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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冊

本冊輯校說明

林慶彰

   古文尚書通論輯本

  姚際恆的古文尚書通論十卷,是他的九經通論之一。

  本書書名,各家著錄略有不同,經義考作古文尚書通論別偽例、安徽通志稿作尚書通論辨偽例。然依姚際恆古今偽書考:「予前作古文尚書通論……。」(經類,大戴禮條)可知這書自始即作古文尚書通論。

  姚氏書已亡佚。閻若璩尚書古文疏證曾引用二十餘條。閻氏曾敘述認識姚氏的經過說:「癸酉冬薄遊西冷,聞休寧姚際恆立方,閉戶著書,攻偽古文。蕭山毛大可告余,此子之廖稱也。日望子來,不可不見之,介以交余。少余十一歲,出示其書,凡十卷,亦有失有得。失與梅氏、郝氏同。得則多超人意見外。喜而手自繕寫,散各條下。」(尚書古文疏證,卷八,第一二一條)從這段話可知:其一,姚氏的古文尚書通論,康熙癸酉年之前已完成。癸酉,即康熙三十二年(一六九三)。其二,由於姚氏的辨偽「多超人意見外」,所以閻氏疏證內引用頗多。今姚書已佚,幸好閻氏所引尚能見姚氏辨偽古文尚書的部分真象。這可說是不幸中之大幸。

  由於有關古文尚書通論的相關記載太少,姚氏此書的體例如何,今已很難確知。閻氏引用時,將姚氏的說法錄入其疏證的各條之下。今如將所輯資料按閻氏各條之順序編排,恐也非姚氏之本意。為方便讀者檢閱,將所輯之資料分為三類:

  1.總論:收錄姚氏總論偽古文尚書之相關文字。

  2.各篇分論:姚氏論及尚書各篇的文字,則為其加上各篇篇名,再抄錄所論及的偽古文尚書之相關文字,然後將姚氏之論辨文字繫於該段文句之下。

  3.附錄:閻氏轉述姚氏的部分文字,既非姚氏書之原文,但又與姚氏書有關,為保存資料,則收入附錄中。

以上三類,計輯得二十六條。所根據的尚書古文疏證,是王克謙皇清經解續編本。

  輯點工作由張曉生先生負責,謹致謝忱。

    禮記通論輯本                  

林慶彰

  姚際恆的禮記通論,是他的九經通論之一。清初以來的各家書目、史志及地方志等,皆未見著錄。獨杭世駿續禮記集說加以著錄,云「上中下三帖」,不註卷數。

  杭世駿,字大宗。別字堇浦,浙江仁和人。生於康熙三十五年(一六九六),卒於乾隆三十八年(一七七三)。乾隆八年,杭世駿以翰林保舉御史,例試保和殿,世駿下筆五千言,條上四事,中有「朝廷用人,宜泯滿漢之見」的話,乾隆帝讀後大怒,下吏議交刑部擬處死。此時,侍郎觀保上奏:「此人是狂生。」遂賜其免死歸里。世駿回鄉後,開一舊貨攤維生,姚際恆的禮記通論可能是這時候買進來的。

  由於杭世駿「放言高論」的個性和姚際恆不受傳統拘束的思想相當接近,所以杭氏作續禮記集說時大量引用了姚氏的說法。從現存資料,可知姚氏禮記通論對禮記四十九篇的編排,與傳統編排方式有所不同。柳詒徵劬堂讀書錄說:

  杭氏謂姚氏九經通論中有禮記通論,分上中下三帖。殆姚氏自以其意評判戴記各篇之高下,而分為上中下三等。據杭書所采姚氏之說,有所謂列上帖、列中帖、列下帖者。是姚書篇第與通行之禮記不同,未知其不著明列某帖者若何排纂,故即杭氏書中抄綴姚說,不能得姚氏原書之次序也。(文瀾學報一卷一期)可知,姚氏通論分上、中、下,是一種品評的等級。由於杭氏僅引錄姚氏通論的部分文字,並未篇篇皆註明原屬姚氏通論的何種等級,以致無法恢復姚氏所定各篇等級之原貌。

  茲依照杭世駿續禮記集說之順序,將禮記之本文,及所引姚氏通論之佚文逐條摘出,謹依今本禮記之篇目順序排列。有文字闕脫、訛誤者,則另作校記。

  本書的輯佚工作,由簡啟楨先生負責。標點部分,則簡啟楨和江永川兩先生各負責一半。由於佚文之篇幅甚多,分上、下冊出版,分別編入姚際恆著作集第二、三冊中。

古文尚書通論輯本

總 論

  某之攻偽古文也,直搜根柢而略於文辭,然其句字誠有顯然易見者,篇中不暇枚舉,特統論於此。句法則如或排對、或四字或四六之類是也,字法則如以「敬」作「欽」、「善」作「臧」、「治」作「ㄨ」、作「亂」、「順」作「若」、「信」作「允」、「用」作「庸」、「汝」作「乃」、「無」作「罔」、「非」作「匪」、「是」作「時」、「其」作「厥」、「不」作「弗」、「此」作「茲」、「所」作「攸」、「故」作「肆」之類是也。此等字法固多起伏氏書,然取伏書讀之,無論易解難解之句皆有,天然意度,渾淪不鑿,奧義古氣,旁礡其中,而詰曲聱牙之處全不繫此。梅氏書則全藉此以為詰曲聱牙,且細咀之中,枵然無有也。譬之楚人學吳語,終不免舌本閒強耳。觀凡於逸書「不」皆改作「弗」、「無」皆改作「罔」、尤可類推。(尚書古文疏證,卷八,頁一八—一九)

舜典

濬哲文明,溫恭允塞。

 「濬哲文明,溫恭允塞」八字,襲詩與易,夫人知之。獨不知王延壽魯靈光殿賦云:「粵若稽古,帝漢祖宗,濬哲欽明。」王粲七釋云:「稽若古則,叡哲文明,允恭玄塞。」方興所上,較延壽賦易「欽」為「文」,粲七釋易「叡」為「濬」、「允」為「溫」,而「玄」字乃移用於下,則是皆襲前人之文,又不得謂襲詩與易也。夫舜典出於南齊,延壽漢人,粲漢魏人,何由皆與舜典增加之字預相暗合耶?其為方興所襲自明。又漢魏時人以詩易所稱稱後王可也,今以商王之「濬哲溫恭」、周王之「允塞」混加之於舜,烏乎可也?(疏証,卷五上,頁二—三)

大禹謨

六府三事允治。

 凡左傳文皆順釋於後者,茲皆逆釋於前,又藏卻六府三事字面別出於下文帝舜口中,至原有「義而行之,謂之得禮」,亦係釋書辭,竟忘著落。且「戒之用休」三句文固聯貫而義自為三,據此既將九歌之義層層逆釋,下即當接以「勸之以九歌」一句方直捷,不得又照逸書原辭,將「戒之用休」二句別自二義者夾於中閒,使九歌之義上下隔越,悉欠文理也。

 使書辭果有「水火金木土穀」等句,左氏不當屑屑釋之矣!可不辨自明。(疏證,卷五下,頁二八)

五子之歌

厥弟五人,御其母以從。

 因五子稱子,憑空撰出一母,彷彿與凱風七子相似,相似者本意為用此一怨字耳。蓋孟子有「凱風何以不怨」?則凱風不宜怨,此與小弁之詩親與兄之過大,皆宜怨者也。(疏證,卷七,頁二四)

胤征

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嗇夫馳,庶人走。

 偽作古文者,改夏四月為季秋月朔,意謂夏與周制異,若然,則太史引證不合,平子亦當折之矣,何為噤不一語?「瞽奏鼓」二句,逸書原謂急於救日食,非怠惰不救,填入殊不相合。(疏證,卷一,頁二五)

仲虺之誥

成湯放桀于南巢,惟有德。

 襄二十九年傳:「季札曰:『聖人之弘也,而猶有德。』」案,札之觀樂,聞聲審音即能知帝王之德、辨眾國之風,史遷稱其見微而知清濁是也。自虞夏以訖春秋,皆札自為論撰,絕無一語扳據詩書之文,若謂尚書先有此語,而札乃扳據為說,安在其為知樂耶?其見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猶有憾。」與「猶有德」正是一例句法,若是,則文王亦當自為有憾耶?札之此語乃是評湯之韶濩,即如孔子謂武未盡善意。邢邵甘露頌「樂無德」,沈約謝示樂歌「啟觀樂帝所,遠有德」皆足證。若是,則武王亦當自為未盡善耶?今誤以評樂之言加之成湯之身,而仲虺釋之,史臣書之,將聖人青天白日心事全驅入糢餬曖昧之鄉,豈不重可歎耶!(疏證,卷八,頁四四)

 聖人之道順時而巳,時常揖讓則為揖讓,時當征誅則為征誅,易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是俯仰皆無矣。苟有絲毫之,聖人必不為之,觀湯誓「今朕必往」之辭,及論語「玄矣昭告」之語,豈是抱負恧者耶?(疏證,卷八,頁四四)

兼弱攻昧,取亂侮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

 「取亂侮亡」填左傳引仲虺語,「兼弱攻昧」及「推亡固存」皆襲左傳語,「邦乃其昌」倣左傳「國之道也」「國之利也」等語。宣十二年隨武子曰:「見可而進,知難而退,軍之善政也,兼弱攻昧,武之善經也,子姑整軍而經武乎!猶有弱而昧者,何必楚?仲虺有言曰:『取亂侮亡。』兼弱也。汋曰:『於鑠王師,遵養時晦。』耆昧也。武「武」字下,誤衍「王」字,今刪。曰:『無競惟烈』,撫弱耆昧,以務烈所,可也。」案,左傳惟「取亂侮亡」一句為仲虺語,「兼弱攻昧」為古武經語,故引書以明「兼弱」,引詩以明「耆昧」,又引詩以明「撫弱耆昧」也。若書辭果有「兼弱攻昧,取亂侮亡」二句,左傳安得分「取亂侮亡」句為仲虺之言,分「兼弱攻昧」句為武之善經乎?又安得以「兼弱攻昧」句為提綱,以「取亂侮亡」句為條目乎?此弊竇之瞭然者。孫文融批點左傳云:「仲虺之誥中原有兼弱二字,此以『作斷語,覺未妥。』」閱此不覺捧腹。夫左氏之文為千古絕調,安得此未妥之義皋後人指摘乎?使左氏受冤久矣,今日始雪。(疏證,卷八,頁四二)

湯誥

凡我造邦,無從匪彝,無即慆淫,各守爾典,以承天休。

 作偽者誤以文武之教令為湯之教令,所謂張帽李戴者是。其原文以「天道賞善而罰淫」領句,下用「故」字接曰「故凡我造邦,無從非彝,無即慆淫,各守爾典,以承天休」,「彝」字即應上「善」字、「慆淫」即應上「淫」字、「天」字即應上「天道」。今割去領句,別置于前,此處數句全失照應。剽敓古義既已乖舛不符,又復隔越不貫,胡其至此耶!(疏證,卷八,頁四一)

伊訓

臣下不匡,其刑墨。

 「臣下不匡,其刑墨」,安國傳:「墨刑,鑿其額,涅以墨」、穎達疏:「犯顏而諫,臣之所難,故設不諫之刑,以勵臣下」,此特據偽孔傳杜撰,別無所出。蔡氏引劉侍講曰:「墨即叔向所謂夏書:昏、墨、賊,殺。皋陶之刑,貪以敗官為墨。」案,左引夏書謂昏墨賊三者皆當殺,非刑名也,此云其刑墨,乃五刑涅額之名也,且此非貪罪,作偽者原自不引左傳,其意欲以為不諫者有刑,然又以不諫之刑本無所出,因之姑從輕典云爾。劉氏以左傳宜殺之墨解偽書涅額之墨,是偽書之墨本是刑名者,反不謂之刑名,左傳之墨本非刑名者,反謂之刑名矣!何兩誤也?(疏證,卷八,頁四三)

太甲上

先王昧爽丕顯,坐以待旦。

 「先王昧爽丕顯」易左傳「旦」字為「爽」字者,避下句襲孟子「坐以待旦」旦字也。(疏證,卷四,頁四八)

咸有一德

 詳篇義,疑史臣所紀,當是尹與湯如虞之君臣作明良喜起歌相似,故曰「咸有一德」,但此不為歌為文耳。諸經傳記於伊尹並無告歸致仕之事,作偽者見書序茫無可據,遂鑿空撰出伊尹復政一節,以取配合周公復政之意,將咸有一德篇本屬尹在湯朝贊襄於湯者,移入在太甲朝陳戒於太甲。夫贊襄於湯而曰「咸有一德」,似乎喜君臣同德之助,慶明良交泰之休,于義可也,若陳戒于太甲而曰「咸有一德」,是尹以己德告太甲,則為矜功伐善,非人臣對君之言矣。且事其孫而追述與其祖為一德,得無鞅鞅非少主臣乎!此是非之至明而易曉者,司馬貞反據此以史遷記於成湯朝為顛倒失序,及諸史傳志者更不少,可慨也。=及他經,至此又知=一經而=某嘗謂其(疏證卷二,頁四六—四七)

伊尹既復政厥辟,將告歸,乃陳戒于德。

 篇中凡句末用「德」字者十一:「乃陳戒于德」「常厥德」「夏王弗克庸德」「眷求一德」「咸有一德」「惟天佑于一德」「惟民歸于一德」「惟天降災祥在德」「惟新厥德」「臣為上為德」「可以觀德」是也。句末用一字者四:「德惟一」「終始為一」「惟和惟一」「協于克一」是也。句末用一德字者四:「眷求一德」「咸有一德」「惟天佑于一德」「惟民歸于一德」是也。其句內所用「一」字「德」字又不在此數。通篇將題字面糾纏繳繞,此殆學語者所為耳。(疏證,卷四,頁四八)

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

 「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本倣國語:「夏書曰:『眾非元后何戴,后非眾罔與守邦。』」、禮記:「太甲曰:『民非后無能胥以寧,后非民無以辟四方。』」但二者皆以「民非后」在上,興起下「后非民」,乃是告君語義,今倒置之,則是告民語義,不容出伊尹對太甲之口矣。(疏證,卷八,頁四三)

說命上

王宅憂亮陰三祀,既免喪,其惟弗言。

 無逸篇「乃或亮陰,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說命上則「亮陰三祀,既免喪,其惟弗言」以為相表裏矣,不知無逸「其惟」二字本是承接上句「三年不言」語氣,則上句「不言」二字不可刪也,又是喚起下句「言乃雍」語氣,則下句「言乃雍」不可刪也。今上下皆刪,獨皋此句,其「惟」二字竟無著落,語氣不完,何以便住?(疏證,卷八,頁四三)

泰誓

 伏書之誓,甘誓、湯誓、牧誓、費誓、秦誓,凡五篇。誓辭之體告眾,皆以行軍政令及賞罰之法為主。告以左右御馬之攻正、用命弗用命之賞罰者,甘誓也;告以不宜憚此征役,明其賞罰者,湯誓也;告以稱比立之法、步伐之數者,牧誓也;告以戎器、牛馬、芻糧、期會諸事者,費誓也。若秦誓則因敗悔過,別是一格。大抵古誓雖識當時告眾之言,然後人亦可藉以見一代之兵制,豈徒然醜詆敵國,如後世檄文已乎?中亦有略數敵罪,如甘誓曰:「威侮五行,怠棄三正。」湯誓舉桀之「時日曷喪」語,牧誓舉「受用婦言」與「崇信多罪」者。今泰誓上中下三篇僅有賞罰二語,絕口不及軍政,惟是張目疾首,洗垢索瘢若恐不盡,嗚呼!誓辭至此,蕩然掃地矣。(疏證,卷七,頁三)

 融此言本辨偽書,乃竟教人以作偽書法矣。按此條為閻氏引馬融辨偽泰誓後,所引姚氏之按語。(疏證,卷一,頁二○)

同力度德,同德度義。

 昭二十四年傳,劉子謂萇弘曰:「甘氏又往矣。」對曰:「何害?同德度義。大誓曰:『紂有億兆夷人,亦有離德。余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德。』」是「同德度義」本萇弘語,所以興起大誓「離德」「同德」之義也,今貿貿不察,襲左此語於引大誓之前,而又列諸泰誓中,豈有「同德度義」為大誓之辭,而下接以「太誓曰」耶?古人襲左其顯露敗闕多此類。但左氏之書豈能掩人不見,而天下萬世人日讀左氏之書,卒亦無釐訂及此者何也?杜預註:「度,謀也。言唯同心同德,則能謀義。子朝不能,於我何害。」其義本與逸書四句聯屬,今將逸書四句另置於中篇,此下接之曰「受有臣億萬,惟億萬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彼有「德」字兼「心」字,此僅有「心」字無「德」字,全不照應。又增「同力度德」一句以配合「同德度義」,左氏「度」字本謀度之度,今作揆度之度,「同力度德」猶可解,「同德度義」便不可解矣。而孔傳乃彊為之解曰:「德鈞則秉義者強。」夫德既鈞矣,又何謂之秉義乎?豈義在德之外,更居德之上乎?豈紂與武之德鈞,而武獨為秉義者乎?即如其解,又何以興起下引大誓離德同德之義乎?種種述謬,摘不勝摘。劉炫左傳註:「案,孔安國云德鈞則秉義者彊,萇弘此言取彼為說,必其與彼德同,乃度義之勝負,但使德勝不畏彼彊,故即引泰誓而勸其務德,杜為不見古文,故致此謬。」穎達曰:「彼尚書之文論兩敵對戰,揆度有義者彊,此論甘氏又往,既不能同德,何能度義?屬意有異,與書義不同,劉以為杜違尚書之文而規其過,非也。」案劉炫反據偽傳以詆杜之非,穎達又駮劉註,以證杜之是,劉孔諸君皆不幸生古文之後,徒作此紛紜耳。(疏證,卷八,頁四二—四四)

旅獒

 蔡氏解西旅貢獒,召公以為非所宜受,作訓以戒王。竊以前此驅虎豹犀象而遠之,此反有取於一獒,恐無是理。武成篇既言歸馬矣,此又慮其畜馬而諄戒何耶?「獒」當如馬鄭二家作「豪」解尚可。(疏證,卷五下,頁二○)

周官

 周本紀云:「成王既絀殷命,襲淮夷,歸在豐,作周官。」與書序同。而魯周公世家則云:「成王在豐,天下已安,周之官政未次序,于是周公作周官,官別其宜,作立政。」其云成王作者,不必成王自作,云周公作者,亦奉成王命為之也。君臣一體,正可想見。序與史本不抵梧,作偽者僅見序合周紀,不參以魯世家,遂謂成王作周官矣。考立政所官名,與周官之六卿,卿有其四,而爵位復迥別,自餘。不知成王作周官時W則無一同者,作偽者蓋以立政周公作,周官成王作,庶可掩其不同之,周公尚在乎?不應成王顯與之違;周公既沒乎?又可以周公肉未寒而盡反之乎?必不爾矣。況立政、周官實皆出周公一人手筆,決不自矛盾,祗惜秦火以後無由睹當日真周官云何耳。

 自「阜成兆民」以上,皆為王言,下又「王曰」,忽於中閒入「六年」至「大明黜陟」一段,為史臣紀事語,夾雜凌亂,無此體格。(疏證,卷四,頁四九)

六年五服一朝。

 周家想三年一朝,故叔向曰:「明王之制,使諸侯閒朝以講禮。」杜註謂十二年有四朝是也。逮春秋降,文襄世霸簡之,至五歲而朝,子大叔稱其不煩諸侯。果如偽書六年一朝,子大叔不妄語乎?且上云「六服」,此云「五服」,少卻一服,則多卻一年,又不知如何分年作朝法耳?(疏證,卷四,頁四八)

君陳

至治馨香,感于神明。

 僖五年傳,曰:「詳宮之奇原文,所謂馨香本屬黍稷而言,黍稷者本屬祀神言,意謂祀神所重在德,苟有德矣,其馨香非第黍稷而巳,乃明德之馨香也。今其上既無「黍稷」字,突然曰「至治馨香」,夫馨香於至治何與耶?此處既不言祀神事,下又突然曰「黍稷非馨」,夫黍稷於治民何與耶?種種述謬,皆為吞剝周書成語。故余讀三國志張紘傳,紘牋曰:「自古有國有家者,咸欲修德政以比隆盛世,至於其治,多不馨香。」竊以此偽作者之所本。(疏證,卷八,頁四四)

畢命

越三日壬申,王朝步自宗周,于至豐。

 今畢命較三統曆所引增「至于豐」者,案:宅洛係大事,須告文王之廟,故言「至于豐」,命畢公,何必爾?且君陳畢公等果至豐告廟,兩人自當一例,而獨畢命云然者,蓋因逸書畢命有「豐刑」二字,既不可解,故就用其「豐」字傅會,以為「至于豐」,亦猶今伊訓以逸書伊訓「方明」作「乃明」耳。(疏證,卷五上,頁一六)

冏命

 周本紀:「王道衰微,穆王閔文武之道缺,乃命伯冏申誡太僕國之政,作冏命,復寧。」紀謂太僕國之政,非太僕正也,命伯冏申誡之,非命伯冏為太僕正也,與書序絕不相侔。(疏證,卷七,頁一一)

附錄

 姚際恆立方亦以經與傳同出一手,偽則俱偽,笑世人但知辨偽傳而不知辨偽經,未免觸處成礙耳,似暗指朱子言。余問何謂也?立方曰:「如辨伊訓傳,太甲繼湯而立之非矣,則於偽經「王徂桐宮居憂」不能通,蓋未有太甲服仲壬之喪而處祖墓旁者。辨泰誓上傳武王承襲父年之非矣,則於偽經「大勳未集」、「九年大統未集」不能通,蓋未有文王不受命改元而得稱「九年」者。蔡沈徒為曲解,不足據。故莫若俱偽之,俱偽之,斬卻葛藤矣。(疏証,卷八,頁一○)

 癸酉冬,薄遊西泠,聞休寧姚際恆字立方,閉戶著書,攻偽古文。蕭山毛大可告余:「此子之廖偁也,日望子來,不可不見之。」介以交余,少余十一歲。出示其書,凡十卷,亦有失有得,失與上梅氏、郝氏同,得則多超人意見外,喜而手自繕寫散各條下。其尤害義理者,為錄於此。論「威克厥愛,允濟」四句曰:「此襲左傳吳公子光曰:『吾聞之曰:作事威克其愛,雖小,必濟。』」任威滅愛之言,必是祖述桀紂之殘虐而云者,且又出亂臣賊子口,其不可為訓明甚。光所與處者鱄諸之輩,所習謀者弒逆之事,焉知詩書者耶?後世申商之法厥由以興。今作偽者但以「吾聞之曰」為書辭,不知既載聖經,生心而害政,發政而害事,罪可勝誅乎!李衛公問對:「臣按,孫子曰:卒未親附而罰之,則不服;已親附而罰不行,則不可用。此言凡將先有愛結於士,然後可以嚴刑也,若愛未加而獨用峻法,鮮克濟焉。太宗曰:尚書云: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何謂也?靖曰:愛設於先,威設於後,不可反是也。若威加於先,愛救於後,無益於事矣。故惟孫子之法萬代不刊。」案,衛公問對亦繫假託,然尚知辨正尚書之非,可為有識。又東坡書傳:「先王之用威愛,稱事當理而已,不惟不使威勝愛,若曰:與其殺不酣,寧失不經。又曰:不幸而過,寧僣無濫。是堯舜以來常務使愛勝威也,今乃謂威勝愛則事濟,愛勝威則無功,是為堯舜不如申商也,而可乎?此胤后之黨臨敵誓師一切之言,當與申商之言同棄不齒,而近世儒者欲行猛政,輒以此藉口,某不可以不辨。」案,蘇氏駮辨可謂當矣!其所斥近世儒者,必王安石與?盤庚傳「後之君子」同。論「小大戰戰」四句曰:「據說,我若不除桀,桀必除我,是湯之伐桀全是為自全免禍計,非為救民塗炭也。若聖人果非以救民為亟,則為其臣子自宜生死惟命,豈可作平等一輩觀,為此先發制人之策耶?說得成湯全是一片小人心腸,絕不知有君臣之分者,殊可怪嘆。如此實乃增湯之,豈惟不能釋湯之已乎!」。論「將告歸」曰:「此既造為復政,因造為告歸,下又有「今嗣王新服厥命」則是太甲歸亳後,尹輒翩然歸矣,殊謬不然。君奭曰:「在太甲,時則有若保衡。」保衡,伊尹也。襄二十一年左傳曰:「伊尹放太甲而相之,卒無怨色。」是尹奉太甲歸後作相之日方長。今據其說,伊尹於太甲初喪時即放之而自攝,奉太甲歸後旋即復政,若始終竟未嘗相太甲者。太甲去而我皋,太甲來而我去,何相避之深也?唐孔氏曰:「殷本紀云:太甲崩,子沃丁立。沃丁序云:沃丁既葬伊尹于亳。則伊尹猶及沃丁之世。湯為諸侯已得伊尹,比至沃丁始卒,伊尹壽年百有餘歲,此告歸之時,已應七十左右也。」案,孔疏,伊尹以百餘齒之人七十左右未名為老,太甲後為賢君稱,太宗享國綿長,乃竟置伊尹於不問,未嘗一日皋相王室,伊尹亦優游私邑,安享以沒而終其身,恝然其君,蓋萬萬無是理也。」(疏証,卷八,頁三九—四○)

禮記通論輯本(上)

曲禮上

 是篇兼記禮之經、曲。經者,君臣上下吉凶朝覲之儀;曲者,飲食居處進退步趨之節。其曰「曲禮」者,惟舉其細者為名,蓋謙辭也。諸儒紛紛解釋,俱無是處。若因「曲」字便以為有「曲」而無「經」,則春、秋止紀二時,無冬、夏矣。 曲禮多精要語,上篇尤為初學切用。雖不無未醇處,及間雜後世事,然不以累全篇也。又上篇疑有竄入處,詳文下。(卷一,頁一—二)

曲禮曰:毋不敬,儼若思,安定辭。安民哉!

 夫學者如此,則可以安民矣,不必主出仕者。註疏主人君言,尤非。下同。 陳氏集說載劉氏說。黃叔陽曰:「敬,不專指容貌。劉氏失之。」按:黃說亦非也。劉以曾子「動容貌」三段,分配「毋不敬」三句,固屬紐合;然「敬」字,文不從心,說文「肅也」,儀文整肅之義。宋儒全認作心,謂之「主一無適」。將「敬」字說作老氏「抱一無為之旨」,使學者流入虛寂上去,最是害事。黃說蓋本宋儒也,因附辨於此。(卷一,頁四)

敖不可長,欲不可從,志不可滿,樂不可極。

 「敖」,王肅音五高反,遨遊也。「長」,盧植、馬融並音直良反。「樂」,皇氏音岳。皆可從。「從」,胡邦衡謂如字,左傳「魯君世從其失」,亦非。然則孔子不云「從心欲」乎?(卷一,頁六)

賢者狎而敬之,畏而愛之。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積而能散,安安而能遷。

 「安安而能遷」從來鮮有明解。鄭氏曰:「謂己今安此之安,圖有後害,則當能遷。」甚迂曲費解。呂與叔曰:「安安者,不能遷懷于居也。」按:「士而懷居」,以貧未能安居,故其未免求安,若己自安居,何必欲其遷乎?朱仲晦曰:「雖安安而能徙義。」增「雖」字,既非語氣;又增「義」字,以孟子云「處仁遷義」也。然則記文豈歇後耶?六句中,每二句義自為對,若將「安安能遷」說入學問,則與上「積而能散」判然不侔。假使「積而能散」用字不若此之顯然,恐亦要說入學問矣!宋儒解經,務求幽深,最是弊處。按:此句與易繫辭「井居其所而遷」義同。「安安」者,安其所安,常若不動,而自能遷流及物,與「積而能散」正是一例語。大抵此六字,皆取人所不易能者言之。故冠以賢者,狎者不易敬,故貴敬;畏者,不易愛,故貴愛;愛者,不易知惡,故貴知惡;憎者,不易知善,故貴知善;積者,不易散,故貴能散;安安者,不易遷,故貴能遷也。(卷一,頁八—九)

疑事毋質直而勿有。

 「疑事毋質」二句,亦從來鮮有明解。凡每節數「不可」字,數「毋」字皆一例語。若如舊解,以「疑」為心疑,「直」為直道,將二」、「分」之事,下二句必無忽說‘句或合說,或分說,不知上四句言「財」、「難」、「入學問者,從此為解,所以愈不明耳。按:少儀「毋身質言語」即此義。今合兩處參之,「疑事」為人所疑之事,凡為人所疑,毋亟面質于人,久之其事自直,待其直也,彼甚愧悔,仍勿自有,可也。漢直不疑為人疑盜金,正得此意。少儀「毋身質言語」,亦謂人之言語及我,毋身質之。「毋身質」,猶言毋面質也。(卷一,頁一二—一三)

禮從宜,使從俗。

 二「如」字一例,二「從」字一例。「禮」與「使」非一例,祗取從宜、從俗為一例耳。解者疑「禮」與「使」非一例,多作別解。疏引皇氏謂:「禮從宜,亦屬出使。」郝仲與謂:「禮從宜為統語,使從俗為舉一事明之。」俱非。「使」,謂出使,或謂役使人,亦非。(卷一,頁一五)

夫禮者,所以定親疏,決嫌疑,別同異,明是非也。

 徐伯魯曰:「孔氏曰:『嫌疑、同異、是非之屬,在禮甚眾,今姑各舉一事為證。』愚按:疏義如此,而集說引之不詳,遂使讀者謂此章,專為喪禮而發,誤矣。」按:徐氏之說,是巳。然疏獨引喪禮,誤在疏而不在集說。咎集說不當引則可,柰何咎其引之不詳乎?疏見集說(卷一,頁一七)

禮,不妄說人,不辭費。

 此二句,下三句,兩舉「禮」字,各一例。「禮」,不妄求說人。「辭」,即辭命之辭;不煩費以為佞,亦不妄說人之類也。胡邦衡謂「不辭煩費」,殊與聖人寧儉之旨反,且貧者不以貨財為禮,不可通矣。吳幼清之祖以「說」作「稅」,謂:「以物遺人。妄說人,是不當用而用,辭費是當用而不用。」益穿鑿。孫文融評「辭費」二字為例字法,知言哉。(卷一,頁一八—一九)

禮聞取於人,不聞取人,禮聞來學,不聞往教。

 朱仲晦曰:「此兩段,其寔互明一事。取于人者,童蒙求我;取人者,我求童蒙;取于人,所以彼有來學;無取人,所以我無往教。」黃叔陽曰:「記者,兩舉禮聞,似不專明一事。禮聞取于人,必待君求而後出;不取于人,必不枉道以徇人;禮聞來學,童蒙求我;不聞往教,匪我求童蒙。」按:朱說合四句為一,黃說分四句為二,皆有未安。此處二「禮」字既各一例,四「聞」字又共一例,分而合者也。陳用之曰:「禮聞取于人,不聞取人,所以勉其學者;禮聞來學,不聞往教,所以戒其教者。」此說得之。(卷一,頁二一)

道、德、仁、義,非禮不成。

 共由之謂「道」,存心之謂「德」;「禮」之所共由處,即是「道」,「禮」之存心處,即是「德」。「道德」統名「禮」,則實有是心,而行之一端也。不得將「禮」與「道德」分別比論,況可謂「道德」由「禮」而成乎?中庸言:「親親為仁,尊賢為義,其等殺,禮之所生。」

是「禮」由「仁」、「義」而生,豈可謂「仁」、「義」由「禮」而成乎?孟子謂:「仁、義、禮、智根于心,而分為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四端。」又豈可謂「惻隱」、「羞惡」之心,由「辭讓」之心而成乎?以理按之,無一是處。(卷一,頁二三)

是以君子恭敬,撙節,退讓以明禮。

 自「道德仁義」至「則志不懾」,凡五段,皆舉「禮」字極論之,文既淺率,義亦乖舛,與前後文不類。曲禮本摭拾群言,其不加以簡擇,與抑後之庸妄者,有所竄入與摘出,各詳其下。(卷一,頁二八)

是故聖人作,為禮以教人。使人以有禮,知自別於禽獸。

 說得聖人制禮,全是為使人別于禽獸,免為聚麀之行耳!何以麤鄙至此?(卷一,頁三○)

大上貴德,其次務施報。禮尚往來。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

 此全是老氏之學。孔子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玉帛正是「施報」、「往來」之物,而反務之尚之乎?孟子曰:「辭讓之心,禮之端也。」又曰:「仁、義、禮、智根于心。」是禮者本心而具,由德而出也。德與禮不可分別為說,今將來分別上次,則是太古之時,解者謂太上為帝皇之世。原未嘗有是禮,禮特起于衰世。解者謂其次為三王之世。其事不出于「施報」、「往來」,與德絕無與矣!此與老子「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同義,又與老子「太上,下知有之,其次,親之譽之」,句法相同,義亦相近。或疑「施報」是玉帛,「德」即指在玉帛之先者。不知其「往來」,即釋「施報」字,而曰「禮尚」,又為「往不來」、「來不往」為非禮,則其以無禮為德,施報為禮,而分別德禮為說,明矣。且上云「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此云:「太上貴德,其次務施報」,亦相矛盾。或又謂老子云「上德不德」;又云「民之老死不相往來」,何也?曰「上德不德」,本為重道而言,今云「太上貴德」,未曾根「道」字,故也「老死不相往來」即「太上貴德」之義,若禮則尚往來,故非所貴耳,正是一例語。吁!言禮若此,豈得為聖人之徒與。(卷一,頁三一)

富貴而知好禮,則不驕不淫;貧賤而知好禮,則志不懾。

 雖負販者,必有尊也,而況富貴乎?此二句分別「負販」與「富貴」為說,有重「富貴」,輕「貧賤」之意,不可為訓,且其語義亦未明了,一解謂「雖負販者,猶知有所尊,況富貴乎」?一解謂「雖負販之至賤,猶不敢慢,而必有所尊,況富貴者,人之所共敬者乎」?(卷一,頁三三)

人生十年曰幼,學。二十曰弱,冠。三十曰壯,有室。四十曰強,而仕。五十曰艾,服官政。六十曰耆,指使。七十曰老,而傳。八十、九十曰耄,七年曰悼,悼與耄,雖有罪,不加刑焉。百年曰期,頤。

 「艾」、「耆」,從魯頌「俾爾耆而艾」分出;「老」、「耄」,從左傳「老將至而耄及之」分出;「老,而傳」,鄭氏曰:「傳家事,任子孫,是謂宗子之父。」按宗子在,又傳子為宗子,是有兩宗子矣!可乎?曾子:問「宗子雖七十,無無主婦。」則宗子七十猶祭,不傳也。(卷一,頁三六)

越國而問焉,必告之以其制。

 「越國而問」,孔氏曰:「越國,猶他國也,他國問己國君之政。」按:「越」字而可訓「他」字。左傳云:「古者越國而謀。」當謂此老臣越他國,他國問之也。(卷一,頁三八—三九)

謀於長者,必操几杖以從之。長者問,不辭讓而對,非禮也。

 「操几杖以從之」,此寫意法。蓋以示不可與謀于敵者同耳。(卷二,頁一)

凡為人子之禮:冬溫而夏清,昏定而晨省,在醜夷不爭。

 「在醜夷不爭」,解者皆以「一朝之岔,忘身及親」為說,未免太粗。且與冬夏晨昏居家之節不類。而「醜夷」二字亦未醒。不若取棠棣詩之義言之,一家之中,妻子兄弟,所謂「醜夷」也;好合既翕,所謂「不爭」也,而父母其順矣!(卷二,頁二)

夫為人子者,三賜不及車馬。故州閭鄉黨稱其孝也,兄弟親戚稱其慈也,僚友稱其弟也,執友稱其仁也,交遊稱其信也。

 「三賜不及車馬」,鄭氏以「不及」為「不受」。按:「及」字不可訓「受」,又妄援偽周禮:「大宗伯,……三命受位」之文,以「三命」為「三賜」,以「受位」為「受車馬」,尤謬。且君賜安可辭?凡卿大夫有父在者,悉不得乘車馬而徒行矣!必不可通。郝仲輿謂:「三賜三命,雖有車馬,入里門不乘。」以「不及」為「不乘」,亦牽強。按:坊記曰:「父母在,饋獻不及車馬。」此處語意與同,當即是其解,但「三賜」二字,終覺鶻突,更詳之。(卷二,頁四)

群居五人,則長者必異席。

 此指鄉里中父兄之黨而言,然「父事」、「兄事」之文,不可油。王制云:「父之齒隨行,兄之齒鴈行。」「父事」、「兄事」亦即此意。觀「肩隨」二字,可見不然。即父兄之黨而以父兄事之,不為兼愛乎?「肩隨」即「鴈行」,此分長十年、五年,以為「兄事」與「肩隨」,禮言之不同也。(卷二,頁九—一○)

父母存,不許友以死。不有私財。

 「不服闇」,謂不從事于幽暗之地,恐致跌仆或生嫌。「不登危」,即不登高之義。曲禮皆雜取古語,此兩處語故上有「孝子」字也。凡跌墮毀傷肢體皆邕親事,故云「懼邕親」。後儒恐複上登高諸義,以「不服闇」為不欺人所不見,「不登危」為不行險以徼幸,說入「立身行己」上去,不協。「父母存,不許友以死」,父母即不存,亦可許友以死乎?此報仇之說,不可訓。(卷二,頁一四)

為人子者:父母存,冠衣不純素。孤子當室,冠衣不純采。

 無父曰「孤」。「當室」,嫡子為父後者。此人雖無喪,冠衣之純,猶不采也。若不當室則否。蓋父為長子三年,故長子亦異于眾子耳!深衣云「孤子,衣純以素」與此同。不言「當室」,略也。郝仲輿謂「純為如字」,與深衣之文不合,不可從。且此為倒字文法,猶云「不素純、采純耳」。(卷二,頁一五)

長者與之提攜,則兩手奉長者之手。負劍辟咡詔之,則掩口而對。

 「負劍」,鄭氏謂:「負,為置之于背;劍,為挾之于旁;辟咡詔之,謂傾頭與語。」按:古文用字,雖間有奇險,然未有稱「挾之于旁」為「劍」者,且亦扶挾小兒于脅下而行者。胡邦衡引歐陽氏阡表「劍汝立于旁」為證,不知彼正循鄭之誤解耳!且少儀云:「有問焉,則辟咡而對。」是「辟咡」者,本教童子對問之理,今屬長者言,是反教長者以語童子之禮矣!不可通。孔氏曰:「亦令見長者所謂,而復習之。」此曲說也。且以扶持之嬰兒,不知詔之何語?欲令其對何語,而能遽教其為掩口之禮乎?孔氏又曰:「童子雖未能掩口而對,長者教其為之,以為後法。」此亦曲說也。黃氏謂:「長者之身或負劍者,將詔告幼童,不便于屈身俯臨,而語之辟咡者,偏就近耳而詔之也。」此本說童子對問之禮,郤說長者負劍,無謂。劉孟冶謂:「長者或從童子背後而俯首與之語,則童子如負長者然;長者以手挾童子于下,則如帶劍然;長者俯與童子語,有負劍之狀,非真負劍也。」此以童子為如負長者,以長者挾童子為如帶劍,尤足發哂。徐伯魯謂:「長者負小兒于背,如負劍然。史記:『左右謂秦王曰:王負劍。』負劍,即其證也」。按:彼負劍實是劍,據此負劍是負小兒,烏足為證?愚按:曲禮雜取古語,「負劍辟咡」本古語,乃是二事,謂童子當為長者負劍,猶操几杖之意;對長者問,當辟咡也。記者恐人未解「辟咡」二字,故復釋之曰:「詔之,則掩口而對」,與少儀「有問焉,則辟咡而對」同。(卷二,頁一七—一八)

從長者而上丘陵,則必鄉長者所視。

 曲禮皆雜取古語,凡其所言「先生」、「長者」、「君子」,皆不必分疏。(卷二,頁二○)

將入戶,視必下。入戶奉扃,視瞻毋回;戶開亦開,戶闔亦闔;有後人者,闔而弗遂。

 疏引熊氏曰:「少儀云:『排闥脫屨于戶內者,一人而己矣!』一人之屨在戶內,其戶外有二屨,則三人也。下文云:『離坐離立,毋往參焉。』則知戶內二人不得參之;故知戶外二屨,當有三人。」按:戶外二屨,亦祗戶內二人耳,不必與少儀之文關會。此等執禮解禮最為穿鑿。禮言本不同,故難執禮解禮。其間有切合者,引之可也,然甚少;其餘不合者,必強合之。則橫生枝節,斷乎不可,後放此。下文「離坐離立」,謂兩人並在一處坐立,不得相參,又別一義。非從戶外來,本欲入戶之說也。今如其說,將戶內二人,言聞亦不可入矣,不與本文之義戾乎?「奉扃」,未詳。孔氏謂:「凡當奉扃之時,必兩手鄉心而奉之,今人戶雖不奉扃,其手若奉之者然」。甚迂曲。陸農師謂「小啟之兩手奉戶志扃處」。此說姑存之。(卷二,頁二二)

毋踐屨,毋踖席,摳衣趨隅。必慎唯諾。

 「踖」,蹴也,即「踐」;意謂不蹴他人之席,與不踐他人之屨。係一例語,而與玉藻「登席不由前,為躐席」義異。「躐席」,乃超躐之意,即學記「學不躐等」之「躐」也。(卷二,頁二四)

大夫士出入君門,由闑右,不踐閾。

 此本論語「立不中門,行不履閾」為說。「由闑右」,即釋所以「不中門」之意也。下云:「主人入門而右」。(卷二,頁二五)

主人與客讓登,主人先登,客從之,拾級聚足,連步以上。上於東階則先右足,上於西階則先左足。

 「肅客」,成十六年左傳云:「三肅使者。」杜云:「肅,手至地。」蓋猶今之俯手拱也。「拾級」:「拾」,更也。主先登一級,然後客等一級,自此主客更迭皆然。射者,拾發;投壺者,拾投;踊者,抬踊,皆同此義。鄭氏謂「讀為陟」,非。(卷二,頁二七—二八)

並坐不橫肱。授立不跪,授坐不立。

 解禮不可執禮。如此云:「堂上接武,堂下布武。」「接武」者,足相接也;「布武」者,布散其武,不相接也。玉藻云:「君與尸行接武,大夫繼武,士中武。」則彼「接武」者,是每移足,半躡之;「繼武」者,是足相接,即此處之「接武」也;「中武」者,是跡間容足,即此處之「布武」也。蓋作者非一人,又「武」名,此處二,彼處三,所以不同,不得比合而言也。鄭氏于此處「接武」,解為「每移足,半躡之」,以合于玉藻之「接武」;于此處「布武」,解為「每移足,各自成跡,不半相躡」,以合于玉藻之「繼武」。不知此處但言凡人行堂上堂下之禮,非指君與尸,及大夫行之禮。凡人行堂上,既非君與尸,若每移足,半躡之,不亦緩乎?堂上不趨,則堂下宜趨,可知若僅以足相接,尤非所宜。而于「布」字義,亦不協。至于玉藻之「中武」又當施之何所乎?所謂不可執禮解禮者,如此類是矣!(卷二,頁二九—三○)

奉席如橋衡。

 曰「橋」,鄭氏謂「桔」,未知是否?陳可大以「橋梁之橋」,成容若駁之,謂:「古稱梁,不稱橋」是也。(卷三,頁三)

請席何鄉,請衽何趾。席:南鄉北鄉,以西方為上;東鄉西鄉,以南方為上。

 「請衽何趾」,玉藻云:「寢恆東首。」此與之違。(卷三,頁四)

主人不問,客不先舉。

  此一節,教弟子布賓主相見之席法,其下因詳賓主相見之儀也。「若非飲食之客」,則客之非飲食者,是但為相見之客耳!蓋「飲食之客」,其席宜密邇,方足酬酢盡歡。若賓客相見,其席務須開廣容丈,方足周旋揖讓于其間,而不至于相褻也。此即下「虛坐盡後,食坐盡前」之意。鄭氏以記云:「若非飲食之客」,遂杜撰為「講問之客」。蓋執文王世子「凡侍坐于大司成者,遠近間三席」之文,而附會之也。即云「講問之客」,亦與「侍坐于大司成者」絕不類。國子于大司成尊卑分嚴,故必須間三席,若為平常講問,自宜稍近,何必亦如大司成之遠乎?下云:「侍坐于所尊敬,無餘席。」如其解,則曲禮自為矛盾矣!此「席間」之「間」,如字。文王世子「遠近間三席」之「間」,去聲。二「間」字,亦不同。鄭于文王世子「間」字,亦為如字,作「容」訓。尤謬。說詳本篇。夫來講問者,非弟子于師,即卑幼于尊長,不當稱客。今儼然主客相敵,而雍容揖遜,至于主人跪而正席,在教者不應過貶若是也。鄭又曰:「雖來講問,猶以客禮待之,異于弟子。」其辭遁可見。又客既來問,何為反待主人先問,其非講問之客為尤明。後世踵鄭之誤解,稱師席為函丈,若是,則師亦當跪而正弟子之席矣!可為發噱。執禮解禮之誤如此。「跪」,即兩膝著地之跪。「坐」,通名跪;「跪」,不通名坐也。(卷三,頁五—六)

侍坐於君子,君子欠伸,撰杖屨,視日蚤莫,侍坐者請出矣。

 「撰」,治具之意。鄭氏謂「猶持也」,非。(卷三,頁一一)

侍坐於君子,若有告者曰:少閒,願有復也;則左右屏而待。

 「間」,去聲,隙也。鄭氏以為「空間」,音「閑」。非。(卷三,頁一二)

鄉長者而屨;跪而遷屨,俯而納屨。

 鄭氏曰:「就屨,謂獨退也;鄉長者而屨,謂長者送之也。朱仲晦曰:「長者送之,非是,但謂雖降階出戶,猶鄉長者不敢背耳!」按:鄭謂「長者送之」,固未然,然鄭分為兩時事解,則是。不然既云「跪而舉之」,不當又云「跪而遷屨」矣!此疑兩處之文。(卷三,頁一五)

姑、姊、妹、女子子,已嫁而反,兄弟弗與同席而坐,弗與同器而食。父子不同席。

 若後人行文,第云;姊妹已嫁而反,兄弟弗與同席云云足矣!必連姑與女子子言者,以出嫁有此三等也。此古人迂執處,更不補兄弟之子與父耳。(卷三。頁二○)

故日月以告君,齊戒以告鬼神,為酒食以召鄉黨僚友,以厚其別也。

 按:取妻日月告君,此疑春秋時制,亦屬有位者言,非庶民也。周禮「凡取判妻入子者,皆書之」。正襲此,不得引以為證。齊戒以告鬼神,左傳鄭公子忽取于陳,陳鍼子譏其先配而後祖,以未告鬼神也。(卷三,頁二二)

取妻不取同姓,故買妾不知其姓則卜之。

 按:喪服小記云:「復與書銘,……婦人……如不知姓則書氏。」蓋姓與氏別,常有氏之傳遠寖微,而昧其姓者,若今人不分姓氏,統名為姓,則豈有不知姓之人哉!說詳喪服小記下。(卷三,頁二三)

寡婦之子,非有見焉,弗與為友。

 此謂寡婦之子,非有先見于我,我則弗與為友。蓋我若先往見,恐致嫌也。鄭氏曰:「有謂其奇才卓然,眾人所知。」若是寡婦之子,其得齒於人者,鮮矣!幼既無父,天又不授以奇才異能,使其不得齒于人,數而無與為友,豈不可哀哉!(卷三,頁二四)

名子者不以國,不以日月,不以隱疾,不以山川。

 左傳魯申繻所言,較此無「不以日月」,多「不以官」、「不以畜牲」、「不以器幣」。(卷四,頁一)

父前,子名;君前,臣名。女子許嫁,笄而字。

 內則云:「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則十五以後,二十以前,皆笄之時,故不言年數,可與內則互相備。

 曲禮諸文,每段皆取文義相生,委委屬屬,若斷若連,極為有致。如此節,本言男女之字,因男子之字,遂及君父前名之義,以之廁于中間,何其絕去板腐比偶之跡。善讀書者,兼以此意處處檢校,最得古文之妙。因嘆後儒將禮記割裂分類,豈非夏蟲之見耶!(卷四,頁二—三)

主人未辯,客不虛口。

 儀禮、曲禮古人各自為書,未嘗相通。鄭氏執禮解禮,牽強附會,反使本文諸義皆誤,最為害事。如「蔥處末」,則曰:「殊加也。」蓋因公食禮,正饌惟有「蔥醯」無「蔥」,故云「殊加」。不知既謂此為士大夫與賓客燕食之禮,何為反殊加于公食大夫禮乎?一也。于「酒漿處右」,則曰:「此言若酒若漿耳!兩言之,則左酒右漿。」蓋因公食禮,設酒于豆東,又設漿飲于稻西,鄭氏註云:「酒在東,漿在西,所謂左酒右漿是也。」今以但云「酒漿處右」,不合「左酒右漿」之說,乃以為若酒若漿之一,記文明言二,鄭言一,何耶?且據彼處右者漿也,若酒亦處右,不仍不合其「左酒右漿」之說乎?二也。于「主人未辯,客不虛口」。則曰:「虛口,謂酳也。」據「酳」是食竟飲酒蕩口之名,今以虛口為「酳」也,蓋因公食禮:「賓三飯,……宰夫執觶漿飲,……賓坐祭,遂飲。」是彼三飯竟,飲漿而漱,故謂此三飯竟,飲酒而酳,以見其事相當;而彼為漱,此為「酳」,又以見私客異于公食之禮也。不知虛口者,是為主人食殽未,客不敢先虛其口以示食竟,所以俟主人也。今以虛口為飲酒蕩口,迂妄無稽。三也。(卷四,頁七—八)

共食不飽,共飯不澤手。

 「澤」,沾漬也。古之飯者,以手著盛器中,故與人飯,手須潔淨,不可用汗污沾漬其手也。玉藻「父沒而不能讀父之書,手澤存焉爾」。「澤」字與此同。(卷四,頁九)

毋●羹,毋絮羹,毋刺齒,毋歠醢。客絮羹,主人辭不能亨。客歠醢,主人辭以窶。濡肉齒決,乾肉不齒決,毋嘬炙。

 古人取飯以手著器中,故有「摶飯」之說。「放飯」,孟子趙注曰:「大飯是也。」少儀「毋放飯」,下曰:「小飯而亟之。」則「放飯」為「大飯」可知。「大飯」謂含餔多,「小飯」謂含餔少也。鄭氏曰:「放飯,棄手餘飯于器中,人所穢」。孔氏曰:「手取飯若黏著手,不得弗放本器中,當棄于篚;無篚棄于會;會簋蓋也。」鄭注既迂,孔疏尤鑿。棄于篚與會,已固不食之矣!然則終棄之乎?抑使僕隸賤人食乎?既在篚與會,是不終棄,而與僕隸賤人食明矣!彼亦人子,其能堪耶!「絮羹」,「絮」字如澡絮之「絮」,謂以箸旋轉之也。此共十五「毋」字,一「不」字,「不」字指齒決乾肉。孟子曰:「放飯流歠,而問無齒決。」可見「毋」字重,「不」字輕,古人用字,不苟如此。(卷四,頁一一)

卒食,客自前跪,徹飯齊以授相者,主人興辭於客,然後客坐。

 「齊」,醬齊也。按:「齊」與「」同。葅之屬,菜肉通稱。內則所引為曲禮之文,非內則。曰:「獻孰食者操醬齊。」此不言「醬」,但言「齊」,略也。鄭氏以為「醬屬」,混。此一節若在「口不虛客」之下為順,但記者于中間雜入「侍食禮」及「零星食禮」,訖,然後以「卒食之禮」終之,下另言「侍飲之禮」,此與前「男子二十,冠而字」一節相似。記中此類甚多。徐氏集註載張氏說,謂此為錯簡,當在「客不虛口原作「口不虛客」,今逕改。」之下。按:禮記傳于漢世,未經壁藏火焚,安得有錯簡。凡集注中所載張說錯簡者,皆妄也。今集註之書重刻盛行,恐人惑其說,故辨之,後倣此。(卷四,頁一二—一三)

侍飲「飲」字,原作「食」,依今本改。於長者,酒進則起,拜受於尊所。長者辭,少者反席而飲。長者舉,未釂,少者不敢飲。

 禮言不同。此節註疏執禮解禮之謬有二:「拜受於尊所」,鄭氏執燕禮曰:「燕飲之禮,嚮尊。」然遺「拜受」之義。孔為之說曰:「燕禮、大射設尊在東楹之西。……尊面有鼻,鼻向尊,示君有此惠也。鄉飲酒及卿大夫燕,則設尊于房亡戶間,……賓主得夾尊,示不敢專惠也。今云『拜受于尊所』,當是燕禮。燕禮不云『拜受于尊所』,鄉飲酒亦無此語,宜是文不具耳!」孔欲牽合此文,反疑彼文為不具,一也。「長者舉,未釂,少者不敢飲」。鄭氏執燕禮曰「君卒爵,而後飲」,孔氏曰:「此與燕禮合,而與士相見及玉藻違。」孔蓋以士「士」字,原作「是」,今逕改。相見及玉藻皆云:「卒爵而俟君卒爵」故也,于是謂此為燕飲正禮。玉藻及士相見為私燕之禮,其偶合者,合之;其不合者,則加以武斷,二也。郝仲輿曰:按「玉藻及士相見禮皆云:君賜爵卒爵而俟君卒爵。」是以先飲為禮也。故禮不必強同,敏於從尊者之命,先飲可也;讓以待尊者之命,後飲亦可也。解者謂公私不同飲,豈私燕遂無導飲之禮乎?此說調停二禮之異,亦可通,附載之。(卷四,頁一三—一四)

長者賜,少者、賤者不敢辭。

 上言「侍食」、「侍飲」,下言「賜果」、「賜餘」,則此「賜」,當亦指飲食也。苟不明此義,啟「少」、「賤」貪得之心也。(卷四,頁一七)

御食於君,君賜餘,器之溉者不寫,其餘皆寫。

 鄭氏謂:「溉為陶梓器,若萑竹器則不溉。」殊杜撰。凡器無不可溉滌,豈萑竹之器便不可溉滌乎?且即陶梓器不溉,遂呼以為溉,尤不可通。按:「溉」即「既」字,史五帝紀「溉執中而天下」,徐廣注:「古既字,作水旁。」說文:既,小食也,「既」與「餼」、「氣」通。中庸「既稟稱事」,又「氣」與「既」通,論語「肉雖多,不使勝食氣」。「寫」即「瀉」事,此謂惟氣之小食,在正饌之外者,不瀉於他器,其餘皆瀉于他器,而後食也。釋禮者于「溉」字有邊旁,不知即古「既」字;于「寫」字無邊旁,不知即今「瀉」字,其不諳字義如此。(卷四,頁一七—一八)

餕餘不祭。父不祭子,夫不祭妻。

 陳可大曰:「此謂助祭執事,或為尸而所得餕之餘肉以歸,則不可以之祭其先。雖父之尊,亦不以祭其子;夫之尊,亦不以祭其妻。」此說本朱仲晦。是蓋承上「餕餘不祭」言,且合孔子:「君賜食,先嘗不祭,惟腥,則熟以薦也。」郝仲輿曰:「子生則餕父之餘,子死則父不得以所食之餘祭之;妻生則餕夫之餘,妻死則夫不得以所食之餘祭之。」此說亦可存。孔氏曰:「餕者,食餘之名。祭,謂祭先也。……凡食餘悉祭,……若父得子餘,夫得妻餘,不須祭者,言其卑故也。」按此謂豆間之祭者,古人每食必祭,不分卑者之食,況父得子餘,夫得妻餘,此事不當有,太迂曲。熊氏謂:「年老傳家事于子孫,子孫有賓客之事,故父得餕其子餘;夫得餕其妻餘者,謂宗婦與族人婦燕飲,有餘,夫得食之。其迂曲如此。且於文義亦不甚協。陳可大又一說,曰:「此祭是每食必祭之祭,食人之餘,及子進饌于父,妻進饌于夫皆不祭而食。」按:妻主中饋,凡夫之食皆妻為之,及其年高為子所養,若是,則人一生每食終無祭之日矣!尤難通。(卷四,頁一九)

御同於長者,雖貳不辭,偶坐不辭。

 「偶坐不辭」,另為一義,不連「御同於長者」。(卷四,頁二一)

為天子卻瓜者副之,巾以絺。為國君者華之,巾以綌。為大夫累之,士疐之,庶人齕之。

 嘗疑卻瓜細事,當日禮記及此,不知何故?「四析」「半剖」奚與尊卑,「橫斷」「中裂」寧皆犯禮,故孔氏為之說曰:「非為平常之日,當時大會公庭之時也。」此說雖于庶人有礙,庶人不當有公庭會食之事,然不得不作如是解耳!黃、郝二氏極駁疏義之非,謂:「禮不可欺于暗室,公庭有禮,平日豈遂無禮?」求之太深,正不必耳!(卷四,頁二二)

父母有有疾,冠者不櫛,行不翔,言不惰,琴瑟不御,食肉不至變味,飲酒不至變貌,笑不至矧,怒不至詈。疾止復故。

 「言不惰」,對醫及問疾者言,必勤懇。「變味」,謂兼味也,順對下「變貌」為言。古人之文隨意不拘如此,然以「兼味」為「變味」,亦殊可會。(卷五,頁一)

有憂者側席而坐,有喪者專席而坐。

 此承上節,則「有憂」單指親疾也。「側席」,席不正也。「專席」,不與人共也。鄭氏以「側」為「特」,「側」與「專」同義,于是訓「專」為「單」,皆牽強。(卷五,頁二)

。ª水潦降,不獻魚

 「水潦降」,疏引左傳:「水潦方降,以為豊足,故不獻。」二說正相反,未知ª難得,故不獻。」又謂:「或謂魚ª天降下水潦,魚孰是也?方孕,故不取以ª徐氏集註引張氏謂:「水潦降時,魚易得,故不獻」。皆非。ª獻。」胡邦衡以「水潦降為水涸,魚(卷五,頁三)

獻田宅者操書致。

 「獻田宅者操書致」,知在阡陌之後,漢儒之言也。(卷五,頁五)

凡遺人弓者:張弓尚筋,弛弓尚角。右手執簫,左手承弣。尊卑垂帨。若主人拜,則客還辟,辟拜。主人自受,由客之左,接下承弣;鄉與客並,然後受。

 「尊卑垂帨」,鄭氏曰:「授受之儀,尊卑一。」諸解皆承之,非也。此句單承「客授」而言。凡敵者曰「予」,上遺下曰「賜」,下予上曰「獻」。此本言敵者相遺之禮,今特與尊卑而言,以該敵者,凡饋物必拜送,今左右皆有執持,凡于尊卑一皆磬折垂帨而已,不拜送也。故下節云:「若主人拜,則客還辟,辟拜。」雖主人拜受,亦不答拜也。下文方言主人受之禮,曰:「主人自受」,極然後受也。若上節言主人受而亦垂帨,失文理矣!(卷五,頁六—七)

進劍者左首。

 「劍首」,琫也。小雅「鞞琫有珌」。少儀云:「澤劍首」,即澤此也。孔氏謂「拊環」,非。(卷五,頁八)

飾羔鴈者以繢。

 「飾羔鴈者以繢」,鄭氏謂:「諸侯大夫布,天子大夫以畫。」此本士相見禮「下大夫以鴈,飾之以布」為說也。不知此第論「繢」,非論「布帛」,「布」獨不可「繢」乎!(卷五,頁九—一○)

君子不盡人之歡,不竭人之忠,以全交也。

 呂與叔曰:「歡,謂好于我也;忠,謂盡心于我也。好于我者,望之不深;盡心于我者,不要其必致,則不至于難繼也。」此說是。劉執中謂:「人致其歡與忠于我,而益加恐懼謙晦,不敢竭盡人之歡與忠焉。」此說雖工,卻于全交之義不協。方性夫謂:「竭盡人之歡與忠,則人之所以施我者,厚矣!我或無以報之,則人將這我,而交虧矣!」此說逆料人施而望報,非也。(卷五,頁一三)

為君尸者,大夫士見之,則下之。君知所以為尸者,則自下之,尸必式。乘必以几。

 「君知所以為尸」者,此句重拈有意。蓋為尸者,皆君之臣,君知所以為尸,則弗臣矣!鄭氏謂:「幼不能盡識,有告者乃下之。」迂甚!(卷五,頁一五)

居喪之禮,毀瘠不形,視聽不衰。升降不由阼階,出入不當門隧。

 「升降不由阼階」,孔氏據士虞禮「士虞禮」,原誤作「士于周禮」,今逕改。「祔祭稱孝子」,同于吉,得升阼階。案:聖人制為三年之喪,以立其大防,其小者,如升階出入之類,皆後之推人子之心為言,所以佐禮所未逮,亦以聽人子之自盡而已。孔氏必為之定其不由阼階休止之日,其執禮解禮,不迂且鑿乎?雜記上云「孤子降自阼階」,與此不同。說見雜記。(卷五,頁一六—一七)

生與來日,死與往日。

 凡殯、殮、葬、卒哭、虞、祔、祥、禫等期,在生者皆為來日,在死者皆為往日;故曰生與其為來日,死與其為往日,而其使孝子盡禮于來日,追喪于往日之意,自在言表,其義不過如此。鄭氏曰:「生數來日,謂成服杖,以死明日數也;死數往日,謂殯殮,以死日數也。此士禮……丈夫以上,皆以來日數。士喪禮曰:『死日而襲,厥明而小殮,又厥明大殮而殯。』則死三日,而更言三日成服杖,似異日矣!喪大記曰:『士之喪,二日而殯,三日之朝,主人杖。』二者相推,其然明矣!」按:鄭謂士死殯殮,與生者成服杖不同日,故紐合成服杖,以死明日數,為「生與來日」;殯殮,以死日數,為「死與往日」。然喪大記云:「士之喪,二日為殯。」則是死之第三日也。仍是以死明日數,何得為「死數往日」乎?且以「成服仗」釋「生」字、以「殯殮」釋「死」字,以「數」字釋「與」字,以「死明日」釋「來日」,以「死日」釋「往日」,當日記者,豈皋如許字義不發,但為此渾淪之辭,以待後人釋乎?吾不敢信也!(卷五,頁一八—一九)

知生者弔,知死者傷。知生而不知死,弔而不傷;知死而不知生,傷而不弔。

 此謂禮貴乎誠,不容偽也。然亦惟古禮為然。若今世與人之子為友,其父死,不能不傷其死矣!與人之父為友,父死,而於其子不能不弔其生矣!又古云生者為弔,死者傷;今人謂生者為傷,死者為弔。正相反。然于死者,傷弔亦得通稱。(卷五,頁一九—二○)

賜人者,不曰來取;與人者,不問其所欲。

 「賜人者,不曰來取;與人者,不問其所欲」。王介甫謂「為人養廉」。得之。朱仲晦分君子、小人說,乃承方性夫解玉藻「賜君子與小人,不同日」之誤也。(卷五,頁二一)

鄰有喪,舂不相。里有殯,不巷歌。

 「相」,詩歌名;荀卿有成相篇,漢志有成相雜辭。意古舂者,或歌之。鄭氏以「相」為送杵聲,無據。(卷五,頁二二)

適墓不歌。哭日不歌。送喪不由徑,送葬不辟塗潦。臨喪則必有哀色,執紼不笑。

 講義謂:「送喪則知生者,送葬則知死者。」陸農師謂:「送喪有服者,送葬不必有服。」皆似鑿。按:「送喪」,言其在途;「送葬」,言其在墓。(卷五,頁二二)

禮不下庶人。

 「禮不下庶人」,此語若鶻突,賴有註疏為之斡旋。鄭氏曰:「為其遽于事,且不能備物。」孔氏曰:「酬酢之禮,不及庶人。」皆是也。黃敏求疑庶人不可無禮,乃謂其文連續上文,為乘車之禮,不為庶人而下。鑿甚。陳氏集說引之,不可從。(卷五,頁二四)

刑不上大夫。

 「刑不上大夫」,鄭氏執周禮之說謂:「在八議輕重,不在刑書。」夫議其輕重,非即刑書乎?又引周禮:「掌囚:……凡有爵者,與王之同族,奉而適甸師氏,以待刑殺。」夫既云刑殺,何云刑不上大夫乎?愚按:其解莫備于賈誼之說矣!曰:「古者禮不及庶人,刑不至君子,所以厲櫥臣之節也。……其在大譴大訶之域者,聞譴訶則白冠氂纓,盤水加劍,造寢室而請其罪耳!上弗使執縛繫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聞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頸盩而加也。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人捽抑而行之也。」今家語亦有此,乃撮取賈文耳!此正釋「刑不上大夫」之義,頗為明白正大,何必引周禮不經之說,而且與本文仍無交涉者哉!(卷五,頁二五)

史載筆,士載言。前有水,則載青旌。前有塵埃,則載鳴鳶。前有車騎,則載飛鴻。前有士師,則載虎皮。前有摯獸,則載貔貅。行:前朱雀而後玄武,左青龍而右白虎。招搖在上,急繕其怒。進退有度,左右有局,各司其局。

 「載筆」,載言春秋會盟之事。「騎」始見于春秋,漸行于戰國,皆後世之說也。以四獸為招搖,星畫旗,尤緯稗之說,無與禮事,可刪也。(卷六,頁一)

父之讎,弗與共戴天。兄弟之讎不反兵。交遊之讎不同國。

 此亦衰世之習,非先王之法也。聖人「以直報怨」之旨謂何?「交游之讎」更入游俠,尤不可訓。(卷六,頁四)

凡祭于公者,必自徹其俎。

 疏言謂「士」,非。(卷六,頁六)

夫人之諱,雖質君之前,臣不諱也;婦諱不出門。大功小功不諱。

 「卒哭乃諱」,古禮與今異,今生時己諱矣!「二名不偏諱」,或云「偏」當作「」,如是文義更明。「不逮事父母,則不諱王父母」,其言亦有滲漏處,若不逮事父母,而王父母撫之者,亦將不諱乎?鄭氏以其未可通,謂此為「庶人適士以上,廟事祖,雖不逮事父母猶諱祖。」又非。按:中下士祖禰共一廟,庶人祭寢,亦共事祖禰,豈以有廟無廟而分諱不諱乎?此何禮也!君所無私諱,則公諱自可知;大夫之所有公諱辟君諱。,則私諱亦可知也!此古人立言之妙。或因有「大夫」字,遂于玉藻「士於君所言,大夫沒矣」之文,謂言公諱,則君與大夫凡所當諱者,皆在其中。此不諳文義而作為支蔓也。凡諱,至期而止,大功、小功不諱是也。雜記下云:「王父母兄弟,世父、叔父,姑、姊妹。子與父同諱。」按:「王父母」于父為祖,于己為曾祖,服小功;于父為兄弟,于己為世父、叔父、服期;于父為世叔、叔父姑,于己為從祖、從姑,服小功;於父為姊妹,于己為姑,服期與大功,則是大小功皆諱矣!繁縟難行,禮言之不同也。馬彥醇執雜記之文為雜記言,以父之諱而諱之,是大功小功有所謂諱也。「大功小功不諱」,言其不與父同諱者而已。按:此但言大小功不諱,未嘗有所分別,如上文「逮事父母」、「不逮事父母」之例,何必強為紐合乎?皆執禮解禮之謬。(卷六,頁八—九)

外事以剛日,內事以柔日。

 「剛日」,謂甲丙戊庚壬。「柔日」,謂乙丁己辛癸。鄭氏謂「出郊為外事」。是「郊」亦為外事。春秋傳曰:「甲午治兵」。孔氏謂:「外事,郊外之事。」俱是已。然郊特牲曰:「郊之用辛」,又春秋凡郊皆用辛,何也?孔氏謂:「內事,郊內之事。」社稷是郊內是巳。然郊特牲曰:「祀社,日用甲。」書召誥曰:「戊午,社于新邑。」何也?孔又謂:「郊、社尊,不敢同外、內之義。」此自謂郊、社之外他禮,然則果何禮乎?此一說之不可通也。崔氏以其不可通,謂外事指用兵之事,內事指宗廟之祭。「用兵之事」謂詩「吉日庚午」。春秋「壬午,大閱」。「甲午,治兵」是已。然春秋「乙卯,戰于邲」。「己巳,戰于城濮「濮」字,原闕,今補。」、「辛巳,戰于殽」之類何也?「宗廟之事」謂:「少牢饋食,用丁巳」。春秋「己卯,蒸」。「乙酉,吉禘于莊公」。「丁丑,作僖公主」。「辛巳,有事于大廟」是已。然洛誥「戊辰,王在新邑,烝,祭歲」。崔氏謂:「告祭非常禮。」此曲說。士虞禮「始虞用柔日。……三虞作哭,俱用剛日」。何也?此又一說之不可通也。陳可大謂:「巡狩、朝聘、會盟,皆外事;冠、昏皆內事。然春秋盟會多柔日,何也?「喪」、「祭」鬼事或用柔日,「冠」、「昏」人事用柔日,何也?女昏或稱內,男冠稱內,何也?此又一說之不可通也。然則內、外事必當屬何等事耶?郝仲輿曰:「其說附會,小雅吉日詩未足憑。」或有然。(卷六,頁一○—一一)

凡卜筮日:旬之外曰遠某日,旬之內近某日。喪事先遠日,吉事先近日。

 禮文本明,大半為註疏解壞,其尤誤世者,多在強分天子、諸侯、大夫、士也。如既文曰「凡」,則天子至士皆在其內矣!孔曰:「以旬之外曰遠某日,為大夫禮,旬之內曰近某日,為士禮。」執儀禮少牢、特牲以證,無論少牢非專言大夫禮,特牲非專言士禮,而凡卜筮日之非專言祭日也。即下云:「喪事先遠日,吉事先近日。」豈大夫惟喪事?士惟吉事乎?不可通矣!乃又謂:「喪事先遠日,雖士亦應今月下旬,先卜來月下旬。」則亦不能堅持其「旬外遠某日」為大夫禮之說矣!「喪事先遠日」,本宣八年左傳云:「禮,卜葬先遠日,辟不懷。」(卷六,頁十二)

曰:「為日,假爾泰龜有常,假爾泰筮有常。」卜筮不過三,卜筮不相襲。

 「卜筮不過三」,因魯四卜郊,春秋譏之而云。「卜筮不相襲」,因左傳晉獻公卜取驪姬,不吉。公曰:「筮之」而云。註說不誤。表記亦有此文,鄭又曰:「襲,因也。大事則卜,小事則筮。」分大事、小事非也。然不相襲之義,于洪緻「謀及卜筮。……龜從,筮從」之說,未免不合。諸家以其不合,多曲為之說,呂與叔曰:「凡常事,卜,不吉,則不筮;筮,不吉,則不卜。若大事,則先筮而後卜。此周禮說。洪緻龜、筮並用,故知不相襲者,非大事也。」陸農師曰:「大事先筮而後卜,筮,不吉,雖卜,可也。非所謂襲,謂若卜筮不吉,又卜筮之。」方性夫曰:「三卜之矣,而又卜之,是卜與卜相襲也,筮亦然。」馬彥醇曰:「大事有時曰,而用卜,小事無時日而用筮,天子無筮而以卜為主,諸侯有守筮而以筮為主,以故不相襲也。」按:呂說分「常事」「大事」,記文無此義;陸說亦迂折;方說仍是「卜筮不過三」之義;馬說即表記之文,分「大事」「小事」「天子」「諸侯」,記文皆無此義。大抵古人之言,多有不合者,如曲禮與洪緻正不為之隱避耳。(卷六,頁一二—一三)

君車將駕,則僕執策立於馬前。已駕,僕展軨效駕,奮衣由右上取貳綏,跪乘,執策分轡,驅之五步而立。君出就車,則僕并轡授綏。左右攘辟,車驅而騶。至於大門,君撫僕之手而顧,命車右就車;門閭溝渠,必步。

 「效」,猶前文「效馬效羊」之「效」,謂進獻也。鄭氏謂「白巳駕」。此臆解。「奮」,說文「翬也,大飛」。「奮衣」,謂衣如飛鳥鼓趐,此古人用字之妙。鄭謂「振去塵」,何其迂執乎?「騶」、「驟」通。馬疾行曰「馳」,不馳而小疾曰「驟」,緩行曰「步」,上文「五步」,下「步路馬」,皆此義。故天子車駕出行因曰「步」。洛誥所引為武成文,作洛誥,誤。「王朝步自周」是也。「門閭溝渠,必步」,謂君車所過,凡道有門閭●隘,則不可疾行,溝渠高下,疾行恐致傾覆,僕御者法當以步也。「門閭,必步」,即下「國中以策彗卹勿驅」及「入國不馳」之義,「步」字與上「驟」字相應,此句不蒙上「顧,命車右就車」,另為一義。鄭、孔誤連上文作解,謂:「君子不誣十室,過門閭必式,則臣下步行;溝渠是險阻,恐有傾覆,故勇士亦須下扶持之。」此車右勇士之禮。按:君式賢人之禮則有之,從無式庶民門閭之事,若然,何獨曰「式某賢之閭」乎?下「君子入里必式」,謂入鄉里始式,則其餘不式。可知人君豈反式乎?必不然矣!所謂「不誣十室」,此即論語「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之說,曲引無涉。「車右」,君車之右,即所以扶持君車也,豈必下車步行?始必扶持乎?以詔僕御之禮而謂之詔勇士之禮,皆迂拙之甚者也。(卷六,頁一○—一八)

客車不入大門。婦人不立乘。犬馬不上於堂。故君子式黃髮,下卿位,入國不馳,入里必式。

 「卿位」,鄭氏謂「卿之朝位」,則是人君下臣之虛位,必無此理。呂與叔謂:「卿立于位,以候君過,君過之則下,非卿之虛位也。」亦迂折,且如是何不避之,無使君勞乎?愚按:此「君子」,指人臣而言。故下曰:「入國」、「入里」,謂凡為大夫、士者,必下卿之位,貴貴也,此「位」字,亦不必定于朝位。(卷六,頁二○)

君命召,雖賤人,大夫士必自御之。

 「御」,鄭氏訓「迓」,自當如是解。但前後言「御車」,此獨以「御」為「迓」,終可疑。(卷六,頁二一)

介者不拜,為其拜而蓌拜。

 「蓌」從,似謂尨茸,不謂順之象。唐陸氏、孔氏謂:「挫也,挫損其威。」恐非古人用字之義。鄭氏謂「猶詐也」。益屬臆說。字書竟以「蓌」字義為「詐」,且音「詐」,可笑也。(卷六,頁二一)

國君不乘奇車。

 「奇」,讀如奇耦之「奇」,猶郊特牲云「鼎俎奇」。「奇車」,猶後世言單車。君行必有陪乘,謂之副車,上文之「乘君乘車」是也。所以備非常,故國君不乘單車而出。鄭氏釋為奇正之「奇」。非。(卷六,頁二二—二三)

國中以策彗卹勿驅。塵不出軌。慧音遂。徐,雖醉反。卹勿舊讀窣沒,今如字。

 「策彗」,策之如彗者;「彗」,帚也。「卹」者,少少不加深策也;「勿驅」,所以明其卹也;「塵不出軌」,所以狀其勿驅也;「勿驅」,猶入國勿馳。鄭氏讀「卹勿」謂「搔摩」,杜撰。(卷六,頁二四)

乘路馬,必朝服載鞭策,不敢授綏,左必式。步路馬,必中道。以足蹙路馬芻,有誅。齒路馬,有誅。

 「國君下齊牛,式宗廟」,熊氏謂:「宜云:下宗廟,式齊牛。」是也。「以足蹙路馬,皆有誅」,即以「誅」訓「這」,然亦過嚴,非先王之典禮也。 (卷六,頁二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