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际恒著作集
祭义
此秦人之笔,以篇中「黔首」二字知之,乃儒家之诸子也。虽少有疵处,然大段自醇正。此篇不专言祭,其首言祭,故名祭义尔。(卷八○,页一)
乐以迎来,哀以送往,故禘有乐而尝无乐。
「春禘」与郊特牲同,而与王制祭统「春礿」异,礼言不同也,若周礼「春祠」则不足据。郑氏据王制「春礿」以改郊特牲「春禘」,又据周礼「春祠」,谓祭义「春禘」为殷礼,皆谬。禘有乐、尝无乐,亦同郊特牲,说见彼处。孔氏依注,以此为夏、殷礼,而又述商颂那诗,则是尝有乐,自相抵牾。(卷八○,页三)
致齐于内,散齐于外。齐之日,思其居处,思其笑语,思其志意,思其所乐,思其所嗜。齐三日,乃见其所为齐者。
于内、于外,指庙之内外。郑氏以致齐为「思此五者」,散齐为「七日不御不乐」诸事,然则七日之内独可不思此五者乎?未可如是分也。盖齐之日以下,先泛言凡为齐之日宜思此五事,齐三日以下,乃专指致齐三日言耳。程正叔曰:「齐之日,思其居处,思其笑语,此孝子平日思亲之心,非齐也,齐不容有思。」张子厚曰:「齐须是屏绝思虑,至祭之日便可与交神。若如此思之,却惹起无穷哀戚,如何接神?」按:此皆二氏无思之说,非儒家言也。岂有平日思亲而齐时反不思者?惟其思之,乃可与神明交,不思则安能下章云哀与乐半?祭之前,又岂容不得哀?大抵此言将学者驱入忘情寂灭上去,不流为二氏不止矣。吁!(卷八○,页五)
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见乎其位;周还出户,肃然必有闻乎其容声;出户而听,忾然必有闻乎其叹息之声。
「周旋」谓时荐献,「出户」谓祭毕出室中之户,祭设于室也。郑氏以周旋出户为「无尸之祭」,殊凿。容声,容止、声音,闻乎其容声,先以其微之显者言之。既出户后犹不忍遽退,疑而听焉,闻乎其叹息之声,则微乎微矣。此作两层描摹孝子神情处。(卷八○,页六)
君子生则敬养,死则敬享,思终身弗邕也。君子有终身之丧,忌日之谓也。忌日不用,非不祥也。言夫日志有所至,而不敢尽其私也。
生敬养,死孝享,思终弗邕,是三义,不必以「思终」「弗辱」承生死解。(卷八○,页七)
唯圣人为能飨帝,孝子为能飨亲。飨者,乡也,乡之,然后能飨焉。是故孝子临尸而不怍。君牵牲,夫人奠盎。君献尸,夫人荐豆。卿大夫相君,命妇相夫人。齐齐乎其敬也,愉愉乎其忠也,勿勿诸其欲其飨之也。
「君牵牲,夫人奠盎;君献尸,夫人荐豆」,此各举其一事为言,便文耳。注疏必欲辨「辨」字,原误作「办」,今径改。其孰为先后与为何祭,便油。礼器云「君牵牲,大夫赞币而从。君亲制祭,夫人荐盎;君亲割牲,夫人荐酒。」祭统云:「及迎牲,君执纼,卿大夫从士执刍,宗妇执盎,从夫人荐涗水,君执鸾刀羞哜,夫人荐豆。」与此祭义所言,大抵文相似而义不必尽同。礼言从来如此,且古人文字亦欲各出其能,不为雷同也。后儒乃欲寸寸而合之,铢铢而较之,岂不愚哉。(卷八○,页八—九)
文王之祭也,事死者如事生,思死者如不欲生,忌日必哀,称讳如见亲,祀之忠也,如见亲之所爱,如欲色然,其文王与?诗云「明发不昧,有怀二人」,文王之诗也。祭之明日,明发不寐,飨而致之,又从而思之。祭之日,乐与哀半,飨之必乐,已至必哀。
思死者如不欲生,描摹恍惚与神明交之状也。中庸云「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此春秋时平直之文,「事死者如事生,思死者如不欲生」,秦时之文,便开生峭一路矣。如欲色然,郑氏作「好色」解,是以其与「思死者如不欲生」,同为一种生峭之笔故也。明发不寐二句,本小宛幽王之诗以言文王,正合,故谓之文王之诗。古人引诗,亦多如此。祭之明日,不必言是绎祭,只是摹写明发不寐之意,哀与乐半,尤祭之精言。(卷八○,页一○—一一)
仲尼尝,奉荐而进,其亲也悫,其行也趋趋以数。已祭,子贡问曰:「子之言祭,济济漆漆,然今子之祭,无济济漆漆,何也?」子曰:「济济者,容也,远也。漆漆者,容也,自反也。容以远,若容以自反也,夫何神明之及交?夫何济济漆漆之有乎?反馈,乐成,荐其荐俎,序其礼乐,备其百官。君子致其济济漆漆,夫何恍惚之有乎?夫言岂一端而已,夫各有所当也。」
「悫」与「趋趋以数」,不为容也,故子贡以济济漆漆为问,夫子答以夫何神明之及交,夫何济济漆漆之有乎。此二句谓「容以远」,与「容以自反」,何能与神明及交?若交神明,何可有济济桼漆之容乎?「君子致其济济漆漆,夫何恍惚之有乎」,此二句谓祭事渐已成,君子始可致其济济漆漆之容,夫何尚事恍惚之有乎?故曰「夫言岂一端而已,各有所当也」,谓于前则以「恍惚」为当,于后则以「济济漆漆」为当也。文气郁勃,顿挫古宕,真先秦妙笔,后人不能通解。孔氏分恍惚为「孝子之容」,济济漆漆为「宾客助祭之容」,甚武断不合,且子贡不应误认夫子之言至此。若果分孝子、宾客,则「言岂一端,各有所当」此二句为痴人说法,亦粗浅而无味矣。陈可大解各有所当,分「主人」「宾客」,皆承疏之谬也。详味此章意旨,全是以下「恍惚以与神明交」一句作此一番议论。济济漆漆,即恍惚二字之反,特借以形容之也。解者但见「悫」与「趋数」与「济济漆漆」反,正为他所瞒耳,此余意外之余意也。(卷八○,页一一—一二)
孝子将祭,虑事不可以不豫;比时具物,不可以不备,虚中以治之。宫室既修,墙屋既设,百官既备,夫妇齐戒沐浴,奉承而进之。洞洞乎,属属乎,如弗胜,如将失之,其孝敬之心至也与!荐其荐俎序,其礼乐备,其百官奉承而进之,于是谕其志意,以其恍惚以与神明交,庶或飨之。庶或飨之,孝子之志也。
此处说出「恍惚以与神明交」,正是上节脚注。(卷八○,页一四)
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孝子如执玉,如奉盈,洞洞属属然,如弗胜,如将失之。严威俨恪,非所以事亲也,成人之道也。
此一段似从论语「色难」二字做出。成人之道也,以见虽在成人,事亲犹宜若孺慕,故别言之。(卷八○,页一六—一七)
是故至孝近乎王,至弟近乎霸。至孝近乎王,虽天子必有父;至弟近乎霸,虽诸侯必有兄。先王之教因而弗改,所以领天下国家也。
至孝近王,至弟近霸,天子有父,诸侯有兄,此等语为文家写意法,全不必油。后儒必屑屑求所以为解,便失之。(卷八○,页一七)
子曰:立爱自亲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长始,教民顺也。教以慈睦而民贵有亲,教以敬长而民贵用命。孝以事亲,顺以听命,错诸天下无所不行。
孟子曰:「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此又从孟子衍出。徐伯鲁谓此上两章无关祭义,指为错简。夫因论孝子之祭而及于孝,因论孝而及于弟,义正相通,何错简之有?后凡集注言错简皆谬,说见篇首。(卷八○,页一九)
郊之祭也,丧者不敢哭,凶服者不敢入国门,敬之至也。祭之日,君牵牲,穆答君,卿大夫序从。既入庙门,丽于碑,卿大夫袒,而毛牛尚耳,鸾刀以刲,取膟膋,乃退。爓祭,祭腥而退,敬之至也。
郝仲舆曰:「君牵牲,入庭,杀之而取血膋于庭,非清庙严肃远包厨之义,未可行也。」愚按:小雅信南山诗云:「执其鸾刀,以启其毛,取其血膋。」凡礼家言似多本此,则古礼所在,固非可以后人之意见测合也。(卷八○,页二○)
郊之祭,大报天而主日,配以月。夏后氏祭其闇,殷人祭其阳,周人祭日,以朝及闇。
主日配月之义,说见郊特牲「天子适四方」下「以朝及闇」,昧爽之际也。郑氏解为「终日有事」,夫岂不谬?(卷八○,页二一)
祭日于坛,祭月于坎,以刖幽明,以制上下。祭日于东,祭月于西,以别内外,以端其位。日出于东,月生于西,阴阳长短,终始相巡,以致天下之和。
郊特牲「郊之祭也,大报天而主日也」,上章用其文而增以配月,此又云「祭日于坛」、「于东」、「祭月于坎」、「于西」,其或分或合,未详也。(卷八○,页二一—二二)
天子之礼,致反始也,致鬼神也,致和用也,致义也,致让也。致反始,以厚其本也。致鬼神,以尊上也。致物用,以立民纪也。致义,则上下不悖逆矣。致让,以去争也。合此五者以治天下(「下」字,原作「子」,今径改。)之礼也,虽有奇邪而不治者则微矣。
反始即指祀祖,观下章云「教民反古复始,不忘其所由生」可见,郑氏谓反始为报之属天,非也。致反始,主吾身言之;致鬼神,主祖考言之。(卷八○,页二三)
宰我曰:吾闻鬼神之名,不知其所谓。子曰:气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合鬼与神,教之至也。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为鬼。骨肉毙于下,阴为野土,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凄怆,此百物之精也,神之着也。因物之精,制为之极 ,明命鬼神,以为黔首。则百众以畏,万民以服。
郊特牲云「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此文言气不言魂,言魄不言形,义正互见。然圣人于祭始言鬼神,未尝专言之,更未尝言魂魄气魄等字,自老子始言之,曰「载营魄抱一,专气致柔」,而后来全真冢、水、火、坎、离、龙、铅、汞之说因之矣。集说载冯氏曰:「秦称民为『黔首』,夫子时未然也,显是后人窜入。」按:礼记诸篇,凡言孔子皆是假记托,即如此篇,论语季路问事鬼神而孔子拒之,岂有于宰我之问而谆谆告之者,固不辨可知也。乃以「黔首」二字为后儒窜入,然则其余皆夫子之言乎?可谓无识矣。愚以「黔首」二字,知通篇为秦人之作。(卷八一,页二—三)
圣人以是为未足也,筑为宫室,设为宗祧,以别亲远迩,教民反古复始,不忘其所由生也。众之服自此,故听且速也。二端既立,报以二礼。建设朝事,燔燎膻芗,见以萧光,以报气也,此教众反始也。荐黍稷,羞肺肝首心,见间以侠甒,加以郁鬯,以报魄也。教民相爱 ,上下用情,礼之至也。
二端,郑氏谓「气」「魄」,是。报以二礼,即报气,报魄也。先云「建设朝事」,乃总句,下分报气报魄,皆朝事之祭也。郑谓二礼为「朝事」、「馈食」,以上为朝事,黍稷以下为馈食。然则上云建设朝事,下亦当云建设馈食,何不云乎?其非可知矣。膟膋为膻,黍稷为芗,郑以膻为馨,亦非。見與見間,鄭謂「皆當為字之誤」,亦非。上见音现,下见间,皆如是字。杂记上云「瓮甒筲衡,实见间而后拆人」,即此「见间」,然未可考为何物矣。(卷八一,页六)
君子反古复始,不忘其所由生也。是以致其敬,发其情,竭力从事,以报其亲,不敢弗尽也。是故,昔者天子为藉千亩,冕而朱弦,躬秉耒。诸侯为藉百亩,冕而青纮,躬秉耒,以事天地山川社稷先古,以为醴酪齐盛,于是乎取之,敬之至也。
先古,先古之帝王,郑氏谓「先祖」,非。
古者天子诸侯,必有养兽之官,及岁时,齐戒沐浴而躬朝之。牺牷祭牲,必于是取之,敬之至也。君召牛,纳而视之,择其毛而卜之,吉,然后养之。君皮弁素积,朔月,月半,君巡牲,所以致力,孝之至也。
「及岁时,齐戒沐浴而躬朝之」,郑氏谓即朔月月半君巡牲,其说是。盖「朝」即巡视意,此古文用字法,不必油。后儒疑君无躬朝兽畜之理,多作异解,悉非。(卷八一,页九)
古者天子诸侯,必有公桑蚕室,近川而为之。筑宫,仞有三尺,墙而外闭之。及大昕之朝,君皮弁素积,卜三宫之夫人世妇之吉者,使入蚕于蚕室,奉种浴于川,桑于公桑,风戾以食之。岁既单矣,世妇卒蚕,奉茧以示于君,遂献茧于夫人。夫人曰:此所以为君服与?遂副袆而受之,因少牢以礼之。古之献茧者,其率用此与?及良日,夫人缫,三盆手,遂布于三宫夫人世妇之吉者使缫,遂朱绿之,玄黄之,以为黼黻文章。服既成,君以祀先王先公,敬之至也。
郑氏曰:「副袆,王后之服,而云夫人,记者容二王之后与?」按:首言古者天子诸侯,末言先王先公,皆兼天子诸侯言之,不必因夫人字而致油也。蚕事亦曰「岁」,与农事同,故曰「岁已单矣。」(卷八一,页一○)
君子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乐则安,安则久,久则天,天则神。天则不言而信,神则不怒而威,致乐以治心者也。致礼以治躬则庄敬,庄敬则威严。心中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须不庄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矣。故乐也者,动于内者也,礼也者,动于外者也。乐极和,礼极顺,内和而外顺,则民瞻其颜色而不与争也,望其容貌而众不生慢易焉。故德辉动乎内,而民莫不承听;理发乎外,而众莫不承顺。故曰:致礼乐之道而天下塞焉,举而措之无难矣。乐也者,动于内者也;礼也者,动于外者也。故礼主其减,乐王其盈。礼减而进,以进为文。乐盈而反,以反为文。礼减而不进则销,乐盈而不反则放,故礼有报而乐有反。礼得其报则乐,乐得其反则安,礼之报、乐之反,义一也。
此章见乐记,乃乐记取此文,说见乐记。(卷八一,页一二)
曾子曰:「孝有三。大孝,尊亲;其次,弗邕;其下,能养。」
尊亲,大舜也。弗邕,曾元也。能养、曾元也。(卷八一,页一二)
公明仪问于曾子曰:「夫子可以为孝乎?」曾子曰:「是何言与?是何言与?君子之所谓孝者,先意承志,谕父母于道。参直养者也,安能为孝乎?」曾子曰:「身也者,父母之遗体也,行父母之遗体,敢不敬乎?居处不庄,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官不敬,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战陈无勇,非孝也。五者不遂,及于亲,敢不敬乎?亨熟膻芗,尝而荐之,非孝也,养也。君子之所谓孝也者,国人称愿然曰:幸哉有子。如此所谓孝也已。众之本教曰孝,其行曰养。养,可能也,敬为难。敬,可能也,安为难。安,可能也,卒为难。父母既没,慎行其身,不遗父母恶名,可谓能终矣。仁者,仁此者也;礼者,履此者也;义者,宜此者也,信者,信此者也;强此者也。乐自顺此生,刑自反此作。」
郝仲舆曰:「曾子之父,亦贤父也。曾子谦己之不得为孝而辞,若显亲之未尽道。又以战陈不勇为非孝,非至当之语。」按:此说诚是,则曾子之言亦是假托,况孔子乎?论孝与养,亦是从孟子来。(卷八一,页一三)
曾子曰:「夫孝,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横乎四海,施诸后世而无朝夕,推而放诸东海而准,推而放诸西海而准,推而放诸南海而准,推而放诸北海而准。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曾子曰:「树木以时伐焉,禽兽以时杀焉,夫子曰:断一树、杀一兽,不以其时,非孝也。孝有三:小孝用力,中孝用劳,大孝不匮。思慈爱忘劳,可谓用力矣;尊仁安义,可谓用劳矣;博施备物,可谓不匮矣。父母爱之,喜而不忘。父母恶之,惧而无怨。父母有过,谏而不逆。父母既没,必求仁者之粟以祀之,此之谓礼终。」
必求仁者之粟以祀之,此句可疑。盖诸侯耕助,大夫士有田禄,庶人躬耕,皆不必求粟以祀也。或谓单为不耕者言,亦非。不耕之民,则为游惰,何必语以此义乎?黄氏曰:「粟者,禄也。谓父母既没,必仕于诸侯贤大夫之朝,立身行道,以终祭祀。」此说姑存之。(卷八一,页一五)
乐正子春下堂而伤其足,数月不出,犹有忧色。门弟子曰:「夫子之足瘳矣,数月不出,犹有忧色,何也?」乐正子春曰:「善如尔之问也!善如尔之问也!吾闻诸曾子,曾子闻诸夫子,曰:「天之所生之所养,无人为大,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可谓孝矣。不亏其体,不邕其身,可谓全矣。故君子顷步而弗敢忘孝也。』今予忘孝之道,予是以有忧色也。壹举足而不敢忘父母,台出言而不敢忘父母。壹举足而不敢忘父母,是故道而不径,舟而不游,不敢以先父母之遗体行殆。壹出言而不敢忘父母,是故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反于身。不邕其身,不羞其亲,可谓孝矣。
顷如字,不必读为「跬」,顷步犹之壹举足。(卷八一,页一七)
昔者,有虞氏贵德而尚齿,夏后氏贵爵而尚齿,殷人贵富而尚齿,周人贵亲而尚齿,虞、夏、殷、周,天下之盛王也,未有遗年者。年之贵乎天下,久矣,次乎事亲也。
记者本意言四代皆尚齿耳,四「贵」只是带说,不必油,当时子书以文胜而不以义胜,多如此。后儒或以「代降而劣」言,或以「相反救弊」言,或以「相承」言,均非。通论「敬事」是弟,故次乎「事亲之孝」,下文于是推广弟道言之,而总结以孝弟。(卷八一,页一八)
孝弟发诸朝廷,行乎道路,至乎州巷,放乎獀狩,修乎军旅,众以义死之,而弗敢犯也。
王制「七十不俟朝」、「八十杖于朝」及「六十不与戎服」,此皆与之异,不必强为和同之说。言孝弟而必及于战陈军旅,其亦战国强秦之余习与?祀乎明堂,所以教诸侯之孝也;食三老五更于大学,所以教诸侯之弟也;祀先贤于西「西」字,原作「先」,依今本改。学,所以教诸侯之德也;耕藉,所以教诸侯之养也;朝觐,所以教诸侯之臣也。五者,天下之大教也。食三老、五更于大学,天子袒而割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冕而总干,所以教诸侯之弟也。是故,乡里有齿,而老穷不遗,强不犯弱,众不暴寡,此由大学来者也。天子设四学,当入学,而太子齿。四学:虞庠、夏序、殷瞽宗、周頖宫也,明堂位文如此,郑氏谓「周四郊之虞庠」,非。(卷八一,页二三)
天子巡守,诸侯待于竟,天子先见百年者。八十九十者东行,西行者弗敢过。西行,东行者弗敢过。欲言政者,君就之可也。壹命齿于乡里,再命齿于族,三命不齿。族有七十者,弗敢先。
此言周家贵贵之礼,如有七十者不敢先,谓虽有七十者犹不敢先之,所以明不齿于族也。荀子曰「三命,族人虽七十不敢先」与此同。郑氏附会乡饮酒乡射,以不齿为「席之于宾东」,以有七十者弗敢先,为「既一人举觯乃人」,然又以乡射言,乡「非族也」,故以不齿。句绝。又依周礼党正之文,则不齿者第不齿于乡也,然族字仍连有「七十」句,则为之说曰「虽非族亦然,承齿乎族,故言族尔」。辞遁如此,而时解依之,何也?孟子曰「乡党莫如齿」,此正义也。此于乡党不论齿,恐非。即曰周制果如此,亦贵贵之偏耳。七十者,不有大故不入朝。若有大故而入,君必与之揖让,而后及爵者。上云族有七十者弗敢先,是言周家贵贵之礼,此云七十者入朝君揖让,又言尚齿之礼,自是两义,不必纽解上文,以从下文也。(卷八一,页二六)
天子有善,让德于天;诸侯有善,归诸天子;卿大夫有善,荐于诸侯;士庶人有善,本诸父母,存诸长老;禄爵庆赏,成诸宗庙。所以示顺也。
天子及士庶有善必归于「所尊」,天子诸侯爵禄庆赏必称「祖宗」以命之,凡此皆所示顺也。(卷八一,页二六)
昔者,圣人建阴阳天地之情,立以为易。易抱龟南面,天子卷冕北面「面」字,原作「冕」,依今本改。,虽有明知之心,必进断其志焉,示不敢专,以尊天也。善则称人,过则称己,教不伐以尊贤也。
称卜筮之官为「易」,犹上言穆答君,称之为「穆」,此古文用字法,解者不知,横生议论,无谓。惟是言官「南面」、天子「北面」则无稽,所以石梁王氏谓其与仪礼不合,近于张大之辞也。(卷八一,页二七)
孝子将祭祀,必有斋庄之心以虑事,以具服物,以修宫室,以治百事。及祭之日,颜色必温,行必恐,如惧不及爱然。其奠之也,容貌必温,身必诎,如语焉而未之然。宿者皆出,其立卑静以正,如将弗见然。及祭之后,陶陶遂遂,如将复入然。是故,悫善不违身,耳目不违心,思虑不违亲。结诸心,形诸色,而术省之,孝子之志也。建国之神位,右社稷而左宗庙。
王氏曰:「右,阴也,地道之所尊,故右社稷。左,阳也,人道之所乡,故左宗庙。位宗庙于人道所乡,则不死其亲之义。」邱氏曰:「曲礼云『主人入门而右,客入门而左。主人就东阶,客就西阶』。门向堂为正,即左在西,而右在东也。此言右社稷而左宗庙者,则社稷在门东,宗庙在门西也。所以然者,社稷所主之祀,东方阳之发生;宗庙主死者之祭,西方为阴,阴主死方者,各从其类也。」按:王说主南面而言,邱说主北面而言,当以王说为是。(卷八一,页二九)
祭统
此篇与祭义略同,惟后两章不类,疑后人窜入者,详后。(卷八二,页一)
凡治人之道,莫急于礼。礼有五经,莫重于祭。夫祭者,非物自外至者也,自中出生于心者也,心怵而奉之以礼。是故唯贤者能尽祭之义。
「五经」即五品之常经,郑氏执周礼吉、凶、军、宾、嘉之「五礼」解此,谬。(卷八二,页二)
贤者之祭也,必受其福,非世所谓福也。福者,备也。备者,百顺之名也,无所不顺者之谓备,言内尽于己,而外顺于道也。忠臣以事其君,孝子以事其亲,其本一也。上则顺于鬼神,外则顺于君长,内则以孝于亲,如此之谓备。惟贤者能备,能备然后能祭。
是故,贤者之祭也,致其诚信与其忠敬,奉之以物,道之以礼,安之以乐,参之以时,明荐之而已矣,不求其为。此孝子之心也。
「不求其为」四字,是祭之精义。(卷八二,页三)
祭者,所以追养继孝也。孝者,畜也。顺于道不逆于伦,是之谓畜。
凡物顺则可畜,逆则不可畜,故曰:顺于道不逆于伦,是之谓畜。(卷八二,页四)
是故孝子之事亲也,有三道焉:生则养,没则丧,丧毕则祭。养则观其顺也,丧则观其哀也,祭则观其敬而时也。尽此三道者,孝子之行也。既内自尽,又外求助,昏礼是也,故国君取夫人之辞曰:请君之玉女,与寡人共有敝邑,事宗庙社稷,此求助之本也。夫祭也者,必夫妇亲之,所以备外内之官也,官备则具备水草之菹,陆产之醢,小物备矣;三牲之俎,八簋之实,美物备矣;昆虫之异,草木之实,阴阳之物备矣。凡天之所生,地之所长,苟可荐者,莫不咸在,示尽物也。外则尽物,内则尽志,此祭之心也。
阴阳之物备,言用至于昆虫草木,天地间阳生阴成之物无不备矣。下文凡天之所生,地之所长,正紧接此句之意,而极言之。或分疏草木为阴,昆虫为阳,及草木昆虫皆具阴阳;俱迂。(卷八二,页五)
是故天子亲耕于南郊,以共齐盛;王后蚕于北郊,以共纯服。诸侯耕于东郊,亦以共齐盛;夫人蚕于北郊,以共冕服。天子诸侯非莫耕也,王后夫人非莫蚕也,身致其诚信,诚信之谓尽,尽之谓敬,敬尽然后可以事神明,此祭之道也。
纯服言服,冕服言冠,互见也。纯,丝也,郑氏谓「缁」,非。(卷八二,页七)
及时将祭,君子乃齐。齐之为言齐也,齐不齐以致齐者也。是故君子非有大事也,非有恭敬也,则不齐。不齐则于物无防也,耆欲无止也。及其将齐也,防其齐物,讫其耆欲,耳不听乐,故记曰齐者不乐,言不敢散其志也。心不苟虑,必依于道;手足不苟动,必依于礼。是故君子之齐也,专致其精明之德也。故散齐七日以定之,致齐三日以齐之。定之之谓齐,齐者精明之至也,然后可以交于神明也。
非有恭敬则不齐,于物无防,耆欲无止,数语大有可商,此务为文而罔顾其义也。(卷八二,页八)
是故,先期旬有一日,宫宰宿夫人,夫人亦散齐七日,致齐三日。君致齐于外,夫人致齐于内,然后会于太庙。君纯冕立于阼,夫人副袆立于东房。君执圭瓒祼尸,大宗执璋瓒亚祼。及迎牲,君执纼,卿大夫从士执刍。宗妇执盎,从夫人荐涗水。君执鸾刀羞哜,夫人荐豆,此之谓夫妇亲之。
宫字承「先期旬有一日」来,盖散齐致齐十日,宫宰以前一日越宿,预诏夫人齐,故曰「宿」,与仪礼「乃宿尸」同。郑谓读为「肃」,犹「戒」也,非。大宗亚祼者,顾命云「太保受同,降,颖,以异同,秉璋以酢,授宗人同。」此云大宗执璋瓒亚祼,亦是其遗意。礼言从来不同,郑执「夫人亚祼」之说,必谓此「容夫人有故摄」,言滞而且鄙矣。盎,盆盉属,所以盛涗水者。涗水即郊特牲所云「祭齐加明水」及「明水涗齐,贵新也」是也,此则统名之曰涗水。盖宗妇执盎以从,俟夫人荐之,礼器、祭义所云「夫人奠盎」,亦皆与此同。奠即荐也,云盎者犹荐葅醢云荐豆尔。郑以此盎字附会周礼「盎齐」,又以此涗字附会周礼「盎齐涗酌」,其于水字无所出,则曰:「凡尊有明水,因兼云「云」字,原作「言」,今径改。水耳。」辞遁如此。孔氏曰:「宗妇执盎齐,从夫人而来奠盎齐于位,夫人乃就盎齐之尊酌此涗齐而荐之。」其说于本文外,增出「宗妇奠盎」一事,不知宗妇无奠盎之礼,且谓就盎齐尊酌此涗齐而荐之,尤迂而难通。又曰:「上云夫人副袆,则上公之祭,盖有醴齐,但言盎者,略言之。」其补尤可笑,又曰:「记者因盎而连言明水,郊特牲云『祭齐加明水』是也。」按:郊特牲祭齐加明水本是此义,但既执周礼「盎齐」之说,则又非郊特牲之义矣。盖周礼「盎齐」,未尝云「加明水」,而郊特牲所谓「齐」者,非是盎齐也。大抵郑、孔过信周礼,凡解二礼,动辄附会,观其牵合补缀处,颇为费辞,而究之,一一遁穷,卒难逃于明眼者,则亦何为哉?祭义「散齐于外,致齐于内」,内,庙内也。此云君致齐于外,亦庙内也,以夫人言,则为外尔,盖夫人无宿庙之事。纯冕,丝冕,郑作「缁」,亦非。(卷八二,页一○)
及入舞,君执干戚就舞位,君为东上,冕而总干,率其群臣,以乐皇尸。是故天子之祭也,与天下乐之;诸侯之祭也,与竟内乐之。冕而总干,率其群臣,以乐皇尸,此与竟内乐之之意也。夫祭有三重焉:献之属,莫重于祼,声莫重于升歌,舞莫重于武宿夜,此周道也。凡三道者,所以假于外而以增君子之志也,故与志进退。志轻则亦轻,志重则亦重,轻其志而求外之重也,虽圣人弗能得也。是故君子之祭也,必身自尽也,所以明重也。道之以礼,以奉三重,而荐诸皇尸,此圣人之道也。夫祭有馂,馂者,祭之末也,不可不知也,是故古之人有言曰:善终者如始,馂其是已。是故,古之君子曰:尸亦馂鬼神之余也,惠术也,可以观政矣。是故(「故」字,原作「古」,依今本改。),尸谡,君与卿四人馂。君起,大夫六人馂。臣馂君之余也。大夫起,士八人馂。贱馂贵之余也。士起,各执其具以出,陈于堂下,百官进,彻之,下馂上之余也。
谡,起也。尸言谡,故于君言起。诸侯五大夫而云六人者,盖欲为下文「每变以众」起,取四加两为六,六加两为八,以至于百也,第取行文之便,遂不循典实,此固古人疵处,然亦可见古人之文,脱略不拘也。孔氏谓云「六者,兼有采地助祭也」,便执油强说矣。「百官」谓中、下士及凡执事之类,此等谓之百官,亦用字不拘处。「进,彻之」之「进」如字,郑谓「当为馂,声之误」,非也,安有前后无数馂字不误,而此独误乎?郑之解之也,曰「既馂,乃彻之」。陆农师则谓「馂,如字」,而其解之也,曰「进而后馂,馂而后彻」。郑改一馂字,陆增一馂字,其见正同。不知古人之文,但言「进彻之」,自可使人知其为馂;欲避与上排比,故不为显露耳。又于百官略而不言馂,亦言之法。若如郑、陆之见,惟恐「进彻之」三字无人知是「馂」也者,不亦鳃鳃过虑乎?(卷八二,页一三)
凡馂之道,每变以众,所以别贵贱之等,而兴施惠之象也。是故以四簋黍见其修于庙中也。庙中者,竟内之象也。祭者,泽之大者也。是故上有大泽,则惠必及下,顾上先下后耳,非上积重而下有冻馁之民也。是故上有大泽则民夫人待于下流,知惠之必将至也,由馂见之矣。故曰:可以观政矣。
四簋黍,按:上章云「八簋之实」,是天子有八簋,而此云四簋者,于八簋中惟指黍而言也。簋有黍稷,然食以黍为重,故特牲、少牢凡尸食及馂尸之余皆举黍,不及稷也。孔氏曰:「诸候祭有六簋,今云四簋,以二簋皋为阳厌之祭。」按:孔以特牲两敦、少牢四敦,遂谓「诸侯六簋」,此亦以臆度无明征,然谓以二簋「留为阳厌之祭」,则更迂矣。祭非为大泽而设,惠政亦非由馂而兴,汉儒之言以文胜而不以义胜如此,然于义亦无妨。(卷八二,页一六)
夫祭之为物大矣,其兴物备矣。顺以备者也,其教之本与?是故君子之教也,外则教之以尊其君长,内则教之以孝于其亲。是故明君在上,则诸臣服从;崇事宗庙社稷,则子孙顺孝。尽其道,端其义,而教生焉。是故君子之事君也,必身行之,所不安于上,则不以使下;所恶于下,则不以事上。非诸人,行诸已,非教之道也。是故君子之教也,必由其本,顺之至也,祭其是与?故曰:祭者,教之本也已。夫祭有十伦焉:见事鬼神之道焉,见君臣之义焉,见父子之伦焉,见贵贱之等焉,见亲疏之杀焉,见爵赏之施焉,见夫妇之别焉,见政事之均焉,见长幼之序焉,见上下之际焉,此之谓十伦。
郑氏谓伦为「义」,非是,按:广韵「伦,等也」言祭有此十等耳。成容若又据增韵谓伦为「次序」,取方氏「先后有序」之说,亦非。十伦错举,无分先后之义(卷八二,页一八)
铺筵设同几,为依神也,诏祝于室,而出于祊,此交神明之道也。
同几,注疏谓「夫妇共几」,非也。祀考妣无不共几筵者,何必特着于几?按:顾命有「仍几」,此云「同几」,或古本有此名,又或左右各一几,曰同几。又同为酌酒器,或此几安同,曰「同几」与?(卷八二,页一九)
君迎牲而不迎尸,别嫌也。尸在庙门外,则疑于臣,在庙中则全于君。君在庙门外则疑于君,入庙门则全于臣,全于子。是故不出者,明君臣之义也。
此段本言君臣,不言父子,故尸不言全于父,而于君加「全于子」一句者,其实尸主父子,故带说一句,此是补漏处,亦以使文势错落耳。孔氏谓上言君、不言父,以庙中行礼,尸皆答拜,「父无答子之理,君有答臣之法」。太纡曲,作者之意,岂是如此。(卷八二,页二○)
尸饮五,君洗玉爵献卿;尸饮七,以瑶爵献大夫;尸饮九,以散爵献士及群有司。皆以齿,明尊卑之等也。
郑氏曰:「尸饮五,谓酳尸五献也。大夫士祭,三献而献宾。」孔氏曰:「朝践二献,馈食二献,主人酳尸,故曰尸饮五;主妇酳尸,宾长献尸,是尸饮七;长宾长兄弟更为加爵,是尸饮九,此谓上公九献。若侯伯七献,明践、馈食各一献,食讫酳尸,但饮三也。子男五献,食讫酳尸,尸饮一也。」按:此皆郑、孔所言之礼,非当日上公侯伯子男之定礼。果是如是也,特牲礼「尸饮有五」,此谓君「尸饮九」,其增多之数为若何?饮礼无有明征,然据孔所谓「上公之礼」,亦不过一准特牲之礼耳,何以见之?其云「主人酳尸」者,即特牲之一献也。云「主妇酳尸」、「宾长献尸」者,即特牲之亚献三献也。云「长宾长兄弟更为加爵」者、亦特牲礼文,是为尸饮五,今于其外增朝践、馈食各二献,以足尸饮九之数,其果何征乎?又以侯伯为七献,而谓朝践、馈食各一献,其又何所征乎?孔又于礼器「夫人荐盎,夫人荐酒」强分谓朝事、馈熟,夫人各一献,君不献,盖欲与此处之言相符合云。又曰:「且也,谓子男五献,食讫、酳尸,尸饮一,则全同特牲而无朝践馈食。」然则子男与大夫士何以毫无所杀?是其持降杀以两之,说亦穷矣。故曰「非当日上公候伯子男之礼」。果是如此也,予非好辨,苟不辨之,学者必以郑、孔之礼为古礼耳。(卷八二,页二一—二二)
古者,明君爵有德而禄有功,必赐爵禄于太庙,示不敢专也。故祭之日,一献,君降立于阼阶之南,南乡。所命北面,史由君右执策命之。再拜稽首,受书以归,而舍奠于其庙。此爵赏之施也。
注疏以此一献为即「上尸饮五,君献卿之时」,非也。祭之日,一献,此言王者爵禄,群臣告庙之礼。(卷八二,页二三—二四)
君卷冕立于阼,夫人副袆立于东房。夫人荐豆执校,执醴授之执镫。尸酢夫人执柄,夫人受尸执足。夫妇相授受,不相袭处,酢必易爵。明夫妇之别也。
按:礼器云:「夫人在房而东酌罍尊。在房者,西房也。」此云「在东房」,礼言不同,不必求合。(卷八二,页二五)
凡为俎者,以骨为主。骨有贵贱,殷人贵髀,周人贵肩,凡前贵于后。俎者,所以明祭之必有惠也。是故贵者取贵骨,贱者取贱骨,贵者不重,贱者不虚,示均也。惠均则政行,政行则事成,事成则功立,功之所以立者,不可不知也。俎者所以明惠之必均也,善为政者如此,故曰:见政事之均也。
仪礼特牲少牢「俎有骨」,皆与此合。(卷八二,页二六)
夫祭有畀辉胞翟阍者,惠下之道也。惟有德之君为能行此,明足以见之,仁足以与之。畀之为言与也,能以其余畀其下者也。辉者,甲吏之贱者也;胞者,肉吏之贱者也;翟者,乐吏之贱者也;阍者,守门之贱者也。古者不使刑人守门,此四守者,吏之至贱者也。尸又至尊;以至尊既祭之末,而不忘至贱,而以其余畀之。是故,明君在上,则境内之民无冻馁者矣,此之谓上下之际。
「古者不使刑人守门」一句,乃文家插叙法,平列之中得此便觉纵逸。郑氏谓古者不使刑人守门,为「夏殷时」,此执周礼「墨者使守门」之说,非也。用刑人守门,始于春秋之世,记者为秦汉间人,故指周初盛世为古者耳。(卷八二,页二八)
凡祭有四时:春祭曰礿,夏祭曰禘,秋祭曰尝,冬祭曰烝。礿禘,阳义也;尝烝,阴义也。禘者阳之盛也,尝者阴之盛也,故曰:莫重于禘尝。古者于禘也,发爵赐服,顺阳义也;于尝也,出田邑,发秋政,顺阴义也。故记曰尝之日,发公室,示赏也。草艾则墨,未发秋政,则民弗敢草也。
四时祭名与王制同,说见王制及祭义。(卷八二,页二九)
故曰禘尝之义大矣,治国之本也,不可不知也。明其义者,君也;能其事者,臣也。不明其义,君人不全;不能其事,为臣不全。夫义者,所以济志也,诸德之发也。是故其德盛者,其志厚;其志厚者,其义章;其义章者,其祭也敬,祭敬则境内之子孙莫敢不敬矣。是故君子之祭也,必身亲之,有故则使人可也,虽使人也,君不失其义者,君明其义故也。其德薄者,其志轻,疑于其义,而求祭,使之必敬也,弗可得已。祭而不敬,何以为民父母矣。
禘尝之义大矣,治国之本也。似从中庸「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中来而衍其说。(卷八二,页三○)
昔者周公旦有勋劳于天下,周公既没,成王、得王追念周公之所以勋劳者,而欲尊鲁,故赐之以重祭。外祭则郊、社是也,内祭则大尝、禘是也。夫大尝、禘,升歌清庙,下而管象,朱干玉戚以舞大武,八佾以舞大夏,此天子之乐也,得周公,故以赐鲁也,子孙纂之,至于今不废,所以明周公之德,而又以重其国也。
按:此两节,一则左传无庄叔事,又献公反国,非成叔之功,而孔悝助逆为乱,蒯瞶之赐,孔悝之受其鼎铭,奚足传为美谈?一则鲁之得有天子「子」字,原误作「下」,今径改。礼乐者,以有文王庙也,非成王得王以周公有勋劳而赐之也。此汉儒创造为妄说,皆不经之甚者。祭统之文颇为醇正,末不应有此二段,文义皆不相类,疑是后人窜入。又此篇与乐记,其末处一夸张其商齐之音,一夸张其尊鲁之国,正相类,其出于他之人之所为与?(卷八二,页三七)
姚際恒著作集
祭義
此秦人之筆,以篇中「黔首」二字知之,乃儒家之諸子也。雖少有疵處,然大段自醇正。此篇不專言祭,其首言祭,故名祭義爾。(卷八○,頁一)
樂以迎來,哀以送往,故禘有樂而嘗無樂。
「春禘」與郊特牲同,而與王制祭統「春礿」異,禮言不同也,若周禮「春祠」則不足據。鄭氏據王制「春礿」以改郊特牲「春禘」,又據周禮「春祠」,謂祭義「春禘」為殷禮,皆謬。禘有樂、嘗無樂,亦同郊特牲,說見彼處。孔氏依註,以此為夏、殷禮,而又述商頌那詩,則是嘗有樂,自相牴牾。(卷八○,頁三)
致齊于內,散齊于外。齊之日,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思其志意,思其所樂,思其所嗜。齊三日,乃見其所為齊者。
于內、于外,指廟之內外。鄭氏以致齊為「思此五者」,散齊為「七日不御不樂」諸事,然則七日之內獨可不思此五者乎?未可如是分也。蓋齊之日以下,先泛言凡為齊之日宜思此五事,齊三日以下,乃專指致齊三日言耳。程正叔曰:「齊之日,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此孝子平日思親之心,非齊也,齊不容有思。」張子厚曰:「齊須是屏絕思慮,至祭之日便可與交神。若如此思之,卻惹起無窮哀戚,如何接神?」按:此皆二氏無思之說,非儒家言也。豈有平日思親而齊時反不思者?惟其思之,乃可與神明交,不思則安能下章云哀與樂半?祭之前,又豈容不得哀?大抵此言將學者驅入忘情寂滅上去,不流為二氏不止矣。吁!(卷八○,頁五)
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見乎其位;周還出戶,肅然必有聞乎其容聲;出戶而聽,愾然必有聞乎其歎息之聲。
「周旋」謂時薦獻,「出戶」謂祭畢出室中之戶,祭設于室也。鄭氏以周旋出戶為「無尸之祭」,殊鑿。容聲,容止、聲音,聞乎其容聲,先以其微之顯者言之。既出戶後猶不忍遽退,疑而聽焉,聞乎其歎息之聲,則微乎微矣。此作兩層描摹孝子神情處。(卷八○,頁六)
君子生則敬養,死則敬享,思終身弗邕也。君子有終身之喪,忌日之謂也。忌日不用,非不祥也。言夫日志有所至,而不敢盡其私也。
生敬養,死孝享,思終弗邕,是三義,不必以「思終」「弗辱」承生死解。(卷八○,頁七)
唯聖人為能饗帝,孝子為能饗親。饗者,鄉也,鄉之,然後能饗焉。是故孝子臨尸而不怍。君牽牲,夫人奠盎。君獻尸,夫人薦豆。卿大夫相君,命婦相夫人。齊齊乎其敬也,愉愉乎其忠也,勿勿諸其欲其饗之也。
「君牽牲,夫人奠盎;君獻尸,夫人薦豆」,此各舉其一事為言,便文耳。註疏必欲辨「辨」字,原誤作「辦」,今逕改。其孰為先後與為何祭,便油。禮器云「君牽牲,大夫贊幣而從。君親制祭,夫人薦盎;君親割牲,夫人薦酒。」祭統云:「及迎牲,君執紖,卿大夫從士執芻,宗婦執盎,從夫人薦涗水,君執鸞刀羞嚌,夫人薦豆。」與此祭義所言,大抵文相似而義不必盡同。禮言從來如此,且古人文字亦欲各出其能,不為雷同也。後儒乃欲寸寸而合之,銖銖而較之,豈不愚哉。(卷八○,頁八—九)
文王之祭也,事死者如事生,思死者如不欲生,忌日必哀,稱諱如見親,祀之忠也,如見親之所愛,如欲色然,其文王與?詩云「明發不昧,有懷二人」,文王之詩也。祭之明日,明發不寐,饗而致之,又從而思之。祭之日,樂與哀半,饗之必樂,已至必哀。
思死者如不欲生,描摹恍惚與神明交之狀也。中庸云「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此春秋時平直之文,「事死者如事生,思死者如不欲生」,秦時之文,便開生峭一路矣。如欲色然,鄭氏作「好色」解,是以其與「思死者如不欲生」,同為一種生峭之筆故也。明發不寐二句,本小宛幽王之詩以言文王,正合,故謂之文王之詩。古人引詩,亦多如此。祭之明日,不必言是繹祭,只是摹寫明發不寐之意,哀與樂半,尤祭之精言。(卷八○,頁一○—一一)
仲尼嘗,奉薦而進,其親也愨,其行也趨趨以數。已祭,子貢問曰:「子之言祭,濟濟漆漆,然今子之祭,無濟濟漆漆,何也?」子曰:「濟濟者,容也,遠也。漆漆者,容也,自反也。容以遠,若容以自反也,夫何神明之及交?夫何濟濟漆漆之有乎?反饋,樂成,薦其薦俎,序其禮樂,備其百官。君子致其濟濟漆漆,夫何恍惚之有乎?夫言豈一端而已,夫各有所當也。」
「愨」與「趨趨以數」,不為容也,故子貢以濟濟漆漆為問,夫子答以夫何神明之及交,夫何濟濟漆漆之有乎。此二句謂「容以遠」,與「容以自反」,何能與神明及交?若交神明,何可有濟濟桼漆之容乎?「君子致其濟濟漆漆,夫何恍惚之有乎」,此二句謂祭事漸已成,君子始可致其濟濟漆漆之容,夫何尚事恍惚之有乎?故曰「夫言豈一端而已,各有所當也」,謂于前則以「恍惚」為當,于後則以「濟濟漆漆」為當也。文氣鬱勃,頓挫古宕,真先秦妙筆,後人不能通解。孔氏分恍惚為「孝子之容」,濟濟漆漆為「賓客助祭之容」,甚武斷不合,且子貢不應誤認夫子之言至此。若果分孝子、賓客,則「言豈一端,各有所當」此二句為癡人說法,亦粗淺而無味矣。陳可大解各有所當,分「主人」「賓客」,皆承疏之謬也。詳味此章意旨,全是以下「恍惚以與神明交」一句作此一番議論。濟濟漆漆,即恍惚二字之反,特借以形容之也。解者但見「愨」與「趨數」與「濟濟漆漆」反,正為他所瞞耳,此餘意外之餘意也。(卷八○,頁一一—一二)
孝子將祭,慮事不可以不豫;比時具物,不可以不備,虛中以治之。宮室既修,牆屋既設,百官既備,夫婦齊戒沐浴,奉承而進之。洞洞乎,屬屬乎,如弗勝,如將失之,其孝敬之心至也與!薦其薦俎序,其禮樂備,其百官奉承而進之,於是諭其志意,以其恍惚以與神明交,庶或饗之。庶或饗之,孝子之志也。
此處說出「恍惚以與神明交」,正是上節註腳。(卷八○,頁一四)
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孝子如執玉,如奉盈,洞洞屬屬然,如弗勝,如將失之。嚴威儼恪,非所以事親也,成人之道也。
此一段似從論語「色難」二字做出。成人之道也,以見雖在成人,事親猶宜若孺慕,故別言之。(卷八○,頁一六—一七)
是故至孝近乎王,至弟近乎霸。至孝近乎王,雖天子必有父;至弟近乎霸,雖諸侯必有兄。先王之教因而弗改,所以領天下國家也。
至孝近王,至弟近霸,天子有父,諸侯有兄,此等語為文家寫意法,全不必油。後儒必屑屑求所以為解,便失之。(卷八○,頁一七)
子曰:立愛自親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長始,教民順也。教以慈睦而民貴有親,教以敬長而民貴用命。孝以事親,順以聽命,錯諸天下無所不行。
孟子曰:「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此又從孟子衍出。徐伯魯謂此上兩章無關祭義,指為錯簡。夫因論孝子之祭而及於孝,因論孝而及於弟,義正相通,何錯簡之有?後凡集註言錯簡皆謬,說見篇首。(卷八○,頁一九)
郊之祭也,喪者不敢哭,凶服者不敢入國門,敬之至也。祭之日,君牽牲,穆答君,卿大夫序從。既入廟門,麗於碑,卿大夫袒,而毛牛尚耳,鸞刀以刲,取膟膋,乃退。爓祭,祭腥而退,敬之至也。
郝仲輿曰:「君牽牲,入庭,殺之而取血膋於庭,非清廟嚴肅遠包廚之義,未可行也。」愚按:小雅信南山詩云:「執其鸞刀,以啟其毛,取其血膋。」凡禮家言似多本此,則古禮所在,固非可以後人之意見測合也。(卷八○,頁二○)
郊之祭,大報天而主日,配以月。夏后氏祭其闇,殷人祭其陽,周人祭日,以朝及闇。
主日配月之義,說見郊特牲「天子適四方」下「以朝及闇」,昧爽之際也。鄭氏解為「終日有事」,夫豈不謬?(卷八○,頁二一)
祭日於壇,祭月於坎,以刖幽明,以制上下。祭日於東,祭月於西,以別內外,以端其位。日出於東,月生於西,陰陽長短,終始相巡,以致天下之和。
郊特牲「郊之祭也,大報天而主日也」,上章用其文而增以配月,此又云「祭日于壇」、「于東」、「祭月于坎」、「于西」,其或分或合,未詳也。(卷八○,頁二一—二二)
天子之禮,致反始也,致鬼神也,致和用也,致義也,致讓也。致反始,以厚其本也。致鬼神,以尊上也。致物用,以立民紀也。致義,則上下不悖逆矣。致讓,以去爭也。合此五者以治天下(「下」字,原作「子」,今逕改。)之禮也,雖有奇邪而不治者則微矣。
反始即指祀祖,觀下章云「教民反古復始,不忘其所由生」可見,鄭氏謂反始為報之屬天,非也。致反始,主吾身言之;致鬼神,主祖考言之。(卷八○,頁二三)
宰我曰:吾聞鬼神之名,不知其所謂。子曰:氣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合鬼與神,教之至也。眾生必死,死必歸土,此之為鬼。骨肉斃於下,陰為野土,其氣發揚於上,為昭明,焄蒿,悽愴,此百物之精也,神之著也。因物之精,制為之極 ,明命鬼神,以為黔首。則百眾以畏,萬民以服。
郊特牲云「魂氣歸于天,形魄歸于地」,此文言氣不言魂,言魄不言形,義正互見。然聖人于祭始言鬼神,未嘗專言之,更未嘗言魂魄氣魄等字,自老子始言之,曰「載營魄抱一,專氣致柔」,而後來全真冢、水、火、坎、離、龍、鉛、汞之說因之矣。集說載馮氏曰:「秦稱民為『黔首』,夫子時未然也,顯是後人竄入。」按:禮記諸篇,凡言孔子皆是假記託,即如此篇,論語季路問事鬼神而孔子拒之,豈有于宰我之問而諄諄告之者,固不辨可知也。乃以「黔首」二字為後儒竄入,然則其餘皆夫子之言乎?可謂無識矣。愚以「黔首」二字,知通篇為秦人之作。(卷八一,頁二—三)
聖人以是為未足也,築為宮室,設為宗祧,以別親遠邇,教民反古復始,不忘其所由生也。眾之服自此,故聽且速也。二端既立,報以二禮。建設朝事,燔燎羶薌,見以蕭光,以報氣也,此教眾反始也。薦黍稷,羞肺肝首心,見間以俠甒,加以鬱鬯,以報魄也。教民相愛 ,上下用情,禮之至也。
二端,鄭氏謂「氣」「魄」,是。報以二禮,即報氣,報魄也。先云「建設朝事」,乃總句,下分報氣報魄,皆朝事之祭也。鄭謂二禮為「朝事」、「饋食」,以上為朝事,黍稷以下為饋食。然則上云建設朝事,下亦當云建設饋食,何不云乎?其非可知矣。膟膋為羶,黍稷為薌,鄭以羶為馨,亦非。見與見間,鄭謂「皆當為字之誤」,亦非。上見音現,下見間,皆如是字。雜記上云「甕甒筲衡,實見間而后拆人」,即此「見間」,然未可考為何物矣。(卷八一,頁六)
君子反古復始,不忘其所由生也。是以致其敬,發其情,竭力從事,以報其親,不敢弗盡也。是故,昔者天子為藉千畝,冕而朱絃,躬秉耒。諸侯為藉百畝,冕而青紘,躬秉耒,以事天地山川社稷先古,以為醴酪齊盛,于是乎取之,敬之至也。
先古,先古之帝王,鄭氏謂「先祖」,非。
古者天子諸侯,必有養獸之官,及歲時,齊戒沐浴而躬朝之。犧牷祭牲,必于是取之,敬之至也。君召牛,納而視之,擇其毛而卜之,吉,然後養之。君皮弁素積,朔月,月半,君巡牲,所以致力,孝之至也。
「及歲時,齊戒沐浴而躬朝之」,鄭氏謂即朔月月半君巡牲,其說是。蓋「朝」即巡視意,此古文用字法,不必油。後儒疑君無躬朝獸畜之理,多作異解,悉非。(卷八一,頁九)
古者天子諸侯,必有公桑蠶室,近川而為之。築宮,仞有三尺,牆而外閉之。及大昕之朝,君皮弁素積,卜三宮之夫人世婦之吉者,使入蠶于蠶室,奉種浴于川,桑于公桑,風戾以食之。歲既單矣,世婦卒蠶,奉繭以示于君,遂獻繭于夫人。夫人曰:此所以為君服與?遂副褘而受之,因少牢以禮之。古之獻繭者,其率用此與?及良日,夫人繅,三盆手,遂布于三宮夫人世婦之吉者使繅,遂朱綠之,玄黃之,以為黼黻文章。服既成,君以祀先王先公,敬之至也。
鄭氏曰:「副褘,王后之服,而云夫人,記者容二王之後與?」按:首言古者天子諸侯,末言先王先公,皆兼天子諸侯言之,不必因夫人字而致油也。蠶事亦曰「歲」,與農事同,故曰「歲已單矣。」(卷八一,頁一○)
君子曰:禮樂不可斯須去身。致樂以治心,則易直子諒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諒之心生則樂,樂則安,安則久,久則天,天則神。天則不言而信,神則不怒而威,致樂以治心者也。致禮以治躬則莊敬,莊敬則威嚴。心中斯須不和不樂,而鄙詐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須不莊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矣。故樂也者,動于內者也,禮也者,動于外者也。樂極和,禮極順,內和而外順,則民瞻其顏色而不與爭也,望其容貌而眾不生慢易焉。故德輝動乎內,而民莫不承聽;理發乎外,而眾莫不承順。故曰:致禮樂之道而天下塞焉,舉而措之無難矣。樂也者,動于內者也;禮也者,動于外者也。故禮主其減,樂王其盈。禮減而進,以進為文。樂盈而反,以反為文。禮減而不進則銷,樂盈而不反則放,故禮有報而樂有反。禮得其報則樂,樂得其反則安,禮之報、樂之反,義一也。
此章見樂記,乃樂記取此文,說見樂記。(卷八一,頁一二)
曾子曰:「孝有三。大孝,尊親;其次,弗邕;其下,能養。」
尊親,大舜也。弗邕,曾元也。能養、曾元也。(卷八一,頁一二)
公明儀問於曾子曰:「夫子可以為孝乎?」曾子曰:「是何言與?是何言與?君子之所謂孝者,先意承志,諭父母于道。參直養者也,安能為孝乎?」曾子曰:「身也者,父母之遺體也,行父母之遺體,敢不敬乎?居處不莊,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官不敬,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戰陳無勇,非孝也。五者不遂,及于親,敢不敬乎?亨熟羶薌,嘗而薦之,非孝也,養也。君子之所謂孝也者,國人稱願然曰:幸哉有子。如此所謂孝也已。眾之本教曰孝,其行曰養。養,可能也,敬為難。敬,可能也,安為難。安,可能也,卒為難。父母既沒,慎行其身,不遺父母惡名,可謂能終矣。仁者,仁此者也;禮者,履此者也;義者,宜此者也,信者,信此者也;強此者也。樂自順此生,刑自反此作。」
郝仲輿曰:「曾子之父,亦賢父也。曾子謙己之不得為孝而辭,若顯親之未盡道。又以戰陳不勇為非孝,非至當之語。」按:此說誠是,則曾子之言亦是假託,況孔子乎?論孝與養,亦是從孟子來。(卷八一,頁一三)
曾子曰:「夫孝,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橫乎四海,施諸後世而無朝夕,推而放諸東海而準,推而放諸西海而準,推而放諸南海而準,推而放諸北海而準。詩云『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曾子曰:「樹木以時伐焉,禽獸以時殺焉,夫子曰:斷一樹、殺一獸,不以其時,非孝也。孝有三:小孝用力,中孝用勞,大孝不匱。思慈愛忘勞,可謂用力矣;尊仁安義,可謂用勞矣;博施備物,可謂不匱矣。父母愛之,喜而不忘。父母惡之,懼而無怨。父母有過,諫而不逆。父母既沒,必求仁者之粟以祀之,此之謂禮終。」
必求仁者之粟以祀之,此句可疑。蓋諸侯耕助,大夫士有田祿,庶人躬耕,皆不必求粟以祀也。或謂單為不耕者言,亦非。不耕之民,則為游惰,何必語以此義乎?黃氏曰:「粟者,祿也。謂父母既沒,必仕于諸侯賢大夫之朝,立身行道,以終祭祀。」此說姑存之。(卷八一,頁一五)
樂正子春下堂而傷其足,數月不出,猶有憂色。門弟子曰:「夫子之足瘳矣,數月不出,猶有憂色,何也?」樂正子春曰:「善如爾之問也!善如爾之問也!吾聞諸曾子,曾子聞諸夫子,曰:「天之所生之所養,無人為大,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可謂孝矣。不虧其體,不邕其身,可謂全矣。故君子頃步而弗敢忘孝也。』今予忘孝之道,予是以有憂色也。壹舉足而不敢忘父母,臺出言而不敢忘父母。壹舉足而不敢忘父母,是故道而不徑,舟而不游,不敢以先父母之遺體行殆。壹出言而不敢忘父母,是故惡言不出于口,忿言不反于身。不邕其身,不羞其親,可謂孝矣。
頃如字,不必讀為「跬」,頃步猶之壹舉足。(卷八一,頁一七)
昔者,有虞氏貴德而尚齒,夏后氏貴爵而尚齒,殷人貴富而尚齒,周人貴親而尚齒,虞、夏、殷、周,天下之盛王也,未有遺年者。年之貴乎天下,久矣,次乎事親也。
記者本意言四代皆尚齒耳,四「貴」只是帶說,不必油,當時子書以文勝而不以義勝,多如此。後儒或以「代降而劣」言,或以「相反救弊」言,或以「相承」言,均非。通論「敬事」是弟,故次乎「事親之孝」,下文于是推廣弟道言之,而總結以孝弟。(卷八一,頁一八)
孝弟發諸朝廷,行乎道路,至乎州巷,放乎獀狩,修乎軍旅,眾以義死之,而弗敢犯也。
王制「七十不俟朝」、「八十杖於朝」及「六十不與戎服」,此皆與之異,不必強為和同之說。言孝弟而必及于戰陳軍旅,其亦戰國強秦之餘習與?祀乎明堂,所以教諸侯之孝也;食三老五更于大學,所以教諸侯之弟也;祀先賢于西「西」字,原作「先」,依今本改。學,所以教諸侯之德也;耕藉,所以教諸侯之養也;朝覲,所以教諸侯之臣也。五者,天下之大教也。食三老、五更于大學,天子袒而割牲,執醬而饋,執爵而酳,冕而總干,所以教諸侯之弟也。是故,鄉里有齒,而老窮不遺,強不犯弱,眾不暴寡,此由大學來者也。天子設四學,當入學,而太子齒。四學:虞庠、夏序、殷瞽宗、周頖宮也,明堂位文如此,鄭氏謂「周四郊之虞庠」,非。(卷八一,頁二三)
天子巡守,諸侯待于竟,天子先見百年者。八十九十者東行,西行者弗敢過。西行,東行者弗敢過。欲言政者,君就之可也。壹命齒于鄉里,再命齒于族,三命不齒。族有七十者,弗敢先。
此言周家貴貴之禮,如有七十者不敢先,謂雖有七十者猶不敢先之,所以明不齒于族也。荀子曰「三命,族人雖七十不敢先」與此同。鄭氏附會鄉飲酒鄉射,以不齒為「席之于賓東」,以有七十者弗敢先,為「既一人舉觶乃人」,然又以鄉射言,鄉「非族也」,故以不齒。句絕。又依周禮黨正之文,則不齒者第不齒于鄉也,然族字仍連有「七十」句,則為之說曰「雖非族亦然,承齒乎族,故言族爾」。辭遁如此,而時解依之,何也?孟子曰「鄉黨莫如齒」,此正義也。此于鄉黨不論齒,恐非。即曰周制果如此,亦貴貴之偏耳。七十者,不有大故不入朝。若有大故而入,君必與之揖讓,而后及爵者。上云族有七十者弗敢先,是言周家貴貴之禮,此云七十者入朝君揖讓,又言尚齒之禮,自是兩義,不必紐解上文,以從下文也。(卷八一,頁二六)
天子有善,讓德於天;諸侯有善,歸諸天子;卿大夫有善,薦于諸侯;士庶人有善,本諸父母,存諸長老;祿爵慶賞,成諸宗廟。所以示順也。
天子及士庶有善必歸于「所尊」,天子諸侯爵祿慶賞必稱「祖宗」以命之,凡此皆所示順也。(卷八一,頁二六)
昔者,聖人建陰陽天地之情,立以為易。易抱龜南面,天子卷冕北面「面」字,原作「冕」,依今本改。,雖有明知之心,必進斷其志焉,示不敢專,以尊天也。善則稱人,過則稱己,教不伐以尊賢也。
稱卜筮之官為「易」,猶上言穆答君,稱之為「穆」,此古文用字法,解者不知,橫生議論,無謂。惟是言官「南面」、天子「北面」則無稽,所以石梁王氏謂其與儀禮不合,近于張大之辭也。(卷八一,頁二七)
孝子將祭祀,必有齋莊之心以慮事,以具服物,以修宮室,以治百事。及祭之日,顏色必溫,行必恐,如懼不及愛然。其奠之也,容貌必溫,身必詘,如語焉而未之然。宿者皆出,其立卑靜以正,如將弗見然。及祭之後,陶陶遂遂,如將復入然。是故,愨善不違身,耳目不違心,思慮不違親。結諸心,形諸色,而術省之,孝子之志也。建國之神位,右社稷而左宗廟。
王氏曰:「右,陰也,地道之所尊,故右社稷。左,陽也,人道之所鄉,故左宗廟。位宗廟于人道所鄉,則不死其親之義。」邱氏曰:「曲禮云『主人入門而右,客入門而左。主人就東階,客就西階』。門向堂為正,即左在西,而右在東也。此言右社稷而左宗廟者,則社稷在門東,宗廟在門西也。所以然者,社稷所主之祀,東方陽之發生;宗廟主死者之祭,西方為陰,陰主死方者,各從其類也。」按:王說主南面而言,邱說主北面而言,當以王說為是。(卷八一,頁二九)
祭統
此篇與祭義略同,惟後兩章不類,疑後人竄入者,詳後。(卷八二,頁一)
凡治人之道,莫急於禮。禮有五經,莫重於祭。夫祭者,非物自外至者也,自中出生於心者也,心怵而奉之以禮。是故唯賢者能盡祭之義。
「五經」即五品之常經,鄭氏執周禮吉、凶、軍、賓、嘉之「五禮」解此,謬。(卷八二,頁二)
賢者之祭也,必受其福,非世所謂福也。福者,備也。備者,百順之名也,無所不順者之謂備,言內盡於己,而外順於道也。忠臣以事其君,孝子以事其親,其本一也。上則順于鬼神,外則順於君長,內則以孝於親,如此之謂備。惟賢者能備,能備然後能祭。
是故,賢者之祭也,致其誠信與其忠敬,奉之以物,道之以禮,安之以樂,參之以時,明薦之而已矣,不求其為。此孝子之心也。
「不求其為」四字,是祭之精義。(卷八二,頁三)
祭者,所以追養繼孝也。孝者,畜也。順於道不逆於倫,是之謂畜。
凡物順則可畜,逆則不可畜,故曰:順於道不逆於倫,是之謂畜。(卷八二,頁四)
是故孝子之事親也,有三道焉:生則養,沒則喪,喪畢則祭。養則觀其順也,喪則觀其哀也,祭則觀其敬而時也。盡此三道者,孝子之行也。既內自盡,又外求助,昏禮是也,故國君取夫人之辭曰:請君之玉女,與寡人共有敝邑,事宗廟社稷,此求助之本也。夫祭也者,必夫婦親之,所以備外內之官也,官備則具備水草之菹,陸產之醢,小物備矣;三牲之俎,八簋之實,美物備矣;昆蟲之異,草木之實,陰陽之物備矣。凡天之所生,地之所長,苟可薦者,莫不咸在,示盡物也。外則盡物,內則盡志,此祭之心也。
陰陽之物備,言用至於昆蟲草木,天地間陽生陰成之物無不備矣。下文凡天之所生,地之所長,正緊接此句之意,而極言之。或分疏草木為陰,昆蟲為陽,及草木昆蟲皆具陰陽;俱迂。(卷八二,頁五)
是故天子親耕於南郊,以共齊盛;王后蠶於北郊,以共純服。諸侯耕於東郊,亦以共齊盛;夫人蠶於北郊,以共冕服。天子諸侯非莫耕也,王后夫人非莫蠶也,身致其誠信,誠信之謂盡,盡之謂敬,敬盡然後可以事神明,此祭之道也。
純服言服,冕服言冠,互見也。純,絲也,鄭氏謂「緇」,非。(卷八二,頁七)
及時將祭,君子乃齊。齊之為言齊也,齊不齊以致齊者也。是故君子非有大事也,非有恭敬也,則不齊。不齊則於物無防也,耆欲無止也。及其將齊也,防其齊物,訖其耆欲,耳不聽樂,故記曰齊者不樂,言不敢散其志也。心不苟慮,必依於道;手足不苟動,必依於禮。是故君子之齊也,專致其精明之德也。故散齊七日以定之,致齊三日以齊之。定之之謂齊,齊者精明之至也,然後可以交於神明也。
非有恭敬則不齊,于物無防,耆欲無止,數語大有可商,此務為文而罔顧其義也。(卷八二,頁八)
是故,先期旬有一日,宮宰宿夫人,夫人亦散齊七日,致齊三日。君致齊於外,夫人致齊於內,然後會於太廟。君純冕立於阼,夫人副褘立于東房。君執圭瓚祼尸,大宗執璋瓚亞祼。及迎牲,君執紖,卿大夫從士執芻。宗婦執盎,從夫人薦涗水。君執鸞刀羞嚌,夫人薦豆,此之謂夫婦親之。
宮字承「先期旬有一日」來,蓋散齊致齊十日,宮宰以前一日越宿,預詔夫人齊,故曰「宿」,與儀禮「乃宿尸」同。鄭謂讀為「肅」,猶「戒」也,非。大宗亞祼者,顧命云「太保受同,降,穎,以異同,秉璋以酢,授宗人同。」此云大宗執璋瓚亞祼,亦是其遺意。禮言從來不同,鄭執「夫人亞祼」之說,必謂此「容夫人有故攝」,言滯而且鄙矣。盎,盆盉屬,所以盛涗水者。涗水即郊特牲所云「祭齊加明水」及「明水涗齊,貴新也」是也,此則統名之曰涗水。蓋宗婦執盎以從,俟夫人薦之,禮器、祭義所云「夫人奠盎」,亦皆與此同。奠即薦也,云盎者猶薦葅醢云薦豆爾。鄭以此盎字附會周禮「盎齊」,又以此涗字附會周禮「盎齊涗酌」,其於水字無所出,則曰:「凡尊有明水,因兼云「云」字,原作「言」,今逕改。水耳。」辭遁如此。孔氏曰:「宗婦執盎齊,從夫人而來奠盎齊於位,夫人乃就盎齊之尊酌此涗齊而薦之。」其說於本文外,增出「宗婦奠盎」一事,不知宗婦無奠盎之禮,且謂就盎齊尊酌此涗齊而薦之,尤迂而難通。又曰:「上云夫人副褘,則上公之祭,蓋有醴齊,但言盎者,略言之。」其補尤可笑,又曰:「記者因盎而連言明水,郊特牲云『祭齊加明水』是也。」按:郊特牲祭齊加明水本是此義,但既執周禮「盎齊」之說,則又非郊特牲之義矣。蓋周禮「盎齊」,未嘗云「加明水」,而郊特牲所謂「齊」者,非是盎齊也。大抵鄭、孔過信周禮,凡解二禮,動輒附會,觀其牽合補綴處,頗為費辭,而究之,一一遁窮,卒難逃於明眼者,則亦何為哉?祭義「散齊於外,致齊於內」,內,廟內也。此云君致齊於外,亦廟內也,以夫人言,則為外爾,蓋夫人無宿廟之事。純冕,絲冕,鄭作「緇」,亦非。(卷八二,頁一○)
及入舞,君執干戚就舞位,君為東上,冕而總干,率其群臣,以樂皇尸。是故天子之祭也,與天下樂之;諸侯之祭也,與竟內樂之。冕而總干,率其群臣,以樂皇尸,此與竟內樂之之意也。夫祭有三重焉:獻之屬,莫重于祼,聲莫重於升歌,舞莫重于武宿夜,此周道也。凡三道者,所以假於外而以增君子之志也,故與志進退。志輕則亦輕,志重則亦重,輕其志而求外之重也,雖聖人弗能得也。是故君子之祭也,必身自盡也,所以明重也。道之以禮,以奉三重,而薦諸皇尸,此聖人之道也。夫祭有餕,餕者,祭之末也,不可不知也,是故古之人有言曰:善終者如始,餕其是已。是故,古之君子曰:尸亦餕鬼神之餘也,惠術也,可以觀政矣。是故(「故」字,原作「古」,依今本改。),尸謖,君與卿四人餕。君起,大夫六人餕。臣餕君之餘也。大夫起,士八人餕。賤餕貴之餘也。士起,各執其具以出,陳于堂下,百官進,徹之,下餕上之餘也。
謖,起也。尸言謖,故於君言起。諸侯五大夫而云六人者,蓋欲為下文「每變以眾」起,取四加兩為六,六加兩為八,以至於百也,第取行文之便,遂不循典實,此固古人疵處,然亦可見古人之文,脫略不拘也。孔氏謂云「六者,兼有采地助祭也」,便執油強說矣。「百官」謂中、下士及凡執事之類,此等謂之百官,亦用字不拘處。「進,徹之」之「進」如字,鄭謂「當為餕,聲之誤」,非也,安有前後無數餕字不誤,而此獨誤乎?鄭之解之也,曰「既餕,乃徹之」。陸農師則謂「餕,如字」,而其解之也,曰「進而後餕,餕而後徹」。鄭改一餕字,陸增一餕字,其見正同。不知古人之文,但言「進徹之」,自可使人知其為餕;欲避與上排比,故不為顯露耳。又於百官略而不言餕,亦言之法。若如鄭、陸之見,惟恐「進徹之」三字無人知是「餕」也者,不亦鰓鰓過慮乎?(卷八二,頁一三)
凡餕之道,每變以眾,所以別貴賤之等,而興施惠之象也。是故以四簋黍見其修于廟中也。廟中者,竟內之象也。祭者,澤之大者也。是故上有大澤,則惠必及下,顧上先下後耳,非上積重而下有凍餒之民也。是故上有大澤則民夫人待于下流,知惠之必將至也,由餕見之矣。故曰:可以觀政矣。
四簋黍,按:上章云「八簋之實」,是天子有八簋,而此云四簋者,於八簋中惟指黍而言也。簋有黍稷,然食以黍為重,故特牲、少牢凡尸食及餕尸之餘皆舉黍,不及稷也。孔氏曰:「諸候祭有六簋,今云四簋,以二簋皋為陽厭之祭。」按:孔以特牲兩敦、少牢四敦,遂謂「諸侯六簋」,此亦以臆度無明徵,然謂以二簋「留為陽厭之祭」,則更迂矣。祭非為大澤而設,惠政亦非由餕而興,漢儒之言以文勝而不以義勝如此,然於義亦無妨。(卷八二,頁一六)
夫祭之為物大矣,其興物備矣。順以備者也,其教之本與?是故君子之教也,外則教之以尊其君長,內則教之以孝於其親。是故明君在上,則諸臣服從;崇事宗廟社稷,則子孫順孝。盡其道,端其義,而教生焉。是故君子之事君也,必身行之,所不安於上,則不以使下;所惡於下,則不以事上。非諸人,行諸已,非教之道也。是故君子之教也,必由其本,順之至也,祭其是與?故曰:祭者,教之本也已。夫祭有十倫焉:見事鬼神之道焉,見君臣之義焉,見父子之倫焉,見貴賤之等焉,見親疏之殺焉,見爵賞之施焉,見夫婦之別焉,見政事之均焉,見長幼之序焉,見上下之際焉,此之謂十倫。
鄭氏謂倫為「義」,非是,按:廣韻「倫,等也」言祭有此十等耳。成容若又據增韻謂倫為「次序」,取方氏「先後有序」之說,亦非。十倫錯舉,無分先後之義(卷八二,頁一八)
鋪筵設同几,為依神也,詔祝於室,而出於祊,此交神明之道也。
同几,註疏謂「夫婦共几」,非也。祀考妣無不共几筵者,何必特著於几?按:顧命有「仍几」,此云「同几」,或古本有此名,又或左右各一几,曰同几。又同為酌酒器,或此几安同,曰「同几」與?(卷八二,頁一九)
君迎牲而不迎尸,別嫌也。尸在廟門外,則疑於臣,在廟中則全於君。君在廟門外則疑於君,入廟門則全於臣,全於子。是故不出者,明君臣之義也。
此段本言君臣,不言父子,故尸不言全於父,而於君加「全於子」一句者,其實尸主父子,故帶說一句,此是補漏處,亦以使文勢錯落耳。孔氏謂上言君、不言父,以廟中行禮,尸皆答拜,「父無答子之理,君有答臣之法」。太紆曲,作者之意,豈是如此。(卷八二,頁二○)
尸飲五,君洗玉爵獻卿;尸飲七,以瑤爵獻大夫;尸飲九,以散爵獻士及群有司。皆以齒,明尊卑之等也。
鄭氏曰:「尸飲五,謂酳尸五獻也。大夫士祭,三獻而獻賓。」孔氏曰:「朝踐二獻,饋食二獻,主人酳尸,故曰尸飲五;主婦酳尸,賓長獻尸,是尸飲七;長賓長兄弟更為加爵,是尸飲九,此謂上公九獻。若侯伯七獻,明踐、饋食各一獻,食訖酳尸,但飲三也。子男五獻,食訖酳尸,尸飲一也。」按:此皆鄭、孔所言之禮,非當日上公侯伯子男之定禮。果是如是也,特牲禮「尸飲有五」,此謂君「尸飲九」,其增多之數為若何?飲禮無有明徵,然據孔所謂「上公之禮」,亦不過一準特牲之禮耳,何以見之?其云「主人酳尸」者,即特牲之一獻也。云「主婦酳尸」、「賓長獻尸」者,即特牲之亞獻三獻也。云「長賓長兄弟更為加爵」者、亦特牲禮文,是為尸飲五,今於其外增朝踐、饋食各二獻,以足尸飲九之數,其果何徵乎?又以侯伯為七獻,而謂朝踐、饋食各一獻,其又何所徵乎?孔又於禮器「夫人薦盎,夫人薦酒」強分謂朝事、饋熟,夫人各一獻,君不獻,蓋欲與此處之言相符合云。又曰:「且也,謂子男五獻,食訖、酳尸,尸飲一,則全同特牲而無朝踐饋食。」然則子男與大夫士何以毫無所殺?是其持降殺以兩之,說亦窮矣。故曰「非當日上公候伯子男之禮」。果是如此也,予非好辨,苟不辨之,學者必以鄭、孔之禮為古禮耳。(卷八二,頁二一—二二)
古者,明君爵有德而祿有功,必賜爵祿於太廟,示不敢專也。故祭之日,一獻,君降立於阼階之南,南鄉。所命北面,史由君右執策命之。再拜稽首,受書以歸,而舍奠於其廟。此爵賞之施也。
註疏以此一獻為即「上尸飲五,君獻卿之時」,非也。祭之日,一獻,此言王者爵祿,群臣告廟之禮。(卷八二,頁二三—二四)
君卷冕立于阼,夫人副褘立于東房。夫人薦豆執校,執醴授之執鐙。尸酢夫人執柄,夫人受尸執足。夫婦相授受,不相襲處,酢必易爵。明夫婦之別也。
按:禮器云:「夫人在房而東酌罍尊。在房者,西房也。」此云「在東房」,禮言不同,不必求合。(卷八二,頁二五)
凡為俎者,以骨為主。骨有貴賤,殷人貴髀,周人貴肩,凡前貴于後。俎者,所以明祭之必有惠也。是故貴者取貴骨,賤者取賤骨,貴者不重,賤者不虛,示均也。惠均則政行,政行則事成,事成則功立,功之所以立者,不可不知也。俎者所以明惠之必均也,善為政者如此,故曰:見政事之均也。
儀禮特牲少牢「俎有骨」,皆與此合。(卷八二,頁二六)
夫祭有畀煇胞翟閽者,惠下之道也。惟有德之君為能行此,明足以見之,仁足以與之。畀之為言與也,能以其餘畀其下者也。煇者,甲吏之賤者也;胞者,肉吏之賤者也;翟者,樂吏之賤者也;閽者,守門之賤者也。古者不使刑人守門,此四守者,吏之至賤者也。尸又至尊;以至尊既祭之末,而不忘至賤,而以其餘畀之。是故,明君在上,則境內之民無凍餒者矣,此之謂上下之際。
「古者不使刑人守門」一句,乃文家插敘法,平列之中得此便覺縱逸。鄭氏謂古者不使刑人守門,為「夏殷時」,此執周禮「墨者使守門」之說,非也。用刑人守門,始於春秋之世,記者為秦漢間人,故指周初盛世為古者耳。(卷八二,頁二八)
凡祭有四時:春祭曰礿,夏祭曰禘,秋祭曰嘗,冬祭曰烝。礿禘,陽義也;嘗烝,陰義也。禘者陽之盛也,嘗者陰之盛也,故曰:莫重於禘嘗。古者於禘也,發爵賜服,順陽義也;於嘗也,出田邑,發秋政,順陰義也。故記曰嘗之日,發公室,示賞也。草艾則墨,未發秋政,則民弗敢草也。
四時祭名與王制同,說見王制及祭義。(卷八二,頁二九)
故曰禘嘗之義大矣,治國之本也,不可不知也。明其義者,君也;能其事者,臣也。不明其義,君人不全;不能其事,為臣不全。夫義者,所以濟志也,諸德之發也。是故其德盛者,其志厚;其志厚者,其義章;其義章者,其祭也敬,祭敬則境內之子孫莫敢不敬矣。是故君子之祭也,必身親之,有故則使人可也,雖使人也,君不失其義者,君明其義故也。其德薄者,其志輕,疑於其義,而求祭,使之必敬也,弗可得已。祭而不敬,何以為民父母矣。
禘嘗之義大矣,治國之本也。似從中庸「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中來而衍其說。(卷八二,頁三○)
昔者周公旦有勳勞於天下,周公既沒,成王、得王追念周公之所以勳勞者,而欲尊魯,故賜之以重祭。外祭則郊、社是也,內祭則大嘗、禘是也。夫大嘗、禘,升歌清廟,下而管象,朱干玉戚以舞大武,八佾以舞大夏,此天子之樂也,得周公,故以賜魯也,子孫纂之,至於今不廢,所以明周公之德,而又以重其國也。
按:此兩節,一則左傳無莊叔事,又獻公反國,非成叔之功,而孔悝助逆為亂,蒯瞶之賜,孔悝之受其鼎銘,奚足傳為美談?一則魯之得有天子「子」字,原誤作「下」,今逕改。禮樂者,以有文王廟也,非成王得王以周公有勳勞而賜之也。此漢儒創造為妄說,皆不經之甚者。祭統之文頗為醇正,末不應有此二段,文義皆不相類,疑是後人竄入。又此篇與樂記,其末處一誇張其商齊之音,一誇張其尊魯之國,正相類,其出於他之人之所為與?(卷八二,頁三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