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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杂感

  这是从去过国外的文学家那里听说的一段话:

  在国外,在一定的时刻朝窗外望去,所看到的无非是,昨天那辆车今天是不是改了型号,人的衣着款式是不是又更换了,以及今天打这儿过去的又是另一拨子人了,诸如此类,看到的尽是这些与人相关的事,而自然的事是不会进入眼帘的。回到日本就不是这样了,眼睛一天到晚为自然的事所牵动,天气是冷还是暖,是阴还是晴,是刮风天还是一片阴霾的天,总是显得心神不定,忙忙碌碌,真是没有办法。总之,国外的自然变化、季节更换比较缓慢,故而对什么时候发生变化不那么敏感。有阳光的地方,什么时候看去照例总是有阳光在照射。在摇晃的树叶和风向那里,日复一日,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就此而言,外国作家比起日本人来,疏远自然。专注人事这种生理性现象,必然要表现得强烈些。

  而且,在表情上,外国人要比日本人更为随心所欲和变动幅度大,因而从外表上就很容易看出其内在的心理。而日本人正好相反,即便是不同的心理,面部神经也会采取同一种表情,因而仅凭外部描写,是无法把人的心理状况传达给读者的。

  从这个意义上讲,日本人的写小说,和外国人的写小说相比,有着一重难以比较的困难。

  要是我出生在外国的话,专心致力于大部头小说的写作该不会是什么难事。

  他这么说道。

  尤其是,外国的阶级差别明显,其主张也随之显得整齐划一和一目了然,保守与激进之间的差异也很厉害,讨论的对象十分明确,因而两个人碰在一起,可以在各自主张不受曲解的情况下直接进入激烈的争论,这也是不断激发作家写作热情的一个原因。但在日本,这些变化和外国不同,非常微妙,因而外国的论战方法在这里是被不加区别地通用并且兼而胜之的。

  我想,日本逻辑不发达的原因,恐怕也在这里吧。但考虑到日本人在语言变化方面又是极尽微妙之能事,从这个角度讲,说日本文学现在正在衰弱,也就意味着它正在取得相当自然的进展。

  在日本人的语言中,若把最常用的第一人称加以区分,则有“私、仆、俺、依、我辈、吾人”等诸多说法。而在外国,无论哪个国家,差不多都只有一个说法。尤其日本的女性在第一人称的用法上还有诸多的变化。这种极为复杂的日本第一人称,在某种意义上道出了国民心理的特点。

  这是由于阶级之间微妙的复杂性所致呢,还是由于表情的单一带来了内在的复杂所致,抑或是作为民族生成的一种方式,是由于民族的融合所致?

  我觉得问题不能仅仅设想成眼下这三种原因,对写小说的人来说,有关这样重要的事,应当持有多种多样的看法才是。

  我曾向当今各类学者专家征询过各类意见,但没有一人能持有个人独立的意见。因而我觉得文学正在从根本上变得难以理解。我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尽管文学中也有不用“我”这个词的时候,但既然作家即“我”,小说就不得不从“我”这个词开始。凡不是“私小说”就不属纯文学,日本人的这一看法,也即部分地根因于这种“我”的复杂性之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