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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警局

作者:南希.泰勒.罗森堡

译者:臧天婴 周虹

橡树林本是一个安宁的美国小城,可是这里的警局却有一伙以格兰特·卡明斯为首的败类。他们为非作歹,互相包疪,满以为可以一手遮天。女警官雷切尔为人诚实,工作认真,与周围的同事格格不入。格兰特软硬兼施想拉雷切尔下水,逼她就范,但始终没有达到目的。一次执勤时,格兰特拉过一名少年作人质挡住射来的子弹。雷切尔感到再也不能沉默了,她勇敢地站了出来,走上了艰难曲折的与格兰特一伙斗争之路。

为微弱的正义辩护

吴昌红

  在美国,每年新出版的通俗小说不下六千种。那些反映权力斗争、间谍活动、凶杀案件、政治黑幕等揭露性文字商品更是汗牛充栋。它们从各个角度揭示了美国光怪陆离的社会生活。在经历了一阵喧嚣之后,这些作品常会有两种归宿。一种是如过眼云烟,湮没在随后出现的更新的作品中,很快地被人们遗忘;另一种是在时间的淘洗中逐渐成为经典。后者的长盛不衰在于它挖掘并表现了更深刻的思想和更深厚的情感;塑造出新颖、丰满的典型人物形象;在艺术上也颇有可取之处。《黑色警局》就是这样一部不俗的通俗文学作品。

  作者南希·泰勒·罗森堡以现实主义态度敏锐地把握住了当代美国社会中屡禁不绝的四大顽弊:警察的腐败、性骚扰、儿童性暴力和非法移民。这些问题在同一时光的出现,对社会构成极大的危险和破坏。警察是国家暴力的工具,是防范和打击犯罪,保障社会秩序安定的中坚力量。只有保持公正、无私、清廉,才能有效地履行警察职能。可是小说向我们展现的却是橡树林警察局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它在犯罪率高居美国之冠的洛杉矶地区“一直享有最好的名声”,但是在警察局内部,从一般巡警到警长却都是一帮贪污腐化、鱼肉百姓、滥用职权的家伙。他们徇私舞弊,并拉帮结派,互相包庇,无情地排斥异己。他们知法犯法,通晓逃脱法律制裁的秘诀,比罪犯更明目张胆,有恃无恐。吉米·汤森栽赃、诬告布伦特伍德非法使用枪支,仅仅是因为这个醉汉朝雷切尔撒了一泡尿,触犯了警察权威。格兰特不肯写案情报告,竞然草管人命。他是个虐待狂,执行公务时穿着前面装有铁块的靴子,任意踢打他的执法对象。在皇家剧院的枪战中,他竞抓起无辜少年希尔蒙特,挡住射向他的子弹。表面上愚钝的拉特索也不失时机地盗窃毒品赃款中饱私囊。警察局的黑暗还体现在内部的人际关系上。警长米勒与格兰特一伙沆瀣一气,他利用他们为自己的升迁卖命,对他们的胡作非为自然网开一面,从不约束,以图互相包庇,障人耳目。他们还联合一致,打击报复不甘与其同流合污的警察。兢兢业业的特德·哈里曼被格兰特轻而易举地抢占了抓获抢劫犯的头功却无计可施;吉米·汤森为报复雷切尔·西蒙斯说出布伦特伍德案的真相,竞把安定掺在她的啤酒里,使她在光天化日下被一帮男警玩弄;格兰特惟恐滥杀无辜的暴行败露,在桔树林将雷切尔打得遍体鳞伤,还串通警长以解雇相威胁,指派吉米·汤森在雷切尔家装上窃听器。另外,橡树林警察局还存在着严重的性别歧视。警察们粗言秽语,连人的基本权利都得不到尊重。警察局的黑暗腐败窒息了正义,受害者根本无法以法律抗衡这些执法者,熟谙内幕者被这张黑网束缚得敢怒不敢言。美国警界的黑暗由此可窥一斑。不但警界如此,整个司法界也有类似情况。作者对美国现行的法庭辩护制度提出了质疑,案件的审查以律师的陈述为中心而不是以法律事实为中心,显示了作者对制度产生的不公正的强烈批判意识。

  性骚扰是当代美国社会中的一大痼疾。令人费解的是,美国妇女踏入社会最早,女权主义运动也最为兴盛,然而直到90年代性骚扰仍然困扰着美国职业妇女。军队中的性骚扰尤为明显。陆军部、海军部每年都收到不少骇人听闻的性骚扰投诉。1991年,在一次名为“尾钩”的聚会上,五名男飞行员集体狠亵了一名女飞行员。《黑色警局》中雷切尔在海滩被轮奸也如出一辙。我们注意到,这些被骚扰的女性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成功地闯入了传统上由男性把持着的职业领域,并且干得毫不逊色。这不免引起了男性的惊恐、妒忌和怨恨,而性骚扰则是他们发泄上述心理并报复女性的手段。《黑色警局》海滩聚会前后众男警的语言、行为和心理描写为我们提供了依据,在某种程度上,小说为性骚扰这个痼疾列出了新的化验单。

  小说还表现了儿童性暴力和非法移民的严重社会危害性。绑架事件过早剥夺了雷切尔的童年,而这件事不仅给雷切尔本人造成了难以愈合的心理创伤,也使她的全家为阴影所笼罩。她的母亲精神崩溃而自杀,姐妹们也各奔东西。这件事还影响了雷切尔的生活态度,使她在社会上茕茕孑立,形单影孤。她不惜向格兰特妥协以保护女儿特雷西,以阻止格兰特的威胁成为现实。另一方面,小说还反映了非法移民严重干扰美国社会经济、福利和社会安定的现实。拉特索伪造出生证明、中学毕业证,混迹于橡树林警局,和格兰特一起为非作歹,私吞毒品赃款,报复格兰特,诬陷雷切尔,最后丧心病狂地杀害了雷切尔。作者反对非法移民,因此把拉特索描写成一个猥琐。窝囊、作奸犯科的可怜虫。

  对上述四个问题的认识和思考是通过作者笔下众多的人物形象来传达的。在《黑色警局》中,无论主要人物还是次要人物,都塑造得性格鲜明、栩栩如生。警察局内,有一心想升迁的尼克·米勒,见风使舵的贝茨局长,盛气凌人的格兰特·卡明斯,爱报复的吉米·汤森,装傻的弗雷德里克·拉蒙尼,助纣为虐的卡罗尔·希契科克;也有认真负责的特德·哈里曼,铁面无私的黑人副巡官埃德加·麦迪逊,英勇无畏的雷切尔。警察局外,地方检察官迈克·阿特沃特,民诉法律师、雷切尔的姐姐卡里,小姑娘特雷西等也各显光彩。小说中的关键人物是雷切尔和格兰特,小说的主要篇幅写了他们之间的正面交锋。起初,格兰特揪住雷切尔工作中的疏忽不放,企图把她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为保住饭碗,雷切尔只得曲意应付;后来,雷切尔不愿与他们为伍,格兰特便蓄意将她拽入海滩聚会,让她成了聚会上的牺牲品,两人的矛盾开始激化;雷切尔亲眼目睹格兰特在皇家剧院事件中的暴行,执意起诉格兰特,遭到格兰特的毒打和威胁;在桔树林案和格兰特被枪击致残后,雷切尔打消了一切顾虑,大胆地在媒体前揭发了格兰特的罪行和橡树林警察局的黑幕。两个人物体现了善和恶。格兰特是暴戾和邪恶的化身,他曾经猖獗一时,肆无忌惮地灭绝正义,一时还弄得正不压邪,是作者否定和憎恶的对象。雷切尔则是一个诚实、纯洁、完美、一腔正气的女性,她代表着作者在她身上寄寓的理想主义。雷切尔有着高度的社会责任感,是浊世里的一股清流,敢于说真话,办实事。她不怕打击,挺身而出为微弱的正义辩护。她对生活抱有乐观主义和理想主义态度。为了爱,为了正义,不惜自我牺牲。为了带走乔对死亡的恐惧,她毅然接受人工受孕;在布伦特伍德案中,她仗义执言,不徇私为同事作伪证;为了不让特雷西卷入案子,她拒绝女儿为其作证,宁愿说出对自己不利的事实。无论现实怎样严酷,她的处境怎样不利,她顽强不屈的抗争终于使微弱的正义燃成了熊熊烈火,将违法乱纪的警察统统逐出警察局。但是作者为雷切尔安排的结局,说明了雷切尔以舆论和道德为武器战斗的局限性,她并没有彻底铲除滋生腐败的警察制度,只要这种制度存在一天,腐败就不会结束,她就会像西绪弗斯那样永远重复着悲剧命运,正如迈克·阿特沃特指出的那样,“雷切尔因为坚持正直而受到惩罚,而且吞噬她,毁灭她的恰恰就是她为之奋斗并英勇献身的国家政法部门。”作者塑造的人物形象已经成了作家对国家机器运作制度批判的代言人。

  《黑色警局》在艺术上也很有特色。首先,小说结构简单但并不单调。它采用戏剧式结构,有完整的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和尾声,条理清晰,易被理解和接受。同时,作者采用现实和回忆一明一暗两条线索,互为犄角,拓展了小说表现的时间,增加了情感表现的力度。雷切尔时断时续的回忆实际也是她在现实中心理发展变化的线索和依据,这为她的行动作了注脚,在结构上互相陪衬和映照。其次,作者运用了意识流和心理分析手法,这也是现代小说艺术形式创新的表现。作者在叙述中常打破时空限制,让发生在异地、异时的绑架事件在现实中反复出现,深刻把握了主人公的潜意识。小说中雷切尔和迈克对“洋娃娃”象征意义的探究,实际上是一个不断辩正的心理分析过程。这也是全面、准确把握主人公心理的一把钥匙。再次,作品巧妙运用了探案小说的悬念和巧合,逻辑性强,处处有伏笔,抖包袱时机把握恰当,不温不火,令人信服,回味无穷。拉特索射杀格兰特,就是作者精心设置的意料之中的意外。他是格兰特的帮凶兼奴仆,受到格兰特的控制和侮辱,正好借机报复;他嫁祸雷切尔,毒品赃款便唾手可得;又可免却性骚扰案的纠缠,保住饭碗,真可谓一箭三雕。但纸终归包不住火,他转移赃款正好被特德·哈里曼撞见,浴室更衣柜内壁还留下了他的指纹,落得个多行不义必自毙的结局。

  《黑色警局》值得一说的地方还有很多,限于篇幅,这里恕不赘述了。总之,这是一部集思想性、艺术性、可读性于一炉,不可多得的优秀通俗小说,它的思想和艺术价值堪与严肃作品媲美。当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笔者的上述浅见谨供作引玉之砖,相信读者还能从这部作品中读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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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文图拉县高级法院第22局外面的长凳上坐着一名身着黑色正规制服的男警官。他头靠着墙,睡得正香。在他身旁坐着一个红头发的矮小女子,朴素的白色套裙上面披着一件粉红色的棉上装。她脚上穿着一双磨损了的黑色平底女鞋,瘦削的双膝留有擦伤的痕迹。

  雷切尔·西蒙斯看了一眼她左边的吉米·汤森。对他来说上法庭作证就像写超速开车罚款单一样轻松。而雷切尔对上法庭这类事却讨厌透了。她的内心在颤抖,汤森怎么还能睡大觉呢?“醒醒。”她看到两个男人从走廊上走来,便用胳膊时轻轻推了他一下。

  “什么……”汤森突然从木条凳上站了起来。他年近四十,体格敦实,长着一头乱蓬蓬的棕色头发和一张皮肉松弛下垂的脸。他的下巴很怪,像是倒过来长的。几乎看不见他的脖子,因为上身垫塞了大多的衣服,使他的双肩一直向上耸到了耳朵。

  那两个人在离他们几英尺的地方停了下来。迈克·阿特沃特是被指派来处理他们这个案子的地方检察官。丹尼斯,科尔特也是地方检察官。雷切尔在圣迭戈和科尔特同上一个中学,但她说不准过了这么多年以后科尔特是不是还会认出她。她朝阿特沃特瞥了一眼,又很快将视线移开。

  “我不在乎桑德斯法官怎么说。”阿特沃特说道。“只要你辩护得好,就可以给他再加上六年徒刑。口交是另一桩不同的罪。桑德斯他妈的蠢到家了。他要再找你什么麻烦,叫他打电话给我。上次的审判会上他准是睡着了。”

  丹尼斯,科尔特一走进隔壁的审判厅,迈克·阿特沃特便向坐着的雷切尔走来。“大概十分钟后我们会来叫你。”他对她说,看也不看她身边的警官。

  迈克,阿特沃特身高6英尺4英寸,雷切尔还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完美的运动员的身躯。他体形修长,两条腿占了全身很大的比例。一头棕色的头发修理得很整洁。他将头发全都朝脑后梳,用了什么发胶使头发很服帖,好像他是刚从浴室里出来似的。他那黑色的双眼被睫毛浓浓地覆盖着。在他当律师以前,因为破了室内1英里赛跑纪录,他自称是世界级的赛跑运动员。他干什么都是机灵随和而又任意洒脱。“你看上去累极了。”他说。“昨晚上任务了?”

  “是的。”雷切尔边说边盯着她的一双手。“我每个晚上都有活干。”她不敢正视阿特沃特的眼光,每当她一接触他的眼光,便感到自己成了他显微镜下的标本。她将眼睛移向他那细细的手腕,那上了浆的白衬衣袖口上的金链扣和他指甲上的光亮剂。“我被派在警察局值夜班,但我另外还有一份工作,那是在锡米谷的国家农场保险公司当保安警官。”她告诉他。“我不上班时就去那儿工作。”

  “明白了。”阿特沃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收到那些花啦?”

  “阿,是的。”雷切尔满脸通红,坐立不安。“它们真漂亮。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你谢过了。”阿特沃特说着转过身去,猛地将通向审判厅的双层门打开了。

  “花?”汤森皱起了眉头。“迈克·阿特沃特给你送花?这个自私的混球,我和他一起办了另外五个案子。要么你没注意到,这个畜牲甚至没对我说过话。我是什么?难道是一块木头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雷切尔耸耸肩。“吉米,我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送我那些花。只是上星期他打电话来要研究我的证词,我们就一起在自助餐厅吃了顿午餐。第二天我收到了两打红玫瑰。送花那人按我门铃时,我还以为他找错了门。”

  “有点过分了,是不是?”汤森说着没精打采地坐到椅子上。

  通向审判厅的门开了,雷切尔跳了起来。“西蒙斯警官,”法警说,“他们正在等你。”

  雷切尔专门开车去警察局接来了汤森,这样他就可以作完证直接回家而不用把警卒再还回去。汤森的家离开她的住地只有几个街区。他因为一些经济问题而在上个月卖掉了他多余的那辆车。“我们在哪碰头?”她问道。“我不想作证后出来坐在这里等。”

  “他们大概要到中午才可能让我离开。”汤森说。“到自助餐厅碰头吧。我们可以随便吃顿午餐。”雷切尔站起来,把齐膝的短裙向下捋捋平,真希望它能把双腿多盖住一些。她因腿上没穿长筒袜而感到很窘迫。但那天早上8点奔回家后,她怎么也找不出一双不抽丝的袜子。更懊恼的是她今天没穿制服,穿上它会让她觉得更富有威严,更有信心,然而她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洗个淋浴,而穿戴好制服要花些时间。

  她双眼直视前方,沿着座位问的通道径直走向证人席。她三十四岁,可是她那谦逊的仪表和文静的举止使她看上去要年轻好多。白皙的肌肤上雀斑点点,大部分都集中在她的鼻子和脸颊上。她一感到恐惧或愤怒,眼睛就会变成蓝色,而当她有病在身或像今天这样疲惫不堪时,双眼就会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灰色。她的嘴巴娇小而精致,颧骨很高。

  雷切尔在证人席上坐下。她宣过誓后,迈克·阿特沃特立即站起来向她问话,他的声音清晰而洪亮。“西蒙斯警官,”他说,“请告知本法庭你目前受雇于何处?”

  “橡树林警察局。”她说着将小型话筒向嘴边移近一些。

  “你当答官有多久了?”

  “差不多两年。”

  “当警官之前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罗宾逊百货公司的售货员。”她回答说,语气中带着些犹豫。

  “售货员这工作干了多久?”

  “大约六个月。”她说。“在那以前,我是家庭妇女。”她停下咳起嗽来,想掩盖她的不安。局里大多数警官都有大学文凭,雷切尔却中学都未能毕业。虽然她学习成绩很好但她总没能够积攒足够的钱来付学费。“我丈夫是园艺设计建筑师。”她补充说,希望能够弥补自己的不足。“我不仅仅于家务活,还帮他整理所有的书籍,替他安排约会什么的,我是他事业上的伙伴。”

  阿特沃特绕到了律师座位前面,然后朝证人席走去。“你为什么决定要进入执法机构?”

  雷切尔眨了几下眼睛。她的眼睑呈粉红色,其中一片眼睑上长着一颗似星状的痣,正好在眉毛下面。“我丈夫三年前去世。我有两个孩子。眼下这工作待遇不低,福利也不错,我想利用零星时间再干点事可以补贴一些抚养孩子的费用。”

  阿特沃特猛地将袖口一拉,他的肌肉经常会这样突然抽搐一下。“所以说你的决定完全是出于经济考虑,对不对?”

  雷切尔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他到底希望她说些什么呢?他们在自助餐厅那天甚至还没有亲热地聊上一会儿。这个地方检察官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该有个什么目的。“我决定当一名警官并不完全出于经济原因。”她说着下巴往前一撅。“我很诚实。干活很卖力。从来也没有犯过什么法。我想,自己也许能力社区做点好事。”

  阿特沃特诡谲地笑了一下,露出的牙齿一瞬间又被盖住了。他以脚跟为中心旋转过身体,又大步回到了律师席。“在你成为警官以前,有没有遭到暴力的侵害?”雷切尔惊愕地摇了摇头。律师正在触及一项正式的法庭纪录,这是她私下里告诉他的秘密。局里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孩提时发生了什么。她不愿意那些警官同事们把她看做是受害者。“我……我被绑架过,那是在我从杂货店回家的路上。”她叙述说。“我那时十岁。”那天的回忆又迅速地断断续续地在她脑海里闪现。她看到那个男人的手在她赤裸的身上摸索着。她听到了照相机的快门咔嚓一响,肌肉顿时抽搐起来。她将两只手紧紧捏成拳头挡在头上太阳穴处,竭力想驱走那痛苦的回忆。

  “请继续说下去,西蒙斯警官。”阿特沃特无视她的痛苦对她说道。“告诉审判员你是怎么从绑架者手里被救出来的。”

  “反对。”辩护律师喊道。“这与本案无关,阁下。”

  “阿特沃特先生,你专门询问她这个问题有何理由吗?”法官问道。“是的,阁下。”他说。“我在力图建立大家对我证人的信任。她过去的受害历史使她能够对于超出她现在这个职业范围的事情作出有分量的评价。”

  “反对无效。”法官不耐烦他说。“请阐明你的观点,律师。我们没有一整天时间泡在这儿。”“西蒙斯警官,”阿特沃特继续往下说,“请告知本法庭你是如何从绑架人那儿跑出来的,好吗?”“有个妇女记下了这个男人驾驶的汽车执照牌。”雷切尔说。“圣迭戈警察局的一位警官在附近汽车旅馆的停车场找到了这辆汽车。他们派去了一伙很高明的警察,其中有一名好枪手开枪击中了他。”她的眼皮颤动起来,就像机关枪的扫射在她脑袋里发出了阵阵响声。那一刻有多少次在她脑海中重新闪现?那个男人猛地扑倒在地,鲜血四溅,脑袋的一侧开了花。“一名警官后来救了你的命。”阿特沃特说着朝陪审员的方向瞟了一眼。“西蒙斯警官,那个人在绑架你之前是否因绑架和强奸另一个女孩而坐过牢?”“是的。”雷切尔说。“他只被判了七年徒刑。第一次犯罪那阵子他是个医生,所以我猜想假释裁决委员会考虑到了这一点。”“如果警察没及时赶来救你,这个人是不是也会强奸你?”“很有可能。”她回答。

  “这桩事是否成了你寻求警官职业的潜在动机?”“多少是这样。”她回答时,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这次绑架以后你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能肯定我知道你所说的是指什么。”雷切尔回答说,她感到喉头肌肉紧紧绷着。她抬起眼睛看了看法官,小声说:“请给我一杯水好吗?”

  法警将纸杯盛了水送到了证人席上,此时整个审判厅鸦雀无声。她喝光后,将它放在腿上。“你能接着往下谈吗?”

  雷切尔点了点头。“你是不是得了一种害怕出门的恐惧症?”阿特沃特问道,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发出低沉的回音。“你被绑架以后几乎有一年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你得了一场癔病性失声症,这是真的吗?”

  “是的。”她回答。“当你又能开口时,你说话的第一个人是谁?”

  她的脸变得柔和了。“拉里·迪安警官。”“他就是将你从绑架者手中救出来的那一个人,是吗?”

  “是的。”雷切尔答道。

  被告声称本来只该是按常规将酒后驾驶者逮捕起来,但警察却滥用了职权。阿特沃特认为雷切尔·西蒙斯是这个案子最好的见证人——她那谦逊的态度、显然的真诚以及她从前对穿制服的人就像对英雄一样抱有的崇敬。他的眼光又移向一排排坐着的陪审员们。他们是普通的工人阶级。那些富有而老练的人是极少愿意当陪审员的。陪审团很容易倒向努力养家糊口的年轻的寡妇。特别是像雷切尔·西蒙斯这样的理想主义的人。她的那段遭受凌辱的历史更增加了人们对她的信任感。“你被派去巡逻了,对不对?”

  “对的。”雷切尔说。她松了一口气,因为阿特沃特不再纠缠绑架这件事了。

  “4月20日这天晚上,大约是凌晨3点钟光景你在值勤吗?”

  “是的,我在值勤。”“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上前阻止本案被告吗?”“我注意到他的车开得摇摇晃晃。”她说道。“我跟着那辆车开了几英里路,亲眼看见车轮有四次开出了黄线。”“所以你就命令那辆车停下,认为这个人是酒后开车,对吗?”

  “对的。”雷切尔回答。阿特沃特告诉过她回答问题时不要带任何修饰。她不明白作证为什么要花这么长时间。她讲的都是实话。不管律师们向她询问多少问题,也不管他们如何巧妙地提出问题,事实始终是事实。她为什么不能把发生的事情叙述一遍然后就退场?她已经两天多没有睡觉了。这么久没有合眼,她感到像是在水底游泳似的。

  “请告诉我们当被告的车停下后发生了什么?”

  “我要被告出示汽车执照和牌照。”雷切尔说,声音比先前听上去响亮了一些。“他把这些证件交给我,我就开始查核他有没有犯罪纪录,有没有给他发过上法庭的传票。调度员告诉我布伦特伍德先生曾被法庭因酒后驱车而传讯过,但他始终没有露面,这时我要求再派一辆救援车来。”

  “这是照惯例要办的程序,对吗?”

  “对。”她回答。

  “你有没有接着进行现场酒精测试?”

  “我等到救援车来到以后才进行。”她看了看被告。4月的那天清晨她遇上的这个人浑身邋邋遏遏,喝得酩酊大醉,今天却变成了整洁而又时髦漂亮的生意人模样,他身穿笔挺的三件套西装,挺括的白衬衣,打着一条漂亮的领带。卡尔·布伦特伍德年近五十,有一头银灰色头发和一张饮酒过度者都会有的浮肿的脸。他在绍森欧克斯101号高速公路旁的莱克斯汽车行卖旧汽车。

  “你能告诉我们前去援助的警官的姓名吗?”阿特沃特问道。

  “吉米·汤森。”雷切尔说。

  “汤森警官到了以后你就进行了酒精检测,”他继续说,“那么你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结论是被告刚喝过酒。”雷切尔回答说。“他走路东倒西歪。他既不能碰到自己的鼻子,也不能准确地数数。另外,被告浑身上下散发出浓烈的酒精味道。我通知他因为酒后驱车他要被拘留,并告诉他警方还会将他登记入册准备传讯他。”

  “你这样说了以后被告干了什么?”

  雷切尔清了清嗓子。“他拍了我一下。”

  “他有没有以任何方式打过你?”

  “没有。”她说。“但他拍了我以后,就拉开裤子的拉链,然后朝我的腿和鞋上小便。”

  审判厅的旁听席上有五个男子发出了格格的笑声。雷切尔猜想大概他们是被告的朋友或者亲戚,也可能是从汽车行来的和他一起做生意的推销员。

  她眯起眼睛看了看他们,心想他们能否想像得出警官们经受了怎样的难堪啊。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汤森警官在哪里?”

  “他就站在离我只有五英尺的地方,靠近我巡逻车的尾部。他看到我遇上了麻烦就走过来帮助我。”

  “你给被告上手铐了没有?”

  “我帮着汤森警官一起给他上了手铐。”雷切尔说。“布伦特伍德一边骂一边挣扎。我们两个人才制服了他。”

  “上了手铐后是谁搜他的身的?”

  “汤森警官。”她回答得很快,律师对于这一方面的证词已经仔细交待过她了。“我回到车上去叫一部拖车来拉被告的车。”“你看到汤森警官从被告左边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支0.22英寸口径的手枪吗?”

  “我看……”雷切尔停住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被告声称手枪是被栽赃放在他身上的。他发誓说汤森小声告诉他他会为此付出代价,并且对他说没有人向警官撒了尿还能逃脱得了的。持有隐藏的武器会构成重罪,而被指控酒后开车只是桩轻罪。吉米。汤森希望雷切尔说她看到他取出了手枪,以此证实他说的事。阿特沃特也希望雷切尔这样说,但在他俩面谈时,他坚持说明自己绝对无意鼓动雷切尔作伪证。他称这是“重新校正她的记忆”。在汤森发现手枪时,她已进入自己的警车去要拖车了。她怎么能够发誓她看到了自己明明白白井没有看到的东西?

  “我是在汤森警官把枪拿给我看的时候才看到了它。”她最后说道,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颤抖。“我没有看见他从布伦特伍德先生的口袋里掏出那把枪。”

  迈克·阿特沃特沉下了脸。“问话完毕,阁下。”他说完一下坐进椅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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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雷切尔被被告律师盘问以后,感到筋疲力尽。她知道汤森提供证词起码需要一个小时,因此就坐上电梯来到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它在向四面延伸的法院楼群的第三层上。这幢楼群与县监狱毗邻,由地下隧道连接在一起。不管她要等多久,她得弄明白为什么迈克·阿特沃特要在法庭上揭开她过去发生的事。

  她在大厅里等着检察官回来,已经打了几次磕睡了。年轻的接待员不断地瞧她。她走上前去问她是否想喝杯咖啡,因为她看到雷切尔在上个星期到办公室来过,知道她是一名警官。“是的。”她说。“谢谢你,那太好了。”

  “我兄弟在洛杉矶当警察。”这个女招待边说边捧着一大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送来了。她有深褐色的头发和浅黑色的肌肤,年方二十出头。她朝雷切尔同情地看了一眼。“今晚很难,是吧?”

  “他们都很难。”雷切尔说着将头倚靠着椅背。她丈夫是园艺设计建筑师的时候挣的工资相当高。但是他的病经久难愈,他们的医疗保险已无力支付了。等到他生癌病去世的时候,夫妇俩的积蓄早已耗尽,雷切尔还背了一身债。她卖掉了在文图拉县的房子,那房子漂亮极了的后花园是乔设计的。后又租了一幢便宜些的房子,就在附近的橡树林市。卖房子剩下的钱都用来还债了。她去百货商场工作以维持生计,但是扣除了儿童医疗费和其它有关的开支后,所剩的钱连付房租都够呛。

  雷切尔闭上眼睛,想把这些令人痛苦的回忆赶走。然而,听着空调机发出的低沉的嗡嗡声,她的思想又榴回到了阿特沃特法庭上的那些问话。那些有关绑架的盘问又将那个残酷地结束了她童年的日子活生生地带回来了。她坐在那儿一边继续等待,一边从头至尾地回忆那天的情景,以前也经常会这样。

  记得她当时还只有十岁,住在圣迭戈那幢房子里,她正要跨出前门,纱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接着就传来了她母亲的声音:“别忘了买面包。”弗朗西丝·麦克道尔在进门处叫道。

  雷切尔踢开撑脚架,双手紧握手把。这辆新的自行车就像救火车般鲜红,装有镀克罗米的挡泥板。这是母亲在上个月买给她的生日礼物。她父亲应募参加了海军,但雷切尔一生下来他就抛弃了这个家。弗朗西丝到外面教钢琴以养活三个女儿。

  雷切尔不愿意放弃父亲总有一天会回家的希望。她不相信母亲告诉她的那些事,说他不再需要他们了,他很可能已经有了个新家,有了比雷切尔和她的姐妹们更有教养的小女孩。虽然她已不记得父亲,但母亲将他的照片放在壁炉架上。雷切尔认为他穿着白色军服很帅。

  隔壁的女孩在走廊上玩抛接子游戏。“嘿,雷切,”她说,“要是让我骑骑你的车,我就给你五分钱。”

  “谁也休想骑我的车。”雷切尔说着,呼地一下擦过她的身边。

  家里钱很紧,这辆车是雷切尔求母亲买来的。她知道这笔预算以外的开支很大,就放弃了圣诞树下的礼物,而要母亲答应给她买一部新的施温牌车。

  她的红头发穿过棒球帽扎成一束时髦的马尾巴,在她这个年龄,牙齿和脸相比总是显得太大了。她的臂膀和双腿最近才脱离了孩童那种胖乎乎的样子,长成细细的嫩枝模样儿了。她一笑,脸颊上就会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灰色的眼睛闪烁着受到伤害的痛苦。她的棒球帽和T恤衫都是红色的。她穿着一条有红绿格子图案的棉布短裤,这是以前姐姐卡里穿的。

  雷切尔崇拜卡里。她的另一个姐姐苏珊是一个沉静而勤奋好学的姑娘,她总是关在自己的天地里。而卡里性情直爽、令人愉快。她总是说笑话,惹得雷切尔大笑。她有数不清的朋友,到了十六岁,开始引起了男孩子的注意。卡里知道如何把自己打扮得更美,她答应等雷切尔一长大就教她怎么化妆。

  雷切尔把母亲给她的纸币装进口袋,然后沿路边朝着拐角的市场走去。这是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气温是华氏七十几度。一阵微风吹过,带着紫丁香花的芳香扑面而来。

  雷切尔喜欢蹬着她那辆色彩艳丽的新自行车到处闲逛。邻居的孩子们总是要取笑她和她的姐姐们,因为她们家穷。她们的房子是那个街区里最小的,院子里的草有时长得太高。雷切尔希望长大以后有足够的钱可以雇一个园丁,这样,她的院子将会是全世界最漂亮的。

  在宾纳商场里面,她走到了店铺的最后头,从架子上取下了奇妙牌面包。然后按母亲的要求到冰柜里拿了一加仑的牛奶。这些食品正好放进装在新车车把上的雪白的篮子里。这天早些时候她在院子里摘了一朵玫瑰花,并用绳子把它系在了柳条篮上。

  一个高个子、黑头发的男人站在乳品柜旁。他穿着一条笔挺的西裤、一件白衬衣,打一条有圆点花样的领带,他使雷切尔想起了小学里的校长。他的前额有些秃了,鼻梁很窄,但鼻端很丰满。他的眼睛和她一样是灰色的。她感到这个人有些面熟,心想她一定在邻里见到过他。

  “我来帮你拿。”他看到雷切尔使劲往最顶层的搁架上够,便对她说。“你想要脱脂奶还是普通牛奶?”

  “普通的。”

  “给你。”他说着笑眯眯地将一盒奶递给她。“你叫什么名字,俏妞?”

  “雷切尔。”她说时眼睛盯着这个人的手。她母亲告诉过她,说父亲的手上有纹身。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图案,因为从照片上是看不到父亲的双手的。这个男人也有纹身,它是个小小的鸡心,上面纹着某个人的名字。

  “雷切尔是个美丽的名字。”那个男人说。“我有个女儿。她十一岁。她的名字叫马乔里。你几岁了?”

  “十岁。”她说着就离开了这个人,走到柜台去付钱。

  “今天有什么事吗?”宾纳先生看到这个女孩眼睛盯着糖果柜便问她。

  他身材矮小,不到七十岁,头发灰白,满脸皱纹。“你母亲告诉我你明天要去参加拼写比赛。去年你赢得第一名了吗?”

  “是的。”雷切尔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明天我还要赢。”

  “有志气。”宾纳说时满脸笑容。

  那个男人买了软饮料就去柜台付钱。“天很暖。”他说时将衣领往颈后拉了一拉。

  “我想以前我没见过你。”宾纳说道。“你是不是最近才搬来我们这一带?是的话,我可以给你立个账户,我们也送货上门。”“不用。”这个人看了一眼站在糖果架旁的雷切尔说道。“我女儿在街那头和一个女孩一起玩,我开车去接她。你可能听说过他们,他们的名字是马库斯。”“我不认识他们。”宾纳先生边说边将现金出纳机上的抽屉关上。“自打新的A&P公司开业以来,很多搬来我们这儿住的人都愿意上那儿去买杂货。”“再见。”那个男人说着就出了店门。

  雷切尔来到柜台旁,递给宾纳先生一张10元的纸币。她从找给她的钱中拿了5角钱放在左口袋里,再把要还给母亲的那些钱塞进右口袋里。她已在自己的学生银行账户上存了35元,这是她一个夏天卖柠檬汽水得的钱。她想还是把这5角钱存起来,不去买糖乱花掉了。

  雷切尔将买到的东西放进柳条篮里以后,就沿着马路骑车回家。当时已是黄昏,空气变得更加干冷了。“雷切尔。”一个声音在喊她。她回过头看到从商场里出来的那个人。他正坐在驾驶座上对她说话,他那长长的蓝色汽车在马路中央停了下来。“嗨!”她说着向他挥挥手继续往前骑。“等等,”他说着打开车门走了出来,“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她问,将双脚搁在人行道上。“你可知道安妮·马库斯住在哪儿?”他问她的时候眼睛向街头街尾乱扫,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马乔里今天放学后去她家里了。我开车来接她,但忘了带上地址了。安妮和你的年龄差不多。也许你在学校认识她,能指给我看她住在哪幢房子里。我相当肯定她家房子有道蓝色的边。”

  雷切尔想了一会儿回答道:“我不知道叫安妮的女孩,她该住在哪儿?”“这是橙树路,对吗?”

  雷切尔点点头。她将棒球帽摘下,塞进后面的口袋里。太阳落山了,她也不需要它了。

  “要是我给你看这房子的照片,”这人继续说,“也许你能够认出来。我知道它在橙树路上,因为几个月前我到这里接过女儿。现在我似乎找不到那个房子了。蠢吧?马乔里一定在担心我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到我车这边来。”他叫她。“我把这房子的照片放在行李箱内了。我是个摄影师,因此我跑到哪照到哪。”

  她踩下了自行车的撑脚,然后跟着这个人朝汽车走去。他打开行李箱,手里拿着照片并示意她靠近一点。等她一走上前挨着他,他就移到她的身后,将一只枕套猛地罩住了她的头,并用领带绕着她脖子紧紧地拴住了枕套。雷切尔感到这个人的手在将她托起来。她死命地踢他。他是在逗她,跟她开玩笑吗?“让我走。”她尖叫起来,用手拼命抓枕套。还没等她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就被放进了汽车的行李箱内,盖子砰的一声关上了。

  她尖声喊叫:“让我出去。”她的身体因恐惧而抽搐、颤抖起来。她拼命挣扎,反使得领带把喉咙卡得更紧,这使她几乎要窒息……有人在雷切尔肩上拍了一下,她立刻睁开眼睛。有那么一会儿,在现实与回忆之中她茫然不知身处何方。她看到了自己被关在汽车的行李箱内,听到了自己的尖叫声。她的眼光在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外的大厅里漫游,呼吸急促。“你想找我有话说吗?”迈克·阿特沃特问道。“你不舒服吗?”

  雷切尔依然沉默着。她双眼盯着头上方的灯光装置,试图要赶走行李箱内的一片漆黑。回忆是如此的真实,她仍旧觉得领带缠着她的喉咙。她揉了揉脖子的一侧,然后慢慢站了起来。“我很好。”她说。“有什么地方可以和你私下谈谈吗?”

  “跟我来。”阿特沃特说着领她过了安全门。

  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内一片忙碌纷乱的景象。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文字信息处理机喀嚓直响,打印机里吐出一张张的文件。两个律师腋下夹着文件夹直朝外冲,雷切尔往旁边让了一下。全体办事员在一间很大的开着门的房间里办公。房间外面一圈都是律师们的办公室。

  阿特沃特领着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并开始在他办公桌上厚厚的一叠纸中翻找。尽管他的大脑很有条理,但办公室却像是被龙卷风扫过的样子。从书桌背后的书架上抽出来的法律书籍被扔得满地板都是。几个硬纸盒仍旧堆放在一个角落里,里面装着他几个同前审理过的有关一桩杀人案的资料。箱子里堆满了案卷、信件、案情摘要和动议。他书桌上没有照片,只有装软心豆粒糖的一只玻璃罐,它被摇摇晃晃地搁在一大摞七高八低的文件上。“我记得有过这该死的东西。”他咕哝着,按了一下内线接通了秘书。“玛莎,你有关于布伦特伍德案子的酒精血检报告吗?”

  “今天上午我把它放进案卷里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从扬声电话里传了出来。

  “给我一份复印件。”他对她说。“不知道怎么搞的,也许今天上午去法院时被我丢在路上了。”

  他挂上电话以后,雷切尔抓过他的手以让他能注意自己。“你怎么能那样待我?”她责问他。

  “什么那样?”阿特沃特说,他终于抬头朝她看了。

  “我在自助餐厅里告诉你的那些事,你从没告诉我会在法庭上把它们亮出来。你对我打埋伏。”

  “你为什么这么说?”他说着往后靠了靠。“是不是谈到绑架的事让你感到痛苦了?”

  雷切尔一般来讲是个很能控制自己的人,她不轻易上火。但是一旦发了火就别想压下去。“当然啦,谈起这件事就心烦。”她高声叫了起来。“你为什么要送我玫瑰花,就因为你知道会在今天叫我难堪?”

  “镇静。”他说。“我送你玫瑰花是因为我想那样做,这可以吧?这与你的作证毫无关系。”

  雷切尔愤怒地盯着他。他以自己悦耳的声音和巧妙的方式操纵着她。她一直欣羡着他的身份、他对体育的爱好和健美的肌肤。她真傻,在阿特沃特这样的男人眼里她算什么呢?

  “我们会输掉对他持有武器的指控。”他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们应该能紧紧咬住布伦特伍德两次酗酒开车的罪状。如果你能支持汤森的说法,我们就会胜诉了。”

  雷切尔坐了下来。“我没有看见。”她说道,心中的怒气几乎就像涌上来时一样快地消失了。“我知道你是以为我看见了而后又忘记了,但我发誓汤森在布伦特伍德口袋里发现这把枪时我根本就没有看。这个家伙一爬出汽车我就拍过他叫他蹲下,而他身上什么也没有。”

  阿特沃特严厉地看了看她。“0.22英寸的手枪很小。”他说。“人们会搞错的。”

  “我没有搞错。”她坚持说。“如果你对我更了解一些,你就会知道我讲的是实情。”

  “好吧,”他说着脸上闪现出一丝微笑,“也许我们该换下话题。如果你愿意我也乐意。”他走上前去拿了一支钢笔。“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下周哪个晚上我们一块儿出去吃晚饭。”他迅速翻了翻日历。“我想我得晚些时候才能给你来电话,告诉你一个确切的日子,好让你请人来看孩子。顺便问一下他们几岁啦?”

  “特雷西十四岁,”雷切尔告诉他,“乔三岁。我上星期给了你我家的地址和电话号码,还记得吗?”

  有某种原因,使迈克·阿特沃特觉得雷切尔身上有些什么吸引他的地方。是因为她那张充满青春活力的脸呢,还是她的直率或者是她嘴角现出的一个个小小的有趣的表情?如果她得到好的指点,衣服和化妆都很得体的话,她可以很容易得到8分。但她看上去只有5分,或许只有3分。是不是这些未展示的潜在的东西令他着了迷?“我认为抖出你的过去可以使我们获得更多的信任。”他说时手中的笔轻轻叩击着书桌。“如今想要使警官在陪审团眼里显得富有同情心不总是件容易的事。”

  “喂,”雷切尔说,“我的意思不是说自己是个了不起的警官或者说我从来不犯什么错误。我就这个意思。为了我的安全,今后我恐怕绝不再会在搜身时放过任何武器了,哪怕它小到还不如一支铅笔。”

  “现在这些事都毫无价值了。”阿特沃特说道。“你已经作了证。上周我们研究你的证词时你要是能告诉我搜身的事就好了。这件事我们差一点被他们揪住了辫子。”

  “我知道。”雷切尔紧张他说。“在布伦特伍德的律师开始对我盘问时,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出事实。他特别问到我有没有在汤森进行搜查以前对被告搜过身。以你那种方式提出问题,我可以回避它又不完全撒谎。这个辩护律师的问题更直接。”

  “我没有很多时间。”阿特沃特说着看了看手表。“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汤森把枪放进去的?我们上周谈话时,你没有提到过有关这方面的看法。”

  “我并没有说他把枪放了进去。”雷切尔说时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我想尽力做到的只是把真实的情况说出来,不管案子的结果是什么,你不认为事实是重要的吗?”“警察的腐败问题在那儿是最难辩护的,你知道吗?”阿特沃特说时朝另一个站在门口的律师点点头。“你知道上个月我们有多少被告声称那些证据是由警察栽赃的?一些轰动的案件使人们突然感到整个国家好像没有一个诚实的警察了。感谢上帝,布伦特伍德不是个黑人,至少他不会声称自己是种族歧视的牺牲者。我们现在手头的三个案子看样子很可能会因为种族问题而最终无罪释放。”“我只是要你明白我尽了力了。”雷切尔说着揉揉前额。“或许我真的看到了汤森从他口袋里拿出了那把枪。有的时候我疲惫极了,晓得吗?额外的工作和其它一切让我总也睡不够。”

  阿特沃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向站在门口的律师招手示意他进来。雷切尔站起身往外走,迅速走过在一旁等着的那个人。迈克·阿特沃特是个奇怪的人。一分钟前还邀她出去吃晚饭,现在却又让她走开,就好像他对她说的话根本不感兴趣。

  “那是准?”布莱克·雷诺兹问道。他是个精瘦结实的矮个子男人,三十岁不到,一头金黄色头发理得很整洁,他的双眼藏在金丝眼镜后面。他手里捧着一叠档案,面对阿特沃特坐了下来。

  “处理布伦特伍德案子的一个警官。”阿特沃特告诉他,从罐子里捏了一颗豆粒糖扔进了嘴里。“她的名字叫雷切尔·西蒙斯。你有什么看法?”“我对布伦伍德案的来龙去脉不是很清楚。”“我不是指这个案子。”阿特沃特说着眼睛朝门口看去。“你对她这个女人有什么看法?”年轻的律师说:“你是不是说我以为你们在谈什么?”“大概是。”阿特沃特说。“她活泼可爱,不是大聪明但是很迷人。她身上有一种未发掘的潜在的东西,我的朋友。”“我以为她是街头捡破烂的女人。”雷诺兹说着格格笑了起来。阿特沃特有个玩弄女性的坏名声。他已经离婚好几年了,但对那些熟悉他的人来说,他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个从未结过婚的人。他与女人的来往从来没有超过一个月的。以前与他厮混过的女子都是些有修养有身份的人,一个个仪态万方且又工于心计。他从不间断和女人的来往。一旦对新欢感到厌烦了,就把她们当作旧衣服一样扔到一边。雷诺兹的眼睛又移到了墙上镶了边框的门撒国际证书①,装在镜框里的田径比赛的奖状,以及阿特沃特书桌后面裱贴过的他在斯坦福大学获得的法律学位证书。没有很多人会有胆量以这种方式来展示自己的成就。

  

  ① 成立于1946年的国际组织,成员都曾在正规的智力测验中居前2%

  “你在这个女人身上有可能发现什么?”他问道。“她和你完全不是同一类人。”

  “诚实。”阿特沃特说着站了起来整了整领带。“看看你周围,布莱克。如今这样诚实的人已经少有了。当你让雷切尔·西蒙斯这样的女人穿上了警服,就像点燃了一支优质的大麻烟卷。你知道是什么让我着迷吗?”

  “不知道。”雷诺兹说。“但我肯定你会告诉我的。”

  阿特沃特顽皮地笑了笑。“火花在开始迸发之前会有多长时间?”

  阿特沃特没等他同事的回答就已经走出办公室,消失在走廊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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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因为大多数法官都在中午休息,所以自助餐厅又挤又吵。雷切尔在餐厅里寻找了一会儿才发现吉米·汤森。她来到他的桌前。桌上的盘子一个摞一个,一点吃的都没剩。“你上哪儿去了?”他问道,用牙签剔着牙齿。“我一小时之前就出了法院,我还以为你已经一个人走了呢。”

  “哎,我只知道你先独自用了餐。”雷切尔说时因为汤森没等她而感到有些恼火。既然她可以绕道开车去接他上法院,他也至少可以等一等她,这样就不至于让她一个人用餐了。

  “你能替我付10元钱吗?”他问她。“昨晚我出门时没带钱。刚才我只好给收款员一张借款条。”

  “当然。”雷切尔说。但是她翻了一下钱包,只能找到7元钱。“对不起,吉米。你能不能用信用卡?”

  “我没有信用卡。”他说时涨红了脸。

  “但我看到你以前赊购过东西。”她说。

  “我有张卡,好吧。”汤森手指啪地打了一个榧子。“我不能用。上个月我还没有付清账单呢。”他站起来朝出纳员的收款台走去。

  雷切尔在桌旁坐了下来,她将一大摞盘子椎到了一边。她看到一张小小的白色收条,拿起来一看才意识到不是一张,而是有三张。她很快在脑子里算了一下,一共是35元。她的眼睛又停在了这一摞空盘子上,然后移到了汤森身上。怎么可能有人在法院的自助餐厅吃掉35元一顿的午餐?这里的伙食价格公道。既然现在已经很晚了,她就决定不吃了。她朝收款员走去,告诉汤森说她想要离开了。

  “下次再来找你,伙计。”他对收款员说过就跟着雷切尔走出了自助餐厅。

  “我想你应该节食。”她说着看了看他那凸起的腹部。“你难道不担心下次过不了体检?”

  “除了我那该死的案子,”汤森嘟哝说,“眼下家里的事已够烦心的了。我不需要还有个女人对我唠唠叨叨。”

  他们出了大楼朝停车场上雷切尔那辆尼桑帕斯芬德汽车走去。走到车旁,汤森在乘客门边停了下来。“你在法庭上说了什么?你告诉他们你看到我从布伦特伍德的口袋里掏出了枪,对不?”

  雷切尔张了张口然后又闭上了。“我对他们说的是事实,吉米。”她在车的那边越过车顶对他说道。“如果说我真的看到了你把枪拿出来的话,我也不记得这回事了。”

  汤森用手掌打了一下发动机罩。雷切尔退缩了一下,将钱包紧紧贴在胸口。“你使我看上去像个说谎的人。”他大叫。“你是不是就要告诉我这一点?你要不打算证实我的说法,为什么你不在上法庭前就告诉我?我们也许可以有什么别的说法。”

  “什么?你是说捏造一个假的陈述?”

  汤森低头钻进了车子。雷切尔不很情愿地坐到了方向盘后面的椅子上。“我没那么说,”他继续道,“但我们不能对同一件事有两种不同的说法。难道你不知道现在的系统是怎么运作的?只要我们有一丝一毫的动摇,被告就会把我们撕成碎片,罪犯也将逃之夭夭。”他越说越激动。他的脾气一般来说还是挺随和的,但近几个月来变得特别急躁。他妻子又怀了第四个孩子,而他们夫妇俩都没打算要这个孩子。怀孕从一开始就反应很大,汤森只好担负起了所有的家务。他的饮食习惯也上不了规矩,体重直线上升。“我在那个地方救了你的命。”他吼道。“你怎么知道那个杂种不会一枪毙了你?他完全会拿起我发现的那把0.22英寸的手枪在你要铐他的一刹那间迸了你的脑袋。”

  “对不起,吉米。”雷切尔沉住气对他说。“为什么现在来对这件事吵架呢?我已经作了证。布伦特伍德仍旧有可能被指控企图使用武器。审判并没有结束啊。”

  “他最好被判有罪。”警官说时将一只又短又粗的手指对着她直抖。“没人能朝警察撒了尿而溜之大吉的。人们应该学会尊重权威,雷切尔。如果我们不要求人们尊重权力,我们就会被他们装迸裹尸袋。”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雷切尔驾驶着帕斯芬德上了昂兰帕路,朝101高速公路驶去,然后被堵塞在缓慢行进的车流当中。她决定走地面公路,因此退出了车流,开始沿着山中弯弯曲曲的路朝着下面山谷中的橡树林市开去。

  橡树林的大多数商店都新近装修了门面,一个大型商业中心在市郊拔地而起,那儿另一个住房开发工程正在上马。雷切尔喜欢镇上的老区,那儿仍旧是绿树成荫,商店的门面也更有特色。几家软件公司最近搬到了这一带,在原来用作集市的场地上凌空竖起了成三角形的摩天大楼。

  雷切尔将车子向右一拐上了大街,然后经过皇家剧院。这家剧院已不能和近几年来如雨后春笋般到处出现的多功能影院相比。车子经过了装有海军蓝凉篷的玩具店,又经过了用粉红墙砖砌起来的财产银行。昔日的“狂马沙龙”,这个橡树林最古老的建筑如今成了健康食品商店,但是新的店主井没有将前门上面悬挂着的摇摇晃晃的牌子换掉。橡树林曾经是个朝气蓬勃的农业区,但现在大多数的居民都是属于二次大战后生育高峰期出生的一代。如今驾驶拖拉机的只有那些开发者了。

  当雷切尔开进汤森住的那条街时,一个金发小女孩骑着小三轮车突然冲到了她汽车的前面,她猛踩刹车,差点没撞倒她。

  “上帝,”汤森说着手伸向车门把,“那是凯蒂。”

  他跳出汽车将女儿拦住的当儿,雷切尔把车靠到了他家前面的围栏。他家是不大的砖砌的牧场式平房,有一个很大的水泥门廊。他责怪女儿不该在街上骑车,然后回到了在等他的雷切尔的车窗前。“她差点被汽车撞倒。”汤森说着脸上露出了担忧。“这条街上一些十来岁的孩子骑起车来简直像发疯。”

  先前两人之间的紧张现在被担忧代替了。“林赛在哪儿?”雷切尔问道。

  “她在床上保胎。”他告诉她。“我打算雇个人来看孩子,雷切尔。我本来以为我们自己可以凑合着过去,但显然不行。”他用手指理了理头发。“这次怀孕简直变成了一场恶梦。我不知道上哪去凑这笔钱来雇这个看孩子的保姆。”

  雷切尔说:“你母亲行不行?”

  “她得了严重的关节炎。”汤森说。“她绝对跟不上我的姑娘们。”

  凯蒂朝汽车跑来,用力拉她父亲的袖子。“骑车嘛,爸爸——”

  汤森双臂抱起她,将她举在头上。“全世界最漂亮的小姑娘好吗?你想我吗?嗯?你好好照料妈妈了吗?”

  “抱着我,爸爸。”孩子说着格格直笑,拍着小手说,“抱,抱。”

  “你答应我再也不上街我再抱你。”父亲对她说。“你知道规矩,凯蒂。爸爸爱你。他不愿意看到你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雷切尔看到汤森把女儿放在肩上时一脸快活的样子。她本想当面和他谈谈有关枪的事,他在汽车里说的事和布伦特伍德所说的不大一致。但看到他和小女儿在一起,雷切尔明白这不是谈话的时候。汤森是个很尽心的父亲,他拼命工作以此来抚养妻子和孩子们。他不像局里的其他警官,他以这工作谋生并不是因为工作本身的激动人心。他的父亲是个退了休的联邦调查局的一个部门主任。从吉米告诉她的事中,她知道他的父亲从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训练他将来要进入执法部门。但是进入联邦调查局的竞争极为激烈,而且拥有一张第一流大学的文凭是必不可缺的。吉米设法进了耶鲁大学,联邦局从那儿录用了很多人,但是他受不了大学紧张的学习压力。他的真正的目标是成为一名教师。但是他没有进入二流的学院取得教书的证书,而是听了他父亲的话加入了警察局,心里幻想着只要自己一有官衔,联邦调查局就会雇他。然而汤森所干的从来就没有超过巡警,而且根据雷切尔的看法,他早就放弃了那个愿望。

  “想进屋吗?”他问道。“我可以给你做个三明治。反正我得给孩子们做午饭。”

  “我现在更需要的是睡眠而不是食物。”雷切尔对他说时朝着他肩上咧嘴而笑的孩子微笑了一下。“替我向林赛问候。你今晚上班要我开车接你去吗?”

  “不。”汤森说。“因为林赛起不了床,我最好自己开车去。”

  汤森为什么要制造假证据?雷切尔启动帕斯芬德时暗自纳闷。布伦特伍德从前不是一个杀人狂。他是个汽车推销员,有酗酒的问题。她一边向他们挥手告别,一边脚踩油门开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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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人都死到哪儿去了?”警长尼克·米勒在集合厅的前面大声吼叫,他看了看手表,已是10点钟了。

  这是星期四的晚上,雷切尔才来报了到。她把汤森捎回家后,就回家睡了一觉,一直睡到了该起床为孩子们准备晚餐的时候。在她外出上班时特雷西和乔睡在邻居家里。

  大多数的警官都穿着上街的衣服来到警察局,然后在更衣室里换上警服。雷切尔把这额外的几分钟花在看孩子上面或者多睡一点觉。其他那些被分派和她一起值岗的警官们总喜欢逗留在更衣室里嚼舌头,互相开玩笑,而她总是最后一个到,却又是第一个面对着巨大的黑板坐在折叠椅里的人。

  在门旁边的长条橡木桌上堆放着一叠最新资料,雷切尔随手拿了一份。这种材料每周发一次,上面登载着失窃车辆的牌号,在逃的嫌疑人,还有其它一些失窃的财物供警官们在值勤时追查。

  警官们仍在三三两两地走进房间。大多数都是睡眼惺松,脾气暴躁。金属椅子嘎嘎作响,手枪背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人们在咳嗽,坐立不安。屋尽头桌上的壶里飘出了刚煮的咖啡香味。有的人带来了一盒炸面圈,警官们一边大口喝咖啡一边把炸面圈往嘴里塞。可能对其他人来说现在已是夜晚时光,但对于集中在这间集合厅的人来说,这是一个漫长白日的开始。

  一个高个子,长得挺帅的警官猛地坐进了雷切尔身旁的金属椅里。“你来参加我们周六早上巡警的聚会吗?”他问。

  格兰特·卡明斯被认为是局里长得最帅的警官。他三十出头,从未结过婚。他的浅褐色头发总是又亮又干净。他头顶上留着长发,而在齐耳和齐脖子的地方都修得很整洁。那一簇时常会飘到他额前的蓬乱的头发被太阳光染成一道浅黄色。

  卡明斯拥有一种独特的风度,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都同样被他吸引。他大声笑时尽情而痛快,微笑起来又很顽皮,他那淡褐色的细而长的双眼很性感。他的身躯强壮有力,却又不像其他有些警官那样过分发达。他很少失去自制而激动起来,被大家看作是局里最棒的值勤警官之一。他从未有过官衔,因为他从未想过要得到它——和他一起工作的警官们因为这一点而对他尊敬有加。格兰特是个出了名的好斗分子。他喜欢当一名街头警察:撞头,踢屁股,把人拖到监狱去。他一点也不愿意把时间花在准备报表和查阅案情报告上面。

  雷切尔没有被格兰特的魅力所吸引。她清楚地知道他有个女朋友,她叫卡罗尔·希契科克,是上同一个班的警官。“不,谢谢,我得补些睡眠。”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手头的资料上,她用圆珠笔在自己手背上记下了一些执照牌号。

  “去吧。”他说着,用胳膊时轻轻推了她一下。“那会很有趣的。我们打算去海滩。我们可以痛痛快快地玩,等到天大热了就倒在海滩上睡他一觉。等我们醒过来,身上就会被太阳晒得黑黑的。”

  “我看不见得。”雷切尔说。她听说过以前有关聚会所发生的恼人的事情。每个夜班警官一个月要参加好几次这种聚会。

  橡树林警察局雇有220名值勤警官。60个警官被派在2点至10点值岗,但他们的人数在上夜班时减少到了40名。如果不发生什么重大事件,警察局的回应是很快的,事情也处理得很顺利。就像其他警察局那样,橡树林设法把诸如小偷和车辆失窃之类的非紧急性电话转到有关的侦探局或者是转给专门受过训练被雇来处理此类事件的市民来处理。值勤警官写的案情报告越少,橡树林就有更多的人在街上巡逻。

  雷切尔不像大多数的同事,她确实喜欢值夜班。这样她不仅能好好照看孩子,而且酒吧一关门,酒鬼也就回家去了,夜班的其它时间一般总是平安无事。橡树林是个住宅区,大部分居民都是中下层收入的家庭,他们当中有很多人是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家。该市离锡米谷、穆尔帕克、绍森欧克斯和文图拉县不远,它随着富有革新精神的房地产事业而发展了起来。就像奥兰治县的米申·别哈,橡树林是美国首批由住房开发区发展起来的城市之一。

  该市并不富裕到能够吸引其它辖区的罪犯上门,尽管贝弗利希尔斯离城只有一小时左右的路程。除了本城的一些骚乱、交通事故、抢劫以及其它有关偷盗的违法行为,橡树林最令人头痛的问题集中在那些独立的毒品实验室,其中大部分是受雇于生产脱氧麻黄碱的企业。毒品制造商可以在邻里隐秘地租一幢房,搞一间临时的实验室,这样与外界融为一体而不被注意。

  城里有一小伙身背枪支的街头匪徒,驾着车开枪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但比起洛杉矶和附近的地区来说要好多了。他们在橡树林所碰到的大多数麻烦基本上都是十来岁孩子的胡闹。孩子们聚集在他们不该呆的地方,对着人们的财产扔啤酒瓶,音乐声放得大响以及在公共场合小便。

  “汤森在哪儿?”雷切尔问道,因为她在男人堆里没有找到他。

  “他来电话说他要迟一些才到。”格兰特告诉她。“林赛的情况不是很好。”

  “都坐下,畜牲。”米勒警长在集合厅里面对大家吼道。他是个高大的男子,有一头不服帖的黑发和圆桶般的身躯,双肩就像打橄榄球的后卫一样宽阔。虽然他老是提醒警官们要有整洁的仪表,但自己的制服前面却是污迹斑斑,而且看上去像是几个月没上理发店了。因为在警察局里己禁止抽烟,所以他习惯性地啃咬着牙签。

  米勒点过名,布置完了各警车的巡逻任务以后,核查了上次值岗时所发生的一些事情。“在镇北发生了一起武装抢劫的案子。”他告诉大家。“嫌疑人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白人男子,个子一般,据报驾驶的是一辆钻蓝色卡麦隆,尚不知其车牌号。他在亨普希尔和瓦格纳撞上了‘7—11’方便小店。店员说他带着深色的滑雪面具,手中的枪支看上去像是高科技9型手枪。据店员判断,这把枪很可能是个玩具枪。如果这家伙真是个精神变态者,那我们要尽可能不打死他。”他停了一下,朝外面看了看。“大约21点,我们有辆切诺基吉普车在哈得逊街被窃。执照号码和车辆识别号码都记在新到的案卷上。”他拍拍手以示解散。“就这些,伙计们。上路吧。”

  雷切尔向挂着警车钥匙的木板走去时,警长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了一边。“情况怎么样,西蒙斯?”他说着,吐了一支嚼坏了的牙签。“你独自一人值岗有什么问题吗?”

  “我情况很好,长官。”她边回答,边把钥匙从壁板上摘下来,接着将它挂在自己的钥匙圈上,这样就不会把它们弄丢。米勒使她感到紧张。他不相信妇女能成为好值勤警官,他最近给她的工作表现打了个坏分数。

  “好姑娘。”警长僵硬地笑了笑。雷切尔来到了警察局后面的停车场,在一大片警车里寻找她自己的车。她对照核对表一项项地检查了一遍,确信车里的每个部件都情况正常,所有需要的器械都在配电板上。她将车开出停车场,朝巡逻地点驶去,安慰地叹了一口气。

  直到三个月之前,雷切尔一直是和另一个人一起值岗。因为近来削减了预算经费,现在夜间值岗的警官不得不独自一人上任务,这样警察局就可以调度较少的人来巡逻这个城市。

  米勒警长也许认为她想有个人做伴,但他错了。她讨厌整晚和什么人在一起吹大牛。过了几个小时就没什么可谈的了。然而最糟糕的是车开在街道黑暗的一边,你得拼命摆脱另一个欲火中烧的警察。上夜班的男警官是种性威胁,在死气沉沉的夜晚,身边坐着一个女性,有时候会产生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力。

  进入了巡逻的指定范围以后,雷切尔便转弯开上了小街,然后缓慢地向前行驶。深夜里在世上其他人都入睡时来到街上逛游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看了一眼街道两旁竖立着的房子,注意到大多数的窗户都是漆黑一片。她的眼睛在一幢幢房屋之间搜索,寻找闲逛的人,注意灌木丛中摇曳的枝权以及一切可能引起麻烦的东西。警官值白班时,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街上挤满了来去办事的人们。那儿没有忽闪忽灭的阴影,没有黑暗的小巷,也不存在阴森空荡的大楼。深夜值岗,只看得到警察和罪犯,瘾君子和酗酒者,晚上出来胡闹的年轻人或者寻机报复的街头团伙。

  收音机里传来一声尖利的信号。雷切尔立即竖起耳朵,手伸向前将音量开大以便听得更清楚一些。追踪呼叫一响,调度员就会使用紧急信号来提起警官的注意力。只要一听到这种刺耳的声音,雷切尔手臂上的汗毛准会竖起来。

  “1号台,2A2。”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呼叫雷切尔的警车号码。“目标211,刚刚出现在贝克和埃尔姆街的‘停下再走’商场里,嫌疑人为白种人,男姓,开一辆钻蓝色卡麦隆牌汽车。执照牌是弗兰克一维克多一查利一345。代码3,2A2。”扩音器里的声音暂停了一会儿,让警官有时间记下执照牌。“3A3请马上来援助,代码2。”

  “有谁更靠近些?”格兰特·卡明斯对着收音机叫。“我离那儿至少有10分钟的路程。我才离开警察局。”

  调度员寻呼别的巡逻车,但发现没一辆离得更近些。雷切尔怀疑格兰特在局里逗留是为了组织这次聚会。换岗是一段危险的时间,没准就会发生持枪抢劫的案子。夜班值勤人员习惯不到时间就偷偷溜回警察局,而接班人员还要有段时间才能来,因此至少有20分钟这个城市有很多地方是无人值勤的。如今窃贼变得聪明了。很多橡树林的抢劫犯就是在换岗时作的案。

  “所有其它警车请密切注意嫌疑人的车辆。”调度员继续说。“倍加小心。案犯有凶器,很危险。据查此人就是今晚早些时候在瓦格纳街抢劫‘7一11’的那个人。”

  雷切尔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跳动,如果你相信在电视上所看的,你就会以为警官们总是对追踪呼叫立即作出反应。但事实上有段时间里某个警官的值勤范围内会接连几天平安无事,即使在像洛杉矶这样的城市里,雷切尔也只有过一次拔出武器来,但她除了在射击场上,从没开过枪。

  她打开电灯和警报器,踩着了装在车底板上的按钮,然后对着装在遮阳板旁边的话筒说话。“1号台,”她大声喊叫以盖过警报器的喧叫声,“能告诉我嫌疑人的开车方位吗?”她的车在飞跑,记速表上的指针指着70,然后是80,又移向了90。她朝分道的公园于道飞速行驶的时候,一条条的小街似乎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就冲到了身边。她祷告不要碰上坑坑洼洼的路面而使汽车翻个底朝天。她看见了街尽头圣安东尼主教教堂那污迹斑斑的玻璃窗,接着是柯蒂斯殡仪馆那令人沮丧的灰色建筑。她朝右又朝左探了探头,看看是否有车也向这边十字路口开来。

  “没有行驶方向,2A2。”调度员通知她。“店员在这辆车停在商场前面时记下了它的牌子。他没有看见这辆车作案后离开停车场向哪个方向开去了。涉嫌车辆据报于今天早些时候在穆尔帕克失窃。”

  雷切尔不仅要睁大眼睛注意向十字路口开来的一辆辆汽车,而且还得留心那辆钻蓝色的卡麦隆车。在夜间,蓝色看上去像是黑色。“妈的。”她说,突然意识到几分钟前从她身边开过的那辆黑色火鸟很可能就是嫌疑人开的那辆车。她紧握方向盘的双手汗湿淋淋。嫌疑人身上有武器。要是没有别的人援助,仅凭自己一个人去阻止他,就等于当场送死。她该不该因为确信刚才的怀疑是对的而调转头来往回开,或者继续开往商店去保护犯罪现场,听听目击者还会提供些什么其它的证据?

  雷切尔没有浪费时间来一个U型大转弯,而是倒挡启动变速杆,沿着街道飞速前进。她发现火鸟拐进了小街,立即换挡变速,猛踩油门,在拐角处摆尾行驶。一直开了五英里路,那辆车还没有停下。她的两手在方向盘上瑟瑟发抖。

  就是这辆车。

  他一定是抢劫嫌疑人了。如果不是,为什么这个男人要停下来?“1号台,2A2。”她对着话筒大声叫道。车牌不完全和所报的一样,但很接近,可能是报错了。“我在追踪一辆黑色的火鸟牌车,执照为工会一维克多一亨利239,方向往南,在……”雷切尔不知自己在哪条街上。埃尔姆街是条主干道,但她不熟悉周围的小街。路牌在哪儿?所有标志都被树枝挡住了。

  “追踪的警车,请尽快告知你的方位。”无线电发出嘎嘎的噪声。

  她终于看到了路牌。“坎贝尔路。”她喊起来。“我们现在位于门牌是300多号的街上。”

  她设法超过了那辆快速奔驰的汽车。她降低车速,与火鸟并排行驶,朝路边开去。

  等火鸟车一停下来,雷切尔就通过无线龟联系,告知她准确的方位并且要求援助。司机是个男子,但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她跳下车,整了整挂在腰部的警棍,松了松托枪的皮带。她感到口干,脉搏在飞快地跳动。如果这个人就是抢劫嫌疑人的话,那么在雷切尔走向他车窗的一瞬间他就可能朝她开枪。她拿出手枪,沿着车的一侧潜行而上。

  “出来!”她命令他,将身体贴在车门上。“把手举到头上,让我看到。你要敢动一动,就叫你脑袋搬家。”

  她看到这人的手在车内摸索。

  “立刻,”雷切尔以为他要去拿枪而惊恐万分地叫了起来,“走出该死的车。”

  车门慢慢打开了,走出来的是一个老人。他一头白发,雷切尔还能看到在他左耳上戴着助听器。“我超速了吗,警官?”他问。“这是我儿子的车。它有时不听使唤跑得很快。”

  雷切尔放下两手。“我们在寻找开着同样汽车的抢劫嫌疑人。”她说。“对不起,先生,我吓着了你。”

  “你不打算给我违章罚款单吗?”

  “不。”她说着很快钻进了自己的车里。“今后要注意速度,我测到你的车速几乎有70英里。”

  雷切尔飞速驶去,向右拐了个弯上了贝克街,又驾驶着那辆开普利斯飞跑起来。六分钟后,她看到了“停下再走”商场上的红色凉篷。

  汽车向前滑行,停在了商场前面。她跳下车,车上的警灯还在闪亮,警笛还在嘶叫。有几个年轻人在店门前游荡。雷切尔怕他们会偷她的车出去兜凤,就把车门锁上了,然后直朝店门奔去。“你能更具体一些描绘这个嫌疑人吗?”她问站在柜台后的店员。

  “你是什么意思?”店员说。他长得像麦秆一样瘦,二十出头,一口歪歪斜斜的牙齿,留着板刷头。“这是我上班的第一个晚上,夫人。谁能相信?我第一天晚上值班就被抢了。”

  “他带着滑雪面罩吗?”雷切尔问他。“你有没有看到他长得什么样子?”她朝店内四处望了望,希望有一架保安摄像机,但是没有找到。

  “没带滑雪面罩。”店员说着将一把花生米扔进嘴里。“我觉得他看上去像是墨西哥人,但我又知道什么?他的肤色是浅色的,我还是认为他是个墨西哥人。那家伙带了一个发网就像搞轮奸的人带的那种。这个枪手可长得相当帅气。噢,他眼睛下面有个看上去像纹出来的那种东西,像泪珠的形状。”

  “哪只眼睛?”

  “右边那只,我想。”店员说着抓了抓下巴。“我不能完全肯定,你知道吧。这个家伙把枪对着我的时候,我的脑袋可就顾不了别的什么事了。”

  “抢劫发生时孩子们到商场前面来了没有?”雷切尔问道,听了店员描述的纹身,她知道那人极其危险。那种泪珠花纹据说是表示歹徒杀了多少人,或者是表明他在牢里蹲了多少年。一些歹徒在脸颊两边都纹有泪珠花纹。

  “没有。”店员说。“孩子们只是几分钟前才来。他们想不用身份证就买啤酒,但我可不能让这些小鬼这样做。他们在那儿闲逛,想碰上什么人给他们买一种六罐装的啤酒。”

  雷切尔意识到自己折腾到现在还没有通知调度员自己已经到了现场。这一点很重要,有几个原因。如果局里通过无线电呼叫她而又听不到她的回答,他们可能会推测她遇上了麻烦从而开动更多的警车来援助她。第二个原因是听到她的回音以后,调度员就可以记下她回音的时间。对于优先要回答的呼叫,局里只有这么几分钟来回答。她伸手去掏便携式对讲机,但发现挂在武装腰带上的盒子里是空的。

  她冲出商场跑回汽车,正在她抓门把时想起汽车被锁上了。不仅红灯和警笛没有关掉,而且引擎还在转动。她使劲往车内瞧。看到了车钥匙挂在点火开关上,真想把头往车窗上撞。她看到自己的对讲机躺在客人座位上。她离开局里时忘记把它放进携带盒里了。

  “你是个白痴。”她一边咒骂自己一边踢轮胎。现在该怎么办好?她透过车窗朝商场看去,看到了装在后墙上的付费电话。站在电话机前的三个男孩开始嘲笑她。“不准这样冲着我笑。”雷切尔蹬蹬地踩着重步擦过他们身旁时发出尖利的嘘声。“要是不停止,我会把你们三个人都扔进监狱。”

  “你无权这样做。”一个看上去很讨人嫌的年轻人说道,他的上唇穿着五只耳环。“你是为了车钥匙锁在车里而发火,我可没干啥错事。”

  “别逼我。”雷切尔说,猛地一拉将商场的大门打开了。“今晚算我倒霉,好吧?你们要是不小心,我保证也叫你们没有好果子吃。”

  雷切尔拿起“停下再走”商场的电话,拨了911,接通了调度员。她先告诉这个女调度员她平安无事,观已到达商场,然后向她描述了最新了解到的有关嫌疑人的情况,以便她能及时向别的警车传达。

  “别挂,”调度员说,“米勒警长有话要对你说。他在无线电播送室。”

  “不,等等。”雷切尔发狂似地叫道,在她想出办法把门打开前她不愿跟警长通话。警笛在尖利地啸叫,她怕会被米勒通过话筒听到,然后问她出了什么事。“格兰特还没有来……我是说,3A3,你有没有派他来援助我?”

  “当然。”调度员说。“他早该到了,不知道他让什么事给耽搁得这么久。”

  她听到警长走上前来接话筒时气喘吁吁的声音。米勒抽了20年的烟,得了哮喘病。“好吧,西蒙斯,”他粗暴他说,“这下轮到你来证明自己是什么样的了。这个贼今晚袭击了两个商场。我认为单从这一点看就该排除是玩具枪的看法。我要你保护犯罪现场,得到更多的抢劫细节。他在店里时有没有碰其它东西?”

  “等等,”雷切尔说,“我叫店员来进一步地向你描述嫌疑人的情况,我才对调度员讲过,让她播出。我还没顾得上问他别的事情。”她把话筒贴着胸脯,对店员大声问道:“犯人在店里的时候有没有碰着其它东西?”

  “有的。”店员回答,他的表情就像刚才一样死气沉沉。“他碰了那电话,抢东西前他打了三个电话。我觉着要出什么事了,所以我就记下了他的车牌号码。”

  她瞪大了眼睛。“这个电话?”她说时指了指手中的话筒。

  “这里没有第二部电话。”店员说着耸了耸肩。

  啊,上帝,她想。这简直是场恶梦。她怎么去对警长说?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几乎擦掉了这一案子中最有价值的证据——即嫌疑人在作案现场的指纹。她透过玻璃窗盯着车上正在闪光的灯。警笛的刺耳叫声炸得她的头都要裂开了。她发现眼泪涌了上来。

  当格兰特·卡明斯驾着车吱嘎一声在停车场停下而后走出警车时,雷切尔感到像是见到了耶稣一样。

  “我一会儿再跟你通话。”她告诉警长。“卡明斯才到。我们可能会再做些什么,现在不谈了。”她没等他回答就挂上了电话。

  “你从商场前面的这些孩子嘴里听到什么没有?”格兰特说着走上前来到了雷切尔的身边,他脸上带着一种轻松自如的表情。

  “没有。”她边说边拉住他的臂膀。“你得帮帮我,格兰特。我把钥匙锁在车里了,还有我的小型对讲机。我用这个电话跟局里通了话,而现在店员告诉我嫌疑人也用过这个电话。我该怎么办?实验室检验指纹时,他们会发现我的指纹盖在他的指纹上面。米勒会认为我不行而辞退我。”

  格兰特·卡明斯吸了一口气。“别着急,我来处理。”他将电话从她手上一把抓了过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把话筒擦干净。他背过身来做这些事,这样店员就看不见他在干什么。

  雷切尔扑向他,想把电话从他手里夺过来。“不,”她大叫,“你在干什么?实验室也许还是会发现几个他的指纹。”

  他用一只手把她推到一边,然后继续擦话筒。

  “我没要你来擦话筒。”她说。“你刚才毁了这桩重罪案的证据。”

  “再也不存在指纹的问题了。”他说着朝她笑了笑。“分析抢劫细节时会假设这家伙带着手套,或者认为店员说的他使用过电话是搞错了。你现在没事了,雷切尔。”他一只手横在腰部向她鞠了一躬。“格兰特又胜利过了关。就称我是你的穿着闪亮盔甲的骑士。”

  雷切尔转了一个小圈子。“如果米勒发现我们所做的事,他准会炒我的鱿鱼。”她喊着说。

  “没有谁会发现的。”他说着手搭在她肩上。“安静。这不是杀人案。没什么大不了,懂吗?事情总要发生。你在街头值勤时,有时不得不掩盖自己闯的祸。”

  “我们怎么才能把车门打开?”她问,两臂交叉在胸前。“要是我们不赶快想法子,引擎就要烧起来了。”

  雷切尔跟着格兰特出了商场,在一旁看着他打开了自己的后车门,把公事包打开,取出了一只小型皮袋,它像是以前常用来装修指甲工具的那种,里面装着一套撬锁工具。他将一把工具插进开普利斯的锁孔,摇了摇,又取出了一把撬锁工具,不到五分钟时间,门就被打开了。他探进身去,将自锁开关关上,总算关上了警灯和警笛。

  她脸上重新又有了血色。她一只手压着胸前说道。“你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格兰特。你一定会认为我是个白痴。我这一周来没睡多少觉。我发誓将来决不再会犯同样的错了。”

  “听着,”他说,“我们都会时不时地出点毛病,没人为此而痛苦。”他站在她身后,按摩她的肩膀,他那有力的手指在她肩肿骨之间绷紧的肌肉上推拿。“你需要放松一点,别对一些事那么认真。现在我帮了你的忙,你得答应来参加我们值夜班人员的聚会。你从不参加我们的聚会怎么能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呢?”

  “我……我实在不能去。”雷切尔结结巴巴地说。即使她感到他的双手按摩起来很舒服,但仍觉得让格兰特这样触摸不太妥当。她从眼角看到店员通过玻璃在注视着他们。“我对所发生的事感到懊丧透了。”她说着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地方检察官会需要罪犯的指纹来审理案子,就因为我的愚蠢让你刚才给抹掉了。”

  “怎么啦?”他说着双手在空中挥舞。“这世上有成千成万的恶棍。如果让一个人跑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管怎么说,你为什么认为我们就抓不到这个家伙了?他会丢弃偷来的汽车,我们就会发现汽车里到处有他的指纹。”

  雷切尔叹了口气。不管是对还是错,这件事已经做了。

  “明天晚上值班结束后到警察局后面找我。”格兰格告诉她。

  “卡罗尔去参加吗?”她问他,或许有格兰特的女友在场聚会会有趣些。

  “不去。”格兰特说。“她明天一下班就要到萨克拉门托去看她的父母亲。”

  “你是说这次聚会就我一个女的?”雷切尔问。“我会因此而不自在的,格兰特。下一次,好吗?”

  “嘿,”他怒视她而说,“你以为我毁掉了证据就很自在吗?你不想要我告诉米勒警长在这儿发生的事情,是不是?”

  雷切尔摇摇头。

  格兰特的脸又绽开了微笑。“那么我猜你会来参加聚会的,是吗?”

  “我想是的。”雷切尔说。等格兰特驾车飞速离去以后,她又回到了商场,等着打听更多的抢劫细节。

  一小时以后。雷切尔站在商场的后面,和她在一起的是侦探托尼·曼西尼,他来自专破杀人案和抢劫案的部门。“取下电话上的指印。”他对着犯罪学家大声嚷着。“店员说这家伙用过电话。”

  曼西尼高大粗鲁,肤色红润,有一对水汪汪的小眼睛。他头发鬓曲又浓厚,拖在衣领上有好几英寸长。他那浓密的胸毛从衬衣的边缘露出来。他不值勤时就骑上一辆哈利·戴维森摩托,在镇上轰响着兜来兜去。

  “这个小偷犯了六桩抢劫案。”曼西尼边说边抽着一根细长的黑色雪前。

  “你怎么能肯定是同一个人?”雷切尔问,同时用手将烟雾驱赶开。

  “同样的枪,同样的泪珠花纹。”曼西尼说。“有一大店员会起来抵抗,而我们的歹徒会叫他脑袋落地。”他将烟灰掸到地上,脸上露出冷嘲热讽的表情,龇牙咧嘴地笑了笑。“盗贼都是些白痴。他们总是有漏洞,总能被抓到。我们需要的就是一次讨厌的小小的谋杀。橡树林太安静了。”

  这个侦探一年前从洛杉矶警察局调到了橡树林。据雷切尔所知,他已急于想要再调回去。“我们对汽车的描述已经很详细了。”她说。“你不认为我们会逮着他吗?”

  曼西尼皱了皱浓密的眉毛。“他每次抢劫开的都不是同样的车。”

  雷切尔在考虑要不要但白她的错。但尽管她感到那样做不好,她知道但白了也不能使指纹再回到电话筒上。既然曼西尼来到了现场,她就用不着再留下来了。“有消息请告诉我。”她对侦探说罢便朝停车场上自己的警车走去。

  雷切尔处理完这个抢劫案的任务后,已是清晨4点多钟了。吉米·汤森在无线电对讲机里呼叫她,要她到位于两人值勤路线交接地段的特克萨科加油站去找他。她到达加油站时看到了汤森的汽车,但他不在车里。几分钟后,她看到他从男厕所出来。“阿特沃特为布伦特伍德案给你来过电话没有?”他边问边走到了她的身边。

  “没有。”雷切尔说。“我把电话摘了下来,这样我才好睡觉。我以为他们有更多的证人要通话,明天就要审判了。有什么事吗?”

  “我们有关武器的控告没有成立,让这杂种溜掉了。”汤森说道。他的声音因紧张而急促起来。“因为你的证词,他们所能给他判的罪只是两起酒后开车的轻罪。”

  “那太糟了。”雷切尔说。一辆汽车退离加油泵开了出去。她回过头看了看在玻璃岗亭里的管理员。因为他们将车停在加油站的后面,所以那儿很黑,吉米看着她的那个样子使她感到很不舒服。

  “你还对阿特沃特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雷切尔正要探过身子开车门的时候,汤森突然扑向她,将她推到汽车旁。

  “阿特沃特认为是我把枪栽赃在布伦特伍德的身上。”他咆哮起来,呼出的气又热又臭。“你想怎样来治我,臭婆娘?你想要叫我丢掉警徽吗?”

  “我没说你把枪栽赃在他的身上。”雷切尔因害怕而退缩起来。“我发誓,吉米。我只是告诉他我没有看见你从布伦特伍德的口袋里取出了那支枪。”

  “你和阿特沃特串通一气。”汤森叫起来,他那肉鼓鼓的双下巴在颤抖,就像是条愤怒的狗。“怪不得那个混蛋给你送花,所以你把我抛了出来。”

  “你错了。”雷切尔坚持道。“花与你毫不相干,吉米。”

  汤森盯着她看,愤怒慢慢消了下去。“我并不想强加于你,”他说,声音变缓和了,“我只是不喜欢地方检察官给我打电话时暗示我做了不合法的事。眼下的事情难办得很。我可不需要给我的生活再增加点压力。”

  “我就需要?”雷切尔愠怒地朝他看了看,然后钻进汽车,疾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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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特雷西,”雷切尔对女儿喊,“我在煮咖啡,你把弟弟叫醒。”

  这是星期五晚上,雷切尔在橡树林自己家的厨房里。尽管这幢房子很小,但厨房却相当宽敞,足够放一张大桌子和四把椅子。雷切尔并不在乎长餐桌上白色塑胶贴面上原来主人留下的香烟烫过的痕迹,但油地毡地面有些凸起变形,她希望有一天能把它换掉。厨房是她最喜欢的房间之一,因此她尽量把它装饰得令人愉快一些。她装上了轻软的新窗帘,并将墙壁涂上了翠绿色。冰箱门上盖满了小动物形状的磁铁,几十张收据和快照都贴在冰箱门上。雷切尔将一碗新鲜水果放在砧板似的桌子中央。

  钟上的时间是8点过几分,雷切尔正在准备东西去上班。“别忘了让乔上厕所。”她告诉特雷西。“我不希望他再把睡袋尿湿了。”雷切尔垂头弯腰靠在长餐桌上,眼睛茫然地盯着厨房窗外漆黑的夜晚。她已经忘了自己马上要去干什么。她很累,累得骨头酸痛,筋疲力尽。她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发痛。过去的一周里她睡了多少小时?她记不起来了,但她知道睡眠过少使她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星期四的出庭使她大伤元气,接着和汤森的冲突以及在抢劫现场陷入的狼狈困境使她失去了更多的睡眠时间。

  且不管汤森怎么认为,使布伦特伍德案武器指控败诉的原因远不只是雷切尔的证词。她那天清晨下班时给迈克·阿特沃特通过电话。律师把她离开后在诉讼中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布伦特伍德的律师找了文图拉县的所有售枪商,找不出他的委托人在任何时候买火器的记录。被告方还雇了一名火器专家,他证实了0.22英寸手枪被偷愉改造过了。众所周知有些警官持有被丢弃的枪支和他们从罪犯身上搜来的没有在值勤结束时上交的武器。大多数的情况下,警官将被丢弃的手枪藏在他们的靴子里,或者用遮蔽胶带捆缠在脚踝上。因为警官们需要将它们藏起来,因此这些手枪一般都是0.22英寸的,就像汤森所称他从布伦特伍德的口袋里拿出来的那种。

  “乔已醒啦。”特雷西说着朝母亲走去。看到雷切尔身上穿着浴衣,她说,“你今晚还要开车出去吗?”

  “太累了。”雷切尔咕哝道。自从丈夫去世以后,开车外出值夜已成了她的惯例。她开车时可以组织自己的思想,抛弃那些纠缠她的压力。这份额外的工作以及她因上法庭而牺牲了的白天的睡眠消耗了她的精力。今天晚上她连路都走不动了,更别说开车巡逻了。她从水槽底下拉出一只橡胶水罐,开始浇她的花草。她摸着了大型蕨类植物的棕色的叶子,轻轻将它们拾起来扔进了垃圾箱。

  “为什么不让我来浇水?”特雷西说。她穿着一件无领长袖运动衫,下身是一条宽松的牛仔裤。姑娘把头发缠在头顶上,一缕缕长短不一的头发垂到了她的前额和脸颊上。她正值青春期的发育阶段,额头上开始出现了黑头粉刺。因此她将齐腰的长发剪短了,发明了自己设计的时髦的发型,以此来掩盖她皮肤上的问题。尽管雷切尔认为这种发型还是挺可爱的,但那些参差不齐的发缕总是要盖住她女儿的眼睛,这使她纳闷她怎么看得见做功课。

  “我喜欢照看这些花草。”雷切尔说着朝每一只小花盆里泼了一点水,这些花盆排列在水槽上面的架子上。

  母亲刚把水罐放下,特雷西就对她说:“准备好去上班吧,好,我来给你煮咖啡,一煮好我就送到盥洗室来给你。”她用胳膊肘把母亲从水槽边推开、然后开始装咖啡壶。“洗个冷水澡,好吗?”她停下来看了看母亲的脸,皱起了眉。“你今晚看上去简直没了人形,像是被人从地下挖出来的什么东西。”

  “多谢。”雷切尔说着给了她一个尴尬的微笑。“你知道人们把我们这种光值夜班不上白班的警官叫做什么来着?”

  “蠢货。”特雷西说。

  “永久食尸鬼。”

  “不错。”她女儿绷着脸说。“你得辞去国营农场的工作。”

  “我现在还不能那样做。”雷切尔告诉她。她把毛巾浴袍上的腰带拉拉紧。国营农场的工作是上大赐的。要是她能再坚持几个月,她就可以付清所有的医疗欠款。她已有三年的时间一直在躲避收账的人了。

  “但它把你拖垮了,妈。”特雷西叫着把洗碗中扔到了餐桌上。“没有谁一周内工作那么多小时。你要是在警车的轮子下睡着了,被轧死了呢?我和乔怎么办?”

  “医生工作的时间很长,也都有办法活了下来。”雷切尔争辩说,将厨房桌子上的几个盘子拿到了水槽里。“但我没有整个晚上都不睡。确信大楼安然无恙以后,别的时间我总是可以打个盹儿。”

  “那幢楼里没有床。”特雷西继续说道。“你得睡在地板上。你不是告诉我他们晚上把空调关上了,里面热得叫你气都透不过来吗?”

  “没那么糟糕。”她撒谎说,对那些漫长又痛苦的回忆决不会令她感到愉快。这不仅仅是缺乏睡眠,或者是因为孤身一人呆在这15层大楼而感到的阴森恐怖。只因为有那么多空暇时间让你去想,去悲哀,去陷入自我怜悯之中。“国营农场比警察局每小时要付得多,”她说,“而我除了坐在那儿又不用于什么。另外,也不会永远这样。只要账单都付清了,我就辞掉。”

  雷切尔身高5英尺4英寸,比女儿高出几英寸。特雷西长着和母亲一样挺直而威风的鼻子,鼓起的嘴巴和高高的颧骨。但雷切尔的脸是椭圆形的,特雷西继承了父亲的方下巴以及他那红棕色的头发。除了她们的长相之外,母亲和女儿并无相同之处。雷切尔是个乐观主义者,特雷西则是个悲观主义者。雷切尔有时会做些荒谬的事情,她作出的决定是凭自己的感情而不是出于理智。特雷西的情感被小心地控制着,她的行动都是计划好了的,而不是凭一时的冲动。

  自她们搬了家,这个孩子变得很固执,有时使母亲感到很担心。她们居住的这一带邻里并不是最好的。特雷西的一些朋友是街头的淘气鬼,她们只有很少的或根本就没有父母的管教。她们已在追求男朋友,尝试毒品,脸上涂脂抹粉,讲脏话。雷切尔知道她女儿是有反抗个性的人。这个十来岁的孩子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但她很少表现这一点。她对父亲去世后要靠他留下的这么微薄的家底来支撑生活感到很恼火。当她的朋友们在犯愁上超市买什么东西,去看哪场电影或者想找哪个孩子调情的时候,特雷西关心的是晚饭烧什么东西吃或者她怎么来哄她三岁的弟弟乖乖地玩以使她能做完自己的功课。

  雷切尔将女儿抱在怀里,把一缕缕长头发拨到了她的脸后。“我不知道没有你我会怎么办。”她说。“事情不会永远这样下去。我发誓,宝贝。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忆起这一切而大笑起来的。”她闻了闻女孩头上洗发香波的清香味。“你功课做完了吗?你明天带去学校吃的午饭装好了吗?”

  “明天是星期六。”特雷西说,她的担心更加重了。如果母亲甚至不清楚今天是哪一天,她怎么能去上班呢?她伸出手来捧着她的手,用手指抚摸她青色的血管。她的肤色白得简直成透明的了。“如果你不赶快行动,”她说,“你会迟到的。”

  雷切尔跑进客厅,冲进了浴室。这幢房子有两个浴室,一间在主人卧室内,一间和孩子们的卧室接邻,但两间浴室都没有浴缸,只有单人淋浴间。淋浴装置是棕色的,主人卧室内的那一间没有窗户。雷切尔用即时贴塑料地板重铺了地,使它产生出一种像是铺了大理石的感觉。她将浴衣挂在门背后的钩子上,然后用毛巾的一边把淋浴间玻璃隔框上的水珠抹去。浴室的墙是油漆的,没有贴瓷砖,她对着天花板上褪了色的斑点做了个鬼脸。

  几分钟后,特雷西打开淋浴间的门递给她一杯倒在陶瓷杯里的咖啡。“别打碎了。”她警告说。“那会划伤你的脚。我想给你一只纸杯,但一个也不剩了。我明天和露西一块去商店时买几个回来。”

  “别像妈妈似地对我唠唠叨叨。”雷切尔说着,很快呷了一口咖啡。“我是个警察,该死的。有时你对待我就像我是十岁的孩子。”

  “不要讲粗话。”特雷西说。“你上班时学来的。每一次我说了个脏字,你就把我痛骂一顿。”

  雷切尔把咖啡杯递给她女儿,然后走出了淋浴间,身上裹了块毛巾。特雷西是对的,她以前从来没讲过粗话,但是让她不仿效每天听到的粗话很困难。“我知道现在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她说,开始明白了。“你又要想来说服我了,对不?”

  “什……什么?”特雷西往后退了几步。

  “你不能整个晚上一个人呆在这儿,”雷切尔说,“不管你表现得多么成熟或者你帮了我多少忙。”她拿起一把梳子插进头发梳了起来。接着将湿头发盘成一个紧紧的圆发髻,垂在脖子根部。她离家时头发总是看上去很整洁,但等到它一千,自然蜷曲的头发就飘起来了。金属丝般的缕缕头发就会垂在她的颈上、额前和耳朵旁边。“会有很多事情发生。”她继续说着,在浴室镜子里搜寻她女儿的眼睛。“房子会失火。有人会闯进来。乔会在晚上生起病来。我们以前都经历过,特雷西。你不能一个人睡在房间里。到此为止,我不愿再和你讨论这件事了。”

  特雷西将一大堆地上的脏浴中踢了出来。“如果有个惯犯闯进露西的家,妈,他们就会在我们的睡袋上绊跟斗。她让我们睡在前门旁。”

  雷切尔皱起眉头。“夜盗很少会走前门。”

  “我恨睡在哪儿。”特雷西说。“我感到自己像是露西家的一条狗或是什么东西。起码要让我们早上回家,在家里穿好去学校的衣服。那幢房子里有六个人,而他们只有一间脏兮兮的浴室。这大叫人讨厌了,妈。露西在后院里给乔把尿。”

  “都是你瞎编的。”她说。“露西决不会那样做。她待我们一直非常好。她让你每夜都在她家睡觉而从来不向我要过一个子儿。有多少人愿意那样做,嗯?你应该表示感激,年轻的小姐。眼下我们需要所有能得到的帮助。”

  特雷西朝她不服气地看了一眼。但过了几分钟她发出了格格的笑声。“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啊?真奇怪,只要我一撒谎你准知道。”

  “所以,真的是你编造出来的?”雷切尔边说边走到卧室去穿制服。“我早知道露西绝对不会让乔到院子里去上厕所的。”

  “是啊。”特雷西说着点了点头。她母亲从壁橱里拿出了才洗干净的制服,然后到五斗橱里拿她的T恤衫、短袜和束腹短裤,特雷西一直跟着她。

  雷切尔一直很瘦,瘦得胸乳几乎不存在了。两年来她故意使自己增加了15磅体重,但发现体重增加后又难看又累赘。她的乳房像是有人贴在她胸脯上的两块巨大的肉团。她拿起一件防弹背心,穿上后乳房就挤在里面,好似一对过于成熟的葡萄。

  特雷西在母亲急匆匆穿戴衣服时不得不左闪右让以免撞着了她。雷切尔的卧室有一张四柱床,一只大五斗橱,一把摇椅,还有几个大柜子,它们原来放在老房子的起居室里。有时候为了要从房间的一头走到另一头,你得往旁边拐个弯才行。此外因为她母亲强制自己要增加体重,所以决心要让整个身体都胖起来。哑铃和杠铃满地都是。特雷西因为脚趾老是踢着它们而感到很厌烦。

  雷切尔停下来看了一眼印度橡树。“我想这家伙也想喝水了,提醒我明天给它浇水。”

  特雷西到盥洗间拿了一杯水,走上前猛地冲在橡树上面。“现在,”她说,“你可以少一件事担心了。”

  “你得怀着爱心去做。”雷切尔斥怪道。“你不喜欢植物的时候它们会知道,特雷西。”

  “对啊。”女儿说。她抚摸着一片闪亮的绿叶,心想她母亲对于植物的想法是在发神经。

  他们的老房子比这幢房子几乎要大一倍。特雷西的父亲在去世前几年从他祖母那里继承了一房的家具。仅有的几件值钱的古董已经被卖掉了,所剩下的都是些陈旧而破烂的遗物。她母亲总是说要淘汰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但她从来没这样做。特雷西明白她母亲希望相信有一天他们还会搬进大一些的房子里去住。

  “你该停止练举重。”女孩说,看着雷切尔在防弹背心外面迅速穿了一件制服衬衣。“你现在看上去像个男人,妈。”雷切尔笑了,收缩了一下她臂部的肌肉。“用我这双手来对付讨厌的酒鬼时,多点力可大有好处。”“那个给你送花的家伙是怎么回事?”

  “噢,”她说,“相信我,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为什么不会?”特雷西说。“我以为你喜欢他。你收到花时,一个劲地谈到他。他长得多帅,身材多么好,他有多聪明。”

  “他和我不是一路人。”雷切尔告诉她。“那些花只是报答我对他说的那些事。现在他的小小计划没能如愿实现,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听到他的讯息了。”

  特雷西背靠五斗橱,嘴里啃着凹凸不平的手指表皮。她一直很喜欢母亲娇小的身躯。她在成为警官之前看上去简直像个小姑娘,又瘦又弱。她的颈子很长,头老是抬得高高的,双肩往后伸展。最近她母亲的肩膀变得圆墩墩的,她那曾经很优雅的双肩现在垂在两边像是两股沉重的绳子。

  “我说自己很不愿意睡在露西家不是假话,妈。”她说。“我们能不能赶回家穿戴好衣服再去上学?我保证不会叫你失望。你下班回来的时候,我会把乔喂完,并且穿戴好的。露西只是把他放在椅子里,给他一盒弗鲁特·露普斯牌的麦片。而我会给他做鸡蛋,会至少一周一次喂他热燕麦粥。”

  “好吧。”雷切尔说,在系鞋带子的时候露出了温暖的微笑。“你可以在早上回家穿戴好衣服,但必须在太阳出来以后。只是让你先试一段时间,特雷西。如果出什么事……”

  “大棒了。”特雷西说着一阵风似地飞出了房间,好像她还不相信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雷切尔穿戴好以后就去向儿子告别。“嘿,大孩子,”她说,“来和妈妈吻别。”她把这个很沉的三岁孩子抱在怀里,吻了吻他头顶上的鬈发,然后又把他放回到地板上,他身边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建筑玩具。他长着和雷切尔一样的灰色眼睛和草莓色金黄的头发。腮边有个小酒窝,还有两条学步儿童的短而胖的小腿。母亲通常只能在白天给他塞几块尿布,在儿子看电视或玩玩具时她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等到特雷西从学校回家,雷切尔总算可以摇摇晃晃地走进卧室,在卧室一直呆到去上班的时候。因为这种时间安排,所以她不能给孩子以足够的关心。近来,每天晚上她要去上班时,他就会缠着她。

  “书。”他说着塞给她一本封面上有长颈鹿的颜色鲜艳的书。“读给我听,妈妈。你答应的。”

  雷切尔感到胸部发紧。“你知道妈妈马上就得去上班,宝贝。”她说。“我明天第一件事就是读给你听,好吗?我们来读你的书。我们在一起看卡通片。我甚至还会带你去上公园。”

  “书。”他边说边拉着她的腿。

  雷切尔扫了一眼手表,然后盘坐在他身边,她读了三页以后把书递还给他,“剩下的我不能读了,乔。”她说着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懂事些,让妈妈去上班。”

  眼泪从他眼睛里涌了出来。“不。”他说着拨弄起雷切尔制服上的扣子。他从地上抓起书,朝妈妈脸前送去。“求你了,妈妈。给我讲故事。”

  特雷西正好站在门口,脸上一副紧张的神色。“你走吧。”她啪地打了个榧子。“你呆得越久就会越糟。我来给他读这本蠢书。他很累了,你到了局里,他就已经呼呼大睡了。”

  因为这幢房子只有两间卧室,特雷西和弟弟只好住在一个房间里。对着满地的玩具,两张没铺的床和扔在地上的衣服,雷切尔做了个鬼脸,发誓第二天早上她下班回家后来整理房间。特雷西帮着她做家务活,特别是下厨房和洗衣服,但把所有的家务琐事都推给她是不对的。尽管她比同龄的女孩表现得更成熟,但雷切尔提醒自己她的女儿只有十四岁,不应该承担所有的家务。

  雷切尔又吻了吻乔,站起身要走。“我看上去怎么样?”她的手指从上到下把制服前面的一排扣子摸了一下,看看它们是不是和她腰带的搭扣对得很齐。米勒警长对这类事很挑剔,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把自己的外表和身上的装备搞得很整齐。宽厚的武装带扣在她的腰部,手枪皮套内是空的。她将值勤用的左轮手枪锁进了汽车里的贮物箱内,她不肯把火器带回家里。“都穿戴好了吧?鞋子不脏吧,是吗?”

  “这儿。”特雷西说着从地上抓过了一件乔的T恤衫,然后跪下来。她很快将母亲鞋上的几个污点擦去,接着站起身来。

  “早上一定别忘了给乔喂维生素。”雷切尔说。“还有。别忘了把他的便桶带到露西家去。我不准你晚上很迟的时候回来。”

  “千万小心,妈。”特雷西说着眼中闪现出一丝恐惧。“昨夜又一个警察在洛杉矶被杀。”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去洛杉矶警察局上班的原因。”雷切尔回答她。她走上前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你知道在橡树林还没出过什么事,宝贝。”

  “总有第一次。”特雷西说着,盘腿坐下开始给弟弟读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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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雷切尔到达集合厅时10点差几分,她坐了下来,此时别的警官都还呆在更衣室里。几分钟后格兰特·卡明斯走了进来,坐在她的身旁。“我听说你昨晚和汤森小小吵了一架。”

  “那没什么。”雷切尔说,她不想讨论这事。

  “拉特索为聚会冰了一大箱的啤酒。值勤结束后到警察局后面来找我们。你同我和拉特索一起开车到海滩去。”

  雷切尔向被叫做拉特索的警官瞥了一眼。他的真实姓名叫弗雷德里克·拉蒙尼。除了格兰特,别的人都不太了解他。在他来到这个局以前,拉蒙尼在二家方便小店当店员。局里急需雇些少数民族的人,因此拉特索一夜之间就佩带上了警徽和手枪。有些人看到他的姓还以为他是意大利人,然而他却是作为西班牙裔人被雇佣的。格兰特坚持说这个人的祖宗是从印度来的,他解释说拉特索用弗雷德里克·拉蒙尼这个名字是从杂志上看来的。他的肤色很深,脸很窄,眼睛是二种烟草色的。不管他从哪儿来,他说的英语已相当不错。他说话时,只稍微露出一点点口音。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认为拉特索温顺的外表是具有魅力的、在危险的情况下,他慌得不知所措。面对一名持枪歹徒,这个黑皮肤的警官会迟迟不敢扳动枪机。格兰特打了一枪救了拉特索一命。

  “我希望你不要叫弗雷德为拉特索,”雷切尔说,“那不大好听,格兰特。”

  “啊,去你的。”他说。“这家伙喜欢它,喂,拉特索,”他叫起来,招手示意他过来,“雷切尔认为我叫你拉特索会让你生气的,你不会生气的,是吗?你喜欢它,对不?”

  “没关系。”弗雷德·拉蒙尼说,耸了耸他瘦弱的肩膀。他朝地上注视了几分钟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弗雷德·拉蒙尼的情况很惨。他拼命想和大家融洽相处,以至让别人骑在自己的头上。自那次打枪的事发生以来,他简直就成了格兰特·卡明斯的奴仆,不断地为他效劳,忍耐数不清的嘲笑。应当有人出来阻止,但雷切尔明白没人会这样做,正如她的第一个训练警官告诉她的,如果你想和大孩子们一起玩耍,你必须得闭上嘴跟他们一起玩。弗雷德·拉蒙尼表现出了他的弱点,这是在警官当中最犯忌的事了。

  “喂,格兰特,”雷切尔说,“我知道说过要来参加聚会的,但我实在是太累了。我想要是能下班后回家睡会儿觉就更好了。”

  “说定的事就定了。”他说。“我希望你不要说话不算数。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想有人发现……”

  “我去,好了吧?”她打了一个榧子。既然格兰特有事可以控制她,她明白了拉特索的感受。

  “我又生了该死的拇囊炎肿。”他说着把靴子脱下来揉了揉脚。他把靴子扔在油地毡上的时候嘭的一声弄出了很大的响声,就像放下了有20磅重的东西。

  雷切尔探过身去把格兰特的靴子拾了起来,接着对他皱起眉头。“你在靴子头上放了铁块了,是不是?”说着嫌恶地又将它扔回到了地上。局里规定靴子顶头和手套指头里装铁和铅块都是违法的,但像格兰特这样的少数顽固分子照样逃过了惩罚。这条规矩很难执行,除非局长专门派人在每次值勤前检查靴子和手套。

  雷切尔决定要换个座位。因某种原因格兰特最近总是跟着她。他一直试图说服她去参加聚会几乎有一年的时间了。他早早离开更衣室是为了能够坐在她的旁边,因为他知道她是最早到集合厅坐下的人之一。每个人都知道他和卡罗尔·希契科克上过床,她身材修长秀美,金发碧眼,现正坐在大厅的另一头。每当雷切尔和他谈话的时候,卡罗尔总是愤怒地盯着他们。

  因为警官之间是不允约会谈恋爱的,所以卡罗尔值勤时被迫避开格兰特。他总是找机会没完没了地胡闹,这种小丑似的做法使卡罗尔大为恼火。雷切尔并不觉得女人有什么了不得的,但她认为在男人占大多数的警察圈子里妇女应该要紧紧地团结在一起。此外,卡罗尔·希契科克干警察的时间要比雷切尔长多了。这个铁板着脸的女人已经当了十多年的警察,而雷切尔还只能算是个新手。每当雷切尔想要什么建议或者碰上紧急疑难的事情,她总是第一个找卡罗尔。

  雷切尔走到她的椅子背后,手搭在她肩上。“今晚愿和我一块儿出去吃早饭吗?”

  “好吧。”卡罗尔说,有些高做的样子。“你想什么时候去?”

  “你知道,”雷切尔继续说,“大约4点,那时候一切都静静的。”

  “上路前告诉调度员一声。”她回答道。“要是我们不挂个号。到5点钟都歇不下来。”

  卡罗尔·希契科克站直时差一点就到6英尺了。她的身高、浅黄色的头发以及她刀。古铜色的肌肤使她相当引人注目。然而她的脸型很宽,骨架子很大。就像雷切尔一样,她除了抹一点点口红外很少化汝。她把浅黄色的头发在头顶上梳成细绳般的马尾巴,即使上司不断地提醒过她这样的发型很危险,罪犯会从她背后抓住她的马尾巴,把她拖到地上,她也不听。卡罗尔说她不在乎,等到那家伙把她拖到地上,她就拔出手枪崩了他的脑袋。

  在走出警察局之前,雷切尔经过了副巡官埃德加·麦迪逊的办公室,停在他的门口。麦迪逊在底特律长大,是一名黑人,他的脸轮廓鲜明,有一双紫色的大眼睛。他一笑,嘴唇就往上翻,露出了粉红色的牙床。如果哪个警官,犯了错误或出了格,不出几小时就会被麦迪逊叫去。遵守规矩是最重要的,法律是铁面无私的。贝茨局长任命他为局里的纪律执行人。这个角色特别适合麦迪逊,有人曾经在他的书桌上放了一只黑色的头罩。作为在美国生的非洲裔人,麦迪逊并不认为任何颜色的头罩有多有趣。他曾追查到了一名警官犯了错误,并停了他三周的工作和薪金。

  “对不起打搅你了,长官,”雷切尔说,“如果你有时间……”

  “请进。”麦迪逊说,眼睛从他的文件上抬起来。“我正在看你的一个案情报告。你似乎对写此类报告很在行,西蒙斯。你写的这桩强奸案的报告相当不错。”雷切尔走进了他的办公室。“真的吗?”她说,因自豪而脸红了起来。虽然有许多警官感到麦迪逊很可怕,但他是雷切尔最喜欢的长官之一。他似乎总有一两句称赞的话,他对警察工作直截了当的干脆态度使她想起了警长拉里·迪安。她想跟他谈谈前一天晚上和吉米。汤森发生冲突的问题,以及布伦特伍德案的一些详细情况。但正当她要开口说话的当儿,格兰特到停车场去路过了办公室门口。“你知道我们的医疗保险包不包括皮肤病专家的治疗?”她临时凑了个话题。“我女儿生了很多粉刺。”

  “我们的集体保险契约并不包括那种医疗。”他说。“当然,它保皮肤癌。”

  “我知道了。”雷切尔说。她笨拙地换了个话题,不知道再怎么说下去。

  “还有什么吗,西蒙斯?”麦迪逊问,他不明白这个女人干吗要用这么芝麻大的事来扰搅他。

  “没有了。”雷切尔说。她怎么可以说些不利于向事的事?汤森可能是推过她,但他至少已经向她表示了道歉。当人们承受着压力的时候,他们有时会表现得出乎人的意料。想到汤森在家里遇到的困难,她感到做什么危及他工作的事是不对的。“我最好还是去值勤,先生。”她检查过自己的警车,把它开到街上后,打开前灯,对着另一辆警车闪亮。克里斯·洛温伯格将车开到她旁边,问她要干什么。洛温伯格黑头发,二十五岁左右,已经有妻子和三个孩子要抚养。他像雷切尔一样在国营农场十一份工作以补充自己的收入。“你到国营农场把我们的支票带来了吗?”她问他。“我的银行账户上已经没钱了。”“带来了。”他说着从仪表板上拿起一只信封,从开着的窗户里扔给她。“喂,我不愿意告诉你这件事,雷切尔,但我俩都收到了保险公司的解雇通知书。”

  “你什么意思?”雷切尔说。“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决定雇他们自己的保安人员,所以我想我们可以和那个美差吻别了。”

  这消息真是令人沮丧,但这不是克里斯的错。“谢谢你告诉我,克里斯。”她说着发动了油门,驱车而去。总会有办法对付的,她对自己说。她会找到另一个活儿,也许报酬会更高。甚至在他丈夫弥留之际,他仍是个乐观的人。他总是说,老是陷在消极的事情里是什么也做不成的。改变是生活的一部分。

  因为巡逻现场有很多的事情,所以调度员对付不了卡罗尔。希契科克和雷切尔同时离开岗位去吃预先安排好的早餐。而现在她们一起在麦当劳喝咖啡,她们的便携式对讲机也被带进了餐馆。

  “格兰特说你下班后要去看你的父母亲。”雷切尔说。“他想叫我去参加他们的聚会。如果你能去,卡罗尔,我就不在乎了。我不想自己是那儿唯一的女人。”

  “我参加所有的聚会。”这个女人说。“也许如果你参加几次,雷切尔,你就会对男人了解得更清楚。我们玩得很痛快。人们脱下了制服会表现不同的。”

  “那么你从来也没遇到过麻烦?”雷切尔听说过男人们开枪打死了在海滩上巡逻的人强占汽车只为了能够坐上梅塞德斯车兜一趟。

  “当然没有。”卡罗尔回答,迅速地喝了一口咖啡。“你会玩得很开心。只是要离格兰特远一些。”她半开玩笑地加了一句。

  “你们俩怎么样了?”雷切尔问道。“你们准备结婚吗?”

  卡罗尔沉默了。她最近对这个问题考虑得很多。她的生物钟在起作用。她比格兰特大好几岁。她曾求他结婚是因为她急于想要个孩子。她所有的姐妹都有个大家庭。但是格兰特的情况远不是她所理想的。他们两人的关系有很多复杂因素,很多方面还没有理出头绪。然而她得对付这些事情。尽管格兰特不准她告诉任何同事,他们还是打算在秋天结婚。“我们现在不住在一起,”她说,“但我们不同其他人谈朋友。你为什么问我这些事、是不是你对格兰特有了兴趣?”

  “不是。”雷切尔说。“我只是好奇。我知道你和格兰特谈对象已经有好几年了。克里斯·洛温怕格认为你俩秘密结了婚。”

  卡罗尔听到对讲机里有声音,就把音量开大了些。“正在进行一场追捕。”她说着迅速跨出餐馆的小隔间。“我们最好在调度员寻找我们之前回到街上去。”

  克里斯·洛温伯格4点40分进入集合厅,一屁股坐在橡木桌边的椅子里,雷切尔正在桌上写案情报告。“累吗?”她看到他忍住了呵欠就问他。

  “是啊。”他说。“从某些方面来看丢了第二职业是一种恩赐。至少在账单还没有堆积起来的时候。”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些文件纪录。“我听说格兰特昨晚逮捕了抢劫嫌疑人。”

  雷切尔已经听说了。“他想抢镇西边的另一家方便小店。”她说。“格兰特在离小店有五条街的地方截住了他。”

  “那个婊子养的东西算他走运。”他说着嘴巴咂出了响声。“我倒愿意开枪崩了这个抢了两次的蠢货。我这个月来还没有捕获什么重罪犯呢。统计起来太少了。”

  “我肯定对你的统计不会像我这样低,克里斯。”雷切尔说。“但干我们这一行的还有别的方面也很重要,你不认为是这样吗?”

  “上头可不这么想。”洛温怕格说。“我得去找警长谈谈。再见。”

  雷切尔的手表是5点钟,她这个班要6点结束。人们称现在这段时间像是中了魔似的。她的嘴干渴燥热,呼吸都有股臭鸡蛋味。这一整夜她喝了多少杯咖啡?她的胃部发出汩汩声响,不断地嗝出酸气。她非得上厕所了,但两腿重似灌了铅块。她已累得站起来往厅里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过了一会儿特德·哈里曼进来了,他把公事包嘭的一声放在桌上。非洲裔美国人哈里曼原先是海军陆战队的中士,他的童年是在佐治亚度过的。他剃着光头,眼睛凸出。嘴唇上方的胡子修剪得很整齐。他说话的声音就像萨克斯管的声音圆润而清晰。“你听说了今夜的大逮捕啦?”

  “你是指在方便小店抢劫的那个人被格兰特抓获了?”

  哈里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格兰特为此而受到了表扬。”他说。“不过是我一直在追捕他。”

  雷切尔把铅笔往桌上一放。“那是怎么回事?我和卡罗尔听到了追捕的事,但我们以为是格兰特在追他。”

  “你来说说看。”哈里曼说着,抚摸了一下胡子。“我开车路过商场时,听到了抢劫的呼叫就立即追踪这个家伙,一直开了大概有三英里路。格兰特从收音机里听到了这场追捕。我正要把那家伙的车拦截住的时候,格兰特以100英里的时速呼啸着擦过我身边,逼迫罪犯的车停在了路边。我险些就要撞上他的车屁股。他就挡在我的车前。”

  “但开始是你在追捕他?”

  “没关系。”他说着舌头舔了舔下唇。“这次逮捕要是记录在我的名下就大棒了。”

  “你把发生的这一切都告诉尼克·米勒啦?”

  “白费劲儿。”哈里曼说着又从桌上拿起了他的公文包。“悠着点,漂亮夫人。”

  雷切尔微笑了。“你去参加海滩聚会吗?”

  “格兰特的盛宴!”他说时沉下了脸。“他们有他们的事儿,你懂吗?我有我的。卡明斯和他那一伙只管做他们的事,我对他们那种人可没有用。”

  雷切尔想快些画好这次事故的图表,但用了尺子,那些线条还不很直,她只好画了擦,擦了画,一遍遍地重来。她灰心丧气,于是把头发夹摘下来,用手梳梳头。吸收了大多的咖啡因后,她感到头皮发痒,而且有种刺痛感。她听到脚步声便抬起头来,看到格兰特和拉特索走进了集合厅。“你没看到我们刚才有多刺激。”格兰特说,“你听说我抓获了那个抢劫犯人吗?”

  “听说了。”她说。

  “快点写完。”格兰特说,他因抓到了这个重罪犯而兴奋不已。“我们到海滩要准时出发。”他在拉特索背上,白了一下。“我们得好好庆贺一番,对不对,拉特索?”

  “格兰特,我……”雷切尔对他们愚蠢的联欢根本没有兴趣。格兰特因为掌握了她在“停下再走”商场发生的事而逼迫她,她越想越恼怒。他怎么可以这样孩子气?他为什么要在乎她去?

  “可别对我说你不想去。”格兰特说着按了一下手指关节。“你该谢我,雷切尔。要是我没用枪把抢劫方便小店的歹徒抓住,那包抢来的东西还在他身上的话,地方检察官就不可以判他有罪。这家伙几乎打中了我。我能缴下他的枪算我走运。”

  “好吧。”雷切尔打了一个榧子,因他当着拉特索的面提起这件事而愤怒。“我这儿一完就去换衣服,然后会去大楼后面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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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早晨的太阳对一夜未睡的人来说好像是种侮辱。雷切尔从警察局后门出来后一只手遮挡着眼睛,另一只手在皮包里找太阳镜。她得给露西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不会在往常的时间回家,但此时还嫌早些。因为橡树林离海滩有20英里路,她决定上路后找个付费电话。她在自己更衣室里留了一套上街穿的衣服,以备下班以后之用。她换上了一条牛仔裤和一件黑色的T恤衫,上面印着警察学校的标志。

  她看到格兰特的一部旧宝马车开进了安全区内,那是专门停放警车的地方。拉特索已经坐在后面座位上,一只手臂懒散地搭在一个巨大的蓝色冰箱上。格兰特在洛杉矶的一次警察局的拍卖中买下了这辆宝马车,他自己重新改造了引擎。他喜欢老式车,将业余时间用来制造微型模型。他将头伸出车窗,挥挥手。她走上前,在前排座位上坐下。

  “或许我该用自己的车。”她告诉他。“我家还有孩子,格兰特。我可能不会像你和拉特索逗留的那么久。”

  “你伤了拉特索的感情,雷切尔。”他说着已经把车开到了十字路口。“你总可以搭别人的车回家。你不想让拉特索以为你不愿和他一起坐车,是吧?他是个敏感的家伙。”

  拉特索在后座上向前倾斜着身子。短袖衬衣下露出了他肌肉发达的膀子。格兰特从后视镜里盯着他看。“我曾见过八岁男孩的膀子比你还粗。你该多吃些汉堡包,孩子,骨头上长点肉。”

  “我不吃肉。”拉特索说着撅起下巴。

  “哦,真的吗?”格兰特格格笑着说。“我发誓有一天看到过你在狼吞虎咽地吃一些蟑螂。也许你该经常光顾杂货店而不要吃从厨房壁柜底下跳窜出来的随便什么东西。”

  “住嘴,格兰特。”雷切尔说着转过身子朝后座上的拉特索看了看。这个人只是坐在那儿,脸上毫无表情。如果格兰特只是为了逗乐,拉特索并不明白其问的幽默。他的背挺得直直的,两手交叉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头向前微微倾斜就好像在祈祷似的。“叫他不要这样取笑你,拉特索。维护你自己,别让他这样对你说话。”

  “你想叫我丢下你一个人吗?”格兰特说时声调里透出几分残酷。“请吧,老弟,说呀。”他猛地踩着了刹车,脖子扭转过来对着后座。“你可以在这儿下,如果你想这样的话。”

  拉特索那朦胧漠然的眼光迅速被愤怒的眼光所代替。雷切尔看着他的胸脯上下起伏,她希望他能狠狠揍格兰特一顿,好好治治他。他的嘴角颤抖了一下,慢慢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脸去望着窗外。

  “瞧,”格兰特说,“你别多管闲事,雷切尔。拉特索和我是朋友。我只让他一个人洗我的车。”

  “你叫他洗你的车?”雷切尔简直不敢相信。

  “为什么不能?”他说。“在他以前干活的地方就要他洗车。对你说实话吧,他相当不错。他从未擦破过一点油漆。”

  雷切尔告诉格兰特她要在付费电话亭停一下打个电话给露西,然后往座位上一靠闭上了眼睛,让清新的晨风通过窗户吹拂在脸上。虽然他们早已进入春天,夜晚和清晨仍旧很凉。她膀子上起了鸡皮疙瘩,她揉了揉以驱开凉意。

  20分钟后当格兰特用时轻轻推她时她已沉沉地进入了梦乡。他将汽车开到了海滩另一头的服务站。“我们再去弄些冰来。”他说。“就在那儿有个付费电话。如果你想上厕所的话,”他加了一句,“现在就去吧,我们要到海滨公园去,但我们不去大海滩,所以到公共厕所要走很长的路。”雷切尔朝电话机里扔了个两毛五的硬币。露西·福尔杰和她的家庭搬到邻近地区的时间比雷切尔晚不了多少,这两个女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当露西被诊断患了乳腺癌以后,她的丈夫神经错乱,夫妇俩分了手。在此同时,雷切尔刚好辞去了罗宾逊百货公司的工作,准备去上警校。知道朋友需要她,她两个月时间没去局里上班,这样在露西动手术时,她才可以照顾露西和她的四个孩子。她朋友现在已痊愈,最近与丈夫重归于好。“我吵醒你啦?”露西接电话时她问道。“你疯了?”露西回答时大笑。“比利5点钟就醒了。他决定要亲自做烙饼和咸肉。小鬼头差点没把房子烧了。厨房天花板现在还是黑的。我想可以称它为临时的装饰。它看上去像是夜总会的天花板。你怎么样,还在局里吗?”

  “不。”她说。“几个家伙逼我非要去参加值勤人的聚会。我会在中午以前回家的。我只是告你一声让特雷西和乔回家没关系。告诉特雷西我直接回家见她,好吗?”

  “没问题。”

  雷切尔挂上电话,上了厕所,然后走回宝马车。格兰特和拉特索在等她,拿来的冰已经放在冰柜里了。沿太平洋海岸高速公路往南开出英里路以后,格兰特开进了海滨沙滩公园的公用停车场。已有几个人来了,他们正在停车场大口喝着啤酒。大多数人都穿着短裤,并且脱了上衣,他们背靠着汽车沐浴在阳光底下。这是5月的第二个星期,气温从昨晚的华氏55度左右升到接近华氏70度。到中午气温可能会上升到近华氏80度。

  雷切尔跟在格兰特和拉特索的后面。他们将沉重的冰柜使劲从停车场拖到沙滩上,然后再搬到格兰特事先选好的一块僻静的场地。“我们有什么吃的吗?”她问,她跟在后面感到胃在叫个不停。“昨天晚上我没顾得上休息一会儿。”

  “想要吞牌麦片吗?”吉米·汤森说着走到了她的身后。

  雷切尔气得汗毛直竖,拒绝理他。她以为汤森因家里的麻烦事脱不了身,想不到他会在这里出现。

  “嘿,”他继续说,“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是不?喏,就因为那天我对你吼来着?”

  “比对我吼叫还要过分。”雷切尔生气地说。“你推我。我只是说了实话,你那样子对待我好像我故意要破坏这个案子。”

  “我只是因为那个畜牲躲过了对他持有武器的指控而恼火。”汤森告诉她。“为什么我们不宣布休战?我那次过头了,雷切尔。我向你道歉。”

  雷切尔转过身来,她从来就不是喜欢老怄气的人。“好吧。”她说完报他微微一笑。“你除了吞牌麦片就没有别的吃的啦?我的胃快要贴到脊梁骨了。”“尼克答应带热狗来的。”他告诉她。“但他还没有到。他可能在来的路上到哪个店里去了。”雷切尔很吃惊。她不知道警长会来参加这次聚会。然而她知道他和警察们非常接近,并不被人们认为高高在上,是个局外人。就像所有的警察部门,橡树林有它自己的小派系。她不熟悉其他夜班值岗的内部情况,但知道格兰特、拉特索、希契科克、汤森和米勒警长像胶水似地紧紧粘在一起。尽管米勒是警长,格兰特很明显是个头。“谁在家看孩子?”雷切尔问。“我以为你白天不能把林赛一人丢在家里。”“昨天我雇了个奶妈。”汤森告诉她。“那天夜里我推你的时候,样样事情都落在我头上。既然现在有人来照看孩子了,我也不用太为他们担心了。”15分钟过后到了20个人。他们在厚厚的沙滩上费力行走,一边大笑一边狂饮啤酒。他们在格兰特、拉特索和雷切尔身后形成了一支旅行队。格兰特选的这块场地很美。雷切尔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块孤立的小海湾,一片不大的沙滩延伸至海,周围是高高的悬崖。她走到海水的边缘,发现海水是如此的浅而清澈。海滩边除了很少的沥青块,几乎没有海草和其它的瓦砾碎片。最近几年来,加利福尼亚州有很多海滩因为受到严重的污染而停止对公众开放。近岸的钻油井架通常被认为是造成污染的原因。

  她回到了男人们聚在一起的地方,格兰特从冰柜里拿给她一瓶冰啤酒。即使她很少喝酒,也发现这种冷饮料很能提神。她的喉咙干渴了一整夜。她晚上一般喝上几杯苏打水,但昨晚实在太忙乱。她躺在格兰特铺在沙滩上的毯子上晒太阳。吉米·汤森在雷切尔身旁铺了一块沙滩中躺了下来,他多毛的腹部从短裤腰带处向外凸出。“你还记得上个月那次火车事故吗?”他说时双手放在颈后,“你知道吗,那个蠢货想在铁轨上睡午觉。”“好像记得。”她说,盘腿坐在他身旁。“我不太记得那天晚上我去值班了。”

  “就在我们快值完勤时平息了。”汤森继续说。“格兰特不肯写案情报告,就怕被缠住不得下班。铁轨以北一带是属于县治安官的管辖范围。我们赶到时,死者已被轧成碎片,大多数的尸体在靠我们这一边。格兰特把周围支离破碎的尸体装进塑料袋内,然后把它们扔在铁轨的那一边。这个杂种就这样打发了它。”他大笑起来腹部也跟着抖动。“狡猾得很,嗯?格兰特处理这类事是一等的。”雷切尔微微笑了一下,但她实在不知有什么幽默之处。她可能会把抢劫现场搞得很糟,但她不会只是为了能不写案情报告故意这样做。她注视着涌向岸边的海浪,深深地呼吸大洋中带盐的气味。格兰特有一件事是做对了。她确实需要更多地轻松一下,多外出走走。露西总是对她唠叨说她生活中需要一个男人。她和丈夫的关系过去一直很完美,她相信今后不再会有这种完美的关系了。

  她闭上眼睛,想起了乔。她丈夫乔是个注重实际,又喜欢户外活动的人。乔说话轻柔,脾气温和。乔与她心心相印,倾昕她最大的恐惧,驱赶她心头的恶魔。在他病倒之前,他们常在周末到北加利福尼亚的山间背着背包徒步旅行。在平时工作日里,乔总是一连几小时地坐在伐木船里,只有吃东西,和妻子女儿在一起才能使他休息一下。但他总是急匆匆地,有种与时间赛跑的感觉。甚至在他被诊断出毛病以前,他已经有种死亡将至的感觉。他设计的园艺风景都是惊人的美丽,就好像他已经瞥见了上帝的圣地,被赋予责任要为人类留下这片圣地的模型。

  海鸥飞扑而来发出的沙哑叫声惊醒了她。她张开双眼,猛地坐了起来。在她周围的都是男性警察,现在是她的世界了。雷切尔的白天结束时大多数人的白天才开始。她和局里的女性警察相处很友好,但她们很少有时间能外出参加社交活动。她们被指派到了不同的值岗点,像雷切尔一样,她们中有很多人都有年幼的孩子留在家里。除了露西,她没有很多非常接近的女友。雷切尔认为大多数的警察都有相同的问题,她看曹好几个警官就像十几岁的傻孩子一样在激浪中嬉戏打闹。执法成了一种生活方式,它可以极容易地使人达到废寝忘食的境地。很多警官发现在他们面对每天都会发生的生与死的情况下去谈论那些小事很困难。他们可以对捡尸体碎片这样的事开个玩笑,然而对于大多数人感兴趣或觉得可笑的那些普通事情,他们却认为很一般,很无聊。相互之间建立亲密关系是明智的。不仅仅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工作,而且当你被逼得受不了时,你就可以依靠他们。雷切尔看到拉特索坐在离海更近的沙滩上。他没有像其他男人那样脱去上衣,而是双手交叉在膝盖上面。她走上前,在他身边蹲下来。“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你干吗不过来跟我们聊天?这不就是你来参加聚会的原因吗?”“我在思考。”他轻轻说。“有时候思考比谈话要好。”“你还在为格兰特在汽车里对你说的话而苦恼吗?”“不。”他说时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我已经习惯了。说说话伤不了我。”雷切尔摇了摇头。“你不必这样忍着,知道吗?”她告诉他。“除非你对他说什么,否则他是不会停止的。你为什么不告诉米勒警长,对他说格兰特在骚扰你?”“我以前的情况很坏。”拉特索说,他的声音只稍稍比耳语大一些。“我是个局外人,男人不接纳我。跟着格兰特,情况不同了。”

  雷切尔歪着头。“那可能是真的,”她说,“但难道你没意识到自己牺牲了什么?”“你是指我的尊严。”他说,眼睛朝大洋望去。“差不多。”她说。事实上,拉特索极为聪敏,尽管格兰特和别的人似乎不愿承认这一点。在警察考核中,他一直是得到打分最高的人之一。他比别的警官更懂得医学和急救。如果他碰上了受伤的人,他可以对才到现场的护理人员说出他们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在他的更衣柜里塞满了各种学科的书籍。科学、数学和哲学。但这些并不是可以经常在同事当中讨论的题目。雷切尔认为他们过着一种奇怪的生活。在南加州的生活费用很高,特别是要靠警官的工资来维持生活是不容易的。格兰特说过拉特索住在墙上有洞的公寓里,室内除了一张床和冰箱外,一无所有,他甚至没有电视机。除非一名警官干的工作不只一项,或他的配偶也领一份薪金,要不然他们中大多数人的生活方式会比中产阶级还要低。这是一桩苦差,然而有苦却无处说——冒着生命危险却过着这种穷酸的日子。几年前,警察还受到为之服务的社会的很大尊重。今天的社会就不这样了。很少有哪一夜没遇到别人向雷切尔伸出指头以示蔑视或对她喊叫某种侮辱人的话。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很多警官变得满腹牢骚。雷切尔拍了拍拉特索的手又折回到了格兰特坐着的那块地方。他又递给她一瓶啤酒,然后脱去衬衣在海浪里很快浸了一下。她望着他背部和结实的两腿上的一条条凸起的肌肉。“我能问你一件事吗,吉米?”她转向汤森问他。

  “当然。”他说着朝腹部猛击。“你有没有把枪放在布伦特伍德身上?请不要因我问你而生气,但我实在想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绝对没有。”他大声喊。“那么为什么我搜他身时没有发现这把枪呢?”“你摸他的裆了吗?”

  雷切尔脸红了。“当然没有。”“所以你没发现。”汤森得意地笑着说。“这个畜牲穿这种宽松长裤,口袋很深。枪就在他身边。我知道你,雷切尔,我看到你是怎样对男犯人搜身的。你不会去碰他们下面那一带。摸到膝上一二英寸地方你就恐惧了。你是怕最终抓在手里的不是枪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他大笑,窝起手掌挡在他的生殖器上。“要是你想在我身上练习,我会很高兴帮助你。”

  雷切尔转过脸,看着格兰特穿过沙滩往回走。她对待下流话的办法就是不予理睬。动不动就会抱怨的女警官通常会走开。“布伦特伍德看上去根本不像随身带枪的那种人。”她若有所思地说。“我毫不怀疑这个人是酒鬼,但他为什么要带枪?被他的律师带到证人席上的火器专家认为那支0.22英寸手枪是星期六晚上减价出卖的。布伦特伍德的收入相当不错,吉米。如果他想要把枪,为什么不干脆去枪支专卖店买一把?他为什么要在街头买一支没有登记过的枪?人们一般不会那样做,除非他们想犯罪时使用。布伦特伍德是个酒鬼,不是罪犯。”

  “我怎么会知道?”汤森边说边用手指在沙里划出一道道痕来。“这家伙靠卖旧车来谋生。要是我卖旧车,完全可能也会在身上放把枪。”“你该去游游泳。”格兰特说着在他身边的毛巾毯上坐了下来。“海水真妙。我现在彻底清醒了。它使你感到像是精力充沛的小伙子。”“我没带游泳衣。”雷切尔说。她越过他,看到尼克·米勒终于来了。他拿着一个小炭炉,把它放在垃圾桶的顶上。烧炭和烤肉的气味飘进了她的鼻子。她喝下了几乎整罐的啤酒,随后用手将啤酒罐压扁。“我要去拿个热狗。”她说。“要我给你捎一个?”“是的。”格兰特说着,一边在胸部抹防晒霜。“多点芥末。”

  “给我两个。”吉米·汤森说。“上面涂什么都行。”

  “你的胃就像古德伊尔①发明的阻塞气球。”格兰特说。“你不认为最好要节食吗,吉米小弟?肚子上的脂肪会让你生心脏病。”

  ① 古德伊尔(1800—1860),美国发明家,发明橡胶硫化处理法(1839)。

  “喂,”汤森说时看了看他朋友腹部紧绷的肌肉,“食物对我来说就像是性。只要你继续追逐女人,好伙计,我就不会停止进食。”

  格兰特傻笑道:“你老婆不要你?”

  “不是,”汤森说着向别处看去,“是她的医生不让我。孩子出生前不可同房。这次怀孕并没多少快乐,告诉你好了。”

  雷切尔对他们的戏谑听够了。她踢掉鞋子朝小炭炉走去,让温暖的沙子穿过她的趾间。警长穿着一件短背心,一条牛仔裤,戴了一顶牛仔帽。他的脸看上去好像已经喝醉了。两片眼皮重重地垂了下来,下颌耷拉着。她怀疑他在离开局里以前就喝上了。

  “噢,看这家伙搅和进来干吗。”他说着将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你何时开始参加这些活动?”

  “这很有趣。”她说着笑了笑。“一般这个时候我在睡觉,所以很少有机会看看太阳。”

  警长从他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抽出一个细细的长颈瓶。“喝一口。”他说着将瓶递给她。“它会使你头脑清醒。”

  雷切尔想礼貌地把瓶子推开,但警长又推还给了她。“里面是什么?”她问时嗅了嗅。

  “杰克·丹尼尔牌。”他说。“保证能为你解除百难。来,喝一口,对你有好处的。”

  她咽下一口,一直烧到了喉头。“唷,”她说着把瓶递还给他,“这玩艺儿很凶。要是我不小心,会喝醉的。”

  “就是这个目的。”他说,嗳了口气。

  她责怪地看了看他。“我认为目的是大家能互相在一起。就是像个大家庭,大家总这么说。”

  “玩在一起、守在一起的家庭。”米勒说。“你没有和丈夫一起喝醉过?比如出去跳舞或做别的什么,接着喝醉了?”

  “不完全那样的。”她说,痛苦的回忆又涌进了脑海。“乔病得无法出去跳舞。”

  “你们结婚以后所有的日子?”他问时歪着脑袋。

  “有时候好像是那样的。”她回答道,双脚在沙里移动。“我们婚后三年他就被诊断了出来。后来病情有所缓解,但他已变了一个人。七年后又重新发作,过三年就去世了。那些日子真难熬,不知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警长用他在沙滩里找到的一根棍子将热狗在烤架上翻了一下。“我以为只要拖过五年就会好起来的。”他说,心里想起那些抽烟的年头。“是不是医生也总是这么说的?”

  雷切尔叹了口气。“别听到什么就相信。我丈夫已经死了,所以我想五年期限的说法不总是适用的。”

  一阵枪响传来,雷切尔和米勒都跳了起来。“妈的。”他说着眯起双眼朝远处的海浪望去。“罗杰斯又在射鱼了。叫他别胡闹。”他对着在水边的一个人大叫。“要是他不听,我就要缴他的枪,塞进他的屁眼里。”

  酒精和枪支混在一起相当危险,但雷切尔知道还是不说什么为好。轮不到她来对警长说他应该让这些人把枪留在车里。

  她把热狗堆放在纸盘上,但当她开始朝格兰特等的地方走去时,它们从盘子上滑下来掉进了沙子里。“真是个笨蛋。”他说着折回去再拿几个。她的眼睛模糊了,在肚脐眼处有种恶心的感觉。她得赶快吃点东西,要不然她会吐出来大出洋相。她回到了警长放小炭炉的地方,但米勒已经一颠一颠地跑向水边履行他对拉里。罗杰斯的威胁了。

  雷切尔打开冰柜的盖子,想再烤几个热狗,但里面只剩了几个空空的包装纸。她开始朝格兰特和汤森等着的地方走去。突然她双膝跪地,就像有人在她脑袋里塞满了棉花。她失去了知觉,脸朝地跌倒在沙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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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这是个情意绵绵的梦。雷切尔因愉快而发出阵阵呻吟,头向两边转来转去。乔的脸就在她上方什么地方飘浮着,他又恢复到了以前英俊而健壮的样子。头发留得很长,一直垂过他的双肩。他和她做爱时,头发拂过她的脸,刺得她的鼻子痒痒的。“放松。”一个深沉的声音在说。

  她感到浑身灼热,皮肤因情爱而燃烧。她大口吸闻乔剃须后的味道以及他皮肤上太阳的气味。“我爱你。”她低语,凑上身去用手梳他的头发。但她没有摸到乔的长发,相反,她的手指摸到了光光的耳朵上面粗硬的短发。她猛然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格兰特·卡明斯在她上面,她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了。“怎么……”

  “安静,宝贝。”格兰特说着用手盖住她的嘴。他双眼蒙上了一层红色,呼吸发出浓烈的酒气。她狠狠地在他手上咬了一口,使他痛得嗥叫起来。“滚开。”她咆哮着,挣扎着想站起来。

  她的T恤衫被撩到了颈部,胸罩也被撩了上去。格兰特的另一只手伸在她的牛仔裤里。她抓住了他的手,拧住他的手腕使劲拉了出来。“你要是不立刻让我起来,”她尖叫,“我把你的眼睛挖掉。”

  格兰特醉醺醺地大笑。“别跟我打架,宝贝。”他说着用嘴唇挑逗她的牙齿。他伸手往下摸索拉链。“来,你想要我。从第一天你看到我就想要我了。”

  雷切尔从眼角处看到尼克·米勒在几英尺远的地方观望他们。他背靠冰柜,眼睛迷迷糊糊像喝醉了酒似的。他的短裤拉链开着,T恤衫的一角露在短裤外面。嘴角叼着一根香烟。除了米勒和拉特索,其他警官一定是回家了。

  雷切尔将膝盖抬起冲着格兰特的腹股沟撞了上去。格兰特从她身上翻下来以后,抬起双膝贴在胸部。“你会懊悔的,婊子。”

  “你这个下流疯子。”她吼叫着跳了起来。她用一只光脚向格兰特侧面踢去。“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做?”她继续说着,一边很快拉下了T恤衫,拉上了裤子的拉链。“可惜现在手头没有你那装铁头的靴子,要不然我会把你的脑浆踢得崩出头顶。”

  她大步离去,但看到了警长脸上嘲笑的神情大为恼火。她对他破口大骂:“你就坐在一边看着我,真叫我恶心。你怎能让他对我干这种事?这里是公共海滩。对于这些人你该是上规矩的模范,但是你跟他们一样恶心,一样下流。”

  “嘿,”他说着死死地卡住她的手臂,“遵守规矩,孩子。你想成为这个集体的一分子,是吗?好吧,这个集体就是这样。你最后通过了初试。”“我会告你,知道吧。”她说,浑身发抖。“我会摘掉你警衔。也许我会到内务部去告诉他们在你这可恶的小聚会上发生了什么。”

  他眯起了眼睛,脸上的肌肉因发怒而绷紧。“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样威胁。”他说着从嘴上摘下香烟盯着它看。他因为患了哮喘所以不能再抽烟了,一定是别人给了他,但他一直没有点燃它。“我听说了大前天晚上你在那次抢劫追捕中十足的狼狈相。”他继续说。“格兰特告诉我,你引擎没关就把钥匙忘在汽车里了,你搞的什么蠢事,嗯?你想要去内务部,西蒙斯,最好别忘了他们也会笑话你。”

  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雷切尔的脸。格兰特答应她如果她和他们一起去海滩就会对她的愚蠢的疏忽保持沉默。她转过身,噔噔踩着重步朝停车场走去。几分钟以后,警长的话又在她耳边回响。初试?那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摸弄过她?她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在海滩上那些喝醉了的警官。他们仅仅只是摸弄她?格兰特还有其他人已经奸污了她?她要是怀孕怎么办?雷切尔没有服避孕药。她沿着水边潮湿的沙地拖着脚步往前走去,她想尽可能地拉开她和同事们之间的距离,眼泪沿着面颊簌簌往下落。

  雷切尔在得克萨科加油站前人行道的路边上坐了已经不止45分钟了,她在等露西开车来接她回去。她的头发里、眼睛里、裤子里全都是沙子,粘在背上的沙粒磨得她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她的鞋子丢在沙滩上了,脚底因太阳蒸烤的沥青而起了水泡。她顶着下午的烈日,步行了三英里路来到了加油站,这时已是2点钟了。她不久前感到皮肤发烫的原因并不是出自激情。她在太阳底下晒得大久,因没涂防晒霜皮肤已严重晒伤。她仍感觉到嘴巴里杰克·丹尼尔酒和陈腐啤酒混在一起的腐臭味道。走进加油站的方便小店,她买了一包泰诺和一瓶苏打水,然后回到路边上等。

  只要再过八个小时,雷切尔知道她又不得不回到集合厅,面对同样的男人。格兰特不守信用,告诉了警长“停下再走”抢劫现场所发生的事。说不定他已经告诉了参加聚会的每一个人。她可以想象当格兰特告诉他们她如何愚蠢地把钥匙锁在车里时,他们聚在一起,又是大笑又是嘘叫的样子。他有没有把擦去电话上的指纹一事也告诉警长了呢?他会不会歪曲事实,声称是她干的?

  当她想起自己醒来时格兰特压在她上面,一副喝醉酒后色迷迷乜斜她的样子时肠胃直翻腾。他眼中的光芒,那残忍的表情——她从前见过这种样子,那是她的童年可怕的最后一天,在她最后看到绑架她的人将枕套套住她的头然后将她扔进车尾行李箱时的那种样子……

  汽车一路颠簸急速穿过城市的街道。它倾斜着拐过街角的时候,雷切尔滚到了车的一边。几分钟后,车胎撞到了一个巨大的路面凸块,她被抛到空中,头撞到了行李箱盖上。猛烈的撞击让她变得歇斯底里,吐了出来。枕套闷得她几乎要窒息。她不断地将枕套上的纤维吸进嘴里。

  几分钟后,她身下的震动停止了。雷切尔认为她听到了汽车的开关声。过了一会儿,她又听到了脚步声。这人打开行李箱后说:“如果你不大声嚷嚷,就不会出什么事。”

  雷切尔在绑架人的臂膀里挣扎着,后来筋疲力尽瘫软了下来。他的双臂像两根铁条。她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当这个人最后将枕套拿开时,她已是软弱无力,不知所措了。在眼睛习惯了白光以后,她看见了一张床,一把绿色的塑料椅子,和靠窗户的角落里放着的一张小桌子。窗帘垂着,房间有股陈腐的麝香气味。

  这个人拽着雷切尔的两手,双膝跪地面对着她。“你真是漂亮得很。”他说,眼里露出一种奇怪的恳求的眼光。“不要害怕,我保证一定不会伤害你。我以前从来没有看到像你这么迷人的女孩。我只是想给你拍几张照。我拍完后,保证一定带你回家交给你母亲。”

  雷切尔愤怒地盯着他,害怕得说不出话来。她脸上粘结着呕吐的秽物,心的狂跳声在耳朵里怦怦直响。这人把枕套拿开后,呕吐物又淌到了她红色T恤衫的胸前。他用一块湿毛巾给她擦了一下。

  “我自己有个小女孩。”他说着用手托着她的下巴。“我决不会伤害一个孩子。看看这个,雷切尔。”他从地板上拿起了一个洋娃娃给她看。“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你就可以把这个玩具带回家。她难道不是全世界最特别的洋娃娃吗?我为自己的小女儿买的,但我决定送给你。”

  雷切尔盯着洋娃娃看,就好像有什么飞出了她的记忆。洋娃娃的脸和手都是细瓷做的,她有真的眼睫毛和丝一般的红头发。她的手颤抖地伸过去抚摸了一下粉红色的缎子裙子。“我要回家。”她说,声音因哭喊而沙哑了。“把人家硬放在你的汽车行李箱里是不对的。我害怕。要是我妈妈知道了你这样对我,她会用鞭子狠狠揍你。”

  “请原谅我。”这个人说,脸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我不想吓你的。你长得实在可爱,我最喜欢有红头发的小女孩了。要知道我是个摄影师。我只想为我工作的这家杂志社拍几张你的照片。如果你静静地坐着,让我拍几张照片,我就让你把洋娃娃带回去。你知道你想要她的,我从你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了。想想看要是你的朋友看到你的这个新玩具他们会多么嫉妒。”

  雷切尔对着这个人的胸部推了一把。“带我回家。”她说。“我不要你的坏玩具。我得去拿我的自行车,要不然会给别人偷走的。”

  这人的眼光变了。他抓起雷切尔的手臂把她扔到了床上,然后开始剥她的衣服。她拼命地踢他。“不。”她尖叫,两手紧紧抓住短裤的腰带。很快,这个人就把她的短裤拉了下来,接着使劲拉她的衬裤。她吓得尿在了床上。她的衬裤被拉下来以后,他又把她的T恤衫往头上拉去。

  绑架她的人在她嘴里塞了一块手帕,再用遮避胶带封住。他用刚才用过的领带又把她的双手反绑了起来,把她放在绿色塑料椅里,旁边放着那只洋娃娃。这人用宝丽来一次成像照相机对着她的裸体拍照,镜头的嚓嚓声不断,闪光灯的闪亮使她眼前出现跳动的黑色斑点。

  雷切尔在椅子里已经有一个小时了,她浑身发抖,膀子上的肌肉又紧又痛。手帕几乎缠到了她的喉头,使她感到阵阵作呕。但她的胃里已没有什么东西可使她反胃的了。这个人身上很难闻。他碰到了她那决不能让任何人碰的地方。她要母亲,她想回家。她现在知道这个人没什么小女孩,他告诉她的全都是假话。他会把她杀了,杀死她以后再把她剁成碎片。

  当这人蹲下身拍另一张照片时,雷切尔听到了一声大喊。“警察。我们知道你这儿有个女孩,理查森。放她出来,我们不会伤害你。”

  这个人奔到窗口,将窗帘拉下后从缝里往外看。房间突然间被强烈的聚光灯照得通亮。这个人冲到房间的另一头,从一只部队行李袋中取出了一把左轮手枪,很快又跑到窗口。“我有枪。”他叫道,身子贴着墙壁。“走开,要不然我会朝女孩开枪。”“只有一条出路。”从电子喇叭筒中传来了同一个声音。“住手,理查森,假释你的警官就在这里。他说只要你把武器放下,把孩子安全放出来,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他们把你送回监狱。别逼我们进来抓你。”这个人在屋里走来走去,沁出了一身冷汗。过一会儿就走到窗口使劲往外看,然后又折回来,继续走来走去。

  “我们只是想要这个女孩。”这声音说。“我们不想有任何人流血,理查森。”雷切尔不知道已经过了多长时间。这个人压低着嗓子在咕咕哝哝地骂娘。窗外的声音嗡嗡叫个不停,这是警官们在劝说这个人。她的眼皮在抖动接着就闭上了眼睛。当她醒来时,这个人在给她松绑。他将雷切尔置于胸前,手枪对着她的头部,把她往门口推。“我出来了。”他叫。“谁要敢靠近我,我就杀了这女孩。”这个人把门猛地踢开,雷切尔感到一阵冷气迎面扑来。现在已是夜晚,警官们手持电筒将光束对着旅馆的门照来。她只能看到一圈白光,白光后面像墨一样的漆黑。这人一只手箍着她的腰,她的双脚荡在空中,头顶擦着他的下巴。她感到手枪坚硬的金属枪管对着她的太阳穴。这人的手就像一条大蟒蛇压迫着她的内脏。雷切尔的身子僵直着,她不能一丝不挂地走出去。这个人也很害怕,她可以从背后感到他心脏的跳动。她将纤细的身子往旁边一扭,挣脱了他的手臂,摔倒在地上。一声剧烈的枪声在她耳边响起,这个人随即倒在了她的旁边。

  雷切尔盯着他看,吓得叫了起来。这个人的头盖骨被掀掉了一块。她的头发浸着他的鲜血,皮肤上溅着了点点红色的血迹。她赶快站起来,不顾一切地朝白光处冲去,投入了警官的怀抱。

  “好了,宝贝。”劳伦斯·迪安警长说着将她搂在自己宽阔的胸前。“拿条毯子来。”他对身旁的一名警官说。“可怜的孩子什么也没有穿。”

  警长轻轻地将遮避胶带从雷切尔的脸上撕掉,把她嘴里的手帕拉了出来,然后将她瑟瑟发抖的身躯裹在他尼龙风雪大衣的衣褶里轻轻摇荡。远处响起了警报器的声音,周围响起了脚步声。当迪安轻轻摇她时,雷切尔抬起眼睛朝他看去。她想说话,但说不出来。她的舌头又肿又沉,身体紧紫缩成一团,拳头压在嘴上。“没事了,亲爱的。”迪安警长告诉她,他的眼睛和蔼地眯缝起来。“他是个坏人,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去想他发生的事。坏人应该受到惩罚。”雷切尔伸长了脖子,看着地上的这个人。他的眼睛张着,但身体已经不动了,双臂和两腿在身体下面扭曲着。

  她回过脸来看迪安警长,记住了他的脸。他有一双清澈的眼睛,眼睛周围分布着细细的皱纹,嘴唇柔软又厚实。她伸出手,用手指触摸别在他警服上的警徽。雷切尔的头埋在手里,她听到了一声喇叭响。喇叭不断的鸣响让她从回忆的海洋中浮了上来。她抬起头看到露西坐在她的旅行车里,头从驾驶窗里探出来。“上帝,”她朋友惊呼,“发生了什么事了,你看上去难看死了。”仍处在迷迷糊糊半磕睡状态的雷切尔绕过去到了汽车的客座一边上了车。她把尿布和快餐包装纸扔到了后座上。露西·福尔杰是个娇小的女人,长着一副和善的笑脸。她接受了化学治疗和放射治疗以后头发掉光了,但现在又开始长出来了,露西为此感到骄傲。虽然她曾经有一头浓密的头发而现在又稀又疏,但她拒绝带假发。她为人朴实,心胸宽阔。特雷西有时也会抱怨她,但两个孩子都非常爱她。“谁在看孩子?”雷切尔问,因为她知道露西的丈夫星期日得去上班。“特雷西。”这个女人在座位上侧过身来回答她。“想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的汽车在哪儿?为什么一起的警官没有一个人能开车送你回家?并不是我对来接你有意见,雷切尔、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像发了狂,我怕你出了什么事故。”雷切尔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开始告诉她邻居在海滩上所发生的事。“我真是懊悔极了。”她说着鼻子呼哧呼哧将眼泪忍了回去。“我决不应该去参加那个该死的聚会,我去是因为格兰特说如果我不去的话他会告诉警长在商场发生的事。这个混蛋说话不算数。”

  露西发动旅行车开到了太平洋海岸高速公路上。“他们不能干了这种事而逃之夭夭。”她说,眼光迅速移向雷切尔。“那是强奸未遂罪,是不是?不能因为他们是警官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凌驾在法律之上。他们不能欺侮你而不受惩治。”

  “可能还不只是强奸未遂。”雷切尔有气无力他说。“说不定他们当中有人奸污了我。”“我不太相信。”露西说着摸了摸她的手。“当然要是被人奸污了你一定会知道的。你是不是只喝了一两杯啤酒?你不是这样告诉我的吗?我想你不会醉得这样不省人事。别把事情说得比事实上更坏。”“警长逼我喝了一些杰克·丹尼尔酒。”雷切尔告诉她。“我觉得喝了那东西昏沉沉的。我记得的最后一桩事是热狗从盘子上滑下来。手表是6点钟停的,露西,我们到达海滩差不多是7点钟。我醒来时,已是1点钟了。我裤子的拉链被拉开了1恤衫一直拉到了脖子。我在露天呆了很长的时间。不用说他们在我身上干了些什么。”

  “那么,去告那些愚驴。”露西吼叫说,因为朋友告诉她的这些事而愤怒。“我不能。”雷切尔说。“你不懂,露西。我一定会丢了这份工作。他们会扬言我喝醉了……说这些都是我编造出来的。然后警长就会报复我,把那天晚上我在抢劫现场出的乱子都兜出来。我怎么知道格兰特对他们说了些什么?他们会数落我不胜任工作然后解雇我。即使我设法让内务部站在我一边,我还是会最终败在他们手里。”她又开始发抖了。“我不能丢了这个职业,我需要它,我甚至连乔的医疗费还没还清呢。”

  “你早应该申请破产。”露西说着把汽车驶上了高速公路的引桥。“我已经跟你讲了几十遍了,雷切尔。怎么可以指望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妇女去偿付如此多的账单呢?”“申请破产和靠政府的福利救济是一回事。”雷切尔说着用手指轻拭一下眼睛。“我不想让孩子们过那种生活。卡里和苏珊离家以后,母亲没办法只好靠福利救济过日子。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我用购物票去买杂货时人们对我的脸色。”露西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们已有好多次谈到了这个话题。她不愿看到朋友埋在一大堆的账单里,另外却有个合法的方式可以使她得到一笔救济金。“破产,”她说,“和靠福利救济过日子完全是两回事。没有人会小看你。甚至没有人会知道。”“如果按照你说的去做,我就永远也不能重新买一幢房子了。”雷切尔告诉她。“我得让特雷西有她自己的房间,露西。她已十几岁了。她需要有自己的隐私。”出了高速公路,露西在红灯下停住,她将雷切尔拉到自己怀里。“我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苦恼。要不是有了你,我也不会活到今天。”

  “别犯傻。”雷切尔说。“你的病不是我治好的,露西,是医生治好的。”“当格伦离开我时,我简直想自杀。”她继续说。“治好一个人不仅仅靠药品,雷切尔。你给我们打扫房子,照看孩子,烧饭。你帮助我坚强起来。没有你,我是绝对过不了化疗这一关的。你不知道我对这些事都明明白白吗?如果你按计划的那样进了警官学校,你就不会留下这么多还没付清的账单了。”“你所做的远远超过了该偿还我的。”雷切尔告诉她。“我真担心上班时叫你照看待雷西和乔让你太辛苦了。我在考虑换个白班,可以把乔放到日托所里。”“我壮得像头牛。”露西坚持道,她的脸绽放出温暖的笑容。“孩子们只是晚上来和我住住。让两个孩子睡在起居室地板上一点也不费事。特雷西是个招人爱的小妞。她总是帮我给所有的孩子洗澡、上床。你可没有理由去花钱上日托。格伦有很多个晚上上班很晚才回来,特雷西可成了我的好伴侣呢。”“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和这些人同值一个班了。”雷切尔说着,朝外面看去。“今天在海滩上发生的事使我又清晰地想起了绑架那天的所有细节。我还以为自己最终忘却了这件事,但如今一切又都回到了记忆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亲爱的。”露西说。“我们送你回家,淋个热水浴,然后让我们想想办法怎么来对付这些该死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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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雷切尔带着特雷西和乔走出露西的房子时,看到了一辆红色汽车停在她家的车道上。过了一会儿,卡里的长腿从驾驶座上跨了出来。“你上哪儿去的?”她姐姐说着,把太阳眼镜摘了下来。“我一上午不断给你家打电话。最后下决心开车来看看你这儿有什么事儿。你不记得我今天会来?”

  卡里是一名律师。她住在旧金山,是个民事诉讼方面的专家。她对雷切尔说过那天上午她会出差回来,路过洛杉矶,可雷切尔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她穿着白色亚麻布套装,肉色长筒袜和细高跟女皮鞋,头发染得乌黑,修剪得整整齐齐,衬托出她下巴的轮廓。她肤色白皙,就像雷切尔的一样。

  “对不起。”雷切尔说着走上前和她拥抱。

  “你能呆多久?吃过午饭没有?”

  卡里扫了一下手表。“我本想和你一起度过一个上午,但现在我们得缩短时间了。我的飞机4点离开,而我还得还掉租来的这辆车。”她蹲下身子搂了搂乔,然后探过身去匆匆吻一下特雷西的面颊。“你长大了,孩子。你看上去像十六岁了。有男朋友啦?”

  “她只有十四岁。”雷切尔说着注意到了她姐姐抛过光的红指甲,精心化过妆的脸和她身着的由设计师专门设计的昂贵套装。卡里是个老练的有成就的女人。雷切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牛仔裤和弄脏了的T恤衫。她仍感到有些眩晕,太阳在烧的着她的眼睛。“咱干吗不进屋?我来冲一壶柠檬汁。”

  “我带了些东西给孩子们。”卡里说着从行李箱里搬出了几个盒子,然后跟雷切尔进了屋。她的鼻子小而秀丽,眼睛几乎就像头发一样黑。她的眼影涂的是烟灰色,嘴唇是鲜亮的珊瑚红。那细细弯弯的眉毛在她说话时上下跳动着。

  特雷晒和乔向摆在厨房的一包包东西奔去。卡里给特雷西买了一条白色的皮短裙。给乔的是一套万能魔飞突击队员玩具和三个恐龙模型,以及几件儿童轻便服,这些衣服已被他甩到了一边。“这是我看到的最漂亮的裙子。”特雷西欢呼着冲进自己的房间穿了起来。

  “乔,不给我个吻吗?”她在看这个小男孩玩玩具时说。他蹒跚走上前给她额头一个软绵绵的吻,然后又蹲回到地上。卡里把注意力移到了雷切尔身上。“你看上去简直糟糕透了。”

  “哎呀,多谢。”雷切尔说。“你总是说最好听的。我还没对你新染的头发颜色说一个字呢。要是我看上去像狗屎,那么你看上去就像个日本人。”

  “嘿,我说的是这么回事嘛。”她姐姐边说边把耳环取了下来,揉了揉耳朵。“你干得太苦了。你要这样不悠着点儿干,会病倒的。看看你眼睛下的眼袋。你没睡过觉吧?”

  “我很好。”雷切尔说着把调好的柠檬汁拿到了桌上。“你看上去又轻了20磅,你是不是想要把自己饿死?”

  卡里笑了起来,一阵深深的、痛快的笑声在屋里回响。“我现在离了婚,就得打扮得整整齐齐去应付社会上的竞争。上个月我已经有四十岁了,记得吗?像我这样四十岁的女人要找个男人可不容易。”

  “我还以为你想一个人过日子,做你自己的事,这是不是你在和菲尔离婚时对我说的?”

  “我可以做自己的事情,并且仍可以时不时的有一个男人。”卡里告诉她。“也许你没听说过,单身有时候确实也要来点性生活。你怎么样?你还是像尼姑一样过日子?上床睡觉时枕头下面压着乔的照片?”

  “我没有和丈夫离婚。”雷切尔说着沉下了脸。“他死了,卡里。你不认为那是有点区别的吗?”她决不会告诉姐姐那天上午在海滩上发生的事情。她们的生活方式有天壤之别。卡里在法庭和摩天办公大楼里消磨她的日子。她有私人秘书来悉心照料她,有仆人帮她打扫房间,每月底有一大叠支付薪金的支票。雷切尔看了一眼水槽里堆积的脏盘子。对于她姐姐来说,这种生活方式一定会使她很不愉快,会使她想起和母亲一起度过的童年时光。

  “你不能爱一个已死去的人,亲爱的。”卡里说。“已经有三年了。你该开始过自己的生活。物色一个事业上成功的男人。你相当迷人,你只要把自己稍微打扮一下,开始像一个要改变生活的女人那样去思考。”

  卡里有时候会叫人感到不愉快,但雷切尔明白她是爱她的。她姐姐能达到今天这个水平是长期艰苦奋斗的结果。她的奋斗精神已经和她的个性融为一体,这是出于无奈而并非刻意要这样。一个满头褐色鬃发,面容柔和的年轻姑娘,总是坐在钢琴凳上妈妈的身边唱着电影歌曲,这似乎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雷切尔从来没有看到过姐姐在法庭上的表现,但雷切尔确信她是个极好的律师。雷切尔还在上学时卡里就离开了家,并且以侍应生的工作来支付自己上大学的开销。她婚后,丈夫支持她,并在她上法律学校时,帮着照看儿子。儿子现在是伯克利加利福尼亚大学的一年级学生。卡里曾经说过在她生活里唯一遗憾的事是没有更多的孩子,特别是在她儿子童年的时候她没能更多地和他呆在一起。

  特雷西在门口偷听她俩的谈话。她一直在门口,等到她俩谈话结束后才走进去,穿着新皮裙在屋里旋转。“这真美极了,卡里。它看上去就像有一天我在‘全球’店看到的一条裙子。这很摩登,是不是?所有的杂志都说摩登又回潮了。”

  “你们家出了个时髦人,雷切尔。”卡里说着笑了笑。

  “是啊,不错。”雷切尔说,她思忖着这条裙子太短了一点儿,但她不想说什么来破坏女儿的一片欢喜。“特雷西可能是个爱时髦的人,但如今我们的预算里不允许有很多赶时髦的开销。”

  卡里倒在椅子里。她不愿雷切尔总是债务缠身,但当她提出帮助她还债时,她总是拒绝。她认为妹妹在很多方面都是个献身者。自从绑架一事发生以来,她走到哪都像是背上背着个十字架。卡里从来就不清楚雷切尔经受的苦难是自然遇到的还是她通过某种奇怪的负面动力硬往自己身上拉来的。“我回家后去翻翻衣柜。”她说。“我有些从未戴过的精致的玩意儿,给特雷西戴上一定好看极了。我一到家就把它们装在盒子里寄来。”卡里上过厕所后说要动身去机场。“今年夏天我们去旧金山怎么样?”她一面对特雷西说,一面握着她的手。“我们可以乘电缆车去海滩。我带你去买东西,叫我的理发师给你做头发。”

  姑娘的脸绽开了笑容,但很快又沉了下来。“谁来照看乔呢?”“对呀。”卡里说着皱起眉头。她可以招待特雷西,但因为法律事务而不能照顾这个跌跌爬爬的小家伙。“或许明年,好吗?”特雷西默默地点了点头,雷切尔站在门口看着她姐姐开车离开以后才转身回家睡觉。

  特雷西把晚饭做好,并且都放进冰箱里以后,便拉着乔的手,带他来到了房子前面,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今天相当暖和,她穿着三角背心和毛边短裤。她的乳房还没有发育成熟,脸上起了青春痘。几个月前她开始来潮了,但她最盼望的还没有发生。看着三角背心的前胸,她摇了摇头,然后猛地拉起弟弟的手带他快步往前走。如果女孩没有胸脯,她仍旧是个孩子。她不喜欢自己还是个孩子,像孩子那样行事和思考。她认为自己的身体也该是赶上心智发育的时候了。一辆绿色戴森牌旧车停在人行道的路边上。特雷西朝驾驶座上的长头发男孩笑了笑,又将椅子往后推了推,把弟弟抱进了车里。马特·菲茨杰拉德的金色头发梳成了像是冲浪者的那种发型,长而蓬乱。他今年十六岁,长得很帅。白净的肌肤和一双大大的淡褐色的眼睛。他的父亲是个很有名望的地方牙医,母亲是他在文图拉诊室的接待员。特雷西第一次看到他时,他靠在她家附近游乐中心的墙上,就像是刚从她的一本青少年杂志上走出来一样。他似乎样样都那么完美。但事情不总是像它们看上旧的那么好,特雷西那天懂得了这一点。马特生来有个缺陷,左手有些畸形。“你非得带上这个孩子吗?”他问道。“你知道我不得不带上他。”特雷西说时声音里透出一丝苦涩。“我妈在睡觉,她不是去上班就是在睡觉。事情就是这样安排的。”“这没什么。”马特说。“我只是希望能够哪一次单独在一起。”他看了一眼后座上的男孩。“你,乔伊,”他说,“玩得好吗,大家伙?”“别叫他乔伊。”她捻了一下手指。“为什么?”“因为他的名字叫乔。”特雷西说,这儿个字哽在了她的嗓子眼上。“他是以我爸的名字起的名。”他立即从椅子上探过身来。“我看得出你非常爱你爸。”他温柔他说。“他长的什么样子?”特雷西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他。“现在我在想你使我想起了一点点他的样子。”“什么样?”马特说着,怯生生地伸出一条手臂搭在她的肩上。

  “他留着像你一样的长发。”她告诉他。“他喜欢户外活动。你对海洋发疯似地喜欢,我爸喜欢泥土和植物。”她将头埋在他的腋下。“你甚至连身上的气味也像我爸。”

  “很可能有腋臭。”马特笑着俯视她。“我今天冲浪后没有淋浴。”

  “不管是什么,我喜欢它。”特雷西说着用鼻子轻轻触碰他的腋部。“你闻上去有鱼味,像是大海洋。”

  “你该什么时候回家?”

  “大概8点左右。”她告诉他。“咱们到中学那边的公园去。那样的话,乔可以在沙地里玩。”

  “冰淇淋。”小娃娃说着用脚踢座位的靠背。“你答应的,特雷西。”

  “现在离吃饭太近了。”她姐姐说。“我带你去公园,所以闭上你的嘴巴。”

  马特又坐回到了驾驶座位上并用他那只完好的手摇动曲柄开动马达。来到公园后,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条毯子铺在草地上。特雷西拍拍弟弟的小臀部,指着游乐场叫他去玩。他俩坐下以后,马特探过身去,拉着她一缕头发,弯下腰想要吻她。

  “别那样!”她说着把他推开。“我不想成为你的女朋友。我只是想和你做个一般朋友。”看到他很失望,她便努力地向他解释。“要是我们开始约会,你会想和我睡觉,我不想怀孕。我已经有了乔,不想再去照顾更多的孩子。”

  “不是因为那个原因。”马特说着,脸上呈现出被伤害的样子。“你怕我会用那只可怕的手来碰你。”他朝他那一边蜷作一团,把那只畸形的手藏在他的T恤衫里面。它比另一只手要小,手指又短又粗,就像生出来时就没有完全发育好。

  特雷西爬到了毯子的另一边。马特翻过来背朝天,他拒绝看她。她用手伸到他身下把那只坏手拨了出来,然后把它放到了胸口上。“看,我不怕你碰我。”她告诉他。“你的手也许有一些不同,但我发誓,这没什么关系。我喜欢有不同之处的人,谁想和别人一样?”

  马特又翻转身来长时间地盯着她的脸看。几分钟后,特雷西感到他那发育不全的手指伸到了她的三角背心的边缘。“够了。”她说。“并不能因为你有个坏手就意味着你可以来碰我。我那儿什么也没有,大概你还没有注意到。”马特坐了起来。“你今天怎么这样喜怒无常?你和你母亲打架啦?”“没有。”特雷西想起了卡里的邀请。“喂,我今天见到了姨妈。她是旧金山的一名很能干的律师。她想要我去和她过一个夏天。她说要带我去买东西,去逛风景。”她把一缕不整齐的头发从额上拨到了一边,记起了卡里提到的要带她去她的理发师那儿做头发。“我去不成,当然啰。我能盼望些什么呢?又是一个叫人苦恼的夏天,整天跟着乔跑。我不想被累死,你能怪我吗?”

  “乔是你的孩子吗?”自从见到她以后他就一直想问这个问题。“我曾听说过有那种事。比方说,一个年轻女孩怀了孕有了孩子,她母亲就假装这孩子是她自己生的。”

  “不是的,蠢货。”特雷西说着对着他的侧身捶了一拳。“如果乔是我的孩子,那么我有他时只有十一岁。虽然有时候他看上去好像是我的孩子。”她补充说。“乔是在我父亲去世后几个星期出生的。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妈妈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要长。我母亲知道爸爸会死还是故意怀上了这个孩子。她说她想要有什么东西来纪念他。”她的手在不断地拨一丛草。“那没什么意义,是不是?我是说,她有了我,我是她的女儿。”

  “不满意呗。”他说。“我猜想她是要个男孩。”

  “我崇拜乔。”特雷西继续说,她看着孩子在沙地里玩时脸上有种温柔的表情。她带弟弟去公共游乐场的时候,眼睛从来不离开他。她知道孩子们是多么容易受到伤害。她母亲也曾告诉过她有关对孩子性骚扰的事。有些人在游乐场里转悠,然后对无知的孩子下手。“我知道要是妈没生下他,我们就不会这样没钱花。”她继续说。“我不能和朋友们做任何事。我不在学校的时候就得看孩子。妈总是答应说情况会有变化的,但我知道不会的。”

  “也许会的。”马特说。“谁也说不准。你妈妈可能会赢彩票或别的什么事情。”

  “是的。”特雷西回答说,将一根草叶扔向他。“我仍相信圣诞老人。”

  马特仰躺在毛巾毯上。特雷西弯下身,冲动地在他嘴上吻了一下。

  他凑上前去,但被她推开了。“只是吻一下。”她说时脸因为激动而涨红了。“我认为这种婊子似的动作都该怪你。”

  “哦,是的。”马特说着咧嘴笑了笑。“也许下一次你会心情很坏。”

  “谁知道。”特雷西用一种玩笑的口吻说。

  “你只想成为朋友,啊?”他皱着眉头问她。“我是说……我不想莽莽撞撞的或别的什么。在海滩那儿有些漂亮的小妞。”

  “我想我改变主意了。”她说,耳朵里振响着心跳的声音。“我吻了你,是不是?”

  特雷西站起身朝沙地乔那边走去。这是她第一次接吻。她本以为这会是很讨厌的,愚钝的,是人人都告诉你的一种很了不起的事,但结果却根本没什么。她看到马特在毯子上看着她。他知不知道她以前从来没吻过男孩子?风儿吹着头发,使它们都飘到了脑后,她愉快地叹了口气。她不该为自己感到委屈。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想象着有一只像马特那样残废的手是多么难。孩子们是残酷的,他们一定跟他开过玩笑,把他当作怪物看待。虽然特雷西看到了他脸上自信的笑容,但不知道马特是不是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敏感。他长得惊人的英俊,因此她不相信没有女孩子被他吸引。她整了整三角背心,回忆起他触着她肌肤时是多么温柔。男孩子知道怎样得寸进尺,像马特这样十六岁的男孩头脑里想的没有别的,尽是些有关性的事。她要防着他一点才是。

  “嘿,击球手。”特雷西对乔说,用力把他抱了起来,稳稳地驮在她背后。“因为你是一个好孩子,我去买你要的那种冰淇淋蛋筒。”她在他脸上印满了吻。“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对吗?我们俩是队友吗?”

  虽然特雷西希望自己不要总是看管他,但她明白要是没有他在身边她会感到很痛苦。当他们不一定要上露西家睡觉时,特雷西有时把乔放在她自己床上,用手臂摇他睡觉。当她父亲去世,他们不得不离开原来的邻里时,特雷西感到沮丧透了。她一直思念她的父亲,她的朋友们和她的学校。即使乔那时还只是个婴孩,她仍可以从他的脸上,从他的眼神里寻找到她父亲的影子。她母亲对于死者会发生什么有种疯狂的看法。雷切尔有一次告诉她,她父亲的灵魂可能回到了小乔的身上。特雷西不相信所有灵魂之类的东西,但如果母亲有那种看法,她认为也没什么伤害。

  “我爱你。”乔说着紧紧搂着她的脖子。“我也爱你,小南瓜。”特雷西回答说,一边又抱他站在地上。“现在我们去买冰淇淋蛋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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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星期六晚上当特雷西叫醒雷切尔的时候,她妈妈在枕头上淌着口水。女孩在她床边蹲下来,轻轻地用餐巾纸拭去她嘴边的口水。“你又淌口水了。”她说着,一只手在她额上量了量。“而且你还在发烫,我想你是发烧了。你一定得了感冒或别的什么病。”

  “只是太阳烤的。”雷切尔说。她起来时,房子在转,她又坐回到了床边。“我想我需要吃点什么。你能不能在我冲个淋浴时给我做个三明治?谢谢。”

  “我做了个肉卷和一些土豆泥。”特雷西说。“我旧拿个盘子放在微波炉里热一热。”她还没离开房间就停住了。“也许今晚你该请个病假,妈。我真为你担心。如果今天早上那个聚会你非参加不可,我肯定你玩得并不高兴。在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雷切尔挥挥手让她离开,然后朝浴室走去。这已是她从海滩回家后洗的第五个澡了。她感到皮肤火辣辣的,眼睛通红而浮肿,只要一想起格兰特·卡明斯就会令她作呕。格兰特是个畜牲,那也罢了,至少他是明着来的。她和警长的一席话仍使她震惊。他所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她对海滩上的事提起控告,他会千方百计他说她不称职而解雇她吗?

  雷切尔洗过澡,穿上干净的警服以后,吃了些女儿为她准备的东西。吃饱后,她把盘子放到水槽里,开始把它们一个个装进洗碗机内。

  特雷西靠在门框上,故意装得很冷漠的样子。“拉拉队长选拔赛是下个星期。”她说。“希拉·罗斯想叫我和她一起参加。我们已经在中午休息时训练过了。”

  “好极了。”雷切尔说,因女儿对学校的活动感兴趣而高兴。

  “很可能去不成。”特雷西继续说。“如果我去参加的话,除了每次橄榄球比赛我们都要去喊加油外,每天放了学都得去练习。”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也许我该放弃它。”

  雷切尔感到心中一怔。“但这不是今年的事,对吗?”

  “是的。”特雷西边说边嚼着手指甲。“但是妈,要是没有我你怎么办呢?你像这样老没有足够的觉睡。此外,队服确实很贵。”

  “这样吧。”雷切尔说着用一块抹盘子的布擦了擦手。“我不想让你因为乔而停下自己的事。如果你被选为拉拉队长,我们会想出办法的。”

  特雷西想趁机提出另一个话题。“有个男人给你打了电话。”她说。“他不想要我转告你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雷切尔走上前,吻了吻她的额头。“很可能打错了。”她说。“也许你没注意到,你母亲已经不能吸引男人了。”

  “你能的。”女孩说着看了看手表。“卡里是对的,妈。你只要把自己打扮一下,或许涂点儿口红。时间还早呢,给我几分钟,我想试试给你化个妆。”

  “也许别的什么时候。”雷切尔朝里面走去,向乔告别。但当她从他屋里出来后,女儿拉着她的手把她拖到了盥洗室。雷切尔让步了,她坐在洗脸台前。“你要在我脸上干什么?”

  “别动。”特雷西说。手里握着一把眉笔。“我给你画些眉毛。所有红头发的人都需要涂眉和画眼线。如果不这样,脸看上去就没有光彩。”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当女儿用浅褐色的画笔给她涂眉时她问。

  “我看了新潮频道。”她说。“闭上眼,妈。我给你画眼线,然后涂些睫毛膏。我画完后,你看上去会像是模特儿。”

  “别画了。”雷切尔说,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卡里是怎样给她上化妆课的。“今晚我对这个没有兴致,亲爱的。对了,你从哪儿弄到钱买这种玩艺儿?”她从长餐桌上拿下一枝画笔。“我在罗宾逊店里干活时,像这样的一支笔几乎要花十元钱。”

  “我在握儿猩斯店买的。”她说。“要你会买的话,可以用十元钱买到一打这样的画笔。现在看看你自己,妈。你看上去多漂亮。”

  雷切尔对着镜子瞟了一眼,接着很快移开了眼光。“我不需要男人,特雷西。”她说。“这样做是不是就是为了那件事?”

  “为什么不?”她女儿说着绷起了脸。“爸爸死了三年了。那以前,他也总是生病。如果你能嫁给一个像卡里说的有钱男人……”

  雷切尔摇摇头。他们开始绝望了,好啊。“我非得走了。”她说着急匆匆地往外奔。

  雷切尔算好时间在集合厅门外等到最后一分钟,听到警长开始说话了她才进去。她正要找一个空位子,冷不防拉特索伸出一只脚绊了她一跤。她跌下时听到了几个男人在笑话她。她站起身,愤怒地盯着拉特索,他脸上露出了白痴般愚蠢的笑容。她第一次懂得为什么格兰特送给他那个绰号了。他笑时龇牙咧嘴,看上去正像是一只蟑螂。他也调戏过她?想到这点她恶心地要发抖。她决定不找空座位了,就站在房间里面的墙边。

  当警长点名喊到她的时候,格兰特冲她阴阳怪气地笑了笑,接着站起来,做了个下流动作、雷切尔朝他扬扬手指。

  警长一结束谈话,雷切尔就到前面去拿钥匙,她故意踩了他一脚。“哦,”她说,“对不起,警长。我踩到你了。”

  “混蛋。”他咆哮道。“你就像头公牛一样鲁莽,婊子。”

  “哦,真的吗?”她说时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喂,”他说着猛地将头扭向屋角,“到这儿来。”

  “什么?”她说,望了望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他因喝了大多的杰克·丹尼尔酒而看上去萎靡不振。“你是不是因为踩了你的脚而要威胁辞掉我?”

  “你最好收起你的婊子样,西蒙斯。”他说时一阵微微的气喘声在他胸腔里呼噜噜地响。“我不会容忍这个值勤队里有谁敢顶撞上司,特别不能容忍像你这样愚蠢的娘们。我们是在上班。你现在他妈的准备好,去干你该死的活,否则下一次的表现纪录会比上次更坏。”

  “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是不正当的。”她说。“我只要你明白我认为你个人负有责任。我不准备提出指控,但也不准备忘记它。”

  “忘了它吧,西蒙斯。”米勒用手指啪地打了一个榧子,转过身去和另一个警官说话。

  雷切尔迅速走出了集合厅。她想,这个愉快的大家庭完了。如果海滩发生的事就是他们感兴趣的并且成了这支队伍的一部分,她宁愿保持一个局外人的身份。

  夜班的前几个小时平安地过去了。11点16分雷切尔开车前往城南去解决一桩家庭纠纷。她和拉特索赶到时,夫妇俩停止了打架,事态好像得到了控制。拉特索到外面去跟丈夫谈话的当儿,雷切尔在厨房和他妻子谈话。博尼塔·塞尔范特斯的体态丰满匀称,金发碧眼,头皮上露出一英寸黑色的头发根。她的丈夫杰塞斯皮肤黝黑,肌肉发达,臂膀上刺有纹身花纹。博尼塔的嘴角上有一小股血往外渗。她的下唇肿了起来。

  “她在我背后瞎胡搞。”杰塞斯在前面院子里告诉拉特索,他又激动又生气。

  “我懂了。”拉特索说。“你怎么会发现的?”

  “我当场捉到了她,老兄。”他说。“我跟踪她到了汽车旅馆,看到她在街那边的酒吧里跟一个混蛋花花公子调情。”

  “你打她啦?”

  “是的,用皮带抽她。老兄,她是我该死的老婆。我不能让这该死的婊子那样来羞辱我。狗屎,我们左邻右舍大概都晓得她背着我在和男人乱搞。”

  “走,去站在警车旁边。”拉特索说着,朝停靠在路边上的警车歪了歪脑袋。

  “你要逮捕我吗?”

  “我得向搭档证实一下。”他解释说,开了门进到屋里。他把雷切尔拉到一边,对她说:“她想不想控告他并宣誓控告属实?”

  雷切尔被他碰到时往后退缩了一下,她努力把沙滩上的事搁在一边,集中注意力处理手头这桩事。“她怕他,但我在试着说服她。”

  拉特索对这女人投去鄙夷的眼光。“她不忠实。”

  “那又怎么了?”雷切尔说。“与那件事有什么关系?这不是说他就有权利去打她。”

  拉特索垂下了眼睛。“她是他的妻子。她使他丢脸。他只是做了任何男人都会做的事。”

  “你说的是那个意思吗?”雷切尔说着肌肉在她脸上抽搐。“他有权惩罚她?她是什么?他的占有物?你是这样看问题的,拉特索?”

  “这是两个已婚夫妇间的私事。”他告诉她。“我们没有权利去干涉。”

  “我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长大,”雷切尔对他说,“但在这个国家,一个男人是不允许打妻子的,不管她妻子跟多少个男人睡觉。”沙滩的一幕又闪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的愤恨增强了。“你认为占一个失去知觉的女人的便宜是对的吗?我对你感到失望,拉特索。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她记起了他是怎样在集合会上绊她一跤的,迅速在他侧身戳了一下。“下一次你要是绊我,我会用警棍狠狠揍你。”

  雷切尔又走回去和博尼塔谈话。拉特索盯着她的后背,内心在冒火。几分钟后他走到了外面门廊上踢着了一个土罐子,把它踢成了碎片。

  “你在干什么?”杰塞斯在路边大叫。“那只罐子花了我好多钱呢。”

  拉特索沿着人行道蹬蹬踩着重步来到了汽车旁。“滚开。”他说着用臂膀狠狠地把杰塞斯推到了一边。杰塞斯嘴里叽叽咕咕骂娘时,拉特索钻进了汽车,疾驶而去。

  当博尼塔·塞尔范特斯拒绝提出控告时,雷切尔知道自己已没有别的要做了。她把卡片递给了这个女人然后就离开了,驾车回到了自己的巡逻线上。

  车开上了一条两边栽满了树的街道,她关掉了引擎,闭上了眼睛。警察局的收音机使她无法沉沉入睡。她并不认为可以在值班时睡觉。她只是想休息一下。一些像她这样在居住区巡逻的男警官做得大过分了。他们开车到自己家里,轻松地坐在电视机前的安乐椅里,通过便携式对讲机和外面通话。

  因为今晚天气很好,所以她打开车窗,希望新鲜的空气可令她振作起来。

  雷切尔从来也没有梦想到有一天她会驾驶一辆警车到处巡逻,身边还带着手枪。迈克·阿特沃特在法庭上所描述的情景并不完全准确。那次绑架一直是她生活中的一次重大事件。那悲惨的一天过后的几年里,雷切尔一直害怕走出家门一步,除非有母亲和姐姐们在身边。恐惧占据了她的心,让她不能开口说话。她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回想起了她母亲在那年打了她好多次。

  她的思绪飘游起来,她似乎能清晰地看到在圣迭哥的那幢小房子。她回忆起厨房储藏柜一开一关的声音。她母亲把一瓶伏特加酒藏到了汤和蔬菜的后面。绑架以前,她只是在姐姐们上学时喝一点。因为雷切尔不愿离开家里,学校制度不得不给她提供家庭教师以及一名言语治疗医生。当家庭教师在起居室给她上课时,她母亲就在厨房里用茶匙呷一口伏特加。教师一离开,她就开始骂女儿。

  “说话。”弗朗西丝大声吼叫,狠狠地打她耳光。“你没有什么毛病。那个人没有强奸你,他只是碰了你。你不能每天都呆在家里,我怎能教我的学生?”

  雷切尔的母亲是个很有成就的钢琴家。在绑架发生前,屋里充满了音乐。每天下午,弗朗西丝总是坐在钢琴前,为她女儿弹奏。她知道几乎每一部百老汇音乐剧的歌曲。卡里总是把歌词背下来,并且引吭高歌,这时她就坐在钢琴长凳上她母亲的身边。雷切尔总是在地板上旋转跳舞,她假设自己是个舞蹈家。苏珊是惟一对钢琴有兴趣的人。可是弗朗西丝是个很严厉的老师,苏珊最后还是放弃了,她意识到自己决不会弹得令母亲满意。

  自从内森·理查森卷入了她们的生活,音乐就停止了。家里似乎一天比一天黑暗,家庭的经济也越来越窘迫。弗朗西丝不再化妆了,接着上午也不起床了,让雷切尔自己照顾自己,等着家庭教师上门。讪母亲知道女儿喜欢坐在起居室的窗前观看别的孩子们玩耍,就坚持把窗帘关上。

  雷切尔唯一盼望的事就是拉里·迪安警长每星期的来访。

  是的,这个人成了她的英雄,她的救世主,是唯一能设法打开围绕她的无声的墙,能再度让她说话的人。但她从未想到要模仿他,成为一个警官。她从事警官这个职业只是出于经济需要而不是出于一种理想主义。

  雷切尔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臂垂在汽车外面。当她处于半睡眠状态时,她感到手里有什么东西又粘又湿。她吃一惊,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她确信有人刺了她,她感觉到的温暖液体就是自己的血。

  她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黑色纽芬兰猎犬站在她巡逻车的车窗旁边。她判断这个猎犬在舔她皮肤上的盐份,要不就是在调戏她的臂膀。“好啊。”她说着旋上了窗户,踩动了油门。在24小时内,不仅一帮子色鬼警官找上了门来,而且纽芬兰猎犬也想占她的便宜。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令人畏惧的信号,一边默默咒骂,一边将音量旋钮拧到最响。

  “3A3、4A2、2A2和5A,”调度员说,“请回答。据报皇家剧院对面的美因街和费尔蒙特街拐角处有一群少年在打群架。其中一人据报有枪。回答代码3。”

  格兰特第一个回答了呼叫。“1号台,”他对着收音机大叫,叫声后面有警笛在响,“你能不能描述一下持有手枪的这个少年?这可以帮我们避免在那儿遭到枪击。”

  “不能。”调度员说。“我们是由一个匿名电话得知的。不管愿不愿意,我们就知道这些。”

  雷切尔迅速打开红灯和警笛的触发开关,开始向那一带发密码。她与其他回答的警官联络,请求他们告之各自奔赴现场的路线。有不只一辆警车向同一个现场发密码是极危险的。几年前,两辆警车在同样的情况下迎头相撞。两个警官当场撞死。

  她来到美因和费尔蒙特这一带时,看到有二十来个少年聚集在古老的剧院前的马路上。啤酒瓶在空中飞来飞去,好斗的年轻人在嚎叫和叫喊。一些孩子身上穿着印有橡树林字母的短上衣,她还辨认出了好几件短上衣上印了锡米谷的字母。显然这是某种学校之间的斗殴。她看到在财产银行附近的街尾停了三辆警车,立即在它们后面停了下来。她跳出警车,抽出警棍。她看到吉米·汤森和三个年轻人扭打在一起,就跑上去帮他。

  她一把抓住了一个魁梧男孩的衬衣背部,把他往地上一扔,叉开双腿,跨坐在他上面,接着把他翻转过去,两手反绑在他的背后,喀嚓一声铐上了手铐。几英尺以外,她辨认出格兰特在踢一个穿着黄衬衣的男孩。就在他们对面,拉特索把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按在地上,发疯般地把他的头往地上撞。雷切尔曾听说过拉特索的脾气,但还没有亲自看到。“看拉特索,吉米。”她对汤森叫嚷。“这孩子的脑子要撞坏了。我好像是看到他的一只耳朵在淌血。你给这人铐上手铐后最好立刻到那儿去阻止他们。”

  “蠢货。”汤森咆哮着,将手下的嫌疑人两手反绑起来,然后把他脸一推,推到了地上。

  有人向格兰特·卡明斯扔去了一只啤酒瓶,差一点就击中了他的头,他像只愤怒的熊大吼一声,放下穿黄衬衣的男孩就跑去找向他掷瓶子的年轻人。

  雷切尔知道他们需要更多的人手,四个警官来对付二十个年轻人是不够的。“1号台,”她对着轻便对讲机气喘吁吁地喊,“我们这里需要更多的人手。我们要对付一个小型暴乱,他们向我们扔啤酒瓶。”

  她听着调度员在调度更多的警车上这儿来,这时一个啤酒瓶飞来砸在她的后脑勺上,击碎了。有几分钟她确信自己会昏过去。鲜血从她额上往下淌,滴进了她的鼻子和嘴巴里。她提醒自己头部的伤总是会大量地流血,这个伤很可能没有看上去那样严重。她用手指摸了摸伤口,认为它不是很深。她看了看周围,只见拉特索正在把一个才被他打得昏迷不醒的年轻人拖到警车里。格兰特扭绑着一个身穿橡树林字样短上衣的男孩的手臂,正要铐他时,有人叫起来:“小心!他有枪!”

  雷切尔身子一转,看到了格兰特早些时候用脚踢过的穿黄衬衣的男孩。他站在那里,胸脯上下喘着气,手里拿着一把枪。格兰特抓住这个正要给他上手铐的男孩的双肩,拉到自己的前面,把他当作人体盾牌。几乎在此同时,穿黄衬衣的青年开了一枪。格兰特紧紧抓住的这个男孩在子弹射中了他胸口的那一刻蓦地跳了一下。格兰特把受伤的男孩扔在地上,拔出了枪,开始回击。枪声在四周砰砰响起。

  雷切尔取出武器,但这些少年很快就分散开来,朝四面八方跑去。开枪的男孩倒在地上。她看不出他是被打中了还是为了躲子弹而趴在地上。

  “派救护车来。”她对着轻便对讲机尖叫,同时跑向受伤的青年,跪在他的旁边。“我们有个孩子胸口有枪伤。这里会有更多的伤亡,我说不准。”

  这个男孩看上去大约十五到二十岁之间,浅棕色头发,椭圆形脸。他的眼睛睁开着,看上去似乎还有知觉,但雷切尔毫不怀疑他的伤势相当严重。他嘴角往外渗着血。印有字母的短上衣胸部烧焦了一个洞。血从洞口往外涌,淤积了他的一身。

  “会好的。”她告诉他,说着打开了他短上衣的拉链,撕开了他的衬衣,这样她可以把伤口看得更清楚一些。她看着子弹射中后留下的小而黑的枪伤时,竭力不让恐惧流露出眼睛,保持了一种沉静又稳定的口气。“能够的话尽量放松。你越挣扎,就会越糟。救护车在路上了。你会好起来的。”

  “妈……妈。”他结结巴巴地说,眼睛里闪烁着惧怕的眼光。“我不能……呼吸。帮……帮我。”

  雷切尔凑上身去,两手捧着他的脸。他只比特雷西大几岁。她拿起他那冰冷而黏湿的手捏了捏,另外空出的一只手扶着他的头。“没事的,亲爱的。坚强点。你会挺过来的。”

  她听到男孩胸膛里有股汩汩的响声。他睁大了眼睛,几乎坐了起来。一秒钟后,他的身躯猛烈地震颤,然后朝后一倒。他的双眼依旧睁着,然而手已松沓,头朝一边倒了过去。

  雷切尔听了听他的脉搏,什么也没听到,她发狂似地撬开了他的嘴巴,开始对他进行人工呼吸,对着胸腔输氧,然后压出。伤口离他的胸骨太近,血流大多,她的双手似乎嵌入了他的肉里。她不断地重复着在警官学校学到的那一手。他已经死了,人们伤不了他。如果你什么也不试试,就永远也救不活他了。

  当她感到护理医生的手搭在她肩上的时候,已不知道自己进行了多长时间的人工呼吸。“你太累了。”护理医生说,想把她拉到一边。“现在让我们来干吧。”

  雷切尔仍旧四肢着地,移向了一边。护理医生接着又压了几分钟,然后停下来。“他去了。”他说。“我认为是子弹穿透了肺部,他吸进了自己的液体。”

  “不。”她哭喊着爬回了男孩的身旁。“他不会死的,他这么年轻。”她扑向孩子的尸体,心想只要她能使他的心脏跳动,他们就可以在医院里把他救活。护理医生从后面抱着她的腰,把她拉开了。

  “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他说着挥了挥手叫助手抬担架过来。“别的警官告诉我们说,你为了让他醒过来已经试了二十多分钟。”

  雷切尔跪在地上。她的双手和警服上沾满了男孩的鲜血。她看了一眼围在她周围的格兰特、拉特索和吉米·汤森。“你现在高兴啦,格兰特?”汤森边说边望着他们把男孩的尸体抬上担架。

  “你说什么,嗯?”格兰特吼叫起来,一把掐着汤森的脖子。“再说一个字就叫你死。”

  “把手拿开。”汤森说着拼命将格兰特的手指从他脖子上撬开。

  雷切尔跪在地上,身子前倾,前额碰到了冰冷的水泥地,她的肩膀因抽泣而颤抖。以前从来也没有人死在她的怀里。两年来她看到过几十具死尸,有成人也有孩子,但她从未搂着一个正在死去的十几岁孩子,他看着她,吐出的最后的话是喊她妈妈。

  射击的闪光又在她脑中浮现,当另一孩子开枪时格兰特把这个男孩拉到了身前。一切都发生得这么快。她是不是真的看到了格兰特将无辜的路人当作盾牌来使?

  雷切尔的思绪又飞回到了过去那一幕。她看到“第八安乐汽车旅馆”前面刺眼的光圈,感到夜晚的一阵冷气朝她光着的身子袭来。内森·理查森把她抱在胸前,把她作为盾牌来挡住在等着他的警官的枪弹。虽然这人是个绑架者,并且是一名恋童痹患者,但同一名警官相比就大相径庭了。

  其他赶来的警官都带着年轻的俘虏走向各自的警车。格兰特弯下腰,将手伸向雷切尔。她不理睬他,他只好又收回到身旁。“场面真惊险。”他说时脸上的肌肉在跳动。“我已经搜过那个孩子的身。不知道他从哪儿弄到那该死的枪。我猜是另外有个孩子把枪传给他,他拿起来就开了枪。我们算是幸运的,这儿没有别的什么人被打死。”他停下来,眼睛望着夜空,啪啪掐着指关节。“我朝那个小无赖开了枪,但没打中。他很精明。开了一枪就立刻卧倒在地。”

  雷切尔缓慢地抬起了眼睛,一点也不想掩饰她对格兰特。卡明斯的仇恨。透过他穿的制服,她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防弹背心的轮廓。

  “跟我们来。”一个护理医生对雷切尔说。“你可以坐救护车,你需要把头上的伤口处理一下。我想你需要缝几针。”

  “我自己开车。”她说时眼睛仍旧盯着格兰特。她会不会搞错?天很黑。这一带只亮了一盏路灯,要能看清楚一切是不容易的。然而当格兰特转身对拉特索说话时,她已不再怀疑。她明白了自己所看到的情景。格兰特故意把男孩拉到他身前来保护他自己。雷切尔看到了警服面料底下防弹背心凸起的清晰的轮廓,这使她感到浑身血液沸腾。格兰特的肩很宽,腰很窄。每当穿起防弹背心,他的体形更是宽大又厚实。

  雷切尔没有说话。在这些男人们互相说着话的时候,她站了起来,向自己的警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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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你可以用这个电话。”急救室护士说,向她指指接待站柜台后面的座位。墙上的钟指着1点05分。“不过请简短些。”

  她一接通米勒警长就说:“我有受害人的证件了。他的名字是蒂莫西·希尔蒙特。”她停了一下,拿着男孩学生证的手指在发抖。他只有十五岁,还要过九个月才满十六岁。“听着,我有话要跟你谈。”警长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接着说,“今夜在那儿发生了很糟糕的事。”她伸长脖子四处看了一下,看到所有的人都在她身后的候诊室里等着。急救室每个床位都满了,还有几十个人在等候内科医生。“我不想在电话里谈。”她接着说。“我到了局里再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你的头怎么样了?”他说。“我听说你被啤酒瓶狠狠砸了一下。”

  雷切尔用手指摸了摸脑后勺上的绷带,想用头发盖住它。“五针。”她说。“没什么。你有笔吗?我告诉你这孩子的地址,你可以派人去通知他的父母。根据这张学生证,他们住在里奇路。有好几名记者来到急救室打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要是不马上派人去孩子的家,他父母就会从电视里听到这个消息。”

  “你在普雷斯比泰伦,对吗?”警长问道。

  “是的。”她说,用一只手支撑着头。“怎么啦?”

  “里奇路离那儿只有几英里路。”米勒告诉她。“你去办一下死亡通知。办完后,我到会议室跟你谈。”

  “不能派别的人去吗?”她说,想到要去面对孩子的父母很害怕。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冲她吼叫。“你以前办过死亡通知的事。有时候你看上去就像他妈的才来的新手。所有的夜班人员都被派到少年厅去登记拘留的那些人了,有的回局里写案情报告。你去吧,西蒙斯。”

  她窝起手把话筒挡住。“我从来没有办过由警察参与枪击的死亡通知。”她压低了嗓子说。“你不认为可以叫别的人去吗?也许中尉或者副巡官去?就是没有介入这件事的什么人。他父母亲要是向我提问题怎么办?”

  米勒警长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这不是警察参与的枪击事件,不知道你这种想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我们没有对这孩子开枪。有一个暴徒开枪打中了他。你在不在那儿,西蒙斯?你难道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要多。”雷切尔说着砰地搁下了电话机。

  雷切尔驱车来到里奇路希尔蒙特家的时候是星期天凌晨1点45分。她看到里屋有一盏灯还亮着,但其它房间都是漆黑一片。尽管她曾办过其它死亡通知,但从来不是一个人去办,死者也从来没像这个孩子一样年轻。她手握门把准备下车,接着又愣住了。死者的父母还没睡吗?他们是不是坐着在等儿子从门口走进来?她感到呆在车里可以多少延迟他们的悲哀。一打问题在她脑海里飞速闪过。他们还有没有其他孩子?这孩子以前是不是找过什么麻烦?在屋里是父亲呢,还是像她这样的一个单身母亲?

  “上帝。”她呼喊着,手指紧紧握着方向盘。她是个报丧人,是一枚捣毁人家生活的快速导弹,而这些人她并不认识。她记起了乔去世的那晚从医院里打来的电话。她怎么会忘了呢?那天晚上她离开医院回家和女儿在一起。她曾答应丈夫在他去世时会守在他的身边。这种内疚心理要过很多漫长的年头才能消除。

  她走上狭窄的砖砌小径,两旁种满了盛开的玫瑰花丛。房子周围的一切都像在梦幻中一般。这简直太美了,就像是从杂志上撕下的一张画。修整过的院子,花圃,围绕前院的白色小栅栏,甚至高悬屋顶上空的月亮也好像能被她够得着,摘得到似的。这就是她梦想有一天能买下的那种房子。

  格兰特把男孩挡在身前的形象不断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他这样做是出于本能?忘了自己还穿着防弹背心?抑或他平时显露的无所畏惧的样子只是一种精心安排的假象?格兰特·卡明斯是她所怀疑的那种胆小鬼吗?一种以牺牲他人的生命来保护自己的懦夫?

  她摁了门铃,等待着。过了有一会儿,她听到一个尖嗓子妇女的声音,几分钟以后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来开门的是一位高个子,气度不凡的男子,他满头银发,眼睛浮肿,身上穿着浴衣费力地盯着她看。

  雷切尔从后面口袋里取出证章,向他眼前递了过去。“我是西蒙斯警官,橡树林警察局的。”她说。“我能进来吗?发生了……”她开始叙述这次事故,但是避重就轻。门大开,出来了一位五十多岁黑头发的妇女,她的手捂着嘴巴。她穿着一条弹力裤和一件女式长罩衫。丽丝·希尔蒙特的鼻梁上低低地架着一副阅读用的眼镜。

  “呕,上帝。”她惊叫起来。“是蒂姆,拉里。蒂姆出事了。”

  “如果能进去说要好些。”雷切尔说着朝门口走了几步。

  男人皱起了眉毛。“是的,当然。”他说着往一旁让了让示意雷切尔进去。

  母亲已经哭了起来,泪流满面。雷切尔想象着她在里屋,是那间还亮着灯的屋子,一边等儿子回家,一边在看书。“他死了,是吗?”她说。

  “是的。”她说,不得不把这个字吐出口,就像是撕下的一块肉。“对不起。”好像这个妇女事先已经知道了似的。她没有问她的儿子是否被逮捕了,或者他是否在一次事故中受了伤,这些都是首先会突然冒出来的问题。雷切尔以所有母亲似乎都拥有的奇怪的预兆推测到这个妇女在雷切尔跨进她家门廊的那一刻就知道儿子已经死了。

  他们站在窄小的门厅里,前门仍在他们身后大开着。当希尔蒙特太太倒在她丈夫的手臂上时,雷切尔闻到了夜空中弥漫的一股玫瑰香味。她想到了葬礼和令人恶心的过于香气熏人的鲜花。她想,这些人不久就会去那里,挑选一块墓地,一间殡仪馆,看着他们儿子的棺材缓缓埋入地下。

  “怎么发生的?”父亲说,他的手臂抱着妻子的腰。

  “在皇家剧院前面有一场斗殴。”雷切尔说。“其中有一个男孩有手枪。”

  “他……他很痛苦吗?”母亲的话哽在了喉头。她的一只手紧拽住了丈夫的浴衣,好像只要一松手就会滑到地上似的。

  “不。”雷切尔说。“事情发生得很快。子弹穿透了他的肺部。他死时我和他在一起。”她开始告诉这个女人她儿子要找妈妈,但她知道这只会加深她的痛楚。她过后想到了这点。

  “他在哪儿?”父亲问。

  “他的尸体目前还在医院里,但再过一个小时左右他们就要把他转到验尸官办公室。”她告诉他。“我们需要你们有个人去确认一下他的身份。他身上带着自己的学生证,但我们仍需要有个亲属来确认他是你们的儿子。我们可以现在就去医院,或者……”

  “我们现在就去。”母亲说,脸上一副丧魂落魄的样子。“等在这儿,我去拿皮夹。”

  这个女人没有放弃警察会搞错的希望。雷切尔可以从她的眼神上看出来。她妻子一离开,希尔蒙特咳了几声,在雷切尔看来他是在竭力忍住不哭出来。他脸上流露出深切的悲痛,皮肤变成了铅灰色。“他……”他停住,抽了下鼻子,接着说,“他看上去很惨吗?我是说或许不该让丽丝去看。他是我们的独子,知道吗?我们还有个儿子,但他死了。”

  “子弹进了这里。”雷切尔说着指了指胸部的一边。“他的脸没有被毁坏。我想你夫人最好现在去看他,不要等待以后再去辨认。医院的环境比停尸房要好些,你说是吗?”这些话一从嘴巴里出来,她就想把它们吞回去。医院是人们接纳病人的地方。停尸房绝对只收死者。自己心爱的人已经死去了一段时间,没有谁会立刻承受得了这样的现实。

  这个父亲弯腰靠着墙,抓着胸脯。雷切尔担心他会发心脏病。几分钟后,他似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对不起。”他僵硬他说,“我得去换换衣服。”

  雷切尔在女子更衣室付费电话旁。这是上午8点多钟,她在跟特雷西通话。“我现在不能马上回来。”她说,知道她女儿一个人在家。

  “为什么不能?”特雷西说。“今天我要和希拉以及她父母一起去魔山。现在他们已经出发来接我了。”

  “问问露西她愿不愿意在我回家前照看一下乔。”雷切尔说,她已忘了女儿的计划。

  “我刚才看到她开着旅行车去上教堂了。”

  “那么,你只好看着乔等我回来。”雷切尔说着,深深叹了口气。她的头在抽痛,但眼下这已是最微不足道的问题了。

  “希拉很久以前就和我计划做这件事了。”她女儿说。“你答应我去的。你为什么不能回来?你又要去参加什么海滩聚会啦?或许我也愿意去,但总是因为有了乔而脱不开身。”

  “我不旧参加聚会。”雷切尔说,她竭力不因女儿讽刺的口吻去伤害她。“一个年轻男孩昨晚被开枪打死了。我得加班写案情报告。”

  “你为什么要有乔?”特雷西冲她喊。“你从来不陪陪他。”

  “我,我……”雷切尔语塞了。她女儿以前从未这样对她说过话。当她最后镇定下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听到的是电话的拨号音。

  格兰特·卡明斯、米勒警长、吉米·汤森、弗雷德·拉蒙尼、雷切尔以及特德·哈里曼都围坐在会议桌边,从桌子再过去几扇门就是局长的办公室。每当发生了重大事故,贝茨局长总是坚持所有与事故有关的警官在他们着手写案情报告之前都得参加情况分析会议。局长认为在写案情报告之前他们最好能互相找出各自的案情有什么地方与他人不同。在文图拉县的几个城市中,橡树林的犯罪纪录最低。他们呈交地方检察官的案件很少在起诉时发生漏洞。格雷戈里·贝茨局长确信他要求警官们召开的情况分析会议在某种程度上保证了诉讼案在法庭上的成功。

  以某种象征的姿态,雷切尔在桌子的一头坐下,离其他警官坐得很远。她坐姿笔挺,满面愠怒,目不转睛地盯着格兰特。卡明斯的侧面。

  在医院的情景比雷切尔预料的要糟。希尔蒙特大太在去医院的车里表现得相当镇静。雷切尔对她的印象是她非常坚强。然而当母亲看见自己儿子的尸体时,她发狂似地扑在他的身上,歇斯底里地喊自己也想死。正在验尸官办公室里的父亲很快赶出来平息了这场悲剧。停尸房来的人说他们还有别的地方要去,他们想把尸体很快抬走,并坚持要雷切尔让这对夫妇离开这个房间,哪怕她得动手赶他们。雷切尔拒绝了他们,结果是这一边雷切尔和停尸房的人大吵大闹,那一边希尔蒙特太太扑在她儿子的尸体上又哭又叫。

  她注意看了看聚集在桌旁的人。每个人都换上了便服,主要是T恤衫和牛仔裤。她仅有的一套那天在海滩上已经穿脏了,在更衣室里没有其它的衣服了。她仍旧穿着撒满血迹的制服,大把大把缠结的头发一缕缕地垂在她肩上。

  除了米勒警长,屋里所有的人都是皇家剧院前事故发生时在场的人。尽管另有警车应呼前来,但它们都是在开枪以后才到达的,因此他们不参加这次情况分析会议。发生斗殴时,警长在丹尼餐馆吃早饭。

  特德·哈里曼坐在格兰特·卡明斯的正对面。雷切尔知道他对格兰特的看法,眼光穿过桌子和他对看了一下。她知道哈里曼人很诚实,因此这个前海军陆战队士兵如果情况需要是不会害怕说出真相的。假如他能够证实雷切尔说的事实,会使事情好办一些。

  吉米·汤森躺在椅子里,两臂搁在他的大肚子上。雷切尔记起了在护理人员处理孩子时他对格兰特尖刻的话语。她明白他亲眼看到了这次开枪。当时他离开她只有几英尺远。他会说出真相吗?这很难说。

  “好吧,警官们,”米勒警长说,“让我们一步步地分析昨晚发生的事件。谁是第一个到现场的?”

  格兰特举起了手。

  “格兰特开起车来像是发了疯。”汤森怒冲冲地突然说。“所以他总是能比别人早到现场。”

  “当你有了麻烦,吉米老弟,”格兰特厉声道,“你决不会在乎我的超速。就去年一年我就已经救了你这块肥臀差不多15次了。”

  “我们在这里不是讨论谁先到场的。”米勒说,他意识到了屋里的紧张气氛。“我们越早把事情陈述清楚,就可以越早回家。格兰特,你到达那里时正在发生什么事?”

  “嗯。”他说着扫了一眼雷切尔。“情况并不很复杂,警长。只是典型的一帮小流氓。临近毕业的时候了,所以都出去喝酒狂欢。我们以前在皇家剧院也出过问题。那阵子上演落基恐怖片时,我们每个星期六晚上都能在那儿碰上打群架。”

  “在那里估计有多少个孩子?”

  “我说有20,或25。”格兰特继续说。“我一赶到,就冲进入群,想弄明白怎么才可以控制局势。那个开枪的人——名字叫什么?唐纳德·杜鲁门,对吧?他用拳头对着另一个孩子的腹部狠揍,我想阻止他时,他朝我挥手一击。我把他按倒在地,正要给这个小杂种带上手铐时,一个瓶子正好飞过来打中了我的头。”

  “是谁扔的瓶子?”米勒问,往后靠在椅子里。

  昨天去海滩的警官没有一个已完全恢复过来。现在正当是上午,还有许多小时才能睡觉,警长和屋里的每一个人看上去都像是快要完蛋的样子。拉特索不断地打磕睡;吉米·汤森不得不在桌下好几次踢他把他叫醒。

  “就我们所知,扔瓶子的人就是遭枪击的孩子。”汤森提供情况时看了看自己的笔记。“他的名字叫蒂莫西·希尔蒙特。我查了查纪录,他从未被逮捕或者传讯过。也许你可以问问雷切尔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去他的家里办了死亡通知,对不对?”

  “你有没有亲眼看到开枪?”警长问。

  “没有,警长。”汤森回答时摸了摸脸上深色的短须。“我在忙着躲开瓶子和扭打的孩子们。我听到了枪声,接着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格兰特正在朝枪手开枪,我看到希尔蒙特这孩子倒在地上。我看到雷切尔跪在他的身边,以为他们也会击中她。她脸上。头发上都是血。我打了一两发子弹,想要杀杀开枪小子的气焰。我们都以为已经逮住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说着停下来格格发笑。“想来我们需要有更多的时间花在手枪靶场里。至少我们没有互相开枪。”

  汤森的格格笑声使雷切尔感到恶心。“你在说谎,吉米。”她说。“你看到了在那儿发生的一切。你以为我没有听到你对格兰特说的话吗?如果今晚被枪杀的是你的孩子,或许你就不会认为这件事有什么好笑了。”

  汤森的脸因愤怒而绯红。“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说。“我不许你说我撒谎。”他把椅子朝后一推,巨大的身躯站了起来,他双肩隆起,拱到了耳朵边。

  雷切尔更快。她站起来,把椅子踢向一边,手指弯成钩向他挑衅。“你那晚占了我的大便宜。”她说着猛地拔出了警棍。“也许我们该算算账了。”

  “够了。”米勒叫道,一把拿过雷切尔的警棍放在地板上他的椅子旁边。“你们再来一次,我就要停你们的职。”

  “雷切尔招惹了所有这些麻烦。”汤森说着又挤回到他的椅子里。

  “吉米,我要你去和其他孩子面谈。”米勒说,他想尽快结束这个会议。“拉特索,我要你去查看他们所有的纪录,看看有没有哪个暴徒曾经有过麻烦。”

  警长此时没有多问拉特索,而是集中询问特德·哈里曼。“你在这场事故中干了什么?”

  “我是最后赶到的,长官。”哈里曼以他佐治亚慢吞吞拉长了的调子回答。“我在抓捕出事一带的青少年。当时手头有三个人,所以实在无法在那个时刻跑回去帮助其他的人。就像汤森说的,我听到了第一声枪响,但我没有看到开枪后人倒下的确切情况。”

  雷切尔的脸色沉了下来。如果哈里曼说他没有亲眼看见这次开枪,她只好相信他说的是实话。除了克里斯·洛温伯格外,特德·哈里曼是唯一和她一起值夜勤的人当中值得她信赖的人。看着他那深深的红褐色的皮肤,她想起了副巡官麦迪逊。既然副巡官出事时不在现场,雷切尔担心他也帮不了她什么忙。

  “拉特索,”尼克·米勒说,“你在那儿看到了什么?”

  “啊,”他说着看了看格兰特,“你是指开枪一事,警长?”

  “你以为我们一直在谈什么?”米勒的话中充满了讽刺。

  “我看到穿黄色衬衣的男孩把枪对着格兰特。”他说。“我为了躲避子弹卧倒在地。我没有看到那以后发生的事。”

  雷切尔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我全都看到了。”她说。“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

  室内一片寂静。

  “我到达那里时,”她说,“格兰特把唐纳德·杜鲁门按倒在地,并用脚踢他的肋骨。也许你没注意到,警长,格兰特在靴子里装了铁块。”

  “那是厚颜无耻的谎话。”格兰特说。他猛力脱下了一只靴子,把它砰的一声扔到了桌上。“你自己检查吧,警长。她他妈的发了疯。”

  米勒警长凑过身去摸了摸格兰特靴子的顶端,然后又递还给他。“里面什么也没有。”他说着朝雷切尔看了看。“这只是只挺重的靴子,西蒙斯。当然这么重的靴子很容易踢坏什么,但这没有超出局里的规定。”

  “他肯定已经换掉了。”她说着做了个鬼脸。“他总是穿着带铁块的靴子。”她眯起眼睛看了看其他的人。“他们都知道的,他们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他们很可能也在他们的靴子头上装了铁块。”

  “别提他妈的靴子了。”警长叫起来,无意间把一段牙签吐了出来。他不喜欢情况发展成这个样子。他对自己夜班上的警官们负有责任。如果高级警官来复查这次开枪事件,而他部下的行为不那么优秀,那么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就要受到指责。他想要提升为中尉,而宣誓仪式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他的晋升既不快也不容易。他不愿意因一帮孩子闹出的开枪事件而葬送自己的事业。“你认为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西蒙斯?”他问时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依我看情况简单得很,一个蠢孩子开枪打死了另一个蠢孩子。经常会发生的事。”

  “不是我认为发生了什么,”雷切尔强调说,“而是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站在离格兰特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当格兰特用脚踢唐纳德。杜鲁门的时候,另一个孩子对他扔了一只啤酒瓶。我不能肯定到底是希莫西·希尔蒙特扔的瓶子,还是另一个站在他旁边的人扔的。格兰特把杜鲁门扔在地上,去追希尔蒙特。当他扭住希尔蒙特的手臂正要上手铐时,有人喊道:‘小心!他有枪。’”

  她停下来吸了口气。格兰特使一个年纪轻轻的孩子丢了性命。他甭想她能让他逃脱。正如露西那天指出的,并不能因为他们是警官就意味着他们对自己的行为可以不负责任。“此人警告我们有枪的那一刻,我看到格兰特抓着希尔蒙特的双肩,把他置于自己身体前面,用他当作人体盾牌。这个孩子的胸部一中弹,格兰特就把他往地上一扔,开始朝开枪的人射击。”

  格兰特跳了起来。“你这该死的骗子。”他说着挥动两臂以示抗议。“警长,你知道这些都是因为什么。她仍旧对海滩上发生的事耿耿于怀。她编出这个愚蠢故事来报复我。”

  室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吉米·汤森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米勒警长揉了揉那双充血的眼睛。拉特索在椅子里直了直腰。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听到一名警官对另一名警官的控告有比捏造违章停车罚款单的事更严重的了。如果在巡逻过程中出了什么错,这些人会在到达警察局之前就把它们掩饰得好好的。

  雷切尔毫不畏缩地盯着格兰特的眼睛。“杜鲁门不是对着希尔蒙特开枪。”她说。“他是对着格兰特来的,因为格兰特用他的一双带铁头的靴子把他踢得死去活来。你看到了急救室的报告,警长。要是我说的有半点假,这个孩子怎么会断了四根肋骨?”

  “好吧。”米勒慢吞吞他说。“任何情况都可能使男孩受伤。他可能被瓶子砸了,另一个孩子或许会用拳头揍他或用脚踢他。”他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颤抖。“你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吗,西蒙斯?这些是极其严重的控告。”

  “我意识到了。”她说,一阵兴奋流过她的血管。“希尔蒙特这孩子只有十五岁。要是格兰特不做出那种胆小鬼的行为,他现在还会活着。他为什么要用这个孩子来做挡箭牌?他穿着防弹背心。那个孩子完全没有防御能力。尽管有这些情况,格兰特还是杀了他。”她停下来吸了口气才开始吐出了下面一句话。“从什么时候开始允许我们把旁观者甚至是捕获的人当作盾牌来保护我们不被子弹打中?”

  格兰特一步步地走到了会议桌旁,眼睛里透出邪恶的眼光。雷切尔感到自己在流汗,她从桌上拿起一块餐巾纸擦了擦前额。

  “我猜想你情愿我们当中的人被杀而不是浪荡街头的小痞子。”格兰特怒气冲冲地吼道。“我决没有把那个孩子拉到我的身前。要是你看到了什么,那一定是你的眼睛看花了。”

  拉特索,这个在集合会上从来不说一个字的人,突然说起话来。“开枪发生之前雷切尔就被砸了头,警长,知道吗?”他接着说,“可能这件事影响了她的视觉。我看到她当时血流得很厉害。也许她的眼睛进了血。”

  “你没能看到那儿发生了什么。”雷切尔说,她愤怒地盯着这个深色皮肤的人。“我看到他抓着一个男孩的头,就像砸西瓜那样往人行道上砸。那又是怎么回事,拉特索?”

  “这个孩子拒捕。”他说。她曾在暴乱中看到的那种狂怒又不时地闪烁在他的眼里。

  “他带着手铐。”她说。“他已经被压在地上且上了手铐,怎么能够反抗呢?你揍他只是因为你想揍。我以前不知道你会像那种样子,拉特索。你追随格兰特大久了。你开始学他的所作所为。”

  “你搞错了。”他回答。“这个嫌疑人在与我打斗,企图逃跑。我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闭上你的臭嘴,扯特索。”警长咆哮道。他知道对格兰特·卡明斯用希尔蒙特做盾牌的指控牵涉到了更严重的问题。“卡明斯和西蒙斯,我在办公室里见你们。其他人开始写报告。在我们对昨晚发生的事有一致看法以前谁也不准离开这幢大楼。”

  三双眼圈发红的眼睛转向雷切尔。甚至特德·哈里曼看上去也很生气。“讨厌的女人。”汤森在雷切尔走过他身边时咕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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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雷切尔跟着警长走过了几条走廊,来到了大楼的对面,格兰特踩着重步跟在他们身后几英尺远。他们走近办公室后,米勒指着走廊里的一张椅子对雷切尔嘟哝了几句,接着挥手叫格兰特进他的办公室并且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她满嘴都是狗屎。”格兰特说罢耷拉着脑袋坐在椅子里。

  “安静。”米勒警长发出嘘声,在一张小型金属书桌后坐了下来。“给我一点时间把这件事前后想一想。”警长久久凝视着格兰特的头上方。这个小房间跟放扫帚的储藏室大小差不多,这甚至还不算是他的办公室。他得和别的值勤队的警长们合用一间。如果他能升任中尉,他就可以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私人办公室了。

  他用手支撑着头,想找个合理的办法来缓解局势。他拿起了一本加利福尼亚刑法典,想弄明白用旁观者作盾牌是犯了哪类刑法,怎样才能对格兰特提出合理指控。这件事肯定是违反了局里的所有规定,但他也担心格兰特的行为构成了可起诉的重罪。他想,可以指控他为故意致人死命或过失杀人,但他不认为可以把这种事归类为谋杀。格兰特肯定不是蓄意要这男孩的命,而动机在杀人罪中是个必要的因素。他认为,要是格兰特做了雷切尔所说的那件事,他一定是出于一种本能,就像一个人认为有人要打他时用手护住头部一个道理。

  他相信雷切尔说的是事实吗?绝对是的。两年来他一直努力要把她培养成一名胜任的警官,他已经对雷切尔有了足够的认识,相信她是不会撒谎的。他同时也认为她有可能会搞错。她是个没有经验的警官,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相互开枪这种场面。然而,不管雷切尔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她都会去法庭作证。她在布伦特伍德的案子里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换了另一名警官的话,不管他有没有确实看到他把枪拿出来,都会作证支持汤森的指控。在警察局里事情就是以这种方式进行的。犯罪侦破学不是明确具体的,律师才是具体的。警察只知道告诉律师他们想要什么。如果警察不时地修正他们所陈述的事并且拿出他们一致的看法,每一个他们带上法庭的人都会被无罪释放。

  雷切尔·西蒙斯作为一个告密者,很容易就成了局里最可怕的恶梦。当格雷戈里·贝茨局长十年前从锡米谷调到橡树林的时候,他接手的是一群缺乏训练、勉强够格的部下,但他把他们所在的警察局变成了县里最好的警察局之一。不像洛杉矶警察局,橡树林以前一直享有很好的名声。在他当警长的五年里,没有一名警官因行为野蛮或者施暴过重而被正式指出指控。如果在一般警察之间有哪个警察有种族歧视的偏见,他们会知道该把这种偏见保留起来。

  米勒砰的一声合上了刑法典,他清楚眼下的问题与他这一生中遇到的其它严重的问题同样棘手。如果雷切尔把她对格兰特·卡明斯的指控告诉给记者,整个警察局将蒙受耻辱。传媒巴不得能得到有关警察施暴和行为不端的报导。警察的丑闻使报纸销路大增,并且使得耸人听闻的电视节日大有市场。一旦秘密泄露,全县都会知道橡树林警察局的那些野蛮的、性别歧视的警察,而把它以前的优秀纪录抛在脑后。

  在海滩上发生的事情已经变得不可收拾。

  如果这个局势只牵涉到格兰特·卡明斯一人,这还不算太糟。相反,它牵涉到了主要的一群捣蛋鬼。米勒一直想使这群人离上司远远的。巡夜的工作挺伤神,米勒总是在那漫长而难熬的夜晚感到很无聊。他太接近格兰特这群人了,自从上了警察学校他们就是朋友了。他俩年轻时,相互换过女朋友,共同度过了那些疯狂的时光。他狠狠地对格兰特看了一眼,真希望自己从前该有远见把他调离他的巡夜班子。“是你还是汤森决定把安定放在雷切尔的啤酒里的?”

  “汤森。”格兰特说着搔了搔半边脸。“这只是个玩笑,警长。她太死板假正经了,我们本想能看到她神魂颠倒的样子会很有趣。”

  “好啊,我希望你们过得很愉快。”他吼叫起来。“那个小小的如你们所称的玩笑将使你们最终失去警徽。”

  “不。”格兰特说着摇了摇头。“我保证她决不知道是什么引起的。她会把我们怎么样?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她醉得就像只臭勋。如果她不想痛痛快快地和我们瞎混一气,她又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次聚会?”

  警长将两只胳膊时在书桌上又开。“但她醒来时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对不,蠢蛋?”当雷切尔失去知觉时,他们就像是一群发情的公狗,一个接一个地摸弄她的胸脯,用她来说笑话,在她牛仔裤下面塞沙子。拉特索曾说她使他想起了在性器店里出售的一只充气的洋娃娃——软弱无力,毫无生气,嘴巴张开着等待做爱。

  就警长所知,他们当中谁也没有过分到和她性交的地步,但他们的行为在公众看来已是极其厌恶和卑鄙龌龊的。他们都是积极的参与者,他自己也包括在里面。他的妻子会怎么想,他的孩子呢?他的大儿子很快要上大学了。他的一对双胞胎女儿才进中学。他们总是对他很尊敬,把他当作是上帝。

  “老谈海滩的事干什么?”格兰特说着下已往前送了一下。“我决不打算对那儿发生的事承担责任。我是最后一个惹她的,记得吗?我看到你在兴致勃勃地玩她的奶头。拉特索甚至把你在她身上又揉又吻的样子拍了照片。”他向他心领神会地挑了个眼色。“知道吧,我以为你或许想为你的剪贴簿增加一个纪念品。”

  “我会拧断你的臭脖子。”警长疯狂地叫了起来。“如果你讲的是事实,真有照片的话,最迟到明天晚上一定要把照片和底片交给我,否则你就是地球上最卑鄙下贱的人。都明白啦?”

  格兰特没有回答。当他指使拉特索拍下照片时,心想可能会对他有用。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我发誓我没有把那个孩子推到身前。如果我在说谎,那么为什么其他人不跟着证实她说的事?这是一派胡言,就是这样。那个女人很危险,警长。她不适合当警官。她需要进行一次心理评估,去看看局里的精神病医生或别的什么。瞧瞧她是怎样把那次抢劫案搞得一团糟。”

  “把钥匙锁在汽车里,引擎没关这确实很蠢,卡明斯,”米勒说,“但我认为这与她对你的指控是不能相比的。”

  “还不止汽车钥匙的事。”格兰特告诉他。“她还把便携式对讲机锁在了汽车里,因此只好用付费电话来与局里联系。等到她想起要问问店员嫌疑人有没有碰到店里的什么东西时已经太晚了。”他停下,大笑起来。“这家伙碰到的唯一东西就是这该死的电话。那时雷切尔的指纹已经盖住了嫌疑人的。她求我帮帮她,我就帮了她。这就是我得到的酬谢。首先她踢了我的睾丸。现在她又乱编我的故事,想要说我对这孩子的死亡负有责任。”

  “让我们往回退一些谈。”警长说罢,把酸水汩汩咽了回去。“把指纹的事再讲一遍。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为她把话筒上的指纹擦得干干净净。”他说。“她害怕一旦真相暴露就会被开除。我为她感到难过。另一天晚上我逮着了这个罪犯,所以这又有什么关系?”

  “你销毁了证据。”米勒高叫着,唾沫从嘴里飞了出来。“你竟还有胆子坐在这里,当着我的面承认干了这事。”

  “嘿,”格兰特仍像刚才那样不慌不忙他说,“你想要赶我走,请便。我是你手下最好的警官之一,你清楚。在你升任警长之前,我也帮过你几次忙,让你摆脱了困境。你忘了在莫宁赛德路的药品搜查?你看错了逮捕证上的号码。我们在弄错的房间里翻箱倒柜,住在那儿的老家伙得了心脏病。警察局因那桩事故而受到了控告,记得吗?因为你怕这会让你失去军士头衔,是我为你受了过。”

  “滚出去。”警长边说边指着房门。“你这个尽闯祸的家伙,卡明斯。你不配带警徽。”

  “没问题。”格兰特说着就站了起来朝门口大步走去。“只要记住一件事。”他边说边朝身后看看。“如果我遭了殃,会有很多人支持我。因为你可能是其中之一,所以我建议你想办法控制雷切尔。”

  米勒警长从桌上的盒子里拿起一根牙签,将它插进牙齿缝里。他需要的是一支烟,或许是喝杯浓酒。他穿过房间,将门打开,头朝一边歪了歪,示意雷切尔到他办公室里来。

  她没有坐下,而是面对他的书桌站着。

  “坐下。”他说。

  “我不想坐下。”

  “很好。”他说着将手摊开放在书桌上,怒视着她。“我也站着。”

  雷切尔坐进了椅子里。

  “好的。”米勒警长边说边缓慢地坐进了椅子里。“让我在此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西蒙斯。你在集合厅说的话会让他丢了警徽。你明白这点?”

  “蒂莫西·希尔蒙特死了。”她说。“我认为格兰特的问题与孩子之死是无法相比的。”

  “没有一个人的话可以证实你叙述的在那里发生的事。”他接着说。“你怎么能肯定在你刚被啤酒瓶砸了头以后所看到的?就像拉特索在会上指出的那样,你的视觉会有可能不那么准确。”

  “我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雷切尔坚持说,声音听起来很有把握。“我没有脑震荡,只是擦破了头皮。我一点也没受到影响。当那男孩对格兰特开枪时,我正看着他。汤森看到了格兰特干的事。他只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友谊而不愿意承认罢了。说不定他们都看到了。甚至拉特索也变成了野兽。残酷会互相影响的。如果你问我,那我说格兰特·卡明斯就是源头。我猜想这些人以为既然格兰特能把人家狠狠揍一顿,他们也能。”

  嗬,好家伙,米勒一面思考着一面用手指插进他本来就很乱的头发。这个女人从前是如此的顺从,几乎对自己的影子感到惧怕,现在突然变得具有这么大的胆量。他可以从她眼睛中,从她的姿态中看出这点。他得找个办法使她收回自己所说的。如果做不到这点,整个令人厌恶的不可收拾的局面便会公之于众。“让我们理智地来讨论这个问题。”他说。“说格兰特做了你说的那件事,我不相信。但只是为了推测,让我们假设一切都是完全按照你说的那样发生了。”

  “假设!”雷切尔高声叫起来,从椅子里往上抬了抬身子。“现在我们得假设我在叙述真相,我的话也就没什么价值了。”

  “好吧,好吧。”米勒说时举起了一只手掌,“或许我用错了词。请镇静。你说过格兰特抓着蒂莫西·希尔蒙特的臂膀,那就是说这个男孩就站在他的身旁,对吗?”

  “对。”她说话时一条腿在前后晃动。

  “如果这个男孩就站在格兰特身旁,那么不管格兰特抓他或没抓他到身前都很容易被子弹打中。你同不同意这一点?”

  她在开口说话前脑子里想了想。“有可能。”她说。“但我怀疑希尔蒙特的伤在那种情况下就不一定会是致命的。当格兰特把他推到自己身前以后,就使这个孩子的胸部直接中了枪子。子弹穿透了他的肺部。”

  在尼克。米勒多年的警察生涯中,他干过一些残忍的事情,但从来没有被训斥过。他的纪录是完美无瑕的,他很有指望不断地往上攀升,这件事会不会从此阻挡他的高升?她这个骨瘦如柴、满脸雀斑的女人会最后把他打败?“你确实相信格兰特是故意这样做的?”

  “当然。”她说着点了点头。“他这样做是牺牲了孩子的生命来护自己。我不知道他是否忘记了身上穿着防弹背心,或者他出了什么毛病。我只知道我所看到的。”

  双方僵持了几分钟,米勒换了另一个策略。“你来局里以后我待你是不是很公平?”

  雷切尔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警长要把谈话引向何处。“不总是。”她说。“我认为我上次的工作表现考核是不公正的。几乎每一项的成绩都被打得比一般要低。我每天都准时上班,总是尽我的能力把工作做好。从来也没有什么市民控告过我,我回应的时间总是符合局里的要求。”既然他们现在已打开天窗说亮话,她认为还不如把心中的话吐出来为好。“刑侦局无数次表扬过我写的案情报告。甚至麦迪逊副巡官也夸奖我那天晚上的强奸案子处理得好。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得到了这么蹩脚的考核成绩,只是因为我是个女的。”

  “我并不是指你的工作表现考核。”米勒警长说,他心中责备自己对她太过分了。从很多方面来看,她所说的都是对的。她不是个坏警官。她有出色的记忆力,她的写作技能不比局里的任何人差。她的案情报告简明又有逻辑性,细节周详,严密准确。他只是对巡逻的妇女从来没有好感。巡警必须要有进攻性,要有计谋,并且对所处环境要有警惕性。雷切尔·西蒙斯并没有进攻性。“我的意思是,”他继续说,“我有没有给你最好的实地训练?”

  “是的。”她说着,将一束红发捋到了耳朵后面。“在那方面我没有什么抱怨。”

  “成为这个局里的一员就等于是属于一个紧密团结的家庭。”米勒继续说,他的语调已不像先前那样富有对抗性了。“家庭成员互相关心,互相照顾,有时候要相互通融一些。那一天你因指纹问题遇到了麻烦,有人就帮你解决了,那是真的吧?”

  雷切尔惊诧得张口结舌。“你是指抢劫案?”

  “是的,我指的就是。”他说。

  “你决不能原谅格兰特所做的事。”她说的时候瞪大了眼睛。“他抹掉了重罪的证据。”

  “但是他抹掉证据不是为了保全他自己的脑袋。”警长指出。“是吗?”

  “是的。”她说时轻轻弹打着手指尖。“他是为了我才那样做的,但我发誓决没有要他把话筒上的指纹擦干净。我知道自己把事情搞得很糟,我想当时我是惊慌失措了。过去的一个月里你们都抱怨我,我刚刚丢了国家农场的工作。我叫格兰特帮我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他做什么。”

  “根据你近来的工作成绩考核,”米勒说着皱起了眉头,“和处理抢劫案时不称职的表现,人事考核委员可能会认为这些已足够成为解雇你的理由。”

  雷切尔从座位上向前探过身子,一只手压在腹部。“你说什么?”

  “我相信你听得懂什么意思。”他一面回答一面翻弄着书桌上的一些文件。

  她抓着椅子的扶手。“你想要我撒谎,对不对?”

  “我没有那样说。”

  “我需要这个工作。”她说。“我要养两个孩子。你在胁迫我掩盖格兰特对希尔蒙特所干的事。要是我不讲实情,我怎能晚上睡得安稳?我受你派遣将孩子的死亡通知了他的父母亲。你知道失去孩子是多么痛苦吗?这些人难道就没有权利知道他们的儿子是怎么死的?”

  “好吧,”警长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有的时候一个人得将自己的立场作一番妥协。这个世界不会一帆风顺,西蒙斯,你懂我的意思吗?”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雷切尔说着站了起来。

  “我们达成了协议?”

  “我猜是这样。”她说时扶着椅背。“要么说谎要么丢饭碗。这是不是我们协议的本质?因为我眼下还不能丢掉这个饭碗,所以除了撒谎没有其它的选择。”

  “很好。”米勒说罢用两手搓了搓脸。“今夜真长,西蒙斯。现在回家睡会儿觉吧。你可以下午晚来一些,写完你的案情报告。”

  “我开始休假。”雷切尔告诉他,她感到嘴里有股讨厌的金属气味。“我还是不回局里的好。这一天在这儿呆得够够的。”

  “在家把报告写完。”他说。“写完后顺便捎来。放在我的信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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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星期一上午10点钟,迈克·阿特沃特的秘书接到比尔·林沃尔德打来的电话,他是文图拉县选出的地方检察官。

  五分钟后,阿特沃特从林沃尔德的办公室门口探进头来。“我的秘书说你要见我。”他说。“我在10点半有个开审会。我们谈话的时间够不够,或者你愿意我晚一些再来?”

  “请进。”林沃尔德说,他脸上一副严肃的神情。“今天上午我自己也有会议。我们得现在就谈。”

  因为比尔·林沃尔德的职位,他拥有一问众人羡慕,位于角落的办公室。办公室有落地窗户,室内宽敞,陈设考究。房间里有一张槭木书桌,桌面擦得光亮,两张高背皮椅面对林沃尔德的写字桌,一张小型会议桌在最尽头的角落里。林沃尔德六十不到,身材魁梧而结实,深色头发,圆脸。他的头发被梳过了,以此来掩盖他头上斑秃的地方,那片头发已用发胶固定住了。他的皮肤呈一种浅黄色,上面满是深深的皱纹。他是个水上运动的狂热爱好者,在加利福尼亚的太阳下晒烤了数不清的周末。

  林沃尔德的前任,哈维·莱德曼把这个部门经营得就像好莱坞电影制片厂,培养了一批杰出的检察官。除了迈克·阿特沃特,莱德曼最得力的部下都离开了这个部门,以寻求更肥的差使,他们这批人如今已被认为是文图拉县的法律事务精英。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拥有庞大的、享有盛名的律师事务所。一部分人当了法官。有一名甚至成了州最高法院的法官。

  但对于阿特沃特来说,当一名出色检察官的回报还没能完全实现。这位律师仍在寻找完美的案子——一桩能给他带来渴望已久的盛名的案子。林沃尔德以前在像阿特沃特这样高水平的律师身上看到过这一点。他们的眼睛放射出发狂似的眼光;他们一来到这个部门就朝那些轰动的案子扑过去,而对于那些不够新闻报导价值的罪案则嗤之以鼻。他们几乎成了一群救护车的追逐者,频频出现在作案现场,在警察局结交有用的社会关系,他们付费给消息提供者,通过他们提供的信息研究案子。“你听说了周六晚上在橡树林发生的那起枪击事件吗?”林沃尔德问。

  “足球运动员,对吗?”阿特沃特说着坐进了一张皮椅里。“是不是某种校际间的对抗,结果最后的局面不可收拾了?就我的理解,参与闹事的孩子们不是锡米谷球队的就是橡树林队的成员。锡米谷赢得了州的冠军。”

  林沃尔德注视着半空。“自拉里当上市政会议员后我就认识了他和丽丝·希尔蒙特。”他停住口,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爱极了那个男孩。他们有过另一个儿子。他在大约十多岁时死于某种稀有的疾病。丽丝那时四十岁,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怀孕了。”

  阿特沃特拨弄着一只耳朵。“报告上说希尔蒙特这孩子可能有机会参加大学队。”

  “蒂姆是个好孩子。”林沃尔德说着想起了他自己的儿子和他的朋友们内心遭受的痛苦。“从来没有迹象证明他吸过毒。他有可能时不时地喝些啤酒,但希尔蒙特夫妇声称他们从未看到过他酗酒。”

  “嗯。”他说,料想林沃尔德把他叫来只是为了表示哀悼。“我只知道今天上午的报告上说的事。听上去好像这个孩子在错误的时间到了错误的地方。”他看了看手表,起身朝门口走去。

  “我指派你对杜鲁门开枪射击提起公诉。”林沃尔德说。

  律师皱着眉头转过身来。“你不需要我来审理这个案子。”他背靠门说。“这是个简单的案件,几十个警官都目睹了这桩罪行。甚至可以让布莱克·雷诺兹审理它。据他的能力和理解力看,他现在只够7级。当你把他带来我们这几时,我认定他的智力不超过5级。”

  林沃尔德摇了摇头。这个律师不断给人们分类的习惯太贬损人了。“我不想要雷诺兹。”他说时死死盯着他的眼镜。“拉里。希尔蒙特为这个城市服务了将近有十年的时间。他应该得到我们提供的最好的帮助。”

  阿特沃特的胸脯喘着粗气。“过奖了,”他说,“但这不等于浪费天才吗?报告上说,嫌疑人是个少年,我可不审理少年案子。”

  “杜鲁门是十六岁。”林沃尔德告诉他。“他犯下这么严重的罪,我们完全有理由把他当作成人来审判。我知道这不是谋杀案,但我要这个孩子进监狱,时间越长越好。这就是我要你来对此案提出公诉的理由之一。杜鲁门不是犯罪团伙的成员,就我们所知,他也没有犯罪前科。”他从书桌上拿起报纸,扫了一眼上面的文章。“我们在谈论锡米谷足球队的组织者。你知道这些事情会怎么发展,迈克。正如你提到的,这个队刚刚赢得了州冠军。你能想象得出这个孩子会从那个团体获得什么样的支持吗?”

  “警察的案情报告送上来了没有?”阿特沃特问。

  “没有。”他说。“但杜鲁门被拘留了,因此我们最晚必须在明天传讯他。今天上午早些时候我对警察局的米勒警长说过,他向我保证会在今天下午晚些时候将案情报告送来。”

  一名双重杀人犯在等着审理。他是保险公司的推销员,发了疯将分居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儿杀害了。阿特沃特一直期望了三个月,急不可耐地要接一桩主要的和具有挑战性的案子一显身手。然而他知道这不是他需要的可以圆满结束他县地方检察官生涯的案子。文图拉县的保险推销员不会引起全国的注意,也不会使他的名字家喻户晓。他另有一个会帮他达到目的的时机,但得耐心等待。在这过渡期间,他不能够把时间浪费在审理少年犯案上。

  文图拉警察局对这桩双重杀人案的审理很快就要进行了,最近哪一天都可以去逮捕他。如果阿特沃特卷入了希尔蒙特事件中,那么他想参与起诉的案子就会从他手指缝里溜走。“斯卡佩拉案子很快就来了。”他说。“罪行骇人听闻,而证据又不足。我审理了布伦特伍德一案,简直白白浪费时间。我们判他犯了两起酒后开车的罪状,都是轻罪。”

  林沃尔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很看中这位律师在法庭上的技能,但是他的自负有时膨胀得超过了限度。“你想要说什么?”他说时脸上的肌肉紧绷着。

  “如果你答应在斯卡佩拉案子到达以后派我去审理,”他说,“我就同意去处理希尔蒙特一案。”

  “让我来告诉你。”林沃尔德厉声说,并用手指对着他。“不管我叫你审理什么案子,你都得接下来。我看出来多少年来你在这儿想怎样就怎样,但现在是放下你神气活现的样子的时候了,照我吩咐你的去做。”

  阿特沃特看上去就像刚才被揍了一顿。他的头猛地往后一倒,一双半开的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光芒。他二话没说,猛地转过身冲出了办公室。

  星期一下午,当特雷西从学校回家时,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她房间里的家具被重新安排过了,炉子上烤着一块巧克力饼。她发现乔穿着干干净净的劳动布衣裤,坐在起居室电视机前的椅子里看动画片。特雷西在他头顶上匆匆吻了一下,就到里屋去找她母亲了。

  雷切尔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练举重,她的衣服被汗湿透了。“喂,宝贝。”她说着将杠铃放在地上。她站起来,跑上前拥抱了她。“你看过自己的房间啦?我清理了你的壁橱。我甚至把你的抽屉整理了一下。你喜不喜欢把床那样放?它使房间看上去大多了。”

  “多谢。”特雷西说罢把母亲往后推,并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她的眼睛周围有一道道的黑圈,但看上去充满了活力。“我以为你今天要把乔放在露西那儿,然后弥补一些睡眠。昨天晚上我听到你在这儿走来走去。你是不是服了脱氧麻黄碱或别的什么兴奋剂?”

  “当然不是。”雷切尔说完,因为女儿竟会想到这种事情而大笑起来。“我去了商店,给我们买了一块上好的牛排。我想在烤炉里烤一下。知道吗?来一次小小烧烤。我还买了几个纸盘子,这样我们就可以在户外吃了。”

  “妈。”特雷西说,两手叉在腰间。“请你慢慢来好吗?你今天喝了几杯咖啡?”

  “我不知道。”雷切尔边说边把杠铃片拾了起来,沿着里墙整齐地排成一排。“这又有什么关系?”

  “你变得很怪。”她女儿说。“我见过孩子们吸过毒后情绪变得异常激动。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像这副样子?”

  “没什么不对的呀。”雷切尔撒谎说,她将毛巾往脸上拍打。“我只是想把屋里的东西收拾收拾。既然我丢了国家农场的活,就没有理由叫你做所有的家务事。我请了几天假在家带乔,你可以和朋友们一块儿出去玩玩。”

  “你没告诉过我你丢了国家农场的活。”特雷西说。尽管她曾逼着母亲要辞掉这份工作,但她也知道她们需要这份额外的收入。她一年多来一直穿着同一件衣服。她学校里的同学们为此跟她开玩笑。她给衣服的下摆镶了道边,又染了一下,带上了各种从她母亲那儿搜寻到的小玩艺儿,但她穿的仍旧是同一件衣服。

  “呃,我没有说过?”雷切尔一边回答一边将毛巾整齐地叠了起来放在梳妆台边上。“嗯,这样更好。你是对的,宝贝。干两份活对我来说大多了,这对你和乔也不公平。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

  “原因不止这些,是吗,”特雷西说话时胃里在剧烈地翻动着。“肯定有什么事不对劲了,从你的行动上我能看得出。爸爸去世后,你一连打扫整理了一个月。你最后因为太疲劳而倒下了,结果是在医院里过了一个星期。”

  “坐下。”雷切尔说着,坐到床边上并拍了拍身边的那块空地方。自从格兰特和希尔蒙特的事发生以后,她就感到极度的痛苦。要是她放弃这幢房子,搬到蚣寓里去住的话,她肯定她们还是可以凑合着过下去,哪怕她丢了警察局的工作并且不得不到别另找活干。但是特雷西对学校和朋友们非常依恋,同时雷切尔想要在决定如何写案,情报告前看看,情况会有什么变化。“我们会发生什么最糟糕的事情呢?”

  “不知道。”她的母亲已经玩了好几年这种花样了。她相信一个人必须要看得到最坏的事情并且学会接受它。如果你能样做了,那么你遇到的其它问题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这是她母亲反复灌输给她的教诲。“我想要是你被打死了。”

  “我不会被打死的,你知道吗,”雷切尔说着拿起了她的手。“现在可能发生的第二大坏事是什么?”

  “这真蠢。”特雷西说着猛地把手抽了回来。“我不像你,母亲。你相信坏事会变成好事。坏事就是坏事,这世界充满了坏事情、坏人和坏毛病。”

  雷切尔将一只手指顶着下巴。“来,想想看。”

  她女儿叹了一口气。“如果你丢了饭碗,好了吧?”

  “我总是可以再找一份工作的。”雷切尔反驳说。“这不像我在警察局挣的工资那么高。我可以去一家繁忙的餐馆做女招待,很可能挣到一样多的钱。”

  “爸爸去世后我们就谈到这件事。”特雷西说。“要是你当了女招待,我们就没有医疗福利了。爸爸有保险,记得吗?可我们到头来仍旧欠医院和医生几千元钱。”

  “那是因为他的保险不包括某些化疗的药。”她母亲解释说。“要是一个人没有保险,或者穷得付不起医疗费,政府就会忖他们的治疗费。如果我们什么都没有或许反而会更好些……没有保险,没有储蓄账户,没有房子。”

  “现在我们要靠政府的救济过日子?”特雷西叫了起来。“你答应过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决不会让我们靠救济过日子。”

  “我并不是要靠救济的意思。”雷切尔说着想要笑起来了。“要是我丢了工作,并且要去当女招待,我们只要保证自己不生病。”

  “对啊。”姑娘开玩笑他说。“看看爸爸的遭遇吧。一个人得有医疗承保范围。连我都懂这道理。”

  雷切尔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又慢慢地呼了出来。“如果我们搬去公寓住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

  “它还和学校在同一个区吗?”

  “我不知道。”她母亲说着垂下了眼睛。“我还没有问过这一带的公寓的价钱。露西说锡米谷的租金要便宜多了。”看到她女儿脸上的神色,她又说:“不一定会这样。我只要我们对万一会发生的事有个思想准备。最近有些事不太顺心。”

  特雷西将双手捂住了脸。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就搬到了另一个地方,在她最需要朋友时被迫和他们分手了。现在当她才和马特交上朋友,开始她和男孩的最初的友谊,母亲告诉她她们又得要搬家了,生活真是扫兴。有时早晨睁开眼睛,她想转过头去继续睡觉,或许从此不再醒来。

  “为什么生活总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特雷西哭了,她冲过大厅奔到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她母亲还是一个人呆坐在床上。

  雷切尔给乔洗过澡后,让他睡在自己的床上。特雷西拒绝出来吃晚饭,她仍旧僵持着呆在屋内,房门锁着。牛排被放到冰柜里了。她正想要去给自己热些汤,电话铃响了。

  “是雷切尔吗?”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

  “是的。”她说。“你是谁?”

  “迈克·阿特沃特。”他回答。“你吃过晚饭了吗?”

  雷切尔看了一眼炉子上烧得滚开的一壶汤。“那是一种邀请吗?”

  “你喜欢中餐吗?”他问。“在法院过去一个街上有家出色的餐馆。他们能做全城最好的北京烤鸭。”

  雷切尔看了看手表,几乎是8点了。“你还在办公?”

  “我在翻阅一些警察的案情报告。”阿特沃特说。“准确些说是关于在皇家剧院前的开枪事件。当我看到主要的人中有你的名字时,就决定打电话来邀请你出去吃晚饭。”

  “为什么?”她怀疑地问他。

  “为什么有人会给可爱的夫人打电话邀请她共进晚餐?”他说着轻声笑了起来。“有你作陪我很荣幸。”

  “你能肯定吗?”

  “绝对是的。”他说。“我们可以30分钟后在中华宫碰头,要不你情愿我来你家接你?”

  “你是不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信息?”她说。“如果是这样,现在就告诉我。”

  “什么信息?”阿特沃特说。“如果你是指开枪事件,一切都在报告中说了。我注意到你的报告还没交上来。我猜想明天会送上来。”他压低了嗓子。“我给你打电话不是要和你谈公事。我们去不去吃晚饭?”

  雷切尔探过身去关上了炉火。她得冲个澡换一下衣服,得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些。她知道自己不能够向阿特沃特谈关于她和格兰特·卡明斯之间的事,至少在她明白自己会怎么写案情报告之前还不能说。但是,因为这个律师在法院对她提起过这件事,她决定要让他请自己好好吃一顿。“告诉我地址,再过一个小时,我会和你一起去。”

  “特雷西,”雷切尔隔着门对她喊,“我要出去几个小时。乔已经在我床上睡了。如果你饿了,在炉子上有一壶汤,你只要热一下就可以了。”

  “你走开。”女孩高喊。

  “你不出来我不能离开。”她说的时候心想是不是该给阿特沃特一个回电,取消约会。“你的门关上了就听不到乔的声音。”她把头贴着门板。“我有个约会,特雷西。给我送花的那位律师叫我和他一块儿出去吃饭。”

  门猛地推开了。“他没有结婚,是不?”

  “当然没有。”雷切尔说。

  “好极了。”特雷西说着朝母亲上下打量了一番。“我希望你不要穿这身衣服。”

  雷切尔朝身上看了一眼。她穿着去法院穿的粉色的上衣和白色的套装。“怎么啦?”她说。“它看上去不好吗?我没有很多平时穿的衣服。这是我最好的外套之一了。”

  “它真难看。”特雷西一面说,一面拖着母亲的手,把她拉到了门厅。“你需要把头重新梳理一下,化点妆。”

  “哎呀。”雷切尔说,她满面笑容。“你变得真快,我还以为你不理睬我了呢。”

  当雷切尔把乔抱回他自己床上去睡觉的时候,她女儿在橱里搜寻衣服。“这件。”她说着手里拿了一件挂在衣架上的黑色针织套装给折回来的雷切尔看。

  “我不喜欢那套衣服。”她母亲说。“我已经有五年没穿它了。我发胖后,穿上这件衣服就显得更胖了。”

  “把那身难看的衣服脱下来。”特雷西对她说。“你穿上这套衣服看上去会美极了,很可能比你瘦的时候还要好看。等一等。”她又说。她双膝跪下,在母亲的五斗橱里寻找合适的鞋子。“你得穿高跟鞋,男人喜欢穿高跟鞋的女人。”

  “我们别忘乎所以了。”她母亲说着笑了起来。“我只是去白吃一顿饭。”

  特雷西站在那儿,上嘴唇抖动着。“别那样说。”

  雷切尔看到孩子眼睛里绝望的神色时,胃里在翻腾。“到这儿来。”她说着走上前拥抱了她。“我不能只是为了解决我们的经济困难而和人家结婚。你不会希望那样的,对吗?”

  “我不知道。”女孩说着将眼泪收了回去。

  雷切尔把她脸上的一缕头发捋到了她脸后。“我们会好起来的。”她说。“请你相信我。我会照顾我们自己的。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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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雷切尔走进中华宫的店门时,迈克·阿特沃特已经坐在接待区的椅子上了。她穿着女儿挑选的黑色针织套服、尼龙长袜和高跟鞋,她感觉不合适也不大自然。这家餐馆坐落在一个条形的购物中心里,邋遏又拥挤。有几个人等待着外卖订菜,只有餐馆后边摆着几张餐桌。

  “我看我穿得太讲究了。”她说着将短裙抹抹平。“我不经常出来吃饭。”

  “你看起来好得很!”他微笑着说。“别着急,我们不在这儿吃饭。我已经订好了菜,一会儿就该好了。”

  “噢!”她完全没有思想准备。“我们打算去哪儿?回法院吗?”

  “我的家离这儿只有几里路。”阿特沃特说。“今晚很美。我想咱们该在室外用餐,享受点新鲜空气。”

  雷切尔向餐馆里面望了一眼。“这个地方并不太坏。”她说,心里觉得去他家里有些不安。“咱们为什么不就在这儿吃饭呢?”

  阿特沃特拿起他订好的那份饭菜。“相信我吧!”他说着,挽起她的胳膊,领她向大门走去。“你会喜欢我的院子的。”

  “好吧。”她说着,从他身旁闪开。“我开自己的车跟着你。”

  迈克·阿特沃特的房子坐落在文图拉学院附近一条林阴路上,周围环境古老而幽静,树木茂密,庭院修剪得整整齐齐。看到这位律师奢侈的生活作风,雷切尔还以为他住在一座宫殿里。他驾驶的是一辆崭新的梅塞德斯轿车。他穿的是最好的衣服。照她的看法,他的一切好像都过分地挥霍而且炫耀。当他把车开进一座不大的以拉毛粉饰的房屋的车道时,雷切尔吃了一惊。屋内,地上铺的是西班牙瓷砖,家具凌乱,颜色沉闷而又俗气。起居室引人注目的是一座大型的石造壁炉。在他参加田径运动的那阵子所获得的银奖杯排列在壁炉架上。尽管这座房子给人一种安逸的感觉,但除了奖杯以,没有照片,没有摆设,周围也见不到私人的东西。在雷切尔看来,这里更像是旅馆而不像是家。她走过去细看那些奖杯,对他说:“我有一次在电视里看到过你赛跑。”

  “你在开玩笑。”他说。

  “不是。”她羞涩地微笑着说。“那个时候我在读高中。你很出众。我常常奇怪你为什么没参加奥林匹克队。你打破过室内赛跑的世界纪录。”

  “不错。”阿特沃特说着回忆起了那天的激动。“我保持那个纪录只有30天,后来被达米安·华盛顿打破了。那年奥林匹克选拔赛的时候,我的腿筋扭伤了。选拔赛再次举行时,我错过了机会。”“接受这个事实想必很困难。”阿特沃特耸耸肩。他不愿意老谈这个话题。“你想不想看看这座房子其它的地方?”

  “当然。”她说着跟他朝走廊另一头走去。他带她走进一间备用卧室,那儿堆满了电子配件和计算机零件。纸张撤得满屋都是。垃圾桶里的东西堆得掉到了地上。窗户全用黑纸糊了起来,并用胶带封牢了。房里杂乱而沉闷,使雷切尔不禁产生了一种幽闭恐惧症感。

  阿特沃特搓了搓下巴。“我早就想把一些股票卖掉,重新调整一下我的持股结构。如果这儿有扇窗户,那就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他领她去看的第二个房间是他的卧室。这儿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他把木箱当作床头柜来使用。

  他们走回起居室后,他对她说:“你可以看得出我不是很在乎室内生活。”他朝通向后院的落地玻璃门点头示意。“到室外去会让你舒服一些。我去拿几个盘子,为咱俩开瓶酒。我们在凉亭里吃。”他奔到厨房,拿了两支蜡烛和一盒火柴来。“也许你可以把它们点起来。”他说着把蜡烛和火柴交给她。“凉亭里有电灯,不过烛光更好些,你说呢?”

  雷切尔穿过落地玻璃门,走进了一个草木青葱的乐园。露台有个格构型的篷顶,柱子上爬满了丁香紫色的紫藤花。她深深地吸了一下花儿甜蜜的芳香,摘下一朵放在鼻子上摩挲。

  圣安娜风吹了起来,阵阵微风柔和而宜人。温度高达华氏70度。庭院的右边有个黑底的池塘,周围铺满了鹅卵石,凉亭位于左边,庭院中间是一条石头小径,两旁栽着郁郁葱葱的植物和正在开花的常青树。雷切尔发现了一朵黄色的仙人掌大丽菊、十几棵绛紫色的藤本植物、橙色的百合和花蕊是黑色的白色非洲鸢尾。

  凉亭是锻铁结构的,但盖了白帆布,帆布的下端像窗帘一样捆在柱子上面。阿特沃特把凉亭内部当作他整个的生活区。这儿有一个火炉,有一个装有电视机和立体声收音机的娱乐中心,有一张摆着几十个彩色枕头的长沙发床,两张有垫子的躺椅和一张周围摆着四把椅子的小圆桌。雷切尔看到圆桌上有个双座蜡烛台,就把蜡烛插在上面并把它们点亮了。

  等阿特沃特端着食品出来,雷切尔说:“你必定有个了不起的花匠。从前我嫁的是一名园艺建筑师,我不能不承认你的花园深深吸引了我。”

  “你看到的正是一个花匠。”他一面笑着说,一面把盘子放在桌上。他又离开,拿了一瓶酒和两只酒杯回来。

  阿特沃特脱下了外衣,解下领带,还把衬衣的袖子卷起。村衣上的几个扣子松开着,雷切尔瞟了一眼他的胸脯。他不像大多数的男人那样胸前长满了毛。乔的胸部看起来像个国家森林。阿特沃特胸部和两条臂膀上的皮肤是发亮的紫铜色,既无毛又滑润。她看了一下他的面孔,上面看不出一丝皱纹。

  “这个庭院的布局非常协调。”她接着说。“不见得是你自己设计的?”

  “啊,是我设计的。”他微笑着说。“现在咱们开饭吧。”

  这顿饭吃得很快。两个人都饿得很,他许诺的只是个烤鸭,多汁,味道鲜美,把它们裹在小烙饼里,抹上梅子酱。阿特沃特再次斟满了他的酒杯后站了起来,把雷切尔领到躺椅旁。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看电视。”他边说边大口地往嘴巴里塞进吃的。“我很少使用房间。要是天气好,一般就在这里睡觉。”

  “我是个不大看电视的人。”雷切尔说罢呷了一小口酒。“另外,我该早些回家。上个星期大忙了。”他们在沉默中坐了很久。就像面对大多数其他的人一样,雷切尔不大想跟他说话。她看得出来,阿特沃特也有同样的感觉。“你不像我所想象的那样。”她柔和他说。“噢,真的吗?”他说着,蹙起眉头。“是怎么回事呢?”“我不知道怎样解释才好。”她说。“我想象你生活在不同的环境里。嗯,就是些高级的家具,昂贵的艺术品。我绝对没有把你看成在花园里干活的那种人。”

  “懂了。”他格格笑着说。“你知道了一些事。别从封面来判断一本书。这里,”他挥手指着庭院又说,“就是我沙漠里的绿洲。等我退了休,我想搬到巴厘去住。那儿可以住在四面没有墙的房子里。”

  “我曾经有过像这样的庭院。”雷切尔斜视着他说。“但我怀疑今后是不是还会有一个。”“为什么呢?”“我有不起啊!”她说着把一绺鬃发拢到脸后。“眼下我做的一切就是要活下去。”

  他在躺椅上转到一侧,凑上去握住她的手。“雷切尔,我们都是以这样或那样的办法设法活下去。”他说。“也许你不相信,不过这却是真的。金钱并不是答案,像买某种牌子的汽车,买房子等。财产只不过是玩具。当然,能够支付账单固然很好,然而金钱并不能保证幸福。”

  雷切尔想,他说话的口气好像是薪水挺高的人。“对不起。”她说着把手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我来这儿不是想谈我的问题。谈谈你自己吧。你结过婚没有?你有孩子吗?”

  “没有孩子。”他望着别处说。

  “不过,你结过一次婚,对吗?”

  “很短暂。”他说。

  阿特沃特变得这样吞吞吐吐的,雷切尔的兴趣被激发了出来。“出了什么事?如果你不在意我问这个问题。”

  “我妻子是个病理上的说谎者。”他说着在躺椅上直了直腰。他就愿意告诉她这些,其它的事会叫人感到太尴尬。他三年的婚姻简直是场噩梦。他妻子因为在商店偷窃而一再被抓获。她在市里疯狂地透支买东西,甚至五年以后,他仍在拼命设法从她一手造成的像大山一样的债务里解脱出来。她花掉了成千成万元的治疗费,但没取得什么成效。后来他发现妻子同另外一个律师有了一年多的关系,他们的婚姻就此破裂了。他那时已经厌倦透了,他给了她一切,因为他明白自己的情绪绝对受不了再将这种婚姻拖延下去。她带走了家具,家用电器,并且要了在他认识她几年前就盖起来的房子。

  “对不起。”雷切尔说,知道自己引起了他的烦恼。“我不应该勾起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因为我丈夫去世了,所以我对离婚的人有好奇心。”

  “离婚可以说与死亡相似。”他平静地说。“不过,它就是那样,因为是我们让它那样的。我们觉得自己非得与别人有联系,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满足我们的感情需要,才能适应社会。等这种关系消失了,它就变得类似一种截肢术。即使肢体得了病,当人们把它截去的时候,你还会感到痛得要命。”

  “你以前爱她吗?”

  “是的,我爱过。”他回答。“你可以爱某个人,但仍然很难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自从我离婚以来,我爱过许多女人。”

  “但没能爱到同她们结婚?”

  “是的。”他说着在躺椅上换了个位置。“我不在乎过单身生活。有些事情已经变得习惯了,你用不着去对付另一个人的问题。不用没完没了地把时间花在她身上,或者去对付她们令人讨厌的小毛病。”

  他们又陷入了沉默,凝视着庭院。她的思绪转到了皇家剧院的枪击事件,还没写完的案情报告依然放在餐厅的桌子上。如果她对所看到的撒了谎,并在报告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那么就是作了伪证。她感到自己被逼着要去按照其他警官的意思去做。她不能让特雷西再一次地搬家,换一个新的学校,她若能说服自己这样做是为了自己的孩子,那么与道德观念的妥协也许就比较容易了。

  “我能向你询问一些事吗?”阿特沃特说。“这是从我们在自助餐厅谈话以来我一直很好奇的事情。你对我说过,全亏了拉里·迪安警长,你才会再次说出话来。不过你没告诉我他是怎样说服你的。你那时已经有一年没有说话了,他必定说了什么很惊人的话。”

  雷切尔神经质地咳嗽了一下。“通常我不想谈我生活里的那一段,记得吗?”

  “对不起。”他马上说。“我不是有意的。有时候好奇心占了我的上风。”

  “不,”她说,“我询问过你的婚事,所以你的提问是公平的。老实说,把我这块心病倒出来,也许会更好些。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大部分,最好也让你知道其余的。”她停了下来,两臂在头上伸展了一下。“拉里·迪安是个难以置信的人。像许多受到性暴力摧残的孩子一样,我对所发生的事只是责怪我自己。我对内森·理查森对我所做的事当然很鄙视,但同时我确信自己和他一样有罪。我不能肯定是他在旅馆房间里对我说过的一些事情老被压抑在我的心里,还是仅仅因为那些发生的事纠缠在我的脑海里。”“我想我没有完全听懂。”阿特沃特说。“你为什么感到有罪?”

  “我想要那个洋娃娃。”雷切尔说,这几个字未经思考,脱口而出。“我真不敢相信我是那样说的。”她说,脸上显出惊讶的样子。“我不想要他那个难看的洋娃娃。我吓坏了。他对我做的是那么荒谬,令人作呕。”

  “那么拉里·迪安又怎么回事呢?”阿特沃特提醒她。

  “我记不起他对我说过的所有的话了。”雷切尔说,心里仍然因不自觉地谈到了洋娃娃的事而震惊。“主要是,他告诉我,我感觉到有罪是因为我让理查森把我骗到他的汽车里去。他又说我使自己确信我本应该更使些劲来摆脱他,本应该意识到理查森说什么寻找他女儿常去的那座房子完全是谎言。我妈也告诉我,他曾经诱骗过另一个孩子,并且描述他是怎样奸污了她。我猜想自己有一种属于幸存者的内疚感。我母亲总是提醒我我是多么幸运,因为理查森只是狠亵我,而没有糟蹋我,但他诱拐了另一个女孩子之后就糟蹋了她。”

  “咱们谈谈那个娃娃玩具吧。”阿特沃特出神他说。“我相信娃娃是个象征。它代表了财富,代表了你母亲当时无法给你的一种嗜好。理查森要给你的时候,也许你并不想要它,不过后来在他死去以后你倒是渴望拥有它。因为你把娃娃和理查森联系在一起,并且知道它是邪恶的,那么这个娃娃和你想拥有它的欲望也就成了邪恶的了。”

  雷切尔的神经绷紧了。阿特沃特单刀直入,竟然触着了她的潜意识。被诱拐以后她关在家里几乎整整一年。那个玩具已融进她的幻想生活。她认识到她当时并不想要拥有穿着粉红色缎子衣服的娃娃。她自己已变成了玩具。她停止了说话,因为玩具娃娃是不说话的。它们也用不着说话。玩具都不会死。它们会破碎,但当你去戳它时它不会流血,也不会哭。在被诱拐以后,雷切尔就没有流过一滴眼泪。“我最好要走了。”她突然说。

  “咱们可以谈些别的事情嘛,雷切尔。”阿特沃特说。“天还早呢。为什么你不再呆一会儿?我再去开瓶酒来。”

  “我不能。”雷切尔说着站了起来。“今晚很愉快,不过我应该回家了。我给你说过,这个星期很忙。”

  阿特沃特猛地站起来,握住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他没有吻她。他只是搂着她。“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很好。”他轻声说。“我没有对许多女人说过这样的话,你要是留下,我会高兴的,雷切尔。”

  雷切尔在他的怀里战栗不已。她已经有多长时间没被男人拥抱了?他身上的气味,他结实的身体。她没有思考,任凭他的双手在她胸部抚摸。自从她见到他以来,她就想接触他,用手指感受他的皮肤。她不能继续生活在过去里。乔已去世,回忆正渐渐模糊。连她女儿也知道她生活中需要一个男人。迈克·阿特沃特是个合适的人吗?她怀疑,但出于某种原因,她已不再在乎。“和我做爱吧。”她低语,仰起脸望着他的双眼。

  “咱们到屋里去吧。”他说着,脸上露出惊奇但又迫不及待的神色。

  “不用。”她说着朝长沙发那边歪了歪头。“在那儿。”

  律师拉着她的手,把她领到只有几英尺远的沙发床边。他坐在她的身旁,弯身吻她的嘴唇。这不是试探性的接吻,甚至不是雷切尔认为的充满热情的吻。这个吻甜蜜,美好。酒精使她放松了,和煦的微风吹拂着她的脸庞。他抚摸她的两臂、脸庞,手指摸到了她的锁骨。一点也没有催促的感觉,也不急着要做爱。20分钟过去了,两人的衣服都还没有脱。“你肯定这就是你需要的吗?”他问。“如果不是,我们可以到此为止。”

  “不!”雷切尔急喘着。“我想和你融在一起。”她凑过去解开了他衬衣的纽扣,然后嘴唇贴到了他的胸脯。自从丈夫去世以后,她的激情凝固了,正像她是孩提时做的那件事一样,她把自己改造成了一个毫无生气的物体。她需要让自己的身体再感受一次,再经历一次性生活。阿特沃特人很好,但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爱他。她并不一定要爱他。她所要做的只是想和他做爱,而她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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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雷切尔站在迈克·阿特沃特家门口准备离去。“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律师说,“不是今天晚些时候,就是……”

  她伸过手,把手指按在他唇上。“真是好极了。”她说。“让我们到此为止吧。”

  他脸上流露出惊讶。他本认为雷切尔会要求他表示些什么要求,特别是像她这样的女人。大多数同他睡过觉的女人都是很世故的独立的妇女,她们接受律师只是因为他是迷人的伴侣,胜任的情人,才气横溢的谈话对象,除了可能做丈夫以外,他就是一切。

  “这就是说你不愿意再见我了?”

  “不是,”她说,“我当然愿意再和你见面。昨天夜里对我来说非常特殊。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和男人一起上过床。我只是希望你别感到有负担。”

  “真荒谬。”他说着扮了个怪相。“我为什么会感到有负担?”

  “因为我和你睡过觉。”雷切尔说。“我做那件事并不是为了取悦你,迈克,我那样做只是为了取悦我自己。”

  阿特沃特大笑,但这种笑更像是一种神经质的反射。“你想说你利用了我么?”

  “我看是这样。”她说,耸了耸肩。她不知道男人诱惑了女人以后是不是会有这种感觉。她成了进攻者吗?也许是他布置好了舞台,但使它成为现实的是她。她真想给米勒警长打个电话,告诉他她能承办许多事情,告诉他她并不是人人都似乎认为的那种被动的人。她已经放纵自己到了做梦也想象不到的地步。她非但不感到内疚,反而感到有力量,有能耐。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带着一盒巧克力把自己锁在浴室里,统统吃完后决没有长胖一磅似的。在她生活里只有这样一点点乐趣,她为什么要拒绝那些没有明显后果的事呢?他采取了防护措施。她既不会得病,也不会怀孕。

  “我不能肯定现在我的感觉应该怎么样才好。”阿特沃特说着脸上表现出沉思的表情。“如果昨晚是另外一个什么人,你是不是同样也会和他睡觉?”

  “不会。”她说着伸过手旧弄乱了他的头发。

  他嘴角上露出一丝微笑,“那么,我看我还留有一点自豪,对吗?”

  “对。”雷切尔说罢高兴得格格笑了起来。

  他摆出了检察官的面孔。“你希望从我身上寻找到什么呢?”

  “什么也不希望。”她说着在他脸上匆匆一吻。她打开房门,来到了清晨清新的空气中。她在车道上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住了,转过身面对着他。“我理解了拉里·迪安对我谈过的话。”

  “什么话?”

  “他告诉我,自从理查森引诱了我以后,我不会再遇到什么坏事了。他说,我成为另一种罪行受害者的机会是百万分之一。”

  “有意思。”阿特沃特说。他望着雷切尔进了她的帕斯芬德车,驱车离去。

  清早6点,雷切尔回到了家。她轻轻溜进房里时,特雷西和乔仍在睡觉。她感到精神振奋,所以她换上短裤和运动鞋,出门去散步。她的橡胶鞋底轻轻踏在人行道上。清晨的空气十分新鲜,她毫无受到玷污的感觉。她感到体力充沛,精力集中,准备去对付她会遇到的任何事情。

  她到达街道尽头后,走进了一大片被废弃了的桔子林。尽管树上结出了一些小桔子,但大多数都已落到地上腐烂了。邻家的孩子用它们当作雪球,将这些烂桔子搜集在一起互相掷来掷去玩耍。露西说这块地产已被一家开发公司买去,不久将会竖起一片房子。

  雷切尔想象着自己在迈克·阿特沃特身体里面大步慢跑。她的腿大短,手臂活动不能很好地与她的两腿同步。当她在高中里赛跑时,她总是最后一名。那个时候她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阿特沃特赛跑,就惊异于他动作的快捷、跨步的幅度和他难以相信的速度。

  他会和她一起跑步吗?

  她把对这位律师的思绪撇在一边,集中在她当前的困难选择上面:关于格兰特用希尔蒙特这个孩子当作盾牌一事,她在报告里应该怎么说呢?她决定按照格兰特与尼克·米勒所希望的那样去做,把在皇家剧院前面亲眼看到的情况隐瞒起来。告发格兰特也不会把希尔蒙特这个孩子的性命挽救回来。

  跑步总能使她头脑清醒,使她观察事物更加符合逻辑。她如果咬住格兰特,就会得罪整个警察局。即使警长不像他威胁的那样会把她开除,她的同事们也会把她当作叛徒来对待。同阿特沃特过了一夜使她看到了自己的生活还有意义,还有机遇。她感觉到她终于跑过了终点线,跨过死亡开始了生活。

  “你起来啦?”雷切尔回到家看见特雷西在厨房里时说。

  “昨天夜里,你什么时候到家的?”特雷西问,她从下巴上掐了一个粉刺,“我一直等到半夜。”

  “噢。”雷切尔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我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了。我到家时太累了,直接就上床了。”她在水槽下面拿出一个橡胶水壶,灌满水,在厨房里浇花。

  “你没有。”姑娘抢着说,肯定母亲在说谎。“我到你房里看过,你的床没有被睡过。你跟那个律师过了一夜,对吧?”

  雷切尔一向对特雷西没有秘密,不过她拿不准该不该和她讨论自己的性生活。“我们只是谈了些话。”她说。“谈得很好。”

  特雷西的脸有了生气。“你喜欢他,是不是?他的房子是什么样的?他开的车是什么牌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去看他?”

  雷切尔伸出了一只手。“慢一点。”她说着对女儿的热情发出了微笑。“我不打算嫁给这个人。我也许再也不会看到他。谁也说不清这样的事以后会有什么结果。”

  “哼!”特雷西盯着母亲的脸。“你看上去不同了。我不知道那个家伙对你做了什么,不过你看起来不一样了。”

  雷切尔匆匆搂了她一下,然后朝过道走去,叫醒儿子吃早饭。

  这一天大部分时间里,雷切尔都坐在餐桌旁,设法写完她的报告。她写了又改,把写的撕了,丢进字纸篓里。揭露事实不再能让希尔蒙特复活,然而不写格兰特穿着带铁头的靴子踢开枪的孩子会产生另外一个问题。如果格兰特没有踢杜鲁门,那个孩子也许不会开枪。从这件事的本身,雷切尔看不出是对谋杀的自卫。这件事确实能说明杜鲁门生气的原因。然而雷切尔明白如果杜鲁门被判有罪的话,对他的惩罚可以因这一点而有所缓和。

  吉米·汤森被指派去和另一些当晚在现场的少年谈话。她朝厨房的电话走去,要给汤森家里打电话,叫他的大太告诉他,回来以后尽快到她这里来。她们在电话里交谈了几句话以后,雷切尔还闹不清他会不会来。

  会有哪个孩子看到格兰特利用希尔蒙特做盾牌吗?肯定有一个看到他把杜鲁门踢倒在地上,据他们目前所了解的,那把枪不属于杜鲁门,而是另外一个少年交给他的。

  她停下来,头靠在桌上。法庭的情况会变成梦魔。她是个糟糕的说谎者。说出实情是容易的,说谎则需要手腕。当她在很少的情况下没说真话时,就会变得很慌乱。一个强有力的辩护律师能把她驳得体无完肤。

  乔手里拿着一个玩具卡车跌跌撞撞地走来。他在她肩膀上开车。“呜……呜……”他一面叫一面把玩具放稳在她的头上。雷切尔一动,小卡车就掉到了地板上。“过来,亲爱的。”她说着把他举起放在膝上。她抱着他的头放在她胸膛上,用两臂摇动他。总有一天,她会教给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她会教他如果歪曲事实,为了救自己而说谎井牺牲他人的利益这种做法是对的吗?她感到胃里有种沉重的感觉。

  乔从她怀里爬下去,又旧拿玩具,在地板上把它弄得跑来跑去。雷切尔望着他,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卡里当是她最初的榜样,教给她价值、道德和礼仪。雷切尔记得她白天夜里都跑到卡里房里,然后在床上搂着她,这时姐姐就试着向她解释生活中最基本的东西。许多年以后,雷切尔才明白卡里为什么扮演这样一个母亲的角色。她十五岁时,姐姐告诉了她有关母亲的真实情况。

  “母亲从前是个妓女。”卡里说。“你没注意到她的学生都是男的吗?她从来不教他们弹钢琴,雷切尔。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得不接受政府救济,因为那次诱拐以后,她再也不能在家里和你玩什么诡计了。”

  酗酒毁了她们的母亲,把她变成了无用的空壳。再也没有叮咚的钢琴声,再也听不到电影中的曲调和家庭的合唱了,就像是有人在那幢房子上蒙上了一块黑色的裹尸布。她的几个姐姐一读完学校就都离开了家,迁去洛杉矶,只留下了雷切尔一个人挣扎着和母亲一起过。雷切尔从高中毕业以后过了六周,回家发现母亲因服安眠药和酒的混合物而死在起居室里。

  她是在离开学校后,在一所幼儿园里遇到乔的,那时他们已经经常见面了。她知道没有他的爱情,就无法活下去。她丈夫一直不想结婚,他还是个大学生,一心要攻读完学位。但他们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雷切尔去当女招待。除此以外,她给乔打所有的论文,参与了他大多数的研究。乔做了两份工作,同时修了学院的全部课程。当他最后走上讲台接受文凭的时候,雷切尔觉得自己也和他一起来到了讲台上。她对自己的未来从没有考虑过,从没有意识到有一天她会为自己缺乏教育因此低人一等而后悔。雷切尔和她丈夫拴在了一起。他取得的成就就是她取得的。等乔一死,她的很多自尊心也就随他而死去。

  她感觉到似乎她整个的童年都建筑在谎言上。在圣迭戈那座带有饰边白窗帘的小房子,在起居室里的小型卧式钢琴,在壁炉架上父亲穿着白色海军服的照片。直到最后,她母亲终于告诉了她实话。照片里的男人并不是雷切尔的父亲,尽管他和她一起住过几年,卡里和苏珊记得还叫过他爸爸。弗朗西丝不能肯定谁是她任何一个孩子的父亲,她只知道每一个女儿都是和不同的男人生的。雷切尔的姐姐全是同母异父而生。她以为是父亲的这个男人是母亲童年的朋友,可能是她的皮条客。邻居们并不因为她们穷或者因为她们的庭院不像邻居保养得那么好而看不起她们。人们躲避她们,是因为弗朗西丝是个妓女。除了雷切尔以外,人人都知道。

  她看了一眼小乔,然后很快把写报告的空白纸都放回公文包里。她没法给儿子买昂贵的玩具,让他进私立学校或者给他好衣服。她所能给予他的只有她自己。当孩子望着她时,她希望能从他眼里看到尊重。她还没打算出卖她的灵魂,在她跌倒之前她会至少进行一搏。

  吉米·汤森晚餐后来到了雷切尔的家。她没有把他带进屋里,那儿孩子们能听到他们的谈话,而是领他走到了后院,指指塑料草地椅子,让他随便坐哪一张。

  “我知道你看到格兰特昨天夜里干了些什么,吉米。你为什么要否定呢?”

  他用铁青的眼神盯着她。“你很愚蠢,雷切尔。你要是坚持这样说,我保证你要后悔的。”

  “是威胁吗,吉米?”

  “当然不是威胁。”他说着想让自己的大块头身体在那张硬邦邦的椅子里坐舒服点。“不过,你激恼了我们大家。我们要这种胡扯八道干什么,啊?”

  “你看见了,对吗?”雷切尔说,她不肯让步。“你有什么把柄抓在格兰特手里?我打赌他控制了你。我看到他是怎样得手的。他等待着,看到什么人出了错,然后就跳出来为他们解难。他用这种方式控制人们。你看到了他怎样影响拉特索吗?拉特索正在变成另一个格兰特。我看到他把那个孩子的脑袋在人行道上乱撞。知道吧,他只是在模仿格兰特。”

  “拉特索是个好孩子。”汤森说。“他不过是不懂得怎样来维护自己。你得和格兰特站在一起,要不然他会把你榨干。”

  “我知道你看见拉特索干了什么。”雷切尔争辩道。“我大声喊你快去制止他,你记得吗?”

  “不记得。”他说。“那儿发生了很多事情,雷切尔。我记得你对我讲过拉特索什么事来着,可是我把你说的都忘了。近来,我的记性不大好。”

  “太好了。”她说着前后晃动着两腿。“牵扯进皇家剧院事件的每一个人的记忆忽然都坏了。相当方便,对不对,吉米?”

  汤森穿着一件浅蓝衬衫和宽松运动裤。他的臂膀下面有黑色的污痕。“你给我家才打过电话,林赛就提早发生阵痛了,我不得不把她送进医院。大夫害怕孩子可能会早产。现在,甚至是晚上我也不能撇下她一个人,我得雇一个保姆。”

  雷切尔歪了歪头。“我不明白这件事与格兰特有什么关系。你说话在兜圈子,吉米。”

  “好吧,好吧。”他焦急他说。“格兰特在我孩子出生之前,借给我几千块钱渡难关。从前我敲我父亲的竹杠次数大多了。现在他退了休,得靠固定的收入过日子,因此没法像过去一样帮助我了。”他的声音里流露出祈求的口吻。“林赛的埃斯考特车的引擎爆炸了,我不得不卖了它,还得到一点钱。单单我们的食品杂货的开销就几乎花掉了我整个的薪金。我们有好几张嘴要吃饭呢。”

  雷切尔用眼睛盯着他。“所以你真的看到了?”

  汤森使劲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运动裤上的松紧带。“你在犯一个严重的错误,雷切尔。别管它了,要不然它会回过头来要了你的命。”

  他动身通过侧门离去,但雷切尔喊住了他。“格兰特为什么做这些事呢?我敢说这不是他第一次伤害别人。”

  汤森回到了后院,背靠着一根柱子。

  “为什么?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他知道他能摆脱得了。我记得第一次来这儿工作时,对破坏规章非常害怕。白天,头儿们经常跟着你转,只是等着你出岔子,他们就会把你叫去训上一通,让你没好日子过。”他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我一调到夜班,一切事情都变了。因此在充满压力的情况下,一个人会失去理智,一下就抓住那些难对付的人。周围没有人会看到你,会报告你。如果罪犯抱怨起来,那是他们指控你。一旦你摆脱了一次麻烦,你就会确信自己可以摆脱任何事情。”

  “其他的见证人说了些什么?”雷切尔问。“他们看见了什么?”

  汤森摇摇头。他的脸色说明他已经说得大多了。“我非走不可了。”

  “如果我出庭把格兰特的真实情况说出来,”雷切尔坦率地问,“你能给我作证吗?”

  汤森没有回答。他久久地凝视着她,然后转过身去从侧门摇摇摆摆地走了出去。

  格兰特·卡明斯正好开始了他计划中的休假。星期二晚上雷切尔到达局里时,因为可以好几天看不到他而松了口气。人们仍旧在背后议论她。有的警官干脆就躲避她,他们从她身边走过,好像她并不存在似的。当卡罗尔·希契科克邀请她一起吃早餐时,雷切尔立即答应了。

  调度员允许他们3点10分用餐。雷切尔在她巡逻区附近的可可餐厅的停车场和卡罗尔碰头。

  “你这次回家怎么样?”她说着把停在停车场的警车车门锁上了。

  “挺好。”卡罗尔一边说一边朝餐厅大门走去。“我爸得了癌症。从他的样子看起来,我认为他的日子不多了。”

  “很遗憾。”她说。“我还不知道呢。”

  她们默默地朝大门走去,进门,接着坐下。雷切尔进了一个小隔间,把餐巾放在膝上。除了少数几个卡车驾驶员在柜台边外,这儿是空荡荡的。

  “我有一些关于癌症的书,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噢,是吗?”卡罗尔说罢挥手叫女招待过来。“对了,你丈夫是得癌症去世的。有时候我会忘记。你守寡似乎太年轻了。他得的是哪一种癌?”

  “淋巴癌。”

  “那还为什么怀孕呢?”卡罗尔说。“就在他去世以前,你不是有了个孩子吗?汤森说在大夫告诉你他已经不行了以后你怀了孕,这是真的吗?”

  “当乔才发现他得了癌症的时候,”雷切尔解释说,“他坚持我们到精子库去。我们曾打算要个大家庭。我们已经有了特雷西,但乔总是想要有个儿子。大夫们告诉他,放射治疗会使他不能生育。他不想让我在他接受治疗时怀孕,因为他需要我有足够强壮的身体去照顾他。大夫告诉我们他不治疗了,我就人工受精了。”

  “那真是疯了。”卡罗尔说。“你难道不担心儿子长大后会没有父亲吗?”

  雷切尔耸耸肩。“乔在去世前看到了儿子,所以我看是值得的。尽管他那时病得很厉害,他还是来到了我的分娩室里。人们用轮床把他抬了进去。他说那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时刻之一,看到儿子的出生带走了他对死亡的畏惧。”

  卡罗尔沉默了好久,最后她说:“我爸害的是前列腺癌,现在扩散到肝脏上了。他拖了很久才旧治疗的。”

  “真是糟糕,我懂。”雷切尔说着,伸手摸了摸卡罗尔的手。女招待端来了她的咖啡,她几乎喝掉了一整杯。重新回到班上的第一大她总是感到很困难。如果在头天夜里睡了觉,她白天就睡不着了。到了早晨,她感到就像具活的尸体。

  “我们遇见时乔在上大学。我在高中毕业班。我一眼看到他就被他迷住了。我从来不愿意他离开我,甚至到最后发生了那些可怕的事情,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

  “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园艺设计师。”她说着喝完了咖啡,挥手示意女招待再斟满一杯。

  “你是说他给别人设计庭院?”

  “他设计的商业房产比住宅多。比如说,旅馆、办公大楼、公寓综合楼。他很有才气。每一种花草、灌木他都懂。”

  雷切尔回忆起他们在一起住过的那个美丽的家。尽管房子不大大,但院子是个真正的乐园。一条人工溪水蜿蜒流过整个庭院。他们甚至还有一座小桥。她常常像个学走路的孩子牵着特雷西的手在桥上来回行走。

  雷切尔的咖啡斟满后,她要了煎蛋和熏肉。卡罗尔叫了烤面包和一片香瓜。

  “我听说了你谈到了有关格兰特的事和开枪事件。”女招待送来了卡罗尔的食品后她说。

  “那不只是个开枪事件。”雷切尔告诉她时往嘴里送了一匙煎蛋。“那个孩子死了,卡罗尔。”

  “嗯。”她说着眨了眨眼。“格兰特没有打死他。他们打算控告杜鲁门这孩子为凶手吗?”

  “也许是故意杀人。”雷切尔沉思着,迅速咬了一口面包。“人们无法证明具体的动机,所以不清楚应该称它为一级还是二级凶手。然而因为杜鲁门是十六岁,他们可能会决定把他看作成年人。那就是说如果他被判有罪,他就会坐牢。”

  “管它呢。”卡罗尔说着将盘子推开,没有碰香瓜。

  雷切尔禁不住想告诉她在海滩上发生的事情。她如果能让卡罗尔相信格兰特对她进行了性骚扰,她也许会相信她看到的他对蒂莫西·希尔蒙特所做的事。可是,卡罗尔正爱着他。看不到这一点是不明智的。告诉她格兰特调戏过自己就像是在公牛面前舞动红旗子。

  “我要求你别再散布对格兰特的谎言。”卡罗尔提高了声调。“我知道你在案情报告里还没有提到他,但局里都在谈论这件事。格兰特有一天会提升为警长。这些谣言会破坏一个人在局里晋升的机会。”

  “我的报告?”雷切尔听到这话大吃一惊。“谁跟你谈起我的报告?”

  “嗯,我是说,我……”卡罗尔知道她说漏了嘴。在她开始和格兰特睡觉以前,她同尼克·米勒已经有很长时间的关系了。即使现在他们不再是情侣,这位警长仍然经常向她吐露秘密。

  “米勒告诉你的。”雷切尔猜想。

  “格兰特是个好警官。”卡罗尔说着,探过身去。“你不知道格兰特为了这些事情有多心烦意乱。有人在他值勤时被杀了,他回到家,哭得跟孩子似的。我知道你也认为我是捏造的,雷切尔,不过这是真的。他确实关心别人。他从来不让一个无辜的生命遭到危险。”

  “够了。”雷切尔轻蔑他说。她感到很难理解格兰特会为别人哭泣。“那个人在皮靴里面装了铁块,他戴着持警棍的手套,卡罗尔。他喜欢惩罚别人。他叫它什么?”她停下,接着仿效格兰特的声音:“‘这头蠢驴需要杀杀气焰。’这就是他狠揍别人之前经常说的话。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有时候你要收敛一点。”卡罗尔愠怒他说。“应该是我们去对付他们。”

  “别废话。”雷切尔说着发起了脾气。“我们的工作是为公众服务,而不是对他们施暴。我从来就相信警官是世界上最光荣的人。是我疯了还是出了什么错?现在是不是每一个没带警徽的人都被看成是我们的敌人?也许我们该坐在装甲坦克里出去巡逻。那么,如果有谁看我们的样子有点不对劲,我们就可以当场毙了他们。”

  “我最初来到这个部门时,也是很理想化的。”卡罗尔说着朝半空凝望。“我想要去救溺水的婴儿,追捕坏家伙,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她用拳头在桌上一捶,打得银制餐具叮当作响。“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她说。“我们是垃圾,是他们脚底下的渣滓。我们为一点点钱而冒生命的危险。恶棍们因为吹嘘他们杀了多少警察而发了财。我们多数人甚至付不起那该死的账单。”她指着餐馆窗外。“你以为橡树林的人们在乎我们吗?他们对待我们就像对捕狗员,对拾垃圾的人,对所有愚蠢可怜的给他们擦屁股的人一样。如果我们不照顾自己,没人会照顾我们。”

  雷切尔的内心被什么东西啮噬着。她可能会出于绝望而继续干下去,但她已下定决心用正直而坦率的方式履行她的职责。假如今天人民不尊重警官,那是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没有赢得他们的尊重。他们正在变成合法的被认可的暴徒。虽然她的童年业已过去,但是拉里·迪安警长做出了杰出的榜样——一位勇敢正直的人。雷切尔不愿将自己的警官事业变成一种虚假的事情。“我有一条简明新闻。”她说时两只手掌摊在桌上。“你可以透露给局里的每一个人,我不在乎。我还没有把报告交上去。我上交时会说出事实真相。”

  卡罗尔愤怒的脸色变得惊慌。“你打算说什么?”

  “说我看到格兰特用蒂莫西·希尔蒙特当作盾牌。”雷切尔告诉她。“我看到他把唐纳德·杜鲁门踢得不省人事。这就是那个男孩拿过枪开始射击的原因。”

  “你搞错了。”卡罗尔嗓音发哑。“你要是这样做就会毁了格兰特。他会受到指控。他的前途将被葬送。这工作是他的生命,你明白,雷切尔。部门里每个人都明白。”

  雷切尔缓缓地摇了摇头。“我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那么我呢?”她说。“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一来我和格兰特的关系会受到什么影响吗?我们有计划,雷切尔,我们要开始一个共同的生活。”她抑住了眼泪。“我父亲要死了,现在你又要毁掉我爱的这个人。我的整个生活被打散了。要是你不愿为格兰特着想放弃这件事,那么请……为了我而放弃它吧。”

  “很抱歉。”雷切尔说。过了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会是格兰特的主意。她晓得格兰特是怎么处理事情的。他从来不亲自做那些肮脏事。“是格兰特提出要你来的,是不是?”

  “格兰特在局里有好多朋友。”卡罗尔愤怒地大叫。“而今天你一个也没有。”她迅速走出小隔间,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钱。她把账单向雷切尔脸上掷去,转过身子,大步流星地冲出了餐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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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清早4点15分,雷切尔被派去处理一桩对高声音乐的投诉,地点在枫树大道上的400号至500号之间的街区。“你没有门牌号吗?”她问无线电调度员。“枫树大道是条很长的街。”

  “投诉人住在枫树大道453号。”男调度员告诉她,他已经给了雷切尔投诉者的地址。“她如果能听到音乐,这地方也就在附近了,你说是吧?”

  无线电里发出了一个奇异的噪音。雷切尔毛发耸起,她知道这是别的警官在咔哒咔哒拨弄他们的话筒。在拉特索和格兰特结盟之前,那些警官每当听到拉特索在无线电里说出什么愚蠢的话,就用话筒对他发出咔呛声。雷切尔茫然地张大了嘴巴。调度员从没告诉过她有关音乐噪音的准确地址,特别在凌晨这个时候。在这个三更半夜时分,她班上几乎每个警官都时不时他说些蠢话。但雷切尔不再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了,甚至卡罗尔·希契科克如今也成了她的敌人。她和同事吵了架。她意识到自己造成的任何错误,不管多么细小,现在都会受到讥笑。

  枫树大道是温德米尔住房开发区的一部分。那里房子的大小和外貌与雷切尔在城南租赁的那一座相同。它们都是砖木结构的平房。尽管这些房子的外表不同,但室内都一样。她调整了无线电的音量,卷下警车的窗户,慢慢地在林阴路上巡逻。大多数对噪音的投诉都是浪费纳税人的金钱。等到警官来问罪时,这伙人已经把音乐关掉上床睡觉了。雷切尔听到了像是滚石乐队震耳欲聋的乐声,她踩了刹车,将警车靠到了路缘上。

  庭院里长满了野草。房上的油漆已经裂开,有的已剥落。她走近了门廊,偶然闻到了一股腐烂的垃圾气味。三个溢满了的垃圾筒竖在房子的一边。她很高兴没有这样的邻居。他们把垃圾拿出了屋外,但他们大懒了,没有把那些垃圾筒拖到路边上,好让清洁工把它们取走。

  房前乌黑一片。在按门铃以前,雷切尔通过便携式对讲机给局里打了个招呼,让调度员知道她已到达现场。她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弄清楚里商有没有人,也许有人没关上立体声音响就离开房子了。滚石乐队的重低音淹没了其它所有的声音。她把手电筒取出来,打开后对着地面调好光。她看到水泥门廊地上有一些红色的斑点,就弯下腰去仔细察看。她伸手旧摸,想弄明白这些斑点是不是湿的。一个红色污点出现在了她的指头上。她嗅了嗅,知道血液通常有股特别的气味。因为没法确定它是什么,她在大腿上擦了一下双手。

  雷切尔刚要去按门铃,又突然放下了手。她后颈部的头发竖了起来。她转过身旧,看了看自己的警车,接着又扫视了一下街道。在学校里导师教过她要相信自己的本能,决不要轻易有什么预感。一个好警察要学会从几里路以外嗅出麻烦。

  她本想呼叫援助警车,但又害怕这样做没有足够的理由,她会吃不了兜着走。如果她胆怯得连门铃都不敢摁,不敢叫人把音乐关掉,她就不配穿警服了。

  雷切尔按了门铃。等待着。又按了一下。她想屋里的人也许都睡着了。在温德米尔这一带的房子,卧室都在后面。她绕过腐烂的垃圾,来到了通向后院的一个六英尺高的木门,上面有一个挂锁。雷切尔抓住门的顶端,纵身跳上了门,这样她可以查看庭院里有没有狗。她不想同短毛猎犬跳吉格舞。她从前不懂的时候,有幸尝过滋味。那小腿上的伤痕就是证明。“狼,狼,狼,”她在栅栏顶端大叫,“出来吧,小狗。”她什么也没有听到,便把腿翻过了栅栏,直到触到地面。

  后院的草甚至比前院的还高。它们长到了齐雷切尔的膝盖。她提醒自己该通知消防部门,高高的草地很容易引发火灾,住户早就该受到传讯。此外,她不知道在她膝上来去拂拭的是什么。蛇生活在深草地里。她害怕蛇比害怕短毛猎犬还要厉害。

  她从最近的窗户里朝黑暗中使劲望去。通常没有别的警官在一起,她是不会进入人家后院的。人们很容易误会你是个夜贼并向你开枪。

  “1号台,2A2。”轻便对讲机在她耳旁嘎嘎地叫。“我们刚刚又收到枫树大道高声音乐的第三个投诉。你找到了那幢房子没有?”

  “我现就在房子边上。”雷切尔告诉他。“地址是枫树大道489号。情况三分钟后就可解决。”她站在窗户边,大声喊道。“警察。这是橡树林警察局。开门。我们收到了很多人对这儿高音的投诉。”她停下来,吸进更多的氧气。“要是你不把音乐关低,我就要传讯你破坏邻里的安静。”

  雷切尔在听,但她所能听到的是从房子里什么地方传来的又一首滚石乐队的歌。她向左望去,看到了一道银色的光线,她认为是从三间卧室中最小的一间射出来的。她走上去,把脸贴在玻璃上,通过透明的窗帘看到了一个脑袋的背影。房间大暗了,没法辨出是男的还是女的。她断定光线并不是来自房间本身。依她看光线是从过道里发出的。那个人的头发是深色的,在那里掏耳朵,他或她坐在一张装有套子的躺椅上,从五斗橱上的镜子里她看到房间的最尽头有一架电视机在闪光。她敲了敲玻璃。没有回音。

  这人一定是服药过量,她心里想,或者可能得了心脏病。不是那样,就是处于酒醉后的昏迷状态。雷切尔知道自己不能不冒险对他进行一次正当的医疗急救。她摸摸窗户,发现它没有插死。她心想运气真好,便将窗户提起,爬了进去。

  窗帘遮住了许多东西。地板上满是箱子和衣服。雷切尔的脚刚一着地,就看到了正好在窗台下面的一块破玻璃。“我是警官。”她对这个无声的形体大声宣布,小心谨慎地穿过房间。“你没事吧?你病了吗?”她走到她的身旁,松开了拴手枪的皮带,把手握在左轮手枪上。

  当雷切尔绕到椅子前面时,她的心就像蒸汽发动机一样地猛跳。她猛地把枪从枪套里抽出,手臂垂了下来。她知道椅子上的姑娘死了。她的喉咙被完全撕裂。看起来就好像她把血都吐到了衬衫前面,或者有人用桶把血倒在她身上一样,雷切尔再走近些。可以看到这个姑娘的几根声带,还有脊椎骨背面的什么东西。地板上有一摊摊的血。她吸了一下排泄物的腐臭气味和熏人的死人臭味。她认为只要再深砍一次,这姑娘的头就会被砍下来。

  “哦,天哪。”雷切尔说罢弯下腰将早餐吐到一堆污血上。

  “1号台,”过一会儿她说,“我……我需要紧急救援,给我派一两个人手,请让警长回话。”她不可以在公开的无线电频道上说出她遇到了杀人案件。如果这样做了,报界会从警察扫描设备上探听到,并在验尸官和凶杀案侦探赶来之前首先来到现场。如果她在车里,就可以使用装有保密器的电话。他们多年以来用警察代码来这样传呼,但新闻媒介已经记住了所有的代码。她听到了调度员在呼叫在附近巡逻的人,卡罗尔·希契科克和吉米·汤森,通知他们回话去援助雷切尔。

  有什么东西在她身背后挪动了一下,雷切尔还来不及转过身子,就有一个巨大的重物扑到她的背上,一下把她推倒在地板上的一摊血水里。她的对讲机飞出了套子,掉在几英尺外的地板上。袭击者的气味又酸又臭,雷切尔知道这必定是个男人,因为这个人的肌肉比女人发达得多。她发疯似地想把他推开,她一面扭打,一面嘴里发出咕哝声。

  “你好个婊子养的。”他叫道。“我告诉过你别管我的事。难道我没告诉你管闲事的话就要宰了你?嗯?说过没有,啊?说过没有?”

  “让我起来。”雷切尔祈求他,想要伸手旧拿枪,那个男人的膝盖顶着她的背部当中,用手把她的头向地板上撞。她不能惊慌。几分钟后别的警车马上就会来到这儿。她只想拖着这个人谈话,上帝保佑他用来割断那女孩喉咙的刀子现在不拿在手里。

  “你已经崩溃了。”她说,嘴巴因为贴着地板以致说出的话模糊不清。“你需要帮助。如果你到医院去,他们会给你真正一流的麻醉药……让你冷静些。我能帮你。我保证。你应当信任我。”

  “你在说谎。”那个男人说着抓起了她的一把头发。

  对讲机在几英尺远的地方嘎嘎作响。雷切尔听到调度员向卡罗尔·希契科克询问她大概何时能赶到现场。无线电接线员一遍遍地喊她的呼叫信号,想把她叫醒。“请告之你到达的时间,3A4。”调度员问吉米·汤森。“警长从局里回话,他起码还要15分钟才能赶到。希契科克的无线电一定出了毛病。我收不到她的回话。”

  雷切尔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15分钟以后,她可能已经死了,就像那个在椅子里被宰割的女人一样。汤森和希契科克两个人现在该来了。他们第一次听到呼叫时离这儿只有几分钟的路。

  那个男人放松了她的头发,雷切尔抬起了头,第一次看到了他的面孔。她吓得倒抽了口气,当即断定他是个精神病患者。他的头发又长又邋遏,满脸是血污和看起来像粪便的东西。不过他的两眼说明了问题。他两只瞳孔不比针尖大多少。脸上和手臂上都是流着血的伤痕。他穿着一件哈利·戴维森T恤衫,露出腐烂的黄牙向她狞笑。只有一种药会把人糟蹋成这个地步——脱氧麻黄碱。在街头,人们称之为速度、水晶、怪念和兴奋剂。重复使用后,这种药就具有了毒性,从疮疤处流向体外。

  雷切尔看到地上几英尺外有个闪光的东西。当她意识到这是一把带血的屠刀时就伸出手指去捞,可是那把武器离她够得着的地方还有几英寸远。这时,那个男人挪动了一下,她就努力跪了起来,当她跪起时,听到了皮革的吱嘎声。那个男人使劲把她的手枪从皮套里拔了出来。

  一声爆炸在她鼓膜里回响,她跌倒在地,确信那人向她开了枪。

  当雷切尔鼓起勇气抬起头时,她看到那个人在疯狂地乱放枪。子弹打在周围的墙上、天花板上和地板上。他对着电视机放了一枪,显像管爆炸了,火花和玻璃片在空中飞舞。

  卡罗尔·希契科克的声音终于从收音机里传来了。“1号台,”她说,“我正碰上交通阻塞,可能前面有个酗酒的司机。在我给他做酒精检测前,我脱不开身。”

  雷切尔的肌肉僵住了。他们都不会来了。这是她威胁要揭发格兰特而遭的报复。那个男人正把枪口抵住她的背部。从收音机里她听到了吉米·汤森对调度员说,他的车胎瘪了。调度员又呼叫了别的人,可是他们有的不回答,有的说他们要应付别的呼叫,不能赶来。

  雷切尔从镜子里看到了那个男人,他满脸微笑,摆出拿枪的姿势。她猛地扑向那把刀。那人是个杀人狂,她不能再等待别的警官来帮她了。

  小刀一旦握在手中,她便咬紧牙关,用力朝他的右膝盖捅去,但愿她戳到了一根神经。精神病患者通常感觉不到疼痛。那人带着疯狂的狞笑低头望着她。他没有退缩,只是把身体重心转移到了没受伤的那条腿上。

  然后他把枪对着她。

  在他开枪的一刹那雷切尔滚到了一边。子弹呼啸着打到离她腹部只有一英寸的地板上。她又举起刀子,将刀刃刺进了他的大腿。在此同时,她挥动着那只空手,想阻止他瞄准她的头部。

  雷切尔拔出刺刀又再次戳向他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啜泣。她已被迫变成了杀人者。她看到了内森·理查森可怕的面孔,还记得他那双摸她身体的粗糙的手。一生中所有的痛苦似乎都聚集在那一个时刻。她戳破了对方大腿上的静脉,鲜血喷了出来,溅到了她的嘴上和眼睛里,浸湿了她的头发。手枪从他手里滚落到地板上。雷切尔抓住了它,对着他脸上瞄准。那人的头往后仰去,靠着墙。有一会儿,他一动不动,然后身体慢慢地瘫倒在地上。

  雷切尔没有去检查他的心脏是不是还跳。她才不管呢。她不愿再去碰他。她嘴里有股他的血的铁锈味,她吐在地板上,压制住了又一次要发作的呕吐。

  她捡起了对讲机,喘着粗气说:“1号台,刚才我刺伤了一个人。也许现在可以帮帮我了。我这儿有个女性DOA①她的喉咙被人割断了。那个人可能还活着。请派辆救护车,并通知验尸官。同时请打电话给家里的麦迪逊副巡官,请他给我个回话。我有些事要同他商量。”

  ① 美国警察用语,意为(病人等)送到时已死的。

  “我在路上。”米勒在收音机里高喊。“你要找副巡官干什么?西蒙斯,现在是清早5点钟。”

  “1号台,我也已上路。”卡罗尔·希契科克说。“我刚刚处理了交通堵塞的事,要不了10分钟我就能赶到枫树大道。”

  雷切尔听着汤森、拉特索、罗杰斯、哈里曼以及夜班上其他的警官在和局里联系。她的双眼移到了那具部分头被砍掉的尸体,又看了一下被戳伤的那个不省人事的男人,以及子弹孔和地板上的摊摊血迹。一提到副巡官,那些蟑螂都决定要从隐藏的地方爬出来了。45分钟以来,她被迫和一个发了疯的杀人犯呆在同一间房里,盼望着同事来救援她。他们太迟了,实在太迟了。她拿起对讲机,朝房间的另一边仍去。

  雷切尔在等待救援的时候,看了看屋里有没有别的疑点,接着回到里屋寻找浴室,再把手上的血迹洗掉。在一间想必是主人的房间里,她看到了一个看上去像是临时代用的实验室。几盏本生灯放在一张长长的橡木桌上。用来生产脱氧麻黄碱的化学原料陈放在一个金属柜里。窗户用铁皮钉了起来,通往卧室的木门框上钉了一块铁皮,门前有四把插销把门锁死了。这座房子本身没装警报器,她认为住户并不在意盗贼会闯入房子的主体,只要他们的毒品实验室是安全的就行了。

  打开门,里面是个小浴室,它只有一个小便池和一个污水槽。浴缸已经搬走了,淋浴水管下面堆积着一盒盒的日常用品。雷切尔走进去打开污水槽的龙头,她洗了洗双手,朝脸上泼了点冷水后就找毛巾。毛巾架上一条也没有,她随后打开了水槽下面的小柜子。

  里面是一只只塞满了现钞的纸板鞋盒。雷切尔一辈子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钱。她蹲在地上,抓了一把钞票,紧贴在胸膛上。她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了。她可以付清乔的医疗账单,然后把另外的钱放在一边,作为特雷西和乔上大学的学费。

  这儿有多少钱?

  雷切尔很快地数了数,一共有9盒。大多数纸币是10元和20元的、有些钱捆起来又扎上了橡皮筋。她草草翻动一捆纸币,估计每一捆至少有5千元。总数一定有近5万元。有了这5万元,她可以拥有世界,建立一个新的生活。如果她行动得快,就没有人会知道。她所要做的只是把纸盒子拿到她的车上,放进后面行李箱内。等她下了班,她可以到街上她的帕斯芬德车停靠的地方,然后再把钱转移掉。

  雷切尔呆呆望着这一捆捆现钞。那个男人几乎杀了她。她的警官同事根本不管她会出什么事。她并不是偷窃私人的东西。这些钱会被充公,结果是到了市政金库里。

  在远处响起了警车的笛声。现在他们来了!现在!现在!

  她现在已不需要他们了,不想他们来了。她有了钱……绿色的、美丽的钞票。她把纸币贴到脸上,吸吮着上面的油墨味。这种气味让人想到了拯救和自由,发现这笔钱一定是个预兆,这是上帝赐予的礼物,可以偿还她所忍受的一切痛苦。

  她要是能拿到这笔钱,就再也不要去冒生命的危险了,再也不会面对一个疯人了。

  警笛越来越近。雷切尔现在已不能冒险把鞋盒拿出去装车了。她得把它们埋在什么地方,也许是后院。她的脉搏嘭嘭直跳,手掌全是汗。

  她没有埋它们的时间了。

  警笛声更近了。离这儿只有几条街了,雷切尔认为现在只好把钱藏起来,以后再回来取。她抱起几个盒子,弯下腰再拿几个。她偶尔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两眼闪烁着贪婪的眼光,她的脸扭曲着很丑陋。那些盒子从她怀里掉了下来,成捆的钞票撒落在浴室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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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枫树大道上这座住宅的前院被黄色醒目的带子隔离了开来。吉米·汤森和卡罗尔·希契科克被派在房子外面控制人群。等救护车把那个受伤的男人一运走,警官们以及从县犯罪实验室来的刑事专家便开始从这座住宅的前门进进出出。新闻媒体的工作人员被允许在前面的草坪上安置他们的设备。但他们被禁止进入住宅。

  地方电视台的一位女记者手持麦克风,望着小型摄像机的镜头。玛丽·斯但迪什今年三十岁,金发碧眼,古典型的面孔,身材修长。她穿着一件昂贵的短外衣,在翻领上、牛仔裤上和网球鞋上都别着一枚金色的饰针。当摄影师给她一个暗示,她就开始对麦克风讲话。“我们现在是在枫树大道上,大约一小时以前,这儿发现了一具被砍去一部分头颅的年轻女人的尸体。”

  “你左边头上有一缕头发向上翘。”摄影师告诉她。

  玛丽·斯但迪什看到一个穿着摩托车皮夹克的长头发男子提起了黄带子,向屋前走去,便停止抚弄头发,跑了过去,将麦克风朝托尼·曼西尼脸前凑去。她从最近的几桩偷窃案里认出了这位侦探。“你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吗?受害人是谁搞清楚了没有,有人提到了一场搏斗,凶手还逍遥法外吗?”

  “无可奉告。”曼西尼说着朝吉米·汤森走去。

  这位侦探正抽着一根细长的黑色雪前,烟草染黄了他的牙齿。“把这些人赶到外面去。”他说。“如果他们不是以官方身份来这里的,就不能越过黄带。这是犯罪现场,笨蛋?”

  汤森耸耸肩膀。他很喜欢能在电视机里露个脸,并希望记者会问他几个问题。曼西尼瞪了他一眼,接着消失在屋里。

  雷切尔坐在起居室里一张破旧、肮脏的沙发上。她愠怒不语。她在局长到来之前拒绝同任何人说话。

  米勒警长在房门口迎接曼西尼,然后把他领到了发现那个女人尸体的卧室里。曼西尼检查过尸体以后,便到屋子里四处查看,仔细看了毒品实验室,向各类犯罪现场技师作了一些指示。他回到起居室后告诉米勒说:“这个小妞死了八个多小时了,从她膀子上的伤疤看来,我看这个小宝贝已是毒瘾很深。就算那家伙不割断她的喉咙,这个女人再过几个月也一定会死的。当一个人染上了这种毒,就再也没有希望解脱出来了。”

  “你认为他们是单独干的吗?”米勒问,“或者他们还有合伙人?”

  曼西尼喷出了一团雪前烟雾,接着说:“当然我们无法知道,不过我猜想只他们自己在这儿干,至少从这个毒品实验室看来是这样。他们很可能毒瘾非常大,因此要拼命搞到足够的钱来维持他们的嗜好。他们突然聪敏起来,自己动手来配制。因此他们离开洛杉矶,自己在橡树林租了这么一座不显眼的房子。周围环境很安静。大多数都是住户。因为他们是一对男女,所以没有引起怀疑。他们做事很有分寸,从来不在本地买卖。”他环视了一下周围所有的垃圾和杂物。“我看这些人大概从不出门。我们发现有杂货店送货的收据。我们在另外一间屋里还发现了一叠联邦快递信封。他何可能是把脱氧麻黄碱船运回洛杉矶,在那儿的联络人帮他们在街头卖掉。”

  “你为什么认为他们是从洛杉矶迁来的呢?”

  “西蒙斯从前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学过化学。在实验室桌上发现了写有她名字的一本教科书,”他把雪前换到另一个嘴角,“但是没有看到装着现款的箱子。就算他们的销售网络设立在洛杉矶,那么赚来的钱在哪里?像这样的人是不喜欢用银行的。”

  雷切尔的嘴巴张开了。“那……那钱是在浴室里的,”她说,“在污水槽底下一个木柜里。”

  米勒猛地回过头。“我们已经到污水糟底下搜查过了。除了一些空鞋盒外,什么都没有。”

  雷切尔冲过大厅,朝浴室奔去,一路上推开了几位犯罪现场技师。她凝视着浴室的地板。鞋盒在瓷砖上撒了一地,完全是空的。她双手双膝趴在地上,仔细察看小便池的背后,心想至少会有些纸币可能在盒子掉到地板上时掉在里面。是她产生了幻觉?

  尼克·米勒站在房门口。曼西尼走到了他的背后。“你在这儿看到了什么?”侦探问他,声音粗哑而且鼻音很重。

  “这些盒子里全是钱。”雷切尔说时跪在地板上盯着它们看。“我没有时间数,但可以肯定有大约5万元。”她拾起一只盒子,又丢下。“钱都跑哪儿去了?”

  米勒用他的宽肩膀把曼西尼轻轻推到一边。“你什么时候发现钱的?”

  “就在我最后一次用对讲机对话以后。”

  “你刺的那个家伙没有再恢复知觉?”

  “没有。”雷切尔告诉他。

  “房里没有别人和你在一起?”

  “没有。”

  “你看到钱以后做了什么?”

  “我听到房前的警笛声越来越响,”她说,“我不清楚是救护车,还是某个警官来了。我想领医务人员旧看那个受伤的人,想确保犯罪现场不被他们破坏。”

  米勒和曼西尼交换了紧张的眼色。侦探从嘴里拿下了雪前,听任一蛇烟灰落在夹克衫上。“救护车来到以后,你回来过吗?”

  “没有。”雷切尔告诉他。“米勒警长紧跟着救护车来了,后来是汤森和希契科克。拉特索在这儿呆了几分钟,但警长命令他走开”

  “谁是拉特索?”曼西尼问罢又把雪前塞进了嘴里。

  “弗雷德·拉蒙尼。”米勒告诉他。“我叫他走开因为我们需要他回到街上去。我几乎可以肯定他没有进到房子后面去。我们在起居室里简短地谈了几句,然后拉特索就从前面离开了。”

  “后门没上锁吗?”

  “那儿没有后门。”雷切尔告诉他们。“靠近车库应该有个边门。我没去看有没有。如果这座住宅和所有别的温德米尔住宅的平面设计一样的话,车库该在房子的对面。”他们离开了浴室,走进厨房。通向室外的边门开在实用的门廊上,门廊的周围用墙围了起来。曼西尼戴上了一副橡皮手套,门没有安装插销,门把上面有一个小棒锁住了它。侦探想确定门没被锁上的唯一办法是试试能否从外面把它打开。他走到外面去关上了门,然后将门打开,又走回到了厨房里面。“现在,我们解决了那个问题。”他说。“你的人可以从前门离开,米勒,然后再绕回来重新通过厨房进入。当你在前面房间里忙着处理死人的时候,他偷愉溜进了浴室,偷走了钱。”

  “听起来不会是拉特索干的。”雷切尔说。“他是个聪明人,但只会读书,却不知道社会上的事。碰见这事,不管是谁都得对情况迅速作出判断,猜到他们会办个毒品实验室。要不然,他们为什么会假定屋里有钱呢?”她转向米勒。“你有没有告诉拉特索关于实验室的事?”“我不记得了。”米勒说。“这是你的错,西蒙斯。”雷切尔把一只手放在胸前。“为什么是我的错?我又没拿那笔钱。”“如果你不那样因为生气而拒绝告诉我这儿发生了什么事,”米勒冲她大喊,“我到达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保护那些钱,谁也甭想会得到它们。”曼西尼问:“汤森和希契科克有可能进入浴室吗?”

  “没有。”米勒说。“我要他们留在室外维持秩序。就我所知,他俩谁也没有来过屋里。”“来了几个救护人员?”曼西尼问。

  “两个。”雷切尔说。

  “他们当中有谁离开过随便有多长时间吗?”

  雷切尔揉了揉前额。“有一个到外面去拿什么东西。我想,他们在给那人进行静脉注射时有了麻烦。我听到他们说需要一根更小的针。”

  几个犯罪现场技师在一旁听到了部分谈话,并且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米勒把曼西尼拉到了外面门廊一带。雷切尔关上了通向厨房的门跟了出来。米勒说:“我们怎么知道技师当中不会有人把钱捞走?”

  “也许是你偷的。”曼西尼说,他那小而晶亮的眼睛像大理石般闪烁着。

  “也许那儿根本就没有钱,饭桶。”米勒大声叫起来。“西蒙斯有毛病。她有编造故事的癖好。”

  “钱就在这里。”雷切尔坚持说。“我没有捏造,有人偷了它。”

  米勒大发雷霆。“你能不能闭上那张臭嘴,女人?”他狂叫。“你是想把本局搞垮吗?这个案子就是因为你才闹得乱七八糟。”

  “副巡官在哪儿?”雷切尔说。她并没做错什么事。她不能容忍米勒欺侮她。“他怎么到现在还不来?我叫调度员呼叫他后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

  “别找副巡官了。”米勒说。

  雷切尔火冒三丈。他拒绝了她的请求。“我自己去呼叫副巡官。”她说。“我有理由请他来。你没有权利取消它。”

  “听着,”米勒说,他的嗓音低了下来,听上去更要讲理一些,“你处理这件事就像个该死的新手。你为什么要爬窗户进去?嗯?你闯进这个人家里是不合法的。等这个案子到了法院,法官会将我们搜集来的每一件证据都排斥在外,这个疯子就会逍遥法外。”

  “这话不对。”雷切尔的说话的声音在颤抖。“我透过窗户看到了那个椅子上的女人。我认为应该进行医疗急救,她是吸毒过量或是心脏病发作了。”

  “那样解释也不行。”米勒说。“你从窗户外看不到她的喉咙。那个女人的椅子背朝着你。你所能知道的只是一个女人在自己家里的椅子上打瞌睡。在那种情况下我们是没有权利进入的。你没有搜查证就闯进了这座房子。难道你在学校里没学过这一点吗?”

  “可是有邻居呼叫我来。”雷切尔争辩说。“我是被派遣来到这所房子里的。”

  “他们是抱怨音乐声太吵。”米勒告诉她。“他们没有呼叫你去医疗急救或者杀人。他们甚至没能告诉你准确的门牌号码。”

  “要是这女人仍旧活着呢?”雷切尔说。“她会因流血过多而死。我不得不进到里面看看她出了什么事。”

  曼西尼在计划他们下一步应该怎么走。他们遇到的问题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吸毒者的钱经常在犯罪现场消失,他从前在洛杉矶警察局工作时,每年成千上万元的钞票都落到了贪污的警察、投机的救护车医务人员、犯罪现场技师,还有其他有关的执法人员手中。从多方面来讲,偷窃毒品赃款是不算犯罪的罪。不少警官把它当作是一笔红利。

  “事情应当是这样的,”曼西尼说着两眼盯着雷切尔,“你到这儿来是调查音乐噪声的问题。你喊门却没有人答应。你走到住宅的一侧,向窗户里面观看。你发现一个女人坐在椅子里,喉咙被割断,衣服上洒满了血。你认为她仍然活着,你进屋想对她进行紧急的医疗抢救。”

  “这话不对。”她摇了摇头。“米勒刚才告诉你,我没法看到女人的面孔。我所能看到的只是她的后脑勺。”

  “我看你是不是智力有问题?”曼西尼喊道。“你想让这个凶手逍遥法外吗?你已听到刚才警长说的话。如果他们因为非法搜查而把一切证据压制起来,我们用什么来证明这个狗杂种有罪呢?我们谈的是凶器,是毒品实验室。没有那把该死的刀,我们就什么也没有。那个罪犯会声称另有人于夜间闯入屋里割断了这个夫人的喉咙。”

  “他想要杀我。”雷切尔说话时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把我的手枪夺走了。你们难道没有看到墙上、家具上的子弹孔吗?他四下里胡乱放枪。他是精神错乱的精神病患者。任何正常的人都会知道他就是杀了那个女人的男人。”

  曼西尼得意地笑了。“没听说要保护个人的财产吗?你刺伤的那个人付了这座房子的租金。你是非法闯入者,西蒙斯。他怎么会知道你是警察呢?他可以说他认为你是那个杀人犯。”

  “我穿着警服,”她说,“他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警察呢?”

  曼西尼故意唱起反调。“天是黑的。他受了惊吓。他看到的是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非法人侵者。他的女友刚刚被残忍地杀害了。这个家伙认为他的生命在危险之中,所以他与你搏斗,把你的武器夺走。照我看来,你很走运,这个家伙没有控告你刺杀他。”

  雷切尔的脑袋都要炸了。这样明明白白的事怎么会一下子变得这样复杂呢?

  “我一进屋就宣布自己是个警官。不,”她说了又纠正自己,“在进屋以前我就宣布了。”

  曼西尼从嘴里吐出了一根雪茄渣。“你说的话和他说的对不起来,娃娃。”

  “那么丢失的钱怎么说呢?”

  “什么钱?”曼西尼说着脸上露出漠然的表情。“我没听到过丢钱的事。你呢?米勒。有什么人向你谈过钱吗?”

  “没谁提过一个字。”警长说。

  雷切尔向后退了几步。“我们不打算追下去了?你们不可能是认真的。那些盒子里有5万元。我亲眼看到的。”

  “你建议我们怎么办呢?”曼西尼说着沉下了脸。“说呀,西蒙斯,我想听听你认为我们该怎样处理这个局面。我们要不要把进到过屋里的每一个警察统统抓起来?我们要不要搜查他们的汽车、橱柜和他们的家?这样的话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你。妈的,你在别人来以前有足够的时间藏起这笔钱。要不要召开新闻发布会?然后我们就可以告诉整个社区是什么样不老实的杂种在守卫着他们的街道。他们不再会感到呆在家里是安全的了。”他弹掉了皮夹克上的烟灰。“是圣诞节了,对不?有人提前从圣诞老人那儿来拜访了。”

  雷切尔站在那儿好一会儿,她目瞪口呆,一动不动。她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好像被迫吃了被污染的食物一样,她看到自己手里捧着纸币,紧贴在怀里。她非得离开这里。她几乎染上了他们的疾病。要是她留下来,他们会从她身上榨取每一盎司正直的东西,直榨到它们一丝不剩。

  “我可以离开吗,长官?”

  警长没理睬她,他走开几步在曼西尼耳边低咕了几句。

  “我在对你说话。”她大叫,两臂僵直地垂在身旁。“我需要做艾滋病检查。我刺他的时候咽下了一些罪犯的血液。”

  “到医院去一趟。”米勒说。“过后去局里再找你谈。”

  “当然,长官。”她说着厌恶地发出了一声嘘声。

  “你在反抗吗,西蒙斯?”米勒说。

  雷切尔没有回答。转了个身,大步流星地走过起居室的几位技师身旁。她一走出住宅就朝台阶上的吉米·汤森和卡罗尔·希契科克跑去。

  “多谢我需要你们时却在那个地方。”她说着把他们推开。“知道有这样的好朋友真不赖。”

  “我警告你,”汤森说,“警察可不在背后互相捅刀。我们都在一条船上。或许过了今晚你会懂得我们是什么意思。”

  “等等,”卡罗尔说,她担心事情会不可收拾,“我想跟你谈谈。”

  “休想。”雷切尔打了一个响榧,继续朝她的警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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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在普雷斯比泰伦医院的大夫休息室里,雷切尔裹着一条毛毯,坐在沙发上,两手捧着一大杯咖啡。这是星期三早上9点20分。迈克·阿特沃特刚刚走进屋里。

  这位检察官收到了雷切尔上午7点打来的电话,心情很复杂。她经受的折磨使他震惊,但他不能肯定这种局面意味着什么。几个警察没有及时赶来救援并不算犯罪。可是雷切尔在电话里谈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她声称卷入皇家剧院开枪事件的警官中有一个人用希尔蒙特这孩子做人质。因为林沃尔德坚持由他来审理这个案子,这样就可能审出一桩警察的丑闻。然而唯一能使它成立的办法是要看雷切尔的叙述是否逻辑严密,事实确凿,另外还有别的目击者能在法庭上证实她的证词。

  “麦迪逊副巡官一直没有来。”她一看到他就说。“米勒警长不让调度员呼叫他。被我刺伤的那个人做的艾滋病检查至少是阴性的。他们给我做了试验,肯定了这点。他们说病毒的显现会有六个月的时间。他们会给我们俩再做一次。”

  “从你在电话里告诉我的情况看来,”阿特沃特说着在她对面的一张桔色塑料椅上坐下,“麦迪逊也许并不是最合适的人能让你和盘托出。”

  “为什么呢?”雷切尔问。“难道他不应该知道情况的进展吗?那么,也许我该打电话给局长。”

  “对于这方面我接触的时间可比你长得多。”律师说。“警察局是个很封闭的地方,在某些方面和教派相似。在底层发生的事情通常根子在上头。”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她困惑地摇了摇头说。

  “如果不是局长或者高一级警官宽容他们,你说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或者至少会是另外一个样。腐败现象在它的滋生地蔓延,听懂了吗?”他站起来给自己斟了杯咖啡。“有多少人卷入了这桩事情?”

  雷切尔注视着她。“你说的是昨天晚上呢,还是皇家剧院的开枪事件呢?”

  “这两件事是相互关连的,对吗?”他说完手捧咖啡回到了座位上。

  “格兰特·卡明斯昨天晚上没有来上班。”她说时把毛毯裹得更紧些。“不过,他们那样做都是为了格兰特。我告诉卡罗尔·希契科克,我会把希尔蒙特中弹身亡的真相说出来,他们便决定要教训我一下。”

  “昨晚发生的事暂且搁在一边。”阿特沃特说。“我们怎样来证明这些警官是故意不来救援呢?不管怎么样,那不构成犯罪。那是个纪律问题。”

  雷切尔把她在鞋盒里发现钱的事情告诉了他。“我看私吞5万元的事不仅仅是纪律问题吧,你看呢?”

  “你认为大概是什么人拿的?”

  “我刺伤的那个人肯定没有拿。”雷切尔脱口而出。“在屋子里面仅有的几个人是一些执法人员。”

  “我要跟内务部联系一下,”他说,“要他们动手调查。”

  “那么格兰特呢?他把那个孩子当人盾。希尔蒙特本不该死的。他死了真是荒庸。”

  “我们现在面对着另一个难办的局面。”阿特沃特说话时脸上一副为难的表情。“别的警官如果不愿意证明你所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你的话与他们说的话就不一致。这个问题很棘手,你能肯定自己会胜诉吗?”

  “过了今天夜晚,”雷切尔说,“我愿意向全局挑战。我还有没告诉你的呢。”她收起了骄做把在沙滩上那次聚会中发生的肮脏细节统统倾诉了出来。

  “听起来好像是性骚扰。”他说。拉了一下袖口链扣。“你得雇一名律师对警察提起诉讼。民事问题我帮不了你的忙,雷切尔。”

  “为什么是性骚扰呢?”她争辩说。“出事的时候我不在值班,与我的工作毫无关系,格兰特·卡明斯想强奸我,还有警长、拉特索、吉米·汤森他们全都搅到了里面。就算他们没有调戏我,他们肯定也没做任何事情来制止它。”

  迈克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他凝视着雷切尔的脸,想洞察她的内心。她所诉说的这些事件都是极端无耻的。如果被公之于众,新闻媒介会为之哗然。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大字标题:“性。残忍。丢失毒品赃款。恶劣的警察。”方法是现成的,即痛快地酝酿轰动效应。尽管他为这种局面的可能性而激动,他也得弄清楚雷切尔能不能坚持到底。

  “你愿意宣誓保证对格兰特·卡明斯的犯罪控告是属实的吗?”

  “愿意。”雷切尔说。

  “好!”阿特沃特说。“我看以强奸未遂开始是最好的。我要和总律师办公室联系,把你告诉我的其它事情都向他们通报,并且告知内务部有关丢失毒品赃款的事。因为我要对唐纳德·杜鲁门进行起诉,我可以找一下有没有别的目击者支持你的说法。”他站起身,看了看手表。“20分钟以后我得赶到法院去。我为什么不把起诉书打出来,今天晚些时候到你家里去找你签字呢?”

  “今晚我值班。”她说。“我应该请病假吗?”

  “这个主意听上去不错。”他说。

  “他们什么时候给格兰特送传票呢?”

  “大概是明天。”他说。“瞧,这件事一旦进行,所有的邪恶势力都将被突破。你会被新闻媒介包围。你用这种方式来揭露这些警官,雷切尔,我不敢肯定你再回去工作是不是安全。”

  “你的意思是说我会丢了工作。”她说。“这是不是你想告诉我的?”

  “有可能结果会那样。”阿特沃特说着又在她身旁坐下。雷切尔闭上双眼,泪如泉涌,他温存地触摸她眼皮上的一个星形小痣。他们一起做爱的记忆又浮现在他脑中,他探过身去吻她。

  雷切尔把他推开:“我还能拿薪水吗?”

  “我不能作任何承诺。”阿特沃特告诉她,立刻又变了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我将尽可能帮助你留在工资表上。如果人事处要解雇你,你要照我说的去做,请一位律师,打一场官司。”

  雷切尔眼望着他站起来要走了,眼泪滚到了她的腮旁。她怎么付账单呢?她当警官的生涯从此结束了。她可以迁到另一个州去,但她的名声也会跟着她。她只要在起诉书上一签上名,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差不多7点钟把文件带来,”她说,“那个时候我该醒了。”

  格兰特在他文图拉县的住处。他的家离海滩只有几条街,内有一间很高的起居室,一间小书房,楼上有两间大卧室。他屋里的一切都很洁净,有条不紊。来了客人他坚持要他们脱鞋子,放在进门处。

  拉特索坐在厨房地板上擦拭格兰特搜集的30条枪。从昨天起他就没睡过觉。那天清早格兰特打电话叫他来时,他就很勉强。格兰特没有按许诺的和他一起在家干活,而是自己去了海滩,却让拉特索在他厨房地上做苦工。

  “别把枪油弄到地板上了。”格兰特说道。他走进屋,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冰啤酒。

  拉特索点点头。他的眼皮重得几乎撑不开来。他又饿又渴,可是格兰特没给他吃的和喝的。他将一支古董手枪放在地板上。

  “我担心雷切尔说我的那些事情,会发生什么事吗,格兰特?”

  “没事儿。”他说。“你和我在一起,兄弟。你知道我对手下的人很照顾的。”

  “被人家调查我可受不了。”拉特索接着说。“我害怕,格兰特。”

  格兰特对拉特索的恐惧漠不关心。驾驭这么多人有时候是很伤脑筋的。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问题来找他。他并不在乎去帮助他们,不过他要得到报偿。生活里每一一件事都是有代价的。

  起居室里有两张浅灰色的皮沙发面对面地放着。房子中央摆着一张咖啡桌,上面堆满了报纸,30分钟后电话铃响了,这时拉特索已经走了。格兰特脱下了衬衣,他的上半身被清晨的太阳晒得发亮。他蹲在桌旁的地上,在拼装57谢威牌模型汽车。“你,”他说着从桌上拿下移动电话,“你真烦人。讲啊,要么就别啰嗦。”

  “是卡罗尔。”她说。“我刚才和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职员通了电话。雷切尔提出要控告你强奸未遂。”

  “不。”他说着大笑起来。“你为什么用这种事情来跟我开玩笑?你这人真怪,卡罗尔。”

  “我没开玩笑,格兰特。”她说。“我朋友说她刚打了一份起诉书。昨天夜里我照你说的同雷切尔一起去吃了早点,可是她拒绝收回皇家剧院的事件。现在她又在说什么呀?你同这个女人干了些什么?”

  “雷切尔发了疯。”他说着拿起汽车模型,检查他才粘上去的缓冲器。“我没对她干什么。你是当真的吗?她真的以为她能躲过这件蠢事吗?”

  “我发誓。”卡罗尔说。“一开始她控告你用希尔蒙特做人盾,现在她又指控你企图强奸她。这一次是你错了,格兰特。你玩错了一个女人。”

  “我没玩任何人。”格兰特撒谎说,声音在房里轰响。“谁也不会相信雷切尔的胡说八道。她一点证据也没有。她想怎么告就怎么告吧。我向你保证这一切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卡罗尔沉默了。最后她说:“也许你错了,格兰特。我看,包括米勒在内我们都低估了雷切尔。昨天夜里我们没理睬她几次呼救的请求,她在清晨5点钟要调度员呼副巡官。米勒没睬她,她便直接跑到地方检察官办公室找了迈克·阿特沃特。”

  格兰特将握在另一只手中的模型的小门捏了个粉碎。

  星期三夜班之前吉米·汤森在更衣室里遇见了格兰特·卡明斯,别的警官已经都去集合厅了。“我们需要谈一谈。”

  “说吧。”格兰特说着将皮带扣住手枪皮套。“值班会议很快就要开了,所以你赶快说。”

  “参与皇家剧院事件的人中有两个目击者声称他们看到了你脚踢已经倒在地上的唐纳德·杜鲁门。”

  “那么?”他说。“他们要造反了。他们的话有个屁用。他们是一群废物。谁也不会拿孩子的话来对付我。”

  “我要是你,对这件事就不会这么肯定。”汤森说。“跟我面谈的孩子都是足球运动员,他们来自体面的家庭。他们成绩也都很好。”当特德·哈里曼走过他们身旁时,他收住了话头,等这位海军陆战队退伍军人出了更衣室,他又继续说道:“至少没有人看到你把希尔蒙特这孩子拉到你身前。在这一点上算你走运,格兰特。假如雷切尔能保持沉默,你就会没事儿了。”

  “你上哪儿去了?”格兰特大声说。“她已经去了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她说我在夜班人员聚会那天企图强奸她。这会儿他们正在准备我的逮捕证。”

  “不会。”汤森惊呆了。“我不相信你的话。雷切尔从来没说过有关聚会上发生的任何事。她所提到的都是希尔蒙特的问题。”

  “我要是最后因强奸未遂罪而倒霉,”格兰特咆哮道,“你会和我一起进去。”

  汤森惊诧得张口结舌。“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格兰特说着把这个身材粗壮的警官推到了他的更衣室门上。“你把她麻醉了,吉米。你和其他人一样玩弄她的奶头。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该付出代价呢?你是这件事的混蛋起头人之一。昨天夜里雷切尔遇到麻烦时,你和别人如果能去救她,她也不会去找那个可恶的阿特沃特。”

  汤森觉得他的肚子里在翻滚。“我们那么做都是为了你,格兰特。”他说。“我们以为要是给雷切尔一个教训,她就不敢再对她的同事们说三道四。我们怎么知道她会去找检察官?”

  “不管怎么说,”格兰特说着挥挥双手,示意他别说了,“别忘了,你也有自己的一些秘密事。你要敢泄露我的秘密,我就会把你的一切都曝光。”

  “咱们得想法制止她。”汤森说,他听了他的话吓呆了。“我有家,格兰特。你知道最近我家的情况有多糟糕。我不想再出什么麻烦了,特别是和我工作有关系的。咱们一向是互相帮忙的,这难道不是你平时老是唠叨的吗?”

  格兰特沉思了一会儿。“告诉你怎么办。”他说,眼里流露出罪恶的表情。“咱离开警察局后到中心大街度假村的停车场找我。”

  那天晚上,露西邀请雷切尔、乔和特雷西到她家里早早地吃晚饭。她坚持要把乔留下来过夜,希望雷切尔能好好地睡一觉。

  “有人要来。”从露西家回来后雷切尔告诉女儿说。她俩在厨房桌上喝冰茶。“你有没有可以呆在一起的朋友?”

  “是那个人,对吗?”特雷西激动地拍起手来。“瞧,我知道他会迷上你的。你还弄不清自己就要结婚了。”

  “这是公事。”雷切尔说时脸色严厉且疲倦。“也可能他是和我一起出去吃晚饭的那个人,特雷西,但他不是来串门的。”

  “我不理解。”姑娘说时,脸上一副失望的神色。

  “我懂。”雷切尔说。“昨晚出了点事。迈克·阿特沃特来帮我想想办法。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最好能让我们私下谈谈。”

  “出了什么事儿?”

  “我刺伤了一个人。”雷切尔喝了一口冰茶,她的喉咙焦干,几乎咽不下去。“他谋杀了他的女友。他威吓我,从我身上夺走了枪。我没有别的选择。为自卫我刺了他。如果我不那样做,他就会杀了我。”

  “你杀了人?”特雷西说时瞪大了眼睛。

  “没有。”她说。“那个人受了伤,但他还活着。”

  姑娘的两手从桌子上伸过去抚摸她母亲的手。“一定很可怕的,妈。”她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雷切尔说。工作?她问自己。此刻,她不知道能不能再穿上警服。“是这样,”她接着说,“我可以向局里请个假,一直到我提过的一些事澄清以后再上班。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们仍给我发工资。”

  “你肯定没事儿吗?”特雷西说。

  “我很好。”她说。“你认识什么人可以和他呆几个小时吗?如果没有,你可以到隔壁露西家,也可以帮着她照顾乔。”

  “希拉·罗斯。”特雷西回答。“她已经邀请过我去和她过夜,这样我们可以练习拉拉队的事。从前我告诉她不行,是因为第二天要上课。我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母亲能不能来开车接我?”

  “好的,打吧。”雷切尔说完,把头埋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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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10点钟,雷切尔已经在指控格兰特·卡明斯的文件上签了名。迈克·阿特沃特坚持要她写个正式声明,并在起居室里录了音。他们办完了这些事,雷切尔就礼貌地请他离开。

  “没问题。”他说,因她的冷淡而生了气。“是我说了什么吗?你的孩子们都不在家,我以为我们……”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陪他走到门口。“现在我想一个人呆着,迈克。”她说。“我得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办,以后准备怎样来养家。我甚至还没有告诉女儿正在出的这些事。我只告诉她昨天晚上我刺伤了一个人,你是来帮我搞材料的。”

  “这件事不会那么快就结束。”他说。“等卡明斯进了拘留所,你回去工作就安全了。”

  “我以为你对警察该知道的一切事都是一清二楚的。”雷切尔说时歪了歪头。“那是不是今天早晨你对我说的?现在我再也没有安全了。昨夜他们都没理睬我,逼我一个人独自跟个疯人周旋。要是我手里没有那把刀,现在我早已没命了。我怎样才能回到街上去?”她停住口,用手指梳了一下头发。“此外,格兰特会得到保释。他们决不会老让他呆在拘留所的。”

  “你有可能是对的。”阿特沃特说着摸了摸鼻子的一侧。“但我怀疑他要是被判重罪,局里还会不会要他回去。”

  “性暴力有什么说法?”她问。“你指控格兰特强奸未遂,可是我在起诉书上看到性暴力只是个轻罪。你打算让他为自己的轻罪申辩,是吗?我快要毁了自己的生活,格兰特倒想溜之大吉。”

  阿特沃特注视着她。她不再仅仅是脸色红润、性感动人的女性。她已成了每个原告的复仇女神。现在雷切尔·西蒙斯是个受害者。“提出两起罪状是很普通的程序。”他告诉她。“如果陪审团发现强奸未遂的证据不足,他们还可以提出性暴力罪。”他停下来,直盯着她的眼睛。“我用不着考虑同这个人达成什么申辩协议,雷切尔。我们只是要确信以哪桩罪行提出起诉为好。任何定罪总比没有罪名要好些,你不认为是这样吗?”

  “可是,你为什么要给陪审团做选择呢?”雷切尔争辩说。“你知道他们会判轻罪的,他们一向是这样的。”

  “瞧,”他说,“得迫使比尔·林沃尔德在一定程度上接受这个案子。你承认出事的时候喝了那种饮料。我们只有你的供述,没有具体的证据。从你告诉我的看来,在沙滩上的警官们一个也不会来为你作证。那就是说没有确定的见证人。我会尽全力叫卡明斯进监狱,雷切尔,不过我不能保证一定做得到。”

  这不是她想听的话,但至少他对她是坦率的。“他们什么时候能逮捕他?”

  “早上第一件事,我将派名执法官到他家里去。”阿特沃特告诉她。“林沃尔德不想让他再上班。这件事一暴露,就会引起新闻轰动。我对你的建议是紧闭你的嘴,不管新闻记者怎样纠缠要你发表声明都别睬他。因为我们还要调查你对格兰特和皇家剧院事件的指控,因此还没有理由让你在新闻界面前曝光。”这位律师懂得时机的选择极为重要。新闻媒体想要独家采访,占有内部信息,得到煽动性的细节。雷切尔如果过早地与新闻界接触,就会让人觉得采访她太容易。那么在他准备举行自己的新闻发布会以前,新闻也已成为旧闻了。

  “好的。”她说。

  “想法休息一下。”阿特沃特说着握住了她的手。雷切尔凑过去在他脸上匆匆吻了一下。“格兰特一被拘留,就打电话给我。”她说。

  律师刚走出门口,她就把插销插好,然后走回里屋上床睡觉。

  米勒警长让无线电接线员呼叫在外巡逻的弗雷德·拉蒙尼,把他召到了他的办公室。拉特索进来以后,米勒指着办公桌前面的椅子说:“请坐。”

  “出了什么事?”拉特索神色焦虑地问道。他太紧张了,不慎把金属椅子打翻了,他把它扶好后慢慢坐进了椅子。

  “我刚刚看过你在皇家剧院前逮捕的那个孩子的诊断报告。”米勒说着从桌上的一个盒子里取出一根牙签。“他是脑出血。正在对他进行特别护理。他的父母要求全面彻底的调查。”

  “我没把那个孩子打伤。”拉特索撒谎说,他的脸色苍白。“我发誓,警长。他的脑袋一定是被瓶子砸了。酒瓶在那儿到处乱飞。”

  “雷切尔·西蒙斯可不是这样说的。”警长回答。“她声称看到了你把那个孩子的脑袋对着人行道使劲乱撞。要是她把这事同样告诉她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新朋友,你就有大危险了。受伤孩子的父母阔着哪,他父亲是斯但福保险公司总裁。”

  拉特索的惊恐慢慢变成了勃然大怒。“雷切尔瞎说。你是知道的,警长。格兰特告诉过你她是在瞎编。她对海滩上的事情大为恼火。”

  “她已发誓要指控格兰特的强奸未遂罪。”米勒告诉她,一边把牙签吐了出来。“说不定,我们都会被指控为共谋犯。你最好到你以前干活的‘7一11’看看还有没有空缺,拉特索。你也许得回到劳务市场上去。”

  “我以前不是在‘7一11’干活的。”拉特索怒视着他说“我在一家小型洗车市场干过。我是个经理,手下有一些雇员。”

  “是的,很好嘛。”警长假笑着,手在拨弄写字桌上的抽屉。“那么我看你可以把这个领导位子重新拿到手了,因为你现在这个职位快到期了。”

  “格兰特会出什么事儿?他知道我没伤害那个孩子。他会为我说话的。”

  “要是雷切尔不收回她对地方检察官说的话,格兰特也许会和你一起到洗车场去干活了。”

  拉特索走进男厕所,把自己锁在厕所的小隔问里。他的心在狂奔。胃就像一只沙滩球翻滚不息。假如他们来调查他打孩子的事情,他们就可能会发现真情。除了格兰特·卡明斯以外,没有人了解他的过去。格兰特曾经保护过他,照顾过他,给他和别人同等的地位。即使他轻视他,拉特索也知道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他们在一年前就达成了协议,那时候格兰特在他的公寓套房里偶然发现了几张私人票据,如果格兰特会有危险被辞退的话,人们会不会再蔑视他,把他当外人看待?如果格兰特的话不再有用了,那么谁能帮他从雷切尔对他野蛮行为的指控中解脱出来呢?

  他解开裤子,蹲在便池上。格兰特·卡明斯是很卑鄙的人。他任凭格兰特用威胁和恐吓来控制自己,对自己滥施淫威,这都是因为他别无选择。尽管人们把他当作白痴看待,他还是个有聪明脑瓜的可骄傲的人。他站起来向水池走去,像外科大夫那样洗起手个。

  拉特索凝视着镜子里自己那一双水汪汪的棕色眼睛,慢慢地拟出了一个计划。在这块富裕的土地上,人们不懂得怎样生存。他的国家有两个加利福尼亚州那么大,但是人口几乎是这里的四倍。虽然人们的生活还算富裕,但资源有限。

  拉特索不在乎伤害什么人,只要是有更好的动机。他在皇家剧院停车场上揍了那孩子以后还偷了他的钱包。他捞到了几百元钱,寄给了在白沙瓦的姐妹们。

  没有拉特索的支援,他的姐妹们会死去。有两个已经去世,一个失踪了。留下的三个过着隐居的生活。她们都长了岁数,没有父亲为她们操办婚姻,活着也没有价值。少年时的他呆在肮脏简陋的小屋里编织地毯,把自己和织机拴在了一起。他是坐油轮来到这个国家的。他苦苦干活,勤奋学习,学习语言和习俗,以便能融入社会又不引起注意,虽然他偏离了伊斯兰教义,但他祈祷真主给他力量来完成使命并且维持生计。

  拉特索向更衣室走去,他看看四下,确信没人就打开了挂锁,拿出了一大包东西,它们包在报纸里面并用绳子捆了起来。当他拿着这个包裹从后门出了警察局时,碰到了特德·哈里曼。

  “你拿的什么,老兄?”哈里曼说。“警长派给我的一辆警车一定是在车库里。我去停车场没找到。”

  “证据。”拉特索说。“我把它们带到犯罪实验室去。”

  “你知道雷切尔情况怎么样了?她今晚没到集合厅里来报到。她病了吗?”

  “我不知道。”拉特索说着擦过他的身旁,继续朝他的警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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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迈克·阿特沃特一离开,雷切尔就脱衣上床。她辗转反侧了一个多小时,决定不睡了。在去露西家吃晚饭以前,她曾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打了几个小时的盹。她明知道自己需要更多的休息,但她无法松弛下来。被凶手砍去部分头颅的尸体一直在她脑子里闪现,还有那疯人眼睛里发狂的目光。

  圣安娜风把温度提高到了八十几度,甚至过了10点卧室里还是闷得很。雷切尔穿上短裤和T恤衫,走出了前门。她弯下腰,把钥匙放在运动鞋的旁边。

  她快步上了街,感觉肌肉寒冷而僵硬。她知道应该要舒展一下身体,但她从来不这样做。她把鞋带系紧就准备要飞跑了。尽管她把这称为慢跑,但她从来没有真正慢跑过。她是个短跑运动员,她喜欢跑得很快,看着人行道飞快地向她迎来,感受到风在吹她的脸庞。

  埃尔姆赫斯特路是条死街,但它通向一个废弃的桔树林。雷切尔喜欢在那儿跑步。脚下踩着松软的尘土,桔树间的空地是慢跑的绝好场所。

  月亮出来了,可是雷切尔没有看到在林边停着的一辆熄了灯的警车。她在苦苦思考,想找出个办法,不知道在哪里可以申请到工作。假如他们停发工资,卡里能支援她几个月,但她明白姐姐不能无限期地帮助她。苏珊嫁了个木匠,移居俄勒冈。他们的日子过得不错,可是收入不高,还要抚养四个孩子。

  雷切尔没有打电话请病假。在阿特沃特拿走她的起诉声明时,米勒警长已经在代接电话上留了言,要求她到局里报到。阿特沃特建议她不要回话,并告诉她他会自己与麦迪逊副巡官联系,告诉他雷切尔病了,因为地方检察官最后有可能指控米勒为强奸未遂的同案犯,所以他建议雷切尔在没有律师在场的情况下不要同他谈话。

  月光透过桔树林投下了令人恐惧的阴影。雷切尔断定在她身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是狗吗?

  她转过身来的时候,格兰特·卡明斯从桔树丛中跳了出来。他抓住她的喉咙,把她强按在地上。“别动。”他嘟哝说,眼睛盯着她。“你要敢动弹一丝一毫,我发誓会宰了你。”

  “你想干什么?”她说,努力保持平静。格兰特在值班,穿着警服。他不会对她纠缠大长时间,调度员会寻找他。“事情已经不能改变了,格兰特。我已经把正式起诉书交给了地方检察官。”

  “你得把它收回来。”他说。“告诉他们都是你假造的。”

  “我不能那样做。”她告诉他。“他们已录了音。你是在浪费时间,格兰特。你只会把事情闹得更糟。”

  “我不能让你毁了我的生活。”他咆哮着,紧紧咬着牙关。“难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把那个孩子拉到我前面?是黑爪子弹。你这个白痴从来没听说过?要是杜鲁门这孩子在手枪里装了黑爪子弹,就会打穿我的防弹背心,把我打死。你不想想他们为什么叫这种子弹是警察的克星?”

  “像那样的小孩子为什么会有黑爪子弹?”雷切尔说。“他只不过才十来岁,格兰特。他的父母伤心透了。假如他是你的孩子,你会有什么感受?你知道蒂莫西·希尔蒙特是不该死的。”

  “那么我该死吗?”他说着就往她身上踢泥上。“希尔蒙特不上那儿打群架,也就不会被打死。为什么因为这些中学小流氓为足球比赛打群架就害得我要失去自己为之奋斗的一切?”

  雷切尔望着他的手枪皮带,心想要能解除他的武器就好了。但她知道格兰特的反应飞快。假如她去夺他的枪,他立刻就会一枪崩了她。

  “咱们为什么不能像两个有理性的人那样来商量问题呢?”她说着,用双手把自己支撑起来。“我们可以到我家里去。我来煮一壶咖啡。让我们好好谈谈这件事,看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不行。”格兰特高叫,身体因愤怒而发抖。“你得知道该服从谁。像你这种混蛋女人怎么就弄不清?我看你是昏了头。穿裤子的是男人。男人该受到尊敬。你没有老子吗?难道他没教你要尊敬男人吗?”

  他嘴角淌着口水。脸已扭曲,皮肤发紫并且有很多疙瘩。

  直到这个时刻,雷切尔还没想到格兰特会在肉体上伤害她。她知道自己想错了。她看到他怒不可遏,这种愤怒一定在他心里抑制了好几年。“我尊敬你,格兰特。”她骗他,明白自己必须要跟他智斗。“让我起来,咱们谈谈。或许我能照你说的把起诉书收回来。我不懂什么黑爪子弹。我意思是我听说过,但我忘了。”

  “你想哄我。”他喊叫。看到雷切尔想用力站起来,他一下扑到了她的身上。一股强大的冲力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们在泥土里打滚。格兰特抓住她T恤衫的一角,使劲把它扯破了。他在她的胸脯上乱抓,又把奶罩扯断了。

  “住手。”她尖叫着,此时他那两只粗糙的手在挤压她的乳房。“你在干什么?”

  “你需要来一顿教训。”格兰特在咆哮,他的手伸进了她跑步短裤的松紧腰带里。

  她决定要夺过他皮套里的手枪,因为害怕他会强奸她。她设法碰到了那把枪,可是格兰特把她的手拧到一边,拔出手枪,扔到了桔树林里。他提起拳头拼命地捶她,狠揍她的下巴,把她的脑袋往后猛拉。

  雷切尔失去了知觉。她醒过来时痛得眼冒金星。格兰特正用拳头揍她,不停地捶打她柔软的胸膛,猛击她胸腔里的细骨头。

  “我来教你。”他大叫,前额上的汗水滴落到了她的脸上。“听见了没有?尊敬。”

  疼痛使她作呕。“求你,求你。”她可怜地哭泣着说。“我去收回起诉声明。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他妈的这才对头。”他狂吼。“要是再看见你同那个混蛋阿特沃特谈话,我会再来把你揍得稀巴烂。明白吗?婊子。”

  “是,”她呻吟着说,“你说什么都行,格兰特。”

  他两只大手掐住她的脖子,发疯似地大笑。风儿穿过树林猛烈地吹来,发出了愤怒的呼啸声。雷切尔能闻到烂桔子味和浓浓的泥土气。他居高临下,压得她透不过气来,看着她表现出的恐惧而洋洋得意。当他把手从她喉咙上拿开时,雷切尔以为他不再折磨她了。可是,格兰特站起来朝她的背上踢了一脚。

  “给我跪下。”他说着解开裤子上的拉链,掏出他那个东西。“吸吮它。”

  她泪流满面。他用皮靴顶端野蛮地踢她的侧面。她蜷起身子,想缓解痛苦。她的肋骨肯定断了。格兰特拉她跪在地上。“求你,格兰特,”她跪在他面前乞求着,“别逼我这样做。我会收回我的声明。我发誓。你叫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吸吮它。”他说着一把抓过她的头强迫她面对他的裤裆。“要是你敢咬我,我会像拧树枝一样扭断你的脖子。”

  雷切尔想照他说的去做,可是她实在感到恶心,以致弯下腰呕吐了起来。她胃里的污物全吐到了格兰特的裤子和皮靴上。

  “看看把我的警服搞成了什么样子。”格兰特叫起来往后跳了一步。“你还没有接受教训,是吗?你还没有学会尊敬人。”

  她从地上捡起她那被撕破了的T恤衫,想擦掉他裤腿上的污物。格兰特在她的肚子上踢了一脚,又把她踢倒在地上。“我身上要发臭了,婊子。”

  粘液从她的鼻子里流下。她感到体内似乎已破裂,喉咙里涌动着胆汁。格兰特抓住她的头发在泥土上拖。他要去拿枪,她得制止他。她要是制止不了,不用多久她就会成为这些腐烂桔子中的一具死尸。

  雷切尔死死抓住格兰特揪着她头发根的两只手,撬开他的手指挣脱了出来。她勉强站了起来,猛地转过身踢中了他的小腿,使他失去了平衡。她拼命奔跑,终因疼痛而慢了下来。格兰特从背后抓住了她。他俩在地上打滚。他又用拳头狠揍他,她也回击,可这只能更加激怒他。

  在格兰特野蛮殴打她的时候,她紧闭双眼,极力不去思考这一切,只是在心里祈祷他能恢复理智,不要杀她。

  他的愤怒终于发泄完了。他把她推开,望着天上的月亮,一边喘着粗气。雷切尔躺在他的身旁一动不动,她已无法动弹。

  “我会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他告诉她时仍气喘吁吁。“如果我听到除了你的孩子以外还对别的什么人谈到这件事,你就等着我再一次的光临。我会听你打出去的每一个电话。你不准和那个混蛋阿特沃特通电话。不准你报告在这儿发生的事,也不准你去医院治疗。你明天去找尼克·米勒,撤回你说的有关我的那些荒谬话。米勒会到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去交涉我们这个小小的问题。”他转向雷切尔,“我跟你说话的时候望着我,婊子。”

  雷切尔把眼睛转向他。

  “如果我不得不再回来,”格兰特说着站起来掸掸警服上的灰尘,“我不会来找你的。我要去找你那标致的小女儿。你也许不能够吸吮它,可年轻的女孩很快就会学会。”他把裤子上的拉链拉好后就往一排排的桔树林走去,拿起了他的枪,然后又折回来再次站在她的面前。“你最好现在就回家。”他说着把手枪放回枪套里。“有几个女人在这一片桔树林里受到了袭击。如果我是你,我会找另一个地方跑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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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雷切尔一只手摁住腹部,趔趔趄趄地回到了家。她想起身上被撕碎的T恤,便拉了拉以勉强遮住裸露的胸脯。她猛地一下推开了门便随手带上,坍倒在过道的地板上。格兰特狞笑的脸庞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我会回来照看你那可爱的女儿。”她看到了电话机,便挣扎着竭力要打电话给阿特沃特、露西,或任何人。

  她抬起头,看着门。清楚地记得她离开家时上了锁,但是她回来时门却没有锁上。

  她一瘸一拐地挪到客厅,去检查她女儿的房间。一进门便看见窗户的玻璃被打破了。曾经有人进了屋!这个侵入者必定是从窗户爬进屋,然后穿过前门离开。她知道格兰特预先就躲在桔树林等待袭击她,他是没有办法脱身来这里打破窗户爬进屋的。他和她一分手,她就马上挣扎着回了家。进屋者另有其人。是谁呢?他为什么要这样?不可能是一个窃贼,因为电视机和音响仍在原处。

  她进了浴室,走近药箱,拖出了所有的药瓶,看着瓶上的标签。她必须止痛。她看着一张标签,见上面写着“可待因”,这药还是几年前一次脚扭伤时医生配给她的。雷切尔倒出四片可侍因药片放进嘴里,用一杯自来水冲下了肚。她完全明白,这样的殴打肯定造成了内伤。但是,她不能去医院。格兰特禁止她去医院。

  回到起居室,她拿起了电话机。格兰特说过,他能够知道每一次打给她的电话。如果他的扬言是真的,他必定有一条途径窃听她的电话。她拧开了话筒,取出了一只窃听器。

  有人窃听了她的家。

  格兰特有一个帮凶,一个同谋。她知道这个人必定也是一名警察。他永远不信任旁的人。那么,还会有另一个窃听装置吗?她掀起沙发上的软垫,把它们一只只扔在地板上。她翻遍了厨房的碗柜,查寻了卧室的抽屉和家里每一张桌子的底面。最终,在餐厅的一盆盆栽的下面,她找到了另一只细小的电话窃听器。它安嵌在泥土上。

  现在,雷切尔不怀疑格兰特威胁她,说他会跟踪她的话了。他的背后有一些朋友,还有电话窃听。而且,格兰特的朋友们有枪,有警徽,有无线电传呼机,还应用着电子监控装置。更有甚者,他们有着当权者的支持。因此,他们不同于普通的罪犯。如果格兰特委托某个人去找特雷西,他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她的学校,亮出警徽,于是没有一个人能够阻止他带她离开。

  现在她撤下了窃听器,就能够打电话给阿特沃特向他报告被袭击的事吗?他们能够指控格兰特·卡明斯拦路袭击吗?没有一个目击证人,没有任何证据比她身上的伤痕更有说服力。她判断,即使格兰特被送上被告席,她的家庭也不会安全。格兰特只需打个电话给吉米·汤森、卡罗尔·希契科克、拉特索、米勒警长。他们会做他要求他们干的任何一件事。现在,他们不正利用职权包庇着格兰特吗?

  拿起话筒,雷切尔呼叫着调度员,告诉他她需要询问格兰特有关一个报告的问题。“他现在在哪儿?他正在执行任务吗?”

  “是的。”这名男调度员告诉她。“一桩盗窃案。有人闯进了第五大街上的伊文五金商店。”

  “格兰特去犯罪现场有多久了?”

  “到现在已有一个多小时了。”这名调度员说道。“他应该算好每一分钟。”

  “格兰特是您调度过去的唯一的警官吗?”

  “不是。”他说。“卡罗尔·希契科克到现场支援,据现场报告,嫌疑人可能仍在那附近。”

  卡罗尔为格兰特提供了不在现场托辞。这个女人可能不知道格兰特是去做什么的。“难道您没有找到负责巡逻五金店附近的警察?”

  “没有找到。”他说。“他们必定出了城。”

  没有说一声再见雷切尔便挂上电话。格兰特是阴险诡秘的。像一名职业间谍一样善于装扮自己,掩盖自己的行踪。由于没有派遣独立执行小组去五金商店,如果她试图控告格兰特对她的袭击,他就会有一个无懈可击的不在犯罪现场的证人。在犯罪时间里,他会声称他正在执行公务。由于有另一名警察支持他的故事,就没有一个人会相信雷切尔,而且,卡罗尔是一个女人,她的陈述会获得很大的信任。人们如何会相信,一名女警察会撒谎造谣以掩护一名男警察去拦截殴打另一名女警察?

  格兰特的计划高明而恶毒。他每一次出去摧残她,都安排好一名证人。他使她时时处于提心吊胆、毛骨悚然的恐惧之中。

  如果她在格兰特的淫威之下撤消了控告,她如何能肯定他不会绑架她的女儿?他曾经以虐待她为乐,他像野兽般地残忍地糟蹋她。当他把她置于屈辱、痛苦的境地时,她看见他的眼中闪现出极度快乐的火花,听到他发出狂欢的嚎叫。

  她走到窗前眺望着夜色笼罩的大街。格兰特和他的帮凶们现在何处?现在他们还在窥视着她吗?

  掉头回到浴室,雷切尔拧开了莲蓬头。她脱去身上的衣服,让温水冲刷着她的背部和臀部。她是否可以搬走,从这里消失,带着孩子去一个格兰特永远找不到的地方?苏珊和她的丈夫就住在俄勒冈州一个偏僻的地区,那儿就是一处理想的地方。距附近的城市只有一个多小时的驾车路程。但是她如何能够自欺欺人?她甚至不知道苏珊是否会接受她一家在她家里小住一段时间。自从她们的母亲去世后,姑娘们分别有各自的父亲的事情被揭示出来。雷切尔和苏珊便各奔东西了。只有卡里一直努力维持家庭圆满。她总是送圣诞礼物,记住孩子们的生日。如果她要求一个人给予帮助,她判定,只有卡里会伸出援助之手。

  “上帝帮帮我。”雷切尔祈祷着,让热水冲刷着脸庞。她舒展着身体,全身抹上肥皋。肥皂水渗入了伤口,疼痛使她瑟缩发抖。遭到袭击的过程在她脑海中闪现,伴随着格兰特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格兰特提到以前在桔树林也发生过强奸案,这让雷切尔感到事有蹊跷。这些事已经过去五年了,都是在她搬来这里以前发生的。受害者都是在桔树林慢跑的。在刚搬来的最初六个月里,她也因为这个原因不愿去那儿慢跑。为她的女儿着想,她从档案里抽出了案情报告仔细研究过详情。格兰特不是处理这些案例的警官。如果她的记忆没错的话,格兰特从来没有以警官身份卷入这些案例。受害者描述那名强奸犯身高体壮,穿着一件黑色衣服。他从一排桔树后窜出,在她们有机会看他的脸之前就蒙上了她们的眼睛。他没有射精,这就是警方永远不能找到他的根本原因之一。

  她感觉肋骨、腹部、大腿一阵阵的痛。到明天早晨,这些地方会又青又肿。但是穿上衣服之后,没有人会知道她曾经受到酷打。她摸了摸脸,脸上没有受伤。格兰特的动作熟练得如同一名职业拳击运动员。他知道如何恰如其分地伤害她,打她什么部位,以及她的身体会如何躲避他的拳头。他的拳头总能越过那些脆弱的器官如脾脏、肾脏等。他要惩罚她,但不让她受伤严重到需要医疗的程度。他还强奸过其他女人吗?格兰特·卡明斯会不会是一名性虐待狂?多年来他在警徽的掩护下,犯下了多少令人发指的罪行?从中谋取了多少暴利?

  她想起去年夏季的一天晚上。气温高达华氏90度,而卡罗尔·希契科克却穿着长袖的冬季制服来上班。雷切尔曾经碰到了她的手臂,而希契科克却痛苦地尖叫起来,她声称由于匆忙赶去接班,她不小心碰到衣柜伤了自己。现在雷切尔猜想她的故事是胡编乱造的,那是格兰特殴打她的结果。

  她关掉热水器,把莲蓬头挂在支架上。可待因的药效使她的口腔像塞了棉花球一样淡而无味。而她的胃却剧烈地痉挛起来,使她几乎不能够站立。她突然失去了理智,胸中燃起了难以抑制的怒火。她猛地跳起来,一脚踢去了淋浴门上的玻璃。

  格兰特是个恶魔,是一头被文明社会所唾弃的野兽。她曾经与这个豺狼共舞。人的一生有这一次已经足够。内森·理查森是一个十足的恶魔。在诱拐雷切尔之前,这位道貌岸然的儿科医生,野兽般地诱拐、奸污了一个六岁的女孩,这个可怜的孩子差点死掉。然而,仅仅七年他就获得了假释,让他有机会掠夺了雷切尔的童年。

  尽管内森·理查森已经死了,但是多年来他阴魂不散,频频出现在她下意识的迷宫内。他总是拿着一只瓷娃娃追在她的身后。她看见那只娃娃穿着一件粉红色软缎连衣裙,脚蹬一双细小的皮靴。“我知道你要她。”理查森的声音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怎么照看她。”

  她不会让格兰特的魔爪伸向她的女儿,除非她已经死去。

  当雷切尔回顾她的过去时,只有阴沉沉的岁月,没有童真的笑声,没有公园的嬉闹。童年遭受的诱拐和理查森的死像一块吸足了水的海绵在她的脑海中不断膨胀,使她的脑海已容不下别的事件。

  格兰特·卡明斯、内森·理查森,他们俩仿佛融为一体了。她回想起在海滨醒来的那天早晨,格兰特的脸紧贴在她的脸上,嘴里喷出令人恶心的啤酒的臭气,他那猥亵的手摸索着她的肉体。“你知道你要我。”他说。“你想我从你见到我的第一天始。”

  内森·理查森曾经利用雷切尔保护自己,就像一块挡住子弹的盾牌一样。而格兰特恰恰就是如此,他抓住希尔蒙特,用这个男孩的身体挡住了子弹。她狠命地擦着自己的前臂,想着她曾经麻本地让格兰特以理查森的方式把脑袋贴在上面。

  她跨出淋浴问,走过砸碎的玻璃片。即使她的脚被扎伤,她也不感觉疼痛。她已经把疼痛置之度外。此时此刻只有怒火驱使着她,压倒了一切恐惧和忧伤。

  她拿起毛巾,擦着梳妆镜上的一片水蒸气,然后久久地、耐心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尊敬,嗯?”她说。幻觉出现了,镜中的自己变成了格兰特的脸,她捡起一块肥皂恨恨地砸向镜面。

  雷切尔穿上一条牛仔裤和一件棉布衬衣。她又回到浴室,收拾起散落在地板上的药瓶,终于她发现了她要的药,吗啡。这是在乔的最后几个月里医生为他开的处方。仅剩下最后一片了。她不喝水就吞下了它。

  她走到厨房,为自己冲了一杯咖啡,然后端着咖啡走进起居室。她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黑夜在痛苦的等待中慢慢地逝旧。有几次她闭上了眼睛,一坠入梦乡她就感觉格兰特的拳头飞砸向自己,于是全身绷紧,汗水湿透了衣衫。

  几乎每隔一小时,雷切尔就走向厨房,瞥一眼墙上的钟,添满一杯咖啡,然后回到起居间继续她的守夜。如果她不答应格兰特的要求和尼克。米勒联系,并且撤回有关海滩企图强奸的控告,毫无疑问,她敢肯定他会迫害特雷西。她非常了解格兰特。他不是那种只会恐吓而不采取行动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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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夜班巡警车正陆续驶进警察局的停车场;而大部分晨班巡警已经接班奔赴他们的岗位,只剩下几个掉队的警察逗留在警局内狼吞虎咽地嚼着面包圈,喝着咖啡。

  格兰特和汤森迟到了几分钟。他们从警局的后门进入,径直穿过走廊,钻进了男子更衣室。

  汤森背靠着他的更衣柜压低嗓门说道:“你是不是认为已经说服了雷切尔?我的意思是,这件事至始至终已经把我折磨得快要发疯了。我按照你的吩咐做了,格兰特,但是我告诉你恰恰是现在我感觉事情很不妙。这件事不同于布伦特伍德事件。我和雷切尔之间从来就没有问题,而且即使现在她也完全没有错。”

  “事情结束了。”格兰特说道,他的脸激动得通红。“今天雷切尔会和米勒联系并且撤回她的申诉。”

  “我希望你是对的。”汤森一边说话一边打开了更衣柜,脱下了身上的便服。“可你怎么才能确信这一点呢?你说了什么使她改变了主意?仅仅告诉她我们会窃听她的电话是不能达到这个目的的。她为什么会退缩?是我们在这儿做错了事情。雷切尔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我说过我处理了这件事。”格兰特说。“吉米,难道你不相信我?我不是总是摆平每一件事吗?当你需要钱的时候,我总是资助你。我知道你不能还给我。而我要你还过吗?”

  “你要我做一些我不想做的事情。”汤森告诉他,猛地关上了衣柜门。“每个人都在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向你还债。”

  格兰特哈哈大笑着,捋了捋额角上那一缕乱蓬蓬的金发。“你需要搭车回家吗?在克利福路上三车相撞,发生了交通阻塞。如果你需要搭车,你最好等我。人车疏散恢复交通需经过数小时。”他剥下了身上的制服,把它卷成一团塞进了旅行包底。整个夜晚他一直忍受着雷切尔呕吐在他身上的酸臭味。他迫不及待地跳进了淋浴间。

  “今天我开车出来的。”汤森说道,他的脸上布满了焦虑,“现在没有一个人和孩子们在一起。我雇的那个女佣星期五不工作。我本应该呆在家里。”

  “你的父母不帮你吗?”

  “不。”他说。“我的母亲因为患关节炎生活不能自理,而我的父亲正因为我让林赛再次怀孕而发怒呢。他说一个男人不应该把孩子带到世上来,除非他能够供养他。好像我是个懒汉或别的什么东西。其实我一直每天工作。我父亲认为我是头笨猪。他指责我把钱都花在买吃食上。”

  格兰特挥动着毛巾抽打着汤森那肥胖的臀部。“你父亲可能太有个性。”

  汤森一把抢过毛巾然后把它扔在地上。“你不理解。”他说。“每一个人都不理解。”不等格兰特回答,他便转身冲出了更衣室。

  格兰特洗完澡之后,把毛巾围在腰际回到他的更衣柜旁,取出了便服。他听到身后传来嘎啦一声,便环顾四周,以为是其他警察发出的声响,但是没有看见任何人。他扯下腰上的毛巾,从旅行包中拿起一条干净的内裤。当他弯下腰把腿伸进裤管时,砰的一声枪响了。

  一颗子弹射进了格兰特的腰脊椎。强烈的爆炸力使他扑向更衣柜。他的脑海中出现了鲜明的幻觉。他看见他的父亲就在眼前,“跪下去,儿子。”他父亲板着脸怒吼道。“这样会教你如何尊重长辈。”

  格兰特恐惧地尖叫起来,指甲刮擦着柜门。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鲜血从枪眼中涌出,喷溅在地上。当他听到他父亲挥动皮带的劈啪响声时,他闭上了眼睛,让黑暗吞没了他。几乎与此同时,他的身体滑倒在更衣柜前,然后滚落在地上。

  听到枪声,正在警局集合厅完成报告的警察们立刻冲了过来。特德,哈里曼和克里斯·洛温伯格拔出了左轮手枪首先冲进了更衣室。他们看见拉特索挤在两排更衣柜之间,跪在格兰特身边。

  “叫辆救护车。”拉特索吼叫道,汗水湿透了他身上的制服。“他休克了。他正快速失血。呼吸也停止了。我必须让他醒过来。”

  “该死的发生了什么事?”洛温伯格一边问一边跨过地上的血泊。

  “雷切尔·西蒙斯开枪杀他。”拉特索喘着气说道。“我试图抓住她但是她逃走了。如果我继续追赶她,格兰特就会死掉。她肯定提前躲在这儿什么地方。”

  特德·哈里曼把手枪插回了枪套。“你看见她开枪的吗?”

  “我看见雷切尔双手端着枪。”拉特索继续说道,再一次俯身检查格兰特的脉搏。“我赶到这儿的时候格兰特已经被打中了。我追她追到大厅,然后回来查看格兰特。她跑出去冲向警局的后门。”

  “我去报告米勒警长,并且要求调度救护车。”哈里曼说。“搜查停车场,洛温伯格。”

  “我们不能坐等救护车。”拉特索神经质地哭叫起来。“格兰特会失血而死。帮助我抬他上我的车。”

  哈里曼指挥洛温伯格去调度救护车,然后蹲在拉特索身边。当他看见格兰特的躯干前面没有伤口时,便把手伸进了他的身体下面。“我认为子弹射在他的脊柱上。”他说道。“没有担架我们就不能移动他。我去看看在集合厅内有没有我们可以用的木板之类的东西。”

  哈里曼离开更衣室之后,拉特索看见格兰特的眼皮动了动,然后睁开了眼睛。他手心贴在胸口上说道:“你会好的,我的朋友,雷切尔开枪杀你。我看见她跑出去了。”

  格兰特的嘴唇动了动但没有讲一个字。

  “不用担心。”拉特索继续说道。“他们立刻送你去医院。雷切尔会被逮捕的。”

  格兰特一被抬上救护车,米勒警长就把拉特索拉到停车场边上的一棵大树阴下。“你看见雷切尔·西蒙斯手里端着枪,你敢肯定?你没有看错?”

  “绝对没有。”拉特索固执他说。“她看见我了,警长。我跑进更衣室之前她必定向格兰特开了枪。我听到了枪声。当时更衣室里没有其他人。我是你的目击证人。地方检察官要探明这个案子是毫无问题的。有什么其他理由,雷切尔必须呆在男子更衣室内?昨天夜里她甚至不执勤。”

  米勒踱了一圈,然后停下来淡淡一笑。“诚实地说,拉特索,我从来就不喜欢你。请不要见怪,但是你有一些事情使我毛骨悚然。恰恰是现在,尽管如此,我感觉像要吻你。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救了格兰特的命。”拉特索说。

  “远不止为此。这就意味着雷切尔没有可信的。”他一拳砸在自己的掌心,“现在谁会相信她的故事,嗯?她是一名刑事犯。她枪杀一名警察同事。从背后开枪,真绝了。什么狗杂种。我明白她那个关于格兰特用希尔蒙特这孩子挡住杀手的子弹的故事是胡编乱造的。”他拍了拍这个瘦小男人的肩膀。“你是一个英雄,拉特索。你不仅救了格兰特的命,你还解决了我们和雷切尔的问题。好好干,兄弟。你会在这儿干出成绩的。我肯定使你得到一次嘉奖。相信我,如果局长知道西蒙斯酿造的是哪一种麻烦事,他会有可能提升你为侦探。”

  “侦探?”拉特索说道。为了做侦探他愿意做任何事情。他甚至从未想到他会提升为高于巡警的职务。在他的记忆当中,他一直处于被降级的威胁之中,奴颜婢膝,委曲求全地熬至今日。格兰特永远不会提起他的过去。他怎么可能说?拉特索救了他的性命。。

  “嗨,汉子,”米勒说,“我欠你一次。”他为格兰特感到悲哀,但是这不足以抵消他心头的欣慰。在厄运降临的紧要关头,一个男人必须先用顾好自己。“想着这件大事我昨夜一直不能入睡。我能为你做点什么?给你买一杯啤酒?”

  拉特索得意地笑了,露出了一排龅牙。“我不喜欢啤酒。”他说。“但是如果你要还我一次,你可以为我洗一次车。”

  米勒瞪了他几分钟,仿佛他是一个精神病人。“忘掉这件事小子。”他说。“你不是什么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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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星期四上午8点,特雷西到家开了前门的锁,进屋便发现她的母亲端坐在起居间的沙发上。窗帘全部放下了,房间里漆黑一片。“为什么你这样坐在这儿?”这女孩问道,她明白有什么事情不正常。她的母亲向来不喜欢把家里遮得严严实实,甚至在夜晚,她也很少挂上窗帘。

  “过来。”雷切尔说道。“我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找你。我一直为你担心,不能入睡。我甚至驾车兜了一圈试图找到希拉的家。”

  “为什么你要为我担心?”特雷西说着发现她母亲举止异常。“你不想我去打开窗帘让阳光进来吗?也许今天下午我放学回家的时候,我们可以带乔去公园,让他吸吸新鲜空气。”

  “不行。”看见特雷西走到窗前去拉窗帘雷切尔阻止了她。“人们在窥视我们。不要站在窗前。”

  她的心由于忧虑而颤抖着,特雷西坐在她母亲旁边的沙发上。“发生了什么事?”她问道。她捧起母亲的手,发觉它又凉又湿;她的眼睛凹陷下去了,闪烁着异常激动的光芒。

  “我打算送你和乔去旧金山和卡里一起过几天。”雷切尔说,她的声音神经质地生硬。“我不要你在这个城市,这儿不安全。”“我不会去任何地方。”她女儿说。“你吓着我了,妈妈。为什么你说这些话?”

  “现在我不能解释。”雷切尔说。“你必须相信我。去你的房间,收拾你的行装。为乔收拾几件衣服。我去打电话给卡里,然后看看我是否能订到今天下午的机票。”

  “我不离开你。”特雷西告诉她,泪水涌上了眼眶。“如果会发生什么事,我要在这儿,我可能能帮你。”

  雷切尔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庞。“听我的话,”她说,“现在事情发展得非常严峻。我不要你涉入其中。”

  这时,特雷西抽泣起来了。“我不明白。”她哭叫道,肩膀颤抖着。“为什么你如此害怕?为什么我们必须去旧金山?再过30分钟我就该去上学了。”

  她母亲紧紧地拉住她,把她紧紧地抱在胸前。“如果你听话,并且按我说的去做,每件事都会变好的。”

  “但是下星期竞选拉拉队员。”

  “哪一天竟选?”

  “星期二。”

  “我尽量让你赶回来。”雷切尔告诉她。“但是现在我不能做任何承诺。”

  特雷西站在那儿,用手抹了抹眼泪。过了一会儿,她走进自己的卧室收拾行装。

  雷切尔拨动着卡里的电话号码,接通了她的录音电话。她正要留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刺耳的汽车刹车声,接着是有些人在低声他讲话。她扔下电话,走向窗前从窗帘的缝隙往外观望。她看见迈克。阿特沃特站在屋前的人行道上。他穿着汗衫、运动短裤,头发乱蓬蓬的。雷切尔感到奇怪,为什么他穿这身衣服去上班,她猜想一定是有人在他晨跑的时候拦住了他。米勒警长正在和他讲话,和他一起的是埃德加·麦迪逊副巡官。

  这几个很少碰面的男人在人行道上交头接耳。他们为什么来这儿?难道他们来逼迫她撤消对皇家剧院枪杀事件的控告?如果是这样,那么麦迪逊副巡官和迈克·阿特沃特会充当什么角色?

  特雷西走进起居室,扑向她的母亲,紧紧地拉住了妈妈的手。她挺直了腰杆,眼里闪现着愤怒的火花,警觉地注意着他们。

  雷切尔疲惫不堪而且全身疼痛,她感到眼前一阵发黑。她厌恶地看着这几个穿警服的男人。她向女儿偏了偏脑袋,低声说:“去开门。”

  30分钟后,雷切尔和特雷西肩并肩地坐在沙发上。麦迪逊副巡官和迈克·阿特沃特分别坐在两张椅子上,而米勒则一个人站在起居间的顶端。麦迪逊副巡官告诉雷切尔格兰特被枪射伤以及有一个日击证人指控她可能就是杀手之后,米勒走过来,照着一张塑料卡片向她宣读她的米兰达权利①。她同意在没有律师在场的情况下同他们谈话。

  ① 美国最高法院规定在进行讯问之前,执法人员有义务告知对方有权保持缄默并有权聘请律师,要求讯问时有律师在场等。

  “格兰特背上中了子弹。”米勒告诉她。“他还活着。但是医生们并不乐观。如果子弹不能从脊椎上取出,他会瘫痪。”

  “怎么可能有人说我开枪杀他?”雷切尔大声他说。“即使我想杀了他,我也永远不会这样做。”她直率地向麦迪逊副巡官陈述另一种情况。“也许蒂莫西·希尔蒙特的朋友之一跟在格兰特的身后。他们可能目睹格兰特用这个男孩挡住射来的子弹。”她想起自己遭受的殴打和凌辱拼命地克制住了自己。她怎么能够告诉他们格兰特对她所做的一切?绝对不能。她不是一个傻瓜。如果她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她就具备了枪杀格兰特的动机。格兰特被人射杀是在今天早晨7点多钟。这个时间她没有证人证明她不在犯罪现场。

  阿特沃特倾身向前说道:“昨夜我走了之后你就上了床是不?”

  “是的。”雷切尔回答。

  “特雷西在哪儿?”

  “她和一个朋友在一起过了一夜。”

  “我明白了。”阿特沃特说完冲着特雷西莞尔一笑。她有许多特征酷似她的母亲,思维同样地敏捷。他看懂了她眼里的意思。

  “你沉睡未醒直到今天早晨你女儿回家是吗?”

  “那是。”特雷西说道,她那脆生生的童音响彻了整间屋子。当她激动的时候,她总是习惯于大声说话。“妈妈总是睡不够。今天早晨我不得不摇她才使她醒来。我快到7点才赶到家。我必须从希拉家早点儿赶回家才能做好去上学的准备。”

  雷切尔愣住了。她盯了她女儿一眼。为什么她要作如此陈述?肯定是希拉的母亲驾车送她回的家。特雷西如此愚蠢地编造故事她是不会得到证实的,这样也许能够拖延几个小时,一天或许更久一些。当真相大自时,雷切尔甚至不能想象她将受到的惩罚。

  阿特沃特侧过脸从肩膀上看着米勒,又看看副巡官。特雷西往雷切尔身上靠了靠。“当你回家的时候你没有看手表吗?”“当然看过。”女孩说着举起了手,让他们看见她戴着一块手表。“今夜和你一起的女孩叫什么名字?”米勒问道,他的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

  “希拉·罗斯。”她告诉他。“你要她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吗?”

  “是的。”这个警长说。

  “等一下。”雷切尔说。“我不要我的女儿卷入这件事。去另一间房间,特雷西。”

  “她必须卷进这件事,雷切尔。”阿特沃特说。“她是唯一能证明格兰特被枪杀时你在这里的人。难道你不理解这是多么重要吗?我们有一个日击证人说看见你端着枪在更衣室里面。”“谁这么说?”雷切尔查问道。

  “现在我们不能向你透露这条信息。”麦迪逊副巡官说。

  阿特沃特站起身,示意米勒跟他走进厨房。他压低嗓门说:“你的人犯了一个错,米勒。在犯罪时间雷切尔在这儿和她女儿呆在一起。你在那里听到那女孩说的话。她有什么理由撒谎?”米勒咂了咂嘴。他憎恶迈克·阿特沃特。不久前他注意到,这位检察官是一个敏感而自负的家伙,他对待警察像对那些无知的狒狒一样。如果他不支持雷切尔的言词并且立案控告格兰特,那么什么事也不会发生。“这怎么也关系到她母亲是否去坐牢,不明白吗阿特沃特?这个理由还不够吗?拉特索是个警察。看在上帝的分上,这个男人明白他看见了什么。”“行了,行了。”阿特沃特说着竖起了一只手。“特雷西供出了这个叫罗斯的女孩,现在就去证实特雷西的陈述。如果雷切尔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不成立,我可能要进行更加艰难的辩护。”

  “还有别的检察官。”米勒告诉他。“我的警察被人从背后开枪打伤了,你他妈的还要进行什么该死的艰难辩护。或许我会要求他们把你剔出此案。”“别急,让我们慢慢来。”阿特沃特说道,他决意要控制局面。“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的。这件事自始至终耐人寻味,如果你问我的话。”他停顿了一下,发现现在指控雷切尔是刑事罪犯的人正是海滨强奸未遂案的罪犯之一。“从她穿上警服的第一天开始,你的职员就一直骚扰着这个可怜的女人。”他说。“如果你不知道这件事,雷切尔已经受到了无数次的污辱,她足以把你们局的一半人送进监狱。”“算了吧,我的朋友。”米勒说着摆出了一副原告的面孔。“这一带没人敢动卡明斯一根骨头。你不是告诉我你认为我的人中有一个人陷害她吧。任何白痴都会明白那是不可能的。我们有一个目击证人在犯罪现场见到了她。这是千真万确的,迈克。”阿特沃特立即挺直了腰杆。“你在称我是一个白痴?米勒?”“不知是否恰当。”他说。“孩子的房间里有一扇窗户被人砸碎了。”麦迪逊副巡官说着便走进了厨房。“而且浴室里的淋浴玻璃门也被砸裂了一大块。”

  三个男人走回起居室。“卧室里的窗户出了什么事?”阿特沃特问道,一边坐回椅子上。

  “我不知道。”雷切尔目无表情地回答。“有什么不正常吗?”

  “窗户破了。”

  “可能是孩子打碎的。”她告诉他。“特雷西,昨晚你去希拉家时你的窗子已经被打碎了吗?”

  “没有。”女孩说着摇了摇头。

  雷切尔耸了耸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没什么可说的,这样比较好。

  “告诉我淋浴门是怎么回事。”阿特沃特说道。“它也打碎了。”

  “我滑倒了。”雷切尔说。“枫树大道事件之后,我是如此地疲倦,我跨出浴池时跌倒在门上。这是昨夜发生的事。特雷西已经离开家去了希拉的家。”她脱下鞋子给他们看她脚上的割伤。“这是一所古老的房屋。我想他们没有在淋浴间安装防碎玻璃。”

  米勒走进厨房,打电话去罗斯家。“我是橡树林警局的米勒警长。”他说。“我需要问你几个与特雷西·西蒙斯有关的问题。”“等一分钟。”一个女人醉醇醇的声音。“我去找她。”

  “特雷西·西蒙斯在我这儿。”尼克·米勒慌忙说。“昨天夜里她在你家呆了一夜吗?”“是的。”马德莱恩·罗斯说道。“还有什么问题?昨天晚上我丈夫和我不得已参加了公司的宴会。你打电话时我在熟睡着。”“特雷西怎么回家的?”

  “我不知道。”她说。“你要我去叫我女儿吗?”

  “是的。”他说。

  几分钟之后,这个女人回到了电话机旁:“我没有意识到现在已经这么迟了。”她说。“我女儿已经离开家去了学校。”

  米勒警长记下了那所中学的电话号码,过了一会儿,他打电话去学校,要求办公室的职员叫希拉·罗斯接电话。十分钟过去了,这个女孩接了电话,于是米勒便开始连珠炮般地问她。“今天早晨你没有看见特雷西吗?”

  “没看见。”希拉说。“我想她起床去她家时我正熟睡。她常常这么干。”

  “你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几点钟?”

  “大约半夜我们俩去睡觉的时候。”

  “今天早晨她离开你家时你没有醒?”

  “没有。”这个女孩说。

  “我们会再和你联系。”米勒说完便挂上了电话。很长时间,他就这样一个人站在那儿,茫然地看着天空。表面上雷切尔好像有一个证人证明她当时不在犯罪现场,而事实上她什么也没有。没有一个人能够证明特雷西离开罗斯家的时间。任何一个陪审团都会意识到一个女儿会为保护她的母亲而撒谎。因为父亲已经死了,雷切尔和她的女儿异常亲密。难道这个女孩了解真相?她仅仅是一个孩子。大多数情况下,十来岁的女孩会被审问得露了馅。

  回到起居室,米勒说:“我带这个女孩去警局问话。”

  副巡官抬头看看他,但是他没有动弹,仍抱着双时坐着。

  “我不能让你这么干。”阿特沃特说。“她还是个小家伙,米勒。你不能避开孩子的父母审问孩子。你肯定清楚这一点。”

  “她不是被逮捕。”米勒反驳道。“我有责任去问她。因为她母亲是我们的主要怀疑对象,我怎么能和雷切尔在同一问房间内得到直接回答?”

  “那好吧。”特雷西说着抬头看着雷切尔。“我不介意跟他走。他们可以问我他们想问的一切问题。”她转过脸看着这几个男人。“我的妈妈没有向任何人开枪。她就在这儿和我在一起。”

  “我不允许我的女儿离开这间屋子。”雷切尔知道特雷西已经骑虎难下了。“如果你们想问她问题,你们必须通过法庭传讯。”

  “想来真格的,嗯?”麦迪逊厉声他说。观察了众人的言谈举止,他判断雷切尔的表现相当出色。但是很显然,她正为一些事情所困扰。她脸色发灰,眼珠神经质地转个不停,双手交替地托住腰肢。有几次,他偶然看见她在瑟缩发抖,仿佛疼痛使然。她的手抓住了大腿,这是她控制住瑟缩的最佳姿势。她女儿也像一个精神病患者,她瞪着眼睛一会儿看看这几个男人,一会儿又看看她的母亲。

  “我都明白。”他站着对迈克·阿特沃特直言不讳。“我有一个职员永远不能走路了。我发觉这种问题实在令人讨厌。警察们互相指责,在警局里相互残杀。”他转过脸看着雷切尔。“现在我要收回你的警徽和手枪。除非我们得到了水落石出的结局,我不得不拘捕你。”

  “是什么原因使你如此草率行事?”阿特沃特说。“我的意思是,在我们了解到更多的情况以后逮捕她是否会更明智一些?”

  “明智?”副巡官说着抿了抿嘴唇。“我不能肯定这样做是否明智,阿特沃特,但是这是局里的规定,如果一名警官受到刑事指控,他就必须被拘捕。”

  “我必须出去一趟,我的车在外面。”雷切尔一边告诉他,一边从口袋掏出徽章递给了他。“我把手枪放在汽车的物品箱内。”

  “把钥匙给我。”麦迪逊说。“我取到枪之后把钥匙丢在踏板上。”

  “行。”她说着便走向另一间房间去取她的手提包。雷切尔回来递交了她的车钥匙之后,迈克·阿特沃特便跟在麦迪逊后面走出去,然后在人行道上悄悄地对他说:“没有和林沃尔德协商,我不能够批准逮捕令。”他说。“因为卡明斯还活着,我提议我们等一等,等他苏醒看看他说什么。你是否派人仔细检查警局附近一带,看看是否有人在犯罪时间内看见一辆酷似雷切尔的那辆黑色的帕斯芬德。同时查问一下这儿的邻居也是一个好的设想,看看是否有人看见今天早晨雷切尔离开家。一等他们取出卡明斯身上的子弹,就送去作弹道学检验,看看能发现什么。”

  他跨前一步又停下来说:“有关希尔蒙特这孩子的死亡雷切尔可能有一个独特的观点。她判定这个男孩的球友们可能要报复格兰特,是格兰特把这个孩子抓住挡住了射向他的子弹。”“那好极了。”麦迪逊说。他眯着眼迎着朝阳向远处眺望。“但是倘若这个杀手回来完成杀人工作怎么办?无论是谁枪杀卡明斯都必定会制造一场混乱,难道你不这样认为?此外,这是一起内部事件,那杀手必定有一把进入警局的钥匙。9点之前警局的门一直锁着,直到交接班的人们来到。”“给他设一名警卫吧。”阿特沃特建议道。“关于你向内务部提及的那笔毒品赃款遗失的事件。”麦迪逊一边说一边揉了揉鼻子,“西蒙斯警官有最大的作案可能。在其他人到场之前她在里面呆了一个多小时。”“蠢话。”这个律师说。“如果雷切尔偷了这笔钱,为什么她还坚持要我报告内务部?”他向雷切尔家偏了偏脑袋。“弗雷德里克·拉蒙尼和尼克·米勒就在枫树大道。也许他俩中有一人就是你要抓的贼。而且别忘了,医护人员和犯罪现场技师也在那房子里工作过。”

  埃德加·麦迪逊能做的事只有给格里特·卡明斯的病房派遣一名警卫。他判定,毒品赃款被偷与卡明斯被枪杀一样令人困惑。他憎恶窃贼,尤其是戴着警徽的贼。雷切尔加入警局工作之前,这里没有发现过谁被控告,犯罪现场没有遗失过什么,也没有谁被枪杀在警局之内。而且,麦迪逊不相信巧合。

  难道是格兰特·卡明斯发现了雷切尔从枫树大道偷走了钱?这个女人为了阻止他报告这件事而枪杀他?

  麦迪逊用雷切尔的钥匙打开了那辆帕斯芬德,立刻检查了她的左轮手枪,但是枪膛内子弹一颗未少。她应该被日夜监视。如果她有任何违抗,他会派人铐住她,送去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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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雷切尔、乔和特雷西一起睡在雷切尔卧室内的大床上。晚上10点过几分了。乔舒适地躺在雷切尔的怀里熟睡着。雷切尔靠着几个枕头倚在床头,她看着孩子熟睡的脸,温柔地把他的头发往额头上捋去。

  “现在会出什么事?”特雷西问道,她蜷缩在床的另一端。

  “我不想考虑这个。”雷切尔告诉她。

  “你必须考虑这个。”特雷西辩驳道。“如果我们不考虑它,我们就会措手不及。”

  她告诉了特雷西事情的真相。只有一件事雷切尔没有讲,那就是格兰特威胁说要迫害她的女儿。“你不应该撒谎,特雷西。谎言总是会使你自己受伤害。”

  “如果我不撒谎,他们可能会带你去监狱。”她说。“那个男人打了你,妈妈。他才是应该受到惩罚的人,而不是你。”

  “行了。”雷切尔说。当她把乔从胸前抱起放到床中间去时,眼中流露出疼痛的表情。“我想他得到了惩罚,特雷西。那些医生肯定他会瘫痪。”

  “但是那些警察认为你是那个开枪杀他的人。”特雷西边说边捋着头发。“他们怎么能像这样草率地处理事情?那个看见你在犯罪现场的人是谁?你不在那儿他怎么看见?”

  “瞧你,甜心儿。”她母亲说。“这就是你不告诉事情的真相你能得到的那种伤害。那就是为什么我不允许你继续你胡编乱说什么早晨你和我一起在家的原因。你怎么从希拉家回来的?八英里是一段不短的路程。”

  特雷西避开了她母亲的眼睛。“我搭了一个朋友的车。”

  “你的朋友没有一个能驾车。”雷切尔回答。“为什么你不能告诉我真实情况?因为什么人送你回家,什么人就会受到核实。当你在法庭上发誓证明的时候,说谎就是犯罪。他们称此为伪证,而伪证会带来真实的惩罚。”

  “他们会送你去监狱吗?”

  “我不知道。”雷切尔告诉她。“有这个可能。看事态的发展,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特雷西咬着指甲。“乔和我怎么办呢?”她说。“我们会去什么地方?”

  “此时此刻我不认为我们需要担心这些问题。”雷切尔叹息地说。她明白她女儿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便又说:“如果我不得不——你可能和卡里或者苏珊姨妈呆在一起。”她说不出“监狱”这个词。她不可想象自己会被送上被告席,不可想象被宣判有罪,作为一名罪犯与孩子们分离。

  “我甚至不认识苏珊。”特雷西大叫道,乔被吵醒大哭起来。雷切尔抱起了孩子,把他放在隔壁他自己的床上。她一回到卧室,特雷西就继续说:“我只看见苏珊一次,那是在爸爸的葬礼上。卡里还好,但是我不想和她住。那样我就不得不转学,又和我所有的朋友分离。我宁愿死。”

  “别说傻话。”雷切尔边说边爬上了床。

  “我很难过。”特雷西说着又哭了起来。“每一件事情都错了。先是爸爸死了,然后我们又出了事。似乎我们总是处于深渊之中不能自拔。也许我们应该自杀,这样我们就和爸爸在一起了。我们可能会获得新生。”

  雷切尔的眼泪滚滚而下。“我们会好的。”她说。“无论出什么事,我们都会渡过难关的。求求你,甜心儿,我不能看你这个样子。”

  特雷西爬上了床,枕在她母亲的枕头上。“你不会出什么事的。”她说着双眼看着天花板。“我们仅仅必须设法让他们相信你。如果他们知道这个坏家伙格兰特做的一切坏事,他们也许会把他投入监狱而不是你。”她转过脸,看着她母亲的眼睛。“他是一名警官。他有一把枪。难道他们不理解没有一个人会为你着想,没有一个人会救你?当人们受伤害时人们会去找谁?人们叫警察。而你不能这么干,因为这些警察是垃圾。”她慢慢地摇了摇头。“这样不对,妈妈,你没有做任何错事。”

  “我知道。”雷切尔说着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生活不总是令人沮丧的,甜心儿。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受一切。”

  “不,”特雷西说,“我不相信这些。你是个好人。你总是努力做好每件事。他们不会把你投进监狱。我不会让他们这么干。”她起床向门口走去。“我出去散散步。”

  “不可以。”雷切尔叫她。“你不能离开家。”

  “为什么?”特雷西说着挑战地看着她。“那个混蛋格兰特躺在医院里。他不能伤害任何一个人。我需要透透新鲜空气。”

  “请不要离开家。”她母亲固执地说着捡起了遥控器。“太晚了。回到床上来和我睡一起。我们可以看看电视。也许有一些我们没有看过的电视连续剧。”

  特雷西举起双手激动地说:“我不能呆在这儿,妈妈,如果我不能走出这屋子,我会发疯!”

  雷切尔的声音变得生硬了:“我禁止你离开这屋,特雷西,你不理解。我不仅仅害怕格兰特。还有其他人。其他警察。他们现在正在观察我们。那就是为什么我拒绝让你和米勒警长一起去警局的原因。”

  “为什么我要听你说这些?”她的女儿怒气冲冲。“如果你去监狱,我就要自己照顾乔。我恨你。为什么你不找他算账?你从不做对我们有益的事。”

  “不要去桔树林附近。”雷切尔恳求地说,她努力选择不伤她女儿的词汇。“如果你坚持要出去,答应我你最起码要走亮着灯的人行道。”

  不等她母亲阻止,特雷西已穿过客厅走向她自己的卧室。她给马特·菲茨杰拉德打完电话,便从前门走了出去。

  特雷西在她家附近的拐弯处看到了马特。她爬上了他的绿色戴森敞篷车,一在客座上坐下便说:“开车。我不介意你去哪儿。只要离开这里。”

  “出了什么事?”这个粗眉长发的男孩问道。“为何你这么晚出来?”

  “我出来散步。”

  “你母亲睡着了?”

  “没有。”她说。“我只告诉她我要出去就出来了。对此她没有什么可说的。所有的父母总是说废话。她能做什么?把我绑在床上?从现在起,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唷嗬。”他说着便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我希望,你母亲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吧?”

  特雷西看着窗外回答。“我母亲遭到了袭击。那个袭击她的男人是一个警官。在从我家到大街去的那片桔树林里他残酷地殴打了她。”

  “你不是开玩笑吧。”他吃了一惊说。“这事什么时候发生的?”

  “昨天夜里我在希拉家的时候。”她告诉了他。“今天早晨有个人在警局遭到了枪击,这人就是夜里袭击我母亲的那个人。警察认为是我母亲干的。我告诉他们我母亲不可能于这事因为我和她一起在家。”她转过脸,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你必须做的就是告诉警察你是7点之前送我到家的。”

  马特一踩车刹,汽车猛地停在车道的中间。“我只是让你搭车回家。如果我和警察制造混乱,我母亲会杀了我。我希望你还没有告诉他们我的姓名。”

  “没有。”特雷西说。“还没有。”

  “那是为什么?”

  “我母亲不让警察问我。但是当他们问我时,我必须告诉他们我怎么回家的。”

  “7点钟我还在床上睡大觉。”马特告诉她。“我爸爸出了城,但是我所知道的是我母亲看见我了。那意味着什么?差不多就是8点钟你来电话要我去希拉家接你的时候。”

  “那么你必须使你母亲说谎。”特雷西紧紧地抓住他说道。“如果你不这么干,我的母亲就没有一个人证明她不在犯罪现场。”

  “现在你想要我的母亲卷入这件事。”马特烦恼地叫道。“办不到的。我的母亲害怕警察。去年她因为酒后驾车被警察抓住在拘留房内呆了三天。”

  “怎么这样?!”特雷西嚷道。“我的母亲可能要坐牢!我不能让他们对她这么干!”她开始狠命地捶打他。“你必须这么干!你一定要这么干!”

  “住手。”他边说边抬起前臂挡住她的拳头。“你疯了?我怎么惹你了?”

  “全是你的错。”特雷西哭叫着缩回到自己的座位里。“我所要的就是一个正常的家。为什么每天放学后我不能像你一样?为什么我回家不能做我的家庭作业或者打电话和朋友聊天?我讨厌做饭,讨厌照看乔。下星期拉拉队选拔赛,现在我怎么能定下心来做任何事?我的母亲要被送去监狱,我的生活完了。”

  “沉住气。”马特说。“你急昏了头了。你的母亲可能遇上了麻烦,但是我不认为你的生活就彻底完了。”他伸出他那只畸形的手放在方向盘上,痛苦地看着它说。“你的问题会解决的,而我却永远这样。”

  “对不起。”特雷西说道,她满脸是泪。“可你不会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你父亲是一名牙医,挣很多钱。你母亲为你烧饭,清理房间,你的口袋里每时每刻都有大把大把的零花钱。即使我被选为拉拉队员,我的母亲也没有钱给我买制服。”她瞥了一眼他的手。“你的手不是那么糟糕,大多数时候你可以藏起它,没有一个人会注意它。”

  马特驾着车绕着住宅兜着圈子,等待着特雷西平静下来。过了几分钟,他把车开到了安全栏边停了车。“如果你母亲必须坐牢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必须去和我们的一个姨妈住在一起。”特雷西说,她的眼睛由于悲伤而暗淡。“一个姨妈住在俄勒冈州的一个偏僻的乡村,那儿甚至不用自来水。”她告诉他说。“另一个姨妈卡里,我比较喜欢她。但是我不想转学。如果我母亲一定要我转学,我就离家出走,我宁愿住在街上。”

  “那是疯话。”他说。“嗨,你也许可以来和我住。我妈不管这些的。她总是照看那些迷路的狗儿。”

  特雷西向他挤了挤眼睛。“她不会愿意照看一个乔这样三岁的小孩。想想看,孩子和狗是不一样的。”

  “也许不。”他说。

  “我不这样认为。”她激动地瞪着他说。过了几分钟,她的脸变得柔和了。“你会和你母亲说吗?”

  “我不知道。”他说着便深深地透了一口气。

  “让我告诉你怎么做。”特雷西边说边转过身来。“首先,你要搞清楚今天早晨你妈妈看见你对是否是7点钟之前。如果她仍在熟睡,你就不必要她说谎。只要告诉她你去希拉家接我,送我回家。记住要向警察提及时间。我告诉了警察说我是7点之前回家的。”

  “这是你的问题,而不是我的。”马特告诉她。“如果警察发现我撒了谎,他们会把我送去坐牢。我爸爸想送我上牙医学校。如果我有被拘捕的记录我是永远不能承受的。”

  特雷西越过座椅拉住了他的衣袖。“如果你为我干了这事,我会做一些事让你快乐。”她的声音既温柔又具有诱惑力。“你明白你想要什么。所有的男孩都想要性交。你仍是一个处男是不是?难道你不想告诉你的朋友你和一个女孩性交过?”

  马特推开了她的手,转动着汽车发动机。“你尽说蠢话。”他说。“你仅仅在骗我去做你想要我做的事。我送你回家。”

  “行。”特雷西咬牙切齿地说。“但是当警察打电话时,你知道说什么,是不?”

  “是的,当然。”他一边说一边把车驶上了大路。“我必须说的就是我让你搭车回家。我会告诉他们我不知道那时是几点因为我没有戴手表。那样的话,我就不会有麻烦。”

  “你错了。”她说。“你必须告诉他们是7点之前而不是含糊其词的别的什么话。你知道现在你会得到什么报答。我们要不要立一个君子协定?”

  马特感觉全身热血沸腾。特雷西坐在他的身边紧紧地贴着他,他能够闻到她头发上的杏仁香味。他搂住她的肩膀,迅速亲了一口她的脸腮。她是第一个接受他的残疾的姑娘。当他和她在一起时,他感觉自己英俊而自信。他的朋友们大多数经历过性交。“我想我们已经立下君子协定。”他边说边眨了眨眼睛。“只有傻瓜才会拒绝这样的报答。7点钟。没问题。什么时候我能得到我的回报?”

  “你和警察谈话之后。”特雷西说着便从他的臂弯里挣脱出来回到了她自己的座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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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星期三上午9点,迈克·阿特沃特夹着一份报纸到了雷切尔家。当她打开门时,他没有向她问候便跨进门去,迅速把门带上。“你有否看过门外?”

  “没有。”她说着便凑到窗前。阿特沃特按门铃时,她正在孩子的淋浴间洗澡。此刻她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尼龙睡袍。

  “往后站。”他告诉她。“他们一看见你,就会涌向前门。”

  一名地方报的记者正在路旁的汽车内等待着,一架电视台的微型摄像机正追踪着阿特沃特拍摄着。

  “他们为什么不按门铃?”雷切尔问道。“他们刚才看见你进来。他们必定知道我在家。”

  “我认为那记者在等机会抓拍照片。”阿特沃特说着瞥了一眼走廊。“当你开门的时候他们想抢拍一张快照。电视台的人刚到这儿,他们需要几分钟安置仪器。”

  “是这样?”雷切尔耸了耸肩膀。

  “你女儿在哪里?”

  “在学校。”她说。看着他手里的报纸她问道。“今天的晨报上有格兰特被枪击事件吗?”

  “就在第一页。”他说着便展开了报纸。

  她跨前一步凑上去看报,然后垂下了双手。看报只能使她更加心烦。“他们没有提及我的姓名?”

  “没有。”他说着便把报纸扔在咖啡桌上。“他们只是说另一名警官被列为重要嫌疑人。很显然,警局内部有人说话了。否则,为什么媒体突然集聚到你的门外?”

  雷切尔转身向厨房走去。阿特沃特没有选择,只能跟着她。“格兰特·卡明斯中的子弹是他自己的枪射出的。”他说。“杀手必定预先藏在那间更衣室内。卡明斯去洗浴时可能把他的枪放在他的更衣柜内。”

  “他们发现了线索吗?”她一边问一边冲了两杯咖啡。“你明白,指纹、毛发等可供检验的东西。”

  “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他捋着头发说道。“我没有看到汇总报告。犯罪现场检查结果没有几天工夫也完不成。”

  雷切尔抽过一张椅子在餐桌旁坐下,并且示意阿特沃特也这么坐。“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她说。“怎么做才适合你在这里的身份?”

  “我打算致力于那宗强奸未遂案。”他说。“昨夜在家我和比尔·林沃尔德交换了意见,他认为我们应该从这里着手。因为枪杀事件还没有确定逮捕谁,我们事实上还没有理由立案。”

  雷切尔感觉云开日出般地喜出望外。“你们仍然打算起诉格兰特?甚至在发生枪杀事件之后?”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阿特沃特说着微微一笑。“不能因为本人被人枪击就使他获得了免予作为一名罪犯被起诉的权利。在我们例行审问之前我们必须给这个男人一段恢复健康的时期,我仍然打算逮捕卡明斯,也许明天,或者再过一天。如果我们有必要在医院提审他,我们会这么干的。以前我们这么干过。”

  雷切尔坐在那儿辗转反侧。她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告诉阿特沃特事情的真相。“你不想问我什么吗?”她边说边用手指甲敲打着桌面。

  “我不能肯定我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阿特沃特说,他一脸的迷惑不解。

  “你果真如此?”她说。“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是否向他开枪?”

  “没有。”他一只手撑住了头说道。“这个回答可以吗?”

  “我猜想如此。”雷切尔说。

  阿特沃特讲话之前先清了清嗓子。“卡罗尔·希契科克是一名嫌疑人。”他告诉她。“我们办公室的一名秘书与她同住在一幢楼。今天早晨她坦率地承认她曾经向希契科克透露了卡明斯被控告为强奸未遂的消息。我猜想她是看到他被枪击的报道之后才讲话的。也许希契科克听说他曾对你图谋不轨的事后气得发疯。她昨夜执勤,也许她离开警局后一会儿,又回去向他开了枪。”

  雷切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不知他说的是否真实。“我不像卡罗尔那样看待事物。你认为那个目击证人在更衣室内看到的实际是卡罗尔,然而决定嫁祸于我,因为我的控告给他们制造了麻烦,对吧?”

  “我不知道。”阿特沃特边说边摆弄着盐罐子。“我所知道的一件事就是他们的目击证人让人怀疑。”

  “什么?”

  “那个发誓说看见你端着枪在男子更衣间的男人是你控告的海滨强奸未遂案中的罪犯之一。”

  雷切尔的脸拉长了。只可能是拉特索,或者汤森,或者米勒警长。“是谁?”

  “我还不能告诉你。”阿特沃特说着呷了一口咖啡。

  雷切尔把她的杯子放在碗柜上,从窗户眺望着后院。她的草坪长得太高了。既然现在她不上班,她应该抽空割割草坪,并且给花圃锄锄草。那一簇簇绿叶突然变幻成另一种情景。赫然出现了桔树林里的那一幕,格兰特的脸正俯向她。她摇了摇头,知道她是在幻想,是睡眠不足所致。现在她全赖咖啡因的兴奋作用苦度白日。喝了一杯又一杯咖啡,她的心跳很不规则,头部阵阵灼痛,头皮绷得像要裂开一样。她向前平伸着双手,看看双手是否颤抖。

  律师正在她的对面注意观察她。阳光透过了她身上的睡袍,使他能够清晰地看到她身体的线条:她那柔和浑圆的臀部,纤细柔弱的腰肢。但是还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她从肩胛到膝盖的皮肤像盖上了一层黑纱般地乌黑。他眨巴着眼睛,认为这是光线照射而引起的视觉色差。

  阿特沃特站起身向她走去,挽住了她的腰。他总是在夜里思念她,梦见她。他怎么使自己落到这样的境地?现在看来,他那原先考虑牺牲雷切尔来成就自己的事业的计划是那么卑鄙。甚至连那些驻扎于后院的记者也不能引起他的兴趣。

  阿特沃特的手情不自禁地漫游到她的乳房。雷切尔立刻捏住了他的大拇指往后扳去,使他疼得叫了起来。“别碰我。”她厉声地说。

  “对不起。”他边说边摇动着手指。“我只想抱抱你。上帝,你差点弄断我的拇指。”

  “我不要你抱。”她告诉他。前门铃响了,几乎与此同时,隔壁房间里乔开始哭叫起来。“去看看你是否能照顾一下我儿子。我需要去穿衣服,柜底下有饼干。他是饿了。你来的时候我正要喂他吃早饭。”

  “没问题。”阿特沃特说。他刚走一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她说:“我必须预先告诉你,对孩子我一无所知。”

  “你能干好的,别担心。我要不了几分钟。”雷切尔边说边撇下了他径直走进她的卧室。

  她浏览着衣柜里的每一件衣服,要找一件最好的。只有一件还凑合,那就是她和阿特沃特约会时穿过的那件黑色针织连衣裙。她匆忙地穿上内衣,便套上了这件连衣裙,然后走进她女儿的房间取化妆盒。她不想让自己在照片上看上去潦倒不堪。她要人们看见她坚强而自信。

  当她看一眼孩子的房间时,只见阿特沃特和乔一起坐在地板上,两个人全身洒满了饼干屑。孩子一看见雷切尔,便哭叫起来。她跪在他身边,亲着他的头顶。“乖孩子,乔。”她说。“迈克是好人。为什么你不把你的画书给他看呢?”

  “我不能呆得太久。”阿特沃特告诉她,他的脸上顾虑重重。恰恰这时,乔扑过来紧紧地搂住了他的颈项。“嗨,小伙子,”他说,“你勒住我了。”

  “他喜欢你。”雷切尔说着从特雷西的化妆盒中取出一支眼线笔返回到她的房间。

  雷切尔化妆完毕就动手刷头发,然后夹上了一对金耳环。回到乔的房间,她告诉阿特沃特,他现在可以走了。

  “你要出去?”他问道,雷切尔为什么如此修饰她的形象他感到好奇。

  “我打算和记者通话。”她说。“难道你没有听到他们按门铃?”

  “不能那么干。”他边说边站起身把乔放在地板上。“那样局面会不可收拾,雷切尔,媒体会扭曲事实。你可能认为他们是你的朋友,但是相信我,他们感兴趣的是你的故事。”

  她抱起儿子径直走向前门,阿特沃特追随着她。“让更多的人知道,”她边说边托了托三岁孩子沉重的屁股。“会使我的家庭安全。格兰特不是唯一与我作对的人,你知道,整个警局的人都在他那一边。”

  “那只是你的判断。”阿特沃特说完便转身从后门离开了。

  雷切尔拉开前门。照相机按下了快门,几个麦克风举到了她的面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我今天和你们说话是让你们知道事情的真相。数名和我一起在橡树林警局工作的警察是腐化堕落的无耻之徒,他们私下里互相包庇远远胜过了他们对社会应尽的责任。”

  一个男人扛着迷你型摄像机挤·上前来,雷切尔立刻转过身面对着摄像机。“一个名叫格兰特·卡明斯的警察企图强奸我。我还看见他用蒂莫西·希尔蒙特挡住射来的子弹,使这个孩子胸口中了一枪。我的警长和另外几个警察一起威胁我,并且逼迫我隐瞒这件事。如你们所知,希尔蒙特因此死去了。格兰特·卡明斯就是要为他的死负责的人。”

  “你是否枪击了卡明斯?”玛丽·斯坦迪什边问她边跳了跳,以便雷切尔能看到她。

  “我不准备回答与枪击有关的问题。”雷切尔断然回答。乔伏在她身上,抓住了她的一绺头发。雷切尔掰开了他的手,让他站好,握住了他的手。

  一名长头发的男记者说:“强奸未遂案发生在什么地方?”

  “在海滨。”雷切尔说。

  “当时你在那儿执勤?”

  “不是。”她说。“事情发生在一次警务人员聚会期间。”

  “你肯定格兰特·卡明斯就是那个企图强奸你的人?”

  “绝对肯定。”雷切尔说。

  这时,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射向她。“那儿有目击证人吗?”

  “其他警察在场。”她说。“他们明白在发生什么。他们不去阻止。”

  这件耸人听闻的事情一讲出口就引起了一阵哄动。记者们推推搡搡地向前挤。“告诉我们他们的姓名,雷切尔。”有人大叫道。

  “吉米·汤森、尼克·米勒警长和弗雷德里克·拉蒙尼。”

  雷切尔眼看着记者们记下了他们的姓名。

  乔在雷切尔身上挣扎着。“我饿极了,妈。”

  “你必须再安静几分钟。”雷切尔一边说一边拍拍他的脑袋。

  “蒂莫西·希尔蒙特就是那个被枪杀于皇家剧院的足球运动员,对吗?”

  “对。”雷切尔说。“如果不是格兰特·卡明斯的作恶,他今天应该活着。卡明斯是一个怕死鬼,一头衣冠禽兽。我有理由相信他除了对我之外,他还对其他妇女进行性虐待。现在我站出来说了,也许他的其他受害者也会出来讲话的。”

  “如果这个家伙是这么坏,为什么这个警局不对他管束?”那个长头发记者问道。他不给雷切尔回答的机会紧接着又问另一个问题。“你提到了互相包庇,确切地说你指的是什么?”

  “威胁、恫吓、当一名警察处于麻烦中时,不去支援。”雷切尔解释道。“警察们一个保护一个,相互隐瞒错误并且干尽坏事,结果是即使清白无辜也深受其害。如果有人企图打破这罪恶的屏障,就会遭到厄运。我知道这些,”她又加上一句,“因为这就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你知道谁枪杀了卡明斯?”

  雷切尔摇了摇头。“我已经无可奉告了。我给了你们想要的一切。现在请尊重我个人的隐私权吧。”她抱着乔走进屋便把门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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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格兰特·卡明斯的病房内阴暗而沉闷,它位于教会医院的侧面,没有一扇向外开的窗户。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伤势一稳定,医护人员立即把他搬出了特护病房。卡罗尔·希契科克自从听说格兰特·卡明斯中弹的消息之后,一直呆在这家医院,夜里就睡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她衣衫不整,面容憔悴。11点半,她离开病房去医院餐厅胡乱吃了点东西。当她回到病房时,格兰特呻吟着睁开了眼睛。“格兰特。”她急忙扑到他的床边。“把我吓坏了。别动,宝贝儿。我去叫护士。”

  他的手穿过床栏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尽管他还有点气急,但手腕却很有劲。“我是在哪儿?”他问道,由于刚从沉睡中苏醒,他的声音还有点嘶哑。“你让他们把我怎么啦?”

  “你现在是在教会医院。”卡罗尔边说边把他额角上的头发轻轻地往后捋去。“你中弹了。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记得每一件事。”格兰特说,虽然他的记忆力遭到了严重的损伤,他不记得自己遭到过枪伤,不记得自己失去意识之前所发生的事,但是他想起了拉特索说的话:“雷切尔向你开的枪。我看见她逃走了。”在桔树林殴打雷切尔时他看见了她仇恨的眼光,此情此景轻易地演变成她站在他的身后向他开枪的联想,他弯腰将腿伸进裤管时似乎看见过一双穿着制服的修长的腿。幻想在他的脑海里越发清晰。“这个狗杂种向我开的枪,雷切尔·西蒙斯。她从我背后开枪。我从我的裤裆下面看见了她。”

  “那颗子弹射进了你的骶椎骨,格兰特。”卡罗尔拍拍他的臂膀说道。“他们必须替你动手术。他们会竭尽所能的。你不要撕开那些缝合的裂口。子弹钻进了你的脊柱。明天他们会把你抬上担架。”

  格兰特恐惧地眨巴着眼睛。他的双腿没有感觉。他想晃晃脚没有成功。他拉住了床栏试图起身。“我的腿,”他叫喊着,“我的腿怎么啦?”

  卡罗尔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怎么能够告诉他他再也不能走路了;那颗子弹掼伤了他的脊柱神经,再也无法修复。那位外科医生曾经说过,格兰特是幸运的。那颗子弹稍稍往上一点,损伤那儿的脊柱神经的话,他就会四肢瘫痪。“我这就去叫医生。”

  “为什么我感觉不到我的腿?”格兰特大叫着,恐惧地瞪圆了双眼。“帮帮我,卡罗尔,我的腿不能动了。”

  卡罗尔向房门冲去。

  “不要离开我。”他叫道。

  卡罗尔回到他的床边,揿了揿传呼护士的按钮。“我们可以帮你吗?”一个女人的声音说。

  “是的。”卡罗尔说。“这里的医生恰巧不在。”

  “出了什么事?”

  “他醒了。”她边说边瞟了一眼格兰特又赶紧避开了他的眼睛。“他感觉不到他的腿。”

  “不久之后外科医生就会在本医院给这名病人动手术。”这名护士坦率地说。“我们必须给他的上司打电话,要求他到场。”

  “那么打电话给他那铁石心肠的长官吧。”卡罗尔吼叫道。格兰特惊恐地看着她。看着他现在这副模样,她的心碎了。他是她的勇士,她的倚靠,她的未来。可是现在,她不能这样认为了。不论如何,他的过去已经结束了。现在格兰特的精神似乎已经离开了他的肉体,躺在这里的他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了。她俯向他,异常激动地说:“会变好的,心爱的。仅仅需要吊吊腿而已。那医生自有他的那一套办法。”

  “永远也不会好了。”格兰特抽泣道。“她就这样待我。我要她付出代价。”

  “她会付出的,格兰特。”卡罗尔咬牙切齿地说。“相信我,我们必定会让雷切尔受到惩罚。”

  “我认为有些电视节目你应该看看。”芭芭拉·温斯坦把头伸进她老板的办公室对比尔·林沃尔德说道,此时正是正午前几分钟。这位秘书很少外出吃午饭。她有一台类似台式收音机的小型电视机,她从家里带来了饭菜,把外出吃午饭的时间用来欣赏她特别喜欢的肥皂剧。

  “噢,真的?”林沃尔德说着便放下了手中的文件。他示意她把那台小电视机搬来放在他的桌上。他一边转动着调谐器一边看着电视屏幕问道:“什么频道?”

  “第四频道。”她说着便坐在他的客椅上。“几分钟前他们在午间新闻预告中说,雷切尔·西蒙斯,橡树林警察局的一名警察会出现在电视节目中。这条消息太刺激人心了。她指责那位遭到枪击的警察要为蒂莫西·希尔蒙特的死亡负责。”

  “格兰特·卡明斯?”

  “是的,”她说,“我完全肯定他们提及这个名字。”

  “给市政会的拉里·希尔蒙特打电话。”林沃尔德对她说。“他们那儿有电视机。一定要让他看到这个节目。”

  芭芭拉一冲出房间,林沃尔德便端坐在椅子里,凝神注视着电视机。一位男新闻播音员出现在屏幕上并且开始讲话:“今天早晨,一位三十四岁的警察、两个孩子的母亲作出惊人的揭发。在今天早晨,记者们在雷切尔·西蒙斯的住宅和她进行了交谈。她宣称橡树林警察局内部贪污腐败比比皆是。西蒙斯警官指责一名警察同事企图强奸她之后,继续陈述了橡树林警察局内的多名警察置社会责任于不顾一味相互包庇。”

  他们剪接了雷切尔站在家门前的录像,幼小的乔正在她的臂弯里扭动着。林沃尔德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如果这个女人在撒谎,她就是在自掘坟穴。她昂首挺胸地面对着摄像机,诚挚地看着镜头。她毫不迟疑,直言不讳,娓娓道出了人名,地名,事情的经过,那些威胁、恫吓,那些卑鄙的行径和阴谋策划。当她提及皇家剧院的枪杀事件时,林沃尔德再也沉不住气了。他猛地欠起身揿了揿对讲机的按钮:“给我接通司法部长办公室电话。”他说。

  “我应该告诉他们什么情况?”芭芭拉问。

  “告诉他们刚才揭露的橡树林警局的丑事。”他说完便拿起自己的私人电话打给迈克·阿特沃特。

  这个问题可能会牵扯到许多人。当一个警察局这样的执法机构由于腐败受到公众的监督时,可能会有为数不少与此无关的案子也会受到影响。不用数小时,辩护律师就会开始改变他们的庭审辩护策略,指控他们的委托人曾经受到橡树林警局的警察的勒索。如果他们的委托人已被定罪,现在他们也可以说,他们是在这些警察的暴力逼供和摧残下招供的。橡树林每一个作证的警察都将经受折磨。

  林沃尔德明白,眼下的局势像警报响过后般紧张。这座城市像沸腾的锅一样。媒体得到了甜头会死死地抓住这个题材。腐败的警察将被逐出警局,而橡树林警察局最终将换一名新任局长。

  “阿特沃特。”这位律师一接电话他就对着话筒吼叫起来。“那混蛋刚才突然胡说八道。马上下楼来我办公室。”他语无伦次地说完便挂了电话。指示灯闪烁着告诉他司法部长办公室已接通。

  “拉里·希尔蒙特在第三线等待。”芭芭拉的声音在对讲机响起。“我这就告诉他让他等你和司法部长办公室讲完?”

  “不必。”他说。“告诉他稍后我给他电话。”

  “他坚持要等。”她说。“他说他会委托律师控告橡树林警局。他还要求你逮捕格兰特·卡明斯,让他为他儿子的死负责。”

  林沃尔德叹了一口气。“我不介意希尔蒙特说些什么。”他回答说。“告诉他必须等回电。下星期,橡树林警察局有一半的人马会受到指控。”

  迈克·阿特沃特星期一下午离开林沃尔德的办公室后,就打电话给雷切尔家,此时正是下午4点30分。雷切尔在电视上露脸一小时后,麦迪逊副巡宫便召开了紧急会议。要求将她逮捕归案。

  “格兰特·卡明斯醒了。”阿特沃特告诉雷切尔。“被打中时他正弯腰向前。他发誓说他从自己的裤裆下面看见了你。”

  “现在会发生什么事呢?”雷切尔拿着移动电话在起居室内踱着步。

  “我尽力拖延下去,但是麦迪逊副巡官威逼我们对你起诉。今天早晨你对媒体讲话的时候,你就将事情演变成一场战争。我曾经告诫过你,雷切尔,但是你拒绝听。”

  “我说了真话。”她说着便往窗外看去,看见几个记者站在一辆电视台的白色篷车旁边。

  “我相信你。”他说。“混蛋,甚至连林沃尔德也相信你。你在电视里说的完全正确,无论怎样,如果你事实上真的向这个人开了枪,那么这也许能使人谅解你的行为。”

  “我没有向他开枪。”雷切尔说。

  “你听着。”阿特沃特说。“这颗子弹切断了卡明斯的脊柱神经。他能恢复健康,但是医生们说他会从腰以下截瘫。这件事与你断言将控告卡明斯和局里的警察无关,我们必须采取行动。难道你不理解?这个男人的伤势太重了。”

  “去做你必须做的事吧。”她无可奈何地说。“你们知道去哪儿找我。”她刚要挂电话,阿特沃特又开始说话了。

  “我们决定明天早晨控告卡明斯强奸未遂。两小时之前我在医院安排了这件事。法官同意在他的病房里提审他。”

  “要我去那儿吗?”雷切尔没有想见到他的愿望。即使格兰特伤残了,他可能还是一个危险人物。

  “不必了。”他说。

  “那好。”她说完便挂了电话。

  傍晚时分,雷切尔打电话给她在旧金山的姐姐,告诉了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及可能遭受的判决。“我会乘下一班飞机赶来。”卡里毫不迟疑地说。“不必要来接机,我自己叫出租车去你家。”

  “你不必立刻动身。”雷切尔说。“即使他们今夜就逮捕我,我的邻居也能帮助我。我更多的考虑是未来的打算,卡里。如果我必须坐牢,我必须为孩子们做一些安排。”

  “我会照顾他们。”她说。“这一点你尽可放心。此外,我们也不会让你坐牢。你还没有雇律师吗?”

  “没有。”雷切尔说。“为什么你不能为我代理?你就是一名律师。”

  “我要你雇一名一流的辩护律师。”卡里说。“我不接刑事案子,雷切尔。我存了一些钱,我还有信用卡。如果需要的话,我还可以贷款。我们雇得起最好的律师。”

  “我不想动你的存款。”雷切尔告诉她。“据我所知,这只会白白浪费你的钱。格兰特确实一口咬定了我,还有另一名目击证人。我怎么可能被判无罪?在我坐牢的时候,你需要钱去照看孩子。”

  “让我来吧。”卡里说。“我会搭乘下一班飞机。在我到达之前你不要做任何事。”

  迈克·阿特沃特和雷切尔通话完毕,便下楼走进比尔·林沃尔德的办公室。“不要逮捕她。”他跨进门廊便说。“该死的这个女人是清白的,比尔。我们不能拖住警察局直到事情水落石出吗?”

  林沃尔德惊讶地抬起了头。在此之前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在同一个地方检察院辖区内两个人既是被告,又是主控人。他必须设法使自己头脑清醒,理清头绪,委派一名明智、能干的检察官去处理这件事。要不然,司法部长办公室的人会涉足此案并且掌握主动权,而他自己就会落得在自己的机构里充当一名旁观者的下场。他敏感地注意到阿特沃特情绪异常。“你和这个女人有牵连吗,迈克?”

  阿特沃特局促不安地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小小尘埃。“牵连?”他重复道。“我、我的意思是,有几次不同程度的接触而已。我不受她的约束。没有长期的男女之间的关系。”

  林沃尔德感觉到他在回避。“格雷戈里·贝茨透露一条消息给我,几星期前你给雷切尔·西蒙斯送花。”他停下来探了揉眼睛。“一名名叫吉米·汤森的警察告诉他的,此人正是雷切尔指控与海滨强奸未遂案有关的男人之一。那意味着什么?”

  “没什么。”阿特沃特推倭着,避开林沃尔德的注视。“我为她感到担心,那就是事情的全部。她是一名寡妇,靠一份警察的薪水苦苦供着两个孩子。自从在布伦特伍德事件中与她相遇,我觉得我欠她什么。”

  林沃尔德越发不耐烦了。“你们经历了什么事?”他追问道。

  阿特沃特坐下来告诉他的上司有关雷切尔童年被诱拐以及内森·理查德森被警察击毙的故事。“丹尼斯·科尔特和她一起上的高中。”他说。“他说那些孩子把她看成一个怪人。十几岁的孩子像她那样思想和举止言谈实为罕见,因此我推测雷切尔一定经历过异常怪诞的生活。还有一些关于她母亲的流言蜚语。”

  “流言是关于哪方面的?”

  “说她的母亲原先是一名钢琴教师最后却沦为妓女。”

  “老天爷!”林沃尔德惊叹道。“你知道这可能就是她变得怪僻的缘由,不是吗?”

  “哪方面?”

  “指控卡明斯企图强奸。”他说。“她看上去和舞会上的姑娘一样只是具有过激抵御心理。当卡明斯只是接触她,与她亲近时她歪曲了他的意思,然后判定他企图强奸。”

  “那是奇谈怪论,比尔。”阿特沃特说。“男女乱交不是一种可以遗传的品格和特征。”

  林沃尔德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你没有和她睡觉吧?我希望如此。如果你和她睡过,现在就告诉我。”

  这个问题在眼下紧要关头被提出来了。那天早晨他的抚摸遭到雷切尔的拒绝之后,阿特沃特就肯定他们之间的男女之情从此结束。“没有。”他说道,感觉他应该尽可能诚实地说下去。“我没有和她睡觉。我承认我曾经打算与她发展成超越友谊的关系,比尔,但是很显然是不可能的。”

  “继续讲。”林沃尔德说道。他端坐着凝神静听。

  “在布伦特伍德案审判期间,”阿特沃特说,“雷切尔暗示说在布伦特伍德口袋里找到的那支枪可能是汤森栽的赃。去年我掌握了另一个与吉米·汤森有牵连的案子,我认为有可疑的地方。”

  “你指的是哪一个案子?”

  “我不记得那被告的名字了。”他说。“那是一名讲西班牙语的男人,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他在一家保育院有固定的工作。汤森说这家伙在他执行例行公务的时候拔出了手枪他才向他开了枪。而被告却说那支枪是栽赃陷害的。”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这个男人有家室,比尔。而且他的老板和同事给予他很高的评价。从他被判入狱那一天起,我感觉我有责任去调查这件案子,弄清楚这个可怜的家伙究竟是否受到了陷害。”

  “西蒙斯警官在这里面充当什么角色?”

  “我认为我可以利用她打探一些警局内部的信息。”阿特沃特迟疑了片刻又说,“我没有想到这会使我们背上包袱。”

  “这就是为什么西蒙斯站出来讲话的原因吗?”林沃尔德挤了挤眼睛说道。在这位律师能够回答之前他又加上一句:“我希望你在决定采取秘密行动之前先和我打个招呼。”

  “瞧你说的。”阿特沃特急躁起来。“我从来没有告诉雷切尔我怀疑警局内部有问题。当她告诉我在海滨的遭遇时,我惊呆了。你知道我是一个好强的男人,比尔。我不惜一切地想办一件也许会为我自己赢得在洛杉矾一些检察官所拥有的那种名声的案子。该死的,那些人太出名。他们的肖像都上了杂志的封面。他们还和出版商签约。”

  “行了。”林沃尔德说,尽管迈克费尽口舌他仍然持怀疑态度。阿特沃特在许多场合都是相当沉着冷静的。他从未见他像现在这样激动。“由于警局内部出了问题,”他说,“我建议我们尽可能地保持我们部门廉洁公正。你是否应我要求去调查过希尔蒙特案件?”

  “是的。”阿特沃特说,就此丢开了关于雷切尔的话题。“我不知道我们能够给卡明斯用这个孩子作挡子弹的盾牌而定什么罪。希尔蒙特必定在民事法庭控告他造成他儿子的意外死亡,也许还有玩忽职守之类的。以前我从未接过这种案子。我不知道我们该如何进行。”

  “过失杀人怎么样?”林沃尔德提示道。事实上他已经为此案作了周密的考虑。

  “缺乏杀人的动机这一点倒正合适。”阿特沃特边说边走向林沃尔德的书橱,抽出了现行的刑法典。“第192条B款看来最适合此案。文字如下:‘在不合法的行为中还没有达到重罪的程度;或者在合法的行为中可能造成死亡。’”他停下来抬头看看林沃尔德。“卡明斯试图逮捕希尔蒙特,因此可以被看成是在合法行为中造成的意外死亡。我不能肯定法官会接受这个说法,无论如何,大多数逮捕都没有造成死亡的后果。”

  “阅读整段条文。”林沃尔德说。

  阿特沃特继续朗读道:“‘在合法的行为中可能造成死亡,或者因不够小心谨慎而造成死亡。’你怎么理解这些,比尔?”

  “我认为我们能使它发挥作用。”他说。“我很了解拉里·希尔蒙特。这个男人星期六埋了他的儿子。他永远不会满足于一笔赔偿金,即使逼得警察局与他打一场官司也在所不惜。”

  “处两年、三年或者四年监禁。”阿特沃特读完便合上书,把它放回书橱。“因为你的被告现在是瘫痪的,你明白他的辩护律师会尽量缩短他的服刑期。如果卡明斯该判刑两年,他就会在十二个月后刑满释放。我打赌他永远不会入狱,坐牢不是这宗案子的最终结果。一个坐轮椅的男人能获得最大程度的同情。”

  林沃尔德皱起了眉头但是他不得不同意阿特沃特的估计。“你的强奸未遂案永远不会升堂。”他逼视着阿特沃特的脸说道。“你的最佳赌注是把他作为一名性虐待狂而提出申诉,因为他不可能被判入狱。”他挥手阻止了阿特沃特的反驳。“查明那件强奸未遂案只会浪费我们的时间。正如我所理解的那样,卡明斯仅仅抚弄了这个女人。在他的辩护律师盘问之下,雷切尔·西蒙斯会表现得像一名街头没妇。那个在海滨举行的聚会就是纵酒狂欢的场所。基于她的过去及你刚才告诉我的有关她母亲的传闻,于是你会目睹卡明斯被宣判无罪。”

  “我不会接受只提出申诉。”律师固执地说。“我已经向她承诺我们会递交法庭。性虐待仅仅是一种不端行为。那只会使这个女人面对羞辱。”

  阿特沃特完全陷入了情网。“我委派布莱克·雷诺兹接手卡明斯枪击案。”林沃尔德边说边在笔记簿上记下了。“他会马上提出申诉,然后派一个人去西蒙斯家逮捕她。你会接手控告卡明斯强奸未遂案,同时还要解决叫希尔蒙特的男孩死于过失杀人的问题。”林沃尔德叹了口气,感觉他那两片嘴唇仿佛在麻木地一张一合。他们如何能够为每个受害者争取他们的权利然后又转脸把他们送上被告席?这是一种错综复杂的情况。随着调查资料的积累和辩护律师的工作,事态的发展只会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为什么我们不能仅仅传西蒙斯到庭?”阿特沃特争辩道,疾步走到林沃尔德的桌前。“不要坚持要他们把她登记入狱。她不会逃跑的。她没有能力为自己找到藏身之处。此外,她有两个年幼的孩子。带着小孩子的女人永远也无法躲开警局的追捕。”

  “我不能如此肯定。”林沃尔德说道。“她曾经逃离犯罪现场。在警察局内开枪可得有几分胆量。不要低估了这个女人,迈克。”

  阿特沃特大发雷霆。“你怎么能既相信雷切尔对卡明斯和这个警察局的指控又仍然认为我们应该指控她企图谋杀?她没有向这个男人开枪。她女儿发誓说罪恶发生时她在家和她母亲在一起。”

  “我没有选择。”林沃尔德说道。面对阿特沃特的发泄他泰然自若。“如果我给予西蒙斯特别优惠或者向她暗示我们能提供支持,那么我们看起来就像是在收买她对于希尔蒙特事件的指证。我们会为此怀疑自己的目击证人。司法部办公室强烈地告诫我别这么做。他们会责令彻底调查这个警察局内部的腐败事件。他们可能也需要这个女人的真实陈述。”

  他们要把雷切尔吊起来榨干,阿特沃特想到这里心里一阵绞痛。她变成政治力量和阴谋策划中的一枚棋子,成为个人名利追逐场中的牺牲者。雷切尔的未来,她的安全,孩子们对她的感情需求,恰恰不是那些当权者考虑的内容。

  他曾以为做了多年检察官以后,他已麻木得不会为受害者感到同情了。但是他错了。他信任雷切尔。她诚实、纯洁而且完美,一腔正气。并且她正因为坚持正直而将受到惩罚。

  阿特沃特转身冲出了林沃尔德的办公室,深深地吁出一口恶气。不管案情产生怎样不同的结局,雷切尔会被毁灭、被吞噬,而且吞噬她、毁灭她的恰恰就是她为之奋斗并英勇献身的国家政法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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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星期二凌晨3点钟卡里来了。姐妹俩稍稍聊了几句,然后雷切尔让姐姐睡在她的床上,自己便走进起居室在沙发上躺下。早晨门铃声惊醒了她。透过窗帘往外看去,见到更多的记者拥进了她家的前院。她已经给了他们她的陈述。她拒绝与他们再次对话。

  “我今天迟些回家。”特雷西说着走到窗前母亲身边。她已经穿上了去学校的衣服。

  “为什么?”雷切尔问。

  “拉拉队选拔赛今天下午进行。”她凝视着那些记者说。“为什么他们不能离开我们一会儿?你打算怎么送我去学校?”

  她母亲一把搂住了她。“事情变得这么棘手我很抱歉,宝贝儿。卡里在这儿,一切会变好的。”

  “她什么时候到的?”特雷西问道。“今天早晨我去你的房间时,看见卡里睡在你的床上,你甚至没告诉我她来。”

  “昨天我给她打了电话。”雷切尔说。“她很晚才到这儿。我想她睡在我的床上今天早晨就不会受到你和乔的打扰。”

  特雷西想问卡里打算在这儿住多久。这所房子住这么多人太拥挤了,但是她明白她母亲现在需要所有她能够得到的支持。“现在我必须离开了。”她说。“希拉和我想在第一节课开始之前练习一下我们的节目。她带来一套她的制服给我穿。”

  雷切尔感觉一阵内疚的痛苦。“其他人的妈妈今天都去看选拔赛吗?”

  “我想是的。”特雷西说着耸了耸肩膀。

  “你想要我去吗?”

  特雷西摇了摇头。“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你说对吗?我所需要的是选拔赛期间不要让这些无聊的记者们拥进我们学校。”她变得咬牙切齿了。“那些家伙已经讲话了,妈。他们昨晚晚间新闻重播了与你的会谈。”

  “好吧,我不会碍你事的。”雷切尔走进厨房打电话给露西,问她是否介意驾车送特雷西去学校。“不要想任何事情。”她边告诉特雷西边把电话放回支架上。“全力以赴准备今天下午的选拔赛吧。我肯定你和希拉会成功的。我会为你感到骄傲。”她理了理女儿额头上的一绺头发,然后亲了亲她。“他们今天公布结果吗?”

  “不。”特雷西说。“在他们公布优胜者之前,他们必须去他们的年级核对,以肯定他们是合适人选。今晚我能和希拉一起过夜吗?”她继续说道。“我知道中学生不应该在外过夜,可是我不能一进家门就要与外面的那些人共处。昨夜我正准备上床,看见这个丑恶的记者在窗外窥视我。”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雷切尔问。“我会报告他们非法侵入。”

  “你向谁报告,妈妈?”她女儿问道。“警察局?难道你真的以为那些人会帮助我们?”

  “不会,你是对的。”雷切尔说。“今夜就在希拉家吧。但是绝对要打电话给我告诉我选拔赛的结果。”她看着女儿,直到她消失在邻居的屋里。

  星期二晚上5点15分,卡里和雷切尔一起查看冰箱,试图决定她们准备什么晚饭。“我几乎有一星期没有去商店购物。”雷切尔边说边摸出一只冻母鸡。“我们可以煮鸡,但是我们必须先给它解冻。”

  卡里用肘轻轻地推推她,然后从蔬菜箱内取出了一只莴苣头。“太棒了。”她说。“我来做色拉快餐,稍后我们可以吃些别的。”

  雷切尔敲掉冰块,把鸡放进了微波炉。电话铃声大作,她走过去接听。

  “我不能阻止事情发生了。”阿特沃特说。“我要你明白我告诉你这些是违法的。但是麦迪逊越过我的头儿弄到了一份逮捕你的命令。现在最好与他们合作。”

  这个消息是意料中的,但是仍让雷切尔感到当头一棒。“他们什么时候来抓我?”她问。

  “通常文字工作需要几个小时。”他回答。“如果执法人员今晚来抓你,你就要在拘留室过夜了。传讯之前他们是不会允许保释的。”

  “格兰特的案子怎么样了?”雷切尔边问边瞥了一眼正在餐桌边拌制色拉的卡里。

  “预审会在两周内举行。”他告诉她。“医生们说卡明斯能够去法庭,尽管他坐在轮椅上。”

  “还有皇家剧院枪杀事件。”她说。“在那场音乐会上难道不是卡明斯用那个叫希尔蒙特的孩子挡住射来的子弹吗?”

  “我们将继续办理此案。”阿特沃特说。“那男孩的父亲是市议员。当这家人在电视上看到你时,他们要求我们起诉。我们会把这件事调查得水落石出,雷切尔。不要绝望,现在我们会让卡明斯为他犯下的不同的罪恶上不同的法庭。我们会死死地盯住这帮狗杂种。”

  她应该告诉他这是不能肯定的,在强奸未遂案中她没有目击证人,而且在皇家剧院发生的流血事件证言有冲突。格兰特会逃脱制裁吗?“他袭击了我。”她脱口而出。“星期三夜里你离开我家之后他在桔树林里突然扑向我。他殴打我,企图逼我与他口交。”

  “你在说什么?”卡里大叫着跳了过来。“你刚才给了他们杀人动机。”

  “我要他们知道事情真相。”雷切尔一只手捂住电话筒对她说。“难道你不认为我在电视里讲的事情已经为他们提供了动机吗?你看见了今晨的录像,卡里。想想它吧。”

  卡里竭力想从她妹妹手中抢回电话筒。“你是个笨蛋。”她说。“你没有意识到这个男人是一名检察官吗?”

  阿特沃特大为震惊。“卡明斯袭击了你?为什么在此之前你不告诉我?”

  雷切尔的额头顶住了墙壁。“格兰特威胁说如果我控告此事他就强奸特雷西。”她说。她想起那天夜里全身立刻毛骨悚然。“他要我次日早晨去见米勒警长,撤回我的原来的起诉。他还派人潜入我家,迈克。我在我家电话机上找到了一只窃听器,在盆栽里找到了另一只。他说如果他发现我和除了我的孩子之外任何一个人谈及此事,他就去抓我的女儿。”

  “你还收藏着那些窃听器吗?”

  “我想它们还在。”雷切尔告诉他。“我得想想我把它们放在哪儿了。”

  “留着别动。”阿特沃特说。“我现在就派一名调查员去。你受伤了吗?”他想起前些天他曾经看见她肋骨上的黑色斑块。

  “是的。”雷切尔说。她抚摸着自己的肋骨部位,仍感觉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不要紧。我想。格兰特有一个人证明他不在犯罪现场。没有人会相信我。”

  “我的人会护送你去医院。”他说着便摆出一副检察官的架势。“我要他们查明你现在的伤势。那天穿的衣服仍在吗?上面有双方的血迹吗?如果有,我们可以通过DNA检查验明卡明斯犯下的罪恶。”

  “没有血迹。”她说。“此外,我已经洗净了我穿过的衣服。”

  “雷切尔,你怎么那样干?你不仅对我隐瞒了事情的真相,”阿特沃特懊恼地大叫起来,“你还毁了所有的证据;真混蛋,该死的女人,你知道你干了什么?真是一场可怕的梦魇,天灾人祸呀。”他停止了叫喊,试图使自己镇静。“把那些衣服交给我的调查员。或许上面仍有毛发等法医可查的证据。”

  “好吧。”雷切尔说。

  “明天清早,”他又说,“我就过来记下整件事的过程。”还有什么事在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你的邻居发誓说在格兰特被枪击的那段时间他们看见你驾驶着帕斯芬德离家。你一整夜都呆在家里还是仅仅是一个谎言?”

  “格兰特被枪击的时候我是在家里。”她回答,声音有些颤抖。“我、我一大早驾车去警局,迈克。但是我发誓我没有向他开枪。”

  “你说什么?”

  “因为格兰特要求我第二天向尼克·米勒报告并且撤回我的诉讼。”雷切尔解释道。“我知道我必须6点左右赶去局里,否则警长就会离开了。我所做的就是驾车驶过警局,没有停。我没有进去,我一认识到我不能按格兰特的要求去做,使驾车兜了几分钟,然后回到家。”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分钟。“看上去不妙啊,雷切尔。”阿特沃特说。“你基本上仅仅告诉我,这个男人殴打了你,逼你与他口交后一个多小时就有人送给他一颗致命的子弹。加上有一个目击证人说你在那间更衣室内而格兰特又声明你就是那枪手,结合你刚才提供的动机,你的罪名越发成立了。你懂得我在竭力告诉你什么吗?”

  雷切尔已经恍然大悟。“有人试图陷害我。必定有这样一个男人,难道你不明白?没有人能接近那间更衣室。那时候整座楼所有的门都锁着。只有用一把钥匙才能进去。”她讲述了格兰特有一个同谋的可疑之处,因为另一个警官去她家安置了窃听器。“你的调查员会取指纹吗?”她问道,觉得窗户玻璃上可能留有指纹。

  “不会。”他说。“但是我会派一名能取指纹的人来。”

  “只要不是这家警局的人就行。”

  “你把我置于一个糟糕的境地。”阿特沃特说。“你不应该告诉我这些事情,雷切尔。我不是你的辩护律师。作为一名检察官,我不能在办案期间隐瞒案情。眼下,你是一名主要嫌疑人,是唯一有理由伤害这个男人的人。”

  “我告诉你事情的真相。”雷切尔心平气和地说。“无论出什么事,我必定尊重事实。”

  这名律师告诉她明天他会再与她谈话便挂断了电话。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兜着圈子,想着她这个愚蠢、感情用事的女人,如此纯真地理解这场危险的游戏。在她的思想中,只有清白和犯罪之分,要么对要么错黑白分明。她不能理解在办理刑事案件过程中最基本的是斗智和手腕,有一半的誓言是以谎言为前提,只有绝无仅有的傻瓜才会注重事实真相。他恨恨地一拳砸在桌面上,一罐胶水被震落在地板上。

  他看一眼腕上的表,此时林沃尔德已经离开了。最终阿特沃特想到,在告诉林沃尔德桔树林袭击事件之前今夜他要先理清自己的思绪。他收起所有的文件放进文件夹,啪的一声合上,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

  “怎么样?”雷切尔躺在教会医院急诊室的检查床上,边说边起身下床。阿特沃特委派的那一名调查员正在房间外面等候。

  “就这样吧。”一名年青医生边说边脱下了橡皮手套把它扔进垃圾桶。“你的躯干有多处擦伤,但是X光显示没有太大的关系。卧床休息几天,让你的身体有机会康复。你需要一些止痛药吗?”

  “不要。”雷切尔说。格兰特·卡明斯就在这家医院。即使他已经残废,想想他与她只隔几层木板心里便忐忑不安。

  她一罩上衣服便立即走出急诊室,检察院的调查员正在门外等着她。保罗·费尔斯通是一个高个子爱尔兰人,他三十出头,布满雀斑的脸上长着一只大鼻子。他受雇于国家犯罪学实验室,具有丰富的犯罪学知识。他来到她家,熟练地搜索到指纹等犯罪证据,然后护送她来到医院。“我必须等那位医生把证明交来。”

  “什么证明?”雷切尔说。“除了擦伤之外没有任何证据。”

  “我们需要他们出示书面证明。”他说。“我们将借用这间检查室。我带来了我那架宝丽来照相机。”

  费尔斯通领她走回那间房间,和那名医生讲了几句话,然后等着直到这个内科医生走出房间。“对不起,”他对雷切尔说,“但是我必须要求你脱去外衣。”

  她爬上了检查台,双眼一眨不眨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再次解开了衬衫的纽扣,把它脱至肩膀下方。从她的肩肿骨下方至双膝以上的皮肤呈乌青色,几乎看不到她原有的肤色,完全被惨不忍睹的瘀伤所覆盖。

  “如果你不介意,”费尔斯通说,“能否请你贴着墙壁站着?我要利用白色反差。我知道这样要求你有些令人讨厌,但是能否请你解掉胸罩?我看到你胸脯周围有些瘀伤。”

  雷切尔默默地听他说着。冰凉的墙壁紧贴着她赤裸的脊背。费尔斯通要求她向两侧舒展双臂。啪嗒一声,他按下了宝丽来的快门。她回忆起内森·理查森让她坐在椅子上,身边放着那只瓷娃娃,照相机不停地响动着。她突然恐慌万分,抱住了双臂蜷缩成一团。“我不能这么做。”

  “对不起。”这个调查员说。“如果我们不能拍摄那些瘀伤——”

  “我知道。请稍等一下。”雷切尔再次挺胸靠墙站着,双手向外伸展。她感觉全身火辣辣的,如同面对一台火炉。

  “请你转过身。”费尔斯通说。“我需要拍摄你的后背。请把裤子往下撸撸。”

  雷切尔面对着墙壁,解开了裤子拉链,让它滑落下去。她一直站在那儿直到照相机停止了工作。“现在我能转过来吗?”

  “是的。”调查员说道。“我去外面等待,直到你穿好衣服。”

  雷切尔和保罗·费尔斯通径直走向停在教会医院停车场的那辆豪华汽车。天空中漆黑一片,一层厚厚的浓雾挡住了星光,天气阴湿而闷热。一辆红色的卡玛奴驶上了大街,但是驾车人突然一踩车刹,汽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呼啸停在路中间。卡罗尔·希契科克已经在回家取换洗衣服的路途中,她一看见雷切尔便刹住车冲了过来。

  “我想那是你干的好事。”她大叫道。“因为你格兰特成了瘫子。他永远也不能走路了。你在这儿干什么?你对这男人干了这事不应该允许你走近这家医院。”

  费尔斯通挤在两个女人中间,一条臂膀把希契科克当胸拦住。“上车去。”他对雷切尔说,但是她没有动。

  “我有充分的证据立刻逮捕你。”卡罗尔大吼大叫。

  “你不能逮捕任何人。”调查员告诉她。“上车去,西蒙斯警官。让我对付这个女人。”

  “我是名警察。”卡罗尔说着便从钱包里抽出警徽在他的面前摇晃着。“我得到了第一手消息,是这个女人枪击了格兰特·卡明斯。我有足够的权力逮捕她,将她绳之以法。麦迪逊副巡官向我发誓说地方检察官办公室阻止签发逮捕令。但是现在我有足够的证据把她送进拘留所。”

  “我在这儿是因为他袭击了我,卡罗尔。”雷切尔说,她拒绝离开。“那天夜里他要你包庇他,称他当时在五金商店。就在那一夜他从我家旁边的桔树林里跳出来,把我往死里打。他企图逼我与他口交。他甚至威胁说要回来强奸我的女儿。”

  “他没有干这事。”这个女人唾了雷切尔一口。“你只有点擦伤,而且那天你在警务人员聚会时出尽洋相。拉特索看见你离开那间更衣室。他看见你手里端着那支该死的枪。为什么你要胡编那些该死的强奸的故事?”

  “我不是说那次警务聚会发生的事。”雷切尔说。“我说的是星期六夜里他要求你为他提供不在犯罪现场证据的那段时间。难道你认为格兰特只是要和我进行一次简短的私人会谈?我不知道他对你编了什么样的故事。但是他的意图是去殴打我使我屈服于他的淫威。如果我不撤消起诉,他威胁说还会来并且强奸我女儿。”

  卡罗尔在费尔斯通的臂弯内挣扎着。“你在撒谎。”她说。“格兰特会和我结婚。现在他要在轮椅中度过余生了。”

  “是不是汤森潜入我家安置了窃听器?或者是拉特索?”

  “什么窃听器?”卡罗尔狂叫着,轻蔑地华道:“你是个疯子。你应该进精神病院。”

  “格兰特殴打过你,不是吗?”雷切尔说,她的话像连珠炮一样射向卡罗尔。“我记得去年夏天有一天你穿着冬季长袖制服来上班。你穿长袖是为了遮住伤痕。你是个坚强的女人,卡罗尔,尽你的可能离他远一点。格兰特可能瘫了,但是他还有拳头。”

  卡罗尔·希契科克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我不听你这些废话。”她期期艾艾地说。

  雷切尔撩起了外衣,露出了身上惨不忍睹的伤痕。“你还认为我在无事生非吗?”

  卡罗尔捂住了嘴巴,转过身慢慢地向她的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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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雷切尔从医院返回之后,卡里建议她今晚去一家酒店过夜,并且明天清早去当局自首。她知道,如果警局晚上来抓雷切尔,她的妹妹就必须在拘留室过一夜了。任何一个犯人不经过法庭提审是不能被保释的。同时卡里知道她必须为雷切尔提供保释金,她想腾出时间安排一下她在旧金山银行的转账手续。姐妹俩坐在厨房喝汽水。

  “这是可乐吗?”卡里问道。

  “问这话什么意思?”

  “你知道,这不是健怡可乐。”

  “你甚至不喝普通的可乐?”雷切尔问道,她担心姐姐会患厌食症。卡里5英尺7英寸,比雷切尔高3英寸,体重却几乎轻了20磅。

  卡里皱着眉头说:“为什么我要喝那些高热量的东西?”

  “你瘦得难看。”雷切尔斜视着她说道。“而且我更喜欢你本来的棕色头发。”

  “唷。”卡里惊讶地说。“如果一个女人想吸引男人,她必须保持她的美丽容貌。那些四十岁的男人是不和四十岁的女人约会的,雷切尔。他们想要二十岁的姑娘。这样一来找我的尽是些六十岁的老头子。”

  “为什么你想要一个仅仅被你的外貌所吸引的男人?”雷切尔问道。她拉开桌子抽屉,取出了一只桔子。“此外,你生活得很好。你不需要男人供养。”

  “我和菲尔刚开始分居时,我以为又可以过快乐的单身生活了。”卡里说。“我有工作,而且布伦特和我很亲密。可是他离家去上大学之后,一切全完了。”她停顿了一会儿,擦擦眼睛。“我常常沮丧,每次照镜子都看见新的皱纹。青春已逝,没有一个男人会要我。”

  “我不相信这话。”雷切尔说着便走过去摸着她的肩膀。她曾经以为卡里如此注重外貌只是虚荣心作祟,但是她错了。看来她的姐姐没有安全感,一度消沉在她所提及的困扰之中。“你时髦、漂亮而且开朗。”她告诉卡里。“看看你的一生中所有的成功吧。此外,当你六十岁时你会有更加辉煌的人生境界。”

  “多谢了。”卡里握住了雷切尔的手说。“我不该来这儿和你谈我自己的问题。”

  雷切尔源一眼手表。她的门铃随时可能被前来逮捕她的人摁响。她走向墙壁打电话给露西。“我需要借用你的车。”她说。“我知道我在警局的监视之下,因为我看到一名便衣警察在街上溜达着。”

  “格伦今晚必须上晚班。”她的邻居说。“倘若我需要外出怎么办?”

  “你可以用帕斯芬得。”雷切尔说。“我会把钥匙丢在挡板上。你的车在车库吗?”

  “是的。”露西说。

  “我从后门过去。”雷切尔说完便挂上电话。“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这么干。”她回到餐桌边对她的姐姐说。

  “为什么?”卡里问。

  “他们终归要逮捕我。为什么我不能现在就让他们带我走?”

  “你不会坐牢。”卡里说。她走到水池边倒掉汽水,放了一杯自来水。“你有一个目击证人证明你在犯罪时间所处的位置。”

  “我拒绝让特雷西作证。”雷切尔说。“她在撒谎,卡里。他们会在法庭上驳穿她的。”

  “你的担心是毫无根据的。”卡里告诉她。“特雷西的证言相当简单。我为此反复考虑过,并且我不认为他们能使她露馅。”

  雷切尔板起了脸,交叉双臂抱在胸前。“我不会允许我的女儿去作伪证。”

  “你没有选择。”卡里转过脸看着她说。“他们有目击证人和受害者作证,而那位目击证人发誓说看见你向那男人开枪。一宗刑事案件的最根本要素是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因为你告诉阿特沃特那天夜里那人被枪击之前殴打过你,他们就知道你有足够的杀人动机。如果特雷西的证词能使他们证实确定,你仍有可能得到清白。”

  “你变了。”雷切尔边说边剥去桔子皮,把桔子掰成四份。“你不是常常告诫我诚实是多么重要的品格吗?当我在超市偷棒棒糖时,你逼我去向那儿的经理坦白认错。我吓得尿湿了裤子,记得吗?我肯定他们会送我入狱。”

  “那时你才七岁。”卡里说,想起过去她微笑了。“我知道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只是要给你上一课。”

  电话铃声大作。卡里接听,随即把电话筒递给了她妹妹。“拉拉队选拔赛成功了,妈妈。”特雷西说。“希拉认为我们能够获胜。评委喜欢我们的节目,而且我们认为演得不错。”

  听到这个消息雷切尔自豪地笑了。“明天他们会公布优胜者名单吗?”

  “会的。”特雷西说。“然而他们会让我们一直等到第五节课才公开。”

  “你能在希拉家再呆一晚吗?”雷切尔问,她希望自己次日下午就能从拘留室出来。

  特雷西和她的朋友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回答:“希拉说太好了。”

  挂上电话之后,雷切尔站在她姐姐和碗橱之间凝视着窗外的庭院。过了一会儿,她说:“你还去见菲尔吗?”

  “哦,上帝,不,一次也没有。”卡里皱着眉说。

  “你们为什么离婚?”她问道。“你从未详细地告诉过我。”

  “这事糟糕极了,雷切尔。”卡里说。“菲尔与人私通。有一次我出差回来,发现他的女朋友在我们的公寓里。我猜想这个家伙太贱了甚至不舍得去住汽车旅馆。”

  雷切尔猜测这就是她姐姐丧失自信心的原因。“她年轻吗?”她问道。

  “你怎么认为?”卡里悲伤地说。她想起那个高个子姑娘穿着她的胸罩和内裤坐在沙发上大笑着,她想起她那年轻动人的面孔,苗条健美的身段儿。“无论如何,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从不打算和你谈及我的离婚。太丢人了,不是吗?”

  “想想当有人把菲尔的女朋友当成他的女儿时他会多么地尴尬。”雷切尔扬了扬眉说。“照顾他的女朋友会把菲尔累死,卡里。据我所知,他们总是这样。”

  卡里开心地笑了。“我喜欢你的看法,妹子。”

  “你大笑的时候,”雷切尔说着便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让我想起母亲。她常常像你这样大笑。”

  “嗨,如果你想见我们的母亲,”她说,“你就去看看你的孩子。”

  “特雷西?”

  “是的。”她说。“她丝毫不差地遗传了母亲的特征。她活跃,有主见,不依赖别人。她是一个坚强的姑娘,雷切尔。你应该为她感到自豪。”

  “我从未看见母亲如此坚强。”雷切尔说着便回到桌边坐下吃着一片桔子。“她也许曾经有坚强的意志,但是那不一样。”她递给卡里一片桔子,但是她姐姐摇头拒绝了。

  “哦,母亲是坚强的,确实如此。”卡里起身靠在碗柜上说。“你恰恰忘记了她酗酒之前的样子。”

  “我不能记得很多往事。”雷切尔说。“在我的脑子里印象最深的是那一天你告诉我母亲是妓女。”

  卡里目瞪口呆。“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个。”她边说边捡起一块海绵并且把它扔进水池。“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是不?你不会想到为此事我愧疚万分。”她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叹出来。“现在我是大人了,开始理解母亲所做的一切了。做一名妓女不是那么糟糕的事情。这是一份正当的收入。她努力想给我们一个幸福的家庭生活。”

  “我不明白我是否应该称此为现实生活。”雷切尔颤抖地回答。仿佛她母亲此刻就在房间里,穿着姐姐的衣服,涂着红指甲,精心地装扮着。

  “母亲必定热爱孩子。”卡里继续说。“一个热爱孩子的人不会一无是处。她不必非有我们不可,她可以把我们流产。”

  “然而当时流产是不合法的。”

  “但是她可以把我们送给别人。”卡里继续说。“人们会为了孩子付钱给她。”

  “然而人们不会为要回的孩子付钱。”雷切尔告诉她。“在路易和韦德论战之前,到处都有被遗弃的孩子。只在人们开始人工流产之后,孩子才变得金贵起来。”

  “卖淫是无害的犯罪。”

  雷切尔说:“警察可不这么看。”

  卡里从碗柜边转过身子,重新在桌边坐下,接过雷切尔递来的一块纸巾擦去手上的水珠。“母亲是一个应招女郎。”她说。“她不吸毒,也不在街头拉客。我打赌当她年轻的时候她挣大把的钞票。直到你出生的时候,她的顾客才降到那样的档次,几乎全是当兵的。起初,她所服务的人全是白领阶层,大多数是成功的企业家。”

  “难道就没有人知道谁是我们的父亲?”雷切尔问她。“你从不为此好奇?”

  “从来不。”卡里说着摇了摇头。

  雷切尔拒绝接受她姐姐对往事经过美化的看法。当一切变糟时,卡里已经离开了家。最后,她们的母亲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女人,一个以把自己青春的流逝化为怒火发泄在年幼无知的小女儿身上为最大乐趣的残暴的女人。

  “母亲要我们是为了钱。”她告诉她。“多年来她一直领取对未成年孩子的补助金。抚养孩子就像是一份兼职工作。她需要一份稳定的收入,年年月月一成不变。当我们长大成人之后,政府停发补助金的时候,母亲崩溃了。她并没有衰老到不能改变生活方式的地步。她知道轻松的日子到头了。母亲是一个懒婆娘,一个自私的女人。她整夜地喝酒,每天睡到中午。”

  “她曾是一名有才华的钢琴演奏家。”卡里尖锐地指出。“她应该在音乐方面有一份专业性工作。你知道母亲学钢琴、研究钢琴、弹钢琴有多久?”

  “然而,她为什么不能得到一份真正的工作?她可能不能在音乐厅弹琴,但她可以去夜总会弹琴。”

  “因为她怀孕六个月时我那混蛋父亲就离开了她。”卡里边说边把头发夹在耳后。“我出生后她开始改变了生活态度。也许她考虑过我们长大之后她应该在某处找一份钢琴师的工作。她怎么可能夜里去酒吧弹琴,雷切尔?谁会照看我们?她的父母去世了,她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

  “像我们一样。”雷切尔说。

  “不。”卡里说。“我们可以彼此照应。母亲孤身一人。还记得过去我们所有的秘密吗?多少个星期六下午在电影院,还有那一次在莫森溜冰场。甚至现在,你知道你有问题时可以打电话给我。母亲却从来就没有选择的可能。”

  “非常感谢你现在为我做的一切。”雷切尔说。“如果我必须去……知道你愿意替我照看孩子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别这么说。”卡里说。“这都是应该的,甜心儿。而且除此之外,”她兴奋地笑着说,“我不再感到沮丧了。身边有人尊敬你,说些安慰的话是多么令人愉快。推心置腹地说,我宁愿在这儿和你、和孩子们在一起,也不愿独自闷在那套空荡荡的公寓内。”

  雷切尔沉默了片刻之后说:“我想和你谈谈聘辩护律师的事。”

  “噢。”卡里边说边迅速地浏览着一本黄色的便笺簿,上面记录着当地的律师姓名。“今天你午休时我打了几个电话,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位律师愿意接受这样一个敏感的案子。明天,我打算打电话给警察协会,看看他们是否可以给我他们常常用于给警察辩护的律师姓名。”她焦躁地叹了口气。“如果枪击发生时你在执勤,警察协会会承担你的律师费用。”

  “我要你做我的辩护律师。”雷切尔说着便凑向前握住坐在桌子对面卡里的手。“难道你不理解?如果我让你把你的积蓄花在律师身上,那么如果我被判罪、送进监狱,你拿什么来供养孩子?我没有钱给你。你工作的时候必须雇人照看乔,也许还要搬进一间更大的公寓。为什么在不需要的地方浪费我们的财力呢?”

  “我是一名民事律师。”她说。“我不能胜任做你的刑事辩护律师。”

  “并不那么复杂。”雷切尔争辩道。

  卡里知道雷切尔主意已定。她生活得还算优裕,但她的钱包也不是那么饱满。她经手的案子有时一拖好多年,还常常节外生枝。如果她迫不得已必须照看特雷西和乔,她的整个生活就会发生根本变化。她可能不再能够经常出差了,而且她还可能入不敷出。很多她接受的案子都不在旧金山审理,于是有时候她一出差就是几个星期。

  她应该为雷切尔辩护吗?卡里举棋不定了。如果她充当雷切尔的律师,就必须立即动手准备。“你肯定你愿意这样进行吗?”

  “我相信你。你是我的大姐。”雷切尔说。“为什么我应该请一个陌生人?”

  “那你就必须听我的话。”卡里严肃地看着她说道。“我认为什么对你的案子最有利你就必须干什么。”

  “行。”她说。“只要你不要求我撒谎或者坚持要我允许特雷西作伪证,我会完全按你说的去做。”

  “这是生死关头。”卡里大叫着一拳砸在桌子上。“那些警察一直在撒谎、作伪证,企图送你入狱。而你却宁愿不要命也不肯放一放你那该死的原则?”

  “为什么我们不想想特雷西去法庭作证的场面?”雷切尔说着收拾起桔子皮把它们扔进垃圾桶。“瞧,天已晚了。我最好动身。”

  这时,乔在隔壁房间里哭叫起来。“你走吧。”卡里说。“我会照看好乔的。为你自己找一家好一点的旅馆。换换环境也许你能美美地睡一夜。”她走过来塞给雷切尔一把钞票,然后递上一沓信。“把它扔进信箱,行了!”

  雷切尔直愣愣地看着这一沓信,终于看明白了信封上的地址。“这些是我的账单。我不应该让你付账。”

  “让我为你付了这笔账吧。”她边说边握住了她的手。“难道你打算剥夺我帮助妹妹的权力吗?”

  “不。”雷切尔说着垂下了眼睛。

  “由于我打算代理你的辩护律师,也许我能够发现不用特雷西出庭作证的方法。他们一旦传讯你,我就提出透露请求,并且确切地让他们知道案子的真相。他们可能不及我们想象的那么难以对付。”

  雷切尔拥抱了她。“你的工作怎么办?你手头没有要案需要处理?”

  “已经解决了。”卡里说。“工作毕竟只是工作。如果他们决定解雇我,我总能找到另一份职务。而姐姐是不容取代的。”

  雷切尔系上一条头巾,从后门走进露西的车库,驾着她的旅行车沿着汽车道径直驶上大路,从停在街角监视的警车面前呼啸而过。

  蜜月过后她还未住过旅馆。她驾车沿橡树林的缅恩大街,思忖着自己能否在新建的拉玛达酒店订一个房间,然后再冲上101快车道。当她驶达文图拉出口处时,便转动方向盘冲上了维多利亚大街。驾车能使她镇定。她工作时常常驾车跑长途。这段日子以来她第一次感觉似乎一切如旧。

  掠过文图拉大学,她看到了迈克·阿特沃特住的那条街。那大早晨她曾经粗暴无礼地对待他,但是看来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尽可能地帮助她。她驶过了他的住宅,然而到达这条街的尽头时她急转弯掉回了车头。他的起居室还亮着灯。她停车走向他的前门,边走边迅速地把衣摆塞进牛仔裤腰间。

  “出了什么事?”阿特沃特开门见是她便问道。他穿着汗衫、短裤,看上去心事重重但显然见到她他很愉悦。

  “甭担心。”雷切尔边说边走上了过道。“早晨我就去自首。”

  这话使他大吃一惊。“他们找过你了?”

  “没有。但是你告诉我他们今夜会来逮捕我。卡里坚持要我去旅馆订房间。她不想让我在拘留所呆一夜。”

  阿特沃特握住了她的臂膀,把她拉进屋随手锁上了门。“你不想想刚才你说了什么。”他边说边领她走向里屋。“如果你告诉了任何一个人我告诉你的内容,我就会被停职并且受到刑事控告,透露逮捕令是犯法的。嫌疑人会因此而逃跑,毁灭证据。”

  “我不会逃走的。”雷切尔说。她为他把她看成一名罪犯而气恼。

  阿特沃特穿过起居间,打开一扇扇落地窗,径直走进后院,雷切尔跟在他的身后赶上了他。“昨天早晨我很抱歉。”她低声说道。“你的大拇指还好吗?”

  “我不是为那事不快,雷切尔。”他头也不回地说。“我担心的是你告诉我关于格兰特袭击你的那件事,这事可能对你不利。除了为你提供了动机之外,枪杀的那天早晨我们拜访你的时候你隐瞒了夜里遭到袭击的事实,这会使陪审团用怀疑的眼光看你。”

  “行了,迈克。”她说着便抬起手搁在他的肩头。这位检察官没有理睬她,自顾自沿着铺着碎石的小径走向凉亭,拖出一张躺椅。这是一个阴郁的夜晚,月亮躲在压顶的阴云后面,空气沉闷而阴湿。雷切尔看着灰暗的天空,滚滚乌云像庞大的阴影笼罩在她的头顶上。这景象使她想起了茂密的树林,她似乎闻到了热带森林的气息。

  “就要下雨了。”她说着便在他的旁边拖过一张躺椅坐下。狂风把凉亭顶上的白色帆布时而吹得胀鼓鼓的,时而又紧贴在支架上。

  “格兰特·卡明斯对你下毒手使我震惊。”阿特沃特哽咽着说道。“我看了那些照片。我知道这个男人如此歹毒地殴打了你。如果出事的那天夜里你打电话叫我,我就会立刻逮捕卡明斯,并且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

  “法律对我并不意味着什么。”雷切尔告诉他。“我不是说我不相信诚实和公正。尽管制定法律的人们是政治家,但是他们制定法律的目的是为了取悦于他们的选民。”当一道闪电撕裂了天空的时候,她抬起头凝视着天空。“如果制定法律的人是伪君子,执法人又是腐败分子,公正何处可寻?”

  阿特沃特否定地摇了摇头。“不是每一个警察局都像橡树林警局。我们有成千上万名正派的警察,他们为了公众的安全愿意冒生命的危险。”

  “不会改变的。”雷切尔说。她把手伸出凉亭,让雨水滴在掌心内。“事情只会进一步恶化。”

  “为什么你这么说?”他说着转过脸看着她。

  “因为我知道。”雷切尔说。“卡明斯、汤森、米勒、拉蒙尼、希契科克。即使他们会被解雇,顶替他们岗位的人还会像他们一样。那是职权,它就像一种毒品,一种疾病。警察们开始认为他们是法律管辖范围以外的人,他们本身就是法律。而且工作就是勒索你,再勒索你。有人唾弃你,有人指责你。你救了某人的生命,作为报答,他们竟企图杀了你。”雨点开始劈劈啪啪地落在凉亭顶上。“一名警察不能和正常人在社会上共存。他们不理解你对事情的看法,永恒不变的恐惧和绝望。你刚开始和其他警察度过时光,不知不觉地,尚未明白过来时每一个同事都变成了你的敌人。整个警局恰似一支为非作歹的军队。”

  “我推测这就是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要求局长辞职的原因。”阿特沃特说。“领导的结束意味着无政府主义的开始。”

  雷切尔莞尔一笑。“你真是妙语连珠。”

  “还没完呢。因为你站出来了,雷切尔,”他说,“橡树林警察局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你是光荣的。没有多少人具有你这样的勇气敢于与一群匪徒作对,正如你所描述的那样,他们是一支为非作歹的军队。”

  “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迈克。”雷切尔说。“我甚至不是一名好警察。我不能通过这种途径达到根除腐败,从根本上改变警察局的目的。这是不可想象的,我像每个人一样早晨起床、工作、睡觉。我竭尽所能努力做一个好人,无论是作为一个母亲还是一名警察。我不相信谎言,不相信投机取巧或其他伤害他人的行为。那些就是我自己为之奋斗的目标。”她看着他的眼睛羞涩地笑了。“不太成熟,嗯?”

  阿特沃特沉默不语,沉思着她的话。“如果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对待人生,那世界会多么清新、多么美丽啊,雷切尔。”

  “我必须走了。”她说着便站起身。

  “下着雨呢。”他回答道。“为什么你不能等一等?”

  雷切尔走进雨中,仰起脸,让雨水冲洗着她。她觉得坦然自若。她做了她必须做的事。她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并且扪心自问她是正确的。无论在她的余生中能否再完成其他的事业,她都应该为现在感到自豪。拉里·迪安警长会感到欣慰的。她看着深不可测的苍穹,想知道他是否在看着她。雷切尔离开圣迭戈一年之后,在报纸上看到了他去世的消息。他牺牲在他的执勤途中,一名抢劫嫌疑人枪杀了他。她驾车去圣迭戈参加了他的葬礼。警察们都穿着制服,佩戴着黑纱。他们跟在拉里·迪安的棺木后面缓缓地行进着。每一名警察代表他所属的分队在追悼会上向拉里·迪安致敬。拉里·迪安警长为了他所热爱的公众事业英勇地献出了生命。他被庄严地埋葬了。

  英雄们去了哪里?

  “快避避雨。”阿特沃特迅速地冲到她身边。“你湿透了。”

  “我喜欢。”雷切尔说。“我觉得这两年我像在阴沟里游泳一样。这是我第一次感觉清爽。”

  阿特沃特感觉一阵突然而强烈的歉疚。雷切尔曾经信任他,敬仰他。“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他提高了嗓门说道,为了雷切尔能透过哗哗的雨声听到他的声音。“我亲近你是考虑用你提供的证据帮助我的事业发展。我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好人,雷切尔。我是一个自私的混蛋。”

  “我不理解。”她说。

  阿特沃特解释了布伦特伍德之案,同时列举了他曾经掌握的与吉米·汤森有牵连的另外几件事。“腐败的警察是一个引人注目的焦点。”他告诉她。“我认为如果我能得到你的合作,我可能让这件耸人听闻的案子在我的手中解决。”

  雷切尔的心里一阵刺痛。“我想你得到了你要的东西。”她说完便掉头离去。

  阿特沃特抓住了她的臂膀。“我彻底了解你之后,我对你的感情发生了变化。请相信我,雷切尔。实际上从那夜开始我们就同舟共济了。”

  雷切尔吐出一口雨水,那天晚上以来,发生了那么多意想不到的事,以至于他们做爱的事在她的记忆中几乎没有印象了。“对于我的处境你不负有任何责任。”她怒气冲冲地说着。“我丈夫和我第一次相遇时,我在一家保育院工作。他说他迫不及待地讨好我希望我忘记谴责他的蓄意安排。”想起过去她的脸上浮现了笑容。“每个人都想从男女之欢中拥有什么。”

  这位律师向她伸出手去,又沮丧地垂下了臂膀。“假如没有我,雷切尔,你也许就不会大难临头了。也许会有其他人为你指点迷津,至少他会试图保护你。”一阵雷鸣电闪,阿特沃特停止了讲话。片刻之后,他继续说:“在你决定控告格兰特·卡明斯的第二天我就应该派遣一名调查员监视你家。这样的话,这个该死的混蛋就不可能动你一根手指。”

  “行了。”雷切尔说。

  “你怎么这样说?”他说,控制不住心头的歉疚。“你会被逮捕的。”

  “那很有趣。”她说。“但是我真的不怕。恰恰现在我感觉好极了。我不能解释究竟为什么,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我几乎感到很平静。”

  “我会让你没事的。”阿特沃特说。“即使以我在检察院的职务为代价。”

  他们就这样站在滂沦的大雨之中,两人之间相隔几英尺。缕缕雨丝像层层薄纱隔开了他们,雷切尔往阿特沃特身边跨近了一步,又停下了,他也往她身边跨近了一步。当他们脸对脸、四目相对时,雷切尔抬起头向他贴近。“抱住我。”她边说边拉起他的双臂放在她的腰际。

  他们就这样站着,两具身躯像一对塑像。最后,雷切尔终于抬起了头,抚摸着他那滴着雨水的头发,更紧地搂住了他。“你来得正是时候。”他低声地说。“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来了。”

  “噢,雷切尔。”他情不自禁地硬咽道。他多想告诉她他是那么地需要她,没有她他的生命就失去意义了。他经历过多种场面,告诉自己他很知足。但事实上他曾经那么孤独,除了工作,他的生活是空虚无聊的。

  雷切尔已经挣脱了他的臂弯,穿过雨帘跑到房后。她回过头向他挥挥手便穿过一扇扇玻璃门,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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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星期二夜里,特德·哈里曼提早报告完执勤情况,想在离开警察局之前和埃德加·麦迪逊副巡官谈话。为了缩减开支,他们不再给副巡官指定一名警卫,而麦迪逊副巡官通常8点离开办公大楼。站在副巡官办公室门外,哈里曼说:“你能给我几分钟吗?”

  “我正要下班。”麦迪逊告诉他。“你要说什么,特德?”

  哈里曼走进办公室,然后看看他的身后。“如果你不介意,”他说,“我觉得如果我们关上门谈话比较好。”

  “可以。”麦迪逊说着便注意地看着哈里曼关上门,拖过一张椅子在他的桌子对面坐下。

  因为在这个警察局里仅有为数不多的几个非洲裔美国人,埃德加·麦迪逊和特德·哈里曼通常一起参加局外的社交活动。每周四晚上他们一起在一家俱乐部打保龄球,而且几乎每个月他们都带上妻子外出吃晚饭。“我认为你接手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哈里曼说。“雷切尔·西蒙斯说的事情可能是真的。你知道我不是那种说我的警察同事闲话的……”

  “有话就爽快地说吧,特德。”麦迪逊说,他知道哈里曼是正直的枪手。

  “卡明斯是个不择手段的危险人物。”他告诉他说。“我没有看见他用希尔蒙特这孩子挡住子弹,但我不能就让他这么过去。而且我不相信雷切尔向他开枪。”

  “当你说卡明斯是个不择手段的危险人物时,你掌握的确切的证据是什么?”

  “一言难尽,你有时间吗?”哈里曼不以为然地说。“他曾从我手中抢功。前些天夜里这事又发生了。而汤森、希契科克,还有拉特索是格兰特小组的成员。尼克·米勒也是领导人之一。我想你可以说卡明斯执勤时就像开晚会一样。”

  麦迪逊躺在靠背椅上沉思。贝茨局长还在胆囊手术的恢复期。直到下星期他才会回来工作。代理局长的是克林顿·道得。他在代理期间一直埋在书堆里。虽然这位局长曾经与麦迪逊电话联系,并且委托他着手调查格兰特·卡明斯枪击事件,还有雷切尔提出的有关皇家剧院枪杀事件。“是什么使你认为雷切尔是清白无辜的?”

  “格兰特被枪击的那段时间,”哈里曼解释道,“我就在警局后门外的停车场。我留在车内15分钟想完成我的执勤报告。如果雷切尔如拉特索所说枪击格兰特之后从后门离开,为什么我没有看见他?”

  “也许那一刻你没有看到。”副巡官回答。“你说过你在完成报告。”

  “那只是我起初对我自己说的。”哈里曼说。“上个月我们就发现后门的铰链被雨水淋锈了。每次有人开门,都发出刺耳的响声。就算那一刻我没有注意到,我的车窗是摇下去的,我也应该听到开门的响声。”

  “如果雷切尔没有向他开枪,”麦迪逊说,“是谁干的?”

  “我没有想过。”哈里曼说着摇了摇头。“还有些事我认为你应该知道。有一天夜里我看见拉特索扛着一只大包离开警局。我问他里面装的是什么,他告诉我是送去犯罪实验室检查的物证。问题是,这个警员当时很惊慌。倘若拉特索是那天夜里之前获得的物证,为什么他当时不立刻交给犯罪实验室?”

  很长时间麦迪逊副巡官反复考虑着他的朋友提出的问题。“你说的可能很重要。”他说。“那包有多大?”

  “相当于公文包的四倍。”哈里曼回答。“如果我记忆准确,那包用报纸裹着。”

  “我会查点此事的。”麦迪逊说。他必须打电话给他的妻子,告诉她他要晚一点回家。哈里曼告诉他的事是至关重要的。一旦他的意图得到局长的认可,他会从尼克·米勒开始,顺藤摸瓜彻底根除。“谢谢你站出来说话,特德。如果你还知道什么,请立即让我知道。”

  麦迪逊副巡官,尼克·米勒警长,还有两位中尉星期二晚上10点15分在警局会议室会面。

  麦迪逊副巡官坐在主席位置上,对这三个男人滔滔不绝地说:“贝茨局长已经感受到了西蒙斯引起的强烈的媒体效应。在局长下星期恢复工作之前还是不要参与其中的好。如果这个女人的话被证明是正确的,市政会可能会要求局长辞职,这正是头儿所担心的事。”

  “我不认为事态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米勒说。“如果雷切尔没有向卡明斯开枪,我们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一旦我们把她作为杀人嫌疑人而逮捕,就没有人会相信她在电视里讲的所有的谎话。”

  副巡官直率地指着他说:“你就是众矢之的之一,米勒。你不知道格兰特·卡明斯是一个警察败类吗?你不能控制这些你的手下吗?”

  “我手下人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他诡辩道,但是紧张使他的双肩神经质地绷直了。

  “那么希尔蒙特是怎么回事?你没有恫吓雷切尔·西蒙斯让她修改执勤报告?”

  “当然没有。”他说。

  “她的报告怎么不在档案柜?”麦迪逊问,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这次会议之前我查看了有关皇家剧院枪杀事件的所有的现场报告。西蒙斯的报告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米勒边说边解开了领口的纽扣。“我猜想她从未完成这份报告。”

  “你猜想?”这位副巡官身子向前倾愤怒地责问道。“我想她的报告应该传到某个警察手里了。这是这个部门的一贯作风。”

  “嗨,”米勒举起了双手叫道,“我能告诉你什么?简直是胡说八道。”

  “你与海滨发生的事有牵连吗?”麦迪逊继续追问。

  “我在场。”警长回答,额头上渗出了一片汗珠。“没出什么事,长官。我发誓。”

  “格兰特·卡明斯没有企图强奸她?”

  “没有。”他说着晃了晃脑袋。“我们都喝醉了。雷切尔看上去过得很快乐。然后,她就发脾气了。有时候酒精会影响人们的自控力。”

  麦迪逊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翘起了椅子腿。他那沉重的双下巴垂挂在胸脯上。那两位中尉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尼克·米勒。“迈克·阿特沃特告诉我西蒙斯连续几夜要求调度员传呼我,”他说,“而我却从未得知这个信息。他说这个女人处于困境之中,而其他警察只在一旁观望,拒绝支持她。这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你会问这些问题。”在麦迪逊的注视之下米勒像热锅上的蚂蚁辗转不安。

  “回答问题。”麦迪逊问道,手直指他的太阳穴。

  “我认为没必要在早晨5点把你从床上吵醒。”米勒飞快地说。“情况一直在控制之中。那儿没有你的事。无论怎样,当西蒙斯呼叫支援时我的人不可能不响应她。他们在警局的调度之下。一旦受到调遣马上赶去现场。”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这个烂女人太胆小,是不?她不是个穿制服的人。如果你不相信,就看看我给她作的她最后一次执勤的评语。你老兄雇佣了这个无能的女人却指望我们把她转变成合格的警察。她可怎么也够不上这个标准。”

  麦迪逊追问道:“为什么你不通知内务部毒品赃款遗失之事?直到阿特沃特打电话告诉他们,他们一直蒙在鼓里。”

  “我、我不……”米勒停止了支吾。他不知道内务部已被告知遗失毒品赃款之事。他没有准备。

  麦迪逊板着脸一言不发地等待着。

  “那好。”副巡官开言了,汗水湿透了他的制服。“我们甚至不能肯定那钱是否在那儿,是不?除了雷切尔没有一个人见过它。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我不想让部门的声誉遭到媒体的抽污。”

  又一阵沉默,气氛紧张而沉闷。“你对西蒙斯的评语有失公允。”埃德加·麦迪逊告诉他。“今天我审查了西蒙斯警官的私人文件。我还和几名侦探谈了话,他们考虑西蒙斯是一名杰出的晋升候补人。她的报告在局里是出类拔萃的。它们字迹工整、简明扼要而且内容详细。”

  “当然,她能写。”米勒说。“所有的女人都能写。那并不意味着她能完成战斗任务。况且她不是一名侦探,她是巡警。”

  麦迪逊从桌上拿起几份报告扔给他们三人。“为什么枫树大道杀人案结束之后这个女人的名字没有被上报奖励?”

  “对不起。”米勒说着急忙转过脸。“在这案子上她犯了大错,这就是原因。她没带逮捕令就进了屋。托尼·曼西尼认为有可能我们从那屋里得到的一切都将不予考虑。”

  “哼!”麦迪逊耸起肩膀说道。“据我所知,西蒙斯警官勇敢地孤身面对危险,与一名手持匕首的嫌疑人,一名真正的谋杀犯进行搏斗。当我们的人表现出英雄壮举时,我们总是以公开宣传来回报他们,并且让公众知道我们的工作做得很棒。”他牢牢地盯住了米勒的眼睛。“我决定暂停你进一步调查那些案子的工作。”

  “你不能那么干。”米勒说着急躁地跺了跺脚。“只是暂时停职。”麦迪逊说。“我们必须采取行动,你不明白吗?公众会要求这样做的。到下星期,这里会挤满联邦调查人员。贝茨局长为局里的一切努力都会毁于一旦。”

  “只要不扣我的薪水就行。”米勒神经质地笑着说。“嗨,头儿,我知道你会一个人玩完雷切尔的。只有我知道你老兄是我的后台,我不会兴风作浪。我们所做的一切是团结一致直到这场灾祸过去。我们是一个集体,是不?”

  麦迪逊说:“暂停职务不会有报酬。”

  “那西蒙斯怎么办?”米勒暴跳如雷。“她枪击了我们一个人。为什么是我被追查?我没有枪击任何人。”

  “格兰特·卡明斯是一个比地狱还丑恶的人,米勒。”麦迪逊吼道。“不仅如此,在你的巡警队中有一个是小偷。5万美元不是小数目。如果你能端正你的工作态度完成工作职责,你就会看到这些问题,并且帮助我们根除我们自身存在的恶习。那就是身为督导人员的全部职责。”

  “这是荒谬的借口。”米勒从身上撕下警徽把它扔给副巡官。他们让他作替罪羊,他可不能乖乖地屈服。几星期之后,他就要参加晋升中尉的考试了。

  “你的左轮手枪。”这位副巡官边说边从身上捡起警徽放入口袋。

  米勒恼羞成怒地从枪套里拔出手枪,咚的一声扔在桌上。“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麦迪逊点点头,看着米勒走出了会议室。米勒只是第一个。每一名与此案有牵连的警察都必须停职审查。贝茨局长告诉他,如果行动快捷,他们或许能够挽回公众对他们的信任。反之,麦迪逊坚信他的上司会和他们一起滚蛋。

  尼克·米勒从办公桌上搬走他的私人用品之后,立刻要调度员呼叫吉米·汤森和弗雷德里克·拉蒙尼,要他们在警察局停车场与他见面。已经是夜里11点20分,两个男人已经离开了警局。

  15分钟之后,两个男人的车突然出现在米勒的汽车两旁。他们下了车,隔着打开的窗户和他说话。“想干什么?”汤森说。拉特索站在他旁边。

  “他们停我的职不给报酬。”米勒说,还怀疑地嘟囔着。“我需要那些照片。”

  “什么照片?”汤森说。

  “就是拉特索那一天在海滨拍下的。”他说着便瞟了一眼这个黑皮肤男人。“格兰特该把照片交给我,还有底片。可他什么也没给我。我不能让这些照片流传出去。”

  “我没有照片。”拉特索说。“照片一到我手就全给了格兰特。”

  “你这个狗屎不如的小人。”米勒厉声地责骂着,试图通过窗户抓住拉特索。“我要那些照片。如果我不能销毁它们我会被送进牢房。雷切尔会控告我和格兰特企图强奸她。”

  “事情没那么糟,警长。”拉特索边说边后退着避开警长的手。“你所要做的就是和她针锋相对。”

  “这个女人是毒妇。”米勒恼恨地扳着指关节说道。“让我告诉你,从她就职的第一天起我就诅咒她。当他们打算逃避舆论的谴责时,你永不会知道他们会怎么干。你们俩也会遭到逼供的,你们明白吗?仅仅是时间问题。”

  拉特索不相信他听到的话。怎么会还有问题?怎么还会有人听了他的话之后仍然相信雷切尔?“格兰特会摆平这件事的。”他说。“在我救了他的性命之后他不会允许他们把我解雇。”

  汤森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个白痴,拉特索。”他说。“格兰特不能走路了。他能干什么?从医院病床上爬起来,坐着轮椅去追雷切尔?轮椅会翻倒的,兄弟。我们遭灾了,等着吧。我妻子该听说我失业了。没有钱付账单,她会揪掉我的耳朵。”

  “当然。”米勒警长横眉瞪眼地说。“我们仍然可能有时间阻止事态的发展。那个把我们逼上悬崖的人是雷切尔·西蒙斯。如果她消失了,所有的问题就随她而去。明白我的意思吗?”

  汤森立刻理解了。拉特索,无论如何,反应迟钝了一些。“她会去哪儿?”

  “我告诉你他是个白痴。”汤森告诉米勒。“回去工作,拉特索。稍后我会解释每件事。”

  拉特索垂下了头。当他抬起眼睛时,他的脸变得凶残可怕。“我不是白痴。如果你想要雷切尔消失,我会很高兴为你杀了她。”

  米勒警长对着牙签噎得说不出话来,汤森惊讶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一个幽灵。很长时间没人吱声。

  最终拉特索继续说:“以前我杀过人。那是很久以前,在巴基斯坦,那里的每一件事都与这个国家不同。那里人很多。生命的存在没有多大的价值。有时候人们为了生活必须杀人。”

  “噢。”汤森惊叹道,仿佛拉特索的一番闪烁微词已经解释了每一件事情。他总是以为这个男人是意大利人。意想不到他是巴基斯坦人,几乎和听说他杀过人一样让他大为震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问问你究竟杀了什么人?”

  “他完全在胡说八道。”米勒说。“去年那事怎么回事,拉特索?你哑口无言了,兄弟,你不会扣扳机。如果格兰特没有及时行动,那混蛋会把你杀了。”

  “那不同。”拉特索说。“我没扣扳机。我等一会才开枪。我想肯定无误地把枪瞄准。”

  “你杀了谁,嗯?”汤森嘿嘿地笑了。“你敢肯定你不是踩死了一只蟑螂,拉特索?”

  “我不认为那与你有何关系。”拉特索边说边走回他的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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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星期三早晨6点20分。卡里在餐桌边喂乔吃早餐。“你可以睡到8点。”她对他说。“你不必天刚亮就起床。”

  “我不想吃鸡蛋。”乔边说边把勺子扔在桌上。“我要吃弗罗特圈。”

  “弗罗特圈不适宜你吃。”卡里说着在他的盘子里放了一大块炒鸡蛋,然后转身去橱柜为他取吐司。

  乔拿起勺子插进炒蛋,把炒蛋拨到地上。他抬起头看着他的姨妈嘻嘻地笑了。“弗罗特圈。”

  “好,那行。”卡里说着便板起脸看着他。“你不会得到弗罗特困的,除非我死了,孩子。吃完那该死的蛋!”

  “我不喜欢你。”乔不满地叫道。“我要妈妈。你是个小气鬼。”

  卡里叹了口气。做父母是不容易的。现在她儿子十八岁了,她已经忘记如何照看小孩子。她的个人生活是比较轻松的。她在美国南部乡村俄罗斯山区有一套漂亮的公寓,那是旧金山最好的地区之一。她大都外出吃饭,有一名女佣每周来一次。

  雷切尔的家很显然是孩子的领地。客厅里堆着待洗的脏衣服。玩具散遍屋里每个角落。卡里曾经在客厅里被一只玩具火车绊了一跤。她妹妹如何安排好这一切又承担两份工作?雷切尔是个令人惊异的人。墓地电话铃响了,她走到墙前接电话。

  “我是谢丽·莱法叶特。”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这是雷切尔·西蒙斯的家吗?”

  “你是记者吗?”

  “不。”这个女人回答。“昨天我在电视里看到你。我听说了你提到的那个警察的一些事。”

  “哪位警察?”

  “格兰特·卡明斯。”

  卡里刚要说她是雷切尔的姐姐,又控制住了自己。她想多听她说一些。“你认识他吗?”

  “我不想在电话里谈论此事。”莱法叶特说。“我们能在什么地方面谈吗?”

  在此之前卡里没有考虑雷切切尔会在哪一家旅馆,她计划早晨10点之前去地方检察官办公室自首。卡里想赶在她妹妹之前与迈克·阿特沃特联系,看看是否在雷切尔的案子上有新的发现。“当然,”她说,“告诉我在哪儿,我会去的。”

  “在帕克路和亚当斯路之间的拐角处有一座天主教堂。15分钟内你能到吗?我在里面与你碰头。他们没锁圣殿的门。”

  “我会尽量按时赶到。”卡里说着瞥了一眼乔。这男孩还穿着睡衣。给他穿衣服像与一条鳄鱼搏斗一样艰难。昨晚她给他套上睡衣时被他咬了几口。她的手上现在还有乔的牙印。她刚要张口要求那女人给她更多的时间,便意识到她已经挂了电话。

  把穿着睡衣的乔托给邻居之后,卡里从露西家的后院回到妹妹家,从起居间的沙发上捡起坤包。她跨出前门时,看见一辆车停在不远处的路边,一个男人在车内熟睡。当她启动帕斯芬得时,他惊醒了,立刻跳下车扑到车窗前。“我是《环球日报》的记者。”他说。“我们要买你的独家新闻。”

  “走开,笨蛋。”卡里边说边把他的手从窗前推开,迅速驾车向前。

  “我们准备付你一大笔钱。”这个男人大叫着挥舞一张类似契约的纸片。

  卡里挂上倒挡,踩了油门。那人追上了汽车道。手里的纸片像旗帜般地飘扬着。

  到达教堂时已经过了指定的时间几分钟。卡里急匆匆走进圣殿。这座教堂里阴暗而潮湿。彩色玻璃窗中透出一束昏暗的灯光。她一进去就闻到了薰香和蜡烛的气味,还有木凳上的油漆味儿。圣坛上铺着绸布。卡里径直走向教堂中间的通道。她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跪在一张靠背长凳上,便走进那一排长凳,在她的身旁坐下。

  “你是谁?”谢丽·莱法叶特惊慌失措地说。“你不是我在电视里见到的那个女人。”

  “我明白。”卡里说着便拉住了她的手臂使她不能逃走。“我是雷切尔的姐姐,卡里·林德霍斯特。她不能前来因为警察正盯着她。请你告诉我有关格兰特·卡明斯的事情。”

  谢丽·莱法叶特三十二岁,是一个颇有魅力的女人。她有一头黑色的鬈发和窈窕的身段儿。她沉思了几分钟,似乎愿意接受卡里的请求。“那是去年发生的事了。”她开始叙述道。“那是圣诞节前一星期。我家在橡树林开了一家小小的玩具店。那一天,我清点账目并且打扫仓库回去迟了些。我准备好一切离开商店时已经是夜里11点了。我忘了去看警报器,仅仅随手揿了一下按钮。通常我们出门时才打开警报系统。那天警报系统已被打开我却没有发现。我猜想是我的父亲偶然打开了它,这是他的习惯。当我们遭劫的时候,警报器会送来暗号。”她停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于我来讲这件事是很难启口的。”她说。“从那天夜里发生之后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请说下去。”卡里说着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

  “那警报器的蜂鸣器设响。”这个女人继续说道。“但是当我走到后面的停车场正想上车时一个警官拦住了我。他用枪指着我。我立刻告诉他我是谁并且给他看了我的证件,于是他和我一道回到了玩具店,我又接上了警报器。他英俊而健谈,是那种具有非凡的吸引力的男人。他邀请我和他去喝一杯咖啡,但是我谢绝了,告诉他我需要赶回家去。圣诞节是我们做生意的旺季,而我身上的压力很大。我的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了,生意上的主要责任都已落到我的肩上。那警官似乎不在乎我的拒绝,他固执地坚持,直到使我发火。我请他出去。那是一个错误,一个致命的错误。”她避开卡里的眼睛。“他把我推倒在地上。他把我打昏过去了。他逼我与他口交,然后就这么做了。”

  “为什么你不报告这件事?”卡里说。

  “我害怕极了。”她说。“他对我说没有一个人会相信我。他说人们总是相信警察的话胜过相信一名普通的市民。他说如果我试图告发他对我做的事,他就回来杀了我的全家。他说他有权力窃听我的电话,跟踪我。无论我去哪儿他总是能够找到我。”

  “你肯定这个人就是格兰特·卡明斯?”

  “你在开玩笑?”莱法叶特的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火花。“从那次袭击之后我看见他许多次。他在我的商店里逗留。有几次他把车停在外面通过窗户窥视我。还有几次这个混蛋进来和我的父亲争吵,仿佛我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卡里抬起脸看着十字架。“他总是使用控制的手段。强奸是事情的全部内容,骑在人们头上,使人们感觉到他们无力反抗。”她深切地感到同情,并且因为自己终于理解了雷切尔奋起反抗的意义而激动。她必须让莱法叶特站出来说话。“现在你愿意和警察局的官员谈及此事吗?”

  “我不知道。”莱法叶特颤抖着双手说道。“他是一名警官。我怎么能去警察局?”她滑下长凳转身欲走,但是卡里拉住了她的衣摆。

  “那个男人瘫痪了。”卡里直言不讳地说,她的声音在圣殿内回荡。“他不能再伤害你了。如果你站出来,就会证实他对我妹妹犯下的罪恶。反之,她可能去监狱。”

  “我太害怕了。”她说。“我会和谁说话?”

  “我会处理这件事的。”卡里从坤包内摸出一支笔和一张纸。“写下你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我会和地方检察官办公室联系,安排他们去记录你的证词。”

  谢丽推开了纸和笔。“我不能被审问。”她双手抱住了头说道。“我怎么能在法庭上告诉他们这件事?让它登在报纸上供人阅读?很久以来,我感到如此软弱,如此令人不齿。我让他野兽般地糟蹋了自己并且逃走了。如果我当时站出来告发他的兽行,我能够阻止他,不让他去伤害别的女人。我是个胆小鬼。”她用恳求理解的眼光看着卡里。“我不能这么干,我断定如果我这么干他会再来,杀了我的家人。”

  卡里搂住了这个女人的肩膀。“没有必要为此内疚。”她说。“你也许做得对,谢丽。如果你当时告发了这个混蛋,格兰特会收买警察局包庇他。现在雷切尔已经站出来了,因此你不必害怕。我向你保证你永远不必和任何一个警察讲话。”

  得到了安慰的谢丽·莱法叶特在纸上写下了她的地址和电话号码,然后把它递给了卡里。“我敬佩你妹妹的行为。”她说。“我会竭尽所能地帮助她。”

  拉特索驾着他的旧车送吉米·汤森回家。这辆破旧的切维诺瓦走走停停,挨到他家门前已是星期三早晨8点。“忘掉那小子讲的有关雷切尔的事。”汤森告诫他。“他只是出出心头的恶气。没人打算去杀人。”

  “为什么?”拉特索问。

  “瞧你,兄弟,”这个胖警察继续说,“我喜欢你,可是你说了一些令人奇怪的事情。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从巴基斯坦来?这里面的秘密是什么?为什么你要人们以为你是墨西哥人?”

  “我不要让局里的职员歧视我。”拉特索紧紧地握住了方向盘。“因为我来自巴基斯坦,你就开始认为我是个下等人。这个国家的人对待黑人匪徒也比对我这样的人尊重。”

  “行了。”汤森说。他认为这人是有所指。“我没有歧视你,拉特索。对于你来自于何处我无可非议。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清楚。只因为肤色不同就意味着地位不同,我不是那样的人,兄弟。”

  拉特索的眼睛闪闪发光。“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他说道。“我的一生都会祝你为朋友。我从未听到过如此意味深长的话。”

  汤森瞥了一眼手表。他雇佣的那名护士还要在他家呆一小时。“告诉我你的故事。为什么我们不一起去吃早饭?”

  “当然。”拉特索立刻答应。有人要和他吃饭使他感到荣幸。除了格兰特,没人邀请他一起吃过饭。大多数夜巡他都不吃东西,回到公寓时他自己煮饭。

  汤森拉开了皮夹,发现只有几张纸币。“你带钱没有?”

  拉特索笑着猛踩一下踏板。“我付钱。我有钱。为了朋友,我从不吝啬。”

  星期三上午9点33分,雷切尔登上了地方检察官办公室接待处的台阶。昨夜她离开家时没有带换洗衣服。当她终于敲开旅馆的大门登记住宿时已是午夜时分。她是如此地精疲力竭,和衣倒在床上就昏睡了过去。因此现在她身上的衬衫满是皱痕,被雨水淋湿的牛仔裤紧紧地绷在腿上,头发乱得像一团红色的卷毛。“我需要和一个人谈谈。”她说。

  “噢,我的老天。”接待员惊叫道。“你是雷切尔·西蒙斯。”她低头看一眼台面。“我刚刚在报纸上看到你。是不是巧合?”

  “您知道哪一位检察官办我的案子吗?”她彬彬有礼地问。“我自己来这儿投案。”

  这位女接待员举起报纸,把它摊在柜台面上。雷切尔看见自己的照片登在第一页,与她的照片相对应的是她眼熟的几个人的照片:卡明斯、米勒。汤森和拉特索。他们的照片统统印在黑框内,下面的标题是:警察遇上麻烦。

  “你愿意在你的照片上签名吗?”这个女人一边问一边在她的电话目录上寻找着布莱克·雷诺兹。

  “我不情愿这么做。”雷切尔说。

  “为什么?”这个女人问道。“现在你出名了,你的签名可能很值钱。”

  雷切尔不想签名却更不想与她争吵,她息事宁人地在照片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女接待员谢过她之后,通过蜂音器传呼放她进了安全门。“布莱克·雷诺兹会见你。他的办公室是左边第三扇门。”她告诉她。“我会传呼他,告诉他你在这儿。”

  当她穿过那些开着门的办公室向前走时,那里的办公人员纷纷伸出头盯着她。她低下了头,满脸羞得通红。这案子结束之前,全世界的人都将知道她的每一件事。她的过去,她母亲的职业,她被诱拐并且充当人质的往事,还有格兰特曾经在她身上的所作所为。一旦你在公开场合亮相,人们便认为他们有权力要你签名,有权涉及你的隐私,无休止地追逐你。她一头冲进了布莱克·雷诺兹的办公室。他正在打电话,一看见她便挂了电话。丹尼斯·科尔特萎靡不振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里。看见雷切尔跨进门,他赶紧扭过脸看着她。

  “是不是我们一起上的高中?”科尔特讪笑着问她。

  “是的。”雷切尔回答。她直盯着布莱克·雷诺兹仿佛这房间里旁若无人。

  “你是那个被诱拐的女孩,对吗?”

  雷切尔没有答理他,对雷诺兹说:“我来这儿投案。”

  “今天上午我和迈克·阿特沃特谈过话。”雷诺兹说完便示意雷切尔在空着的椅子里就坐。“他找过你。有些事揭开了格兰特的另一面,对你的案子可能有影响。”

  “哪类事情?”她问道,虽然她的声音很平淡。

  “如果你不介意,”雷诺兹对科尔特说,“我认为我和西蒙斯夫人私下里交谈比较好。”

  “但我们是老朋友。”科尔特说道。现在他迫不及待地渴望利用他与雷切尔曾经相识的条件,因为她正登在报纸的首页上。“有一次我邀请你跳舞而你拒绝了不是吗?我想那是在学校情人节舞会上。你有一件红色的连衣裙,背后系一只蝴蝶结。”

  “我没有去跳舞。”雷切尔说。她曾经因害怕自己的身影而匆匆走过中学的门厅。科尔特那时是一个足球队员,中学里最棒的男孩之一。高中三年,他从未和她讲过一句话。“我认为你把我和别人弄混了。”

  “没有。”科尔特固执地说。“我记得你的红头发。我肯定你参加了那次情人节舞会。”

  “够了,丹尼斯。”雷诺兹边说边站起身把他赶出了办公室。他转身对雷切尔说:“我很抱歉。这是个愚不可及的家伙。现在每个人都想加入这次行动。”

  大名鼎鼎的律师。臭名昭著的犯人。雷切尔摇摇头,抿了抿嘴唇。发生的事情是丑陋而不齿的。为什么人们要卷进去?“早晨你们都谈了些什么?你提到有新的发现。”

  “噢,是的。”雷诺兹边说边回到他的写字台前,戴上了眼镜。这位年轻的律师长着一副娃娃脸:小鼻子,大眼睛,光滑而细腻的皮肤。那副厚实的眼镜架使他看上去老成而更具有书卷气。“今天早晨你姐姐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她叫谢丽·莱法叶特。”他说。“现在我们的人已经上路去她家录证词了。她说格兰特·卡明斯去年圣诞节前曾经强奸过她,与她口交。”

  雷切尔俯身向前,她的心猛地狂跳起来。“我知道他是一个强奸犯。”

  “是的,这件事看来你是正确的。”雷诺兹张嘴倒吸一口凉气。“我还查看了你提及的另一起案件,那次袭击发生在你家附近的桔树林里。去年一名受害者自杀了,另一个女人刚出了国。我们正在追查她的下落。”

  雷切尔的心分外沉重。“你的意思是,这位谢丽·菜法叶特不是那个在桔树林里受害的女人?”她的思绪乱了。有多少女人被格兰特糟蹋过?

  “不是。”他说。“卡明斯夜间执勤时袭击了她,在她父亲的玩具商店里,她偶然解除了警报系统。”

  “如果她告发他,他威胁说会杀了她,对不对?”

  “正是如此。”雷诺兹边说边推了推镜架。“我们曾经和那个自杀的女人的家人交谈。他们说她一直没有从那次袭击中振作起来。她变成了一名恐旷症病人,拒绝离开家。她在关闭的车库内发动汽车放气毒死了自己。”

  雷切尔觉得透不过气来。过了很长一会儿,她才说:“这件事对我有何影响?”

  “你的案子可能和辩护律师讨论讨论比较合适。”他说。“我所能够合法地告诉你的就是这件事肯定对你有益。谢丽·莱法叶特站出来是一个重大突破,它证实了你对格兰特·卡明斯的申诉,以及那些恫吓和跟踪以及强奸是使人信服的。”

  “尽管如此,这不能还我清白。”她说。

  “我不能合法地提示你。”雷诺兹边说边在一页纸上涂写着什么。“但是我会告诉你一件事能让你在困境中看到一线曙光。由于我们今天早晨听说的事情,你几乎已经可以被证实无罪了。”

  雷切尔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你的意思是说不打算逮捕我?”

  “是的。”他说着扔下了笔。“如果这件案子有所发展,比尔·林沃尔德想把它交给法院。几周之内我们准备好法庭辩护的材料之后,法官就会安排一次开庭。他可以拒绝把你上交给高级法院。”听到这个消息雷切尔的脸色变了,而雷诺兹却话题一转。“谁会为你辩护?”

  “卡里·林德霍斯特。”她说。“她是我的姐姐。”

  “你需要一名出色的辩护律师。”雷诺兹说。“我认识这一带最有经验的刑事辩护律师,我从未听说过你姐姐的名字。”

  “她的事务所在旧金山。”雷切尔说。她决定不让他意识到卡里不是刑事专业的律师。

  雷诺兹拉开抽屉取出一台录音机。“我必须提醒你你有米兰达权利。”他接着便朗读了塑料卡片上的条文。他朗读完又说:“在听证期间你实在应该让你的辩护律师在你身边。一旦我录下你的证词,我就必须把你交给法院并且开始传讯。你姐姐在这儿吗?或许还在旧金山?”

  “卡里应该10点在这儿与我见面。”雷切尔说。“她现在正在我家里。”她害怕现在就被拘留。拘留处的看守和警察没什么两样。每一个穿警服的人都知道监狱是他们的领地,铁门一旦关上了,一切卑鄙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那么我建议你打电话弄清楚她在哪儿。”律师说着瞥了一眼手表。“现在是10点15分。”

  “我可以用一下你的电话吗?”

  “你是我的客人。”雷诺兹边说边把电话机推到她面前。他检查着那台盒式录音机,发现里面的电池已经快没电了。他走向办公室外间,那儿应该备有电池。他回头瞟着她说:“噢,我差点忘了。我需要录下你女儿的证词。叫你姐姐把她带来。”

  雷切尔的手捂住了胸口。“特雷西还在学校。”

  “那么,”他说,“我想你的姐姐得顺便去学校带她过来。我很抱歉,但是我们今天实在需要完成这些工作。既然阿特沃特说你的女儿能够证明枪杀发生的时间你不在犯罪现场,她的证词在这件案子中会起主要作用。”

  雷切尔的手颤抖地拨着她家电话号码。这是她曾经担心的事情。当卡里没来接电话时,她松了一口气。“没有人接电话。”她告诉他。“我姐姐肯定已经上路了。”

  “给我你女儿学校的电话号码。”雷诺兹说。“我要派一个人去接她。”

  “你不必和特雷西谈话。”雷切尔说。她决心告诉他事情真相。她宁愿进监狱也不愿意她的女儿作伪证。

  “这与特雷西有什么关系?”卡里说着就出现在律师身后的门道里。她穿着一套时髦的白色套裙,肉色长统袜,高跟皮鞋。她的头发刚刚洗过并且做了发型,淡妆完美得不留痕迹,还戴了一副金光闪闪的大耳环。“我是卡里·林德霍斯特,雷切尔的姐姐。”她说着便伸出了手。“您必定是布莱克·雷诺兹。迈克说您是这里的一颗明星。我曾经在他的办公室讨论那些强奸案。”

  这位年轻的律师眼里闪现出自豪的光彩。“迈克这样夸我实在是不容易。”他边说边握住了她的手。“关于那个孩子,我们需要马上与她交谈。我正打算让你带她一起来,但是既然你已经到了这儿,我会安排我们办公室的人去学校接她。”

  “今天不行。”卡里说着抬头看着雷切尔。“特雷西整天考试。如果你突然带她离开学校,这个可怜的孩子就会丢了学分。”

  “那好吧。”雷诺兹勉强地说。“但是隔一天或者适当的时候我们必须和这个女孩谈话。”

  “没问题。”卡里说着在雷切尔身边坐下。一等律师走进外间办公室,她立即凑近她妹妹。“我清楚让特雷西作证你感觉很不好受,雷切尔。”她低声说道。“如果我们能够证实格兰特·卡明斯犯下了那些强奸罪,我们不必要特雷西作证就可以使你得到清白。我们尽可能拖延。如果当局把一些奇怪的案件联系起来,我别无选择只有叫特雷西作你不在犯罪现场的证人。既然格兰特发誓说看见你在犯罪时间在男子更衣室内站在他的身后,那么一旦证实了他卷入了那些强奸案,他的证词就苍白无力了。”

  “但是警方说还有另一个目击证人,除了格兰特之外。”雷切尔说。

  雷诺兹回到了办公室,卡里立刻停止了讲话。雷切尔留神注意着他给录音机换上新电池,然后揿下了录音键。她直愣愣地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汗水湿透了衣衫。除了孩提时代她偷过棒棒糖之外,她从未违反过法律,更不用说作为一名刑事被告进入法庭。

  梦魇成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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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当天下午3点雷切尔跟着卡里走进了法庭。她进门就看见迈克·阿特沃特坐在前排。他一看见卡里便立刻微笑着站起身,视线完全被她吸引过去了。雷切尔感到自惭形秽,后悔自己穿着衬衫和牛仔裤。站在衣着光鲜的姐姐身边,更显得她蓬头乱发、衣衫不整。

  “你告诉了雷切尔关于谢丽·莱法叶特的消息吗?”阿特沃特问道。

  “是的。”卡里说。

  “那是一个大的突破。”这位律师兴奋地说。“不到一小时之前我们找到了阿丽丝·鲁尼,得知在桔树林被强奸的另一名妇女,现在住在科罗拉多温泉疗养所。我们现在谈话时,一名调查员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他会让她确认格兰特·卡明斯的照片。如果她认出他就是袭击她的人,我们就能还你清白并且让你恢复工作。”

  恢复她的工作?雷切尔现在正被指控为企图谋杀犯站在法庭上,而阿特沃特却蠢笨地认为她能够恢复她的警官职位。她不想抱有虚幻的希望。乔曾经教她乐观,相信生活中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自有它的理由。坏事有时会变成某种积极向上的动力。如果她不接受这个前提,她就不能从他的死亡中坚持过来。如果那天夜里在桔树林格兰特没有对她做什么,他至少让她更加实际地看待人生。正如特雷西常常对她说的那样,坏东西就是绝对地坏。在格兰特身上就绝对没有一点点好的品质,那些曾经错误地对待她的警官也是如此。“即使他们同意我回去工作,”她说,“我也不知道是否还能在那儿重新开始。”她抬起头从肩膀望去,看见布莱克·雷诺兹坐在公诉人的位置上。

  “你当然能。”卡里说。“那就是这件案子的最终结果。我们会洗刷那些人强加于你身上的所有罪名。你不会损失任何东西。在这件案子中你是一个受害者。”她的注意力转向了阿特沃特。“脱下你的外套。”

  “为什么?”他回过头说。

  “因为我想要雷切尔穿上它。”

  阿特沃特皱起了眉头,但还是应她的要求脱下了那件灰色亚麻呢西服并且交给了雷切尔。“我看没有什么关系。”雷切尔说。“这又不是选美比赛,卡里。”

  “你想留下一次好印象,对不?”她姐姐说。“穿上它,雷切尔。你坐下。没有一个人会知道你穿着牛仔裤。而现在,你看上去就像一个罪犯。”

  雷切尔把胳膊伸进阿特沃特的西服,她感觉自己瘦小孱弱。她坐在审判台前面她姐姐的身边。阿特沃特几乎比她高一英尺,那件外套几乎吞没子她,使她看上像一个孩子穿着成人的衣服。

  “全体起立。”法警宣布。“文图拉县地区法院第二十二区分院现在开庭,由罗伯特·桑德斯法官主持。”

  穿着黑色长袍的法官在法官席上就坐。桑德斯法官是一个六十五岁左右的瘦小男人,他的头发已经灰白,眼睛是蓝灰色的。他以举止古板、嗓音刺耳而闻名。“加利福尼亚州政府控告雷切尔·西蒙斯。”他说完便大声地问道:“所有应出席本庭的人都到齐了吗?”

  “是的,法官大人。”怖莱克·雷诺兹站得笔直地回答。

  “辩护律师卡里·林德霍斯特。”卡里边说边把她匆忙准备的文件放在桌面上。雷切尔把供述交给雷诺兹之后,她姐姐要求这位地方检察官把提审延迟至下午。雷诺兹很通情达理,他让卡里使用他们机构的法律资料室进行准备工作。在这个阶段,事情并不那么复杂,但是为了辩护本案,她必须进行广泛的研究,让自己熟悉刑事案件的审理步骤和进展顺序。

  “好,那么,”桑德斯法官边说边戴上了眼镜,“这宗刑事案编号为A358905。按照加利福尼亚州刑法第664条A款和第187条的规定,被告被控企图谋杀。你怎样辩护?”

  “无罪,法官大人。”卡里说。

  “行。”法官说。“这留待两周后的预审再议。4月5日这个日期合适吗,诸位?”

  雷诺兹和卡里说这个日子可行。

  “保释的事嘛,”他继续说,“眼下可否谈谈各自的情况?”

  “被告为自动投案。”雷诺兹说着眼睛射向雷切尔。“原告认为保释金为5万美元比较合适。”

  卡里急躁地跺着脚说:“法官大人,我的委托人曾经考虑过这件事。我不能肯定您是否清楚本案的所有实情,但是这个指控她枪杀他的男人曾经野兽般地摧残过她。”她转身和阿特沃特低语了一会儿,等待他从衬衫口袋内取出一只信封递给她。“我可以走近法官席吗?”

  桑德斯法官点头同意。

  卡里走上前交给法官一只鼓鼓的信封:里面装着雷切尔在医院拍下的照片。“雷诺兹先生,你看过这些照片吗?”法官皱着眉头边看照片边问。

  “看过,法官大人。”他说。“我们清楚西蒙斯夫人被殴打的事实,但是眼下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是本案的受害者犯下了这桩罪行。不仅如此,殴打事件与枪击事件似乎有内在联系。西蒙斯夫人在遭到所谓的卡明斯警官的殴打之后,走进警察局向他开枪报复。基于这些原因,我不相信法庭会以被告受过伤为理由减少保释金的数目。”

  “林德霍斯特小姐。”桑德斯法官说。

  “我的委托人没有犯罪记录,在橡树林地区持续居住多年,而且家中有两个年幼的孩子。”卡里说,她措词简洁,发音准确而流利。“这里的情况很复杂,法官大人。我的委托人是一个年轻的母亲,一个正派的寡妇,一个把生命奉献给她所从事的公众事业的人。她总是努力做每一件她该做的事,既讲道德又依行法律,光明磊落地抨击同事的不端行为。因为她勇敢揭发,她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她的警察同事肆意摆布她,给她设计了一个谋杀的陷阱,并且几乎把她送上了断头台。同时有些警察闯入了她的家并且安放了窃听器。卡明斯先生曾经反复威胁说要伤害她的女儿。正如我们已经指出过的,这个男人凶残地殴打了我的委托人。此时此刻法庭应该铐住我的委托人让她和孩子骨肉分离吗?”她停下来耸了耸肩。“这宗案卷不需要保释,法官大人。如果西蒙斯夫人想要逃走,她早就已经远走高飞了,恰恰相反,她自己来投案自首。我们恭请法庭在被告具结后释放。”

  “一个企图谋杀犯不经保释就释放?”桑德斯法官坐立不安地说。麦迪逊副巡官已经与他联系过,固执地要他监禁雷切尔,不可保释。他曾经多次接到媒体机构的电话,要求开庭时电视直播实况。在公众的监督之下,他可犯不起错误。“让被告具结后释放对于我来讲是个相当严重的问题。我不能这么做。如果她处于你所提及的危险之中,林德霍斯特小姐,也许你的委托人在监狱比我释放她成为普通人更加安全。”

  卡里气愤得满脸通红。“绝对谬论。”她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你在藐视法庭?”桑德斯法官说着瞪了她一眼。

  “不,法官大人。”卡里沮丧地坐下说。“请原谅,我措词不当。”她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又振作起来。“我们可以议定一个听证会。我想申请一次透露。”

  桑德斯拿起笔在文件夹上划着什么。然后说:“保释金是5万美元。在被告支付保释金之前,她将被送去文图拉县拘留所拘留。听证会的时间我们安排在星期五上午10点,如果雷诺兹先生没有异议的话。”

  “那是可以的。”这位地方检察官说完便提起公文包离开了。

  “休庭。”法官敲击着小木槌然后离开了法官席。

  雷切尔的心头涌上了一阵陌生、空虚的酸楚。当她脱下外套走过去还给阿特沃特时,法警在她身旁等待着。“我认为你需要另雇一名辩护律师,雷切尔。”他低声地说。卡里仍在审判台前查看一些文件。“你的姐姐不仅不熟悉刑事案法律辩护工作,而且她不明白那个对手的特性。桑德斯法官是一个圆滑的老色鬼。如果她再次讲错了话,他会控告她藐视法庭。”

  “卡里能行。”雷切尔说。

  法警一铐住雷切尔,卡里就站起身,她的脸上愁云密布。“现在把钱汇过来保你出来已经来不及了。”她说。“我很抱歉,雷切尔。我以为我能让他们在你具结之后便放你回去。明天或者后天我应该能筹到钱。振作起来不要害怕。我保证我会让你出狱。”卡里开始再次考虑她妹妹眼下的处境。看着雷切尔被法警带走仿佛她已经失败。如果她的妹妹经受了折磨,内疚可能会将她吞没。她注视着法警领雷切尔走出法庭,然后提起公文包离去。

  “我会尽可能地帮助你。”阿特沃特边说边伴她走下通道。两个高个子很容易走到一起去。

  “好极了。”卡里说。“今晚8点左右你能来我那儿吗?如果你能给我带来加利福尼亚州刑法和刑事诉讼惯例的复印件,我会非常感激你的。我打算补一补必要的书本知识,看看我能否使自己符合标准。我没有充足的时间,因此我需要马上开始准备。”

  “谁照看雷切尔的孩子?”阿特沃特问道。他嗅到了她身上的科隆香水味。这是一种清新、娇媚的柠檬香味儿。

  “乔在邻居家。”卡里说着推开了法院的大门。“我到这儿来是为了照看孩子。现在看来似乎我该练练手脚。我不能同时扮演玛丽·波匹和李·贝利两个角色。特雷西正在学校等我去接。我答应3点半到那儿,现在差不多快4点了。”

  “为什么今天晚上我不能请你吃饭?”他一边邀请她一边上下打量着她苗条的身段。

  “我不需要食物。”卡里回答。“现在我需要的是冷静地思考。我妹妹受人陷害就要被判决了。”她停止脚步,抱着双臂,突然感到一阵心寒。“你没有感觉到那些可怕的事情发生?雷切尔和警察局之间的摩擦让我毛骨悚然。与其说试图揭发他们,为什么她不能简单地辞职一走了之?”

  “我想这样做对她是非常重要的。”阿特沃特说完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下了回廊。

  卡里在花店门口停了车,买了一打玫瑰。当她赶到特雷西的学校时,看见这个女孩闷闷不乐地坐在学校的台阶上。她打开了雷切尔的车门下了车,把花束藏在背后。“出了什么事?”她问道。“不要让我在这儿胡思乱想。今天是不是你该知道你有没有选为拉拉队员?”

  “我选上了。”特雷西说着淡淡地一笑。“希拉也选上了。”

  “祝贺你。”卡里说着把花献给她。

  特雷西嗅着玫瑰花。“你怎么知道我会成功。”

  “你是我的外甥女。”她搂住她说道。“你有杰出的天赋。”

  特雷西爬上了车,在客座上坐下,卡里绕到汽车的另一面。“我可能必须放弃它。”她直愣愣地看着膝盖上的鲜花说道。

  “我不明白。”卡里侧过脸问。

  “我怎么可能每天放学后参加训练?我必须照看乔,这样妈妈才能去睡觉。”她递给卡里一张缴费单。“看看制服的价格有多昂贵?”

  “没有不能解决的事。”卡里说着瞥了一眼缴费单子然后还给了她。

  “每一件事都是问题。”特雷西沮丧地坐在那儿说道。“服装费是500美元。妈妈没有这笔钱。我永远不可能讲出口。现在我必须告诉辅导员把我的位置让给一名候补队员。”

  卡里心里一阵发紧。这个女孩经受了太多的磨难。她想起了她儿子,他的生活是多么地无忧无虑。“瞧你说的。”她说。“我认为有些事情会变的。在旧金山时我快累垮了,这个地方不适合我这样的单身女人。你说我应该搬到这儿来吗?”

  “你当真?”特雷西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样就太好了。但是你的工作和你的朋友怎么办呢?”

  “我会交新朋友。”卡里说。“而且加入另一家公司毫无问题。如果你妈妈和我共担负担,她就会有钱让乔上全托班并且付清你父亲在医院的欠账。”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的房子不够大。”女孩说。“四个人可住不下,卡里。”

  “我们能住下的。”卡里笑眯眯地告诉她。“现在你妈妈只是租房子住,如果我们凑凑我们的积蓄,也许我们可以买一幢足够我们住的大房子。”

  特雷西憧憬着卡里描述的前景,但她不想让她的希望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你为什么这么做?”

  “在我的一生中犯下了许多错误。”卡里回答。“当我离开家时你的母亲还没有你现在这么大。我抛下了她,特雷西。让她一个人和我们的母亲在一起是不恰当的。我知道会发生什么,我母亲她酗酒已经成为极其糟糕的问题。我只想着我自己。”她转动着曲柄,启动了汽车,把它开到路中间。“让我给你一个小小的提示,你永远不要逃避问题。你也许认为你避开了它,但是除非你面对它并且解决了它,这个问题会像幽灵一样始终萦绕在你的身边。”

  特雷西扑向她亲吻着她的脸颊。“我爱你。”她说。“我认为如果你和我们一起住会妙不可言的。”

  因为雷切尔是一名警官,她被安置在监狱侧面一间单人房间内接受保护性的监管。登记手续完毕已经过了6点,晚饭已经停止供应。“我去看看能否在厨房为你找到一份三明治。”女看守对她说。

  “那太好了。”雷切尔说着一屁股坐在光秃秃的床边上。“我不怎么饿。”

  文图拉监狱建于80年代初期。它开始接纳犯人时,是当时美国为数不多的用计算机管理的新型高技术监狱之一。一间间普通牢房有规律地排列着,大大的房间陈设着几张不锈钢桌子和一台电视机。白天犯人们可以在各自牢房内自由出入,也可以到活动室去。尽管男监已经有些破损的迹象,女监的状况仍然很好。监狱内甚至设有一间增氧健身室,每周数次有教练前来讲课。

  雷切尔坍倒地薄薄的床垫上,随手拖过床单盖在身上。她将粗陋的枕头窝成一团,把它垫在头下面,塑料床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她侧过身看见了走廊里的警棒立刻蜷缩起身体,倒吸一口监狱里特有的污浊的空气。

  上午8点开始探监。过了一会儿,雷切尔被领到那间探视室,面对玻璃墙坐下。她拿起话筒和女儿讲话。“你自己来的吗?卡里在哪儿?”

  “她在为你的案子工作。”特雷西说。“我是搭朋友的车来这儿的。”

  “什么朋友?”雷切尔迷惑不解地问。“你总是说你搭车,特雷西,但是你从未告诉我你哪一个朋友有驾驶执照。”

  “我遇到了一个男孩子。”她羞怯地说。“他叫马特,而且他真的人不错。他就是那天早晨从希拉家接我回家的人。”

  “你认识这个男孩有多久?”雷切尔问道,她奇怪为什么以前从未听特雷西提起过。

  “一个月左右。”特雷西告诉她。“我是在我们家连拱廊那儿遇到他的。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或者别的什么。”

  “警察又找你谈话没有?”

  “没有。”特雷西说。“但是别担心,妈,我已经办妥了每一个环节。”马特在外面车里等她。她答应她探望过母亲之后就和他性交。她要确信在她告诉警察枪击事件发生的那天早晨他让她搭车回家之前,这个男孩会为她的母亲提供不在犯罪现场的证词。

  “你必须告诉他们真实情况。”她母亲说。“答应我你不撒谎。”

  “为什么?”特雷西说。“卡里认为我干得很棒。她说像我这么大的女孩想到像我这么干是极为罕见的。”

  “我禁止你撒谎。”雷切尔说。“你才十四岁。作伪证就是犯罪。请你不要按卡里说的去做。如果你这么做了,你会为此付出一生。”

  “我是为你才这么做的,妈。”她说。“如果我不告诉他们你和我在一起,他们会送你去监狱。”

  “忘掉这件事。”雷切尔说。“等你一离开这里,我就打电话给米勒警长并且告诉他事情真相。格兰特·卡明斯被人枪杀时我一个人在家。这事结束了,特雷西。没有什么可商量的。”

  特雷西灰心丧气地摇了摇头。“为什么你要上电视说那些关于警察局的事情?”她说。“我在学校经常见到吸毒的人,但我不直接告诉校长。每个人都知道告发会发生什么。如果我告发了一个吸毒者,他就可能回来并且枪杀了我。”她瞪着母亲说道。“你要我那样做吗?妈?这不和你所做的事是一样的吗?如果我不报告我知道的坏事,这样做我就成了一个坏人?”

  “让我解释给你听。”雷切尔说。“如果你决定为了你自身的安全你要佩戴枪支,而警察却会为此逮捕你,控告你,给你定罪。是不是这样?”

  “我想是。”她说。

  “当你超速驾驶时,”雷切尔继续说道,“警察能够拦住你给你罚单吗?”

  “如果我有驾驶执照。”特雷西说道,她想不到她母亲的意图是引向哪里。

  雷切尔接着说:“警官有权铐住你,剥夺你的自由,对你提出刑事指控。你还不明白?特雷西?一名警察拥有的权力是与他的责任密切相关的。并且他的责任比普通市民大得多。”她深吸一口气说。“当一名警察违法或者失职时,对社会就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我明白了。”特雷西说道。“我知道有人应该揭发那些警察的卑鄙行为。我仅仅不明白为什么必须是我的母亲站出来揭发。”

  雷切尔决定改变话题。“乔怎么样?”

  “他想念你。”她女儿说。“他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告诉他你在度假。我不知道他是否相信我的话。我不能肯定他是否知道度假的意思因为我们从未外出度过假。”

  雷切尔透过玻璃观察着她。“拉拉队选拔怎么样了?”

  特雷西的脸上露出了喜色。“我选上了,妈。但是你还没有听到更好的清息。卡里打算搬来和我们住一起。星期五上午开庭之后,她会飞去旧金山取她的行李并且把公寓卖掉。”

  “你和乔应该和她一起呆在旧金山。”雷切尔说道,听到这条消息她很惊讶。“为什么她要放弃她的工作?”

  “卡里住腻了旧金山。”特雷西告诉她。“她会在这里重找工作。她说如果我们住在一起我们能得到一座大房子。她不想让我转学,因为我成了拉拉队员。”

  雷切尔看见女儿的眼睛兴奋得闪闪发光。她把手心贴着玻璃墙说道:“我很抱歉让你经受这些痛苦和磨难。我一直惦念着乔。你是对的,心肝儿。你父亲倒下的时候我怀孕是不合乎情理的。这是你父亲和我做的一件自私的事情。我们没有考虑未来,照看乔的责任可能会落到你的肩上。我想给你父亲一个儿子。我认为如果我们一起分享一个新生命降临人世的幸福,他的死亡可能似乎不那么可怕。”

  提到父亲的死亡,特雷西压低了嗓门。“怎么可以把一个婴儿的出生和爸爸的死联在一块儿?”

  “死亡是生命周期的一部分。”雷切尔告诉她。“出生、成长、死亡。我们都害怕死亡因为它标志着未知。死亡是一个自然发展的过程,纵然它有时不以自然的方式出现。在许多场合,出生和死亡相似。也许如果我们相信会获得新生,我们会以庆祝新生的方式来庆幸死亡。”

  “我宁愿生不愿去死。”特雷西的眼睛迸发出愤怒的火花。“此外,发生在爸爸身上的事情真让人难以相信。我在场,不记得了?”

  “每一个人终究会死亡。”她母亲说。“没有一个人能逃避死亡,特雷西。所不同的仅仅是你在地球上生活时间的长短,以及你打算在你有限的生命里努力得到什么。”

  “无论什么。”特雷西皱着眉说。

  雷切尔多年以前就意识到要和她的女儿进行这样的谈话。蜂音器响了,预示着探访时间快要结束了。扬声器提醒她们还有五分钟时间。雷切尔慌了。当一个母亲与孩子分别时她想做每一件事情。她想起了特雷西出生的那一天,她第一次抱着她做出的承诺。她违背了多少个承诺?她曾经发誓她永远不会让她的孩子蒙受耻辱,永远不伤害她,永远不抛弃她。她应该教她女儿自尊自爱,和她进行长时间讨论,竭尽所能地以身作则。现在她却身陷囹圄,周围全是罪犯。

  她违背了每一条诺言。

  雷切尔想起她自己的母亲。她们俩有什么不同?弗朗西丝不也曾经有过崇高的抱负?她想起她的母亲每一年复活节都带她们去教堂,给她们买下漂亮的衣服。当她领着女儿们走进圣殿时,人们低声地议论着,瞪着眼睛看着她们。弗朗西丝接受了人们的奚落,因为她希望她的女儿有一份正常的生活。在她被诱拐之前,家里总是充满了笑声和音乐。

  她意识到卡里是对的。她的母亲不一直是个魔鬼。

  雷切尔看见看守在向她示意。“我爱你。”她说。“我为你成为拉拉队员而自豪。每一次比赛我都去,我答应你,宝贝。挺过了这事,我们就明白我们能够经受任何事情。”

  “我也爱你。”特雷西回答。当她的母亲起身离去时,她在玻璃上画了一颗心。

  “怎么样?”当特雷西拉开车门时马特问道。

  “还行。”她说着便上了车系上了安全带。“我们去哪儿做那事?现在我家里没有人,但是我的隔壁邻居会看见我们。现在最后一件事就是为了我的母亲去弄清楚它。她告诉我她会打电话给警察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即我什么时间到家,但是我不认为她真的会这么干。”

  马特的眼睛兴奋得发亮。“距我家不远处有一间废弃的小屋。我的几个朋友曾经带女朋友去那儿。他们说那儿有点恐怖,但我们不必担心有人去看见我们。”

  当马特发动汽车出发的时候特雷西蜷缩在窗口。汽车开进了一片灰暗的林地并且停了下来。她看见一间类似工具室的简陋小屋,和它那用纸板钉成的窗户,柏油布盖成的屋顶。“也许我们应该就在车内干。”她边说边解开罩衣的纽扣。“可能那儿有老鼠。”马特从头上脱下了T恤衫。“对于我来说哪儿都行。”

  “我发誓,”特雷西说着严厉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按你答应的去做,对不?如果你食言,我会告诉警察你强奸我。”

  “我不会食言。”他说完就先在她身旁躺下。

  “你带了橡胶套吗?”

  “当然。”马特说着拍拍牛仔裤口袋。他凑近她亲吻她。他不是先吻她的嘴唇而是碰碰她的鼻子。“你长了只肉头鼻子。”他边说边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有点儿冷?”过了一会儿他明白她在哭泣。“该死的。”他那只健全的手猛拍着方向盘。“我知道这事是会发生的。”

  “那好吧。”特雷西撩起衣摆擦着鼻子说。“这事与你的手毫无关系,马特。我是为我的母亲难受。”她停顿了一下,知道这话言过其实。“我总是说除了结婚我不会性交。我想这是愚不可及的,嗯?没有人会等到结婚那么久。”

  马特拥她入怀,感觉她在剧烈地颤抖。他就这样抱着她过了很久。“等到你结婚并不是太令人恼恨的事。”他说着抚弄着她的头发。“谁知道呢?也许有一天我们会结婚。我妈遇见我爸时只有十六岁。”

  “好了。”她仰起脸看着他说。“一旦我们性交,你可能永远也看不到我。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小伙子总是献殷勤,直到他们得到了想要的然后他们就像扔垃圾一样抛弃你,并且告诉每一个人你是妓女。”

  “我有个想法。”马特微笑着说。“给我一个吻我们就完事。但是必须是一个真正的亲吻,不仅仅是碰一下嘴唇。我们用舌头交流,一样不少。”

  “而你仍然告诉警察7点以前送我回家?”她说着坐直了身体。

  “那是。”他说。

  “你答应?”

  “上帝作证。”他说。“我们开始了?”

  “你吻吧。”特雷西闭上了眼睛说,接着格格地笑了。

  雷切尔家餐厅的桌上放着一瓶葡萄酒,两只半满的玻璃酒杯和几本翻开的法律书。卡里完成她的辩护准备时迈克·阿特沃特正在查看一叠那间警察更衣室的证据检验报告。已经是晚上10点,特雷西和乔已经在床上。

  “我能看看那份报告吗?”卡里说,她的腿在桌下碰了碰坐在对面的阿特沃特的腿。他们俩默不作声,但是当她抬起头时他微微一笑。

  “在你申请透露之前不行。”他一边说一边把报告反过来放在桌上。“如果布莱克·雷诺兹发现我在帮助你,他会立即告诉林沃尔德。”

  “瞧你说的。”卡里争辩道。“无论怎样隔几天我就会得到这份报告。难道你不打算帮助雷切尔?报告上说什么?”

  “没说什么。”阿特沃特说着伸了个懒腰。“你很像雷切尔,你知道。”

  “噢,真的?”卡里边说边抿了一口葡萄酒。“说下去,迈克。报告上说什么?”

  “我不会让你看它。”阿特沃特搔着脸腮说。“但是里面有一件事我感觉很特别。”

  “快说。”她催促道。

  “他们在那间更衣室内没有找到雷切尔的指纹和脚印。”

  “他们当然不可能找到她的痕迹。”卡里皱起了眉头。“她从来没有进入过男子更衣室。你不相信她真的射伤了这个男人,是不是?”

  “不相信。”阿特沃特说。“证据是最有说服力的,尽管我直觉上不相信她开枪杀人。”

  “她没有射杀他。”卡里高声说道。“我了解我的妹妹。她永远不会从背后开枪杀人。”

  “行了。”他拍着桌子说。“还有一件事让我迷惑不解。那个他们称之为拉特索的男人——”

  “弗雷德里克·拉蒙尼。”卡里说着咬了咬笔端。“他怎么啦?”

  “配给他的更衣柜号码是489,而实验室却在212号更衣柜内找到了他的指纹。”

  “这意味着什么?”

  “212号更衣柜恰好与格兰特的更衣柜相毗连。如果你能回想起来,他正是站在自己的更衣柜前遭到了射击。”

  “噢。”卡里惊讶地叫道。当她考虑到他所说的意味着什么结果时,她的眼睛发亮了。“拉特索是雷切尔指控的与皇家剧院事件有关的一群为非作歹的家伙之一。他也是海滨强奸未遂案的同谋之一。但是,拉特索为何要枪杀卡明斯?据我所知,卡明斯和这个男人是心腹朋友。”

  “今天下午我接见了一位名叫克里斯·洛温伯格的警察。”阿特沃特说。“他说拉特索实际上仅仅是夜班巡警的出气筒。卡明斯肯定轻视他。”

  卡里的眼睛滴溜溜一转。“你认为拉特索可能枪杀了卡明斯因此而陷害雷切尔?”

  “很可能。”他说。“弗雷德里克·拉蒙尼是除了吉米·汤森之外我认为唯一有可能是嫌疑人的人。汤森有部分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他的妻子和孩子发誓说枪杀事件发生后仅仅一分钟他就到了家。”

  “尼克·米勒怎么样?”

  “有可能作案。”阿特沃特说。“米勒发誓说枪杀事件发生时他在自己的办公室,但是没有一个人看见他在那儿。”

  “我们了解拉特索的底细吗?”

  “不太了解。”他说。“不过别担心,我已经先你一步。今天下午与你分手之后,我就挂电话去内务部,要求他们核查他的档案。”

  “很好。”卡里说。她疲惫不堪,双手按摩着自己的脸蛋。过了几分钟,她仰靠在椅子里说:“为什么你那该死的事务所无聊、愚蠢地控告雷切尔而不集中注意力给那些腐败的警察定罪?”

  “嗨,”阿特沃特不满地说,“我一直在为此尽力。甚至连林沃尔德似乎也愿意撤除对雷切尔的指控。长期以来警察局一直在给我们施加压力,无论怎样,我们别无选择。案子已经发生了,而且看起来有充足的证据表明是雷切尔犯的事。当然,”他说着冲着卡里顽皮地一瞥,“我认为你绝对可以对这个目击证人设法提出质疑。首先,我就会问他为什么他的指纹会在那只更衣柜里被找到。”

  卡里想要他阐明他目前掌握的情况,但是她知道只能看到他保持沉默。这位律师只愿意透露给她这一条重要的信息。如果弗雷德里克·拉蒙尼就是最初的那个目击证人,正如刚才阿特沃特所暗示,他就是那个举报说看见雷切尔端着枪站在男子更衣室内的人。因为拉蒙尼与海滨强奸未遂案有牵连,卡里知道他的证词会受到影响。如果她盘问时施加足够的压力,她可能能够对这个证人的可靠性提出异议并且获得成功,造成陪审团用怀疑的眼光看待这个男人。“这个更衣柜以前配给拉蒙尼使用过吗?”

  “根据警察局提供的材料,他没用过。”阿特沃特告诉她。“212号柜有近一年时间未被使用。因为压缩开支,警局内部进行了整顿。”

  “真该死!”卡里惊叫道。“确切地说指纹是在柜子什么部位取到的?在门把上还是在柜子内板?”

  “在衣柜内。”阿特沃特说着站起身欲离去。“两只完整的手印取自于衣柜的内壁。”

  “那些更衣柜有多大?”

  “那柜子很窄,但有近6英尺高。”

  “拉蒙尼的身材高大吗?”

  “你问了许多问题。”阿特沃特搔着下巴说道。他喜欢这个女人。他们说着同一种语言。“根据最后一次体检记录,弗雷德里克·拉蒙尼身高5英尺11英寸,体重158磅。”

  “我明白了。”卡里说着站起身和他一起向门口走去。“我清楚地知道吉米·杨森是一个又高又胖的人。”

  “那是实在话。”他说。“我不认为汤森能够把一条腿伸进那只衣柜,何况说他整个身体。尼克·米勒也不是瘦小的男人,他可能没有汤森高大,但是他的肩膀确实宽得可以。”

  “那么拉蒙尼的肩膀呢?”

  “窄得足以钻进一只更衣柜。”阿特沃特说着便向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穿过门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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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结束了,汤森。”

  星期四夜里,当吉米·汤森来上班时,麦迪逊副巡官正在他的更衣柜旁等着他。汤森已经穿上了从家里带来的旧制服。他拉开了衣柜去取他的睡衣,但是麦迪逊猛地一拳把门关上。

  汤森决定事事克制自己并且保持冷静。“什么事结束了?你是说湖人队的比赛吗?真他妈的,我认为今年他们会打得不错呢。”

  麦迪逊斜眼瞟着他,撇撇嘴露出了牙龈。“你闯进了雷切尔·西蒙斯的家,兄弟。你安装了窃听装置。那是非法窃听,加上非法私自闯入民宅。内务部要求你辞职。”

  “真他妈的内务部。”汤森说。“我不辞职。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的一生中从未走进过这个女人的家。我甚至不清楚她住在哪儿。”

  “犯罪实验室在她家的门上取到了你的指纹。”麦迪逊怒吼道。“别说废话,汤森。我们会让你冷静。地方检察官准备控告你。”

  “那是无稽之谈。”汤森说,他脸上的横肉瑟瑟发抖。“整件事纯属乌有,而且是一宗疯话连着另一起谎言。你必须相信我。我没有对雷切尔·西蒙斯做任何事。在格兰特被她枪击之前,我和她是好朋友。”

  “看这儿。”麦迪逊说着便把一张纸片塞在汤森手心里。“交出你的枪和警徽。我没有时间站在这里听你胡扯。”

  吉米·汤森看着这张解雇通知单,内心的恐惧越来越大。他已经做了十年的警察。他能去哪儿工作?他怎样才能供养他的妻子和孩子们?他把纸片揉成一团,拔出手枪扔在麦迪逊张开的手心里。他从胸襟上撕下警徽往空中一扔,警徽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金属撞击声。

  “我建议你为自己找一位出色的辩护律师。”麦迪逊说。“你会需要的。”

  “警察协会会为我提供一名律师的,对吗?”汤森在心里盘算着请律师的费用。

  当汤森慌不择路地冲出更衣室时,麦迪逊副巡官板着脸瞪着他,然后弯下腰捡起了他的警徽。

  吉米·汤森和麦迪逊副巡官一离开,拉特索就从一排更衣柜后跨了出来。他是清白的。如果头儿打算解雇他,现在就已经这么干了。此外,他扪心自问,他曾经干过什么?他曾经把沙子灌进雷切尔的牛仔裤,但是除了格兰特和在那次夜班巡警聚会上的其他男人,没人知道这回事。如果内务部的人询问另一名警察,他确信他们会为他隐瞒。这是他喜欢警察工作的原因之一。在许多场合,这个部门就像一个友好的大家庭。多年以前他的父母就去世了,那时他才十六岁,他和他的姐姐被迫流落在白沙瓦市的街头。他意识到如果他不采取行动他们将在困顿中死去,于是拉特索在十七岁生日前几个月爬上油船偷渡到了美国。

  但是美国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天堂。人们用责疑的眼光看待外国人。拉特索没有专门的职业技能,也没有正当的工作许可,只能做一些收入低得可怜的体力活。他与墨西哥的非法移民一起在烈日下摘了五年的鳄梨。每天累得直不起腰杆却只能勉强喂饱自己,更不用说寄钱回家给他在巴基斯坦的姐姐了。

  当他对报纸上一份伪造出生证的广告作出反应时,他获得了首次机遇并且取得了进展。他不仅得到了一份出生证,而且只要再付1000美元,他被告知自己能够得到一个全新的身份证。他靠那份伪造的出生证在一家小型超市找到了一份工作,他勤奋地工作着,直到他有钱购置他的新身份证。那份伪造的身份证完美无缺。这个国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非法移民,他永远成为了一名普通公民。一次罢工期间警察局雇用了他,人们相信他是一名西班牙裔人,正如身份证上所显示的那样。

  克里斯·洛温伯格把头伸进了更衣室。“麦迪逊副巡官在找你。”他说。“他在外面集合厅里。”

  “他想干什么?”拉特索问。

  “我不清楚,但是头儿们在这里转悠。他先解雇了吉米·汤森。我看见他惊慌失措地走了。可怜的家伙。最终我们巡逻队仍是完整的。你们甚至没有警长,现在米勒被停职了。”

  洛温伯格离开之后,拉特索留在更衣室内。一小时后麦迪逊副巡官找到他时,他正低头缩在角落里。当他被告知要中止雇用合同时,拉特索的精神崩溃了,立刻尖声嚎哭起来。

  “但是我救过格兰特的性命。”他抗议道。“你怎么能解雇我?”

  麦迪逊低头看着他,奇怪怎么会雇用这样一个猥琐的男人。弗雷德里克·拉蒙尼不是一个适合佩戴警徽和手枪的男子汉。任何一个白痴都会这么说。“基于雷切尔的供述,地方检察官将起诉你在皇家剧院骚乱事件中在人行道上狠砸了那男孩的头。”他说。“但是那才是你的一半问题,兄弟。内务部有问题要问你,关于枫树大道那笔毒品赃款失踪的事。”

  拉特索停止了抽泣。现在他怎么可能把这笔钱带离这个国家?他的计划是先藏着它直到下个月他被安排度假,再把它藏在行李内运往巴基斯坦。如果内务部控告他刑事犯罪,那么他就不可能使用他那份伪造的身份证去申请美国护照。“雷切尔说我偷了那笔钱吗?我不理解。”

  “你不必理解。”这位副巡官说。“你所要做的就是上交你的家伙,然后从我的局子里滚出去。”

  “我不能回来了?”拉特索双手抱膝恳求道。“雷切尔会收回有关对我的说法。如果她这么做了,局里会恢复我的工作吗?”

  “这辈子别指望。”麦迪逊咬牙切齿地说。他恼恨浪费时间,便弯下腰从拉特索的枪套里拔出手枪,然后一把撕下了他胸前的警徽。“你还有30分钟,拉特索。开始收拾你的更衣柜。如果我回来时你仍在这里,我会把你接趴在地上。”

  吉米·汤森一走出警察局就跨进一间投币电话亭。电话打到格兰特的房间,他要求卡罗尔·希契科克一小时之内在教会医院停车场与他见面。他离开电话亭,提着一只棕色的食品袋回到了他的吉普车。他伸进食品袋摸出一只三明治胡乱地塞进嘴里。自从雷切尔的问题被发现后,他的体重又增了十磅。他身上的制服绷得紧紧的,这个星期内撑掉了两颗纽扣。晚上出来工作之前,他的妻子用松紧带缝上了它。

  他萎靡不振地坐在车内,四下打量着空荡荡的停车场。除了他这里没有一个人。人们看见一个超重的家伙大吃东西总会相当厌恶。当他还是一个孩子时体重就开始成为问题。他嘴里塞着一根香肠,回想起那些诘难他的孩子们。他们叫他胖子和肥猪。不过,他已教训过他们了。他成了一名警察。

  他撕开了一大袋土豆片,想起他逮捕弗雷德·纽曼的情景,那混蛋在他的孩提时代曾经痛苦地折磨过他。他又想起了纽曼咯嗒一声被戴上手铐时抬头看人的样子,这对他来说是无价的。

  现在纽曼会说什么?更为糟糕的是,他的父亲会怎么待他?

  吉米·汤森的一生几乎都住在橡树林。他的父母从报纸上的文章里看到他们的儿子是那些涉嫌腐败丑事的警察之一时,他的母亲当时几乎心肌梗塞。汤森去工作之前曾经打电话给他的父亲,但这位老人拒绝和他说话。

  他抓起一把土豆片塞进嘴里。他从食品袋里摸出一瓶汽水,砰的一声打开了瓶盖就大口大口地喝下了。车厢内扔满了包装纸和食品属。他把空汽水瓶扔进后座。

  梦魇何时开始?去年他被迫和格兰特·卡明斯一起挎枪巡逻。夜,显得那么漫长,格兰特厌烦了。看到一辆锈迹斑斑的旧车停在大街上,格兰特转过脸看着吉米·汤森狡诈地笑了。“我们得先去逮捕一些家伙,吉米,现在正是逮捕他们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他们谁该逮捕?”

  “你看那辆破汽车。”格兰特告诉他说。“驾驶这种破车的人总是有某事该被逮捕。你知道,过期的注册,没气的轮胎,违法的排气,停车的罚单。如果他们买不起一辆较好的车,他们也就付不起他们的罚金。”

  “我们没有理由扣留他。”汤森说。“这辆车行驶正常,牌照未过期,轮胎看上去还行。他可能有违章行为,但是如果我们不能扣住他就不可能敲他。”

  格兰特加大警车的油门冲上去,车头撞在那车的车尾上,撞掉了它的两只尾灯。“没有尾灯了。”他窃笑着说。“猜猜我们会给这家伙什么样的传讯。然后我们查电脑档案,看看我们能否敲他一笔钱。”

  坐在司机座位上的是一个瘦小的西班牙商男人,看上去三十出头。一见他拉开车门跨出汽车,格兰特就抓住他的臂膀把他拖上了人行道。“这个时候你在这附近于什么?”他一边叫骂一边抬起他那穿着皮靴的腿踢着这个吓得瘫软在地上的男人。“这里不是没有章法的小镇,伙计。”

  这男人痛苦地呻吟着,但是他知道不抵抗比较好。他双手抱着脑袋面朝下趴在柏油路上。

  “你那该死的执照在哪里?”格兰特吼道。“你想开车到这儿伺机偷窃?你有何话可说?”

  这男人坐起身,把手伸进口袋摸他的皮夹。汤森以为他在摸枪。于是所有的一切发生得令人目不暇接。他立即拔出手枪开了火。子弹打在那人的一侧大腿和臀部。子弹在肉里爆炸使他的身体弹跳几英尺高。他每动一次,汤森便射击一次,子弹打在他身边的地上。

  “足够了。”格兰特说着便拉住了汤森的手臂。“你不想杀了这个混蛋吧。”

  这个男人已经昏过去了,鲜血湿透了他的衣衫。他们搜了他的身,没有发现枪。“我们干了什么?”汤森恐慌地说。他反应过激了,向一个手无寸铁的男人开了枪。格兰特从自己的储藏箱中取出一微型左轮手枪,用一块手帕擦净了之后硬塞在这个昏死的男人右手中,然后看着那支枪滚落在地上。“真他妈的,吉米。”他说。“你是个英雄。我打赌你会得到嘉奖因为你枪杀这个混蛋。现在在这家伙死在我们面前之前叫辆救护车来。”

  吉米·汤森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当他把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时,看见一个女人透过吉普车的前窗观察着他。他摇下窗玻璃,把脑袋伸出去吼道:“你在看什么?”吓得那个女人转身逃走了。他的胸襟上洒满了面包屑,脸上滴着奶油,肚子胀得像只皮球,他似乎感到透不过气来了。他呻吟着解开了皮带,拉开了裤子。

  那个遭到枪击的男人叫路易斯·曼多萨,三十岁,常年受雇于西米瓦莱一家保育院。曼多萨从未被拘留过,计算机档案未发现有犯罪记录。他有七个孩子。曼多萨目前在监狱,因为袭击一名警察并且携带私藏武器被判罪服刑五年。

  由于被指控非法闯入民宅和非法窃听,吉米·汤森绝对相信内务部会开始追查他过去的拘留记录。安排在内务部的那些家伙最喜欢刨根问底。他们会发现曼多萨的真实情况吗?还有其他的差错,但是曼多萨是他最害怕的案子。这个男人绝对无辜。当格兰特决定拦住他时,他甚至没有超速驾驶。

  夜里11点46分,卡罗尔·希契科克爬上了汤森的吉普车,坐在客座上。与她见面之前,汤森在一只垃圾筒前停了车,清扫出所有的包装纸、食品袋及其他垃圾。裤子里面肚子仍然胀鼓鼓的,幸亏车内很暗,而卡罗尔又没有注意看他。“你为什么要见我?现在格兰特需要我。为什么我们不能去医院里谈话?”

  “他们解雇了我。”他说。“他们可能也会解雇你。和格兰特一起干的人都将成为历史,卡罗尔。”

  “那是疯话。”卡罗尔头昂昂地说。“他们不可能解雇我。”

  “我认为没有什么不同。”汤森对她说。“你错了。米勒说局长正在救他自己。如果他肃清了整个警局,解雇了所有与雷切尔有牵连的人,市政会也许不再要求他辞职。”

  卡罗尔听到这个消息沉默了。她仍然惦记着她的情人的状况。“你知道他们今天对格兰特干了什么吗?”她说。“他们在他的头上钻洞,然后放进一个环状的可怕东西。他们担心如果他扭动脖子,会给他的脊椎组织带来更大的危险。”

  汤森尽力表现出同情的样子。“他戴着这个环怎么样?”

  “他正受疼痛的折磨。”她说着脸部可怕地扭曲起来。“太可怕了,吉米。他像个孩子。他一直在哭叫。他咒骂着雷切尔。每次我离开房间他就害怕,哪怕仅仅几分钟。”

  “他们会送我去监狱。”汤森紧握着方向盘说道。“他们在雷切尔家里找到了我的指纹。她必定找到了窃听器。格兰特想恫吓她,使她认为我们在窃听她的电话。”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我甚至不认为我有权安装那些该死的东西。它比任何事更像一场恶作剧。我们从没打算真正地窃听她的电话。”

  卡罗尔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停车场雷切尔讲述的事情。“窃听器?那就是雷切尔竭力想告诉我的事。你窃听她家,吉米?求求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不是我想这么干的。格兰特对我说他想骗雷切尔使她相信我们在窃听她家的电话。”他说。“我从库房里偷了一些窃听装置,然后安装在她家里。这事发生时恐怕格兰特正在桔树林殴打雷切尔。他们可能控告我非法闯入民宅、非法窃听。我死定了,卡罗尔。如果他们送我进监狱,被我送进监狱的犯人们会杀了我。”

  卡罗尔大为震惊。纵然她也曾经在五金商店破窗而入,但汤森所做的事就更为严重了。“难道你没有意识到干这种事的严重性?为什么你要同意这么做?”

  “格兰特勒索我。”汤森回答。他沮丧地垂下了脑袋,他的下巴淹没在脖子上一层层肉轮之中。“如果我拒绝,他说他会报告我在海滨给雷切尔的啤酒杯下药。那天我们离开时,格兰特带走了雷切尔喝空的啤酒杯。他说那东西对我们有用,等我发现他的意图为时已晚。如果我不按他说的去做,格兰特威胁我说要把那杯子交给犯罪实验室,谁都明白他们能在上面发现残留的安定和我的指纹。”

  “雷切尔说的事真的发生了?”卡罗尔抓着汤森的胳膊尖叫道。“每一个人都告诉我那是谎言,是雷切尔在编故事。格兰特说当他拒绝她的勾引时,她就反咬他企图强奸。”

  “嗨,”汤森说着便挣脱了她,“你想干什么?”

  “弄清楚真相,混蛋。”

  “格兰特曾经追求她。”汤森怒视着前窗说道。“他要占有她,不择手段。所有的人都清楚这件事。还有其他女人。面对现实,卡罗尔,格兰特是个花花公子。我不认为他会忠实于一个女人。你知道那些下流胚总是主动贴近你又把你抛弃。我想这种人总是容易变心。”

  卡罗尔突然掴了他一个耳光。汤森举起拳头狠狠地砸向她。他们在汽车前排座位上扭打成一团,恼怒地咒骂着。“你这个狗杂种。”她尖叫着把他挤在车门上踢着他的肚子。“你对我撒谎。如果我知道格兰特的真实面目,我就不会打破五金商店的窗户。”

  卡罗尔的腿像铁棍一样沉重,汤森肚里的食物被踢得返流上来直涌到喉咙口,他肯定自己要吐了。“让我走吧。”他呻吟道。“我没有对你做任何事情。”

  “你对我撒谎。”她歇斯底里地叫道。“每一个人都对我撒谎。”

  一辆汽车驶进了停车场在他们车旁停下。他们俩停止了争打,转脸去看那驾车的人。卡罗尔下了车,砰的一声摔上车门,大踏步走向医院。

  卡罗尔一跨进病房就听见走廊的顶端传来格兰特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出了什么事?”卡罗尔问他的警卫兵。

  “我不清楚。”他说。“他曾经叫你。”

  “我打赌他会这么干。”她边说边推开了门。

  格兰特的脑袋套上了一只金属环。“为什么你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和吉米·汤森在停车场谈话。”卡罗尔说,愤怒仍然使她上气不接下气。“你对我撒谎。海滨聚会发生的事不是雷切尔捏造的所谓你拒绝她的挑逗。你真的企图强奸她。而且你不仅仅那夜对她动了粗,有一天晚上我还为你庇护。我看见了她身上的伤痕。你打伤了她。”

  “她撒谎。”格兰特说。“这个女人射伤了我。”

  “噢,是么。”卡罗尔吼道,她握住金属床栏摇了摇。“我们甚至不知道那是否属实,现在,我们知道了吗?吉米告诉我你窃听了雷切尔的家。他说在海滨你在她的啤酒中下药。你还干了什么?因为你我可能要失去工作。”

  格兰特的脸霎时变得灰白。他抓住了她的手臂,指甲深深地刺进了肉里。“看着我,婊子。”他说,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可以被缚在这张床上,但是我拒绝让你用这种口气和我讲话。我在受疼痛的折磨,真该死的!他们给我的药都没用。去找那个护士告诉他们必须给我什么东西撑一撑。”

  “闭上你的臭嘴。”卡罗尔边说边撬开了他的手指并且把他的手腕往后扳去直痛得他哭叫起来。“你不想让他们戴上环是不?如果你不停止制造麻烦,他们会拖延使用止痛药的时间。我会告诉他们药物会使你暴躁,也许他们会给你安排一名男护士。”

  “我不要听这种废话。”格兰特嘶声叫道。“滚出我的房间!”

  “很好。”她说着转身欲走。

  一瞬间所有的敌意全消了。“不。”他叫道,他的声音立刻变得可怜兮兮的。“别离开我,卡罗尔。我不要一个人呆在这里。当你要找人时那护士根本不来。那个笨蛋令人讨厌。我的头痛得像有人用铁锤在砸。”

  卡罗尔转过身来时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你要我留下?”她说。现在她战胜了他。长期以来她忍受他的暴怒并且宽恕他的虐待,现在她感觉到一种心满意足的愉悦。即使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也只得落在敌人的掌心里。“那算什么,格兰特?”她问。“如果我留下,也是有时间限制的。”

  “你是我的全部,卡罗尔。”他的眼里混合着恐惧和疼痛。

  “那好吧。”她说。“现在我们相互理解了。我去找那个护土,看看她能否给你增加止痛药的药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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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星期五上午,卡里从法院门外的投币电话亭打电话给雷切尔。“我刚刚离开听证会。”她告诉她。“法官拒绝给你一成的减免,因此我必须飞去旧金山筹集你的保释金,我的钱大都投资在信托公司,雷切尔。账号上没有5万美元。我必须安排一次贷款,而银行是不会让我通过电话办妥这件事的。”

  “你会去多久?”

  “我尽量争取今夜赶回。”她说。“如果一切按计划行事,明天上午我应该能够保你出狱。”

  “孩子们怎么样?”

  “露西会照看他们。”

  “特雷西告诉我你在考虑搬来和我们住。”雷切尔说。“那太好了,卡里。但是我很抱歉给你带来这么多问题。”

  “我该走了。”卡里说。“如果我不赶去机场,我会误机的。”

  本妮·安德伍德星期五夜里10点上班。她曾经作为一名调度员为警察局工作了15年以上。她的计划是一到五十岁就递交退休申请书。她是一个爱笑的瘦小女人,眼边布满鱼尾纹,一头蜜黄色的鬈发。因为本妮和她的丈夫没有生孩子,因此局里男、女警察似乎变成了她的孩子。他们大多数人她从他们穿上制服的那一天起就认识。当本妮那温柔而有力的声音在传呼机中响起时,巡逻中的警察们知道他们胜利在握。

  现在局里通过电脑调度,而且911电话直接进入交换台,所以本妮很少像过去那样直接与投诉人对话。在911接线员排好电话目录之后,那台电脑会自动分类,分清轻重缓急依次排列后电话号码会出现在本妮的电脑荧屏上。只有那些一级传呼才能直接进入她的耳机——那是些有关生死的紧急传呼。

  电信室内设有互不相干的四台工作台。那黑色的长条型仪表板上,排列着一排排按钮和不时闪亮的指示灯。11点05分,四名调度员正在聊天,本妮突然紧张起来,一只手指按住了她的耳塞。几乎是与此同时,电话号码闪现在他们的电脑荧屏上,其余的调度员都转过脸瞪着本妮。热泪从她的脸上滚落。“请帮助我。”她惊慌地叫道。“我不明白该怎么说。”

  特德·哈里曼听到紧急呼叫时正巡逻在弗兰特大街上,随即就听到了本妮那熟悉的声音。这位经验丰富的调度员总是镇定自若,即使面对骚乱的复杂情况。今夜他听到的声音使他毛骨悚然。只有一件事能使本妮失去了她冷静的风格。甚至在她结束传呼之前哈里曼就明白她会说什么。他已经放下了电话筒,手指按在警笛开关上。

  “警员们注意。”本妮重复叫道,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奥维利路3980号,救护车和消防车已经调度完毕。”

  哈里曼不等她单独派遣。他们都会应声而去的,无论是否被许可。“4A已上路了。”他把对讲机放进脸上的头盔里尖叫道。“我五分钟到达,现在相隔六个街区。”

  街面上每一辆警车都开始向调度员报告,告知他们所处的地点,并且估算他们应答的时间。他们相互转告着,而本妮那严厉坚定的声音又在传呼机中响起:“4A、6A、7A,请回答,代号3。其他人留在你们自己的岗位。我重复一遍,除了受到调遣的人,其他人不得轻举妄动。如果你们擅自行动,会受处分。”

  “4A,2号台。”哈里曼吼叫道。“有嫌疑人吗?”

  “没有,4A。”本妮答应道。

  哈里曼没有考虑目前他所涉足的情况是什么,但是正如这街上每个人一样,他知道谁住在奥维利3980号。

  吉米·汤森。

  林赛·汤森星期五晚上9点40分早产了。那是在她的丈夫告诉她他不再有工作了,并且将被指控犯罪之后。她已怀孕六个月了。

  吉米把她抱上停在车道上的汽车,唯恐等不及救护车。当她的妻子咬紧牙关忍受阵痛时,他明白他们不可能及时赶去医院了。在汽车的后座上他接生了一个三磅重的女婴。

  特德·哈里曼鸣着警笛火速赶到现场,立即跳下车,扑向那辆吉普。几个救护人员已抢先一步,正在车内护理林赛。人行道上聚集着几个旁观者,观望着眼前的惨状。他们必定是一些邻居,哈里曼想,他看见一个女人在擦眼泪。

  “在屋里。”一救护人员叫道。“他抱走了婴儿。住在隔壁的金发女人说看见汤森抱着那早产儿进了屋。她在分娩期间出门来过这儿。她认为那个早产儿可能是个死胎。”

  哈里曼打开手机核对他受到的命令。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当一名警察家中生孩子时本妮要调度警方人员。“这儿谁打的电话?”

  “汤森的一个孩子。”本妮不想告诉他孩子说了什么便立刻命令道:“检查主人卧室边的浴室。”

  汤森的妻子试图坐起身。“他抱走了孩子。”她哭叫道,眼泪沿着脸颊滚滚而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怎么啦?她没有哭。她——”

  哈里曼冲进了屋。浴室的门锁着。“让我进去,吉米。”他厉声叫道。“打开门,该死的。别干傻事,兄弟。让我们带孩子去医院。”

  里面没有回音。哈里曼用肩膀撞着门,一次不行再来一次,他不停地撞着直到锁被撞落。

  浴室内的情景是令人震惊的,哈里曼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一幕。起初他推测汤森已经吞枪自杀,但是没有血迹。这个警察的身体填塞在浴池和便桶之间。那个早产的婴儿躺在他的腿上,身上裹着一条脏毛巾。浴室内地面上扔满了垃圾。食品包装纸、麦片盒、面包纸、汽水瓶等等。汤森的脑袋垂在胸前,衬衣的前襟上洒满了呕吐物。

  哈里曼跨前一步,弯下腰检查那婴儿的脉搏。没有。他明白从他看到它躺在汤森的腿上的那一刻起它就是死的。死婴的皮肤是蓝色的。这表明死因是缺氧。

  放下汤森的头,他意识到他必定是被食物噎死。再者,或许他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他怎么能够抱着死婴吃东西?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有人会想到食物?哈里曼恶心得全身颤抖。

  他转过身,在自己发狂之前走了出去。三个可爱的小女孩在过道上挤成一团,注视着她们的父亲和那可能成为她们的妹妹的一团肉体。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令人恐怖的一刻。

  他迅速带上门,蹲下来说:“你们没看过那里。”他抱起最小的女孩,把另外两孩子向前推,带着她们穿过客厅走到屋子的前面。

  当雷切尔知道直到星期六她才能被保释时,她要求从保护性拘留室转去普通监狱。如果她必须在监狱再呆一夜,她不想一个人独自禁闭。在监狱里,她可以和其他犯人一起吃饭,看电视。现在她要掌握自己的休息时间,雷切尔患了失眠症和幽闭恐怖症。

  雷切尔和三个女人一起坐在椅子上看旧电影,看得放声大笑。

  “我爱喜剧。”一个留着黑色长发的女人说。“虽然我崇拜露西。这部片子比我妈还老。”

  片中插进一段新闻。“一个小时之前,涉嫌橡树林警察局腐败丑闻的一名警察,于他的妻子在一辆吉普车后座上早产之后大约一小时后死去。”一名女播音员讲解道。“那早产儿是死胎。警局提供……”

  雷切尔僵住了。“把音量开大些。”

  “没有音量控制器。”黑发女人说。“哎,你像那个我在电视里见过的警察,现在我确信无疑了。你叫什么名宇?”

  雷切尔冲到了电视机前,这样她能听得更清楚一些。她知道只可能是汤森。这条新闻播完后,雷切尔呆呆地站在那儿很长时间。纵然吉米做错了事,但他曾是她的朋友。

  她做了什么?

  她感觉似乎是她自己抽出一根绳子,引出了整件事情。她的心一阵刺痛。她站在房间里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她那凄厉刺耳的哭叫声在走廊里、在天花板上回响,声波穿过了壁板上的扬声器,放出的声音犹如一个女歌手在绝望地呼唤。别的女犯们用恸哭应和着她。最后,那些看守来了,把她架出了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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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星期六上午,女看守打开拘留室的门时,雷切尔仍在熟睡。午夜前那场骚乱之后,看守把她送去了医务室,在那儿给她注射了一支安定,然后把她押回她原先住的单间。“你的辩护律师来这儿看你了。”

  雷切尔起身坐在床上。她的嘴里像填满了棉花一样麻木无味。她想不起自己身处何地,直到她看见了警棍。门边的地板上放着一盘早餐。“现在是什么时间?”

  这位剪着短发的中年女看守瞥了一眼腕上的表说:“10点过几分。”

  梦魇在雷切尔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弗朗西丝手里握着那个穿着粉红绸缎连衣裙的瓷娃娃。甚至现在,她仍能闻到那浓烈的科隆香水味,听到她母亲的声音,看到周围那笼罩着淡紫色光晕的房间。雷切尔和她的母亲是幸福的——她们笑着拥抱在一起。“她漂亮吗?瞧她的裙子,宝贝儿。这个娃娃是一个真正的公主。”

  雷切尔回忆起自己的装束:一条滚着荷叶边的白色棉布连衣裙,白色的连裤袜,一双黑色的浅口皮鞋。她挤了挤睁不开的眼睛,脑海里全是黄色的兔子软糖。是复活节的情景?她判定现在的梦质全是从未出现过的陌生的场面。她狠命推着自己的脚。她曾经多次梦见那只瓷娃娃,但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梦。她母亲拿着娃娃干什么?在过去的梦中,娃娃总是在内森·理查森手中。

  她想起和迈克·阿特沃特的一次交谈,那是她第一次去他家。那只娃娃有非常值得注意的意义吗?也许被阿特沃特提示的思路说中了?

  女看守不耐烦地看着她。雷切尔竭力驱除梦境的困扰。纵然它很像一种回忆,她清楚那只是心神错乱的幻觉。

  她走到洗脸池前,试图用一只塑料梳子理理头发。但头发缠结得太紧,而梳子又破旧不堪。她问看守她是否有时间刷牙。

  “刷吧。”这个中年女人说。“你已经让我等你了。”她弯下腰捡起雷切尔的早餐盘,看见食物纹丝未动。“我猜你平常睡得很迟,对不?”

  “一直这样。”雷切尔说。她一刷完牙,女看守就领她穿过一条迂回弯曲的走廊走到接待室。卡里就坐在房里一张小矮桌后面。她站起身俯向前拥抱妹妹。“你好吗?”

  “吉米·汤森死了。”雷切尔悲伤地说。

  “我知道。”她说。“听我讲,监狱正在办理你出狱的手续,不用30分钟你就可以离开这里。”

  “如果不是因为我,吉米·汤森就不会死。”雷切尔边告诉她边在桌边座下。“他是一个好父亲,卡里。对于他来讲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他的孩子更重要。”

  “这个人闯进你家,雷切尔。”卡里说。“他知道你没有枪杀格兰特·卡明斯,但是他宁愿让你进监狱。你怎么能够为这个人伤心?此外,你没有造成他死亡。他死于饮食失调。”

  “我应该帮助他。”雷切尔说,她交叉双臂抱在胸前。“我知道吉米有饮食问题,但我从未明白有如此严重。我以为只有女人才会发生饮食失控的症状。”

  卡里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她妹妹平静下来,然后拉住了她的双手。“让我解释我们进行的步骤。”

  “你不能利用特雷西。”雷切尔执著地盯着她的眼睛。“我已经告诉她不必撒谎。我不允许这样。”

  “我不打算和你争辩,雷切尔。”卡里从容不迫地说。“相信我,我很爱这个孩子。我比你更不想要特雷西作伪证。我判定从另一条途径着手更巧妙。”

  “你什么意思?”

  “我反复考虑了你的情况。”她继续说。“我突然意识到没有警方的配合对我们是不公正的。”

  雷切尔双眼发亮了。“警察?你在说什么?”

  “别性急。”卡里说。“我认为我们可能能够得到更多的证据。内务部对你提出的申诉着手进行了大量的调查工作。没有你的帮助,他们不可能把所有的疑点联系到一起。今天上午我和麦迪逊副巡官谈了话,安排你去内务部与一名官员见面。我们打算把所有的事情摆到桌面上,雷切尔。如果他们的看法和我认为的达成一致,我们可能能够驳回指控。”

  雷切尔双手支住了头。“他们凭什么相信我?”

  “那个发誓说看见你拿着枪在更衣室的目击证人是弗雷德里克·拉蒙尼。他可能就是向格兰特开枪的人。”雷切尔猛地抬起头,而卡里立刻点了点头。“犯罪实验室在与格兰特毗邻的更衣柜内壁上取到了他的指纹。当人们使用衣柜时,人们的指纹应该留在门把上或者门上,但是雷切尔,你问问自己,为什么人们的手会伸到内壁上去。”她停下来,耸耸肩又说。“甚至这更衣柜不是他的。他藏在里面,这就是原因。没有什么比这个原因更显而易见的。”

  看守推开了接待室的门。“她的释放文书已经通过,”看守告诉卡里,“但是我不能让她和你一道离开。犯人必须通过释放中心离开监狱。”

  “我在停车场与你见面。”卡里说。“我们直接去警察局。”

  弗雷德里克·拉蒙尼住在橡树林一幢公寓大楼内。它位于城市的老区,是幢混凝土建筑的破旧楼房,一共十个单元,每间房间都需要修理。楼内又脏又乱,到处扔满了旧报纸、食品包装盒和汽水瓶。

  拉特索蜷缩在床上。每隔几分钟,他的肩膀就发抖,接着便又开始哭泣。吉米·汤森是他的朋友,是警察局里不计较肤色肯接受他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前一天,他去一家公司应征保安人员。那公司闻知他曾经被警察局解雇便拒绝接受他的申请。他撩起床单的一角擦着眼泪。他的朋友们都离去了。他不再被尊重,不再有所归属。

  电话铃响了。他接上了录音电话,唯恐听到记者的声音。

  “这里是内务部的伦尼·施纳德。”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我们需要和弗雷德里克·拉蒙尼讲话。”

  拉特索迅速扑过去拿起了话筒。他们可能给他恢复工作。“我就是拉蒙尼。”他说。

  “好。”施纳德直率地说。“我们检查了你的私人档案,并且注意到一些事有些特别。我们想和你订一次约会解决这个问题,明天上午10点。”

  “什么特别的事?”听到这消息他的心跳加快了。明天是星期日,而且如果内务部要他周日去,他明白事态必定严重。“我不理解。”

  “你在什么地方读中学?”

  拉特索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能回忆起他曾经特别留意过的他的文件上的中学名称。“毛迪斯吐。”最终他回答。

  “那是城市名。”施纳德说。“我问的是你高中的名字。”

  拉特索没有回答。他的双手紧紧握住了话筒。

  “在你的申请书上,”施纳德继续说,“你填写的是弗雷蒙特高中。”

  “是的。”拉特索说。“那是对的。”他仔细地回忆着,那份伪造的证件内容依稀回到了他的脑子里。“我1975年高中毕业,然后我上了社区大学。”

  “1975年你没有从弗雷蒙特高中毕业,朋友。”施纳德说,凝视着他的电脑荧屏上出现的日期。“弗雷蒙特高中1973年被烧毁了。学区决定不在原地重建,因为当时学校所处的位置是商业中心,太有价值了。他们卖了这块地皮,然后去相隔几个街区的科尔德沃特重盖了一所新中学。”

  “是的。”拉特索说。“我去了那所新中学。”

  “那所新中学叫什么名字?”

  “科尔德沃特高中。”拉特索不顾一切地回答。

  “那么为什么你的高中文凭上写着弗雷蒙特高中?”

  “他们搞错了。”

  施纳德抬头看着他的搭档会意地一笑。“我不这样认为,拉蒙尼。”他得意地笑着说。“那所新建的中学名叫皮得蒙特高中,不是科尔德沃特高中。你的毕业文凭是伪造的。明天上午第一件事——”

  拉特索让话筒从手中滑落。

  他们知道了。

  结束了。他们会把他驱逐出境,送他回巴基斯坦。他走过去,提起一支雷米通30.06步枪。一年前他买了它和吉米·汤森、格兰特·卡明斯一起去打猎。他拉开衣柜抽屉,搬出一只黑色子弹匣,给枪膛按上四颗子弹。他背着枪走回床边,枪托支在地板上,张大嘴巴,把枪口伸进喉咙。他的手指在扳机上发抖。他不能回到巴基斯坦。

  他的嘴巴封住了枪口,呆呆地过了15分钟。最后他意识到他不能这样做,任枪支滑倒在地上。他回到床上,瞪着天花板。过了片刻,他那澎湃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脸蛋。这是真主的意志,拉特索告诫自己,一个鱼挺从床上滑下,额头撞在地上。他曾经自私,只考虑自己而不想他的朋友。现在他再也不能把偷来的钱送给他的姐妹了,他能把它送给林赛·汤森。他曾经几次看见他朋友的幼小女儿们。这是他最后一次帮助这位可敬的人。

  伦尼·施纳德中尉是一个具有魅力的男人,一头修剪整齐的金发和一双闪耀着智慧的蓝灰色眼睛。通常他不在周末工作,但是自从内务部加入调查这起严重的腐败事件之后,他总是通宵达旦地工作。此刻,他穿着一件柔软的白衬衣,黑色的宽松裤和两条红色的吊带,脸上布满了几天未刮的短髭。当雷切尔和卡里跨过门槛走到他的办公室时,他要求他的搭档暂时离开,并且走上前关上了门。

  “请坐。”他说。“你决定和我们合作我很高兴。这样的话事情会更快地得到解决。”

  在卡里的鼓励下,雷切尔讲述了一个多小时,煞费苦心地一一陈述了她在警察局内部亲眼目睹的事件。她从布伦特伍德事件开始,解释她为什么怀疑汤森给那位汽车推销员栽赃。她告诉他在那次警务人员聚会上她如何从沉睡中苏醒发现格兰特·卡明斯正骑在她身上,然后话题一转谈起皇家剧院的枪杀事件。她说她看见格兰特用希尔蒙特那可怜的孩子挡住子弹,并且附上在此事发生期间目睹拉特索凶残地虐待另一名少年的情景。她描述了米勒警长如何采用威逼的手段逼她保持沉默,接着她倾诉了她在枫树大道那所宅子里孤身一人面对携带武器的暴徒时她的同事拒绝增援给她带来的恐惧。她叙述了正是那些警察们巧立名目钓取加班费;他们戴警棍手套,穿铁头皮靴,肆意对妇女进行性骚扰;他们贿赂、勒索、敲榨,为所欲为。最后她告诉这名调查员格兰特在桔树林袭击、殴打她的经过。

  施纳德俯身向前按下了录音机上的停止键。“我们从几个角度调查了弗雷德里克·拉蒙尼。”他说。“一旦法院发出搜查令,我们就能确定他在多大程度上卷入了此案。”

  “您在搜查什么?”雷切尔问道,很难相信能从拉特索的住处找到他持枪杀人的证据。

  “噢,”施纳德说,“不多。仅仅5万美元毒品赃款。”

  雷切尔知道在枫树大道的那屋子里她曾经看见拉特索,虽然仅仅是短短一瞬间。“是什么使您认为拉特索偷了钱?”

  “那笔钱突然从犯罪现场消失的第二天,特德·哈里曼看见拉蒙尼从警察局的后门搬出了一只箱包。”他告诉她。“当哈里曼问他里面装有何物时,拉蒙尼告诉他是犯罪证据。我们查看了前一天夜里他的工作记录单,没有发现有与犯罪证据有关的事。”

  “您准备报告地方检察官您刚才告诉我们的那些事吗?”卡里说。“如果您视弗雷德里克·拉蒙尼为目标,为什么不把他拘留?”

  “我和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官员比尔·林沃尔德通过话。”施纳德说。“他不想要我们在证据不足时拘留拉蒙尼。他希望由法官下达逮捕令,而为此我们需要更加具体的证据。由于卡明斯指责雷切尔是射伤他的凶手,林沃尔德担心这件案子会在法庭上失败。”

  “那么拉特索的指纹作何解释?”卡里说。“犯罪实验室在格兰特身旁的更衣柜上取到了它。”

  施纳德把手伸进了吊带里说:“拉蒙尼很容易解释这些指纹。”他平淡地说。“他可以说某一日他的柜锁卡住了,而他又急着出发,于是不假思索地把用具放进了一只空衣柜。”

  “那些指纹不是在柜门把上。”卡里告诉他。“它们在衣柜的内壁上。”

  “是这样?”施纳德说着耸了耸肩膀。“男人们的更衣室通常很潮湿。拉蒙尼可以说他滑了一跤,而且为了平衡住身体把手伸进了更衣柜内。”

  卡里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雷切尔对警察局的判断是正确的,她在想她与腐败的警察针锋相对是否是一个错误。施纳德是一个滑头。看似他能解释每一件事。

  “林沃尔德要我们刨根问底地调查拉蒙尼的每一个细节,然后以此引出一份供状。”他说。“我们越是缠住他不放,越是能让他在被讯问时暴跳起来。”施纳德捂住嘴打着呵欠。“我们怀疑拉蒙尼的唯一理由是特德·哈里曼提供给我们的情况。他声称雷切尔不可能从警察局的后门逃脱因为枪击发生时他正在后门外的停车场。不过她可能从他的眼皮底下溜走,所以我不能肯定我们应该在多大程度上相信哈里曼反映的情况。这个人已经交了班,而且据我们所知,枪响时他可能打了几分钟瞌睡。”

  “我要给雷切尔恢复名誉。”卡里怒吼道,她气愤得近乎失去理智。“难道你把我妹妹整得还不够?她被拘留了整整两天而她什么事也没干。”

  “别着急。”施纳德平静地说。“直到4月5日才能举行预审。现在我正调查拉蒙尼的过去,而且我已经发现一些严重的失真情况。所有的与此案有牵连的男人不是被开除就是被停职,因此你不能指责我们不采取行动。”

  “你说的是男人们。”雷切尔说。“卡罗尔·希契科克与此案有牵连。格兰特在桔树林里袭击我时,她为格兰特提供不在现场的伪证。”

  “是的。”这名调查员说。“那也是我们继续着手的工作。我们认为我们能够指控希契科克伪造工作报告,也许甚至还有私闯民宅。我们重新播放了报告五金商店失窃的录音磁带。在犯罪实验室作出声音分析之前我们不能肯定,但是有相当把握磁带上是卡罗尔·希契科克的声音。”

  雷切尔垂下了头。她知道卡罗尔庇护格兰特说他在五金商店,但是从她听到的情况分析,这个女人更进了一步。“你说五金商店被窃是一场骗局?”

  施纳德呷了一口咖啡。“看起来是这样。”他说。“希契科克必定扔石头砸穿了窗户,爬进了商店,然后一旦确信店主出了城,就报告商店失窃。根据警察局的政策,报告案情的警察必须留在作案现场直到此地安全,她给格兰特提供了足够的时间让他去桔树林袭击你。”

  “什么时候我们能知道结果?”卡里问道,站起身欲走。“我妹妹需要一份薪水去供养她的家庭。如果下星期她不能恢复工作,我会迫不得已申请起诉。”

  伦尼·施纳德突然重视了起来。“基于什么?”

  “性骚扰、无端监禁、感情创伤。”卡里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考虑过这个故事的价值吗?看看她。”她说着偏过脸从肩上瞥了一眼雷切尔。“一大帮记者正在她的草坪上哄抢轰动性新闻。她完全是一名起来揭发腐败内幕的清白的人。看看她的外表,看看她的诚挚,事实上她是一个苦苦供养孩子的年轻寡妇。仅仅用雷切尔提供的消息,就可以使这个警局曝光。我们完成工作时你的警察会以卑鄙小人的姿态出现在大众面前。足够了,施纳德,我们甚至可以上《时代》的封面。”

  “你说得有道理。”施纳德说。“本周日我会抽空和麦迪逊副巡官、贝茨局长谈话。星期一你会得到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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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星期一上午9点举行了吉米·汤森的葬礼。雷切尔和卡里端坐在起居室里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尽管汤森是在被解除职务后死亡,局长仍然决定他应该有一个警察的葬礼。特德·哈里曼、尼克·米勒和卡罗尔·希契科克均出现在抬棺材的人群之中。雷切尔在人群中寻找着拉特索的脸。当她最终没有找到他时,她想他是否已被逮捕。随着腐败丑事的追踪,媒体报道的范围扩大了。

  电话铃声响起时已是下午1点。卡里正在厨房解开她的行李。她一接完电话,就把头伸出门外,呼叫起居室里的雷切尔。“快穿衣服。”她说。“伦尼·施纳德刚才来电话。他们要你立刻动身去警察局。”

  “露西不在家没人看护乔。”雷切尔说,她和儿子正躺在地板上嬉戏,“她要去医生那儿检查她六个月的身孕。”

  “我留在家和乔在一起直到她回来。”卡里说。“我已经去电话给迈克·阿特沃特。他和比尔·林沃尔德、布莱克·雷诺兹在去警察局的路上。如果隔一小时露西不回来,我会带着乔跳上出租车去。”

  拉特索穿过后门走进了吉米·汤森的厨房,手里提着一只破旧的棕色皮箱。一名老姐正从灶上端起蒸锅。“我是林赛的母亲。”她看着那只皮箱说道。她的女儿曾经告诉她吉米的一个大学同学会从芝加哥乘飞机来。“你必定就是萨米·科恩。”

  “是的。”他说,听到房间里传来嘈杂的人声。“我想和林赛私下里谈一谈。”

  “她在休息,但是我肯定她不介意你占用几分钟时间。”老婆婆告诉他。“她的房间在客厅的顶端。”

  和伦尼·施纳德通过话后,拉特索立刻离开了公寓,驾车掠过橡树林驶进一片偏僻的丘陵。星期六晚上他把自己锁在车内过了一夜。星期日上午,他要使自己确信内务部不会基于几份可疑的文件而逮捕他。他掉头去了公寓,想洗个热水澡并且抓紧睡上几个小时。但是他一拐进他住的街区就看见一排警车依次停在他住的公寓楼前面。于是星期日晚上他再次躲在车里心神不定地熬了一夜,一直不能入睡。现在他所担心的事已经成为现实,他明白他必须寻找一个安全的避难所。如果他没法逃出城,当局就可能逮捕他。他把手伸进口袋内,触到一枚金属制品。格兰特曾经交给他一把市内住宅的钥匙以便为他刷车并且清理他收藏的枪支。

  吊唁的人们聚集在起居室内。他知道其中可能有一些认识他的警察。拉特索溜出厨房,直接走进客厅。当林赛·汤森看见这个黑皮肤男人跨进她卧室的门时,急忙拉过一条床单遮住胸脯。

  “我来表示哀悼。”拉特索说。他穿着一件礼服式的白衬衣和一套皱巴巴棕色西装。“吉米是我的朋友。”

  “谢谢你。”她说。“医生要我卧床休息。厨房里有食品,请你自便,弗雷德里克。”

  “我不需要食品。”拉特索说。“我有一个礼物给你和你的女儿们。”

  “什么样的礼物。”

  “你必须不告诉任何人我给你们这个礼物。”他继续说道。“如果你说了,人们会问你很多问题。”

  她警觉地看着他的眼睛。在后两个孩子出生之前,林赛在一家精神病院做护士工作。她奇怪这个男人是否患有精神病。他瞳孔扩大,动作举止生硬而机械。精神病患者有时相信他们具有超人的本领,那就是他们不需要吃。喝、睡觉。她焦虑地看着他把皮箱放在她床边的地板上,然后转身走出了她的卧室。

  警察局的会议室内坐满了人。雷切尔在门外的金属椅上等待着。现在她是个外人,在决定她的未来问题的会议中甚至不允许她出席露面。

  迈克·阿特沃特和布莱克·雷诺兹走进会议室之前在雷切尔的椅子旁停顿了一下。当阿特沃特意识到有几个人还未到场时,便走回门外和雷切尔说话。“桑德斯法官发出了就枪击卡明斯一案逮捕拉蒙厄的命令。”他告诉她。“星期日上午林沃尔德与他会了面,并且使他最终在文件上签了名。”

  “拉特索坐牢了吗?”

  “还没有。”阿特沃特焦虑地说。“伦尼·施纳德星期六发现他的背景材料有些可疑之处即给他的公寓去了电话。星期天上午他试图发出逮捕令时这个混蛋已经溜走了。他们找到了一些他的衣服,但是没有发现那笔钱的线索。拉蒙尼可能用偷来的钱买了一张飞机票。”

  雷切尔的胸脯一起一伏。“你是说施纳德向他透露了信息?”

  “这个人是白痴。”阿特沃特气愤地说。“施纳德被派遣在凶杀科时我和他一起处理了几宗案子。话说回来,他的脑瓜还好使。自从他被调进内务部之后,人们对他的谴责真令人不安。”

  “他告诉我那是林沃尔德想使拉特索心惊肉跳。”她说。“他说他们只有给他施加压力,才能有希望使他坦白。”

  “胡说八道。”阿特沃特说。他把头探进会议室。“我们在等谁?”他问布莱克·雷诺兹。

  “司法部长办公室的律师们。”雷诺兹告诉他。

  阿特沃特掉过头来对着雷切尔。“贝茨局长是后台,而不是林沃尔德。”他告诉她。“自从你去电视台充当了揭发腐败事件的角色之后,贝茨局长知道如果他逮捕了真正的凶手,公众可能没有选择只有认真对待你的指控。”

  两位穿黑色西服的男人走到阿特沃特的身后。他引导两名司法部长办公室的律师走进会议室,然后跟着他们在长桌旁就坐。

  会议室内的气氛犹如战争期间敌对双方面谈时一样紧张而沉闷。警察局的高级官员坐在橡木长桌的一边,紧挨着他们的是内务部的伦尼·施纳德。地方检察官和两位来自于司法部长办公室的律师坐在他们的对面。尽管贝茨局长平常习惯于穿着西装领带,今天却由于出席了汤森的葬礼后直接来到会场,身上还穿着警服。他的胸前佩戴着勋章,使他恰似一名将军。

  迈克·阿特沃特紧挨着布莱克·雷诺兹坐着。他们俩一直通宵达旦地工作着,准备起诉书,索取证据,会见证人。格兰特·卡明斯将会因两桩强奸罪而受审,还有在桔树林恶毒地殴打了雷切尔。他们还在汤森身上浪费了宝贵的时间。有关非法闯入民宅和非法窃听的起诉书已经打印。尼克·米勒将被指控为参与企图强奸。弗雷德里克·拉蒙尼一旦被拘捕,即会被指控为企图谋杀格兰特·卡明斯,还有偷盗毒品赃款。他们还考虑提出指控拉特索在皇家剧院事件中施暴的行为。

  “这就是我们今天的立场。”比尔·林沃尔德声嘶力竭地叫着,以便于坐在长桌顶端的男人们能够听清他的声音。“我们有两位女士愿意作证,她们声称格兰特·卡明斯强奸了她们。这是卡明斯对雷切尔·西蒙斯的袭击之外的又一宗犯罪。不只是企图强奸。”他继续说道。“因此我们决定把那件案子放在一边。考虑到卡明斯在桔树林犯下的更加严重的罪行,看来没有理由追查原先的罪过。”

  “凡是与这案子有关的男人们全部被解雇了。”贝茨局长对林沃尔德直言不讳地说。这个杰出的男人五十出头,长着一头银灰色的头发和浓密的白眉毛。外科手术恢复期他掉了20磅,使他一度圆润的睑看上去很憔悴。“今天下午我曾经打电话给媒体让公众知道我们的立场。”

  “你也解雇了卡罗尔·希契科克吗?”阿特沃特边说边用手指甲叩击着桌面。“实验室在录音带上分析出了她的声音。”

  这位局长叹了口气,然后掏出手帕摁了一下鼻子。局里所有女警官之中,他曾经考虑卡罗尔·希契科克是最能干的人之一。“你打算指控她吗?”

  “是的。”阿特沃特说。“非法闯入民宅,还有伪造警务报告。她还会被指控为强奸雷切尔·西蒙斯的同谋。”

  “你们指控米勒什么罪行?”麦迪逊副巡官问道。

  一名便衣警察推开门向伦尼·施纳德示意。这位调查员立即站起身疾步走出会议室。

  “司法部长办公室可能把他放进他们的案子里。”阿特沃特回答。“他要求伪造希尔蒙特事件的报告。”他瞥了一眼司法部长办公室的官员们那木无表情的面孔。

  “这个观点有些不成熟。”斯坦·拉弥尔兹说。“我们不会迫不及待地介入其中,阿特沃特。我们需要慢慢着手,健全我们的案于,然后决定我们想要追查什么行为。”

  比尔·林沃尔德清了清喉咙以便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我要发出一份全国通辑令通缉弗雷德里克·拉蒙尼。迈克肯定已将它发布全国。通知国家安全部,密切注意LAX及公共汽车站和火车站。”

  “我们不是一群无知的乡巴佬。”贝茨局长不悦地说,尽管地方检察官必须告诉他怎样进行工作,他还是觉得有失尊严。“逮捕令一发出我们就通知了全国所有的执法机构。”

  “明天上午,”林沃尔德继续说道,“我们打算撤消对雷切尔·西蒙斯的指控。如果你不想你的部门被投诉,贝茨,我建议你让这个女人回来工作。”

  “你不能用一次控告来威胁我。”贝茨局长怒气冲冲地说着便起身站在自己的椅子后面。“这个女人使我的部门陷于混乱之中。为什么我要考虑恢复她的工作?除非弗雷德里克·拉蒙尼被确认为是那个杀手,雷切尔·西蒙斯仍然是嫌疑人。”

  贝茨局长一屁股坐回椅子里。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充满了火药味儿,他能听到手表的嘀嗒声。市政会已经通知因茨他们会根据情况投票决定警察局局长的位置。拉里·希尔蒙特是市议员。贝茨知道这个男人会逼他辞职。大多数知名人士和政府官员会在这个腐败警察横行的城市里团结一致,共同维护自己的利益。

  伦尼·施纳德回到了会议室,俯下身和局长低语了几句。“对不起。耽搁大家几分钟。”贝茨说着便走向会议室的后面。

  “现在毫无疑问拉特索就是我们的目标。”施纳德立即告诉他。“我刚才接了林赛·汤森的电话。作为一份悼唁礼物,他给了她装着5万块钱的一只皮箱。我推测我们找到了我们遗失的毒品赃款。”

  “拉蒙尼现在在哪里?”

  “你和我想法一致。”施纳德说着皱起了眉头。“我和林赛通完电话立刻动身去了我们管辖的每一个区域。因为葬礼,我们今天缺少人手。尽管如此,我还是必须传呼其他警察。等我们赶到那儿,拉蒙尼早已逃之夭夭。”

  “即使拉蒙尼偷了那笔钱,”这个局长固执地说,“除了更衣柜里提取的指纹之外,我们也没有根据说他枪杀了卡明斯。”

  伦尼·施纳德不满地沉下了脸,比起让一个潜在的危险人物从指缝里逃走这个事实,他更关心控制损失。“审查这个男人档案的家伙不是喝醉了酒就是极端不认真。”他厌恶地说。“拉蒙尼的所有证件几乎全是伪造的,有些甚至伪造得相当逼真。那份出生证看来像是电脑设计并且用激光打印机打印出来的。检查出生证的那个白痴难道不明白20年前还没有激光打印机?实话说,我认为我们可能雇佣了一个非法移民。我没有考虑弗雷德里克·拉蒙尼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用林赛·汤森刚才描述他的话说,就像我们把枪交给了一名精神病患者。这就是我们的枪手,局长先生。”

  “你认为卡明斯曾经与偷窃毒品赃款有牵连吗?”

  “我没有想过。”施纳德说完摇了摇头。

  这位局长感到胸前一阵发紧。现在这个警察局将被控告为对申请人审查不严。如果他不从这种压力下脱身,他将会死于心肌梗塞。他转身走回到长桌前。

  有些人在会议室的一角窃窃私语。当局长就座时,他们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我全面考虑了你最初的要求。”他对林沃尔德说。“看来我能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让西蒙斯夫人恢复警官的工作。然后也许我们能团结一致,重新开始正常的工作。”

  “什么时候你会让她回到岗位?”阿特沃特问道,兴奋的火花在他的眼里闪烁。

  “尽快吧。”

  迈克·阿特沃特呼的一下起身冲出会议室来到雷切尔身边。“他们要和你谈话。”他说完便拉着她的手把她带进会议室。

  雷切尔站在会议室的正前方。阿特沃特紧挨在她身边站着,嘴角上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西蒙斯夫人。”贝茨局长抑扬顿挫地说。“我现在恢复你的工作。当你离开这间房子时,就去供应科。他们会发给你一些全新的装束。如果你愿意,明天就可以回来工作。如果不行,去和麦迪逊副巡官商量安排。”

  雷切尔咬了咬嘴唇。在那一刻,她以为她在幻觉之中。“你开玩笑。”

  “不是。”局长说。他不自然地拍拍大腿,然后站起身笑了。“欢迎你回来。”

  麦迪逊副巡官走上前握住雷切尔的手。“因为你在枫树大道的临危不惧我要给你嘉奖。”他说。“查看了你过去两年递交的工作报告之后,我认为你有杰出的晋升条件。你愿意去内务部工作吗?”

  “好极了。”阿特沃特说。

  麦迪逊副巡官皱起了眉头。“我不是说现在就去。”他说。“我的意思是顺着这个方向努力下去,阿特沃特。西蒙斯警官需要在我们提升她之前完备她的巡警技巧。”

  雷切尔的身体觉得轻得足以飞上天去。比尔·林沃尔德走上前并且摇着她的手。“好好工作,西蒙斯。你给这座城里带来了些变化。现在是我们清理我们的警察局的时候了。”

  雷切尔的脑海里翻腾着惊涛骇浪。这个世界突然恢复了它本来的面貌?她抬起头看着阿特沃特。“这是真的?”

  “绝对真实。”他说着又笑了。

  “但是关于我的控告呢?”

  “我们撤消了控告,雷切尔。”他说完立刻拥抱了她。“它结束了。”

  大约有15分钟之久,雷切尔像迎宾接待一样站在会议室的前面,每一个男人以他特有的方式走近她说几句话并且摇摇她的手。那位警察局局长匆匆走了出去,几分钟后和一名地方报社的摄影记者一同返回。“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有些尴尬地说,“报社想登载我们俩的合影。”

  “那好。”雷切尔说着了捋头发。

  摄影师和局长悄声说了些什么。“如果你穿上制服可能更好。”贝茨对她说。“也许供应科有多余的服装你可以借用。”

  她在狱中时,卡里收拾了她的换洗衣服。“有一套我的制服在车里。”她告诉他们。“如果你们给我几分钟,我可以跑过去换上它。”

  “我会派人去供应科取你的枪和警徽。”警察局长告诉她。

  当雷切尔穿过几扇门从会议室走进女子更衣室时,她深深地吁出一口气。她撕开塑料袋取出制服紧紧地抱在胸前。这件也许只是一件普通的黑色的纺织品,但是对于雷切尔,它象征着她的荣誉,她的尊严。她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了制服,然后站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她完全恢复了名誉。热泪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下。“我成功了,乔。”她说着抬起头看着天花板。“我终于依靠自己获得了成功。”

  她用自来水冲洗掉脸上的泪痕,挺起胸膛大踏步走出了浴室。

  “往前站一点,西蒙斯警官。”摄影师一边说一边指点着一扇窗户。“光线很完美。”

  她往局长身边靠近一步。阳光洒落在她的头顶,使她那红色的头发变成耀眼的金黄色。贝茨俯向她在她的胸襟上佩戴警徽。“你是个坚强的女士。”他低声地说着把左轮手枪递交给她。“将来,如果在媒体曝光之前你能预先向我报告任何问题,我都会为此感激不尽的。”

  雷切尔闭上了眼睛,想把这一刻永远铭记在心头。当她睁开眼睛时,她看着照相机镜头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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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迈克·阿特沃特买来了一箱香槟。卡里在后院烤制了烧鸡和烤肋排。特雷西吹了几打彩色气球,并且把它们悬挂在门廊上。露西和她的丈夫带着他们的四个孩子出席了这次晚宴。“你不是真的打算回警局吧?”露西问道,她悠闲地坐在露台上的塑料椅子上。

  “我当然会回去。”雷切尔回答。“甭担心,露西。我不打算要求你照看孩子们。现在我打算上日班。麦迪逊副巡官说这不成问题。”

  “谁会为你照看乔?”

  “我打算把他送进托儿班。”雷切尔告诉她。“卡里打算和我们一起住并且分担一些开支。为了保我出狱她已经借了一笔钱,我们打算用它作定金买一套大房子。”

  “那事算什么?”露西说着偏了偏脑袋。卡里和迈克·阿特沃特正肩并肩地站在对面的后院里闲聊着,大笑着。

  “噢。”雷切尔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介意,露西。迈克和我仅仅是朋友。”

  “我不是只指迈克。”她的朋友告诉她。“卡里不时地有些专横,对不?你肯定你们能一起生活?”

  雷切尔爽朗地笑了。“卡里是个直爽的急性子,是这样。但是我崇拜她。每件事都会好起来的。”她注意到阿特沃特说了什么使她的姐姐高兴得咧开了嘴巴。“那是有些滑稽,但是我真的不介意我的生活中没有男人。我有我的事业,我的家庭。我在监狱的时候曾经多次地考虑这些。我永远不会像爱乔一样爱慕别的男人。如果我又和某人结婚,对他就不公平,你不能把你的全部身心献给他就不该嫁给他。好的婚姻要求百分之百地献身。”

  “那是因为你不让它发展。”露西边说边吃了一块土豆片。“每一个人都需要伴侣,雷切尔。你是个年轻的女人。你不能孤独地度过余生。你认为我为什么让格伦回来?”

  雷切尔不同意她的观点。“如果你真的爱某个人,”她说,“你会爱他到永远。我和乔结婚时我爱他,现在我一样爱他。并不因为他的肉体消失他的爱就从我身边消失。我觉得他仍和我在一起共患难。”

  一阵凉风拂面而来,几只气球在雷切尔的头顶飘荡着。一只气球的系线松了,她看着它飘进后院,然后消失在夜空中。

  雷切尔向露西道一声“请原谅”就走进了屋。自从她从监狱释放出来,对于个人自由有了新的理解。想吃就能吃,想睡就能睡,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诸如此类的事情她曾经以为是理所应当的。在她被拘留之前,她常常用枯燥乏味来概括她的生活。现在她意识到她周围的一切都是令人愉悦的,每时每刻、每一天、每一次经历都有所收获。她有孩子,有朋友们,有追求的事业。她发誓要让她的新家充满幸福和笑声。

  卡里把她的家什陈设在屋里的每一处。雷切尔一进屋就看见餐厅的桌上有几本卡里的影集。她的姐姐总是很仔细地收藏照片。她随手拿起一本影集走进起居室端坐在靠背椅上。

  雷切尔翻阅着一页页照片,往事在脑海里一幕幕闪现。这些照片恰似她生活的轨迹。她们全家穿着宽松衫聚集在圣诞树周围。她的母亲对着照相机装怪脸。在一些照片中苏珊看上去特别瘦小,她看上去像一只蜜蜂。雷切尔抽出这张照片贴在脸上。她从未意识到她有那许多雀斑。

  在最后一页,她看见了一个白点。当她凝神注视这张照片时,她的身体僵住了。她正坐在起居室内的一张椅子上,腿上放着一只黄色的兔子软糖盒。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正是她在狱中梦见的那一件。她研究着这张照片的日期。那一天是复活节,那一年她三岁。

  她身旁的椅子里是那个穿着粉红色绸缎连衣裙的瓷娃娃,七年以后她在内森·理查森手里看见同样一只娃娃。

  雷切尔的客人回家了。夜深了。特雷西和乔已经在床上。雷切尔坐在厨房灶台边双手抱着头。“为什么你不给我看这张照片?你必定知道那娃娃的事。你那么大时该能听见我们谈论拐走我的人手中的娃娃。”

  “我不知道娃娃的故事。”卡里赶紧说。“我怎么知道它和理查森的娃娃是一样的?娃娃不是独一无二的,雷切尔。到处有各式各样的娃娃。人们可能制造了上百个这种娃娃。”

  “它是同一只娃娃。”她固执地说。“妈妈不可能花钱给我买这样昂贵的娃娃。这是一个供收藏用的娃娃,卡里。看那瓷质脸,那裙子。”

  “瞧你说的。”卡里急促地说。“我不知道,行不?让它去吧,雷切尔。我们今天该是庆祝你成功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看那些旧照片。我只是想带来给特雷西看看我们孩提时的模样。”

  雷切尔打开那本相册,抽出那张照片更仔细地端详着它。照片里的她不是她原先以为的那样坐在椅子上。她在脑海里把那次诱拐的经历一段段简单地联系起来。她手中的这张照片拍摄的是她们在圣迭戈的家,她坐在起居室内的沙发上。照片的一角她可以看到母亲的几缕头发,和一部分裙摆及她那长长的红指甲。突然,她还看到了以前她忽视的东西。她母亲正握着某个人的手。她看到那条前臂上的黑色毛发,随后她确信她看到的是部分纹身的图案。“我的老天,卡里,”她惊叫道,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狂跳,“理查森的手上有同样的纹身。那图案是一颗心被箭射穿。他在我们家里。拍这张照片时他在沙发上和我坐在一起。”

  卡里疾步走过来站在她身后。“你疯了。”她说。“为什么内森·理查森会在我们家?这照片上你只有三岁。此外,那段时期他是一名医生。大多数医生不纹身。”

  “他是在服兵役时受的医务培训。”雷切尔边说边回忆起迪安警长告诉她的几件事情。“现在我想起来了。”她瞪大了眼睛继续说。“他是母亲的朋友。那天去教堂之后他请我们吃午饭。他给我们买复活节柳篮和兔子果汁软糖。”

  “不。”卡里说。“那不可能。如果母亲在诱拐发生之前认识理查森,她应该告诉我们。拍这张照片时你仅仅三岁。你怎么可能回忆起那一天的情景?”

  此时此刻雷切尔回忆起每一件事情。当她在超市看见理查森时,他已经面貌全非了。坐过七年牢之后,他变得苍白而消瘦,身上只有一些曾经强壮过的痕迹。

  “他带回了那只娃娃。”她说。“那只娃娃是诱饵,卡里。当他来看母亲时,他总是把它给我玩让他们单独在一起。当他离开时他总是带走娃娃。他说我不能留着娃娃因为它还属于别人。”

  “如果你认识这个男人,”卡里反驳道,“那么为什么我记不得他?”

  “因为他来看母亲时你在学校。”雷切尔解释道。“如果拍这张照片时我是三岁,卡里,那么你就是九岁。”

  她的姐姐抬起手摁住胸口。“你认为他是母亲的顾客,对不?”

  “较之更甚。”雷切尔说。“我认为内森,理查森是我的父亲。”

  卡里摇摇头,否定这种设想。“为什么你说这话?”

  “因为这话符合情理。”雷切尔回答。“母亲怀孕了,于是她试图从他那儿要到钱。如果理查森提供了孩子的抚养费,她就必须让他时不时地来看我。妈妈可能想不到理查森会变成一个恋童狂。她可能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大多数男人不告诉妓女他们的真名实姓。”

  “我拒绝相信这种说法。”卡里边踱着圈子边说。“为什么他要骚扰他自己的女儿?”

  “为什么他要骚扰任何一个孩子?”雷切尔说道。“理查森诱拐其他女孩子之前是一个成功的儿科医生。当他脱掉我的衣服时,似乎他在为我检查身体。”

  “我不理解。”她说。“这个男人是个恋童癖。他骗你爬上他的车,把你锁在车厢内,送到那间邋遢的汽车旅馆。如果他没有骚扰你,雷切尔,该死的他都干了什么?”

  “你不明白?”雷切尔说。“多年以来理查森可能以检查身体为幌子骚扰了那些孩子们。当他觉得抚摸已不能满足他自己时,他诱拐了那个女孩并且强奸了她。”

  卡里拿起那张照片,反复研究着。她看了一会儿,理查森的面孔变得越来越熟稔了。“可能你说得对。”她说着就把照片扔在桌上。“母亲有一个顾客常常使我起鸡皮疙瘩。他给我钱买糖果,但是我总是必须亲吻他的嘴唇。尽管他从来没有用那只娃娃诱惑我。”

  “他骚扰过我之后,”雷切尔说,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终于拼凑成一幅完整的画面,“他把我放在椅子上并且照了相。也许,他想把这张照片和他自己孩提时的照片进行比较。他可能认为母亲欺骗了他,于是他要证实我是不是他真正的女儿。”

  “如果你说的是事实的真相,那么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诱拐事件发生之后母亲就崩溃了。”

  “确实如此。”雷切尔说。“似乎她恨我,卡里。每当她看着我的脸时,她就想起内森·理查森。她责备自己,你不明白?她把这个男人带进我们的生活。她要了他的钱。当他们告诉她有关那只娃娃的事时,她必定想到了很多,极度地害怕我能回忆起那些年月之前在我们家看到过理查森。”

  “可能因为没有她的帮助那个警察才一直没有进展。”卡里说着拖过一张凳子坐在桌边。“他叫什么名字。”

  “拉里·迪安警长。”

  卡里从桌上拿起那张照片,走过去把它扔进垃圾筒。“忘掉它。”她又回过头看着雷切尔说。“过去的事已经结束。无论发生了什么,出过什么事,现在你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了。母亲死了,理查森也死了。”

  卡里走进卧室上了床之后,雷切尔从水池下面拖出那只绿色的陶瓷花盆,百无聊赖地给它浇水。她蹲在餐厅里,轻轻地抚弄那一片片绿叶,感觉它在手指间颤动。乔曾经坚持说植物会以某种方式表达感情。是否这盆栽在恐惧中颤抖?她触摸着它,是否在骚扰它?雷切尔知道大千世界远比人们认识到的要神秘莫测。

  她给盆栽浇完水,便去看孩子们。乔蜷缩成一团,吮着拇指熟睡了。她轻轻地从他的嘴里扳开大拇指,然后亲亲他头顶汗湿的头发。特雷西面朝上熟睡着,手臂向两边伸展,胸脯和缓地起伏着。少女的稚气已从她脸上消失,雷切尔知道用不了多久她的女儿会是一个美丽而自信的女人。雷切尔拉过一条床单盖在她身上便悄然退出房间。

  她从门厅壁橱内取出一套新制服,把那双擦得发亮的皮靴放在沙发边的地上擦上了鞋油。她捧起警徽,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桌边,然后倒在沙发上进入了梦乡。

  当雷切尔闭上眼睛时,她期待着内森·理查森拿着娃娃追逐她的梦魇能够回来。次日早晨她一觉醒来时,感到神清气爽。无论如何,24年来她的潜意识掩盖了事实真相。现在真相大白了,她知道恶梦永远离去了。

  雷切尔和贝茨局长的合影刊登在晨报的头版上。特雷西跑到超市报亭买了一打报纸送给她在校的朋友。“我是如此地为你骄傲,妈妈。”那天早晨,她在雷切尔离家上班之前拥抱着妈妈说。“你给他们看看。我的朋友会看到这报纸的。现在我有一个著名的妈妈。我会整天对你赞不绝口。”

  雷切尔拍拍她的肩膀,弯下腰抱起她的儿子。“今天你不会让卡里姨妈为难的,是不?”

  “沙箱。”他拍着手叫道。

  卡里在小池边洗着碟子。“我们说好了。”她说。“如果乔每天早晨吃完了他的鸡蛋,我答应给他买一只沙箱。”她指着他摇摇头。“不许再要弗罗特圈。你不想烂掉牙齿吧。”

  乔格格地笑着在雷切尔的怀里扭动着。

  雷切尔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他的脸,然后把他放回地板上。卡里说她打算重新找工作并已开始和几家地方律师事务所联系。“这次没有你我就不能渡过难关。”雷切尔边说边走上前拥抱她。“你肯定你想在这儿工作?现在我们没问题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回旧金山。你的朋友都在那儿。布伦特在伯克利。你不想住得离他近一些?”

  “现在布伦特有他自己的生活。”她姐姐告诉她。“此外,去他那儿只需坐短程飞机。因为我和菲尔一直在旧金山生活,因此换一个新城市才会有开始新生活的兴奋。”

  雷切尔在想卡里留下来是否是因为迈克·阿特沃特在吸引着她,不过这真的没有关系。乔和特雷西越来越依恋着她。他们已失去父亲,雷切尔判定,父母分离的家庭得到一些外来的帮助只有好处,她向他们三人挥挥手,便径直走向前门出去工作。

  那天上午雷切尔走进警察局时那儿正在召开警务人员会议,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引人注目的大人物。那天的执勤负责人哈里·布莱克默警长走过来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一名女警察走上前祝贺她。一些男警察冷淡地站在原处,但是他们明白不去惹她为好。报纸的第一页上刊登着她和局长的合影。

  警务会议一结束,警察们便径直走进停车场爬上执勤车,有几位男警察走过来支支吾吾地向她说了几句欢迎词。他们诚挚与否并不重要。雷切尔微笑着和他们握了握手。

  她看到特德·哈里曼穿着便装在警察局后门出口处,便走过去和他说话。“如果没有你我推测自己不可能从监狱回来。”雷切尔说。“多谢了,特德。你以那种方式说出来需要多大的勇气呀。”

  “是的,别说了。”哈里曼说着不安地跺了跺脚。“我想要你知道这周围不都是坏家伙,雷切尔。橡树林有许多正直的警察。”

  雷切尔刚欲伸出手,但握手似乎已远远不够。她跨前一步拥抱住他。这是一个感情让人忘了原先目的的令人尴尬的时刻。雷切尔垂下手,一头扑在他的怀里,她的脸颊紧紧贴在他的棉衬衫前襟上。与其说这是一种朋友之间的拥抱,哈里曼感觉倒像一个父亲在安慰孩子。她觉得他的手在抚摸她的后颈,他的体温通过棉布传遍了她的全身。她就这样靠着他站了许久。“我很抱歉,特德。”她说完便不自然地笑出了声。“我希望我没有使你为难。我想我需要一些安全感。这是我回来的第一天,你明白的。”

  一丝释然的笑容在哈里曼的脸上荡漾。“嗨,任何时候我都乐意为你效劳。”

  雷切尔向一排警车跑去,寻找着属于她的那一辆。当哈里曼穿过停车场离去时她转过身向他挥挥手。天空中乌云密布,四处灰蒙蒙的。现在她上白班了,必须习惯于早晨的浓雾。找到警车之后,地迅速地浏览一遍清单,然后立即出发驶向她的工作地点。

  时间飞逝。雷切尔先在一所小学附近处理了几宗超速驾驶的交通事件。10时许,她被调遣去一处被盗的住宅,结案后在犯罪现场等待了两个小时直到侦查人员到来。午饭后,她停下车撰写了一些工作报告书。

  “2B3,”无线电话响起调度员那刺耳的声音,“接到命令后去玫瑰山589号,据报告有一名嫌疑人可能在那附近。”

  “1号台,”雷切尔踩住踏板开关对着话筒说,“您能提供那个嫌疑人的形象资料吗?”

  “打电话的人不肯说出他的姓名,2B3。你赶去那住宅看看是否见到可疑的人。嫌疑人可能是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白种男人。”

  雷切尔把那份未写完的报告收进公文包,发车疾驰而去。距玫瑰山仅有几个街区。一般情况下,接到这样的电话,往往不等警车赶到嫌疑人已经逃走了。她缓缓地拐进了玫瑰山街区,一路观察着街道两边的住宅。这个区是本城最有名望的开发区之一,约有一英亩地大小。这里的房屋不同于橡树林的其他大多数建筑,整个玫瑰山的建筑物有它独特的风格。它们大都建造在后街,每家院落内均被茂密的树木遮蔽。

  雷切尔驶到大街的顶端,然后又掉转车头绕了一圈,仔细寻找着举报人报告的地址,以便取得联系。在路边她看到了589几个油漆数字,便驾车驶过去。她把车停在一棵大橡树下,刹车声惊飞了树枝上的鸟儿。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这里有人刚刚修割了草坪,她闻到空气中有青草的芳香。她从座位上拿起速写簿,瞥一眼手表在活动单上记下了时间。

  晨雾已经完全消散了。她打开车门,跨进了灿烂的阳光下。阳光灼着她的眼睛。她转身回到警车的前排去取遮阳板上的墨镜。

  一声爆炸声在她耳边响起。

  雷切尔感觉有什么东西猛烈地砸在她的后背上。她扑向前跌倒在车座上,她的脚仍然被沥青路面擦伤。起初她以为某人向她扔了一只棒球,可能是近邻的一个孩子。她艰难地喘着气,但不感觉疼痛。热血流淌在车座上,然后溅满了车厢。雷切尔没有试图挣扎,她甚至没有呼救。

  她感觉一种异样的宁静,仿佛身体在腾飞。她的脑海里出现了婚礼的那一天。她看见乔穿着礼服看着她微笑。他们俩站在教堂内圣坛前面。他掀开她脸上的婚纱蕾丝,亲吻着她的嘴。“来吧。”他说着便向她抬头示意此时正是他们俩作为丈夫和妻子走下通道的时刻。

  “我不能走。”她告诉他。“我必须留在这儿和孩子们在一起。”

  “孩子们很好。”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瞧,雷切尔,每个人都在等我们。”

  她没有听到拉特索跑向汽车那沉重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气声。当这个黑皮肤男人举起猎枪仓惶逃离昏倒在警车车座上的雷切尔时,她正挽着丈夫的手臂作为他引以为荣的妻子离开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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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六个月过去了。卡里重了十磅,但是看上去并不笨重,增加的体重使她更加丰姿绰约。她的染发已完全褪色,留着一头飘逸的褐色鬈发。她身穿一套品蓝色西服,略施淡妆,和迈克·阿特沃特并肩站在警察局的前门。这一天是12月20日,而天气却异常地温暖。“要是雷切尔今天来这儿就好了。”她边说边凝视着她妹妹的姓名,它正刻在大楼前的铜匾上。

  媒体正转播典礼的实况。特雷西和乔正摆好姿势和市长及贝茨局长拍照。特雷西在胸前捧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她母亲穿着警察制服的照片。乔穿着三件套儿童西装,握着人们送给他的一束白玫瑰。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脸蛋明显地消瘦了,但双腿仍很健壮。

  特雷西像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姐。她的头发往后梳盘绕成一个法式髻,穿着一件白色的披巾领连衣裙,长统丝袜和白色浅口无带皮鞋。她抬头看着卡里和律师,脸上洋溢着笑容。她不会哭泣。今天是她母亲的日子,而且她知道她的母亲不想他们哭泣。她的母亲是英雄。特雷西必须坚强、自尊、自豪。每个人都知道她是谁,她的母亲干过什么,她是如何为了公众的利益献出了生命。现在甚至连她中学的同学们都仰慕她。

  卡里提起了民事诉讼,控告格兰特·卡明斯企图强奸和加重恐吓。卡明斯的父母给他留下了一大笔遗产,法院将它判给雷切尔的孩子们作为抚恤金。

  特雷西的眼光落在迈克·阿特沃特身上。他已成为她的生活中最为信赖的人。这位律师每天下班后去她家,并且和他们一起跑步。如果她高中毕业,阿特沃特确信她能够进入斯坦福大学,这所大学是他曾经就读的学校。

  在对面草坪上,这位律师搂住了卡里的肩膀。“也许雷切尔在这儿,你知道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特雷西越来越像她。”

  弗雷德里克·拉蒙尼枪杀了雷切尔之后就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一枪过后即刻毙命。在雷切尔巡逻的那条街上发现了他的尸体。黑爪子弹射穿了雷切尔的防弹背心。验尸官报告说一枪就杀死了她,子弹从后背直接进入了心脏。

  尼克·米勒警长在被控告阴谋协助强奸之后被宣判无罪,但警察局拒绝重新雇佣他。格兰特·卡明斯被判入狱20年,他犯有四次强奸罪,还有其他不胜枚举的违法行为,包括直接造成蒂莫西·希尔蒙特死亡。卡罗尔·希契科克被告为非法侵入民宅和伪造工作报告,被判为在监狱服刑30天,于最近受雇于一家私人保安公司。她在格兰特·卡明斯被传讯上法庭,法官在听证会上宣判他入狱之前和他结了婚。她每月两次去瓦卡维利的监狱诊所探望她的丈夫。

  路易斯·曼多萨,那个手无寸铁道到吉米·汤森枪击的人,在迈克·阿特沃特的干预之下获得假释。这名律师还为曼多萨向州长提出了要求赦免的申请。

  特德·哈里曼的脸色严肃而庄重,他终于实现了奋斗的目标——成为了一名警长。他就职于尼克·米勒留下的岗位。他踱到卡里和阿特沃特身边:“你的妹妹是个英勇无畏的女人。”他说着便握住了卡里的手。“她的死是有意义的。这个国家的警察们会因为她而加倍努力,前仆后继地奋勇前进。”

  “我希望你是对的。”卡里说。

  “警察局的审查制度是不健全的并且过于陈旧。现在对所有申请者都会进行更彻底的核查。”哈里曼竭力克制自己,把感情倾注在核查工作上。他不能忘记雷切尔牺牲的那天早晨,站在停车场把头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上。“我很抱歉我们没有及时抓住拉蒙尼。没有一个人想到他会藏在格兰特的市内住所。”

  哈里曼一走开,卡里就转过睑看着阿特沃特。“圣诞节快要到了,我甚至还没买圣诞树。我只是做不了这事,你明白吗?没有雷切尔我们怎么庆贺圣诞?”她双手掩住了脸。“我知道有些可怕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记得我们相遇的第一大吗?我们一起走出法院时我告诉了你我的感觉。”

  “布伦特也要来吗?嗯?”阿特沃特轻声地说。他站在那儿沉默了几分钟,然后美尔一笑。“你不会在桌边再增加一个座位吧,你会吗?”

  他为雷切尔的死度过了一段艰难的岁月。尽管过去的六个月他花了很多时间和特雷西、乔呆在一起,他仍然坚持不接受卜里的接近。“会吓着孩子们的。”卡里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深深地吻着他。“我会得到你的,你知道。”她压低嗓门说。“仅仅是时间问题。”

  “谁告诉你?”阿特沃特大笑着说。“是什么使你如此自信?”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卡里说着便拉住他的手穿过草坪。

  “你带我去哪里?”阿特沃特说。

  “我们必须告诉特雷西和乔。”她说。“我要他们知道你和我们一起过圣诞节。现在也许我想种一棵圣诞树了。”

  特雷西、乔、迈克·阿特沃特和卡里四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阿特沃特抱起了乔,空出一条臂膀搂着卡里和特雷西。“如果我来过圣诞,我们必须达成一个协议,就是我们不能悲伤。我的意思是我们唱圣诞颂歌,挂巧克力球,给圣诞树挂满糖果。明白了吗?”

  “我认为我们能做到。”特雷西说。

  “听着,”卡里说着俏皮地捶着他的肩膀,“只要你同意洗净吃食我就去挂圣诞球。”

  阿特沃特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也许我在自投罗网了。”他看着乔。“我们是男人,小伙子,而你不能忘记这一点。我们不能让姑娘们围着使我们沾上娘娘腔。”

  他们临走之前,特雷西和乔一起走上前把母亲的相框放在鲜花丛中。“太小了。”特雷西凝视着铜匾上她母亲的名字喃喃自语。

  “妈。”男孩叫着指了指照片。

  “别难过,乔。”特雷西对他说,领着他穿过草坪。“我们不穷,我们不要他们建的这笨重的铜匾。我们要给妈妈买一座大大的纪念碑,也许雕一个塑像。我们把它建在这儿让每个人都能看到它。”

  乔挣脱她的手,跑过去一头扑在卡里的怀里。特雷西站在草坪的中间,想象着她母亲的塑像该是什么样的。她挑选了一块四周全是树林的空地,几乎听到了她母亲的声音在林间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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