交给狄将军后,马上就去农庄找你,结果只看到老沙。然后,夫人,我必须马上赶回总部,因为他们只给我二十四小时的假!假如我在路上看到你,我会扭断你那漂亮的脖子!”

  他真的生她的气了,即使他的手似乎无法离开她,他连马都不及更换便出来找她,结果她却已经走了,就在他看着她泪痕斑斑的信时,他终于完全投降了。他爱她,他知道如果他现在失去她,就再也得不到她了,这种想法远超过他所能忍受的极限。

  赶来此地的一路上,从来不祈祷的他一路祈求着,祈求她预定搭乘的船尚未离开.他诅咒过她、诅咒过毕吉姆。诅咒过自己的猪脑袋和臭脾气。而在他辛苦的走遍城里的七八家旅店后,却发现她在跳舞!这是自从他们结婚那一夜以来,他第一次见她的舞姿,当时她还是个初学习者。现在则真是舞技超群了!他怎舍得让这样一个女人走出他的视线!

  她像往常一样的屈服了,绯红的双颊因眼泪而湿,浑身是汗,连头发都湿了。

  “天老爷,珍妮,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想要你?快换衣服一一”他一边动手一边诅咒自己必须在十二个小时内再赶回朴布拉。可是珍妮要离床时却又被按下。

  “斯迪,你不是叫我换衣服吗?”

  “不是现在,你该知道我的意思!”他自嘲的笑笑,“我知道我又脏又臭而且胡子也没刮,不过你最好开始学习习惯它,”咱们当军人的没有时间扮出最好的形象,而且等我们攻下朴布拉,还要行军、行军,向墨西哥城而去,”我希望你的脚力支持得了。”

  她几乎不相信她的耳朵,她的眼睛像两朵小小的绿色火焰般大睁了。

  “你是说真的吗?噢,斯迪!你要带着我跟你一起走吗?”

  “不然你以为我在说什么?我怎么放心得了你离开我的视线?”他用手肘撑住身体俯视着她的脸,“目前我能给你的可能不多,亲爱的,至少在我们拿下墨西哥城让华瑞兹,凯旋而入之前不大可能。你得准备做我的“随军女人”你得煮饭洗衣、驾驶行李车,照顾我所有的需要!”他倾身温柔的咬着她的耳垂,“让我现在先警告你,如果我发现你看任何男人一眼,我都会狠狠的教训你!你最好现在就开始记着你是我的妻子,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她将他拥得更紧,感到他们的身体合而为一了。而现在这一刻,在他温柔的亲吻她的同时,她终于听到他喃喃说出她渴望己久的话语。

  “珍妮一一我美丽的碧眼小魔女……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被你弄成了半疯狂的状态!凭你那么敏锐的女性知觉。难道就从没感觉我是那么爱你?一直就是那么深深的、无可救药的爱着你?”他用西班牙语轻柔的道出她从前也会听过的那个字:“珍妮……我的心肝、我的爱……我爱你……”她知道她将来的回忆就从此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