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书堂诗话
宋·赵与虤撰
●卷上
唐许浑《题孙处士居》云：“高歌怀地肺，远赋忆天台。”极为的对。《真诰》曰：“金陵者，洞虚之膏腴，句曲之地肺。”注云：“其地肥，故曰膏腴。水至则浮，故曰地肺。”
古乐府云：“爱惜加穷袴，防闲托守宫。”《冷斋夜话》云：“穷袴，汉时语，今裆袴也。”然未详所出。按西汉《上官后传》：“宫人使令皆为穷袴，多其带服。”服虔曰：“穷袴有前後裆，不得交通也。”师古曰：“即今之衤昆裆袴也。”
苏才翁舜元仕至转运使，皇祐辛卯，按部至海昌安国寺藏院，留一诗於壁曰：“画堂三月初三日，絮扑纱窗燕拂檐。莲子数杯尝冷酒，《石枝》一曲度其衫。阶临池面胜看镜，屋映花丛当下帘。谁倚南楼指新月，玉钩素手两纤纤。”书法遒劲，有怀素体，今刻於石。
《冷斋夜话》称文与可诗精绝。《鹭鸶》云：“颈细银钩浅曲，脚高绿玉深翘。岸上水禽无数，有谁似尔风标？”予阅与可诗，复有云：“避雨竹间点点，迎风柳下翩翩。静依寒蓼如画，独立晴沙可怜。”尤清拔可喜。
《虞翻传》：翻放弃南方，自恨沦没，每谓生无可乐，死以青蝇为吊客。故灵彻《谪汀州》诗云：“青蝇为吊客，黄耳寄家书。”
黄亚夫庶《怪石》绝句云：“山鬼水怪著薛荔，天禄辟邪眠莓苔。钩帘坐对心语口，曾见汉唐池馆来。”天禄、辟邪，兽名。《汉西城传》：“乌弋有桃拔。”孟康曰：“似鹿长尾，一角者谓为天禄，两角者或为辟邪。”
李西台《直宿》、《早朝》二诗，其一云：“春风夜急铜龙漏，淡月半斜金井栏。已觉亚枝风露重，宿莺犹睡怯馀寒。”其二云：“著衣香重海棠风，人在瀛州御苑东。将对赤墀班未定，井幹楼角日先红。”吕居仁跋云：“观西台诗，想见国初太平气象不远，馀风遗列，足以竦动後世。‘渺想贞观初，难与数子偕。’吾与诸公亦云。”
山谷自黔中还荆南，见一女子奇美，因赋《水仙花》以寓意。山谷下世，女子贫不能给，其夫鬻於田氏。一日，召高子勉饮，妾出侑觞，子勉请以诗中“国香”字名之，因作长篇纪其事。有云：“却把水仙花说似，猛省西家黄学士。乃能知妾妾当时，悔不书空作黄字。”每诵此句，未达其旨，因阅李贺《唐儿歌》，而有“东家娇娘求对值，浓笑书空作唐字”之句。
郭功甫尝与王荆公登金陵凤凰台，追次李太白韵，援笔立成，一座尽倾。白句人能诵之，郭诗罕有记者，今俱纪之。太白云：“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时花草埋幽径，晋国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功甫云：“高台不见凤凰游，浩浩长江入海流。舞罢青娥同去国，战残白骨尚盈丘。风摇落日催行棹，潮拥新沙换故洲。结绮临春无处觅，年年荒草向人愁。”
陆放翁云：“先少师宣和初有赠晁以道诗云：‘奴爱才如萧颖士，婢知诗似郑康成。’晁公大爱赏。”二事所出，漫纪於此。《世说》：郑玄使一婢，忤意，将挞之，方自陈说，玄曳之泥中。一婢来曰：“胡为乎泥中？”答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摭言》：萧颖士有仆，事之十馀年。颖士箠楚严惨，人或激之择木，仆曰：“非不能也，爱其才耳。”
东坡谓晨饮为浇书，李黄门谓午睡为摊饭。陆务观尝有绝句云：“浇书满挹浮蛆瓮，摊饭横眠梦蝶床。莫笑山翁见机晚，也胜朝市一生忙。”
鹧鸪，其声格磔可听，世俗想像其音，或云“懊恼泽家”，或云“行不得哥哥”，盖方言不同，而歌咏亦各用之。韦庄《咏鹧鸪》诗云：“南禽无侣似相依，锦翅双双傍马飞。孤竹庙前啼暮雨，汨罗祠畔吊残晖。秦人只解歌为曲，越女空能画作衣。懊恼泽家非有恨，年年长忆凤城归。”山谷《咏李居士驯鹧鸪》云：“真人梦出大槐宫，万里苍梧一洗空。终日忧兄行不得，鹧鸪应是庳亭公。”韦用前语，黄用後语。
罗隐《严陵滩》诗，范文正公《钓台》诗，俱押《高》字。范诗特高妙，至用云台事，尤非隐所及。罗云：“中都九鼎勒英髦，渔钓牛蓑且遁逃。世祖昇遐夫子死，原陵不及钓台高。”范云：“汉包六合网英豪，一个冥鸿惜羽毛。世祖功卧三十六，云台争似钓台高？”
曾参从龙赴省时，馆於衢之顺溪，题一绝云：“红照西沈暂解鞍，偶然假馆岂求安。新丰独酌谁为侣？坐对窗前竹一竿。”识者已韪之矣。是年竟至大魁，致身政府，至今其馆扁为状元。
四明高端叔博学能诗，乡里所推重。尝有《雪》诗一联云：“洒窗蚕食叶，人入竹蟹行沙。”人称其工。又有对云：“人间桂子月中种，水底梅花隄上枝。”竟坎壈不仕。楼攻愧挽之云：“弟子皆蓝绶，先生竟白袍。”
毛国英，泽民之从子也，以诗自鸣。尝经岳侯驻兵之地，江禁方严，国英投诗云：“铁锁沈沈截碧江，风旗猎猎驻危樯。禹门纵使高千尺，放过蛟龙也不妨。”侯曰：“诗人也。”委舟以渡之。
僧志南能诗，朱文公尝跋其卷云：“南诗清丽有馀，格力闲暇，无蔬笋气。如云：‘霑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予深爱之。”
唐制，有冤者哭昭陵下，故李洞《策夜献帘》诗云：“公道此时如不得，昭陵痛哭一生休。”陆务观亦有句云：“积愤有时歌易水，孤忠无路哭昭陵。”
唐罗隐《绣》诗云：“花随玉指添春色，鸟逐金针长羽毛。”赵彦若《剪采花》诗云：“花随红意发，叶就绿情新。”铸意俱奇，皆警句也。
白乐天《献裴晋公》诗云：“闻说风情筋力在，只如初破蔡州时。”王禹玉《上文潞公》诗云：“功业特高嘉祐末，精神如破贝州时。”隐括乐天语也。
胡忠简公以言事忤秦桧，谪岭外，士大夫畏罪莫敢与谈，独王卢溪庭珪诗以送之。其一云：“囊封初上九重关，是日清都虎豹闲。百辟动容观奏牍，几人回首愧朝班。名高北半星辰上，身堕南州瘴海间。岂待他年公议出，汉庭行召贾生还。”其二云：“大厦元非一木支，欲将独力拄倾危。痴儿不了公家事，男子要为天下奇。当日奸谀皆胆落，平生忠义只心知。端能饱吃新州饭，在处江山足护持。”为邑人欧阳识告讦，窜辰州。桧死而还。
唐任涛，高安人，诗名早著，有“露团沙鹤起，人卧钓船流”之句。李常侍骘廉察江西，特与放里役。
胡文恭公子宗炎，善为诗，有句云：“飞禽避轩盖，残果落莓苔。”欧阳公赏之。
周晞稷承勋有诗名，曾为瑞之新昌尉，《题度门院》诗云：“才入度门寺，先观觉范诗。昔人吟不尽，今日到方知。地僻寒来早，山高月上迟。池边老修竹，曾映董生帏。”盖龚龙图端书堂在焉。《宿玉隆宫》云：“夜焫松明火，朝焚柏子香。举家来万寿，佳节遇重阳。雨止云穿月，风高天欲霜。吾庐篱下菊，应怪未还乡。”
旧传一贫士死，见阴吏，为方“当再生，汝有三百瓮齑禄未尽”。陆放翁《病愈》绝句云：“镜中无复旧朱颜，一笑衰翁乃尔顽。三百瓮齑消未尽，不知更著几年还？”戏用此事。
昔有沙门游永嘉雁荡，欲赋未就。遇负薪老人倚杖而叹，问曰：“何叹？”曰：“一生看不足。”遂得句云：“四海名山曾在目，就中此境难图录。岩前撞见白头翁，自道一生看不足。”
洪州大智禅寺百丈山，高可千尺，为大丛林。唐宣宗尝以诗题云：“大雄真迹枕危峦，梵宇层楼峻万般。日月每从肩上过，山河长在掌中看。仙华不问三春秀，灵境无时六月寒。更有上方人罕到，暮钟朝磬碧云端。”不独为此山绝唱，帝王意度，於此可见。
杨诚斋序《千岩摘稿》云：“余尝论近世之诗人，若范石湖之清新，尤梁溪之平淡，陆放翁之敷腴，萧千岩之工致，皆余之所畏者。”姜白石《诗稿自序》云：“尤延之先生为余言：近世人士喜言江西，温润有如范至能者乎？痛快有如杨廷秀者乎？高古如萧东夫，俊逸如陆务观，是皆出自机杼，亶有可观者。又奚以江西为？”观二公推许，想见当时骚雅之盛，建安大历，风斯下矣。
王武臣度豫章新吴人，吟诗有警句。如“云生坐来石，风掩读残书”，“危红赊晚景，涨绿上平沙”，“鸦分供馀食，鸽乱著残棋”，“樵斧和云斫，渔蓑带雪披”，皆清奇可诵，张紫微谢艮斋极称赏之。
康伯可与之，绍兴间，过清江游慧力寺，题二诗於松风亭。其一云：“天涯芳草尽绿，路旁柳絮争飞。啼鸟一声春晚，落花满地人归。”其一曰：”江上浓阴晓未开，瘦筇支我上苍苔。春寒前日去已尽，今日又从何处来？“
王荆公《初夏》绝句：“石梁茅屋有湾碕，流水溅溅度两陂。睛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范石湖云：“尝蒙恩独引觞燕，寿王与行苑中亲诵後句，以为佳。”
姜尧章夔居苕溪，与白石洞为邻，潘转庵字之曰白石道人，且畀以诗曰：“人间官爵似樗蒱，采到枯松亦大夫。白石道人新拜号，断无缴驳任称呼。”尧章报以长句，其词曰：“南山仙人何所食？夜夜山中煮白石。世人唤作白石仙，一生费齿不废钱。仙人食罢腹便便，七十二峰生肺肝。真祖只在南山南，我欲从之不惮远？无方煮石何由软？佳名锡我何敢辞？但愁自此长苦饥，囊中只有转庵诗，便当掬水三咽之。”
李庄简公光诗，清绝可爱，《越州双雁道中》一绝云：“晚潮落尽水涓涓，柳老秧齐过禁烟。十里人家鸡犬静，竹扉斜掩护蚕眠。”後至政府，与秦桧议论不合，为中司所击，送藤州安置，差密院使臣伴送，公戏赠之云：“日日孤村对落晖，瘴烟深处忍分离。追攀重见蔡明远，赎罪难逢郭子仪。南渡每忧鸢共堕，北辕应许雁相随。马蹄惯踏关山路，他日重来又送谁？”亦婉而有深意。
韩子苍《题渊明采菊图》诗：“九日东篱采菊英，折衣遥见眼能明。向令自有杯中物，一段风流可得成？”曾文清公《访戴图》诗：“小艇相从本不期，剡中雪月并明时。不因兴尽回船去，那得山阴一段奇？”两诗意同，同为佳作。
曾文清《谢路宪送蟹》诗：“人来叹赏内黄侯，风味樽前第一流。只合蹒跚赴汤鼎，不须辛苦上糟丘。”“内黄侯”三字甚新。
梅圣俞因刘元甫戏言之谶，竟终於都官，葬在宣城，俗呼为梅夫子墓。吊之者有句云：“赢得儿童叫夫子，可怜名位只都官。”
●卷下
太宗命苏易简讲《文中子》，有“杨素遗子《食经》，羹藜含糗”之说。上因问：“食品何物最珍？”对曰：“物无定味，适口者珍。臣止知齑汁为美。臣忆一夕寒甚，拥炉痛饮。夜半吻燥，中庭月明，残雪中覆一齑盎，引缶连沃，臣此时自谓上界仙厨，鸾脯凤腊，殆恐不及。屡欲作《冰壶先生传》纪之，而未暇也。”上笑而然之。陈简斋《食齑》诗云：“冰壶先生当立传，木奴鱼婢何足录？”陆务观亦云：“髯须主簿方用事，冰壶先生来解围。”“鱼婢”字出《古今注》，江东谓青鱼为婢。
高皇弃天下，金人来为吊祭礼。丞相京公镗以检正假仪曹长充使报谢。至近境，开宴以乐。公以遏音辞，且云：“若不撤乐，有死无贰。”论辩数十，虏人为屈。留汴俟命时有诗云：“鼎湖龙驭去无踪，三遣行人意则同。凶礼强更为古礼，夷风终未变华风。设令耳与笙镛末，只愿身糜鼎获中。已办滞留期得请，不辞筑馆汴江东。”既旋，寿王有“执礼可嘉”之褒，除权工部侍郎。
孙君孚升云：昔与杜挺之梅圣俞同舟逆汴，见圣俞吟诗，日成一篇，众莫能和，因密伺圣俞如可作诗。盖寝食游观，未尝不吟讽思索也。时时於座上忽引去，奋笔书一小纸，内算袋中，同舟窃取而观，皆诗句也。或半联，或一字，他日作诗，有可用者人之。或云“作诗无古今，惟造平淡难”，乃算袋中所书也。
康与之在高宗朝以诗章应制，与左珰狎。适睿思殿有徽祖御画，特为卓绝，上时持玩，以起羹墙之悲。珰下直窃携至家，而刃适来，留之饮，因出示之。康绐珰入取殽核，辄书一绝於上曰：“玉辇宸游事已空，尚馀奎藻绘春风。年年花鸟无穷恨，尽在苍梧夕照中。”珰见之大骇，然无奈何。明日，伺间叩头请死。上大怒，亟取视之，天颜顿霁，但一恸而已。
“力通青海求龙种，死讳文成食马肝。”此杨文公《咏武帝》诗。《汉书》：武帝既诛文成，惜其方不尽。胶东栾大与文成同师，因乐成侯求见。帝说，大曰：“臣恐效文成，则方士皆掩口，乌敢言方哉？”上曰：“文成食马肝死耳。”按《洞冥记》云：元鼎五年，郅支国贡马肝石，半青半黑，如马肝，舂以和九转之丹，用拭发，白者皆黑。君臣於甘泉，有白发者，赐拭皆黑。酷烈，不杂丹砂，不可近发。齐人李少翁以神仙惑帝，帝乃以马肝石和九转神明丸赐少翁，少翁死，即文成也。今人见景帝有“食肉不食马肝，未为不知味”之语，遂谓文成食马之肝而死，非也。
欧阳文忠公诗：“山浦转帆迷向背，夜江看斗辨西东。”东坡亦云：“山水照人迷向背，只寻孤塔认西东。”身游山水间，果有兹理，二公善於形容矣。
文康王公晦叔讳曙，尝宰定海县，赋回峰院诗云：“山势欲压海，禅扃向此开。鱼龙腥不到，日月影先来。树色秋擎出，钟声浪答回。何期随吏役，暂得拂尘埃。”商逸卿得遗墨刻之。
清明绝句，王元之云：“无花无酒过清明，兴味都来似野僧。昨日邻家乞新火，晓窗分与读书灯。”李方叔云：“千株蜜炬出严闉，走马天街赐近臣。我亦茅檐自钻燧，煨针烧艾检铜人。”二诗善述冷淡况味，漫笔之。
荆公“缲成白雪桑重绿，割尽黄云稻正青”之句，今古传诵。宋人（廷博案：宋人二字似误。）紫芝《送谢耘游淮》诗有云：“柘空淮茧白，梅近楚秧青。”盖模仿此。
周益公休致，白石黄景说贺以古风云：“相公能辞一品官，不能辞他九转丹。相公能却万锺粟，不能却他长生录。潭潭之居移气体，新年七十儿童似。朝朝见客步如飞，窗下时时看细字。高车得似垂车荣，巍冠何如挂冠清？深衣独乐真天人，谁其友者聃与彭。”
环溪吴沆《观获》诗有云：“新月辉辉动，黄云渐渐收。”形容甚工。
《芝田录》云：“钥必以鱼者，取其不瞑目守夜之义。”王荆公诗云：“开厨发箧鸣锁鱼。”山谷诗云：“时送一鸱开锁鱼。”
《南史》：齐高帝赐明僧绍竹根如意，笋箨冠，隐者荣焉。唐李泌隐衡山，尝取松つ枝以隐背，名曰“养和”。陆放翁诗云：“矢矫竹如意，鳞皴松养和。”
《台州巾》云：唐任处士□□有诗云：“绝顶新秋生夜凉，鹤飞松露滴衣裳。前峰月照半江白，僧在水滨开竹房。”
孟子言舜封象於有Φ。今道永之间有鼻亭，盖字讹也。正在潇水之上，舟楫往来其下，客有题诗云：“如今不似当时傲，日日江头送客舟。”
陆龟蒙诗云：“他年欲事先生去，十赍须加陆逸冲。”注：逸冲常事陶隐居，锡名栖静居士。十赍犹人间九锡也。秦少游《游仙词》一绝，亦用此意。诗云：“本是庐山种杏人，出山来事碧虚君。上清欲问因何到，请看仙家十赍文。”
僧岛云过盱江麻姑山，题绝句云：“万叠峰峦入太清，麻姑曾此会方平。一从燕罢归何处？宝殿瑶台空月明。”先作“自从”，後於同辈举似，同辈云：“诗固清矣，‘自’字未稳，当作‘一’字。”云服其言。暨再入山，已为人改作“一从”矣。亦可谓一字师。
《明妃曲》，古今作者多矣，近时徐思叔得之所赋一篇，亦为时人脍炙。其词云：“妾生岂愿为胡妇，失信宁当累明主。已伤画史忍欺君，莫使君王更欺虏。琵琶却解将心语，一曲才终恨何数。朦胧胡雾染宫花，泪眼横波时自雨。专房莫倚黄金赂，多少专房叶如土。宁从别去得深，一步思君一回顾。胡山不隔思归路，只把琵琶写辛苦。君不见有言不食古高辛，生女无嫌嫁瓠。”
柴与之中行，嘉定间仕於朝，与时宰议论不合，去国。危逢吉稹以诗送之：“力为君王乞得州，补天未了石还投。人才自系国轻重，吾道亦关公去留。殿角才辞槐影日，船头便转获花秋。竞夸祖帐都门外，谁识眉攒杜甫愁？”
裘元量万顷豫章人。性恬退，不乐仕，以荐者召为司直。在朝尝赋《归兴》云：“新筑书堂壁未乾，马蹄催我上长安。儿时只道为官好，老去方知行路难。千里关山千里念，一番风雨一番寒。保如静坐茅斋下，翠竹苍梧子细看。”遂乞归。
严子陵钓台题咏尚矣，天台戴式之复古一绝云：“万事无心一竹竿，三公不换此江山。平生误识刘文叔，惹起虚名满世间。”亦新意可喜。
唐刘言史《观绳伎》一篇末联云：“坐中还有沾巾者，曾见先皇初教时。”盖谓玄宗遗乐。近时高九万赋《观思陵御制墨本》绝句，正用此意。诗云：“淡黄越纸打残碑，尽是先皇御制诗。白发内人和泪看，为曾亲见写诗时。”
麻山瀑布分两派而下，灌溉甚博。丰城孙南叟伯温为南城簿，尝游，赋古风云：“九关守不严，失却两玉龙。尘世著不得，忽来此山中。雷霆白昼闲，冰雪诗人胸。天公不汝尤，为人作年丰。”甚有江西体。
道士黄居万《瀑布》一绝云：“龙梭织处人难见，地轴舒来尺莫量。定是水仙工性巧，农时裁去补沧浪。”亦有形容之工。
予曾伯祖伯琳官至右选，平生喜为诗。尝赋《五月菊》，有“为嫌陶令醉，看伴屈原醒”之句，人所传诵。
顷传《龟峰》绝句，不知谁氏作，亦有思致。诗云：“大禹胼胝决九州，百川无复恣横流。介虫不觉鸿波落，赚在高峰顶上头。”
庆元间，韩伲胄用事，贬赵忠定公於永，舟次衡阳，泊古酃，一夕而死。敖器之陶孙时处上庠，以诗哭之曰：“左手旋乾右转坤，群公相扇动流言。狼胡无地归姬旦，鱼腹终天痛屈原。一死固知公所欠，孤忠赖有史常存。九原若遇韩忠献，休说渠家末世孙。”
客有诵《禽言》二诗，句意皆工，惜失姓氏。《子规》云：“刚道故乡如许好，其如游子不归何。自从五柳先生死，空染千山血泪多。”《著新脱故》云：“蚕茧方成四月初，鸟能早计巧相呼。谁和机杼声才息，已有王官来索租。”
庐陵欧阳伯威铁少与周益公同场屋，连战不利，遂笃意於诗。诚斋尝摘其警句抄之。如：“西风五更雨，南雁数行书。”“诗成夔子国，人在仲宣楼。”“细雨双飞鹭，寒蓑独钓船。”“梦回千里外，灯转一窗深。”“谁知花过半，才与酒相寻。”“故人惊会面，新恨说从头。”“天上张公子，云间陆士龙。”“月白玄猿哭，更残络纬悲。”“语离遽如许，话旧复何时。”“巷南巷北人招饮，一雨一晴花耐看。”“有客过门湖海士，隔篱呼酒咄嗟间。”“梦回金马玉堂上，文在冰瓯雪碗中。”“青山如故情非故，芳草唤愁诗遣愁。”“扰扰征人相顾语，萧萧落叶不胜秋。”“风色似传花信到，夕阳微放柳梢明。”“千里归来人事改，十年犹幸此身存。”绝句四首：“恋树残红湿不飞，杨花雪落水生衣。年来百念成灰冷，无语送春春自归。”“桑麻得雨更青葱，芍药留春结晚红。怪得鸟声如许好，此身还在乱山中。”“为怜桃杏亚枝斜，看到斜阳遂乱鸦。又是一春穷不死，天教留眼看莺花。”“篷窗卧听疏疏雨，却是芭蕉夜半声。烟浪蔽天天倚盖，略容一点白鸥明。”公跋云：“鸟啼花落，欣然会心处，酌大白，咽伯威诗，欲驭风骑气也。”
□□□□□《题瑞州飞霞山》有句云：“野猿来往啸明月，山鸟两三啼晓风。”诚斋尝称之。
王从周镐，吉之永丰人，仕至忠州守。喜为诗，亦有警句。《早行》云：“发爽带风梳，齿疏和月漱。”《观桥寓楼》云：“避喧那厌雨，宜睡不思茶。”将雨云：“云学催诗黑，风仍作颂清。”《望岳》云：“未知真是岳，只见半为云。”《望仙楼》云：“只言弱水蓬莱远，无奈仙风道骨何。”《寿赵ヘ》云：“仁心广大麟难比，寿骨清奇鹤不如。”《绍师觅诗》云：“冻雪寒梅双屐蜡，江明月一竿丝。”《送潘文叔》云：“催租例扰潘老，付麦谁怜石曼卿。”《出舂陵》云：“山色两间供步障，松阴半亩当邮亭。”《上何尚书》云：“籍通上界神仙府，身现甘泉侍从臣。”《移竹後雨》绝句：“洗红乌{艹区}雨，落紫飕飕皂角风。挂起北窗聊问讯，新移来竹定惺忪。”
陶弘景隐居华山，梁高祖问曰：“山中何所有？”弘景以诗答曰：“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陈简斋尝仿之云：“石炉深炷火，撩乱一榻书。只可自怡悦，不堪寄张扶。”
《列仙传》：费长房遇壶翁，有神术，能缩地脉，千里聚在目前，放之如初。岑参诗云：“帝乡北近日，泸口南连蛮。何当遇长房，缩地到京关。”又云：“惟求缩脚地，乡路莫教赊。”王建诗云：“安得缩地经，忽使我在旁。”盖取诸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