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应邀为乔伊·亚当森的精彩故事写序,我深感荣幸。故事的主人公叫爱尔莎,是一头从未"被以强迫或阻挠对待过"的母狮。
该书生动地讲述了一个最非同寻常可能也是独一无二的人与动物的故事,充分说明了真相有时可能比虚构更加奇特。
作者和她的丈夫乔治以不知疲倦的耐心与一头幼狮培养出了一种强烈的情感联系,以至于她在发育成熟到其强有力的爪子的一拍就能折断人的颈骨时,在她成为一头在原野上自由自在地漫步的狮子之后,依然保持着对他们的友谊和热爱。
尽管具有潜在的天生野性,但爱尔莎从未失去--我相信永远不会失去--对其人类"父母"的绝对信赖,她对他们有一种特别的虔诚,一种永远不会给予其同类的虔诚。正因如此,为了双方的最佳利益,把爱尔莎放归到她原本就属于的原野是最明智的。她带着令人同情的尊严平静地接受了这一明显让她迷惑不解的状况,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怨恨。
但是,在乔治讲述其后来去爱尔莎的活动区域看望她的信中,我们也看到了他对爱尔莎的状况的感伤:她每次都会来问候他,但他总是写到没有迹象显示她和某个野生公狮或狮群生活在一起。她经常跟她的野生同类交往,但与其中的任何一个永远在一起在她看来似乎是一件要避免的事。是不是她跟人类的亲密关系使得她与野生同类之间产生了不可逾越的鸿沟?她是不是已经成为她热爱、信任了那么久的人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很多动物会屈从于人类,但爱尔莎不会,她天生自由,永不屈服,她有了热烈、虔诚的情感,成为了与人平等的生物。
要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让我们看看本书的后记。爱尔莎不再依赖她的养父母,经过一段时间,她最终找到了一个伴侣,她的故事在向一个自然而幸福的结尾发展。因此双方都没有背弃信仰,亚当森夫妇最终实现了他们最初的目标。爱尔莎再次成为了野生世界的一员。祝愿她在大自然中永远幸福。
我们要感谢乔伊·亚当森从多个方面真实、生动地描述了这段持续了四年的奇妙关系。有些经过仔细编辑的观察资料具有相当的科学价值,甚至改变了我自己对狮子行为的印象。希望爱尔莎能给她已经慷慨贡献的惊人知识继续增加内容。
乔治·亚当森是东非野生动物保护部门的高级监察官,他的职责主要是保护野生动物--只要野生动物与人类和他的工作没有直接冲突,但他也要承担控制野生动物的责任,必要的时候必须杀死具有破坏性的危险野生动物,例如狮子和大象,爱尔莎就是因此得来的。他管理的地区基本上是无人区,面积达一万多平方英里,他必须带着人员和装备严重不足的非洲人管辖这个地区,侦察并防止普遍的偷猎现象。这本书的故事让读者大致了解了他的职责以及工作上会遇到的诸多困难,更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一头成年母狮呢!那些远征确实是令人惊讶的旅程。
最后,我热切希望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有更多的人像乔伊和乔治·亚当森夫妇一样对无人照管的野生动物给予同情。
C·R·S·皮特曼
乌干达前任野生动物高级监察官
序(二)
传说古代亚述人训练狮子和人一起捕猎,就像现在的人训练猎豹、灵缇或猎犬配合人类打猎一样,不管这个传说是源于事实还是纯属虚构,可以肯定的是,亚当森夫妇是几千年来第一个接近这一结果的人--而且,他们不是处心积虑要这样做,而只是让动物在他们的陪伴下成长,并且从不以任何方式限制动物的天性。
母狮爱尔莎的故事--从出生一直被抚养到三岁,最后回归野外--对动物心理学--这是二十世纪上半叶兴起的全新学科--产生了独一无二、发人深省的影响。十九世纪的作家倾向于把动物的智力、情感和情绪人格化,为了反对这种观点,二十世纪产生了一个思想流派,认为应该从"条件反射"和"释放机制"方面来寻找动物行为的源头,还有其他一些全新词汇,被认为是更好地了解动物心理的入门途径。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机械的概念没有办法解释同一物种不同个体呈现的不同性格、智力和能力,这个理解的途径似乎与上一代的动物拟人论一样,离真相还很远,而且更容易阻碍对动物行为的理解,而不是揭示事实。
不管读了爱尔莎故事的人会怎样想,它都提供了一个引人入胜的资料,描述了一个具有如此巨大潜在危险的动物的令人难以置信的自我控制力。就是这样一头动物,在和一头公野牛长时间搏斗后的热血沸腾、高度兴奋的状态下,并且在她还坐在野牛身上时,竟然允许一个男人走近她去切开垂死挣扎的野牛的喉咙,以消除他宗教上的顾虑,并且还能帮助人们把野牛尸体拖上河岸,这不仅要归因于她的智力,更要归因于她的自我控制能力。
如果十九世纪最富想象力的动物故事的作者塑造了这样一头母狮的形象,那肯定会被嘲笑为"角色性格不符"、不可能是真的,而且没有人会相信--但是,爱尔莎的故事证明了这是最朴素的事实。
如果爱尔莎的成长过程对十九世纪的"动物拟人论"和二十世纪的"科学"做出了自己的注解,那么,她这一生就没有白活。
威廉·珀西爵士
幼狮的生活
多年来,我的家一直在肯尼亚的北边疆省,这是一片遍布干旱荆棘丛的广袤土地,面积约十二万平方英里,从肯尼亚山一直绵延到阿比西尼亚①的边境。
文明对非洲的这个地区几乎没有影响:这里没有移民;当地部族的生活跟他们祖辈的差不了多少;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随处可见。
我的丈夫乔治是这片广袤大地的野生动物高级监察官,我们的家位于该省的南部边境地区,靠近伊西奥洛。伊西奥洛是一个小镇,住着大约30个白人,他们都是政府派来管理这个地区的官员。
乔治有很多职责,例如强制执行狩猎法、阻止偷猎,以及处理骚扰部落居民的危险动物。这使得他经常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我们把这些旅程称为远征。只要可能,我都会陪丈夫一起去。因此,我有得天独厚的机会直接面对这片蛮荒的原始土地,在这里,生活是严酷的,大自然有它自己的法则。
这个故事就始于这样的一次远征。博兰部族的一个人被一头公狮咬死了。乔治得到报告,这头公狮和两头母狮就生活在博兰部族附近的山里,因此,追查到这三头狮子就成了乔治的责任。就是因为这件事,我们才把营地安扎在了伊西奥洛北面很远的地方,和博兰部族的人生活在一起。
1956年2月1日一大早,我发现营地里只剩下我和帕蒂了。帕蒂是一只蹄兔,是我们的宠物,已经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六年半了。她看上去很像土拨鼠或豚鼠,不过动物学家会根据其脚和牙齿的骨结构说蹄兔与犀牛或大象的关系最近。
帕蒂用她柔软的皮毛依偎着我的脖子,从这个安全的位置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我们周围是裸露着花岗岩的干旱土地,只有稀稀拉拉的一些植物。不过可以看到很多动物,因为有很多长颈羚以及其他瞪羚,这些动物已经适应了这里干燥的气候,几乎不喝水。
突然,我听到了汽车的声音,这说明乔治提前回来了。很快,我们的路虎车穿过荆棘丛,停在了帐篷前。我听见乔治喊道:"乔伊,你在哪儿?快,我有东西给你……"
我带着趴在我肩上的帕蒂就跑了出去,看到了一张狮子皮。但我还没来得及问追查狮子的事,乔治就指向了汽车的后面。车厢里有三只狮子幼崽,就像三团带斑点的小毛球,每一只都在试图把脸藏起来以躲开周围的一切。它们才几天大,眼睛上还蒙着一层淡蓝色的膜。它们几乎还不会爬,但仍在努力地爬开。我把三只幼崽放到我的腿上安抚它们。乔治非常难过,告诉了我事情的经过。黎明前,他和另一位野生动物监察官肯恩被带到据说是咬死了人的狮子藏身的地方。破晓时,一头母狮从岩石后面冲出来攻击他们。尽管他们没想要杀死她,但她离得太近了,后退太危险,因此乔治示意肯恩开枪,肯恩射伤了她。母狮逃走了。当他们继续向前走的时候,发现了通向山上的浓重血迹。他们小心地一步一步往上走,爬过山顶,来到一块巨大的平顶岩石前。为了视野更开阔,乔治爬到了这块大石头上,而肯恩则在下面绕着岩石察看。他看到肯恩在岩石下面凝神观察并犹豫了一下,然后举起了来复枪,连开两枪。随着一声咆哮,那头母狮出现了,径直冲向肯恩。乔治没法开枪,因为肯恩正好处在他的射击线上。幸运的是,一个巡查员的位置较好,他开了枪,母狮调转了方向,乔治这才射杀了她。这是一头正值壮年的母狮,乳头因为饱含乳汁而胀得很大。看到这种情况,乔治才意识到她为什么发怒,为什么如此勇敢地面对他们。他责怪自己没有早一点看出来母狮的行为显示出她是在保护自己的幼崽。
他让大家寻找幼崽,不一会儿,他和肯恩听到岩石缝里传来轻微的响声。他们把手臂伸进岩石缝里,尽力往里够,里面传来大声但稚嫩的咆哮和怒吼,这种方法失败了。接下来,他们砍了根带钩的树枝,经过多次努力之后,终于把幼崽拖了出来。这几只幼崽还不超过两三天大。他们把幼崽抱到车上,在回营地的途中,两只大一些的一直在吼叫,挥动着爪子,但最小的那只一点也没有反抗,看起来似乎毫不在意。现在,这三只幼狮就在我的腿上,叫我怎能不宠爱她们呢?
让我惊讶的是帕蒂,她通常对任何对手都会嫉妒,但她很快就躺到了幼狮中间,显然是接受了这三只小狮子,并把她们当成了称心如意的伙伴。从那天起,她们四个就形影不离了。起初,六岁的帕蒂是其中最大的,与三只走起路来东倒西歪、毛绒绒的笨拙小东西比起来,帕蒂也是最有威严的。
我花了两天时间才让幼狮接受牛奶。在此之前,无论我用什么方法让她们喝下无糖罐装的稀释牛奶,结果她们总是抬起小鼻子抗议:"昂--昂,昂--昂。"就像我们小时候还未学会礼貌,还未学会说"不要,谢谢你"之前一样。
一旦接受了牛奶,她们就怎么也喝不够了,我不得不每隔两小时就热一次牛奶并清洗橡胶管,这根管子是我们从无线收音机上取下来的,在找到合适的婴儿奶瓶前,暂且拿它充当奶嘴用。我们不得不马上派人去最近的市场--离我们的营地大概50英里--不仅要买奶嘴,还要买鱼肝油、葡萄糖以及若干箱无糖牛奶;同时,我们向150英里之外的伊西奥洛地区行政官发了紧急信息,告诉他两星期之内将会有"三个高贵宝宝"到达,请他及时做一个舒适的小木屋,等我们回去。
没过几天,小狮子就安顿了下来,成了每个人的宠儿。帕蒂这个最尽责的、自命的保姆依然负责一切,她全心全意地照顾她们,从不介意被三只长得很快的小霸王拉扯、踩踏。三只小狮子都是母的,尽管才这么点大,但每一只都有了鲜明的个性。"大个子"宽宏大量,对其他几只很大度。老二是个小丑,喝奶的时候总是大笑,用前爪拍打奶瓶,陶醉地闭上眼睛。我把她叫做鲁斯蒂卡,意思是"快活的小家伙"。
第三只小狮子体型弱小,但胆子最大。她四处冒险,当她们觉得什么东西很可疑时,其他几只总是派她去侦察。我叫她爱尔莎,因为她使我想起了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
在自然进程中,爱尔莎很可能会被狮群抛弃。一窝狮子幼崽平均有四只,通常有一只出生后不久就会死去,还有一只常常因为太弱小而无法养大。因此,人们通常看到母狮只带着两只幼狮。母狮会照顾幼狮到两岁。第一年,母狮给幼狮提供食物,她将食物反刍出来,好让幼狮吃。第二年,幼狮可以参与捕猎,但如果失去自控就会受到严格的管教。这时,幼狮还不能自己捕杀猎物,因此只好吃狮群中成年公狮捕杀并吃剩下的猎物。通常,留给幼狮吃的已经极少了,因此,这个年纪的幼狮通常都瘦骨嶙峋的。有时候,幼狮忍受不了饥饿,要么突破成年狮子的防线去抢东西吃,结果很可能是被咬死;要么几只幼狮结队离开狮群,而因为还不知道如何捕杀猎物,幼狮常常陷入困境。自然法则是残酷的,狮子必须从很小开始就要学习艰苦的生存之道。
四重奏小组--帕蒂和三只小狮子--一天中的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帐篷里我的行军床底下,她们显然觉得这里是个安全的地方,也是能找到的最接近自然的小窝。她们生来就不在窝里大小便,总是很注意地拉到外面的沙地里。最初的日子里也有过几次意外,但是后来,偶尔有几次,当小水滩玷污了她们的家时,她们喵喵叫着,作出一副表示厌恶的滑稽怪相。她们在各方面都非常干净,没有臭味,而且还有一股非常好闻的气味,像蜂蜜--或者鱼肝油?她们的舌头已经像砂纸一样粗糙了,随着逐渐长大,当她们舔我们时,哪怕隔着卡其布的衣服,我们也能感觉到她们粗糙的舌头。
两个星期后,当我们回到伊西奥洛时,一所宫殿在等着我们高贵的宝宝,每一个人都来看她们,她们受到了隆重的欢迎。她们喜欢欧洲人,特别是小孩子,但看上去不喜欢非洲人,惟一的例外是一个叫奴鲁的索马里年轻人,他是我们的园丁,现在我们让他照料并看护小狮子。这份工作让他很高兴,因为这提升了他的社会地位,也意味着当小狮子在屋里屋外奔跑嬉戏玩累了,而宁愿在某处阴凉的灌木丛下面睡大觉时,他能长时间坐在她们身边,小心看着,不让蛇或者狒狒骚扰她们。
我们让幼狮吃了十二个星期混合了鱼肝油、葡萄糖、骨粉和少量盐的无糖牛奶。很快,她们就只需要每隔三小时喂一次了,后来两餐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
现在,她们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但还不能判断距离,常常错过目标。为了帮助她们克服这个困难,我们给她们皮球和旧汽车内胎玩儿--后者非常适合拔河游戏。事实上,任何橡胶制品或者柔软而有弹性的东西都会让她们着迷。她们会互相争抢内胎,进攻者会从侧面滚到拥有内胎的那只小狮子身上,把整个身体压在持有者和内胎的一端之间。如果这个方法不奏效,那么竞争双方会全力拉扯。赢得战争后,胜利者会带着战利品在其他几只面前耀武扬威地走过,试图挑起另一场攻击。如果这种挑衅不被理睬,她会把内胎放在另两只小狮子的鼻子前面,假装不知道它可能会被偷走。
在她们所有的游戏中,出其不意都是最重要的因素。她们很小就开始潜行跟踪彼此--以及我们--本能地知道如何正确地跟踪。
随着小狮子越来越意识到自身的力量,她们开始在能发现的一切东西上检验自己的实力。例如,铺在地上的防潮布不管有多大,一定会被拖来拖去,她们会用猫科动物特有的方式,把布夹在两条前腿之间的身体下面拖着走,就像她们以后要拖猎物那样。她们喜欢的另一个游戏是"占山为王"。一只小狮子会跳到装土豆的大袋子上,阻挡攻击者,直到另一只小狮子从后面突然跳上来,将她废黜。胜利者通常是爱尔莎,她总是看着两个姐姐争斗,并能充分利用自己的机会。
我们不多的几棵香蕉树也被当作了开心玩具,很快,茂盛的树叶就支离破碎地垂了下来。爬树是她们喜欢的又一个游戏。小狮子是天生的杂技演员,但她们常常爬得太高而无法下来,我们只好去救她们。
黎明时,奴鲁放她们出来,她们带着憋了一整夜的能量箭也似地冲出门,这个时刻可以跟灰狗比赛时的起跑相比。有一次,她们发现了一个帐篷,里面住着两个来拜访我们的男人。不到五分钟,帐篷就变成了一堆破布,我们被客人的叫喊声惊醒,他们正徒劳地试图抢救自己的物品,而小狮子兴奋地冲进破帐篷里,再次出现时,带着各种各样的战利品--拖鞋、睡衣、蚊帐碎片。那一次,我们不得不用一根小棍子来实施纪律。
让她们上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想象一下,三个淘气的小女孩,像所有孩子一样讨厌就寝,但跑得比照料她们的人快两倍,而且还有另外一个优势--能在黑暗中视物。
我们经常要被迫耍一点手段。一个非常管用的方法是把一个旧袋子系在一根绳子上,慢慢拖向关小狮子的围栏,最后拖进去,她们通常都会忍不住追逐它。
户外游戏都非常顺利,但小狮子们还喜欢上了书和座垫。所以,为了拯救我们的图书馆和其他东西,最后我们不得不禁止她们进屋。为此,我们用粗铁丝缠在木框上做了一扇齐肩高的门,横在通往走廊的入口处。小狮子们非常讨厌它,因此,为了弥补她们失去玩耍场地的损失,我们在树上吊了个轮胎,结果证明这是极好的玩具,既可以咬着玩儿,还可以做秋千。我们还给了她们一个空蜂蜜木桶当玩具,推动的时候会发出响亮的隆隆声。但最好的玩具是一个粗麻袋。我们把汽车内胎装在麻袋里,系在一根树枝上,诱人地晃来晃去。麻袋上还系着一根绳子,当小狮子吊在麻袋上时,我们拉起绳子,把她们荡到高空中,我们笑得越厉害,她们就玩得越高兴。
当小狮子进入灌木丛时,常常会有奇遇。一天上午,我跟在她们后面,因为我给她们用了驱虫粉,想看看效果如何。我看到她们有点昏昏欲睡。突然,我发现一队黑色兵蚁正逼近她们,有一些已经爬到了小狮子身上。我知道这种蚂蚁会凶猛地攻击挡在它们行进途中的任何东西,也知道它们的上颚骨是多么厉害,正当我要叫醒小狮子的时候,这些兵蚁改变了行进方向。
一会儿,五头驴走了过来,小狮子醒了。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动物,她们无疑显示出了狮子众所周知的勇气,因为她们同时发起了攻击。这让她们感觉非常之好,以至于几天后,当运送东西的四十头驴和骡子来到我们的房子附近时,三只小狮子毫不畏惧地追得整支队伍落荒而逃。
五个月大时,她们十分健康并日益强壮。她们相当自由,除了晚上要睡在四周用岩石和沙子围起来的场地上--这是从她们开始时住的小木屋发展而来的。这是个必要的预防措施,因为野狮子、鬣狗、胡狼以及大象经常在我们房子周围游荡,其中任何一种都可能会使她们丧命。
我们对小狮子了解得越多,就越喜爱她们,因此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我们无法永远照顾三只快速生长的狮子。我们遗憾地决定必须送走两只,最好是送走两只大的,因为她们两个总是在一起,没有爱尔莎对我们的依赖大。我们的非洲仆人同意我们的选择,当征询他们的意见时,他们一致同意把最小的留下。也许是对未来的设想影响了他们的选择,他们可能想:"如果必须留一只狮子在家里,那就尽可能留下最小的。"
至于爱尔莎,我们觉得如果她的朋友只有我们,那么训练起来会容易些,不仅要训练她适应伊西奥洛的生活,还要训练她成为我们远征途中的旅伴。
至于鲁斯蒂卡和大个子的家,我们选择了鹿特丹-比利多普动物园,并为把她们空运过去作了安排。
因为她们必须从离我们这里180英里的内罗毕②的机场出发,我们决定先让她们习惯乘车。我们每天都用我那一吨半的卡车带她们作短途旅行,车子有一个用铁丝围起来的车厢。我们还开始在车里面喂食,这样她们可以习惯这个车厢,并把它当作可以玩耍的一个围栏。
最后一天,我们用软软的沙袋垫在了车上。
当我们驾车离开的时候,爱尔莎沿着车道追了一小段距离,然后站在那里,眼睛里流露出极其悲痛的神色,凝视着汽车带着她的两个姐姐消失在远方。我和两只小狮子坐在汽车后面,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小急救箱,满以为在这漫长的旅途中会被抓伤。然而,我的医疗预防措施让我感到很羞愧,因为在经过一个小时的不安之后,两只小狮子就躺在了我旁边的沙袋上,用她们的爪子拥着我。我们就这样度过了11个小时,被两次爆胎耽误了一些行程。小狮子对我们极其信任。当我们到达内罗毕时,她们用大眼睛看着我,困惑地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了这些奇怪的声音和气味。然后,飞机带着她们永远地离开了她们的故土。
几天后,我们接到了电报,说小狮子已经安全抵达荷兰。大约三年后,当我去看望她们时,她们把我看作友好的人,接纳了我,允许我抚摸她们,但没有认出我来。她们的生活条件非常好,总的来说,我很高兴得知她们对以前更自由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记忆。爱尔莎遇到其他野生动物
① 现在的埃塞俄比亚。--译注
② 肯尼亚首都。--译注
爱尔莎遇到其他野生动物
乔治告诉我,我在内罗毕时,爱尔莎非常不安,片刻也没有离开过他;她对乔治寸步不离,乔治工作时,她就坐在他办公桌底下,夜里就睡在他的床上。每天晚上,他都会带她去散步,但在我回来的那一天,她不肯跟他一起去了,而是坐在车道上翘首以盼。什么也不能让她离开。难道她知道我要回来吗?如果是,这样的预知能力可以归结为什么样的动物本能呢?这种行为很难解释,如果不是不可能解释的话。
当我独自一人回到家时,她给了我热烈的欢迎,但看到她四处寻找她的两个姐姐,真是让人心碎。在后来的很多天里,她一直盯着灌木丛呼唤她们。我们无论到哪儿,她都跟着,显然是害怕我们把她也扔了。为了让她安心,我们允许她待在屋子里;她睡在我们的床上,我们经常被她粗糙的舌头舔脸而醒来。
一旦我们做好了必要的安排,就带着她去远征,想以此打破这种期盼而忧伤的气氛。幸运的是,她适应了远征的各种方式,并且像我们一样爱上了远征。
我的卡车里装着柔软的行李包和被褥卷,是她四处旅行的理想场所;卧在一张舒适的长椅上,她可以看到周围的一切。
我们扎营在瓦索奈若河边,岸上长着一排排埃及姜果棕榈和刺槐。在旱季,浅浅的河水缓缓地流向罗利安湿地,经过一些急流,形成了很多有大量鱼的深水塘。
爱尔莎不怕枪声,渐渐知道了"砰"的一声意味着将有一只死鸟。她喜欢把鸟衔回来,特别是珍珠鸡,她会嘎吱嘎吱地嚼珍珠鸡的大翎毛,但很少吃肉,从不吃羽毛。第一只鸟总是她的,她会骄傲地把鸟衔在口中,直到感到不舒服,这时,她会把鸟放到我的脚边,看着我,就好像在说:"请帮我拿着。"然后,只要我把鸟放在她鼻子前晃荡,她就会愉快地小跑起来追逐。
奇怪的是,尽管她非常喜欢珍珠鸡,但对与英国山鹑很像的鹧鸪却一点兴趣也没有。
她只要一发现大象的粪便,就会立刻到里面打滚;真的,她好像把大象粪便当成了理想的沐浴粉。她会抱住大粪球并往身上擦。犀牛粪便对她也很有吸引力,事实上,大多数食草动物的粪便她都喜欢,但更喜欢厚皮动物的。对她的这种行为,我们常常困惑不解--这是一种向她要在自然界猎杀的动物掩盖自己气味的本能吗?在排泄物里打滚这种习惯在家养的猫狗身上很常见,毫无疑问是这种本能的一种退化形式。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她在食肉动物的粪便中打滚。
爱尔莎对自己排便的地方非常小心,总是排在离我们常走的打猎路线几码外的地方。
一天下午,爱尔莎被大象的声音吸引,冲入灌木丛里。很快,我们就听到了大吼声和尖叫声,还有珍珠鸡的咯咯声。我们激动地等待着这次会面的结果。过了一会儿,大象的吼声停止了,但珍珠鸡却惊天动地地叫了起来。然后,我们惊讶地看到爱尔莎从灌木中出来了,身后紧跟着一群凶巴巴的珍珠鸡,它们似乎下定决心要把爱尔莎赶走,因为只要她一想坐下来,它们就会咯咯乱叫,因此她只好继续走。直到这些珍珠鸡发现了我们,她才获得一些安宁。
在一次散步时,爱尔莎突然站在一丛虎尾兰前一动不动,然后跃起,又慌张撤退,她看了我们一眼,好像在说:"你们为什么不像我这样做?"这时,我们看到在尖利的虎尾兰叶子中间有一条大蛇,密不透风的灌木丛遮住了它,我们感谢了爱尔莎的提醒。
当我们回到伊西奥洛时,雨季已经开始了。地上到处是小溪流和水坑。这使爱尔莎大为高兴,每一处她都兴致勃勃地进去踩踏,跳跃着前进,溅得我们满身是泥,她显然认为泥浆是无比美妙的东西。这已经超过了玩笑的界限,我们必须让她意识到她已经长得太重了,不能再这样无忧无虑地飞跃。我们用一根小棍子来向她解释这种情况;她立刻就明白了,此后我们极少用到棍子,尽管总是随身带着当作提醒。现在,爱尔莎也明白了"不"的意思,哪怕受到羚羊的诱惑,她也会服从我们。
看着她在捕猎的本能和取悦我们的心愿之间挣扎,常常让我们很感动。就跟大多数狗一样,任何移动的物体在她看来都是在邀请她追赶,不过,此时她的猎杀本能还未充分发展。当然,我们一直很小心,从来没有让她吃过活羊。她有很多机会见到野生动物,但因为这种时候我们一般都和她在一起,她只是追着玩玩,并且总是很快就回到我们身边,用脑袋蹭蹭我们的膝盖,喵喵地告诉我们事情的经过。
我们屋子周围有各种各样的动物。一群水羚和黑斑羚以及大约60头长颈鹿,已经是我们多年的邻居了。每次散步时,爱尔莎都会遇到它们,它们对她也很熟悉了,甚至允许她潜近到几码远的地方,然后才平静地转身离开。还有一群大耳狐也习惯了她的存在,我们可以走近到离这些胆小动物的洞穴几步远的地方,小狐在洞前的沙地上打滚,其父母在一旁守护。
獴也给爱尔莎提供了很多乐趣。这些小动物不比黄鼠狼大,生活在废弃的白蚁丘里,这些蚁丘的土壤像水泥一样硬,是完美的堡垒。蚁丘可高达八英尺,有很多气孔,在炎热的日子里也提供了阴凉的避身处。下午茶时间左右,这些滑稽的獴会离开它们的要塞,觅食幼虫和昆虫,直到天黑才回巢穴。这正是我们散步经过这里的时候。爱尔莎会一动不动地坐在蚁丘前围困它们,看到那些小丑从气孔中突然冒出头来,又吓得尖叫一声,像影子一样倏地不见了,显然让她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如果说戏弄獴很好玩,那么狒狒则会被激怒。狒狒生活在一个猫科动物够不到的地方--我们房子附近的一个陡峭悬崖上。它们在那里平安地度过夜晚,紧紧地吸附在岩石上极浅的凹陷处。它们总是在日落前回到藏身处,悬崖看上去就像布满了黑点。它们在那里冲着爱尔莎吼叫、尖叫,爱尔莎一点办法也没有。
爱尔莎第一次遇到大象是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但也让人很担忧,因为可怜的爱尔莎没有妈妈提醒她当心这些动物,大象把狮子当作小象的惟一敌人,因此有时会杀死狮子。一天,奴鲁--他早上带爱尔莎去散步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爱尔莎"正在和大象玩儿"。我们拿上来复枪,他带领我们来到了现场。我们看到一头巨大的老象把头埋在灌木丛里,正享受着它的早餐。爱尔莎从后面悄悄爬过去,突然,她顽皮地一掌重击在大象的一条后腿上。大象惊叫一声,觉得这种无礼的行为有损它的尊严。老象退出灌木丛,并开始攻击。爱尔莎敏捷地跳到一边,并不为所动地开始跟踪大象。这一幕尽管看着有点提心吊胆,但也非常好笑,我们只能希望不需要用到枪。幸运的是,过了一会儿,它们都对这场游戏感到无聊了,老象回去继续吃,爱尔莎则在一旁躺了下来,开始睡觉。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小狮子抓住每一个机会骚扰大象,这样的机会有很多,因为象群活动的季节开始了。这意味着几百头大象一年一度的入侵开始了。这群巨兽似乎对伊西奥洛的地形相当熟悉,总是来到玉米和抱子甘蓝长势最好的地方。此外,尽管非洲人口稠密、交通拥挤,但大象非常温顺,极少惹麻烦。我们的家离伊西奥洛三英里,周围牧草茂盛,因此有很多入侵者来访,屋前的一个旧打靶场成了它们最喜欢的游乐场。因此,我们在这个季节散步时必须非常小心,因为总是有成群的大象在附近出没。此时,为了保护爱尔莎和我们自己,我们所有的人都加倍地警惕了起来。
一天中午,奴鲁和爱尔莎回到家,身后跟着一群大象,从我们餐厅的窗户可以看到灌木丛里的象群。我们试图转移爱尔莎的注意力,但她已经转过身去,并决心去会一会正在前行的象群。然后,她突然坐了下来,看着象群改变方向,排着队穿过打靶场。那是一列长长的队伍,大象一个接一个地从灌木丛中走出来,而爱尔莎正潜伏在那里,大象闻到了她的气味。爱尔莎一直等到大约20头大象中的最后一头经过后,才慢慢地跟着它们,她的头和肩膀呈一条直线,尾巴向后伸展开来。突然,走在最后面的大象转过身来,硕大的头猛冲向爱尔莎,发出了尖锐的吼声。这声战斗的呐喊一点也没吓到爱尔莎,她继续坚定地向前走,大象也一样。我们跑出去,小心地跟在后面,隐约看到爱尔莎和大象在灌木丛里纠缠在一起,但没有尖叫,也没有任何树枝折断的声音,要是听到那就是有麻烦了。我们焦急地等待着,直到最后小狮子重新出现,她看上去对整件事感到有点厌倦了。
但是,并非爱尔莎遇到的所有大象都这么好脾气。还有一次,她成功地引发了象群的逃窜。一开始,我们听到打靶场传来雷鸣般的响声,当我们到那儿时,看到一群大象向山下跑去,爱尔莎紧随其后。最后,她遭到了一头大象的攻击,但她比大象敏捷多了。到后来,大象终于放弃了攻击,跟着同伴走了。
此时,我们已经让爱尔莎习惯了一个日常规律。早晨时,天气很凉,这常常是我们看着黑斑羚在打靶场上优雅地跳来跳去并倾听晨醒鸟儿的合唱的时间。天一亮,奴鲁就把爱尔莎放出来,然后一起到灌木丛里散会儿步。小狮子精力充沛,追赶一切能发现的东西,包括自己的尾巴。
当阳光热起来的时候,她和奴鲁会到阴凉的树下休息,爱尔莎打盹,奴鲁一边呷茶,一边看他的可兰经。奴鲁总是随身带一支来复枪,以防止野生动物,不过他很好地执行了我们教他的"开枪前先大喊"的策略。他真的非常喜欢爱尔莎,应付起她来也得心应手。
大约下午茶时,他们两个会回来,这时我们接手。先让爱尔莎喝点牛奶,然后我们漫步到山上,或者到平原上散步。她会爬树,看起来像是在磨爪子;追踪令她兴奋的气味,或者跟踪格氏瞪羚和长颈羚,它们有时会跟她玩捉迷藏。让我们惊讶的是,她对乌龟非常着迷,会一遍又一遍地翻滚它们。她喜欢玩耍,从不错过任何一个机会跟我们玩游戏--我们就是她的"狮群",她和我们分享一切。
夜幕降临时,我们回到家,带她去她的围栏,晚餐正在那里等着她。晚餐有大量的生肉,主要是羊肉,另外,她从肋骨和软骨中获取粗纤维。当我为她拿着骨头时,可以看到她前额肌肉的有力动作。我总是要替她把骨髓刮出来,她从我的手指上贪婪地吮吸着,沉重的身体直立着,重量全都落在我的双臂上。这时,帕蒂会坐在窗台上看着我们,满足地知道很快就会轮到自己了,晚上她可以抱着我的脖子睡觉,那个时候我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但在此之前,我会陪爱尔莎坐着,和她玩,给她画素描,或者读书。这样的夜晚是我们最亲密的时光,我相信她对我们的爱主要就是在这些时候培养起来的,那时的她吃饱喝足,幸福快乐,吮着我的大拇指慢慢睡去。只有在有月光的夜晚,她才会变得不安,那时,她会沿着围栏走来走去,凝神倾听,鼻孔微微颤动,捕捉着可能带来外面神秘夜晚信息的最微弱的气味。当她紧张的时候,她的爪子会变得潮乎乎的,我只要握住她的爪子,常常就可以判断出她的精神状态。
爱尔莎去印度洋
现在,爱尔莎一岁了,已经换了牙,并允许我给她拔了一颗乳牙,拔的时候她很配合,脑袋一动不动。她通常用臼齿而不是门牙啃肉,不过她的舌头非常粗糙,上面长满了小刺,可以用来锉骨头上的肉。她的口水非常多,很咸。
帕蒂现在老了,我尽量让她保持安静。
假期到了,我们计划去海边度假,那是一个偏僻而遥远的海滩,在巴郡小渔村附近,离索马里边境不远。离那里最近的白人居住区是位于其南边90英里的拉姆。那里对爱尔莎会是个极好的地方,因为我们可以在海滩上扎营,远离人群,周围是一大片洁净的沙地,而身后灌木丛生,可以提供阴凉。
我们还带了两个朋友,一个是年轻的地区长官丹,另一个是我们的客人--奥地利的作家赫伯特。
那是一段漫长的旅程,路况很糟,我们开了三天的车。我通常带着爱尔莎开我的卡车走在前面,乔治和其他人带着帕蒂开另两辆路虎车跟在后面。我们经过的地方干旱、多沙、炎热。
一天,路上全是杂乱无章的骆驼足迹。当天快黑的时候,我迷了路,汽油也没了,就在那儿等着乔治,希望他会随着我的车辙跟上来。几个小时后,我看到了他的车灯。他告诉我营地已经安扎好了,就在几英里外,我们必须赶紧回去,因为帕蒂中了暑,病得很厉害。
他已经给她喝了点白兰地,以增加她的活力,但是希望渺茫。回去的几英里路长得似乎没有尽头。到达营地后,我看到帕蒂已经陷入昏迷,心跳得很快,已经支撑不了多久。渐渐地,她有点意识了,认出了我,虚弱地磨了磨牙齿,这一直是她表示感情的方式,也是她给我的最后信息。后来,她逐渐安静下来,心跳也慢了下来,直到最后几乎停止;突然,她的小身子一阵抽搐,挺直,然后瘫了下去。
帕蒂死了。
我紧紧地抱着她。她温暖的身体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变凉。
我用布把她裹好,给她穿上衣服,系上项圈,带着她来到离营地很远的一个地方。我给她挖了个墓穴。晚上很热,月色洒在四周广阔的平原上,发出柔和的光。万籁俱寂。
第二天早上,我们驾车继续前进。我很庆幸糟糕的路况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直到傍晚,我们才抵达海滨,来迎接我们的渔民告诉我们有一头狮子给大家造成了很大麻烦,几乎每天晚上都来偷袭他们的羊,他们非常希望乔治能捕杀它。
没时间好好扎营了,我们就把床放在了露天,四个欧洲人,六个非洲人,我是惟一女性。于是,我把我的床放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爱尔莎就在我旁边的卡车里。很快,除我之外,大家都睡着了。突然,我听到了拖曳的声音,我打开手电筒,看到离我的床几码远的地方有一头狮子,嘴里正咬着我们下午射杀的羚羊的皮。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会不会是爱尔莎,但很快我就看到她还在车里面。我又看了看,那头狮子依然瞪着我,此时它开始低吼。
我慢慢向乔治挪过去,很傻地转过身,背对着狮子。我们只离几步远,我感觉到它在跟着我,于是转过身,用手电筒照它的脸,这时我们相距只有八码。我朝身后的行军床退去,男人们都还在睡,只有乔治醒了。我告诉他有头狮子跟着我,他说:"胡说,可能是鬣狗或者豹子吧。"不过他还是拿起了沉重的来复枪,朝我指示的方向走去。果不其然,他很快就看到了两只眼睛,并听到了狮子的低吼。他有点怀疑这就是我们听说的那头惹了麻烦的狮子。于是,他在车前三十码远的一棵树上吊了一大块肉,决定熬夜等它。
过了很长时间,我们听到车子后面传来哗啦哗啦的响声,那里是我们做晚饭的地方。
乔治端着来复枪悄悄地绕了过去,用手电照了照那里,他看到那头狮子坐在锅碗瓢盆中间,正在吃我们剩下的晚饭。他扣动扳机,只听到咔哒一声,他又扣了一下,还是一样。他忘了装子弹!狮子站起身,从容地离开了。乔治很不好意思,装上子弹,又回到了他的岗位上。
又过了很长时间,他听到有东西拖拉肉的声音,打开车灯,他看到了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的那头狮子,于是一枪打中了它的心脏部位。
这是一头年轻的狮子,没有鬃毛,是典型的海滨地区的狮子。
天亮时,我们检查那头狮子的足迹,发现它先咬住羚羊,拖到离我的床二十码远的地方开始吃肉。饱餐之后,它在营地四周游荡。整个过程中,爱尔莎一直兴致勃勃地看着,但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太阳出来后,大伙儿一起来到水边,让爱尔莎看印度洋。大海正在退潮,起初,她对波涛翻滚的陌生场景很紧张。她小心地嗅海水,咬泡沫;最后低下头去喝水,但第一口咸水就让她皱起了鼻子,做出厌恶的鬼脸。不过当她看到其他人都在开心地洗澡时,决定信任我们,和我们一起玩儿。很快,她就变成了一个水疯子。雨水汇成的水塘和浅浅的河流就会让她兴奋不已,但大海才是她真正的天堂。她游起来毫不费力,一直游到很深的地方,把我们猛按入水中,用尾巴溅起水花,一定要让我们在逃走前也吞几口咸水。
我们到哪儿她都会跟着。因此,其他人去钓鱼时,我通常会留下来,否则的话,她会一直跟在船后面游。
爱尔莎喜欢沿着海滩散步,她会追赶在海浪中漂浮的椰子,被海浪打湿、淹没。有时候,我们在椰子上系根绳子,然后在头顶上挥舞,她会高高跳起去够它。她很快发现在沙地上挖洞是最有价值的游戏,因为洞越深,沙子就越湿、越凉,因此滚起来就越舒服。她经常拖着长长的海藻,拖着拖着就把自己给缠起来了,直到最后她看上去就像某个奇怪的海妖。然而,给她带来最大乐趣的是螃蟹。快日落时,海滩因这些粉红色的生物而变得生机勃勃,它们横着爬行,想从洞里爬到水里,可是过一会儿,它们又被冲到岸上。它们不停地爬,又不停地被冲回来,直到最后,它们的耐心终于得到了回报,它们抓住了某根美味的海藻,把海藻拖到洞里,然后,下一次海浪就可以把它们带走了。爱尔莎尽给这些忙碌的小生物捣乱:她攻击完这只攻击那只,鼻子总是会被钳,但她没有被吓倒,继续突袭,结果再一次被钳。螃蟹的战绩应该大书特书,在爱尔莎所有的对手中,包括大象、野牛和犀牛,螃蟹是惟一能坚守阵地的。它们横在洞口前,竖起一只粉红色的爪子,不管爱尔莎怎样狡猾地想要战胜它们,它们总是比她快,她柔软的鼻子总是再一次被钳。
爱尔莎的食物成了个大问题,因为当地的渔民很快就意识到了她是他们的收入来源,致使山羊的价格飙升。事实上,有一段时间,她让村民过上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奢侈生活。不过,她后来也报了仇。牧羊人从来不看守他们的羊,就让山羊整天在林子里散养着,很容易成为豹子和狮子的猎物。一天晚上,我们在海滩上,这时山羊早就睡了。突然,爱尔莎冲入一片灌木丛里,接着传来了很大的咩咩声,然后又安静了下来。她一定是嗅到了一只落单的山羊,并突袭了它,再用身体压住它。但她以前从未杀过生,因此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等我们赶到时,她向我们求助。爱尔莎压着山羊,乔治迅速开枪把山羊打死了。没有村民抱怨丢失了山羊,人们认为肯定跟以前一样,又是被野兽咬死了,因此,我们也就什么都没说。如果我们不这么做,那么营地南北一天路程之内的每一只山羊就都会被故意留给爱尔莎大饱口福,以便要求我们赔偿损失。想到乔治及时打死了山羊以免爱尔莎成为这个地区的首席山羊凶手,又想到我们给爱尔莎买的那些劣质山羊的高昂价格,我们克服了良心上的不安。
假期快结束时,乔治患上了疟疾。由于他实在太想去钓鱼,就服用了很多阿的平,远远超过了正常剂量,他早早起身,潜水捕鱼去了。
一天晚上,我和爱尔莎沿着海滩散步回家,快到营地时,我听到一声令人心慌的哀嚎和尖叫。我把爱尔莎关在卡车里,然后冲向帐篷,发现乔治虚弱地倒在椅子里,他发出可怕的呻吟声,嚷着要手枪,喊我的名字,咒骂爱尔莎,大呼小叫地说他想要自杀。尽管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他还是认出了我,一把抓住我,说现在我来了,他可以放心了,可以死了。我吓坏了,小伙子们站在几码远的地方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我们的朋友站在一边,帮不上任何忙,只是紧紧抓着一根棍子,打算如果乔治狂暴起来,就用棍子打他。
他们小声地告诉我,乔治突然疯狂地手舞足蹈起来,尖叫我的名字,嚷着要手枪,要自杀。好在他崩溃后我很快就回来了。现在要做的是把他弄上床,尽量让他安静下来。我们搬他的时候,他的身体软绵绵、冷冰冰地悬吊在我们双臂中,毫无生气。我尽管因恐惧而心情沉重,但还是开始用平静的语调跟他说话,告诉他我们在海滩散步的情形、晚上要吃的鱼以及我发现的一个贝壳,并开玩笑取笑他的奇怪行为。但我也在想,他会不会就这样死去。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对我的安抚起了反应,安静了下来。但他的太阳穴开始发白,鼻孔下塌,眼睛也闭上了。他喃喃地说,有一条冰流正从他的腿上往心脏爬,他的双臂也冰冷得没有知觉,当两股冰流在心脏处汇合时,他就会死。他突然一下子慌了,死命地抓住我,就好像在紧紧地抓住生命。我把白兰地灌入他的双唇,轻轻地抚摸他,努力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事情上,我跟他讲他的生日蛋糕,那是我从伊西奥洛一路带过来的,我说我们应该当天晚上就把蛋糕吃掉,他病一好,一能起来,我们就吃。
我知道他的病因:他是因服用过量的阿的平而中毒了,因为没有等这危险的药物起作用,他就去潜水了,从而造成了剧烈的反应。很多年前他就有过类似经历,因此我才看出了症状。一夜过去了,他终于筋疲力尽地睡着了,期间他有过几次复发,发作的时候,他的脑子胡思乱想,口中胡言乱语。第二天早上,我派人去拉姆请医生,但请来的印度人能为乔治做的很少,只是开了安眠药,安慰说他一定会恢复的,只要他不再去潜水。
乔治病一好,我们就回到了伊西奥洛。假期总是过得太快,但当回到家时,我们有了一身深棕色的皮肤,而爱尔莎也因为海水浴,一身皮毛变得像漂亮的绸缎一样。
吃人的狮子
回到伊西奥洛不久后的一天,我注意到爱尔莎走路有困难,很痛的样子。天色正在暗下来,在我们和家之间还有一段很长的陡峭斜坡,乱石丛生,荆棘遍布。很快,爱尔莎就不能再走了。乔治认为可能是便秘,建议立刻给她用灌肠剂。这意味着要先回家,然后开车去伊西奥洛拿所需物品。于是,我去拿东西,乔治留下来陪着爱尔莎。
一切物品都准备停当时,天已经黑了,我不得不带着热水、灌肠剂和一盏灯艰难地上山。兽医进行手术时施用灌肠剂是一回事,但在夜幕下荆棘遍布的丛林中,给一头乱抓乱挠的狮子施用灌肠剂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庆贺自己把一品脱液体注入了可怜的爱尔莎体内,但她也只能忍受这么多了,而这当然起不到什么效果,因此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把她抬回家。
我再次跌跌撞撞地回到家,找了张当担架用的行军床、几把手电筒,以及六个小伙子当搬运夫。然后,大伙儿一起上山。
我们到了后,爱尔莎立刻滚上床,平躺在床上,显示出她完全享受这种奇特的搬运方式。事实上,她看上去就好像从未用其他方式旅行过似的。但是,因为她的体重至少为180磅,搬运工们可体会不到她的愉快,他们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艰难地往山下走,每隔几分钟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爱尔莎没打算离开担架,而是时不时在离她最近的小伙子的屁股上啃一口,就好像在催促他赶紧往前走似的。
当我们终于到家时,除了爱尔莎之外,所有的人都筋疲力尽,因为她不打算主动下来,我们不得不把她从床上翻了下来。
后来,我们发现钩虫是她这次生病的罪魁祸首,那一定是在海滩度假时染上的。
她病好后没多久,乔治必须去处理两头吃人的狮子,在过去的三年里,这两头狮子已经咬死或咬伤了28个博兰族人。关于它们的袭击,有很多骇人听闻的传说。一个漆黑的夜晚,一头狮子闯入了一个居住区,咬住了一个年轻人,他被拖走的时候大声呼救,但没有人敢动,只有两条狗去救他,狗追在他后面大声吠叫,狮子丢下猎物追赶狗,但追完了狗后,它又回到受害者身边,受害者的声音逐渐消失在远方。
博兰族人确实是非常勇敢的,他们是依然用长矛捕杀狮子①的少数非洲部落之一。
他们也杀大象,但不是为了吃肉,而是为了让长矛饮血或者证明他们的勇敢。当他们找到大象时,年轻人群情激动,并开始残酷的竞争。每个人都想第一个血染长矛,第一个做到的人,战利品就是他的。年轻人若没有杀死过某种危险的动物并赢得声誉,就得不到女孩子的仰慕。
但勇敢如博兰族者,这一次却完全被吃人的狮子吓倒了。这一方面是因为狮子的狡猾和大胆,一方面是因为当他们捕猎时,总是会撤退到河边浓密的矮树丛里,在那里,人没法稳稳地投出长矛。迷信也增加了他们的恐惧。据说,在袭击之前,狮子会去一个空旷的沙地,用爪子在沙地上留下两道印子;然后,用树枝做筹码,玩一种名叫"宝"的古老游戏(不知道什么年代传下来的游戏,跟国际跳棋有点像,在非洲各地很常见)。如果预兆是好的,狮子就会袭击居住区,找一个受害者;如果预兆不好,它们就会等待。另一个故事说狮子是两个"圣人"的灵魂,这两个圣人在很久以前被博兰族人谋杀了,现在化身为狮子回来报仇。当地的博兰族人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因此请了个真正的"圣人"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给他们驱邪。"圣人"带着书籍、铃铛和蜡烛来了,并要了60只羊当酬金,但狮子依然袭击他们。乔治和其他猎人以前尝试过猎杀这两头狮子,但因为时间不足而失败了,这又增加了狮子刀枪不入的传奇性,使得博兰族人更加确信这两头狮子是超自然的存在,追捕它们是没有用的。
所以,尽管雨季就快到了,我们还是决定要打破这个魔咒。当时,我们完全没意识到要花24个日日夜夜才能完成这个任务。我们出发了,我和爱尔莎乘我的卡车;乔治,一个从皇家非洲步枪团休假来的年轻军官,还有几个巡查员坐路虎车和拖车。我们很幸运,在莫迪贸易中心几英里外发现了一个很好的露营地点。我们把帐篷搭在离瓦索奈若河半英里的一些刺槐树下,靠近岸边的灌木丛。营地建在一片空旷的地方,这在追捕吃人野兽时非常重要,因为比起丛林包围的营地,野兽袭击开阔地上的营地的可能性较小。
营地搭好后,我们去莫迪打听关于吃人狮子的最新消息。那里有三家索马里人开的泥铁匠铺,他们告诉我们,在过去的三个月里,狮子没有咬死过人,但一直袭击牲畜。就在几天前的晚上,这两头狮子闯入了一家大商店后面的院子,拖走了一头驴,在过去的四个星期里,几乎每个晚上他们都会听到河边传来狮吼声。
起初,乔治不得不去四十英里以外才能打到一只斑马,然后把斑马的尸体拖到离营地一英里远的岸边灌木丛里,固定在一棵刺槐树下的地上,我们在这棵树离地面大约12英尺的树枝上搭了个狩猎平台。在接下来的三个晚上,乔治和约翰--那个年轻的军官--整夜监视。我们听到河的上游传来这两头狮子的吼声,但没什么事发生。我坐在营地里,听着它们响亮的合唱,爱尔莎在我身边的车里满足地打着呼噜。她不知道自己的同类就在附近吗?我又想起了这种自相矛盾的情形:我们日夜追捕危险的吃人狮子,但当我们筋疲力尽、落败回家后,又渴望着和爱尔莎在一起,她的亲热弥补了我们的疲劳和压力。狮子对狮子?不管这是一种什么关系,我都情不自禁地欣赏这些野生动物,而乔治也认为狮子是所有野生动物中最聪明的,他尊重它们,尽管他有充分的理由怨恨它们,因为他曾经被一头狮子严重咬伤过。
第四天夜里,乔治和约翰因为熬夜熬得太累,就睡在了帐篷里,但就在那天晚上,狮子来把猎物吃了。我们不得不再杀一个动物,乔治和约翰又守了三个晚上,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他们因为白天要追踪狮子,晚上又要熬夜而累得筋疲力尽,于是又回到了帐篷睡觉。狮子再一次把握住了机会,吃了猎物。那个时候,我们都有点相信博兰族人的话了,狮子可能是圣人的灵魂,或者说更可能是恶魔的灵魂。
现在,我们改变了策略,追捕多在白天进行,沿着足迹追到浓密的灌木丛里。有两次,我们离这两头狮子很近了,结果还是听着它们的声音在前方逃走了,没有开枪的机会。徒步追猎是最累人的,不仅因为高温,还因为我们要不停地猫着腰,穿过茂密的植物,还有犀牛和大象也常常妨碍我们。南方的雨季已经开始,河水显示出上涨的迹象。因为狮子一直在河的另一边,因此,如果我们想穿过莫迪下方的浅滩,就必须立刻迁徙营地。
我们把营地物品整理好,一大早就赶到了浅滩,发现河水一夜间已经涨了很多,并且还在继续往上涨。我往地上插了根棍子标记水位,结果很快就被水淹没并被冲走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认为汽车可以过去。乔治解开路虎车后面的拖车,取下发动机的风扇皮带,以防止水溅湿点火装置,然后,车子慢慢驶入水中,成功渡过去了。接下来,我的卡车下水,爱尔莎像往常一样待在车子后面。河水湍急,挟裹着残枝断树。卡车好不容易到了河中间,这时,发动机发出杂音,然后熄火了,怎么也发动不了。我们立刻放出了爱尔莎,她一下子跳入水中,拍打着水面,努力抓取着浮木,就好像我们安排了这一切就是为了让她玩似的。事实上,她玩得有点忘乎所以了,把举着行李涉水过河的人猛按到水中,我们最后不得不把她拴上。卡车上的东西搬空后,我们使劲拖车,但车子向一边倾斜了过去,我们带的链子不够长,只好迅速接上野牛皮。所有的人又是推又是拽,终于把车弄过了河,一直旁观的狒狒也为我们大声鼓掌。
只好就地扎营了,因为这一天剩下来的时间都要用来晒干工具、药物、弹药、书本、食物、卡车引擎、汽车备用零件、被褥和帐篷。爱尔莎一直在闻那些静止不动的东西,包括乔治的烟草,闻完烟草,她做出了厌恶的表情。
第二天早上,河水漫过了河岸,我们不得不搬到地势高的地方。这天晚上下了一整夜大雨,我们担心追捕狮子的行动可能不得不终止。不过,整个上午我们都在寻找可以隐蔽狩猎台的树,但是树丛很矮,最后我们只好在一棵牙刷树上将就,它的高度刚好够搭一个狮子够不到的狩猎台。乔治射杀了一头斑马,把尸体放在树下,天黑后不久,他和约翰开始监视。可能狮子知道这个狩猎台不够好,离地面只有八英尺高,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们听到了两头狮子的声音。一头在半英里外的浅滩边吼叫,另一头在河对岸。浅滩方向的吼声渐渐地越来越大,毫无疑问,这头狮子嗓门极佳,因为最后一声吼震得狩猎台都晃动了。接着,乔治听到了狮子撕咬斑马尸体的声音,但因为夜太黑,他什么也看不见。他们一直等到狮子专心用餐,然后,约翰打开手电筒,终于看见狮子了:它的尾巴对着他们,脑袋埋在尸体中,这不利于射击,然而,受到灯光的干扰,它转过了头来,看向狩猎台。
乔治朝它的脖子开了一枪。狮子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一跃而起,开始逃跑,并且发出很大的汩汩声,显然它伤得很重。乔治确信等天亮时就可以发现它死了。天一亮,两个巡查员就从营地来到狩猎台,跟乔治和约翰一起沿着一直延伸到河边浓密的灌木丛里的血迹追踪。
如果狮子还活着,继续追踪下去就会非常危险。他们小心谨慎地一步步向前,每隔几分钟就停下来,竖起耳朵,倾听最轻微的声音。突然,一声咆哮传来,乔治一眼瞥见两头狮子在逃,显然,河对岸的那头狮子来跟它的同伴会合了。他们觉得下次靠近这两头狮子的时候,那头受伤的狮子肯定会攻击他们。这时,血迹几乎消失了,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很难追踪兽迹。他们停了下来,仔细检查地面。这时,一个巡查员拍了拍乔治的肩膀,指着后面。他看到15码之外的一丛低矮灌木的上方露出了狮子的头,正看着他们。他开枪击中狮子两眼之间,那是头很大的狮子,从鼻尖到尾尖有九英尺五英寸长。乔治确信这一定就是他打伤的那头狮子,因为除了两眼之间的弹孔外,头的后面还有两个子弹孔。他认为另一头狮子逃到河对岸去了,因为他记得开枪后听到了河水溅起的声音。
当我到达战场后,对乔治的成功大加赞赏。跟踪受伤的吃人狮子进入丛林一定非常危险。尽管我们花了三个星期追踪这两头吃人的狮子,绷紧每一根神经捕捉它们穿过树丛的金色皮毛,但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它们。现在,它的力量消失殆尽,爪子--其爪印对我们来说是那么熟悉--无力地摊在那儿。这头狮子正值壮年,大概八岁。当然,我们也松了口气,至少一头吃人的狮子已经死了,但不知怎么,我们并没有因为战胜这头雄伟的动物而感到欢欣鼓舞。剥完皮后,我给它的心脏照了相,它的心脏有小孩子的头那么大,这时,我明白了为什么我经常感觉到爱尔莎的心抵着肋骨像匹马达似的跳动。
那天晚上,乔治和约翰整夜守着斑马尸体,希望第二头吃人的狮子会来,结果是白费力气,但听到了一头狮子在河对岸怒吼。
现在河水太深了,没法趟过去,而且因为有鳄鱼,游过去也太危险。因此,乔治用行军床的钢架蒙上铺地的防潮布做了艘小船。船做得很棒,可惜只能载一个人。于是,他独自过了河,然后步行去莫迪,那里的人正因一头吃人狮子的死亡而兴奋不已。现在,至少博兰族人相信了狮子没那么不朽,很热心地想要帮忙找到第二头。在去莫迪的途中,乔治看到了一头母狮的新鲜足迹,这让他很疑惑,头天晚上听到的声音是不是这头狮子的呢?于是,他开始怀疑自己杀死的那头狮子是不是他之前打伤的那一头。这不是不可能的:来复枪的子弹打碎了狮子的头骨,因此后面的两个洞有可能是同一颗子弹的碎片造成的。这样的话,在我们扎营的河边就应该还有一头受伤的狮子。
乔治回我们这边的河岸时,在浅滩边看到六个年轻的博兰族人,都带着长矛,准备帮忙寻找那头可能受伤的狮子。他建议他们第二天再来,并带上最好的猎狗。第二天早上,我们见到了他们,发现他们带着看上去最不像猎狗的猎狗,但他们向我们保证这些狗不害怕狮子。
我们再次进入丛林,很快,乔治就发现那些狗不太想往前走,不管它们的主人如何鼓励它们。后来,领头的狗掉转尾巴,开始朝家走,其他狗也都跟在后面。我们都希望能听到一声咆哮,然后一头狮子冲过来,但什么也没发生。倒是听到了狒狒激动的叫声,它们肯定看到了让它们慌张的东西,不是狮子就是豹子;我们暂停下来,仔细倾听、观察,然后继续前进。后来,正当乔治弯腰穿过一丛低矮的灌木时,一个浅色的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一堆带刺的高灌木丛中蜷伏着一头狮子,看上去正准备攻击。就在乔治正要开枪的时候,苍蝇的嗡嗡声告诉他狮子已经死了。我们发现狩猎台上发射的子弹打穿了这头狮子的喉咙,可能伤到了颈静脉。这是一头非常漂亮的狮子,从鼻尖到尾尖有九英尺长,尽管不如另一头狮子大,但却漂亮多了,我甚至想向这头野兽敬礼,尽管它造成了如此大的恐慌。
两头狮子都非常健康,按照狮子的寿命,都正当中年。因此,肯定不能用伤残无能来作为它们吃人的理由。
大多数狮子吃人是因为身体衰弱:或者是因箭伤或落入陷阱而受伤,或者是牙齿不好,或者爪子中了刺猬的刺,或者是太老了,在这些情况下,转向不那么敏捷的食物对他们来说是很自然的。但也有例外,这种情况人们只能猜测了,可能是大自然的突发奇想,诱使狮子去吃人的吧。当地部落的人晚上经常睡在保护牲畜的荆棘篱笆外面,这种粗心大意是不是激起了狮子品尝的念头?如果一头饥饿的狮子正想着闯入篱笆咬死里面的动物,这个行动费劲了点,这时看到一顿晚餐正在外面睡着,狮子肯定会被诱惑的。你能怪它选择较容易到口的那道菜吗?这样的事很可能会成为习惯,一头吃人狮子就这样诞生了。它的幼崽很自然地会学习其捕猎方式,因此,这种特征可能是通过教授传下去的,而不是遗传的本能。
现在,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博兰族人不会再受到"圣人"灵魂的骚扰。然而,我们细想了一下,有充分的理由认为这两头狮子很可能已经生下了几只健壮的小狮子,而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它们还没有养成与其父辈一样的口味。②
①
还有两种古老的打猎方式依然保留着--捕鲸人和俾格米人,前者坐着小船出海,带着原始的鱼叉,后者猎杀动物主要是为了肉。他们猎杀大象时,一个人爬到大象肚子底下刺,然后回到同伴身边,之后其他人才加入捕猎行动。--原注
② 遗憾的是,我们最近有了证据,显示情况正是如此。--原注
鲁道夫湖远征
现在,爱尔莎18个月大了,我第一次注意到她会暂时发出很强烈的气味。她有两个腺体,叫做肛门腺,在尾巴根的下面,这两个腺体流出气味强烈的液体,连同尿液一起射到某些树上,尽管是她自己的气味,但她总是厌恶地皱起鼻子。
在回到伊西奥洛之后的一个下午,我们遇到一群大角斑羚,爱尔莎立刻开始跟踪。这些巨大的羚羊正在一个陡峭的斜坡上吃草,其中有几只还很年幼。一只母羚等着爱尔莎,在她接近幼羚之前,跟她在丛林里玩起了捉迷藏,从而使她的注意力从幼羚身上转移开来。就这样,母羚一直让爱尔莎忙个不停,直到羚羊群和幼羚安全地消失在山的另一边。然后,母羚飞奔而去,丢下可怜的爱尔莎站在那里。
在所有的动物中,长颈鹿无疑是她最喜欢的。她经常跟踪它们,直到双方都累了。然后,她会坐下来等长颈鹿回来,果然,过一会儿它们又靠近了,一步步地慢慢向前,面对着爱尔莎,用它们那大大的、忧伤的眼睛看着她,细长的脖子好奇地弯着。然后,它们通常会一边走,一边吃着最喜欢的刺槐籽,平静地离开。但是,爱尔莎有时候会追赶它们。发现它们后,她会从某个角度冲下山,肚子紧贴着地面,每一寸肌肉都在微微颤抖,直到她围着鹿群绕了一圈,然后会把一只朝我们赶过来。她无疑是要我们埋伏好,并杀掉她为我们精心围捕的猎物。
其他动物也会吸引她的注意力。有一天,她嗅了嗅空气,然后冲入一片浓密的灌木林。很快,我们听到撞击声和喷鼻息的声音径直冲我们而来!我们迅速跳到一边,一头疣猪咆哮着从我们身边冲过,爱尔莎紧追不舍。两个都以闪电般的速度消失不见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一直能听到她们在树林中穿行的声音。我们非常担心爱尔莎的安全,因为疣猪有足以致命的可怕的獠牙,最后她终于回来了,这场追逐的胜利者用头蹭着我们的膝盖,告诉我们有关她的新玩伴的事情。
我们的下一次远征是去鲁道夫湖,那是一片咸水水域,大约有一百八十英里长,一直延伸至埃塞俄比亚的边境。我们要去七个星期,多数时间需要步行,由驴和骡子驮运行李。这是爱尔莎第一次和驴子同行的徒步远征,我们只能希望她们双方能和平相处。我们的队伍成员不少:乔治和我、邻区的野生动物监察官朱利安,以及赫伯特--他再次来做客,另外还有巡查员、司机、仆人、三十五头驴和骡子、供爱尔莎路上吃的六只绵羊。驮运行李的牲畜提前三周出发,最后在鲁道夫湖边碰面,而我们则要驾车行驶大约三百英里的路程。
队伍相当庞大:两辆路虎车,我的一吨半的卡车--爱尔莎待在车后面,两辆三吨的卡车。后者是必需的,因为我们要带东西,不仅要带人,还要带可以维持几个星期的充足食物和汽油,以及80加仑的水。
乔治到这里来的目的是要察看这里野生动物的情况,以及是否有加布拉族偷猎的迹象。在这片地区巡逻了几天后,我们转向西边,穿过最沉闷、最荒凉的熔岩地区,车子在尖利的石头上颠簸前进,在我们把车子推过深深的沙地河床时,或者在我们小心翼翼地在巨石间穿行,并碰撞到大石头时,爱尔莎的日子可不好过。最后,我们终于出来了,来到了查尔比沙漠,这是一片干涸的古代湖床,大约八十英里长,地面光滑、结实,车子可以全速行驶。海市蜃楼是这片地区的显著特征:眼前出现宽阔的水域,水面上倒映着棕榈树的影子,可是当你靠近时,这一切会马上消失。在海市蜃楼中,你还可以看到像大象那么大的瞪羚,似乎也在水面上行走。这是一片干旱、炎热的土地。查尔比沙漠西边是北荷尔绿洲,那里有一个警察站,还有朗迪耶族的数千只骆驼、绵羊和山羊会来喝水。那里还有一个令人瞩目的景象,早晨,几千只沙鸡会飞到为数不多的水塘边喝水。我们在北荷尔没什么好停留的,把容器装满水就继续上路了。
在颠簸了230英里之后,我们终于抵达了罗庸嘉兰,这是鲁道夫湖南岸附近的一片绿洲,埃及姜果棕榈树林中有淡水泉眼。我们的驴子正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立刻带爱尔莎去两英里远的湖边。她向水里冲去,就好像要洗去这一路的疲劳,她一头扎进鳄鱼群中。鲁道夫湖里有很多鳄鱼,好在它们并不好斗,不过我们还是设法吓走了它们。在我们的远征过程中,它们飘浮不定的粗糙身体的剪影始终会出现在岸边,至少使我们少了洗澡时的乐趣。
我们把大本营建在罗庸嘉兰,接下来的三天都在修补马具,整理打包驴子驮运的行李。每个行李包重约五十磅,每头驴驮两个行李包。最后,一切准备就绪。十八头驴驮运食物和露营装备,四头驴驮水,一头骡子供身体虚弱或脚疼的人骑乘,最后还剩下五头驴。我很担心爱尔莎对驴的态度。她克制着自己的兴趣,看着我们重新打包行李。开始装载的时候,不得不用链条把她拴住,因为看到这么多美味的肉叫着、踢着,在沙地里打着滚想要摆脱重担,再加上非洲人忙碌地叫嚷着维持秩序,这一切令她非常兴奋。大部队上午就出发了,我们和爱尔莎等后来天凉快些才走。我们沿着湖岸向北行进。爱尔莎非常兴奋,像个小狗似的在我们之间跑来跑去,一会儿冲入一群火烈鸟中,一会儿衔回我们射杀的鸭子,最后跑到湖里去游泳,考虑到湖里有鳄鱼,我们中的一个人只好端着来复枪保护她。后来,当我们经过一群骆驼时,我不得不把她拴上,这让她非常生气,拼命地要去见见这些新朋友,差点把我的手臂拽断。然而,我可不希望看到四散逃窜、惊惶失措的骆驼倒在彼此身上,吼着、喘着、腿缠绕在一起,而爱尔莎就在它们中间。还好,这是我们在岸边碰到的最后一群牲畜。
夜幕降临时,我们看到了湖边的营火。我再次把爱尔莎拴上了,怕她依然有足够的精力去追赶驴子。我们到那儿后,发现营地已经建好,晚饭也都摆好了。在喝延迟的傍晚茶时,我们决定每天拂晓时狮子分队--乔治、我、奴鲁、一个做向导的巡查员,还有爱尔莎--先出发,其他人拆营地,给驴子备鞍、装行李。这样,我们不仅可以享受较为凉爽的时刻,而且运行李的驴子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内跟着我们,免得我们老是要把爱尔莎拴起来。九点半左右,我们会寻找一处阴凉的地方休息,驴子可以吃点草。一旦看到驴子,我们就要拴上爱尔莎。下午的时候,程序反过来,驴子分队比狮子分队早走两个小时,在天黑前搭好营地。我们在整个远征过程中都是这样做的,效果非常好。这样,狮子和驴子就被分开了,除了中午休息的时候,那时她被拴着,昏昏欲睡。结果,两个分队很快就学会了接受彼此,知道了必须容忍组成远征队的任何事情。
我们发现爱尔莎在上午九点之前一直走得很好,大约九点时,她开始感觉到热,只要一遇到岩石或灌木丛的阴凉,她都会停下来。直到下午五点前,她都很不愿意动弹,之后,一旦她的趾肉变硬,她可以整夜不停地走。她平均每天走七到八个小时,身体状况非常好。她一有机会就会跳进水里去游泳,常常离鳄鱼只有六到八英尺。不管我怎么叫喊、挥手,都没法让她回来,除非她自己想回来。通常,我们会在晚上八九点之间到达营地,驴子分队常常会打出信号弹来指引我们。
两天之后,我们把最后一个人类居住地抛在身后,那是一个小渔村,住着原始的埃尔摩洛部族。
为了让爱尔莎的爪子保持良好状态,我经常给它们涂抹油脂,她好像明白这件事,并且很喜欢。中午休息的时候,我通常躺在行军床上,这比躺在坚硬的小石子上休息舒服多了。爱尔莎看出了这一点,采纳了我的主意,和我一起躺到床上。很快,如果她能给我留出一个小角落,我就会认为自己很走运了,不走运的时候,只好坐在地上,而她则全身舒展地躺在床上。不过,通常我们都会一起蜷缩在床上,我只能在心里暗暗希望我们两个的重量不要把床压垮。在我们的长征中,奴鲁总是带着饮用水和爱尔莎喝水的一个碗,她快九点时吃晚饭,之后会沉沉睡去,就拴在我的床旁边。
一天晚上,我们迷了路,在照明弹的指引下才来到营地,到达营地时已经是深夜了。爱尔莎看上去很累,于是,我为了让她恢复体力和精力而没有拴她。但是,尽管她看上去非常困乏,却突然全速冲向驴子过夜的荆棘围栏,并用真正的猫科动物的方式冲了进去。接着就是嘶叫、恐慌和大混乱。我们还没来得及插手,所有的驴子就都逃向了黑暗中。幸运的是,我们很快抓住了爱尔莎,我结结实实地痛打了她一顿。她似乎明白那是她活该,并尽可能向我们表示她的抱歉。我因低估了她天生的本能而感到内疚,香喷喷的驴子对她一定是个巨大的诱惑,特别是在凌晨一点钟,野生动物捕猎精神最活跃的时候。
好在只有一头可怜的驴子身上有擦伤,而且并不严重。我给伤口敷了药,很快就愈合了,但这个小插曲提醒了我们永远不能没有防备地留下她。
这里鱼类丰富,作为一个规则,乔治和朱利安能给营地打上一种很好吃的鱼,叫做大罗非鱼,是鲁道夫湖特有的品种。这些鱼可以用鱼杆或者鱼线钓到,也可以一枪打晕它们。巡查员似乎更喜欢吃长相难看的鲶鱼,这种鱼生活在浅水里,可以用棍子和石头捕获。爱尔莎总是随时准备着一起玩。有时候,她会衔回一条鲶鱼,又很快丢下,厌恶地皱起鼻子。有一天,我们看到奴鲁--他总是随身带着一把猎枪--举起枪,把枪当棍子用,去打一条鲶鱼。他打得太用力,枪托很多地方都裂了、碎了,碎片折向枪管里。奴鲁因抓到了鲶鱼而过于高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造成的破坏。乔治向他指了出来,他平静地回答道:"哦,蒙哥(上帝)会帮助你得到另一把枪的。"不过,爱尔莎报了仇。奴鲁的凉鞋放在岸上,爱尔莎叼着它们飞奔而去。看着这两个斗智斗勇,实在是很有趣的一幕。最后,主人拿回凉鞋时,凉鞋已经不成样子了。
十八天后,我们回到了罗庸嘉兰,发现留下来保护大本营的巡查员也没有闲着。他们抓了四个偷猎者,这些人在诱捕猎物时被当场抓获。年纪最大的那个人激动地过来跟乔治打招呼,提醒说大概十年前,乔治曾抓到他正在做同样违法的事,并把他送进了马萨比特的监狱。他说他倒是挺享受那段被关的日子,不过可不想再来一次了。因为他年纪大了,乔治对他宽大处理,让他在远征剩下的行程中赶驴子。
男人们从罗庸嘉兰到北荷尔--那里有三家索马里人开的商店--去给非洲人买食物。在警局的时候,乔治从巡官口中得知,有人看见八个骑马的偷猎者带着来复枪在罗庸嘉兰和北荷尔一带活动。这些偷猎者通常是越境而来的博兰族人。他们骑着矮种马,这种马经过训练,可以四五天不喝水,他们往往带着来复枪,策马赶上长颈鹿并射杀。这些人在我们境内的同胞会窝藏他们,巡逻队一来就立刻通知他们。不过这一次,一个骆驼巡逻队跟踪了他们好几天,最后攻了他们个出其不意,打伤了一个人,捕获了七匹马。
我们在罗庸嘉兰待了三天,补充装备、修缮马具等等,为远征的第二部分--攀登库拉尔山--作准备。这座山位于湖东二十英里处,高出周围的沙漠七千五百英尺,它吸收了高处季风中的湿气,因此山顶有一片茂密的森林。这是一座狭长的火山,绵延二十八英里长,正中有一个约四英里宽的火山口。火山口被一分为二,正好把山分成南部和北部两个部分。据说火山不再喷发后,一次地震使得库拉尔山产生了许多极深的裂口,其中一条令人望而生畏的裂缝正好穿过火山口。光滑的岩壁裂开了,就像剥开的桔子皮。这些裂缝距离火山口边缘深达三千英尺。底下--从上面是看不见的--是一条峡谷,叫做伊尔斯加塔,直通向山腹。它陡峭的岩壁高达几百英尺,有些地方的开口非常狭窄,只能从一条细缝中才能看到头顶上的天空。我们想从位于库拉尔山东边山脚的惟一入口进到峡谷里探险,但几个小时后就失败了,巨石和幽深的水塘堵住了去路。
要想穿过整座山,必须先上一半,然后再下到山脚,然后再上另一半。
远征的目的是检查山里野生动物的数量是保持不变,还是因为偷猎的缘故在减少,把现在的情形跟乔治上一次也就是十二年前来这里发现的情形一比较,就能得出结果。而且,我们想要调查大捻角羚的生存状态。
从山下看,库拉尔山没什么特别之处:绵长的山脉,宽阔的山脊通向山顶。但我们后来发现,这些山脊变得越来越狭窄,可供驮运行李的驴子走的路非常有限。
第一天的路上到处都是熔岩巨石,负载货物的驴子走得极为艰辛。后来,要攀爬陡峭的山脊,很多地方非常难走,只好从驴子身上卸下货物,人工搬运。
第二天晚上,我们已经把上山的路爬了三分之二,就把营地扎在一个悬崖林立、遍布熔岩巨石的峡谷中,附近有一个小泉眼,里面的水一次只够一个动物喝。在最后一头驴喝完急需的水后,夜色已经很深了。这是库拉尔山上为数不多的水潭之一,因此,自然就成了萨布鲁族至关重要的中心,在旱季,他们会带着牲畜来到库拉尔山。
在这里以及其他水潭的周围遇到的大群骆驼、牛、山羊和绵羊对爱尔莎来说一定非常难熬,不过她很聪明,天性温和,显然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她忍受着这些动物散发出的挑逗气味,它们常常从她身边经过,离她只有几英尺远。遇到这种情况,我们都会给她拴上链子,但她没有攻击的企图,只想避开那些尘土和噪音。
上山的路很陡,当我们到达更高处的山坡时,天也变得寒冷起来。我们穿过山凹,越过深壑,险涉悬崖。这里的灌木林较低,再往上就变成了漂亮的高山植物群。
第二天早上,我们登上了库拉尔山顶,地面多少平整了些,走起来轻松多了。我们把营地安扎在一块不大但很美的林间空地中,附近有一处相当浑浊的泉水,是被萨布鲁族的牛群弄脏的。他们发现我们的营地中有一头快成年的狮子时,非常震惊。
有一天,我们站在把山一分为二的火山口边上,看着山口对面距离我们不超过四英里的北半部,但我们知道要走整整两天才能到那儿。爱尔莎若无其事地站在两千英尺深的悬崖边上,看到那一幕,差点让我发疯。不过动物似乎不会恐高。第二天我们下山,远征队抵达伊尔斯加塔峡谷的入口,我们在那儿建好了营地。
白天的时候,高大、俊美的朗迪耶族男人赶着数以千计的骆驼、山羊、绵羊经过我们营地,去往峡谷上方四英里处饮水。他们身后是女人,领着一群首尾相连的骆驼,驮着装水的容器,这些用纤维紧密编织而成的容器每个可装六加仑水。我们沿着裂口向上走去,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向山里面走去。峡谷底部是干涸了的水道,大约五英里长,地势渐高,两边是高达一千五百英尺的陡峭岩壁,其中一面甚至是更高的悬崖绝壁。有些地方的峡谷很窄,两头驮着货物的骆驼就无法并排通过。头顶的峭壁遮盖了天空。我们远离了牲畜饮水的地方,那里涓涓细水已经变成了不小的溪流,岩石间有很多清水潭。最后,一道三十英尺高的悬崖挡住了我们。赫伯特--他是登山爱好者--设法爬了上去,结果发现远处还有一道悬崖。
伊尔斯加塔峡谷以前是偷猎者最喜欢的地方,因为很容易埋伏着等着动物过来饮水。事实上,一旦动物进入陷阱就死定了,因为除了通向偷猎者的那条路之外,没有其他出路。
从伊尔斯加塔峡谷到北边的山顶要走一天半,我们发现生活在这边的萨布鲁族人和牲畜比南边的多。因此,不得不减少爱尔莎的自由。
我们很少看到野生动物。以前这里有很多野牛,我们听说过去的六年里它们都未曾来过山的北边。也没有看到大捻角羚,尽管发现了一些足迹。乔治认为,之所以没有野生动物可能是因为萨布鲁族的大量牲畜吃光了牧草,使得山的表面迅速裸露了出来。
因为锋利的碎熔岩,通往罗庸嘉兰的下坡路非常累人,远处的鲁道夫湖背倚深紫蓝色的山脉和橘黄色的天空,夕阳的余晖洒在铅灰色的水面上。即使如此壮丽的景色也弥补不了我们越来越频繁的摔跤。
爱尔莎不停地回望山脉和凉爽的森林,并开始向它们跑过去,我们只好把她拴上。
夜幕降临时,我们迷了路。爱尔莎每走几码就会躺下来,明明白白地表示她受够了。尽管她快成年了,但紧张的时候依然喜欢吮吸我的拇指,那天晚上,她频繁吮吸我的拇指。最后,先头队伍发射了曳光弹,指引着我们到达了营地。在经历了一夜痛苦的跋涉之后,当我们摇摇晃晃地进入营地时,爱尔莎不肯吃东西,只想跟我在一起。我也累得吃不下,完全能想象得出爱尔莎有多么辛苦。她当然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做在夜里艰难地穿过锋利的熔岩这类毫无意义的事情,是她对我们的爱和信任让她不停地走着。她在这次远征中走了三百多英里,尽管忍受了很多辛苦,但我们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了。只要和我们在一起,知道自己被爱着、很安全,她就很快乐。感觉到我们对这个骄傲、聪明的动物负有责任,没有其他生物满足她对爱和群居本能的强烈需要,这使得我们更加爱她了。有时候,她也很麻烦,真的,比如因为我们无法把她留给其他任何人照料,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变成了她的囚犯,但是对这些小小的牺牲,她给予了巨大的回报。她的反应和我们的反应之间的差别只来源于她的天性,这种天性本该在野生狮子的正常生活中得到发展和运用。看着她为了让我们高兴,努力控制自己内心的强烈愿望,努力适应我们的生活方式,非常让人感动。她脾气温和,肯定有性格的原因,但也可能得益于我们从未强迫她适应我们的生活方式。因为,我们试图用友爱帮助她克服我们的世界与她的世界之间的差异。
在自然生活中,只要发现食物,狮子不会在老远的地方徘徊,比起跟狮群一起生活,爱尔莎无疑见识了更多的世界。但她知道自己的家,只要我们从远征回到家里,她会马上恢复以前的习惯和往常的生活规律。
爱尔莎和野生狮子
爱尔莎很招人喜欢,不管分开多么短的时间,她都会隆重地迎接我们,依次走到我们跟前,用脑袋蹭我们,同时喵喵地低声倾诉。我总是第一个,然后是乔治,接下来是奴鲁,如果有谁正好在旁边,她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欢迎。她会马上知道谁喜欢她,并会做出亲切的反应。她能容忍有点紧张的客人,但那些真的害怕的人就没那么好过了。倒不是说她会伤害他们,但是会吓唬他们,并以此为乐。
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体重,现在则更加纯熟了。只要她想阻止我们,就会全力冲向我们的脚,用身体压迫我们的小腿,把我们撞翻。
从鲁道夫湖回来后不久,当我们晚上带她去散步时,她开始表现得越来越不安。有时候,她不肯和我们一起回来,而是在外面的丛林里过夜。通常,我们会开着路虎车去把她接回来。事实上,她很快就发现既然有车特别来接她,那么走回家就太浪费精力了。于是,她会跳到汽车顶篷上,懒洋洋地躺着,行驶的时候,她可以从这个有利位置观察猎物。在她看来,这是个非常令人满意的安排,但遗憾的是,制造商没有把车顶设计成狮子的躺椅。结果,车顶的支撑在压力下开始变形,我们发现爱尔莎渐渐地沉到我们头顶上了。因此,乔治不得不另装支撑,加固顶篷。
她不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由奴鲁负责照顾她。一天,我们想为他和爱尔莎拍照,叫他穿身好点的衣服,不要穿平时破破烂烂的衬衫和裤子。几分钟后,他再次出现,穿着一件令人吃惊的紧身米色夹克,前面挂着穗带,打着纺锤形纽扣,这是他的结婚礼服。我们觉得他穿上这件衣服看上去就像一个职业的驯狮员。爱尔莎看了他一眼,立刻冲进林子里,躲在一处灌木后面偷看,直到认出他来,才来到他跟前,用力拍了他一下,就好像在说:"你究竟什么意思啊,这样子吓我?"
奴鲁和爱尔莎有很多一起冒险的经历。例如,有一天,奴鲁告诉我们,当他们正在树下休息的时候,一头豹子在下风处向他们靠近。爱尔莎急切地看着,尽管因兴奋而全身绷紧,但依然控制着自己一动不动,只有尾巴除外,一直等到豹子来到她头顶附近。然后,豹子突然发现了挥动的尾巴,飞也似地逃跑了,差点撞倒奴鲁。
现在,爱尔莎二十三个月大了,声音变成了低沉的吼声。一个月后,她似乎再次进入了发情期,在很多树上留下她的尿液,无疑这是在邀请配偶。散步时,通常我们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但这两天她似乎决定了要到峡谷那边去。这天下午,她让我们跟着她走,我们很快就发现了一头公狮子的踪迹。天黑时,她不肯跟我们回家。因为我们离车道很近,就回去取路虎车,乔治开车出来,而我待在家里,以防她抄近道回来。当他到了我们离开她的地方时,乔治大声喊了她一会儿,但没有回应--只有群山的回音……他又行驶了一英里,不时呼唤她。后来,想到爱尔莎也许已经回家了,他就回来了。我告诉他,我等了两个小时了,她依然不见踪影。于是,他又出去找她,他离开后不久,我就听到了一声枪响。我非常担心,直到他回来,然后被他告诉我的事情搅得心烦意乱。
他开车出去喊了半个多小时,但是爱尔莎没有出现。后来,他把车停在林子中的一片空地上,正想着接下来去哪里找。突然,从汽车后方两百码远处传来了狮子争斗的巨大骚嚷声。接着,一头母狮一闪而过,另一头母狮在后面紧追不舍。她们冲过去的时候,乔治一把抓过来复枪,朝第二头狮子下面开了一枪,以为她是一头嫉妒的母狮,一心要咬死爱尔莎--他很可能是对的。然后,他跳进汽车开始追。他沿着一条狭窄的小道行驶在浓密的荆棘丛中,用探照灯从这边照到那边,直到后来被一头公狮和两头母狮突然挡住,他们很不情愿地给乔治让开了路,大声咆哮着,发泄着不满。现在,他来叫我一起去,我们又回到了那里,但尽管我们拼命地喊爱尔莎--一遍又一遍地喊--却没有熟悉的声音回答我们。但是不久,几百码外的狮群突然开始吼叫,就好像在嘲笑我们似的。我们向他们行驶过去,直到看到三对闪闪发光的眼睛。我们没什么好做的了,只好心情沉重地回家。爱尔莎会被一头嫉妒的母狮咬死吗?以她现在的情形,可能很容易跟公狮配上,但这头公狮的母狮是否能容忍一个对手,这是个问题。然而,我们沿着车道开了不超过一英里,就遇到了爱尔莎,她正在嗅着一处灌木丛,我们大大地松了口气。她根本不理我们,我们努力劝她跟我们一起回去,但她却停留在我们发现她的地方,渴望地凝视着刚才听到狮群声响的丛林方向。不久,他们又开始叫唤,并且向这边靠近。我们身后三十码处是一条干涸的河床,狮群在那里停了下来,精神抖擞地吼叫着。
这时已过午夜。爱尔莎坐在月光下,坐在我们和狮子中间,两方都在呼喊她过去。谁会赢得这场竞争呢?突然,爱尔莎向狮子的方向移动了,我喊道:"爱尔莎,不,不要去那边,你会被咬死的。"她又坐了下来,看看我们,再看看自己的同类,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这样僵持了一个小时,然后,乔治朝狮群上空开了两枪,才使他们安静了下来。因为爱尔莎依然没有拿定主意,我们慢慢地往回行驶,希望她会跟着我们,而她真的跟过来了。她极不情愿地跟车子平行走着,多次回头看,直到最后,她才跳上车顶,我们带她回到了安全的地方。当我们回到家时,她又渴又累,一口气喝个不停。
爱尔莎和狮群在一起的五个小时中发生了什么?野生狮群会不顾她身上的人类气味接受她吗?公狮会对发情中的母狮不理不睬吗?她为什么跟我们回来,而不是加入自己的同类?是因为她害怕凶猛的母狮吗?我们问了自己这些问题。不过这次经历并没有让她受伤,这是事实。
但在这次冒险经历之后,野外世界对她的召唤明显地越来越强烈。天黑时,她经常不跟我们一起回来,很多个晚上我们都在找她。在旱季,水是我们留住她的主要手段,因为她只有在家里才能喝到水。
岩石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她瞭望的时候总是选一处悬崖的上方或者其他安全的位置。有一次,尽管听到了豹子近在咫尺的"咳嗽",我们也不得不把她留在一处岩石上。第二天早晨,她回来了,带着几处流血的伤痕,我们怀疑是不是豹子造成的。
她好像每隔两个半月发一次情。我们听说发情最明显的迹象是很大的咕噜声,不过现在她已经有过两次发情,而我们从未注意到这种情况,但每一次她都会散发出一种特别的气味,并把她求偶的尿液浇在灌木上。
爱尔莎跟狮群冒险后不久,有一天,奴鲁过来告诉我们说早上他试图跟着爱尔莎,但是她不停地冲他低吼,显然,她希望他留在后面,而她自己毅然地走入了山中。尽管越来越热,她还是快速地跑开了,直到最后他追到岩石上,失去了她的踪迹。下午,我们循着她的足迹去找她,但是很快足迹就没有了,只好呼唤她,从山脚喊到悬崖。传来一声回答、一声陌生的低吼,那不像爱尔莎的声音,不过肯定是狮子的声音。不久,我们看到她正在艰难地下山,越过大岩石,嘴里发出惯常的叫喊声。当她来到我们身边时,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兴奋不已。我们带了水,她尽情地喝着。这时,我们注意到她的后腿、肩膀和脖子上有流血的爪印,前额上还有两个流血的小孔,明显是牙齿而不是爪子造成的。①
她一般没有体味,但此时有非常强烈的体味,比她现在发情期的气味还要重。她体力恢复了一点后,就用一贯的方式问候我们,而且还轮流在我们跟前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非常令人吃惊,就好像在说:"听听我学会了什么。"
确认了我们的欣赏后,她又躺到地上,很快就睡着了,一连睡了两个小时。显然,她刚才正和一头公狮在一起,我们的呼唤打扰了他们。
两天后,她又离开了整整一天一夜,我们循着她的足迹找她,发现她正和一头母狮在一起,她们两个在一起已经有好几次了。
从这个时候起,爱尔莎越来越频繁地在外面过夜。我们驾车来到她最喜欢的地方,呼唤她,设法诱使她回家。她有时候会来,但更多的时候不来。有时候,她会离开两三天,没有食物,没有水。水依然可以拖住她,但雨季很快就要来了,我们知道雨季一来我们就控制不了她了。这个问题必须解决,再加上五月份我们要出国度长假,这使得问题更加紧急。爱尔莎现在二十七个月大,几乎已完全发育成熟了。我们一直知道没法让她在伊西奥洛永远自由地生活下去。我们原打算送她去鹿特丹动物园,和她的姐姐们在一起,甚至做好了必要的安排,以防出现紧急情况。但是,现在她已经把未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她最近的发育终于使我们改变了对她的计划。因为我们非常幸运,能够让她在自然的环境中生长,因为她在丛林中似乎非常自在,野生动物已经接纳了她,我们觉得她很可能会成为例外--一般说来,因为身上有人类的气味,并且对丛林生活一无所知,家养动物会被自己的同类咬死。把爱尔莎放生到野外是一个非常值得尝试的实验。
我们打算花两三周的时间放生爱尔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就可以去度长假了,这个长假是应该在肯尼亚以外的地方度过的,我们想改变一下环境。
接下来,我们必须考虑去哪里放生爱尔莎。很遗憾,对于把爱尔莎放生到野外来说,伊西奥洛人口太多了。但我们知道一个地方,那里多年无人居住,也没有牲畜,只有大量的野生动物,特别是狮子。
我们获准带爱尔莎去那个地方,并做好了必要的安排。雨季随时会来,如果要在雨季开始前抵达她可能的未来的家园,那么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为了抵达那里,我们必须行驶340英里,途中要经过高地和大裂谷,穿过有很多欧洲人的农场的人烟稠密的居住区。因为我们担心每停一个地方,瞠目结舌的人群和好奇的非洲人会让爱尔莎不安,而且为了避开白天的高温,我们便决定夜间行进。我们安排在晚上七点左右启程。但是,爱尔莎另有想法。出发前,我们像往常一样带她去散步,穿过峡谷去她最喜欢的岩石堆。这是在伊西奥洛的最后一天,我们给她照了很多相,她不得不忍受着我们的莱卡相机,显然是厌烦透了。最后,她报了仇。有那么一会儿,我丢下相机,没有留神,她立刻跳过去,叼着相机飞奔到了岩石那边。我们以为这下珍贵的莱卡相机完蛋了。我们想尽办法修了一个多小时,但是每想出一个办法来修的时候,她总是会用爪子紧紧地抓住相机,然后用牙齿咬住,又甩又嚼,让人更加着急。最后,我们修好了相机,竟然损坏不太严重,真是奇迹。
到该回家的时候了,我们马上就要开始漫长的旅程,但爱尔莎坐在一块岩石上,凝视着峡谷那边,用狮子的方式沉思默祷,什么也没法让她挪动。显然,她无意走回去,希望汽车来接她。早点出发的愿望全都成了泡影。乔治回家取车,然后回到我们离开爱尔莎的山脚下,但是她不在那儿,显然是去进行她的夜间闲逛了。他呼唤她,但是没有回应。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她才重新出现,跳上路虎车的车顶,心满意足地坐车回了家。
①
两年后,我在去伦敦的途中顺道参观了罗马动物园,看到一对狮子交配,公狮最后的动作是在母狮的前额上咬了一口,这是巧合吗?不久我在伦敦动物园,相同的情形下,我又看到了同样的动作。--原注
第一次放生
当我们最终把爱尔莎关在她的旅行板条箱中,开始出发时,已经过了午夜。为了让她在旅途中舒服点,我给她服用了镇静剂;兽医告诉我们这药是无害的,药效会持续八个小时左右。为了尽可能给予爱尔莎精神上的支持,我和她一起待在敞篷的卡车里。夜里,我们经过海拔八千英尺的地区,天气非常寒冷。因为镇静剂的缘故,爱尔莎只处于半清醒的状态,但即使这样,每隔几分钟,她还是会把爪子从箱子横条的缝隙中伸出来,看我是不是还在那儿。我们行驶了十七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抵达一个小时后,镇静剂的药效才过去。在这十八个小时里,爱尔莎体温很低,呼吸缓慢,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担心她会死。好在她恢复了,不过这次的经验告诉我们,给狮子服药必须非常小心,因为他们对药性远比其他动物敏感,而且个体反应也不同。其实,我们之前有过这样的经验,我们给三个幼狮撒杀虫粉时,一个很好,一个不舒服,爱尔莎则是抽搐不已,病得非常厉害。
我们到达目的地时已是傍晚时分,一个朋友来接我们,他是该地区的野生动物监察官。我们把营地建在一座千尺峭壁的脚下,地点绝佳,可以远眺广阔的荒原,一条深色植物带蜿蜒其中,那是一条河流。因为身处五千英尺的海拔高度,空气清新。营地正前方是一大片草地,向下延伸至平原,草地上成群的汤姆逊氏瞪羚、转角牛羚、牛羚、布契尔斑马、马羚、狷羚以及一些野牛在吃草。这里是野生动物的天堂。趁别人在搭帐篷,我们带爱尔莎去散步,她冲向兽群,不知道该跟谁才好,因为每个方向都有动物在奔跑。爱尔莎在这些新伙伴中玩得忘乎所以,好像要摆脱可怕旅程的影响似的,那些动物吃惊地发现竟然有头陌生的狮子跑到了它们中间,她傻乎乎地东奔西跑,没有明显的目标。不过爱尔莎很快就玩够了,跑回营地吃晚饭。
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第一周,让爱尔莎待在路虎车顶上,我们带着她四处转转,好让她熟悉这里的地形及动物,这里的很多动物是北边疆省所没有的,她从未见过。第二周,我们打算趁她在林子里玩的时候丢下她,让她在外面过夜;然后,第二天早上在她困乏的时候去看她,喂她。之后,我们会减少她的食物,希望这能鼓励她自己猎食,或者加入野生狮群。
我们到达后的第二天早上就照计划开始了。我们首先摘掉她的项圈,作为释放的象征。爱尔莎跳到路虎车顶上,我们就出发了。才过了几百码,就看到一头母狮跟我们平行着走下山,她经过很多羚羊,离得很近,但羚羊都没有注意到她,从她平稳的步伐不难看出她此时没有捕猎的兴趣。我们靠近母狮,爱尔莎表现得非常兴奋,跳下车,发出低低的呜呜声,小心地跟着这位新朋友。但是,一旦母狮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爱尔莎就失去了勇气,拼命跑回到安全的车顶上。母狮继续坚定地往前走着,我们很快发现高草丛中的一处小蚁丘上有六只幼狮正在等着她。
我们继续行驶,把一只正在嚼骨头的鬣狗吓了一大跳。爱尔莎跳下车,追赶这只受惊的动物,它急忙叼起骨头,笨拙地跑开了,尽管样子丑陋,但是逃得挺快,只不过在逃跑的时候把骨头弄丢了。
一天上午,我们跟着在天空盘旋的秃鹫,很快就发现一头公狮子正在吃一头斑马的尸体。他撕咬着肉,没有注意到我们。爱尔莎小心地从车上下来,向他喵喵地叫着,尽管没有得到任何鼓励,她还是小心地向他走了过去。最后,公狮子抬起头来,直视着爱尔莎,好像在说:"你不懂狮子的礼节吗?小妞,大王吃饭的时候你竟敢打扰?我允许你为我猎食,但是之后你必须等我吃完,然后你才可以吃剩下的。"可怜的爱尔莎显然不喜欢他的表情,尽快回到了安全的车顶上。大王继续吃着,我们观察了他很长时间,希望爱尔莎能重新鼓起勇气,但是什么也不能诱使她离开安全位置。
第二天上午,我们的运气较好:我们看到一头转角牛羚像哨兵一样站在一个蚁丘上,专注地看着一个方向。我们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一头年轻的狮子正躺在高草丛里晒太阳。这是一头雄壮威武的年轻公狮,有着漂亮的金色鬃毛,爱尔莎似乎被他吸引住了。我们想,他就是她最合适的丈夫。我们把车开到离他不超过三十码远的地方。当公狮看到他未来的新娘坐在一辆车的顶上时,露出略微惊讶的表情,但还是以友好的态度做了回应。爱尔莎显然很害羞,发出了低低的呜呜声,却不愿意从车顶上下来。于是,我们把车开远一些,把她劝下车,然后,我们突然离开,把车开到了公狮的另一边,这意味着爱尔莎必须经过他才能来到我们这边。经过痛苦的犹豫不决之后,她鼓起勇气向公狮走去。当她离他大约十步远时,她躺了下来,耳朵向后支楞着,尾巴嗖嗖地摇着。公狮站起来,向她走过去,我确信他带着最大的善意,但到了最后关头,爱尔莎慌了,冲向了汽车。
我们带着她驾车离开了,不过很奇怪,很快又遇到了一群狮子--两头公狮和一头母狮在吃猎物。
这真的很幸运。他们一定是刚刚才杀死猎物的,因为吃得那么专心,不管爱尔莎如何跟他们打招呼,他们都毫不理睬。最后,他们离开了猎物,吃得滚圆的肚子左右摇晃。爱尔莎不失时机地开始检查剩下的猎物,这是她第一次接触真正的猎物。对于实现我们的目标来说,没什么比这顿饭更有帮助的了,这顿饭是狮群给的,充满了他们新鲜的气息。爱尔莎吃完后,我们把猎物拖回到先前那头看上去友好、漂亮的年轻公狮那里。我们希望如果爱尔莎给他一顿吃的,他也许会对她产生好感。我们把她和猎物留在他附近,然后驾车走了。几个小时后,我们回去看结果如何,但遇到爱尔莎时,她已经在回营地的半途中了。然而,既然公狮对她表现出了兴趣,因此下午我们又把她送回到了公狮那里。我们发现他还在老地方。爱尔莎待在车顶上跟他对话,就好像他们是老朋友了,但是很显然,她不打算下车。
为了诱使她离开车顶,我们把车开到一处灌木丛的后面,我走下车,差点被一只从凉爽的隐蔽处冲出来的鬣狗撞翻,然后我们发现那里有一只刚被杀死的小斑马,毫无疑问,是那头金色的公狮子猎杀的。现在是爱尔莎的吃饭时间了,因此她也顾不得后果如何,跳下车去吃猎物。我们抓住这个机会赶紧离开,把她单独留下,让她进行夜间的冒险。我们急于知道实验的结果,因此,第二天一大早就去看她了,希望能看到幸福的一对。但是,我们只看到可怜的爱尔莎在我们离开她的地方等着,既没有公狮,也没有猎物。看到我们她高兴坏了,急切地要和我们待在一起,拼命地吮吸着我的大拇指,确定我们之间一切都好。我非常难过,我们伤害了她的感情,却又无法向她解释我们这么做是为了她好。她平静下来之后,觉得在我们的陪伴下足够安全,就慢慢睡着了。这时,我们痛苦地决定,必须再次打破她的信心,于是我们悄悄地离开了。
在此之前,我们一直给她吃切碎的肉,因此她不会把食物跟活的动物联系起来。现在我们需要改变一下方法,于是趁她中午睡觉时,我们驾车六十英里去为她打了一只小羚羊,我们不得不跑那么远,因为营地附近不允许射杀野生动物。我们把完整的羚羊带回来给她,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如何撕开它。我们很快发现她天生就知道如何做,她从羚羊的后腿内侧开始,那里的皮最软,然后把内脏扯出来,在享受完这些美味后,再把羚羊肚子里的东西埋起来,掩盖住血迹,就像所有正常狮子做的那样。然后,她用臼齿啃咬骨头上的肉,用粗糙的舌头把肉舔下来。
我们一经知道了她能这样吃时,就决定是时候让她自己猎食了。平原上灌木丛生,对任何动物来说都是理想的藏身之地。想要吃东西时,狮子所要做的就是隐蔽起来,等着羚羊从顺风的方向走近,然后冲出去,享用食物。
现在,我们会一次离开爱尔莎两三天,希望饥饿会促使她猎食。但当我们回去后,总是发现她饿着肚子在等我们。我们不得不坚持计划,这真让人心碎,她会吮吸我的拇指,用爪子紧紧抓住我们,非常清楚地告诉我们她只想和我们在一起,只要我们爱她就足够了。但是,我们知道为了她好,必须坚持。
这时,我们才意识到把她放回大自然所需的时间比原先预计的要长得多,因此我们询问政府,我们的长假能否在肯尼亚境内度过,以便进行我们的实验。他们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获准后,我们大大松了口气,因为现在有时间完成我们的任务了。
我们延长了爱尔莎独自在外的天数,加固了帐篷周围的荆棘篱笆,使任何狮子都进不来。我们这么做主要是为了防止爱尔莎饿的时候来找我们。
一天上午,她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发现了一头公狮,他看上去很平静,心情也不错;她跳下车,我们悄悄地离开了,以便让他们俩单独相处。那天晚上,我们坐在荆棘包围的帐篷中,突然听到了爱尔莎的叫声,我们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爬过荆棘,安坐在我们面前了。她身上带着流血的爪印,走了八英里路回来,显然,她宁愿要我们陪她,而不是那头狮子。
下一次,我们带她去了离营地更远的地方。
在行驶途中,我们看到两只公的大角斑羚在搏斗,每只重约一千五百磅。爱尔莎立刻跳下车,悄悄向他们靠过去。起初,他们专心打斗,没有注意到她,但是当他们发现她时,其中一只凶狠地踢了一脚,她巧妙避过。他们停止了打斗,爱尔莎追了他们一小段距离,最后趾高气昂地回到我们身边。
不一会儿,我们又遇到了两头狮子坐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我们觉得他们是爱尔莎理想的伙伴,但她现在对我们的小花招起了疑心,尽管她很兴奋地跟他们对话,却不愿意下车。因为我们没办法丢下她,只好放弃这次机会,继续行驶,最后碰到两只汤姆逊氏瞪羚在打斗,爱尔莎看到后跳下了车,我们立刻开车离开,留下她去学习更多的野外生活。
我们等了近一个星期才回去,发现她在等我们,饥肠辘辘。她对我们亲热极了:我们一再地骗她,打破她的信心,破坏她对我们的信任,但她依然忠诚。我们把带着的肉放到地上,她立刻开始吃起来。突然,我们听到了清晰的吼声,很快看到两头狮子快速向我们跑来。他们显然是在捕猎,可能闻到了肉味,就迅速跑过来了。可怜的爱尔莎明白了情况,急忙跑开了,丢下了她宝贵的食物。这时,一只胡狼立刻出现了,他之前一定是躲在草丛里;他赶紧抓住机会,开始一口接一口地吃爱尔莎留下的肉,他知道自己的好运不会持续很久。果不其然,一头狮子稳稳地向他走来,发出威胁的低吼声。但肉毕竟是肉,小胡狼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吓跑的,他坚守着自己的财产,尽可能多吃几口,一直到狮子几乎来到他头顶上。即使这个时候,他也表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勇气,试图保护他的肉。不过身躯的体积战胜了勇气,狮子赢了。爱尔莎从远处看着这一幕,看着她这么多天后的第一顿饭被抢走。在这种情况下,这两头狮子似乎除了食物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完全忽视她的存在。为了弥补她的失望,我们带她离开了。
一天晚上,大雨一直下个不停。到黎明前,降雨量至少有五英寸,大地一片汪洋。早上,我们在泥泞中跋涉,泥水常常有齐膝深,碰到爱尔莎时,她正在回营地的途中。她看上去很不高兴,非常渴望和我们待在一起,于是我们就带她回家了。那天晚上,我们突然听到受惊的奔跑声经过我们的营地,之后是一片寂静。外面发生什么大事了?接着,又传来鬣狗歇斯底里的叫声,混合着胡狼高分贝的叫喊声,但这些声音很快被三头狮子的吼叫声压制住了,我们意识到他们一定是在营地外猎食。这是爱尔莎的好机会。但是,当我们入神地听着这首尖利、刺耳、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着低沉吼声的大合唱时,她用头蹭着我们,表示身在荆棘篱笆里面有我们陪着,她是多么高兴啊。
几天后,雨量减少了,我们重新开始了让爱尔莎变成一头野生狮子的努力。但她非常怀疑我们会把她再次抛弃,因此,诱使她跟着我们进入平原让我们大费周折。
不过,她最后还是跟我们去了,我们遇到了两头母狮,她们迅速向汽车跑来,爱尔莎却逃跑了,似乎从未有过的紧张。
很显然,在这个地方她害怕狮子,我们于是决定不再设法强迫她跟这里的狮子交朋友,而是等到她再次进入发情期,那时她可能会根据相互的吸引力选择自己的伴侣。
同时,我们要集中精力训练她自己猎食,这样就可以让她不再依赖我们。而且,一旦她能猎食,那么如果她决定和一头公狮在一起的话,她对公狮会是一个更适合的伴侣。平原上依然积着水,大多数动物集中到几处地势稍高、较干的地方。爱尔莎喜欢一处有石头的小丘,因此我们选择这里作为她实验的总部。遗憾的是,这里离营地只有八英里,如果能再远些会更好,但在这样的天气情况下,那是行不通的。
我们把爱尔莎留在她的小丘上一个星期,但当我们回来时,她看上去很不快乐。我需要运用我所有的意志力才能硬起心肠继续对她的训练。中午休息时,我们和她坐在一起,直到她把头枕在我的腿上慢慢睡着。突然,我们身后的灌木丛里传来令人惊恐的冲撞声,一头犀牛冲了出来。我们两个都闪电般地跳了起来,我跑到一棵树后面,爱尔莎则勇敢地猛冲向入侵者,把它赶跑了。在她跑开的时候,我们又很不公平地抛弃了她。
那天傍晚,空气湿重,灰色的天空中暗红色的云幕低垂,映射出夕阳的万丈霞光,另有一道彩虹破云而出,壮丽非凡。但这绚烂的云彩很快变成了聚满雨水的乌云,最后形成一大团黑云,高悬在我们头顶上空。一切都静止了下来,等待着天穹爆裂。
几颗沉重的雨滴像铅似的落到地面上,然后,就像有两只巨大的手撕开了天幕,暴雨倾盆而下,我们的营地很快就浸泡在了一条奔流的小溪中。暴雨持续了几个小时。我想象着可怜的爱尔莎孤零零地待在冰冷的夜里,浑身湿透,冻得直打哆嗦,可怜死了。闪电更增加了我的噩梦。第二天早上,我们艰难地走了八英里路来到之前离开她的山脊。跟往常一样,她在等我们,见到我们万分高兴,依次迎接我们,脑袋和身体不停往我们身上蹭,发出呜呜的声音。但是,今天她无疑更悲惨,事实上她都快哭了。我们决定在这样的天气下不能再把她留在外面了,尽管这样会打断她的训练。本地狮子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气候,而她来自半沙漠地区,无法很快适应这里差异太大的环境。她高高兴兴地和我们一起走回去,经过湿地时,会像在伊西奥洛那样溅水玩,显示出她是多么快乐。
第二天,她病了,一动就疼得厉害,淋巴肿大,还发烧。我们在乔治帐篷附带的小棚子里用草给她铺了张床,她躺在那儿,喘着气,精神委顿,可怜兮兮的。我给她吃了我认为惟一可能有用的药。她想让我始终陪着她,而我当然这么做了。
爱尔莎病得非常厉害。有一段时间,我们甚至认为她可能无法康复。但是一个星期后,高烧变得时断时续,每隔三四天体温会上升,然后又恢复正常。她很快失去了漂亮的金色,皮毛变得像棉花一样黯淡无光,背上还长了很多白毛,脸变成了灰白色。从帐篷里走到外面的阳光下对她来说也十分困难。惟一给人带来希望的迹象是她的胃口。肉和牛奶,她想吃多少就给多少,尽管这两样食物都是从很远的地方运来的。尽管因为天气原因,交通很困难,但我们还是成功地和内罗毕的兽医实验室保持着定期联系,但是,我们提供的样本中没有发现寄生虫,因此我们对她的治疗或多或少要依靠猜测。
我们给她服药治疗钩虫和立克次氏体,后者是一种由虱子传播的寄生虫,有人提出那可能就是她生病的原因,但因为没办法把针头注入她的淋巴以获得可以诊断病因的液体,因此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让她保持安静,给她需要的关爱。她非常温柔,我们为她做的一切她都会给予回应,当我头枕在她的肩上休息时,她经常用爪子抱住我。
爱尔莎生病的时候,因为跟我们非常亲密,因此比以前更加依赖我们,更加温顺。她多数时候横躺在荆棘围栏的入口处,这是个好位置,不仅能看到营地里发生的一切,还能看到外面的平原。吃饭时,她宁愿让给我们送饭的小伙子从她身上跨过去,也不愿意挪开。工作人员还进行了搞笑的比赛,看谁能通过这个考验:经过爱尔莎的时候,既要平衡装满汤的盘子,还要经得住爱尔莎友好的一掌。
她和乔治一起睡在帐篷里,但可以自由进出,只要她愿意。一天深夜,乔治被她的低叫声吵醒了,听到她正设法从帐篷后面出去。他坐起来,看到门口有一个影子,想着爱尔莎不可能这么快就绕过来,他便打开了手电筒,看到一头野生母狮在强光中眨着眼睛。他冲她大叫一声,她跑开了。她肯定是闻到了爱尔莎的气味,帐篷里传来的狮子的声音也打消了她的疑虑,便决定来调查一番。
爱尔莎已经病了五个星期了,病情只是稍有好转。很显然,这里的气候不适合她,而且她对当地的传染病可能没有免疫力,像虱子和舌蝇等,这些传染病会根据地区不同而变化。除此之外,她在外表上跟当地的狮子也不一样,当地狮子颜色更深,鼻子长,耳朵大,体型通常也小得多。她完全属于半沙漠地区,不适合高地。最后,身处野生动物保护区意味着乔治必须驾车二十英里去为她打食物,而且他还不能带她去打猎,以给她机会参与猎食并感受扑倒活物是什么感觉--如果是在野生状态下,她会从妈妈那里获取这个经验。因此很显然,在这里露营三个月后,我们必须设法为她选一个更好的家。
要为她找一个气候适合、水源充足、猎物丰富、没有部落或者打猎队伍而且汽车可以到达的地方不是那么容易的。最后,我们发现了一个这样的天堂,并且获得了政府的批准,可以把狮子放生到那里。我们决定等雨季一结束就去那儿。
营地拆了,所有的东西都装上了车--所有的东西,除了爱尔莎。她竟然选择了这一天发情,消失在了丛林里。我们曾等她发情等了两个半月,但是现在我们知道不能把她在这个区域放生。白天没有看到她。我们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时而开车,时而步行,但是都失败了。到最后,我们十分担心她会不会被野生的母狮子咬死。但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有等她回来。她离开了两天两夜,只回来过一次,时间很短,她冲向我们,用脑袋蹭着我们的膝盖,然后又急急忙忙地跑开了,不过几分钟后又回来了,继续蹭我们,然后又一次匆忙离开,又很快回来,就好像在告诉我们:"我非常开心,但是请理解,我必须走。我只是来告诉你们不要担心。"然后,她又一次离开了。①当她最终回来时,身上伤痕累累,好几个爪印在流血,当我试图给她敷药时,她很不乐意。让她跳进卡车也需要极大的耐心。
我们实验的头三个月就这样结束了。这一次我们失败了,因为她的病,但是我们很有信心,只要有时间、有耐心,我们会成功的。
①
我们常常感到奇怪,爱尔莎发情的时候和公狮在一起,但为什么从未怀上小狮子呢?后来,我从一个动物园的专家那里得知,在发情的四天里,公狮和母狮一天交配至少六到八次,据说只有第四天的交配是有效的。如果是这样,那么很显然,爱尔莎从未有足够的机会,因为嫉妒的母狮看着自己的公狮,不太可能容忍狮群中的新来者太频繁地和其公狮交配。
第二次放生
现在,前方有一段440英里的旅程在等着我们。在有些旅行中,一切事情似乎都会出错,这次旅行就是这样的。才行驶出12英里,乔治的车的一个前轴就掉了下来,我开车到最近的行政驻地--大概90英里远--买了个新的让人给乔治送去。晚上,我只好待在那儿,可怜的爱尔莎则锁在汽车的后面。轴承送到后,乔治发现他没有适合的大扳手,不过就用一把锤子和冷凿,他终于还是设法修好了,晚上时赶上了我们。那天夜里以及第二天上午,我们爆了六次胎,最后到晚上九点,我们离目的地还有12英里时,我的车发出了让人提心吊胆的噪音。于是,我们停了下来,就在野外搭起行军床。五十二个小时的连续驾驶让我们筋疲力尽。爱尔莎一直很乖,未发出一声抗议,搭好床后,她就在我们身边躺下睡觉了。第二天上午,我们以为很难劝她再次进入汽车,特别是因为她已经跑到我们营地附近一条小河的浓密芦苇中躲了起来。过河会有困难,因此我们决定先让车过去,然后再来接爱尔莎。
路虎车过河没遇到什么麻烦,但我的车陷住了,最后拖了出来。然后,我们又徒步涉过河水,去劝爱尔莎离开她阴凉的休息地,跟我们回到车里。她马上就过来了,跳进我的车,就好像知道旅程尚未结束,很愿意合作。接下来的路况很糟,地面凹凸不平,四周是茂密的灌木丛,有时,乔治不得不砍出一条路来,而且当时正值茅茅党人①叛乱,这里地处偏僻,很可能是茅茅团伙的藏身之所。就是此时,我们的麻烦也未结束,又行驶了几英里后,我车子的后弹簧又断了,因此我们下午很晚才到达爱尔莎的新家。
这里确实非常偏僻,是"狐狸互道晚安"的地方。为了到达一个理想的扎营地点,乔治和小伙子们用了四天的时间在浓密的灌木丛里砍出了一条新路。最后,我们的营地建在一条美丽的河边,岸上有一排排的埃及姜果棕榈、刺槐和无花果树,树间藤蔓丛生。
或许是因为我们对立克次氏体的治疗,或许是因为气候的改变,爱尔莎的病情日渐好转,于是,我们能重新开始她的训练了。每天早晨天一亮,我们就带爱尔莎去散步,下午再去一次。在这些散步中,我们走过无数小径和多沙的水道,充满了乐趣。爱尔莎非常喜欢散步,她嗅着、跟着动物前夜留下的足迹,在大象和犀牛粪便中打滚,追赶疣猪和犬羚,我们也保持警惕,留意着动物的足迹、气味和方向以及风往哪边吹,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分辨听到的声音和看到的东西。这很必要,否则的话,很容易碰到犀牛、野牛或大象,在近距离内出其不意地遇到它们可能会带来麻烦。
这里不像我们带爱尔莎去的第一个地方,在这里,爱尔莎可以和乔治一起去打猎。我们都不喜欢射杀动物,但现在为了爱尔莎的训练,我们必须做出一点牺牲,我们知道如果是在自然状态下,她应该已经会自己猎食了,这打消了我们的不安。她越早学会越好。目前,她必须跟踪她的猎物,如果她不能猎杀,乔治就会给猎物一枪,然后让她发出致命一击。之后,我们会留下她保护自己的猎物以免被秃鹫、鬣狗和其他狮子吃去,这样她就能在自然环境下遇到这些动物。
在营地附近,我们听到过几头狮子的动静,并经常看到他们的足迹。
一天晚上,爱尔莎没有从她最喜欢的岩石顶的瞭望台回来。那是个好地方,凉风习习,没有舌蝇飞来飞去骚扰她,从那儿她还可以观察下面的动物。但是,因为我们来这里时间还很短,很担心她,于是就出去找她。那时天已经黑了,丛林里到处是危险的动物,我们发现悄悄穿过浓密的灌木林确实是对神经的巨大考验。我们没有看到爱尔莎,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黎明时,我们继续去找,很快就发现了她的足迹,还有一头大公狮的足迹,足迹一直通到河里,然后又在对岸重新出现。这里的岩石露出地表,我们想公狮的领地可能就在这里,他可能带爱尔莎到他藏身的地方去了。
大约在午餐时间,营地附近传来狒狒的大叫声,我们希望这是爱尔莎回来了,果然,她来了,是游过河回来的。她向我们表示了问候,用头依次摩擦我们,兴奋地跟我们讲述着她的冒险经历。我们很高兴地发现她身上没有伤痕。因为离她在上一个营地被一头狮子严重弄伤才两个星期,因此我们希望她这次自愿离开的行为是放生的一个好兆头。
尽管爱尔莎的病情已大为好转,但还远未恢复正常,她多数时候更喜欢待在营地里。为了打破她的这种习惯,让她躲到河边阴凉的地方,乔治就带她出去钓鱼。她会聚精会神地注视水面上最微小的涟漪,鱼一上钩,她会马上跳入河里,对扭动着的鱼发起最后一击,然后把鱼衔回来。有时候,在她带着鱼冲向营地之前把鱼钩取下来要费很大的劲,回到营地后,她通常把鱼放在乔治的床上,就好像在说:"这个冰冷、奇怪的猎物是你的。"然后,她会回去等下一条鱼。这个新游戏很好玩,但是我们需要另想一个办法吸引她离开营地。
河边有一棵大树,枝叶几乎垂到了水面。在它绿色的树冠下,浓荫蔽日,我觉得好像身处圆屋顶之下一样。隐蔽在低矮的枝叶中,我可以看到很多来河边喝水的野生动物:小捻角羚,林羚;一只锤状头的鹳也来喝水,还有将会给我们带来很多乐趣的狒狒。爱尔莎就坐在我旁边,我感觉像是坐在天堂门口的台阶上:人和动物彼此信任,和谐相处;缓缓流动的河水更为这田园牧歌似的场景添了一笔重彩。我想,把这个地方当作我作画或写作的"工作室"一定会很刺激。于是,我们在一个木头框架上钉了几块木板,临时做成一张桌子和长凳。很快,我就开始在那儿斜倚粗大的树干工作了。
爱尔莎后腿撑地,怀疑地检查着我的绘具箱和打字机,两只前爪放在不幸的工具上,她舔了舔我的脸,想要确认我对她的爱,之后才能允许我开始工作。然后,她躺在我脚边休息,而我则开始工作,充满灵感,但是我没有考虑到我们的观众。每次想要集中精力的时候,我就会听到狒狒好奇的吠叫声,他们从树叶间偷看;然后,对岸的灌木丛里也全是好奇的面孔在看着我们。很快,狒狒就被爱尔莎激起了兴趣,越来越多地来到明处,不停地从一棵树荡到另一棵树,尖叫着从树干后面滑下来,或者在树梢上像影子一样跳跃摇摆,直到一个小家伙掉到河里,溅起一片水花,一只老狒狒立刻过来救他,一把抓住浑身湿透、扭动挣扎的小东西跑到安全的地方去了。这时,好像世界上所有的狒狒都跑了出来,尖叫声震耳欲聋。爱尔莎再也忍受不了噪音,跳入河中,在狒狒闹腾的尖叫声中游到对岸。她一到岸上就跳向最近的一只狒狒。他急忙荡到低处,敏捷地避开了爱尔莎的一掌,然后跳到更高的一根树枝上,到了那个安全的地方后,他冲着爱尔莎一边做鬼脸,一边猛摇树枝。其他的狒狒也加入了这个游戏,爱尔莎越生气,他们就越喜欢戏弄她--他们坐在爱尔莎够不着的地方,挠着屁股,装作完全不知道下面还有一头狂怒的狮子。这一幕实在太好玩儿了,我不顾爱尔莎的蒙羞,打开相机把它拍了下来。这一下她受不了啦,一看到我用那讨厌的盒子对着她,她立刻拍打着水游了回来,我还没来得及保护好相机,她就跳到了我身上,我们两个倒在沙地里扭打、翻滚,还有那珍贵的宝莱克斯相机。所有的东西都湿了,狒狒为我们的表演热烈鼓掌,我想,在这些观众眼里,爱尔莎和我都大大地丢脸了。
后来,狒狒每天都来找爱尔莎,双方彼此都很熟悉了。她忍受着他们的挑衅,渐渐地开始不理他们,他们也就越来越大胆。他们经常蹲在急流边喝水,和她之间只隔着几码远的水面。其中一只放哨,其他的则坐在岸上,弯下腰慢慢喝水。
一天晚上,我们被盐碱地方向传来的呼哧声和骚乱声惊醒。我们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爱尔莎就冲出了帐篷去保护她的"小窝"。然后是更多的呼哧声和骚乱声,最后才渐渐消失。显然,爱尔莎已经办完了事,很快她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倒在乔治的床边,一只爪子放在他身上,好像在说:"现在又安全了,只是一头犀牛而已。"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她又对一群大象做了同样的事。营地后面传来的大象的惊叫声足以让她采取行动,好在她成功地把那群庞然大物赶走了。他们的声音很吓人,我向来害怕大象--他们是惟一能让我真正害怕的大型野生动物。此时,我忍不住想情况很可能会轻易地倒过来。大象可能会追赶爱尔莎,而她自然会回到我们这里寻求保护。乔治对我的害怕感到好笑,但我对于始终相信运气很没有信心。
有一头野牛每天都会到我们营地附近来,直到一天上午,它也成了受害者:乔治冲它开了一枪。尽管爱尔莎到来时它早就死了,但她还是异常兴奋--事实上我们以前从未见过她对猎物尸体如此激动过。她在死去的野牛身上激动地跳个不停,从各个方向攻击,翻着筋斗越过它的身体。不过不管她的动作看起来多么失控,她还是非常小心地避开牛角。最后,她用爪子敲打野牛的鼻子,确定它是不是死了。
乔治之所以射杀这么大的野兽,主要是想把野狮子吸引来。我们希望如果他们来了,爱尔莎会加入进去,和他们交朋友。为了控制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我们决定把野牛尸体拖到营地附近,留给爱尔莎看守。我们离开去取车。当我们回来时,附近的树上已经落满了秃鹫和秃鹳,但爱尔莎顶着烈日坐在猎物旁边,不让它们靠近。当我们--她的"狮群"--接管了猎物后,她明显松了口气,可以去阴凉的林子里休息了。但是,当小伙子们开始切开野牛数英寸厚的皮时,她忍不住冲上去加入了他们。当他们切开野牛的肚子时,她帮着从忙碌的刀子间拖出内脏,就在忙着屠宰的小伙子们的手下高兴地大嚼起来。她吃肠子时就像吃面条那样吸进嘴里,同时用牙齿压着,这样,肠子里的东西就会挤出来,就像牙膏从软管中挤出来那样。她温和地看着我们把野牛尸体用链条扎好,系在车上。后来,当可怜的路虎车拖着沉重的野牛在高低不平的路面上颠簸时,她仍然像往常一样卧在车顶上,这又给汽车增加了三百磅重量。
猎物用链条拴在营地附近的一棵树上,之后,爱尔莎一直警惕地守着。天黑后,鬣狗不间断的尖叫声让她非常忙碌,不过第二天早上我们回去时,她依然在保护着尸体。我们到了后她才离开,清楚地表示现在该我们来看守了,而她则跑向河边。我们用荆棘盖上了猎物,以防止秃鹫来吃,并留着它进行下一次的夜晚"防御"课程。
下午,爱尔莎像往常一样和我们去散步,她那晃来晃去的肚子里装满了野牛肉。过了一会儿,她看到一只鬣狗正慢慢地穿过灌木丛向野牛尸体靠近。她立刻停了下来,伏低身子,混在淡黄色的草丛中,几乎看不见她。抑制着的兴奋让她全身都绷紧了,她注视着鬣狗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完全没意识到还有个观众。当它进入到几码远的距离后,爱尔莎冲上前去,一掌打在它身上,鬣狗大叫一声翻倒在地,四脚朝天,发出嚎叫和长长的悲鸣声。爱尔莎看着我们,又用她特有的方式一扭头转向她的猎物,就好像在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她没有从我们这里得到鼓励,因此开始舔爪子,似乎对面前那个可怜的动物完全厌烦了。鬣狗渐渐地站起来,最终一边哼哼唧唧地抗议着,一边偷偷地溜走了。
爱尔莎在其他场合也表现出了对我们的信任。
一天傍晚,我们把她留下看守一只羚羊,那是她和乔治在离营地很远的地方捕杀到的。我们知道,离我们这么远,晚上她不会独自和猎物待在那儿的,因此我们去找了辆车,打算把猎物运到离营地近一点的地方。但当我们回来时,爱尔莎和猎物都不见了。不过,她很快就从林子里出来了,把我们带到她藏猎物的地方,那是我们不在时她拖过来的。尽管她很高兴见到我们,但是不让我们把猎物拖到车上,我想尽办法哄骗她离开,都以失败告终,她就是不上当。最后,我们把车开到猎物旁边,我先指指车,然后指指羚羊,然后再指指车、指指羚羊,试图让她明白我们是想帮助她。她一定是弄懂了,因为她突然站了起来,用脑袋摩擦我的膝盖,然后从荆棘丛下面拖出猎物,向汽车走去。最后,她叼住猎物的头,想把它弄上路虎车,不过很快就意识到在车下面她办不到,于是,她跳上车,紧紧咬住猎物的头,使劲往里拖,我们在下面托住羚羊的后腿。当羚羊安全地进入车里后,爱尔莎坐在上面直喘气。乔治开始开车。她发现当汽车颠簸着穿过林子时,她那别扭的姿势很不舒服,于是她又跳了出去,上了车顶,时不时低下头来看看车里是否一切安好,她的猎物是否还在。
到达营地时,我们必须面对把羚羊弄下车的问题,不过现在爱尔莎已经把我们当作了她的同盟,让我们来拖。所有的人都在帮忙,除了我,于是,爱尔莎走到我面前,拍了我一下,以示鼓励,就好像在说:"你也去帮忙怎么样?"
尽管我们把猎物留在了离营地很近的地方,但很快就听到了她拖动羚羊的声音,毫无疑问,她是想把羚羊拖到我们帐篷里面来。我们立刻关上了荆棘篱笆,把她和她那发臭的羚羊关在了外面。可怜的爱尔莎,帐篷里肯定要安全些,但是现在她不得不整晚保护着她的猎物了。对她来讲,最好的办法是把猎物放到荆棘篱笆旁,她就是这么做的。结果,鬣狗来了,吵得我们没法睡觉。最后,爱尔莎一定是赶这些动物赶累了,因为我们听到她把羚羊拖向了河边,带着羚羊拍打着水过了河。这让鬣狗无计可施,只好离开了。她知道它们不会跟着她过河吗?
第二天早上,我们发现了她的足迹以及拖猎物留下的痕迹一直通向河对岸,但她似乎不想和我们分开,于是又拖回到我们这边了。她把猎物藏在河边密不透风的灌木丛里,这样动物接近不了,除非从河里过来。我们发现她在猎物旁休息,她明显地表示出我们把她关在外面让她很伤心,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重获她的信任,并取得她的原谅。
尽管爱尔莎没有妈妈教她,但她本能地知道如何对付野生动物。在我们穿过灌木丛散步时,多次看到她嗅着空气,然后坚定地沿着某个方向跟踪过去,直到最后我们听到大型动物冲撞过树林的声音。有几次,她发现了犀牛,并赶走了它们,事实上,她是优秀的"看门狗"。
有几群野牛在附近的一处山脊上安顿了下来,爱尔莎总是抓住一切机会把这些笨重的动物搅得一团乱。她不止一次把它们从瞌睡中惊醒,绕着它们躲闪,然后敏捷地跳出牛角阵,她总是坚守阵地,直到野牛离开。
一天上午,我们在一条干涸的河床中走着,读着昨晚的来访者在沙地上留下的"新闻"--主要是两头狮子和很多大象的痕迹。阳光渐热,散了三个小时的步后,我们都很累了。风正对着我们吹,我们漫不经心地转过一个弯,差点撞上一群大象。幸运的是,爱尔莎还在我们身后有一小段距离,于是我们及时跳到岸上,象群爬到了另一边的岸上,带着三头小象进入安全的地方,一头年老的公象一直走在象群的最后,准备一有动静便随时攻击。爱尔莎困倦地走了过来,并看到了公象,她坐了下来。我们注视着这一切,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爱尔莎和公象就这样看着对方,我们觉得时间漫长,永无尽头。最后,还是大象先放弃了,回到了象群中,而爱尔莎打了个滚,赶走了一些舌蝇。
回去的路上,乔治朝一只站在河边的水羚开了一枪。它受伤很重,并冲到了对岸,爱尔莎在后面追赶,她拍打着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游过深水。我们到达对岸后,发现她正在河边的灌木丛里喘气,身下是死去的羚羊。她非常兴奋,不让我们碰她的猎物。于是我们决定回家,留下她看守猎物。但是,我们一下水往回走,她就开始跟着我们,不过看上去内心很矛盾,她既不想和猎物留在河的那一边,又不想失去猎物。最后,她回到猎物那里,但很快又打算过河,然后又回去,仍然犹豫不决。等我们到了对岸时,爱尔莎还是作出了决定。
我们看到她拖着羚羊进入水里。她想干什么?她肯定没办法独自带这只沉重的动物过河。但是,爱尔莎毫不气馁。她把猎物衔在嘴里,带着它游过深深的河水,她的头经常潜到水里,以便咬得更紧。她拖啊拉啊,推啊拽啊,羚羊沉下去的时候,她会抓住它,让它重新浮起来。常常两个都消失不见了,只有爱尔莎的尾巴或者羚羊的一条腿告诉我们水底下的挣扎。我们入神地看着。经过半个小时艰苦的努力后,她骄傲地拖着她的猎物从浅水处向我们走来。这时,她是真的累了,不过任务还未完成。她把羚羊拖到一处隐蔽的小水湾,那里的水流冲不走它,之后,她开始寻找一个安全的藏匿处。这里的河岸上长满了锋利、带刺的埃及姜果棕榈树苗,覆盖着陡峭的河岸,即使爱尔莎也无法通过。
我们把她和猎物留在那里,回到营地拿了些割灌刀和绳子,吃了延误的早餐。回到那里后,我们在埃及姜果棕榈灌木丛中开出了一条通向水边的路,趁爱尔莎疑心地看着大伙儿时,我悄悄地把绳套套在羚羊的头上。一切准备就绪,可以把猎物拖上陡峭的河岸了。第一次拖的时候,爱尔莎低吼了一声,耳朵平展开来以示警告--显然她以为猎物要被抢走了。但一看到我也在拉,她放松了下来,并爬上岸。大家一起努力把羚羊拖到了十英尺高的河岸上,在那里,小伙子们已经为爱尔莎和她的猎物砍伐出了一块隐蔽、阴凉的地方。这时,她意识到我们为她做了什么,便走到我们面前,用脑袋挨个蹭我们,用低低的呜呜声感谢我们,看到这一幕真让人感动。
我有两次看到她若无其事地走过一大队黑色兵蚁,蚂蚁们很有组织地四散开来,举着它们的大爪子。这些凶猛的蚂蚁通常会咬任何干扰它们行进的东西,不过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它们没有向爱尔莎寻仇。
她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非常健康。她对自己的习惯很坚持,除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外,我们每天的活动都是一样的:清早散步,中午在河边我们的那棵树旁,她靠着我午睡。她一直睡到下午茶时间,那时我们继续去散步。回来后,她的晚饭已经在等着她了;她通常把晚饭拿到路虎车顶上去吃,她会一直待在车顶上,直到灯火全部熄灭,所有的人都睡下。这时,她会进到乔治的帐篷里,睡在他床边的地上,一只爪子总是靠着他。
一天下午,爱尔莎不肯去散步。等天黑后我们回来时,她已经不见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后来,我们在营地附近发现了狮子的足迹,等她回来时,我再次注意到她发情期所特有的气味。她的举止也显示出她发情了。尽管她依然很友好,但却不再跟我们亲热。早饭后不久,她又离开了,一整天都在外面。天黑后,我们听到她跳到路虎车上,我立刻出去和她玩儿。但她很冷淡,很不安宁,心,我也难过得打不成字。尽管我们已经对这次放生做好了心理准备,希望这会给爱尔莎更幸福的未来,但真到分手的这一刻,真的要斩断我们的感情,离开她,可能再也见不到她,就又是另一回事了。爱尔莎一定是感觉到了我的情绪,用她那柔滑的脑袋在我身上蹭着。
河水在我们面前缓缓流过,一如昨日,明日也将如此。一只犀鸟鸣叫着,一些干枯的叶子从树上落下来,随着河水漂走了。爱尔莎是这里的一部分。她属于大自然,不属于人类。我们是"人",我们爱她,她也已经学会了爱我们。她会忘记今天早上之前熟悉的一切吗?当她饿了的时候会去猎食吗?还是会深信不疑地等我们回来,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从未让她失望过?我吻了她一下,向她保证我的爱,让她有安全感,但这是背叛的吻吗?她怎么知道现在我要用尽所有爱的力量离开她,让她回归自然--让她学习独自生活,直到她找到自己的狮群--她真正的狮群?
奴鲁来叫我走。他带了一些肉来,爱尔莎信任地跟着他走进芦苇丛中,开始吃起来--趁此机会,我们悄悄离开了。
① 肯尼亚1951年出现的反抗英国殖民统治的武装组织。--译注
最后的实验
我们行驶了十英里路来到另一条河边,这条河比刚离开的那条河窄,但是更深,我们打算在这里待一个星期。傍晚,乔治和我沿着河岸散步。我们静静地走着,心里想着爱尔莎。我深深地意识到我是多么依赖她,和她生活了将近三年,分享她的感觉、兴趣和反应,我获得了多少快乐啊。我们是如此亲密,以至于现在分开似乎难以忍受。没有爱尔莎走在身旁,用她的脑袋蹭我,让我抚摸她柔软的皮毛和温暖的身体,我觉得异常孤独。当然,一个星期后就可以再见到她了,可是对我来说这一个星期是多么漫长啊。
最后,一周的焦虑终于结束了,我们回去看看爱尔莎是如何面对这次考验的。
当我们到达先前的营地时,立刻开始寻找她的足迹,但是没有发现。我开始呼喊,很快就听到了她熟悉的吭-吭声,看到她从河那边飞快地向我们跑来。她对我们的欢迎显示出她对我们的思念就像我们对她的思念一样深,她蹭着我们,呜呜地叫着,让我们感动莫名。我们给她带来一只羚羊,但她几乎看都没看它,继续问候着我们。她那巨大的欣喜平息后,我看了看她的肚子:很饱。她一定是刚刚吃过,我心里悬着的石头似乎落了地,因为这意味着她现在安全了。她已经证明了她能够照料自己,不再依赖我们,至少在食物方面是如此。
帐篷搭好后,我带她到河边休息。现在我很开心,可以放松了,觉得爱尔莎的未来有了保障。她一定也有同样的感觉,因为她把那巨大、柔软的爪子搭在我身上,慢慢睡着了。我被她抬头的动作弄醒了,她正看着一只林羚,它淡红色的身形出现在对岸的树叶间。爱尔莎兴趣索然地看着,羚羊慢慢地走着,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存在。尽管爱尔莎现在可能很开心,但我知道她对这只羚羊没有兴趣是因为她的肚子很饱。她吃了什么?一些小长尾猴在树间静静地看着我们,不过我们吵闹的朋友、向来都在的狒狒去哪儿了呢?后来,我对爱尔莎第一只猎物的担心得到了证实,因为我们在饮水处附近发现了几簇狒狒毛,狒狒经常在那里戏弄她。
既然对爱尔莎的未来不再担心,我们就决定让她多陪我们一段时间,等有机会--一个让人不太痛苦的机会--再做最后的分手。我们又回到了原先的生活。尽管爱尔莎很少让我们离开她的视线,但她继续遵从着她猎杀的本能,有时候我们散步时,她会离开我们一小时,我们认为这是个好的兆头。
大地变得非常干旱,燃烧的草经常照亮夜空。再过两三个星期,短暂的雨季就要到了,烤焦的土地渴望着给予生命的食物。舌蝇猖獗,爱尔莎发现它们是最讨厌的,特别是日出后和日落前。她会疯狂地冲过低矮的灌木丛,让树叶拂掉它们,或者把发痒的身体猛地摔在地上,平常伏贴的毛全都竖了起来。
为了让她更独立于我们的营地生活,我们会带她出去一整天,早上散了两三个小时的步后,在河边找一处阴凉的地方休息。我们就在野外用餐,然后,我拿出素描簿作画。爱尔莎很快就睡着了,我看书或睡觉时经常把她当枕头。乔治多数时间都在钓鱼,我们的午餐通常就是直接从河里钓上来的鱼。爱尔莎必须吃第一条鱼,但入口片刻后,她会做出厌恶的怪相,表示对乔治剩下的捕获物不再感兴趣。奴鲁和扛枪的脚夫是优秀的厨师,鱼一捕上来,他们就会拿去烤。
有一次,我们在河岸上休息,爱尔莎躺在我们之间睡觉,乔治注意到对岸的矮树丛中有两张黑黑的脸孔在偷看我们。他们是偷猎者,带着弓和毒箭,他们之所以选择这里躲藏,是为了伏击来河里喝水的动物。
乔治立刻发声警告,并冲向对岸,奴鲁和脚夫紧跟其后。爱尔莎忽然醒来,她向来是随时准备着玩耍的,于是加入了追逐中。偷猎者逃得很快,但是我真想听听他们回到村子后是如何讲述"动物主人"(乔治在当地的名字)现在雇狮子追赶偷猎者的故事的。
一天早上,我们出去进行早餐前的散步,爱尔莎走在最前面,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我们昨天晚上在那个方向听到了大象的叫声。
她突然停了下来,嗅着风,伸着脑袋,很快地跑开了,把我们丢在后面。过了一会儿,我们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狮子叫声。她那天一整天都待在外面。夜里,我们听到她在远处的叫声,还有另一头狮子的叫声。晚上,鬣狗很嚣张,它们愚蠢的笑声让我们睡不着。黎明时,我们沿着爱尔莎的足迹走,很快发现她的足迹从营地离开,并夹杂着另一头狮子的足迹。第二天,我们发现了她单独的足迹;在她离开的第四天,我们跟着她的足迹过了河。我们那天找了她一整天,直到最后发现自己意外地身处一群大象中间,没办法,赶紧逃命吧。第五天一大早,爱尔莎饥肠辘辘地回来了,一直吃到肚子快撑爆。之后,她到我的行军床上去睡觉,清楚地表示出她不想被打扰。后来,我在她的后腿弯处发现了两处很深的咬伤以及几处较小的抓伤,我小心地给伤口敷上药。她做出亲热的反应,吮吸我的拇指,并抱住我。下午,她不想去散步,坐在路虎车顶上一直到天黑,然后就消失在夜色中了。大概两个小时后,我听到远处一声狮吼,爱尔莎立刻作出了回应。起初,她的声音在营地附近,但渐渐地消失在了那头狮子的方向。
第二天早上,我们认为这是个再次单独留下她几天并迁走营地的合适机会,以免妨碍她和野生狮子的关系,那头野公狮可能不喜欢我们在这里。现在,我们知道她已经能够照顾自己了,这使得这次分离没有上次那么难受,但是我担心她的伤口可能会感染。
一个星期后,我们回到扎营地点,打断了爱尔莎正在跟踪两只水羚的行为。那时刚过中午,天气很热,可怜的家伙一定是很饿了,才会这么晚出来猎食。她给了我们很感人的欢迎,然后在我们带给她的肉上狼吞虎咽起来。我注意到她的肘部又多了个新的咬伤,旧伤很严重,需要敷药。接下来的三天,她大吃特吃,对所挨的饿做了补偿。
现在,爱尔莎已经是声名远播了,一队美国来的冒险家特地来拜访我们,给她拍照。她隆重地接待了他们,竭尽所能地取悦他们。她爬树、在河里玩耍、拥抱我、和我们一起喝茶,她是如此温顺,我们的客人都不相信她是一头已经发育成熟的母狮,就在他们到来前不久还同样轻松地跟一群野狮子在一起。
那天晚上,我们听到一头狮子在叫,爱尔莎立刻消失在黑暗中,两天后才回来。这一次,她去了乔治的帐篷,他正在睡觉,她一下子坐在他身上,她的热情差点把他的行军床给压垮。简短地吃了一餐后,她又离开了。早上,我们跟着她的足迹来到营地附近的一处岩石堆,爬到顶上,找遍了她喜欢躺着的地方,结果差点摔在她身上,她正默不作声地躲在一处稠密的灌木丛中,显然是希望我们看不到她。但是,尽管她明显想单独待着,却还是像往常一样,亲热地问候我们,假装很高兴看到我们。我们尊重她的感觉,离开了她。那天晚上,我们听到河的上游传来一头狮子的吼声,还伴随着一群鬣狗的嚎叫。很快就传来了爱尔莎的声音,听来就在营地附近。可能她现在已经学会了在她的"夫君"吃猎物时,跟他保持一段距离,等到他吃饱了再靠近他。后来,她到乔治的帐篷去了几分钟,亲热地把爪子绕在他身上,发出温柔的呜呜声,就好像在对他说:"你知道我爱你,但是我外面有个朋友,我必须回到他身边,我希望你理解。"然后,她又离开了。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在营地附近发现了一头大公狮的足迹,很显然,爱尔莎去乔治帐篷解释的时候,他一直在外面等着。她离开了三天,每天晚上回来几分钟,只是为了表示她对我们的感情,而不吃我们为她准备的肉,就又离开了。当她从这样的"出轨行为"回来后,看起来总是比以前更加亲热,好像是要弥补对我们的忽略。
雨季开始了,跟以往一样,这又让爱尔莎充满活力,玩兴大发。只要遇到合适的掩护,她一定会伏击我们。而在我们这个"狮群"中,我是她最喜欢的"母狮",因此很荣幸地获得了她最大的关注。我常常发现自己倒在地上,爱尔莎柔软但沉重的身体紧紧地压在我身上,直到乔治过来解救我。尽管我知道她这是在亲热,是给我的特权,但我必须制止这种行为,因为如果没有帮助的话,我没办法把她从我身上弄下来。很快,她就从我的音调中明白了这个游戏不受欢迎,看到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激情,很让人感动,即使她已经准备好了飞跃,也会在最后的关头控制住,矜持地走到我跟前。
在第一场倾盆大雨后,没过几天,干燥、灰色的荆棘丛就变成了伊甸园。似乎每一粒沙都让了步,让种子破土而出。我们沿着葱郁的小径散步,每一丛灌木上都开着白色、粉色或黄色的巨大花束。但是,尽管这种变化让我们的感官获得了愉悦,却也增加了我们散步时的担心,因为可见范围只有几英尺了。到处都是雨水形成的水洼,每一处水洼都满是野兽刚刚留下的足迹。爱尔莎充分利用了这些丛林"新闻短片",经常丢下我们去追猎。有时,我们看到她跟踪水羚,把水羚往我们这个方向赶;有时我们跟着她的足迹发现她在追赶林羚。她追赶动物时会很聪明地直线插入动物迂回的路径中。不过在这些日子里,她吃得很好、很饱,因此,她这样的追猎更多的是消遣,而不是严肃的工作。
一天早上,我们静静地沿着河岸散步,打算在外面待一天。爱尔莎和我们在一起,精力充沛,从她左右摇摆的尾巴来看,她玩得十分开心。走了两个小时后,我们打算找一处地方吃早餐,这时,我看到她突然停了下来,竖起了耳朵,身体因兴奋而绷得紧紧的。转眼间,她无声地跳到了下面岸边的岩石上,然后消失在浓密的灌木丛里。这里的河面上有几个小岛,每个岛上都长满了密不透风的灌木以及倒下的树木和残枝断叶。我们停下来等她跟踪的结果,这时,我们听到了叫声,我以为是大象。远处传来的震动震得空气都在摇晃,我确信不止一头大象,但乔治不同意,说那声音是一头野牛发出来的。我听过无数野牛发出各种各样的吼叫声,却从未听过任何野牛发出这样典型的大象的声音。我们等了至少五分钟,希望爱尔莎会像往常一样很快厌倦她的大朋友。这时,传来了低沉的隆隆声,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乔治便跳到了下面的岩石上,说爱尔莎遇到了麻烦。我努力跟着他,但头顶上突然爆发出的激烈吼叫声让我们停了一下。在我穿过浓密的灌木丛时,心里不安极了,想象着狂怒的大象随时会破林而出,硕大的身体会压扁路上的一切。大伙儿和我本能地停了下来,呼喊乔治不要再往前走,但什么也阻止不了他,他消失在浓密的绿色藤蔓和树的后面。然后,我们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声,紧接着是乔治着急的叫喊声:"快来,快,快!"我的心沉了下去--一定是有事发生了。我拼了命地跌跌撞撞穿过灌木丛,脑子里不断闪现各种可怕的场景。但是谢天谢地,我很快在树叶间看到了乔治晒得黝黑的背,他还站着,所以肯定没事。
他再次叫大家快点,当我最终突破灌木丛到达岸边时,看到急流中的爱尔莎浑身透湿地坐在一头公野牛身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野牛绝望地挣扎着,脑袋半浸在水下,爱尔莎撕咬着它的厚皮,从各个角度攻击。我们只能猜测十分钟前当我听到"大象的声音"后发生了什么。一定是野牛--我们后来发现是一头已过盛年的老公牛--在岸边休息的时候爱尔莎打扰了它,追它追到了河里。然后在它试图过河的时候,一定是从急流中滑溜的岩石上掉到了河里,爱尔莎利用了它的窘境,跳到它身上,把它的头压到水下,直到它淹得奄奄一息,累得没力气上来。之后,她攻击了它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也就是两条后腿之间,当我们到达时,她正在攻击。
乔治等爱尔莎给了他一个机会,用一颗子弹结束了这可怜动物的痛苦。这致命一击一结束,我们就看到奴鲁趟过齐腰深的河水,走进满是泡沫的急流中。他忍不住要抓住机会饱餐一顿这小山似的牛肉,但因为他是回教徒,如果不能在它死前切断它的喉咙,那他就不能吃它的肉。没有时间了,于是他冒险踩着水下看不见的滑溜的石头向猎物走去。爱尔莎骑在野牛身上,紧张地看着奴鲁的一举一动。尽管她从小就认识奴鲁,也和他很亲密,但是现在她高度怀疑,耳朵平展开来,发出威胁的低吼声,保护着她的野牛,哪怕她的保姆也不能碰。她看上去真的很危险,但奴鲁眼里只看到珍馐美味,对她的警告毫不理会。他瘦弱的身体摇摇晃晃但毫不畏惧地走向坐在垂死挣扎的野牛身上发出凶狠吼声的狮子,这一幕看上去很滑稽。奴鲁一边向前走,一边向她挥动食指,喊着:"不,不。"
真是不可思议啊,爱尔莎居然服从了他,安静地坐在野牛身上,让他切开它的喉咙。
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把死去的野牛拖上岸。我们必须把它从滑溜的石头河底拖出急流。在这种情况下,要拖动一千二百磅的重物,还有一头母狮在一旁虎视眈眈,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呐。
但是,聪明的爱尔莎很快意识到了需要干什么,在三个男人拽野牛的头和腿时,她咬住野牛尾巴的根部,要帮忙把野牛拖上岸。他们一边对爱尔莎的努力报以大笑,一边合力拖了上来,然后切开。爱尔莎又来帮大忙了。每割下一条腿,她会立刻拖到灌木丛的阴凉处,省得小伙子们待会儿再去做这件事了。好在我们可以把路虎车开到离现场不到一英里的地方,设法把大部分肉运回营地。
爱尔莎累坏了,她和野牛搏斗的时候一定吞了很多水,她深陷在湍急的河水中至少两个小时。但是,尽管很累,她还是不肯离开她的猎物,直到最后她知道它是安全的,身体都已经被切开了;一直等到一切都结束时,她才回到灌木丛的荫凉下休息。
过了一会儿,我来到她身边,她舔舔我的手臂,用爪子拥住我,抱着我贴着她湿漉漉的身体。在经历了一上午的兴奋之后,我们终于放松了下来。她的温柔让我感动,她小心注意着我的皮肤,不让她的爪子抓伤我,而几十分钟前,在对付强壮的野牛的厚皮时,她的爪子还是致命的武器。
即使是野生的狮子,独自杀死一头公野牛也是了不起的胜利,更不要说爱尔莎了,她才刚从她非常差劲的养父母那里学习猎杀的技术。尽管河水帮了大忙,但也需要她有相当的智力,并且知道如何运用,我为她感到十分骄傲。
傍晚,我们在回营地的途中遇到了一头长颈鹿,正在河对岸喝水。爱尔莎忘记了疲惫,开始跟踪它。她十分小心地在猎物下风并且看不到她的地方游过河去,尽量不溅起一点水花,然后消失在河边的灌木丛里。长颈鹿没有意识到危险,努力张开前腿,弯下长长的脖子到河里去喝水。我们屏住呼吸,以为爱尔莎随时会从林子里跳出来攻击,不过让我们大为宽慰的是,长颈鹿在紧要关头听到或者说感觉到了爱尔莎的存在,迅速转过身,飞奔而去。长颈鹿很幸运,爱尔莎肚子里装满了野牛肉。她这一天的冒险还未结束,因为她的座右铭似乎是"越大越好",所以一直等到一头大象出现,这一天才算结束。大象沿着小径缓缓地向我们走来,我们赶紧往后退,想要绕过他,爱尔莎静静地坐在路中间,等到大象快走近她时,她才敏捷地跳到一边,大象转过身,匆忙离开了。之后她静静地跟着我们回到营地,倒在乔治的床上,很快就睡着了。这一天收获不错。
不久之后,我们一起沿着阴凉的河边走着,突然发现浅浅的泻湖中有一些直径约三英尺的圆形泥坑。乔治告诉我这是罗非鱼繁殖的地方,在此之前,我们从未在这条河中发现过罗非鱼。我们检查了这些泥坑,爱尔莎则很感兴趣地闻着一处灌木丛,皱起鼻子,这是她闻到狮子时的常见动作。这时我们看到附近有新鲜的兽迹,爱尔莎发出清晰的咕噜声,沿着足迹走去,最后消失了。整个晚上以及第二天白天,她都在外面。下午时,我们出去找她,从望远镜里发现她正在她最喜欢的岩石堆上。她一定看到了我们,因为我们听到了她的叫声,但是她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们想,她附近可能有野生狮子,我们不想打搅他们,就回家了。大家都上床睡觉后,乔治听到一只动物发出痛苦的叫声,过了一会儿,爱尔莎出现在帐篷里,在他的床边躺下。她用爪子拍了他几次,好像要告诉他点儿什么。几分钟后,她又离开了,整夜以及第二天白天都未出现。
第二天晚上我们吃晚饭时,她走进帐篷,脑袋亲热地蹭着我,然后走了出去,又在外面待了一晚上。早上,我们沿着她的足迹走了很远。那天晚上,她没有回来,她此时已经离开三天了,期间只是偶尔回来跟我们亲热一下。她是不是用这种令人感动的方式告诉我们尽管她依然爱我们,但是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狮群,正在设法摆脱我们的束缚?
夜里,我们被巨大的狮吼声和鬣狗的笑声惊醒。我们仔细听着,期待着爱尔莎会随时进来,但直到黎明时她还是没回来。天一亮,我们就朝着吼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但走了几百码后,下面的河里传来了狮子的哼哼声,我们吃了一惊,停了下来。同时,我们看到一只羚羊和一些长尾小猴飞速跑过灌木丛。我们蹑手蹑脚地穿过浓密的灌木丛下到河边,发现沙地里有至少两三头狮子的新鲜足迹通向对岸。我们趟过河,沿着依然潮湿的足迹上到对岸,这时,我发现不到五十码远的灌木丛里透出一头狮子的身形。我正努力睁大眼睛看是不是爱尔莎,乔治却喊起她来。她走开了。乔治又喊了一遍,她却沿着小径走得更快,直到最后,我看到她黑色的尾尖在灌木丛里最后摇晃了一下,消失了。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她找到她的归宿了吗?她肯定听到了我们的声音,但她决定了自己的未来,跟着狮群走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对她回归自然的希望已经实现了?我们成功地让她离开了我们而没有受到伤害?
我们独自回到营地,心里非常难过。我们该不该现在就离开她,从而结束我们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篇章?乔治建议再多等几天,以确定爱尔莎是否被狮群接受了。
我回到河边的"工作室",继续写爱尔莎的故事,她直到今天早晨之前一直跟我们在一起。独自一人的我很伤心,但还是努力让自己高兴起来,想象着在这一刻,爱尔莎柔软的皮毛在另一头公狮的身上摩擦着,和他一起在阴凉处休息,就像跟我在一起休息时一样。
附 记
对于我们来说,经过三年多来如此亲密、朝夕相处的共同生活之后,让我们与爱尔莎完全断绝接触看来是不可能的,除非她不愿意跟我们保持联系。
因为乔治在执行任务时需要经常旅行,因此,我们总是想方设法每隔三个星期左右就去爱尔莎生活的地区看一看。一到营地,我们总是先开一两枪,或者发射一枚雷声弹。几乎每次她都会在几个小时内跑到营地来,热烈欢迎我们,表现出从未有过的亲热。她有一次过了十五个小时才来,还有一次是三十个小时,她一定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以某种神秘的方式感觉到了我们的到来。在我们停留的三天中,她从来不让我们离开她的视线,她跟我们在一起时开心不已,让人感动。
到了我们要离开的时候,其他人拆帐篷、打包行李,乔治会到十英里外的地方打一头羚羊或疣猪,作为送给爱尔莎的临别礼物。而我则和她坐在大树下我的工作室,设法分散她的注意力。羚羊一运回来,就让她饱餐一顿,尽管我们发现她通常都很肥、很健康。显然,她很久以前就已经学会了自己猎食,不再依赖我们给她食物了。在她吃的时候,装载行李的汽车会开到一英里以外的地方,等她吃完后昏昏欲睡时,我们才悄悄离开。
有时候,在临近分别时,她会明显地变得很冷淡,转过脸去不看我们;尽管她非常想跟我们在一起,但当她意识到我们要走时,她就用这种令人感动的、有尊严的克制方式让分手变得容易一些。因为每次分手都会这样,因此不太可能是巧合。
以上是我来英国安排书的出版事宜前写下的最后文字。我在伦敦的几个月中,乔治给我写信讲述他去看爱尔莎的事,他的那些信让她的故事得以继续,不仅证明了她依然能够把野外生活与她和我们的关系联系起来,而且证明了这种关系依然是绝对平等的,跟狗和主人的关系很不一样。
伊西奥洛,1959年3月5日
先是卡车坏了,后来我的拖车也坏了,行程有所耽搁,直到25日晚上我才终于能够出发去看爱尔莎了。到达后十五分钟,爱尔莎就从河对岸出现了。她一定是听到了卡车的声音。她看上去很健康,就是又瘦又饿。她像往常一样激动不已,然后才去吃肉。她不像第一次那么瘦,并且几天后就长肉了,看上去像以前一样健康。显然,她很困惑你为什么不在,好几次跑到你住的地方,并到卡车里去找你,叫你。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生活习惯,但就是绝不离开营地去散步。上午,她会去工作室,和我在那儿待一整天。星期天,我给她打了第二只羚羊,她不让任何人靠近,而且很凶。但我一向工作室走去,她就马上拖起羚羊跟上了我,把它放在我的旁边,并且不介意我切割羊肉。在我下午回帐篷时,她叼起羚羊,并一直叼进帐篷里。第二天下午,我说:"爱尔莎,该回家了。"她等我收拾起剩下的肉,然后严肃地走在我前面,回到了帐篷。她背上的白点已经消失了。她的朋友巨蜥还在那儿,等着看能偷点儿什么。她现在似乎已经接受了他,当他爬到肉跟前时,她没有理会。依然没有她跟狮子联系的迹象。
我于星期二离开了爱尔莎。收拾营地时,我在工作室特别小心地守着她。但一听到卡车发动的声音,她立刻就知道我要离开她了,开始表现出跟以前一样的冷淡态度,一眼都不看我。我打算14日再去看她。
伊西奥洛,1959年3月19日
14日,我又去看爱尔莎了。上午10:15左右出发,下午6:30左右到达--没看到爱尔莎,也没看到足迹。晚上,我发了三枚雷声弹和一枚闪光信号弹。第二天黎明时,我出去找她,沿着车道一直走到爱尔莎伏击大象的那个大水塘。水塘已经干了,没看到爱尔莎的足迹。我又发射了一枚雷声弹,沿着山脊顶回到车道,然后沿着营地后面满是沙子的干河床回营地。还是没看到爱尔莎。上午9:15分左右回到营地。十五分钟后,她突然从河对岸出现了,看上去非常健康,浑身是肉。从我十一天前离开后,她一定已经至少猎食过一次。她给了我隆重的欢迎。她身上有一些伤疤,可能是上次捕猎时跟猎物搏斗留下的,不过伤痕很浅,几乎没有刺穿皮肤。她立刻恢复了往常的生活习惯。她精力旺盛,撞倒了我两次,一次是倒在荆棘丛里!她屈尊去河边散了会儿步,不过多数时候是和我待在工作室那里。
依然没有发现她和狮子来往的迹象。我这次没听到任何狮子的声音。大地非常干旱,这可能让爱尔莎猎食更容易了,因为所有的动物都得到河边来喝水,视野比较好。因为我只带了山地帐篷,晚上和爱尔莎一起睡有点挤,不过她非常乖,从未尿湿防潮布!跟以往一样,她用鼻子蹭我、坐在我身上,一晚上把我弄醒了好几次。我于星期三离开了她,没遇到困难。事实上,我想她越来越独立了,不介意被单独留下。我真受不了有些人说动物的生活和行为完全受本能和条件反射控制。除了推理能力之外,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狮群捕猎时的谨慎策略,以及我们在爱尔莎身上看到的很多机智、慎重的行为。
伊西奥洛,1959年4月4日
我在晚上8点左右到达营地。像往常一样发射了一枚雷声弹和闪光信号弹,不过没看到爱尔莎,晚上她也没出现。第二天一大早,我去了以前射杀珍珠鸡的小径,发现那里有刚刚安扎过营地的痕迹。于是,我在河对岸大范围搜索,希望发现她的足迹,但什么也没看到。回营地的途中,我几乎担心她被人杀死了。
我这次安排肯恩·史密斯随我而来,他很想见到爱尔莎。我回到营地时,他正好在,并告诉我他看到爱尔莎在大岩石上。他叫了她,但她似乎很紧张,不愿意下来。我和他一起去了那儿,我一叫,爱尔莎就听出了我的声音,并飞速冲下岩石,热烈欢迎了我,而且她对肯恩也很友好。她健康极了,肚子圆滚滚的,头天晚上她一定猎食了。肯恩把他的床放在你住的那片地方,整个晚上爱尔莎一点也没烦他。我们甚至一起去散了回步,在工作室那里待了一天,爱尔莎睡在我的床上,肯恩睡他自己的床,不过出于友好,爱尔莎在他身上坐了一次。
星期四晚上--肯恩已经在前一天离开了--我带着爱尔莎来到大岩石上。我正想回营地时,一头豹子在下面发出了哼哼声。爱尔莎立刻开始跟踪它,不过我想它一定是听到了我的声音就离开了。我在星期五早上离开了她,留下了一头疣猪让她高兴。她立刻把它拖到河边,好好玩了一通。爱尔莎现在非常健康,身上的骨头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伊西奥洛,1959年4月14日
我原打算昨天去看爱尔莎的,但我必须去把更多的大象赶出公园。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明天一定出发。我没法告诉你我多么渴望见到她,渴望她永远不变的深情欢迎。只是如果她找到了伴侣,我会更加为她感到高兴。她一定很孤独。她一定有非常沮丧的时候,但这对她的温厚、友善似乎毫无影响。让人感动的是,当我要离开她的时候,她总是会知道,却接受了这个事实,从未试过阻挠或者跟着我。从她那充满尊严的方式中可以看出,她似乎知道分离是不可避免的。
伊西奥洛,1959年4月27日
我于15日下午动身去看爱尔莎,晚上8点左右到达营地,在拐弯处差点撞上两头犀牛。它们离车道仅几英尺,我与它们擦身而过。我发射了雷声弹和闪光信号弹,但当天晚上爱尔莎没有出现。第二天早上,我来到大岩石,又发射了几枚雷声弹。任何地方都没看到足迹。白天和晚上她都没出现。夜里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河水泛滥。第二天早上,我走到"野牛脊",来到沙质干河床,这里也已被雨水淹没了,事实上,因为流沙我不得不离开河床。在一个地方,我突然陷入了齐腰深的流沙中,费了不少劲才爬出来。然后,我沿着野兽踩出的小道来到干河床和河流汇合处附近的一处山脊,比我们以前到过的地方更远。我在岸边吃了午饭,然后趟过因泥沙而颜色发红的齐腰深的河水。当然,即使有足迹留下,大雨也已经把它冲掉了,不过我还是沿着河向营地走去。
我在一个地方看到水里有个东西,以为是动物的尸体,当我走近正准备扔块石头时,突然冒出了个头,原来是头河马。不久,我又听到小道边上的灌木丛里传来巨大的呼哧声、哼哼声和尖叫声--一对犀牛在做爱!下午5点左右回到营地--爱尔莎依然不见踪影!我真的非常担心,因为她以前从未让我等这么久还不出现。在我到达营地四十八个小时之后,晚上8:30左右,我听到她在河对岸低沉的叫声,过了一会儿,她跑进了营地,非常健壮,看到我时高兴坏了。没有看出她跟其他狮子在一起的迹象。她很饿,我在来的路上给她打了只格兰特瞪羚,尽管已经臭了,她还是把后腿基本上都吃完了。我第二天出去给她打了头猪,她高高兴兴地吃了。事实上,她吃得太多,以至于她都不愿意离开营地了。
星期天上午,我们在工作室--爱尔莎在我身后睡得很沉--我看到一条八英尺长的鳄鱼从河里爬到对岸的石头上。我爬到水边拍了一段录像,然后偷偷离开去营地拿来复枪,最后打中了它的脖子。它始终没有离开石头。我让马克迪过去在它脖子上套了根绳子,然后拖到河这边来。爱尔莎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切,不过她没发现鳄鱼--快到岸时她才发现。她非常小心地走近它,就像对以前那头野牛那样,伸出一只爪子谨慎地在鳄鱼鼻子上拍了拍,然后才相信它死了,她抓住它拖到了岸上,做出非常厌恶的表情。她没打算吃它,宁愿吃已经开始变味的猪肉。
星期一上午,我离开了爱尔莎,在一个水塘中看到一头巨大的公野牛。第二天上午,我们去追捕大公狮,上次由于爱尔莎的妈妈被射杀,我们没有时间追捕他。他惹了很多麻烦,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吃了洛巴族人的12头牛。我们花了四个晚上熬夜守猎物,白天沿着乱石密布的山坡寻找他的足迹。结果,却只发现一头母狮的足迹,还带着两只三四个月大的幼狮--毫无疑问是爱尔莎的堂表姐妹或异母姐妹!不管怎么说,我对老狮子未出现并不感到遗憾。我认为不适合诱捕他并把他带到爱尔莎面前。
伊西奥洛,1959年5月12日
我是5月3日星期天出发的。因为那个星期始终在下大雨,因此,我只带了阿西曼和马克迪开路虎车前去。车子陷在了上次你的车和我的拖车陷住的同一个地方,我们只好在外面过夜。在泥浆里折腾了一个小时后终于重新上路了,但是到了下一处干河床又绝望地陷了进去。一直弄到天黑也毫无进展。夜里露营,雨下得很大,干河床已被水淹没。辛苦了一上午,轮番顶起每一个轮子,移动几英寸,然后又陷下去。到下午2点终于设法过去了。然后,又遇到一个干河床,(就是你坚持说可以在路虎车里运石头过河的那个河床!)水很大,夜里来了一大群狮子,在我们的营地附近吼了一晚上。我想附近一定有他们的猎物。雨停了,我们挖了一会儿后,设法过了河床继续前进,并发现下一条河刚好可以涉水过去,而昨天夜里的水位还是很高的。我们继续前进。
就在通向爱尔莎营地的岔路前,两头犀牛突然来到路中间,距离我们大约二十五码,是一头母犀牛和一头快长成的小犀牛。因为他们好像没有要挪开的意思,我便带着来复枪下了车。母犀牛低头冲了过来,在她冲到一半的时候,我冲她大嚷,没想到她却加速了,我只好开枪,她在离汽车发动机罩五码远的地方转过身跑了。我沿着足迹追了几百码,没有迹象显示她被打中了。
我继续前行,中午12:30左右到达营地。爱尔莎不在,河水泛滥,水位比以前所见过的任何一次都高。自然,即使有任何足迹也都被雨水冲掉了。晚上发射了雷声弹和闪光信号弹,第二天早上爱尔莎依然没有出现。我出去跟着犀牛的足迹又走了两英里,没看到血迹或受困的迹象。我想一定是打在她的角上了。找过犀牛后,我继续向前走,给爱尔莎打了一只长颈羚,因为我给她带的格兰特瞪羚已经臭了。爱尔莎在那天以及接下来的两天都没有出现。我不禁感到担心,但她很可能是和野生狮子走了。我让马克迪和阿西曼到非洲人住的地方去打听打听,但没有人听到或看到任何狮子。星期天上午,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开始收拾行李(我已经离开一个星期了)。
突然,河对岸传来狒狒的喧嚣声,爱尔莎浑身湿漉漉地出现了,看上去和以前一样健康。她的肚子很瘪,但并不饿,因为她冲长颈羚皱了皱鼻子,我不怪她,因为长颈羚已经臭了。她还是以前那个充满感情的爱尔莎,见到我非常高兴。没有迹象显示她跟其他狮子在一起,自从你离开后,她还没有出现发情的迹象,不过当然了,我们不在的时候她也许发过情。等她安顿下来后,我出去给她打了只新鲜的长颈羚。晚上,她把它拖进了小小的山地帐篷里。你可以想象,我,爱尔莎,再加一只羚羊,真是没多少地方了!不过因为羚羊是新鲜的,我不太介意,虽然我身上、帐篷里到处都是血和泥。
爱尔莎已经自己生活近六个月了。她跟其他任何野生狮子一样能够照顾自己,显然也曾长途跋涉过,不过她的友善和感情一点也没变,还是你离开时的那个她。她从各个方面来看都是一头野生的狮子了,除了一点,那就是她对欧洲人特别友好。我敢肯定她把我们当成了某种狮子,不需要害怕,而要以平常的、轻松的友好态度对待。现在可以确定,爱尔莎是在等我回来,渴望我回来。她见到我总是十分高兴,显然不希望看到我离开。然而,如果我永远地离开了,我想也不会太多地扰乱她的生活。
伊西奥洛,1959年5月20日
关于爱尔莎我没什么可多说的了,一切细节我都写在了信中。你知道,她吃饱了之后就不愿意远离营地,白天就和我一起待在树下的工作室那里。除非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否则生活跟你离开前一样。爱尔莎越来越独立,越来越适应野外生活,不再依赖我给她找食物。她可能对陌生的非洲人更不信任了,当她跟她的肉食在一起时,不让奴鲁或马克迪靠近。至于挪动肉,不管是上午把肉从帐篷带到工作室,还是晚上从工作室带回到帐篷里,都必须由我拿着,爱尔莎跟在后面。即使山地帐篷那么小,爱尔莎也要把肉拖到里面,而我只好忍着,如果肉太臭,那就只好把床搬到外面!显然她知道肉放在我身边是安全的。我相信,如果她有了小狮子,她也会带过来,把他们交给我照顾。如果真是这样,我想我们之外的任何人想要靠近小狮子都是不可能的,那只好不带雇员了。
我渴望再次见到爱尔莎。上次离开时她很难过。我尽量悄悄离开,不让她看见,但当我回头望时,她正站在盐碱地的边上看着我远去。她从未试过跟上来,我感觉自己像个小偷似地在偷偷离开。
伊西奥洛,1959年7月3日
我设法在星期天下午离开了伊西奥洛,同行的还有一个叫德莱尼的美国医生以及和他在一起的猎人亨利·普尔曼,他们想要去追捕一头狮子,据说这头狮子已经咬死了一个博兰族人,还有一个人被咬伤了。德莱尼是个身手敏捷的运动好手,想要自己追捕狮子。我们晚上到达了目的地,狂风怒号,平地上刮起了一阵沙尘暴。第二天上午,我们和一队博兰族人来到狮子咬死人的地方,那里是一片非常浓密的灌木林。好像是在大约八个博兰族人追捕咬死了一匹骆驼的七头狮子的时候,他们遇到了狮子,其中一头公狮摆出战斗的架势,一个博兰族人扔出的长矛擦伤了它的腰窝。狮子被激怒了,躺在那儿等着,当博兰族人过来拿长矛时,它突然跃向其中一人,咬穿了他的胳膊。其他人救下受伤的同伴并把他抬出了灌木林。然后,他们回去继续战斗,并在一片密不透风的灌木丛里发现了那头狮子。一个人傻乎乎地走到离狮子几码远的地方,就在其他人还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时,狮子扑上来在他胸脯上咬了一口,然后退回到了自己的要塞。伤者被抢了回来,但很快就死了。我们发现了狮子的新鲜足迹,并跟着足迹来到丛林里,但因为足迹是通向下风方向的,因此我认为最好是设法弄个诱饵熬夜守着。我就离开了德莱尼和普尔曼去看爱尔莎,晚上8点左右到达那里。十五分钟后她就出现了,像往常一样欢迎我。她看上去很健康,不过很饿,晚上把我带给她的格兰特瞪羚吃了近一半。第二天一大早,她把吃剩下的瞪羚拖到营地下方的灌木丛里,然后一整天都待在那儿,其间到工作室来看了我几次,以确定我还在那儿。星期二早上吃完肉后,她跟着我沿河岸向下游走了半英里。突然,她对对岸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显然是闻到了什么。不久,她非常谨慎地沿河岸向上游走去并过了河。我在这边躲好。她看上去兴趣盎然,好像在等着什么。我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突然一阵骚动,一只公水羚穿出灌木丛,冲到河里,径直向我这边冲来,爱尔莎紧随其后。水羚看到我时就想转身,但爱尔莎已追了上来,扑倒了它。水里发生了一阵激烈的搏斗,爱尔莎迅速换口,紧紧咬住水羚的脖子。当水羚的挣扎变弱时,她抓住它的口鼻部位,用爪子盖住它脸的前部,显然是想阻止它呼吸。最后,我不忍心再看下去,朝可怜的水羚开了一枪。水羚肯定有四百多磅重,河岸近乎垂直,爱尔莎费尽力气才拖上来一半,然后似乎无计可施了。我想帮她,但搬不动。我丢下她,回到营地叫奴鲁和马克迪带上绳子。但等我们回去后,水羚已经在高高的干燥河岸上了!爱尔莎的力气真不可思议--想象一下她能对人做出什么,如果她想的话?这只能证明她对我们是多么宽容、多么温柔。我于2日艰难地离开了她。她知道我要走了,长时间地凝视着我,不让我离开她的视线。两个小时后,她终于睡着了,我才能偷偷离开。
你准备好接受盛大的欢迎仪式吧!事实上,我认为你最好等她欢迎过我,并且平静一点儿之后再出现在她面前。
*
我于7月5日回到肯尼亚。在飞机降落内罗毕机场之前,还没看到乔治,我就已经看到了我们的路虎车:在停车场一辆辆闪亮的豪华轿车中,它是最破烂不堪的。尽管有时候我会因为坐这样的破车而感到脸红,但现在看到它却有点感动,车身上满是刮痕和凹痕,都是爱尔莎的爪子造成的。我建议我们立刻去看爱尔莎,但乔治劝我先买辆新路虎车,因为我们的老朋友真的快散架了。于是,我们只好放弃这个老朽的好朋友,买了辆最新的豪华款路虎,当然也更舒服、更体面了。不过,我们不知道爱尔莎对新车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乔治已经将他的假期安排在我回来的时候,于是,我们很快就去看望爱尔莎了。7月12日到达她的营地时,天已经黑了。大约二十分钟后,我们正在搭帐篷的时候,听到河边传来狒狒的叫声,它们的叫声向来是爱尔莎到来的预报。
乔治建议我到卡车里去,等她先欢迎完他,消耗了一点能量后我再出来。因为他担心跟我分别这么久后再见到我,她会太激动,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可能会伤到我。
我很不情愿地听从了他的建议,看着她欢迎他,但几分钟后我就下了车。她突然间看到了我,然后静静地从乔治身边走到我跟前,像往常一样,脸庞蹭着我的膝盖,发出喵喵的声音,就好像这是世界上最自然不过的事情。然后她缩好爪子,用她那三百磅的身体把我拱翻在地,用以往那种友好的方式跟我玩耍,没有半点大惊小怪或者兴奋。她长胖了,也长大了,我很高兴看到她的肚子是饱饱的;因此过了很长时间她才对乔治带来的格兰特瞪羚感兴趣。后来,让我们惊讶的是,她跳到闪亮的新路虎车上,跟先前欢迎我们一样,态度十分平常,尽管新车看起来跟她熟悉的破车那么不一样。
我们决定晚上把我的行军床放到卡车里,以防爱尔莎想要跟我分享。结果证明这是个明智的预防措施,因为灯熄灭后不久她就坚定地穿过围绕着我的住处的荆棘篱笆,后腿撑地,向我的卡车里张望,看到我在那儿,她才满足。之后,她就在车旁睡了下来。直到第二天清晨,我听到她把瞪羚尸体拖向河岸,然后就在那儿守着,一直等到乔治起床叫她吃早饭。她出现了,准备向我飞扑过来,但当我喊"不,爱尔莎,不"时,她控制住了自己,静静地走上前来,我们吃饭的时候,她坐在旁边,一只爪子靠着我。吃完饭,她又回去看守猎物了。
29日那天,我们看到她在高高的岩石山脊上,叫了她几分钟后,她来到我们身边,不停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但是很快又回到她的岩石上去了。现在,我们看出了她正在发情期,这解释了她最近的行为。下午,我们又去看她,尽管她回答了我们的呼喊,但却没有下来,我们只好爬到岩石上。天色越来越黑,她站起来,好像要对我们说再见似的,脑袋蹭着我、乔治和扛枪的脚夫,然后又慢慢走向她休息的地方。她只回过一次头看我们。第二天,我从望远镜里看到她在岩石上休息。如果她会说话,她会清楚无误地告诉我们她想独自待着。不管她以前跟我们多么亲热,但是很显然,她需要她自己的同类陪伴。
我们决定离开营地。当我们两辆车经过岩石下面时,她的身影出现在天际,看着我们驾车离开。
再一次看望爱尔莎是8月18日到23日。她跟我们在一起时跟以往一样非常亲热,但五天之后,她在丛林里独自待了两天,尽管我们没看到公狮的足迹,但她似乎更愿意独处,而不愿意和我们在一起。当然,这样对她是最好的,她应该摆脱我们的束缚。
8月29日,乔治去爱尔莎生活的地区控制狩猎,下午6点到达她的营地,晚上就在那儿过夜。他发射了两枚雷声弹吸引她的注意。8点左右,他听到河下游传来狮子的叫声,便又发射了一枚雷声弹。狮子叫了一晚上,但爱尔莎没有出现。第二天早上,乔治在营地附近发现了一头年轻公狮或母狮的足迹。之后,他不得不离开去工作,但下午4点又回来了。一个小时后,爱尔莎从河那边游了过来,看上去非常健康,非常亲热。尽管她不饿,还是吃了一点乔治带给她的羚羊肉,然后把羚羊拖到了帐篷里。天黑后不久,一头狮子开始叫唤,让乔治大为惊讶的是,她完全没有理睬这个邀请,叫唤声持续了几乎一整夜。
第二天一大早,她饱餐了一顿,然后不急不忙地消失在了传来狮子叫喊声的方向。乔治不久就听到了她的声音,看到她坐在一块大岩石上,听到她发出低沉的哼哼声。她一发现他,就来到了他身边,尽管很高兴看到乔治,但还是清楚地表现出她想独处,她用脑袋蹭了乔治一会儿后,消失在了丛林里。乔治估摸着她走的方向跟了过去,发现她奔跑的足迹通向了河里。他不久就发现她坐在岩石上,身体几乎被灌木丛挡住了。他看了她一会儿。她看上去很不安,不停地朝下游看。她先是喵喵地叫着,然后发出受惊的"呜呋-呜呋"声,冲下岩石,经过了乔治身边,飞跑进丛林里。第二天早上,一头年轻的公狮出现了,显然正在热烈的追求中,没有感觉到乔治正向他走去。当狮子离他不到二十码时,乔治认为是时候采取行动了,于是他挥舞手臂,大叫大嚷。狮子吃了一惊,转身向来路跑去。几秒钟后,爱尔莎又出现了,紧张地在乔治身边坐了一会儿,然后跟着公狮去了。乔治只得回去并离开了营地。
两天后,他必须再次察看同一个区域。离爱尔莎的营地还有几百码的时候,车里一个人看到她在车道旁边的一丛灌木下,显然是躲在那里的:这是很不寻常的行为,因为通常她会冲出来迎接汽车,并问候每个人。乔治以为那个人把一头野生母狮错看成了爱尔莎,他便掉转车头往回开。然而,正是爱尔莎坐在灌木下面。起初,她没动,然后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便走上前来,礼貌地对乔治表示激动,假装像以往一样很高兴见到他,迁就着吃了点他带给她的肉。她吃的时候,乔治到车道上寻找足迹,发现了她和一头公狮的足迹。随后,他看到公狮正从灌木后面窥视着他。这头公狮似乎就是他前几天看到和爱尔莎在一起的那头狮子。不久,河边传来一群狒狒的叫嚷声,预示着有狮子到来了。听到这个声音,爱尔莎急急忙忙地吃完了她的肉,就离开乔治去找她的夫君去了。
乔治继续赶路,搭建营地,把剩下的肉放在帐篷里留给了爱尔莎,然后才离开去工作。等他回到营地时,肉还在,那天夜里爱尔莎没有出现。
爱尔莎终于找到了她的伴侣,我们的愿望可能会实现,有一天她可能会走进营地,后面跟着一窝健壮的小狮子。
后 记
我们以自己的痛苦为代价,实现了我们的目标。爱尔莎自由了;现在她已经在大自然中生活一年多了,过着独立的野生母狮的生活,但对养育了她如此之久的我们,她依然充满热爱。谁能告诉我们还能关注她的未来多长时间?我们当然要试一试。
不管她最终的命运如何,我们都要感谢她带给我们的独特经历,她那可爱的性格我们将永远铭记。如果我必须悲伤地承认"我为她竭力争取了这种自由",那么我宁愿这样想,当她的脸摩擦着我的脸时,她是在安慰我,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说:
但我是天生自由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