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情
作者:【清】不题撰人
目录
简介
序
卷之一
第一回 钻云眼暗藏箱底
第二回 邵瞎子近听淫声
第三回 憨和尚调情甘系颈
第四回 浪婆娘送老强出头
卷之二
第五回 丑奴儿到处得便宜
第六回 老婆子救牝诡择婿
第七回 缸神巧诱良家妇
第八回 待诏死恋路傍花
卷之三
第九回 多情子渐得佳境
第十回 奇彦生误入蓬莱
第十一回 大丈夫惊心惧内
第十二回 小鬼头苦死风流
卷之四
第十三回 谋秀才弄假成真
第十四回 骚腊梨自作自受
简介
《一片情》是清初短篇小说集,现存于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
此书共分十四个章回,每一章回故事各自独立,回回精彩,对人性的描写也非常深刻。
序
予偶阅一片情说,而深有得乎作者之心。伊何心哉?彼见夫世之钟情者,汨而不返也,迷而不悟也。枕而不醒也,荡而不节也。滔滔而不知止也,芒芒而不知归也。如食之甘口,如衣之适体。如花之娱目,如酒之醉心。更如奇珍异玩之怡神悦志,而隋珠赵璧之易肺涤肠。问其即焉而于衷无染,触焉而于意无系。停焉而于目无碍,过焉而于心无著。任其来,任其去,任其变幻,任其弥漫,任其奇丽,任其炫耀。视为太空之浮影,等为山岫之幻迹。而绝无留恋者,几人哉?此一片情所写作也。但惜作者不讽人以正而讽人以邪,岂正之感人缓,不若邪之感人深。使其目击利害之说,风波之验,变故之奇,翻复之捷。强之不可,挠之不能,从而警心剔目焉!其得书之益,宁有既乎?子阅之而不忍默,特写之说,以风世之观云者,富有得于斯欤!
沛国摴仙题于西湖舟次
卷之一
第一回 钻云眼暗藏箱底
诗曰:
古来好色胆如天,只笑衰翁不自闻。
顿使芳心随蝶乱,空将画阁锁婵娟。
这首诗,单道老人家,不可容留少艾在身边。男情女欲,总是一般的,而女犹甚。以少配少,若有风流俊俏的勾引,还要被他夺了心去。而况以老配少,既不遂其欢心,又不饱其欲念,小则淫奔,大则蛊毒。此理势之必然。
话说溪南有个大树村,村中有一老,名符成,向来原是温饱的。到了此老手里,收丝栈米,赚了万余家业。终日营营,只在利上着神。儿女分中,不曾讨得一个。虽娶妾数人。却也古怪,半个男女不生。及至嫁了到别家,都生男育女起来。此皆符成做人残忍,刻种成家,天使符成无后。到了望六光景。
一日,符成在田边看田,见一老人携一小童走来。及当面一看,乃是旧识,叫做边好。符成问道:“此孩子是谁?”边好道:“是小儿。”符成骇道:“老兄向来无子,有甚法儿得来?”边好道:“有甚法儿。我与你虽过半百,老当益壮。天不绝人,娶个妾婢,自然生出儿女来。况你小我两岁,何患生不出子来。快寻个标致的娘母来。不可错过。”
符成感谢,别了回家。忙唤媒婆,搜求美女。遂寻了北山头新家的女儿,叫名新玉。女家贪慕符成财帛,把个如花摘下来的女儿,奉承符成为妾,将这风流种葬送了。诗曰:
无限娇羞玉不如。风流肯让别人殊。
重垣纵使千般锁。难锁芳心欲寄书。
却说符成娶了新玉过门,见了这如花似玉的女人,不觉满心欢喜。曲意奉承,十分努力。新玉原是真黄花女儿,此时情窦未开,趣味未谙,胡乱混过满月。不料符成这一月,多搬搬火,身上添上好几桩病起来,看看来不得了。你道那几桩病?
第一件,耳中婵鸣鸦噪。
第二件,眼中流泪昏花。
第三件,鼻中不时流涕。
第四件,嗓中痰喘交加。
第五件,膝中酸疼若醋。
第六件,臀中泄气如麻。
符成有了这几桩病在身上,那鸡巴就如鼻涕相似,如何干得这个营生。新玉过了月余,被此老以干功夫越挑拨得春心缭乱。一日新玉去摸符成的玉茎,就如绵搭絮一般。符成笑道:“看你的造化,弄得硬么?”那新玉情兴如火,百般搓弄。忽符成道:“好了。如今硬朗起来了,你快拿开手,待我来。”便眠在新玉的身上,将膫子一突。不料这东西折转一半,在上叠个不了。新玉啐道:“我里边一毫也不见进来,你还在上边叠些甚么?”
符成自觉没趣,只得扒将下来道:“我南山有园,北村有屋,东边有田,西边有荡。我与你尽好过日。”新玉骂道:“老骳人的。自古道得好,‘家有千贯,不如入进分文。’”符成笑道:“你这丫头,笑我没用。这两日连战疲了,我养精蓄锐两日,你还要讨饶哩。”新玉做鬼脸道:“呸。”是此后新玉情窦既开,趣味已谙。见了俊俏后生,恨不得一口水吞他下肚。同着此老,不由他不唾骂媒人,怨恨爹妈,叹息命薄之苦。词曰:
家住北村山底,生来二八妖娆,爹娘见识没分毫,误配龙钟一老。
昼夜鼾呼图睡,婆娑曲背驼腰,痰喘唾沬甚腥臊,惜玉怜香那晓。
却说那一村,妇女皆以打绵线为活计。偶一日,新玉拿了这绵线叉儿,来到东厢房坐下,这间房儿绕着一湾流水,几树垂杨。鸟啼花笑,幽闲静芳。
且行人稀少,非耽幽爱静之士,不向这边走。新玉常常来此,以为消遣闷怀之所。一日也是合当有事,近村有一后生,姓燕名轻,乃是一个游浪子弟,见了人家妇女,莫说姿容艳冶,就是有一二分颜色的,都要刮她到手。故人上取他个混名,叫做钻云眼。这日打从房廊下经过,一见新玉,吃了一惊。新玉见人走响,抬头一看,见了燕轻,也吃一惊。彼此就是瞅蛋的一般,一眼钉着,目不转睛。
两人正看得热闹,只听内边咳嗽响,新玉便立转了身。腰门响处,摸出个符成来。燕轻远远回顾,知是符成,暗道:“此老什时讨这雌儿?老儿老儿,不是我燕轻笑你,这窃玉偎香的事,不是你老人家干的。看那小娘子。一眼恨不得瞧杀了俺。且再折转去讨个地头好寻官做。”仍旧摸将转来,却是那人不在。燕轻瞧一个空,便跌足道:“我适才不曾唱个肥喏,通个姓名,叫那娇滴滴的心肝从何处想起。且向前边柳阴下少坐片时,待他出来再作理会。”于是向柳树下去等。诗曰:
陡见佳人便欲亲,巫山思纵楚王身。
枝头鸟语如相识,也憾狂夫恁毒情。
却说新玉虽走了进去,心中却费踌躇道:“适才那人见了人家女眷,骨头没有四两重的一般,扭捏身躯,卖弄许多风流出来,他心里不知怎样过不得在那里。被这老厌走将出来,缠了半日,厌死了人。他若有心,必竟还从这里来,让我再去瞧他瞧看。”于是拿了绵线叉儿,走出廊房来,东西一顾,不见有人,进内打线消遣。
燕轻远远望见,急忙踅将过来。见新玉独自打着绵线,乃向前躬身一揖道:“小娘子打得好线,又圆又紧,又光又润,就是天仙织女打不出这等好绵线来。小子有些,不知小娘子肯与我打么?”那新玉忙起身回礼道:“官人又来说笑话了。我自家要紬,聊打应用,怎有闲功夫与别人打?”燕轻躬身道:“小子真心羡慕而来,怎说个别人二字,若得小娘子见怜,与我打了穿在身上,就如天仙赠董永的织锦一般,如何忘得恩惠。”正说得高兴。
只听得里边嗑嗒嗑嗒的呛出来了,只见符成手提茶壶道:“惟我知得你的饥渴,特烹一杯,为你解渴。”新玉故意将身一扭道:“谁耐烦吃它。”符成道:“你既不肯吃茶,我与你同到揽凳上去,瞧瞧那树上的双双紫燕,两两黄鹂,正像我与你一对儿。”扯了新玉同坐在揽凳上。新玉瞅他一眼道:“你明明是个老柴根,还认做老少年,伴着那醉杨妃做一块么。我有首诗,正与你相合。诗曰:
六十做新郎,残花入洞房。
聚犹新燕子,健亦病鸳鸯。
戏水全无力,衔泥不上梁。
空烦神女意,为雨傍高唐。
符成待她说完,便一把搂定道:“你这小油嘴,嫌我老么?我人老性不老。”将嘴布去要亲嘴,新玉在支右吾,不肯掇过脸来,符成在他的粉颈上咬了一口。两个顽了一会。却说那燕轻在树林中,仿佛见一老一少,在那里卷一起,撼一起。他便顿足气道:“罢了罢了!这枝花儿缠死了。”不觉天晚,见凳上无人,已知二人进去,只得且回家,明早再来。词曰:
小院娇红无数,未许狂蜂轻觑。各自待时来,始向东风齐吐。莫误莫误,最厌枯藤缠住。
右调如梦令
却说那燕轻回家,那里得睡。巴得窗隙儿稍亮,忙忙起来打扮道:“我就在那绵线上做功夫。”于是袖了些绵子,带些钱钞,一直径望符家廊下来。但见:
朱轮犹隐树,宿鸟尚依林。
露重草垂砌,烟深柳挂楹。
燕轻举头一看,见窗门未启,静悄悄没个人儿。笑道:“来得太早了。”只见那狗洞内钻出一只狗来,口内衔着一件东西,在那烟雾中甩头甩脑的颠。燕轻见了,一直赶上前,赶下狗的东西。拿来一看,是一只绣花的膝裤儿。他便拿起扑一扑,向嘴边闻一闻。馥鼻熏香。笼在袖里,乃自道:“这件东西,若是这个冤家的,天假其便,姻缘有望了。若是别人的,可不空欢喜么。”只见呀的一声门响,见个小使儿出来打狗。
燕轻向前问道:“小哥,你为何打狗?”那小使道:“适才姨娘一只膝裤,被这刁胚拖了出来,不知丢在何处?”燕轻暗喜道:“谢天地,我有进身之阶了,好似绵子多。”于是仍旧在树林中张望。却说那新玉已想那人早来,梳妆完,拿了绵线叉儿,出到廊房里。把四面窗子开了,见四下无人。走到河边,看那一湾流水滔滔前逝。不提防燕轻已蹑其后,见他容光射人,一时按纳不住。暗道:
胆大得一半。胆小得一看。
于是轻脚轻手,向他背后一搂。新玉吃一惊,忙退进槛内道:“你这人好不知死,来做什么?”燕轻便向袖中取出膝裤道:“特送还膝裤。”新玉笑昵不止道:“适才狗拖了我的去,原来是你拖去的。”燕轻双膝跪下道:“若做得大娘子家里狗,也是造化的。”新玉道:“痴子,做狗有甚造化。”燕轻道:“朝夕蹲在大娘子绣鞋儿边,浑身香气也闻些,如何不是造化?”新玉笑道:“不睬你这涎脸。”往里便跑,被燕轻把新玉的袖兜儿扭住,要跑也跑不脱,回身道:“冤家,还不快些起来,他就出来了,他若来,你就里死,我晓得你也不要命了。”
燕轻道:“我要应承了才起来,若不应承,我跪到明朝也不起来。”新玉道:“他若来,你怎么处呢?”燕轻道:“我正要他来,死在大娘子跟前,也做风流之鬼,若回家去,今日思明日想,死得没趣。”新玉快以手扯他起来道:“快起来,他就出来了。”燕轻罢势将新玉抱住,以嘴贴着新玉的面颊腮道:“我的心肝娘,你约个日子,救我一救。”新玉道:“看得这样容易,歇半年三个月,来与你个信罢。”
那燕轻搂紧了新玉道:“你害死了人,就是今日晚间我来罢!”新玉道:“目看你时运,若今日里边无事,可以来得,我就折花一枝,插在后门上。以有花为号。有花来,无花你断不可来,牢记牢记。”燕轻道:“多谢娘行,谨依佳命。”于是搂定,连做七八个亲亲,舐得新玉的颊腮俱湿,就像有一种至味在里边的,两只脚都酥倒。听得里边门响,挪移都挪移不动,只得狠命的挣将出来。犹幸得符成出来,还未看见。新玉忙把袖口揩抹嘴边唾沫,心中就如小鹿儿撞的一般。
符成道:“为甚的早膳未吃,就出来闲耍,与你同进去用了再来。”燕轻复将转来,见二人俱已进内。他得了这天大喜信,回家只恨日下得迟。走进走出,如醉如狂,唱个曲儿道。调曰:
俏冤家独立在檐儿下,手撮着绵线叉。细端详,她乱绾乌云,斜把这金钗压。我轻轻搂抱她,我轻轻搂抱她,令人遍体麻,思量怎肯便丢开罢。
右调一江风
却说新玉归家,好生费想道:“那人许了他,岂可辜负他等,着落他在何处好。天花板何如?”回想道:“上下不便,缓急难掩。”见一口丝厨,道:“丝厨妙!”又想道:“不好,倘老厌来取东西,却如之何?”见一只箱子,乃大喜道:“物有偶凑,事有偶然。此箱天然被老鼠咬一大孔,藏在里边,又不气闷。虽神鬼也不知觉,天随人愿,妙极妙极!”遂将旧衣腾出,折了枝花,忙向后门插在板上,只听晚些行事。诗云
羞向枯杨集羽翎,知音原自惜知音。
灯前有约同携手,且上秦楼望楚运。
又早金鸟坠下,远寺钟鸣,路上行人稀少。那燕轻踅到符家后门边来,只见门上花枝迎风摇战,心下便欢喜无比。等了一会,只见那扇门儿若有人动,他便贴将拢去,见已开一条缝。把指头轻轻弹了两下,只听见里面低低问道:“那一个?”燕轻知是新玉,便低低应道:“是我。”燕轻只见门儿半开,就钻入去。新玉忙把门儿掩上,携了燕轻的袖道:“随我来。”
两人不走正路,由空屋里走了好几个弯,方达卧室。新玉布燕轻的耳道:“这里有个空箱,你且在里边蹲一蹲,待我打发了他去,便来陪你。”燕轻道:“这箱内如何存身,可不闷死。”新玉道:“不气闷的,有个天然洞在上边,你快进去,恐有人撞见不便。”燕轻便把身子钻入去,新玉把箱子锁好,径自去了。去不多时,燕轻在箱内只听得有人说话响,他便向孔边侧耳听声。
闻得新玉道:“我今日身子不快,你娘房里歇罢。”符成道:“我不去,我不去。”新玉道:“娘的房里就是我房里一般,如何不去?”符成笑道:“我不要那老物。”新玉亦笑道:“啐,我又要你这老物?”符成大笑道:“我的亲心,我犹未老,今夜断然包你爽利。”新玉道:“我今日实是身子不快,你去那边歇一宿,明日来罢。”
符成道:“我不睬你,我先去睡,你快来。”便脱衣上床,先去睡了。新玉想道:“且去打发他上路,省得那人久等。”忙忙脱了衣服,吹灭了灯,恐又闷坏了那人,复来开了箱,上床去睡。符成见新玉钻入被来,搂搂抱抱,把那半硬半软的东西,塞将入去,弄不上十余抽,不觉就似鼻涕般软了。新玉见他不动,摇他摇道:“下来罢。”
那符老作娇作痴道:“我今夜要在你肚皮上睡这样一觉儿,把这鸡巴养在你的那窠儿里。”新玉道:“谁耐烦。”将身要颠播他下来,争奈这老子一把抱紧,死不放松。新玉无奈,只得任他睡着。看看见他鼻息儿来得急了,轻轻卸他下来,不敢惊动。又挨了一会,方缓轻轻的钻出被来。此时燕轻也等得不耐烦,那卵子也硬得不耐烦,那精儿也流得不耐烦。
见新玉走下床来,忙就摸去搂定了。极头极脸,也不顾屄生得高低,只一捣,捣得势重,把精儿直冒出来。新玉道:“你原来也是这样来得快的。”燕轻道:“我猴急了,莫忙,待我来。”把个衣服拭净,将新玉搂紧,连亲几个嘴儿,亲得呜咽有声。不觉腰间那物突然而兴,重整雄锋。将此物一耸进去,只见新玉的家伙紧固固火热的。那燕轻满身酥快,提进提出。
正在兴头上,只听见符老一个翻身,要夜壶。新玉只得放出了,递夜壶,又等接了道:“你睡,我肚里痛得慌,我还要解一解来。”复又两人撞将拢来,重入进去,抽不上数十抽,符老又道:“姨娘,你坐了这半日,不要泠了,我起来拿件衣服与你。”新玉听得响动,连忙推开了道:“我来了,你不必起来。”于是复纳了火,上床同睡。那符成把只手去摸新玉的肚皮道:“不痛了么?”复又摸到彼处,笑道:“还是湿的。”正是:
名花已着他风雨,可笑东君尚不知。
却说那符老醒后,再睡不着,白嘈白嘈的把家务事说个不了。急得新玉的窍儿里,如千万个蚂蚁在里面,钻得痒不可当,急得这燕轻好似那酒鬼,才吞得三五盏,望不见酒到。叫他的卵子硬了软,软了硬。看看已敲五更,符成方才沉沉睡去,新玉见他睡熟了,轻轻挨下床来,摸到箱边。燕轻却倒在久凳上,见新玉来摸,忙跳起身一把抱住,将此物入将进去。这回真个好战,一往一来,一起一例。用了一部老力,约有千余抽光景,直弄得
倒流三峡水,满溢巫山云。
两情委的欢畅,方才歇手。早鸡儿唱了,新玉道:“天将明,你仍在箱内一坐,我打发老厌去了,来送你。愿郎君无忘贱妾此情,不妨频来,莫教人悬望。”燕轻道:“不须嘱咐,管不叫大娘子脱空。”说毕,仍向箱内去坐,新玉复来床上睡了。不多时天隐隐有些亮光,符成起来,分付人落田。新玉亦起来,趁早送燕轻从后门去了,做得甚是隐秀。有诗云:
不藏衣饰却藏人,这个机谋忒恁新。
堪笑情郎无见识,如存洞底假吞声。
却说那符成终日忙忙为利,那有闲暇肚肠去时刻防奸。新玉趁空,未至天晚,就折花插在后门之上。燕轻踅来,见花满心欢喜。同新玉引进卧房,还如向法,锁在箱内。只见符成天暮叫丫环掇了四碗肴馔,两注子酒,到新玉房里来,道:“我日间忙了一日,至晚才有功夫。今见此新月,不可不同新玉共赏,聊酌一杯,休负此兴。”新玉道:“我昨夜被你搅了半夜,至今肚中还是疼的,有甚心情与你闲戏。”
只见那丫环已将酒馔摆在桌上,新玉道:“酒且权放在此,倘我略好些,独酌一杯,你今日且到别处顺溜。”老子摇头不肯。新玉用尽平生之力将符老一推,直推出门。他便关了房门,停一会,开箱放燕轻出来,罢着这新月,并肩叠股而坐,列着现成肴馔,一递一口酒。燕轻抚摩新玉的嫩乳酥胸,月下更显得洁白可爱。
遂将新玉裤儿褪将下来,新玉坐在燕轻身上,将此物套将进去,在右揉擦,渐渐没根至脑,只存二卵在外。擦得那新玉一阵一阵热水出来,以手捧定燕轻的脸,以嘴布着燕轻的嘴道:“我的亲亲,天生这般大的行贷子,差不多顶到奴的心里了,你不信把手摸摸看。”燕轻道:“你与符老亦有此乐否?”新玉这:“还要提他起来,若不遇你,可不误我一生,只道男女不过大略如此,如今才识裙带之下有如此乐境。”
那燕轻说得动兴,便搂新玉按倒床上,新玉的牝户又紧又暖。那燕轻提出至首,复送至根,就加拔树根一般。只听得刮嗒的一片一声怪响。不料那符成已去,丫环思量收些残羹剩骨,在门前悄悄的等。子午卯酉,看得十分亲切,不敢惊动,遂通知同伙丫环,并家人媳妇,都来窃听。他两人还在房里踊踊跃跃,入得发风。不觉吹到上房,符成的妻子唤来讯问其细,众口一般,都是亲眼见的。
逐与符成知道,符成道:“罢罢,这都我自不是,但此事如粪窖一般,越掏越臭,我自有法。”遂将新玉房中衣箱床帐,尽移在上房,把床来丁字铺了。又将新玉房儿封锁,把各处廊房一概寒断,只留正路出入。方唤新玉分付道:“你做得好事,我养你的廉耻不言。从今不许半步出门,只在娘房里做些生活,若犯了我,你休想再生。”新玉自知漏泄,不敢声张,忍气吞声,暗自气苦。
却说那燕轻连来数日,不见门上有花,便只管向门上偷觑。目惊动了一个刚狼家人,名唤符助,乃对符成道:“那人日逐还来,不时张望,小人气忿不过,欲待结果了他,未得家长之命,不敢动手,请问。”符成道:“只要做得干挣,我亦痛快,难道倒容得他么?”符助遂回房,取了叉鱼的五股叉,在后门等候。早不知死的燕轻热血搭心,又走将来探头探脑在后门口等。
不防这符助提叉在黑暗处,当心一叉,鸣呼哀哉!跌倒在地。那符助有力,两手提起死尸,向东边田内。将些柴草,拿升黄豆,在那没人烟的所在,一炼成灰,影迹俱无了。新玉亦闷成病,半年而亡。总是符成老人,日暮途穷,自保不暇,娶此美妾,以招罪孽。有远见者当首肯此篇。诗云:
休想枯林藏彩凤,漫思昏眼看娇花。
省将扁钥重重闭,何虑昆仑盗法佳。
第二回 邵瞎子近听淫声
诗曰:
人世姻缘亦最奇,变无为有甚难期。
饶伊防御千般巧,早出重垣向别啼。
这首诗,单表人的姻缘,有个定数。由今看了,其数虽不可逃,而其中变幻又不可测。明明是我的妻子,偶起一个风波却失去了。明明不是我的妻子,偶凑一个机关却又得了。以至于离而合,合而离,难以发举。因话说湖州府有个南栅头,亦是一个小镇,中有百十数人家。内有一瞽者,姓邵,起课最神,远近皆来问卜,卜去无有不验,因此人加他个号,叫做赛康节。每日之间,最没生意,也有两余。
附近一个杜家,见他生意儿好,把个女儿叫做羞月与他为配。不知那羞月极伶极俐,如何肯嫁这瞎子,迫于父母的主意,没奈何,而心下实郁郁不乐。赛康节自得了这老婆,眼虽不见,听得人喝采道:“好个娘子。”他爱惜得胜金宝,只去温存老婆,把生意都丢冷了。间有些人来问卜,亦不甚灵验,十分中只好一二分生意。还有好笑处,正在那里起课,想看老婆,竟摸了进来,罚人在外边等着。就唤他,亦任你唤不肯就出来,因此生意更不济了。诗曰
只贪恩爱好,那顾利名高。
始信无锋刃,教人骨髓焦。
看官,你道那邵瞎只管摸进来,却是为何?他耳朵里闻得,说是瞎子的老婆没有个不养汉的。他惟恐妻做这样事,故不时摸将进来。适一日,羞月在灶下烧火,邵瞎走进房来,向床边一摸,不见,又向马桶边一摸,又不见,复又摸到吃饭桌边,也不见人,道:“呀!娘的在哪里?”羞月对他一啐道:“呸!你只管寻我做甚?”邵瞎道:“我闻得像有脚步响。”羞月道:“我卧房里哪个敢来?”邵瞎道:“像有人说话响。”羞月道:“啐,着鬼的,人影也没有,说恁般话,你不要痴。我这个老婆不是这样人,你错用了心。不是我夸口说,我不要养汉,若要养汉,莫说你一个瞎子,再添几个瞎子也照管我不来。”邵瞎笑道:“我问得一句,就认起直来。”依旧摸了出去。
只因一点水,竟起万波涛。
却好间壁有个小伙子,叫做杜云,插号又叫做火里焰。怎么叫做火里焰?这杜云到处出热,凡人央他,极冰冷的事,有了他就火滚热起来。故人上取他浑名,叫做火里焰。他与邵家一壁之隔,邵瞎因没了眼目,一应家下所用的都相烦他,遂做了通家弟兄。一般羞月叫他做叔叔,他叫羞月做嫂嫂,穿房入户,不以为意。
亦偶在厨下整饭,闻得这说话,道:“嫂嫂说得好话儿,怪不得我走那边去,她频频把眼儿睃盼我,我因好弟兄,不敢举意,这般看起来,我不要做了痴子,把一块好羊肉倒丢在别人口里,等我去混他一混著。”竟悄悄走进羞月的卧房来,却值羞月正坐在出桶上。见杜云走来,忙把裙儿将粉捏的屁股遮好。
杜云笑嘻嘻道:“嫂嫂解手呵!”袖内摸出一张草纸来,双手儿递过去,道:“嫂嫂,头一张不要钱。”羞月劈手打落,道:“叔叔,这事你做的么,还不快走。”杜云应一声,道:“嘎!就走。”走回家来,想道:“更有光景,口儿里虽是这般硬,一双眼儿直送我出房来,且莫要忙,明日少不得要央我,那时随机应变罢。”
到了明日,羞月果在隔壁叫道:“杜叔叔,要央你一央。”杜云听得唤他,早酥麻了三四分,忙应道:“来了来了。”急急的跑过来道:“嫂嫂要做甚的?”羞月笑道:“昨夜言语唐装,叔叔莫要着恼。”杜云道:“怎敢着恼,嫂嫂就是再掌我几个嘴巴,亦不敢着恼。”侧了那脸,歪过去道:“嫂嫂试一下看。”羞月笑道:“有手也不打你这涎脸,与你说正经话,你哥哥这会忙,有包碎银子,烦你去煎一煎。”杜云道:“当得效劳。”接着银就往外边去了。诗云:
非郎苦恋花,花有迎郎意。
因动折花心,【纟眷】【纟眷】不忍弃。
不说杜云去煎银。且说羞月看那杜云去了。叹口气道:“我前世甚的孽债,今世遭逢了这样的丈夫。多承杜叔叔在此走动,我看了他愈伤我心。几回按纳不了,把眼儿去送情,那人全然不解。陡地昨日进房来,好生戏谑我,假意儿说他几句,心下甚是懊悔。故今日又唤他来安慰他,他又放出许多媚脸儿来。叫我心下怎的不热,怎的不想。纵欲与他一块,你看这浅房窄户,且那瞎物又毒,半刻不肯放松。这事活活将人害杀。”
叹了一口气,就靠在那桌儿上。不一会杜云煎了银子,竟奔到羞月房里来,见他隐几而卧。轻轻把只手去摸他的奶,摸了这只,又去摸那只。羞月只道是瞎子摸惯的,不以为意。杜云见他不问,又把个嘴儿,贴到羞月嘴边去,把个舌头捞一捞。羞月把头一扭,却看见杜云,忙道:“叔叔,难为你。”只见那布帘外,摸一个瞎子道:“难为叔叔,快烧钟茶与他吃。”
杜云道:“自家弟兄,怎说个难为两个字,不消茶。”辞别回家,不胜欢喜道:“今朝趣得极,你看我舌头儿这回还是香的。好了,这事有七八分光景了。”乃是暗笑道:“这贼瞎错接得头妙。”诗云。
为着佳人死也甘,只图锦帐战情酣。
致教踏破巫山路,肯使朝云独倚拦。
却说羞月见杜云去了,心下亦着忙道:“还好哩,我不曾喊出甚的,只说得难为你三个字。幸而瞎子缠到别处去,还好遮掩。若再开口,可不断送我杜叔叔么。但这冤家也胆大得紧,竟来摸我的奶,又来亲我的嘴。若是我睡熟在床上。连那营生也干了去。冤家,你空使了心,这瞎子好不利害,加密篦箕,一会也不容你宽转。莫道我不肯,就肯了,那搭儿是战场。我看他怎的下手。”一头想,一头把只脚儿来缠。适杜云走来,见地下一只红绣鞋儿,忙拾了道:“嫂嫂好小脚儿。”宛似那:
新荷初出水。三寸小金莲。
羞月道:“羞人答答的,拿来还我。”杜云就双膝跪下,把只鞋儿顶在头上道:“嫂嫂,鞋儿奉上。”羞月一笑来抢。杜云就乘势拦腰一搂,正要伸手去扯裤儿。只听得门响,邵瞎已进来了。杜云慌忙放了手,把身往地下一倒,如狗爬了数步。闪到后窗,轻轻跳出窗外。向羞月杀个鸡儿,摇手讨饶。
只见邵瞎问道:“娘的和谁笑?”羞月道:“我自笑。”邵瞎道:“为恁的笑?”羞月道:“我又不着鬼迷,你只管走进走出。岂不好笑。”邵瞎亦笑道:“今日接生意,我丢你不下,来陪你。”一屁股就羞月身边坐下。
杜云见话儿支吾过了,始放心踅回家来,恨道:“再迟一会儿进来,已被我上钩了。吃这天杀的撞破,叫我满肚子火那里去发泄,好似油煎一般,怎的好?我看嫂嫂十分有情于我,只忌这瞎物。怎得个空隙儿,等我两人了偿心愿才好。”于是坐立不安,胡思乱想。诗云。
贪着红裙里,恩情万丈深。
片魂难按住,梦逐楚云行。
想了一会道。“妙妙!我看见她洗香牝的坐桶,傍着我家壁子。待我挖一个孔儿,先遮好了,听她洗时,把只手儿去摸她一把,讨个彩头,看她怎生答应。”忙忙去安排停当,侧耳听声。早闻得倾汤声,杜云就把遮的去了,对那孔儿张。只见羞月倾了汤,把那裤儿卸下,坐向盆中去洗。
杜云觑得亲切,轻轻将只手儿,向那白松松的腿儿边,香喷喷的[月曹]肚儿内只一摸。羞月不著意,猛的叫一声道:“呀!不好了。”邵瞎忙来问道:“娘的怎么?”羞月转一念,晓得是杜云做作,诈道:“好古怪,像有恁的虫儿在我脚上爬过。”邵瞎也丢开了。那羞月的心,倒丢不开,想道:“杜叔叔,我岂不爱你。你看这瞎子步步不离,叫我也没布摆,只得假硬着。你虽有偷花手段,亦何由施展。且住,我有一个呆胆大的法,明朝再计较罢。”
却说那杜云束了手回去。把这只手儿闻了又闻,嗅了又嗅,道:“这种香,与别的香气不同,真是天香,怎叫人不消了魂。明日不到手,我杜云须索死也。”搂了这只手儿,假寐至天明,晓得邵瞎子早晨有生意忙的。傍早钻入羞月房中去。羞月见了笑道:“叔叔好狠心肠,怎下得这般毒手?”杜云就跪下道:“嫂嫂可怜,搭救我一搭救。”羞月道:“我不是没心,那人就进来了,如之奈河?”杜云道:“此时生意正忙,有一会儿空,与我略贴贴儿,就死也甘心。”
羞月见说得动情,也不做声。杜云就去松了他裤儿,双手搂上床,忙把那物插进去,正要抽动,只听得脚步声,羞月道:“不好了,他来了。”忙推开,立起身来,一头系裤子,一头走到房门边立着,叫杜云快去。杜云回到家中。那物如笔管直笃笃的,那里肯倒。又听了一会,瞎子婆了好一会才出去。杜云又踅到窗子边道:“嫂嫂,我来完事罢。”羞月道:“莫性急,到底不爽利的。我想一计在此,倒在他面前好。”杜云惊道:“怎的在他面前?”羞月道:“你莫惊,我已想定,你下午来,包你饱餐一顿。”有诗云。
欲火熬煎不畏天,公然觌面恣淫奸。
只因残疾招人憎,惹得琵琶过别船。
杜云半疑半信。挨至下午,踅过来,见邵瞎和羞月一凳儿坐着。羞月见杜云来,即对邵瞎道:“你去对过凳上坐坐幺,我要赶只鞋儿,你坐在这里碍手碍脚的。”邵瞎应一声,即转身去睡在那春凳上。羞月便向杜云点点头,杜云轻轻挨拢来,就在那凳上,各褪下小衣,紧紧的搂了抽送。抽到百十抽外,里面有些水来活动,不免隐隐有些响声。
瞎子目虽不见,且朵是极聪的,问道:“娘的恁么响?”羞月道:“没甚么响。”邵瞎道:“你听,响呢。”羞月道:“是老鼠数铜钱响。”瞎子道:“不是。青天白日,如何得有?”杜云见瞎子问,略又轻缓些,那响亦■■。见瞎子闭了嘴,杜云又动荡起来,此声比前更响刮起来。邵瞎道:“娘的,又响哩,你听么。”羞月道:“不听得。”邵瞎道:“你再听。”羞月道:“有甚声,你屋里入屄响,偏你听得这许多响。”杜云此时住手,响声不起。
邵瞎道:“好古怪,此时又不响了。”杜云耐不住,那响声又发作起来,邵瞎道:“又响了。”羞月道:“我只道是什么声,原来是狗舔冷粥声。”邵瞎道:“不像呢。”杜云又住手。停了一会,渐渐又响起来。邵瞎道:“明明响得古怪。”羞月道:“嘎!是猫嚼老鼠声。”邵瞎道:“非此之谓也。”只见那杜云弄在那紧溜头上,那里住得手,那里顾得响不响,越抽得狠,越响得凶。
邵瞎道:“好古怪,这响来得近,娘的你再细听。”羞月正在酥麻的田地,含糊答道:“是响是响,是隔壁磨豆腐声。”邵瞎道:“不是不是,这响不像那响。”羞月道:“你听么,架子摇散了。”邵瞎道:“不是,等我来摸看。”于是立起身来。杜云早已了事闪开,羞月忙去坐在坐桶上。却是响声已歇了。羞月道:“那有甚声偏你耳朵听得。”邵瞎瞎遂立足了脚,侧耳一听道:“如今不响了。”瞎子被他瞒过。你道这呆胆大的事,那个做得来。正所谓。
聪明的妇人,赛过伶俐汉。
以后二人情兴难遏,又碍着瞎子。妇人心生一计,将些旧衣服出来,浸在脚盆内。以屁股向上突起,叫杜云从后插入。假装做搓洗衣服,任阿叔尽心任意肏捣。其前边渍咂之声与后边渍咂之声相似,瞎子不疑。然而晴也洗,雨也洗。朝也洗,暮也洗。叫那瞎子不知听了多少响声,心下想道:“有这许多衣服洗,纵然要洗,这雨天洗他做甚。”心中也猜着了八九分。
一日又听得响,邵瞎一个虎势,扑将过去,把两手只一摸,摸着两个人,在那里正干得发兴。便一把扭住喊道:“是那个奸我的老婆?”死也不放。杜云晓得瞎子利害的,忙把衣服撒下跑了。瞎子拿了这件衣服,跳出门来,又喊道:“列位高邻,有人行奸,夺得他的衣服在此。替我认认,好去告他。”只见走出几家邻舍来,看了道:“这是火里焰的衣裳。”瞎子愈怒道:“这狗骨头,别的还气得过,我待你胜若嫡亲兄弟,你如何也干这勾当。”
内中有一人道:“阿哥待得他好,阿嫂难道不要待得他好的。”众人都笑起来。有一个老成的人劝道:“邵先生我劝你,你是个眼目不便的人。出入公门,一不便。就打官司也要费钱,二不便。这般不端的妇人,留在身边,终于不妙,三不便。依我众人劝你,叫杜云完了地方上的事,赔了你的理,把这妇人送到娘家别嫁了他,这是长便。若留在身恐怕还做出事来,连你身子不保。”瞎子点点头道:“说得有理。”
于是进内,四圈一摸,再摸不着妇人。妇人反唠唠叨叨,说她的有理。被瞎子一把扯住,妇人的耳朵都咬开了。正值娘家早有人来,趁哄领了家去。那杜云挽出一个相知弟兄,安排几桌酒,请了地方邻里。又凑几两银子,托好弟兄与了邵瞎。讨了羞月,私自遁于他坊居住去了。正是姻缘虽系分定,其中之颠倒翻覆。又不可测也。又古来说得好,臭粪箕对着支苕帚,再无话说。况以赛康节本是个瞽目之人,只该也寻一个残疾的做一对才好。讨这如花似玉的妻儿,鲜不做出来的。究竟如何管得到底。诗曰:
不幸天灾丧了明,只宜守分度朝昏。
纵教常作鶼鶼鸟,难免人敲旧竹门。
第三回 憨和尚调情甘系颈
诗曰:
祝发原来不为修,爹娘勉强剃光头。
假意人前断岐路,真心背地上奏楼。
胭脂时把褊衫染,腻粉常将直裰留。
你道娇姿一见面,肯教暗里不藏钩。
这首诗,单说人既出了家,祝了发,只当以生死轮回为重,心如槁木死灰。六尘不入,十戒当遵。因甚一见女娘,欲火炎烧,比在家人更盛。却是为何?譬若天地生物,唯人最灵,即痴蠢如鸟兽,无知若虫蚁,也成双作对,一般有雌有雄。做一个人。反把阴阳亢而不用,情欲郁而不伸。所以一经他手,则千奇百怪。俗人做不出的,都是和尚做出来。所以东坡有云:
不秃不毒,愈秃愈毒。
明太祖亦云:
国家懒民,民间蛀虫。
色中饿鬼,财上罗剎。
因话说庐州府霍山县有一土谷神祠,也是一个兴庙。内有东西二房,西房一僧名唤六和,身体精洁,性格风骚。说科打诨,实具佛印师之口才。窃玉偷香,真有海阇黎之手段。说他爱洁的所在,即清晨进混堂洗澡,亦拿些苏合油涂于光头之上,使满堂之卵袋都香。他俗姓华,祖居南门外。房中徒弟徒孙俱有,却不中意,外寻一朋友,姓挂名香。生得
面如傅粉,唇若涂宋。
宋昭若见,也退三舍。
生虽生得标致,但有一著癖病,后庭极喜人干。有个词云:
病患谷【目曹】疯,想其中有疥虫,令人搔手全无用。想此虫太凶,非药石可攻。除非剥免频频送。恨苍穹,惭非武后,何苦命相同。
右调黄莺儿
却说那六和又是善干的,两个如胶似漆,恩义兼尽,真像乡下夫妻。一步不离。行住坐卧,就如合穿裤子一般。一日,六和令道人将玉版师烂焐些倚栏菜,与桂香同饮般若汤。却原来僧家有许多讳:
酒呼为般若汤,肉呼为倚栏菜。
鸡呼为钻篱菜,鱼呼为水梭菜。
羊呼为膻篱菜,笋呼为玉版师。
袈裟名无垢水,离尘服忍辱铠。
瞧妇人则呼为饭锅焦。
那六和与桂香正饮得高兴。只听得外边徒弟们道:“饭锅焦。”他二人忙丢酒钟,奔出大殿来。只见三四个妇人,内中一少妇,身穿重孝,随喜到大殿而来。
休言佛见了笑,真真花见也羞。
风流世上绝少,娇媚无出其右。
他两人见了这个妇人,真是狗子见了热脂油,又贪又怕。欲上前则外观不雅,若落后又看不亲切。只得与桂香不即不离,直随出山门,见都上轿而去。他二人直尾至妇人门首,原来就在六和的俗家相近。南门外华家,自六和出了家,已无了人,止有一姑娘,嫁与肖歪头。歪头生意不济,全靠华氏过活,这华氏绰号叫做肖花嘴。却说肖花嘴有一身本事,做媒,收生,做马泊六,兼卖花翠,为佛总家,专走大户人家,并夫人奶奶没她不说话,是个女帮闲。
却说那六和认了人家,同桂香走到姑娘家来。这日值姑娘肖花嘴在家,于是叫歪头沽酒买肴,请桂香同六和吃酒。六和道:“今日信步走来,不曾拿些甚的来孝顺你老人家,怎的又要你费钱费钞。侄儿此来不为别事,有一件生死干系的心事,要与姑娘商议。若得周旋,虽死不忘。”肖花嘴道:“你且说来,是甚的事?我可做得来么?”
六和道:“我适才在殿上见一个女娘,人之取舍固虽不同,侄儿的眼睛看来,真真天下无赛。若得沾沾玉体,真死去也落好处的。”肖花嘴道:“你说的是那一家?”六和道:“对门有十四五家,远近一带青墙间壁,身穿重孝,不知他姓名,家中还有甚人。姑娘与我打探虚实,铺谋定计,救我一命。”肖花嘴道:“是那贴墙的一家么?”六和道:“正是。”肖花嘴摇手道:“不要想他。别家还可下手,这一个女娘,凭你神仙也难摇动,侄儿你把这念头寝了罢!”六和跌脚道:“死也死也。普天之下,那个不晓得肖妈妈是
能唆牛女临凡,惯诱嫦娥偷汉。
这人间妇女,那有挑不动的。这明明是姑娘不肯救我,你忍得华家绝代么?”肖花嘴道:“不是我不肯。凡妇人之可挑者有五。那五件?第一好嘴,嘴若一馋,就好将些饮食去打动她。第二好利,利心一葫,就好将些财帛去打动她。第三好色,这着也容易腾那,若有美少年如桂三官的人物,假充校尉,装个相儿,到临时暗地掉包。不是夸口说,半生也不知做过多少。第四好嬉游,或烧香玩水,这也是我的专门。第五好淫,这一发与和尚对绺。俗语道得好:
走出山门只一跌,石头缝里拄个凹。
这个妇人,这五件事都是不好的。他娘家姓罗,父亲是个好秀才。父母已亡过,嫁着个湖州人,贩买丝绸绫绢,叫做常怀山,家计甚是殷富。旧岁丈夫死了,内无兄弟,外没叔伯,只有一丫环在身边使用。你去看他,是丈夫没后,把临街窗子都不开,门前从不会见他的影儿。你道如此一个妇人,叫我何处下手?”六和听得这一番说话,叫他就如那
一桶冰雪水,当头只一淋。
那六和只是长吁短叹道:“天呵!这段相思,须索害死。”肖花嘴道:“你且不要忙,这事是一锹掘不得井的。
除了死法,是有活法。
肖花嘴沉吟一会笑道:“侄儿,我有一计在此,但性急不得。别法都难动她,幸她身边男人俱无,以利害吓她,稳取荆州,自然到手。内中要用着你去,不知你肯去么?”六和道:“这是切己之事,虽赴汤蹈火,未有不出头的。”花嘴道:“东山街口皮家太太他过世的老爷,是征南将军大总兵。领兵征剿海寇万长,捣其巢穴,尽收其金珠玉帛而返。不说他碎珠有升余,只七八分重的湖珠也有二粒,这件东西骗得出来,不怕事不成就。”六和问道:“那湖珠一粒值多少银子?”花嘴道:“少杀也值一二百两银子。”六和把舌一伸道:“说了半日,端是
水中月,镜里花。须知可望不可拿。”
花嘴道:“且莫慌,还有妙计策哩。那皮太太前日梦见二龙戏珠,都逼近她身子,张牙舞爪,要取她头上的珠。正在危急时节,有一老妈来喝退孽龙。醒来心中惊恐成病,至今还未起床。你只消如此这般,她极信佛,有我在侧帮衬,倒有几分稳意。有此机括,不可错过。”
正是
不施万丈深潭计,怎得骊龙颔下珠。
六和见天色已晚,就在姑娘屋里歇了。他一心思量罗氏,因把此物耸在桂香屁股里,口不住的叫:“我的罗氏心肝。”桂香道:“你休错了,我不是罗氏。”六和道:“我的心肝,明日到手,与你均沾其惠好么?”那桂香听得此话,满心欢喜,将臀股突得高高的,曲意奉承。六和道:“若得罗氏的屄,有得像你的这屁股。我真一生受用不尽。”桂香道:“怎见得?”
六和道:“将鸡巴入进内里,暖烔烔,四圈里肉紧凑,并无余隙可投。且千捶百捣,绝无气息。到那高兴田地,有一阵阵屙油淌将出来,使人润润泽泽,不费一毫气力,真浑身上无一寸不是爽快的。”桂香道:“只怕未必。”彼此兴尽,两人一宿休题。
到次日清晨起来,就催姑娘到皮衙去。他随后便往自家房里,取了蒲团数珠,吃了一肚肉饭。来到东山街口,皮衙门楼之下。铺开蒲团,闭目趺坐。那皮衙自太太好佛,一门都以佛为念。管家们来对六和道:“老爷贵庵在于何处?敢要化些斋粮么?我们里边太太极肯布施,待我们去禀过她,拿些素斋供养你何如?”六和不慌不忙,自自在在说道:“承列位好意。我贫僧原是本土人氏,自幼往南海出家,今奉大士之命,特来普度众生,不吃火食已七年矣。但借此略坐数日,若无缘,又往他方去了。不敢惊动列位菩萨斋饭,止求清水一碗足矣。”
众人齐念佛道:“那有凡人不食五谷之理,这分明是活佛了。”随即传禀太太,太太道:“若果如此,是个圣僧了。”肖花嘴在侧道:“太太,我一向听得有个南海来的圣僧,不食酒火食,等闲不与人见面,是有大缘法才肯到此,不可当面错过,我与太太也该去拜他一拜。”太太道:“叫门上可请他到厅上来坐着,看他果然不食酒火,只吃清水,这就是活佛了。那时我只得扶病也同你出去拜他两拜。”家人奉命请进六和厅上打坐。
众人私觑,只吃清水一碗,并无半米打牙。哄动满街男女,都道活佛出世。太太遂同肖花嘴,叫丫环扶了出来,拜见六和道:“佛爷驾临寒舍,非是无为而来。老身恨拜得迟,倘肯指示迷途,敢不倾心信服。”六和合掌答礼道:“贫僧由南海而来,夜得观音大士之命,道太太为孽龙二条缠扰,皆为此珠作祟而病。若肯施此珠与大士作一佛顶,则孽龙不敢侵犯,老太太之恙可潜消矣。”
皮太太合掌叩头道:“老身也梦二龙蟠扰,亏杀一年老妈妈救得。这是我自家知道的心事,如何佛爷爷所说一毫不差。”叫丫环忙检箱中,寻一枝龙爪珠簪出来,双膝跪下,擎得高高的,奉与六和。六和接了合掌道:“多谢老太大布施了。”皮太太又上前合掌道:“老身后日不知如何结果?还有多少寿?再乞详示。”六和道:“太太春秋还有三十余载。结果不消说得。二十年后,贫僧还来一会。”只见街坊男女,堆山积海,挨挤不开,都来要拜活佛,把大门都挤落了,拥将进来,罗拜满地。
六和道:“我出家人,以隐迹埋名为上,今无奈领大士之命,动了这许多男女,却怎么处?”分付门上传与众人,俱于明日清晨接见。待人散后,六和一溜烟拿了珠子走了。你道这六和为何饿得这两日起,他原来与游方和尚相处,得他一串佛珠,乃是骨胎合成,一日一丸,清水送下,不唯不饥,精神更健。有这着出人手段,所以动得人来,就是皮太太也不怕她不送出来。诗曰:
服牛是有服牛法,牵动鼻绳敢停脚。
不信就是皮奶奶,奁底珍珠忙检发。
却说肖花嘴回来,六和忙以珠付她。肖花嘴就到对门常家道:“罗娘,我有两件东西,你看看,可要他么?”罗氏道:“甚东西?拿来我看。”肖花嘴解开一包珠子,也有三四厘的,也有一分多的,却都老而不嫩。罗氏道:“肖妈妈,这样珠子我也有几颗,若有细白皮紧,重二三分的,我倒要一二颗,只是换不起。”肖花嘴道:“说那里话。物有偶凑,事有偶然。有一只现现成成,龙爪珠簪一枝,想是物归其主,我拿出来与你看。”
于是捡出一枝簪来,只见光彩逼人,细嫩洁白无比,金子重有五六钱,珠子约有八分之数。罗氏一看道:“好件东西。做女人的莫说戴他,就是要瞧他一眼也不能够,这是富贵人家受用的,我如何换得他起?”肖花嘴道:“【口爺】【口樂】!娘只恐不要,若要他,有甚难,登时可以到手。”罗氏道:“一发看得这样容易。”肖花嘴道:“珠子三四分的还有,一到七八分,七珍八宝,就是二三百两银子,世上也没处寻出一颗来,如今有个巧踪儿,叫做: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罗氏笑道:“肖妈妈,你对我说这巧踪。”肖花嘴道:“这珠原是天大富贵人家的,如今落在一个妾手里,他唯恐又轮到大妈身边,故叫丫环私自拿出来,不问价之多少,急于寻人,就是一二十两也可取得。你晓得我只要干得些儿罢了。”罗氏道:“果然要多少银子?你实对我说,你的心事我自然不少的。”肖花嘴道:“他只要十两银子。不要说起珠子,只这金脚也值五六两了。我只要干赚十两银子,这个白老鼠赶来送你,也是千古奇逢的一桩便宜事。”
那罗氏拿了这一枝珠簪,不忍释手,仔细观看。道:“女人家有了这一件东西。心满意足了。”于是开箱取一封银子,原是丈夫称配停当的十两一封,道:“肖妈妈你且拿这一封银子,与他交易明白,谢你的十两再来拿罢。”那肖花嘴拆开一看,见三锭四件,都是粉边细丝,道:“我且拿去,所说我的十两头,不可迟误。”罗氏道:“这个自然。”只见肖花嘴拿了去。
不一会,领了一小伙子同来。肖花嘴进去道:“他怕我打了后手,要问你一声,你亲对他说,只得十两头,是我们换的,就稳了。”那罗氏忙出见这小伙子问道:“这枝珠簪原是我十两换的,若不肯,拿了去。”小伙道:“其内茶钱等项还求加倍些。”罗氏道:“这个容易。”又称了五钱银子与小伙去了。肖花嘴立逼了十两一封后手银子也去了。那罗氏欢天喜地,拿了这一枝簪子,真如性命一般瞧看。
不题。却说肖花嘴过了二日,慌慌张张跑进常家去,对罗娘道:“不好了,都是你要换那一枝簪子,我巴不得成全了你,那知道王府内丫头盗出来,叫小使照顾我。如今府中还有千数金珠首饰,都招成我与小使里应外合,偷盗出来。只为这珠簪祸祟,如今都冤在我身上。应捕总甲带了人犯,挤了一屋。那小使也说出换在你家,众人都要来到这里认脏。”罗氏跌脚道:“天呵天呵!这事怎了,我又是个寡妇,又没男子在身边,就如没脚蟹一般,除非死休。”便珠泪流将下来。正是:
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
肖花嘴道:“罗娘,你如今哭也无用,作速思量一个长便才是。”罗氏道:“叫我如何摆布。如今也说不得了,我认个晦气,你拿了这枝簪子去罢。”肖花嘴道:“一发走差了。你送这一件真脏与他,则那些盗出来的东西,都着落在你身上。”罗氏又哭道:“如今怎处?凭妈妈教我就是了。”肖花嘴道:“如今事已急了,且将三五两银子,我去安顿应捕总甲,叫他莫要上你的门。我细细访问,原来这枝簪子,太太已许一和尚镶为佛项,不意被丫环偷出来。如今要解此结,须寻这和尚为上策。我已打听这和尚,乃一心念佛志诚不过的一个长老,或者他发菩提心,肯救我们也不见得。你快安顿,莫要来吵要紧。”罗氏忙称了五两银子,递与肖花嘴。肖花嘴接银就走,竟直去了。罗氏心中坐立不安,懊悔无及。
只见天色半晚,肖花嘴领了这和尚敲门。丫环琼花开门,放了进来。肖花嘴踅进内来,对罗氏道:“我干求万告,请得这位老爷来,你可自去求他。”罗氏道:“我守寡一年,比女子还谨慎些,怎好去与和尚讲话。”肖花嘴道:“事急了,怕见和尚,倒喜见官么。”罗氏只得无奈,便向和尚敛衽道:“奴家自丈夫没后,可怜中门之外,俱不敢擅自出来。今肖妈妈道及老爷乃至诚修行有德行的长老,便出来一见也无妨。奴家自不合换了这枝珠簪,惹出这场大祸,情愿将原簪奉上,我自拆了二十余两,不消说起。只求老爷以慈悲为本,方便为门,救得小妇人这条性命,一生感戴不尽。”
说毕,眼泪盘盘的哭将起来。六和道:“娘子不必过伤,凡有天大的事,有小僧在此,俱可化为冰雪。但此些须小事,何必介怀。这珠子原是王太太施与贫僧。贫僧招认道已有了,还有甚人敢来吵闹?但小僧此来,也是三生有幸,感大娘子不以小生为外人看觑,敢不铭刻肺腑,知恩报恩。”那罗氏见话语不正,便转身走了进去。
肖花嘴在内道:“哎呀!我的娘呵,我不知怎的用了许多气力,求得他来,又不知怎的样说得两句话,走了进来,只是老身该死了。”罗氏道:“看看长老不是话了。这长老言颇涉邪,我岂不绕。但我父母丈夫俱系清白人家,难道叫我做这不洁之事。原簪奉还,不必说了,此外倘消得其祸,再送他些东西则可。若逼我做苟且事,死不可为。”肖花嘴道:“我的娘呀!这事或者委屈调停,从长酌议,怎么一句就回报绝了,叫我于中怎的说和?”
只见那六和探头探脑瞧着内道:“肖妈妈,我去罢。”那肖花嘴把手扯住道:“我的老爷,你恁性急,待我慢慢的来。”复转身向罗氏道:“我的娘,你还是怎样主意,索性一句回报出来。老身老实说,当官没甚话说,不过不该领人来货卖。拚得一拶,那些赃物不要怪我卸在你身上,老身且去,应捕总甲来时,不要又埋怨我不救你。”转身将走,罗氏一手扯住道:“你且慢着,再思量一个长法。”肖花嘴道:“有甚长法,若与他相处,有三件好处。那三件:
不说,不歇,不鳖。
别人央我寻他,不知怎的柱奉承我,我如今现现成成送了与你,你倒做作起来。”罗氏跌脚道:“肖妈妈你老人家枉活了一把年纪,说的话一句也不中听。譬如我如今与他好了,朝夕往来,邻里岂不知道。那时当官受辱,不如我如今私下寻死。”肖花嘴道:“做一个人好歹只说死,好死不如恶活,一个人死得几遭?我又请问你,目下之急将如之何。”
罗氏道:“我想妇人再醮,虽非节妇之所为,然较之偷情养汉,则彼高多。如今他既要我,又在此软妆头上,叫他急急蓄发起来,明媒说合去嫁了他,此乃权宜之法。舍此我宁死不为。”肖花嘴道:“你说得好自在话,如今火在眉毛上滚,等得还俗起来,再消停几年,这事可不冷落了,他肯受你的骗么?”罗氏道:“肖妈妈,任你怎的说上天去,要在这间屋里,嫁着一个光头,断断乎不允的。”
肖花嘴道:“我有个道理,这位老爷有个相知朋友,姓挂名香,生得唇红齿白,标致非凡,叫他出名,待这位老爷养起头发,再作区处。如今叫他速寻房一所,与此处隔远,明日早起送礼过来,成此一段奇缘,却不两全其美。”罗氏不开一言。肖花嘴道:“是了是了。快拿那枝簪子与他。”罗氏取出掷还。花嘴拿了簪子向六和道其所言,同去了。
不说罗氏怨恨。且说肖花嘴次早叫一个青衣拿了拜匣,内中两疋缎头,八两礼银,径送与罗氏,罗氏并不看觑,只是哭泣。怎当这肖花嘴强媒硬保的,打发来人。少顷六和雇了一起人夫,七手八脚,也不由罗氏做主,搬的搬,抬的抬,霎时间把罗氏箱笼什物都移到王家兜,僻静一个所在,与土地庙相近,墙门内一家姓冯的合住。那六和借些家伙,并罗氏床帐铜锡器皿,铺设的花红柳绿,接了间壁冯家的娘子,陪伴亲人。
须臾天晚。灯笼火把已簇拥一乘花轿到常家门首,可怜那罗氏并无半个亲戚在旁,就有一二个,都隔远,急促不能就来。身不由主,只得出门上轿而去。正是:
情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瞬息间,罗氏轿子进门,见灯烛辉煌,满堂也有客人。肖妈妈搀扶,见一个后生,头带巾帻,身穿色衣,同拜了天地祖宗。烧纸毕,登楼同坐床撒帐,吃合卺杯毕,新郎自下楼陪人饮喜酒去了。只见一位女娘过来,与罗氏见礼,肖花嘴三人同坐,饮酒一回。只见酒阑筵散,女娘归家,只肖花嘴在侧道:“罗娘你安置了罢。”就唤道:“琼花你服侍娘睡。”
于是琼花铺了床被,先自走开。罗氏无奈,只得和衣强睡。见有人坐在床上,惊得手脚酥软。揭开帐子,罗氏开眼一瞧,见一带巾的,只道是新郎来了,心中稍觉放宽。只见那人捧住了脸接唇,须根刺面,才知是和尚进来,心中澳恨。不觉簌簌的泪流满面,料此时要守贞节也没用处。任和尚扯下裤子,将鸡巴塞将进去,着实耸叠一番。那罗氏就是死屄一般,一毫情兴也无,唯闻得哽哽咽咽,悲泣不止。
那和尚自觉没趣,草草完事,爬下来揩抹纸上,以手嗅嗅道:“啐!我只道是一件奇货,原来是个白鲞干,何苦用这片心机弄得两不爽利。”见天色微明,早起身出门去了。那桂香方上楼来,与罗氏道:“你还睡哩!”于是挨身进被,搂着罗氏求欢,罗氏道:“你且慢着,我正要问你。你是何等样人?那和尚是你甚人?你可说个明白。我与你既拜了花烛,你是我的夫主了,嫁鸡怎不逐鸡飞。”那桂香道:“我父母双亡,兄弟鲜有,只得倚仗和尚栖身。然而非我本意,你若不弃寒微,情愿与你终身偕处,但不知你心下如何?”
罗氏道:“我看你一表非俗,料非终于贫贱者,为甚同这和尚陷害人家妇女?你说得明白,我与你成亲。”桂香道:“干我甚事。这都是他们姑娘侄儿两人,设成圈套,央我来做召屁大老的。”罗氏道:“妈妈是他姑娘么?这样说起来,你一发不是了。我与你既拜花烛,是你的妻子了,焉有妻子又事和尚之理。若借名害人,助纣为恶,亦非你后生所做。”
罗氏说到伤心,不觉呜咽哭将起来。桂香捧往罗氏的脸道:“我的心肝,你既肯视我为夫,我焉敢忘你恩义。只是你既落了他网,不能一时跳出。若有别样念头,不要说起和尚,那肖花嘴好不利害,又不知做出何等计较来。我二人且同心合意,觑个机会,跳出虎坑,才是正理。若有虚言,神明作证。”罗氏道:“你若此心,我且捱几时再作道理。”于是两人情投意合,搂将拢来。正是:
枕设宝花,被翻红浪。一个是初近女色,沾玉体如鱼得水;一个是欲避匪人,见才郎如蝶有花。正是佳人窈窕产知己,才子风流遇少年。
两人云雨罢,不觉鸡鸣天晓。早六和又来敲门,见二人初起,甚有醋意,叫桂香暗道:“这事你只可借名陪点,怎么倒做起实落功夫来?”桂香道:“你前日亲口许我,均沾其惠。怎么今日又变卦起来?”六和道:“罢!这样臭东西,也不在我心上,就赏了你罢。”桂香道:“谢赏。”六和道:“我初见他时,真如宝贝一般,日夜思想。今一到手,那知道没情没绪,且此物闻也闻不得的,把热心都化为冰冷。怎如得问壁冯家娘,何等解事,何等活泼。我若得此人为伴,真胜家中丫头万倍矣。若得到手时,我径将他让你,决不食言。”就袖中掏出银包称两数银子,叫桂香出门买些肴馔果品,叫花嘴去请问壁冯家娘子来陪新人饮酒。
不说这边叫道人同花嘴安排酒席。单说冯家娘子在穴隙中窥瞷,见和尚穿房入户,把新人摸搩嬉戏,新人则两泪交流,新官人在侧听其自然。那冯家娘子不平,对丈夫冯炎道:“问壁新人甚是跷蹊。和尚肆无忌惮,新娘凄惨堪伤。其中必有缘故在内。”冯炎道:“少刻你若过去,私探新娘口气。若果冤抑不伸,我当为彼泄忿。”只见肖花嘴又来邀请。冯家娘子淡妆过去,先见新人,后喏和尚。同罗氏上楼坐定,花嘴厨下调停。冯娘子便悄悄问罗氏道:“桂娘,我正要问你,当此新婚时节佳人才子,所配得宜,何放反愁眉泪眼,却是为何?”那罗氏叹一口气道:“咳。”
满腔心腹事,难以对人言。
冯娘子道:“桂娘,我虽女流,实具侠骨,况我丈夫极喜为人雪却不平之事。你有隐衷,不妨吐露,不可把我当做坏人看觑。”罗氏正欲开口,只见楼梯上探起和尚圆头来,带笑偷觑。那冯家娘子只做不见,谈笑自如。待和尚缩头下去,乃低低对罗氏道:“和尚去了,你有屈事,说与我知。”那罗氏从头为买珠起,至做亲到今的事,一一还未说完。那肖花嘴已上楼摆起酒肴,于是三人同饮,琼花斟烟。至晚掌灯,不意一阵风来,吹灭了灯。和尚忙过来道:“待我来点。”暗将冯家娘子身上捏了一把,冯娘心如火燃,却不出声。六和见冯家娘子不出声,已认定他有十分情了。于是点烛,假效殷勤,妇人前乱了一会。冯家催促已回去了。六和心中就是昔日思想罗氏的心肠又发作了,叫桂香来完一完兴,道:“你去与那厌物睡去。”桂香上楼。六和于楼下歇宿。
不题。却说冯家娘子回家,一五一十,俱对丈夫述其冤屈,又说及和尚捏他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冯炎道:“我一向知他身边甚厚,他既看想你,就在这一着上去做文章,自然中的。堂屋内板壁上有一孔,我去再挖大些,你明早在洞口诱他,他必将手来相犯,那时我预备一牛缉箍,把他手缚住,我自有妙用。”
夫妻计较停当。次早冯家娘子走出堂中,冯炎已暗把箍儿布在洞口。只见那和尚在洞口叫道:“我的娘,你好害人。”这冯家娘子到洞口,低低道:“痴和尚,我害你些甚的?”六和道:“我自见娘来,眼也不曾合,你是不救苦的观世音。”那冯家娘子贴着洞儿坐着,只指望他伸手过来,就好如法。谁料这和尚只将半只手过来,那冯家娘子忙去扯他的手,和尚力大,竟将冯娘手反拽过去了。将这手闻舔偎咬,无所不至。妇人无奈,任他做作。既而将鸡巴与他捏弄,因说道:“你丈夫在何处?”冯娘道:“不在家。”和尚道:“既不在家,我过来何如?”冯娘道:“他就来家。”和尚道:“我急了,就在这洞口贴一贴儿何如?”冯娘道:“却好。”和尚忙立起身,冯娘便连头带卵,一把扯将过来。冯炎将牛缉箍收紧,小和尚已挂佐壁间了。那和尚讶道:“哎呀哎呀!怎么怎么?”要缩回去。奈连卵子缉住,越扯越紧。正是:
善缚若非冯妇手,壁间焉有小僧头。
只见冯炎大喝道:“此乃何物?挂我壁间。”便向腰间簌地的掣出刀来骂道:“你这秃驴,认得冯爷么?这壁间可是你安身的所在。”将力便向壁上乱砍,显险些儿剎着此物。惊得这六和魂不附体,口中但叫道:“桂三官快来救我。”只见那桂香同罗氏出来,看见如此光景,又吃惊,又好笑,忙转过冯家来道:“冯大官人,你且慢割。待我去问他,倘要买命,大官人开一线之路罢。”那六和忙叫道:“佛爷,小僧实该万死,只求怜而赦之。”冯炎道:“你这秃驴,是十恶不赦的。若留你的性命,又要去陷害人家妇女。我与你割了这淫种,使人家妇女也好安枕无忧。”
说完将刀便刺。桂香忙扯住道:“大官人,你且再停一会,我处得不妥,再割未迟。”冯炎停住了刀。桂香复将过来,对六和道:“如今这事怎好?”六和道:“只求冯老爹,若完得我性命,我情愿将一生积聚的东西,都送来与他。”桂香道:“甚东西?你说来我好去求他。”六和道:“我一生积得有纹银十五两,还有碎银十五两八钱。箱内有羊绒道袍,绫绢冬夏衣服,也有五六十金之数。你快去叫徒弟拿来。”桂香复过来求,道及这些财帛,聊当买命钱。冯炎叱道:“连你也这等没志气,要他这些儿东西何用?”罗氏也走过冯家来道:“你快去拿来再处。”罗氏与冯家娘子都笑得肚肠疼。
冯炎见桂香去了,他便把一荆条在手,将小和尚慢慢的抽一下,问一句道:“你以后还敢害人么?”又抽一下道:“你以后还敢妄想么?”一连抽了五六十下。六和受一下便叫一声:“佛爷,再不敢了。”只见桂香领了徒弟道人,掇了一箱东西来,打开与冯炎过目。银子三十余两,衣裳二十七件。冯炎眼也不觑道:“你快拿去,我决要割的。”桂香只得又求冯家娘子。娘子道:“这些东西算得动不得他。你再去寻些甚的来罢。”
六和听得这话,道:“我还有施主舍我十七段檀香,要雕佛的,家中还有钟磬钹铃,一发拿来罢。于是众人又去取物。冯炎又将小和尚抽一下道:“秃驴,你直直说来,你一生葬送了多少女子,若说一句虚词,决不饶你。”六和道:“爷爷,不要打,待我实实说来。我一生喜清净,不近女色,也是前世冤业,遇见了内里这个新人,真真无一刻放心得下,只得求救于姑娘。他将珠簪为由,赚得到此,不知费了多少心思。谁知与我甚不相合,因此又迁到别人身上,所以多此一番磨难。”
冯炎听说,怒发冲冠,又用力抽一下道:“你不怨自己丧心,反说遭人磨难。这罪竟不可解了。”六和忙向壁间叩头道:“这是爷爷问我,我所以直说,我原是该死的。”只见道人又挑了檀香钟磬等物来了。冯炎见了道:“这些东西可释一半死罪,待我割一半放他去罢。”六和连声叫苦道:“有心爷爷饶我,若创一半,端是死数的人了。”冯炎道:“你这样人,活着何用?”将刀贴在卵上。和尚唯恐割动,道:“徒弟,我还有被褥铺盖袈裟,一发去拿来。”徒弟就走。
冯炎对桂香道:“他适才自招的珠簪,那里去了?”和尚道:“在在,倒忘了这一件。簪脚已送与姑娘了,珠子还在拜匣内,锁匙在此,连拜匣拿来。”须臾拿了拜匣,铺盖袈裟都来了。冯炎道:“你须写一服辨。将引诱罗氏等情俱写在内,不愿见官,央桂香等求饶,倘再来僧俗混扰,任凭送官处治存照。我放他罢。”和尚要命,只得从直供招,一张服辨,冯炎才放他过去。那和尚得松此缚,抱头鼠窜而去。罗氏同冯家娘子,喜出望外。冯炎道:“得马未为喜,失马未为忧。此秃怀恨而去。未必就肯忘怀你我。黄若他乡远遁。此为上策。”桂香道:“我姐丈在嘉兴六里街虞家桥开一布行,恩人肯同我去避难否?”冯炎道:“可对你娘子说,作速收拾细软,其本器什物我亦弃之。夫妻四人,同往嘉兴。誓同生死,互相卵翼。”罗氏吐检点箱笼,冯炎急雇人夫。须臾间二家挈家都遁去了。
却说六和回家,连栖身被窝皆无,又气又苦。卵脬肿得如斗大,同房僧俗俱掩口而笑,自觉安身不牢。幸还存使用银二两,带在身边,乃移蒲团数珠,买棹又往常州而去。去不多时,又哄动街坊愚民,又称活佛出世,挤了一街。常州太守经过,问其缘故,左右禀道:“不食五谷圣僧出世,百姓瞻拜活佛,所以挤住。”太守道:“与我带那和尚来,我自问他。”那公差去对六和道:“本府老爷奉请佛爷讲话。”六和只得跟了差人进府堂上,打一问讯,不跪。太守道:“你是圣僧么?辟谷只该避尘。,又在此惑我愚民,却是为甚?”
六和见口声不好,惊得目张口开,半句说不出来。太守道:“我内里也有净室,你去坐两日我看。如果不食,我当为汝做一领袖,拜你为师。”叫左右带在内房,封锁坚固,随身不许带一物进内。看守的人,将他数珠留下,推入室中。饿了三日,再三哀求守门人道:“放我出来。我对老爷自有话说。”守门人禀过,适值坐堂,带出当面。六和饿得腰瘪肚软,面貌萎蕤。太守喝道:“你这秃贼,怎么在我处又饿不起了?讨夹棍来,叫皂隶与我夹起来。”收动绳索,六和如鬼叫起来。太守道:“你只实说,为何饿得起?因甚又饿不起?我就饶你。”六和道:“天官爷爷,小的得一串数珠,一日一丸,可以耐饥不食。”太守大怒道:“你这秃贼,只这一串佛珠,不知哄了多少男女,与我痛责五十板。”六和原饿坏的人,打到三十上,气已绝了。太守叫弃之荒郊。
再说肖花嘴过了两日来看罗氏,见冯家同搬了去,六和又不在,细访其故,方知其详。乃自跌足道:“我回去得早了。再迟几日,也不得见有此奇祸。”叹息而回。不料花嘴旧日做马泊六。引进一后生与树太太私通,树公子将丫环拷打,招出原是肖花嘴做牵头。树公子不敢泄母亲丑事,暗着人伺候肖花嘴出来结果他。劈头于南门脚下撞着,黑夜无人,提起朴刀,向前连肩带背,砍死于城脚之下。肖歪头买棺收殓,竟无对头。
冯炎桂香两成异姓骨肉,家事渐渐从容,已成家立业在于嘉兴,至今子孙茂盛。天之报善人如此。那六和以淫死,花嘴以奸死。可见天之报应不爽。愿普天下长老须熟读此篇,即能成佛作祖。
第四回 浪婆娘送老强出头
诗曰: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人骨髓枯。
这首诗,乃纯阳祖师叹世人精髓有限,色欲无穷,不知进退,徒以淫荡过度,致精竭髓枯,未有不丧躯绝命者。
因说徽州府休宁县,一人姓程名垌,家事素封,年华五十,才生一子,仅七岁,请先生命名上学。程垌对先生道:“学生年老,止生此子,欲取一名。今观俗称,非金即玉,孩子恐折他福。取低微些,非狗即猫,又近于畜生所生。求先生取一名,只要微贱些,不近于禽兽罢了。”先生道:“取为先生何如?”程垌道:“先生又来取笑了。世上至尊贵者,莫如师范。”那先生道:“你不知道,先生高贵么?第一要趋承家长,第二要顺从学生,第三要结交管家。三者之中缺了一件,这馆就坐不成了。如何不微不贱?”程垌道:“先生戏言耳。也罢!先字改了生字,叫做生生罢。”故取名为生生。这生生却也领意,读十余年书,虽不大通,粗粗文理,也解说得出。
不觉十八岁了,程垌与他娶一房媳妇汪氏。做亲一载,汪氏腹已五个月身孕。徽州乡风,太朝奉不知怎的,就要打发生生出外生理,道:“男儿之志在四方,岂毙于妻儿枕边。”生生只得拜别父母,哭离妻房,同一表叔姓方名侔义。程垌兑了五百余两本钱,托付生生,兼嘱侔义,出外经商。
却说他两人离了徽州,拿这五百两本钱,到地头倾消。置了南北生熟药材,到北京货卖。到了厦处,寻了主人,堆卸药料,乱了两日。那生生自离了妻室,好生难过,思量一知音朋友,或吹或唱,消遣度日。主人就如敬父母一般,举荐一人姓牛,插号叫做六头。为何叫做大头?
一坐在横头。
二吃的骨头。
三跟在后头。
四看的眉头。
五睡的是丫头。
六奉承的是鼻头。
这牛六头帮闲称最,蔑片居先。一进生生厦处,帮衬十分,奉承第一。那生生竟成莫逆,一刻不离。正是:
门内有君子,门外君子至。
门内有小人,门外小人至。
二人说得入漆,便诱到勾栏中踱索。生生偶见一娼妇,生得身材小巧,骨格轻盈。虽无五七分颜色,倒有十二分妆扮。灯下看来,俨然一位仙女。那生生便春兴勃然,又有那六头在跟前。一力撺掇,自然要上了道儿。生生回厦处,取了五十两银子,换药材四疋缎子。拿到院中,送与鸨儿,以为初会之礼。那鸨儿连忙走桌席,叫戏子。花攒锦簇,吹弹歌舞。做了三日喜酒。一应赏赐等项,俱出六头之手。因方侔义说话琐碎,吃酒也没他分。有词为证:
陷人坑,土窖般暗开掘;迷魂洞,囚牢般巧砌叠;检尸场,屠铺般明排列。衡一味死温存,活打劫。
招牌儿大字书者,买俏金哥哥休撦。缠头锦婆婆自接,卖花钱姐姐不赊。
正是:
锦绣窝中,入手不如撒手美。红锦套里,钻头容易出头难。
却说生生阚的妓者,叫做贵哥。年纪十八岁,有一身本领。吹得弹得,唱得写得,画得饮得。所交者俱贵介公子,在行院中也数七数八的。这生生不过生意人出身,吟咏不消说起,即打差之费,亦在鄙吝半边。那贵哥眼界极广,那里看得在心。故鬼脸春秋,不时波及。那生生又是聪明的人,用了百十余两,反讨不得个喜欢,心中亦深自懊悔。一日回寓,对表叔方侔义道:“我不过为一时寂寞,错了念头,用去百十余两,讨不得半点恩情,甘受了十分嘲谄。”那方侔义忙举手道:“老侄恭喜。俗语道:
时来撞着酸酒店,运退遇见有情人。
老侄若怕凄凉,何不寻个媒人,娶个处女为妾。早晚也可服侍,就是饮食汤水,也得如心。”生生欣然道:“老叔正合予意,快叫牛六头来寻媒说合,我尝一时挨不得了。”侔义道:“须别寻媒,这六头恐不济事。”生生道:“老叔不知。这些事他还周扎。”遂叫了六头,唤媒寻着一家姓赤名正,只有二女,长二十岁,次十八岁。六头帮衬,生生相看,中意了赤大姑,便择日行聘,人赘进门做亲。其酒水花红俱生生打点,银雨送到赤家。及期进门行婚礼毕,上床就寝。
只见那赤大姑先脱得赤条条,睡于床上。生生认作闺女,以津唾润了牝口,将鸡巴轻轻放点头儿,问道:“你疼么?”赤大姑道:“补。”不音生生心中道:“或北边地土丰厚,此物也松泛易进。”便将鸡巴一耸,直谢了根。又问道:“你疼么?”赤大姑又道:“补。”生生已知非真花女,乃以阳物极力耸叠,自首至尾,复提至根,一二千抽。赤大姐淫水淋漓,没口子沉吟不绝。弄了一二更次,生生一炮如注,毕。将白汗巾讨喜,清晨一瞧,但见些脏点污秽,并无一毫红意。诗曰:
今夜盛排筵宴,唯拟寻春一遍。春去已多时,问甚红深红浅。不见,不见,还你一方白绢。
那生生看了这方白绢,心中甚是不悦,忙唤大头来问道:“昨夜做亲,满望一个处子,原来是个破罐,煤人之误事如此。”六头道:“我见人物尽看得过,又价廉功省,十分趁意,不知又是破的。我去寻媒人来问他。”去不多时,媒人也到。生生扯出外边,轻轻的道:“你如何将破罐子哄我?”媒婆道:“这样一个女娘,没有二三百两银,休要问他。我见官人是个少年英俊,知轻识重的人,后来还要靠傍着你,故再三委曲撺掇,送这一位美人与你为伴。就有些小节,也须含糊过去,你倒争长竞短起来。”
生生道:“倒是后婚无碍,我也不以为意。若有外遇,如何同得一块。”那媒人笑嘻嘻的道:“官人,你原不知。他前夫病体沉重,亲要过门冲喜。一好三日,新官已死。我问大姐,他说此物极其渺小。况病的人,做得三日亲,进得不上一点头,后边这一半还是含花女儿哩!”
生生一笑道:“倒是再醮也罢了。”于是就留媒人,六头这中做三朝五日,极其丰盛。摆了几日酒。酒完未免又动起色来,二亲人上床。这番交媾,非比昨日。
那生生把鸡巴刚插进去,赤大姐便在下边淫声浪气,没口的叫:“我的亲亲,你攮着我心子上,我才爽利。你只管横截竖截,我不甚好过。”生生道:“我知道你的心子生在那里。”大姐道:“你抽着,待我对你说这穴道。”于是生生将鸡巴往下一挢。大姐道:“上些儿,上些儿。”生生又往上一顶。大姐又道:“下些儿,下些儿。”生生往当中连顶数十下,大姐将身子凑着,连声叫:“着着着。”不觉两下俱丢一次。
生生问道:“你如何干事就要叫起来?”大姐道:“我们这边乡风,不像你们南边人不出声不出气,人死屄一般,有甚情趣?”生生乃活动的人,见此淫情艳趣,倒被彼束缚定了。于是把卖下货物银两,都付赤大姑收管。
赤大姑陆续私积,一二年间,也偷了一二百金身边,那生生渐渐消乏下来。自五百余两出门,【外門内敗】了百十余两,讨亲去百十两,又被赤大姑私窃一二百金。况时运倒置,买的买不着,卖的卖不着,有多少余利生出来,止剩得百十两银子。心中甚是惊慌,把银子一先自管,家中使费亦甚俭薄。赤大姑一门,吃惯用惯,如何受得清淡,乃不时寻起闹来。生生无奈,只得以此物奉承,渐渐黄瘦,染成一病。
却说那赤二姑对姐姐道:“我瞧姐夫囊中之物不多,又且病体恹恹,料没有久长富贵之日。姐姐你贪些甚的,不如照旧规,送他上香。你年纪尚小,再寻一个富贵姐夫,可不有半世受用。”大姐道:“言虽有理。但怎么下得手?”赤二姐道:“姐姐差矣。我与你北边女人,顾不得这许多恩义。趁早结果了他,还有好处。再若执迷,正是:
呜呼老矣。是谁之嗟。
赤大姐道:“只是病的人,如何肯扒起来。”二姐道:“姐姐又来不聪明了。他是病虚的人,虚火上升,百般捏弄,是然要干的。今夜你去完事,假以解手,我就来换你。如此几夜,任他就是铁铸的,也要走了道儿。”正是:
饶你奸似鬼,也吃洗脚水。
二人计较停当,只等天晚行事。不料生生悄地潜听,子午卯西,细细都听在肚里。乃自惊讶道:“好狠人,竟要置我死地。”信乎:
蜂萤犹未毒,最毒妇人心。
于是对方侔义道:“侔义叔,适才赤二姐对姐道:‘我囊中有限,病势难医,莫若趁此病时,姐妹交换送我上香。今晚就要行事,倘若他来,如何对他。事在危急,特请你商议,有甚计较。可以解围。”方侔义道:“这个何难。侄妇既换得妹子,老侄难道换不得表叔么。他若果然如此,我便打磨军器停当,暗藏于房中,待他来时,我生力军杀他一阵,管教他弃甲拽兵而走。以后再不敢上香了。”生生道:“老叔千万救我一救,不然千山万水出来经营,例死于妇人之手,可恨可恨。”
二人计较停当。方侔义便到药店中,取了几件兴阳药料,自己修合应验良方。又把剪刀将鸡巴下毛剪去,止存一二分短毛在上,以便厮杀。
却说赤大姐果然晚上将手向被中摸索起来。生生已知心照,奈此物不由人做主,竟硬挣起来。妇人便以身跨在生生身上,掀腾播脑。不觉春风已完一度,妇人假做小解下床去了。
生生忙掀帐子,早换侔义于床。妹子已上床了,两人搂做一块亲嘴匝舌。二姐把手向假姐夫阳物摸弄。那假姐夫独眼先生,一时暴怒。挺身昂举,扒在二姐身上。将驴头向屄中一顶。那二姐只道是好吃果子,遭此一下,把口开了道:“啊唷!轻轻的。”假姐夫那里顾他疼痛,又尽力向内耸进了二三寸。那二姐忍住痛楚,只好将屁股退缩。熬得那假姐夫以两手【扌手】住【目屈】臀,把此物尽根没脑,不容毫发的【扌扉】打,足足有三四千抽。那二姐无奈,初时还可承受。一到后边,其内如拓皮一般疼痛难忍。屄口唇肉粉碎,汤也汤不得。争似这假姐夫就是个揉面一般,揉个不了。又挨了一二千抽,实落禁架不起了。只得哀告道:“姐夫,你且停一会儿罢!”那假姐夫道:“你原来是姨娘么!我只道是你姐姐。如今既承姨妈爱我而来,必竟还要饱我而去。还求宁耐片时,待我完事而去,不然可不把前边来的念头埋没了么。”二姐又只得忍了一会。又当他狠研狠摩■干余抽,屄内外就如钢针数百戳的一般,死也不得。只见珠泪流将出来道:“姐夫,你饶了我罢!我再不敢捋虎须了。”假姐夫见他哀求苦告,哭将起来。乃将枣子咽下,那久畜之精,已冒在二姐屄中了。临起身又叮嘱道:“姨妈明日千万早些来。”二姐道:“且看。”于是忙出帐外,换过生生。正是:
李公吃了张公酿,郑六生儿郑九当。
只见赤大姐也钻来睡了,两不题起。次早生生起来对方侔义道:“老叔,昨夜若非你冲这一阵,我将为泉下之人了。我仔细想起来,那娼家行径不须说起,讨了一房妻小,要思量生死相关,白头到老。奈囊中瘪了就嫌你死得不快,送你上香,说起令人酸鼻。如今幸而不该速死,我自听得。倘后边又计较一着出来,则我还乡不成了。我出门时朝奉付本银五百两,在此三四年已消耗去四百多了,有甚颜面回家去。莫若离了此妇,速往他乡,别寻营遣,趁得些原本,也好回家见父母妻子。”说着泪如雨下。
方侔义道:“老侄之梦才醒,妇人难近如此。为今之计,作速写一离书,送他几两银子,叫他另嫁。此为上策。”二人计较已走。
再说那二姐被方侔义这一通入捣,把屄底都弄塌了。屄口边红肿,把缝都肿满了,要小解也解不出,又急又涨,无法可疗。对姐姐道:“你怎生当得他起?”姐姐道:“也只平常,有甚凶猛。”二姐道:“这个人如何得死,要送他上香,再一次我倒上香了。”说犹未了。只见生生同方侔义进来,寻赤爹出来说话。赤正出来,那生生道:“小一为身体有病,二为本钱渐渐消磨,不能养育令爱。三为思乡之念甚切。今欲拜辞岳丈,奉上离契一张,白银五两,乞将令爱别寻佳偶。我叔侄今日就要起身了。”赤老吃惊道:“你夫妻没甚言语,为何忽有此议?”忙叫大姐出来。哭道:“我与你一心一意,又无别的话说,忍得丢我而去。你就要回去,多付些盘缠,我在守你。”生生道:“如此反为不便。我倘不再来,你守着我,靠谁养膳?”
遂将离书银两付与老赤,立刻收拾行李铺盖,拜别出门。止有铺盖二付,屄箱二只,蚌箱二只,鸟合儿三个。叫人挑了,离了北京,逐往湖广,做干鱼生理。生生把妇人念头就如冰雪一般,与方侔义将这百余两银子,一心一意,一往一来,做了十余年,已赚起数千金来。二人装载在苏州阊门南首鳖街发买。
不题。却说生生妻汪氏,生一子名润儿,已十八岁了。汪氏见丈夫不回,打发儿子同公公出来,寻访父亲消息。也做些干鱼,于苏州阊门外发卖。心内急于寻亲,干鱼一时难脱。他便对主人道:“我不过十余桶干鱼,要一时发脱,便贱几两也只得没奈何了。”店主人道:“这个容易,我与你觅一店家来。”那生生偶在侧听得,便大怒道:“你这两桶干鱼,折去有限。行价一跌,我这几千两干鱼,为你一人折我多少。”彼此一句不投,相打起来。润儿就把生生推了两交。
那生生叫了方侔义,并跟随人赶到船边,只要采出那小伙子来打。不意船头上扒出一个老朝奉来,正是程垌,生生的父亲,喝道:“不要打,不要打。”生生忙向前拜了父亲道:“太朝奉为何到此?”程垌道:“适才那小子就是你的儿子,叫做润儿,四处寻你消息不通。他心里急了,故此贱卖些。”忙唤润儿出来拜了父亲,见了方叔公。一同到生生厦处,卖了干鱼,一齐回家。夫妻父子完聚。算账已赚三千余两,生生分一半与方侔义,道:“我不是他救我,我已作他乡之鬼了。”此后润儿出门贸易,生生夫妻在家受享。此皆生生识得妇人情弊,急流勇退,所以还有后日之会。不然刀斧之间,宁有生生耶。
卷之二
第五回 丑奴儿到处得便宜
诗曰:
千金买得美娉婷,翠阁重逼待远行。
陡遇风流年少子,春心应与伴书灯。
这首诗,单说人娶妾不惜重价购求,必然娇姿美貌。或苦于妻狠,不敢搬回。或在途中更欲他往,不便带去。因而寄于他处。此见甚差。要想做妾的心肠,肯与你熬凄凉,甘寂寞。挨着孤衾剩枕,守着四德三从。一遇花朝月夕,有少年勾引。未有不逾墙相从的。
话说北京有一世胄,升援南直隶参将,姓牛,娶一妾扬州人,名如花。生得十二分颜色。且吹得箫弹得琵琶,也识得几个字儿。真是:
月见了闭,花见了羞。
宠擅专房,呼为扬州奶奶。不幸北地殇被,牛参将故乡陷没,奉旨督兵北上,怎带得妾在身边,只得权奇在沙村一僚友白家栖身。如花贴身止有一婢叫做影儿,又托一老汉老妇看守门户。那白家房屋幽静僻拗,白友又端方慎密。虽三尺之童,不许擅入。可谓寄托得所了。那知风吹草动,线引针来。任你复壁重垣,自生出枝节来。
却说白家墙外是徐家园,园内有一座书楼,名凌云阁。徐家有二子,同胞弟兄。大的唤做喜哥,生得十分俊雅。
眉清目秀,齿白唇红。
面如粉捏,体似玉笼。
兄弟叫做赓哥,生得十分丑陋。
一双凸眼,两道浓眉。
脸如炭墨,鼻系回回。
父母见他生得丑,就叫做丑奴儿。两弟兄俱是弱冠,闻宗师将考,父母打发养静,就收拾在凌云阁上读书。喜哥坐在后窗,开窗即见白家亭子。一日闻得妇女笑声,不好开视,把纸窗挖个孔儿张看。只见一少妇一女使,在花间摘花儿耍子。诗曰:
细语娇声滑,轻身彩凤翔。
消魂无限态,谁不羡高唐。
喜哥道:“天下有这等绝色美人。”把窗儿推开,细细瞧看。只见影儿扯如花道:“奶奶,那窗内有人瞧俺门哩!”如花抬头见一少年。把个身子闪在亭子柱后,露出半面来。定睛一看,心中道:“好个俊俏男儿。怎的今日才见。”遂立定了脚,也看不了。影儿道:“奶奶进去罢。”二人缓缓进去。那如花还回头数次。正是:
只因临去秋波转,惹起春心不自由。
喜哥见了,不觉身子酥了半边。道:“小冤家,你忒不做美。看他临去也回头七八遍,这相思须索害杀我也。”闷闷的坐想。只闻得亭子上声唤,忙起身瞧。不见人影,惟闻得几个莺儿呼友。定睛凝望,只见屏风边一阵■紫飞来。疑道是玉人来了,又不是,是风吹花落瑶揩。
少顷,只听得一派笑声。喜哥靠出窗,看见如花同女使儿赶蝴蝶儿,赶得团团的转。见喜哥摸身来看,他两人也立住了对看。丑奴儿坐在前窗,听得妇人笑响,踱到喜哥房里。见他两下对看,他也伸出头来。如花见又一个丑的,便别转头,佯佯的去了。喜哥埋怨道:“都是你来,把他惊散了。”丑奴道:“难道我惊得人动?”喜哥道:“不然我两人正看得好,怎便去了?”丑奴道:“你看得太毒,他故去了,干我甚事?”喜哥道:“不要争。我如今与你赌一赌。我看他去,我不来搅你。你看他去,你不许搅我。”丑奴道:“就赌一赌。”诗曰:
爱俏从来语,谁贪丑貌人。
灯前遇年少,两意自相倾。
少顷,如花又带了影儿在亭子上闲玩。喜哥就先去看,如花见了喜哥,立近前来,把个指头儿咬在口里,对着喜哥微笑。丑奴道:“待我来。”把喜哥推开,扑身出去,不曾看得半眼,那如花早把袖掩了口去了。喜哥道:“兄弟如何?”丑奴道:“可恨。自古道:
骏马常驼村汉,巧妻常伴拙夫。
终不然,我生得丑的,再不要近美人了。”悻悻归房,暗暗打听喜哥踪迹。一日,亭子上只听得箫声嘹亮,喜哥忙开窗一看,见如花拿枝箫儿对着窗儿吹,吹得
意从声里度,情向韵中来。
喜哥见了,魂灵也不在身上。爬起桌上,向如花跪了,频频的头如捣蒜。如花见了,笑昵不止,把手内箫儿向喜哥招几招儿。那喜哥恨不得跳下墙去,看那墙高数仞,怎生跳得。那极情极态,无般不装出来。如花与影儿只是笑道:“我们这里极不谨慎的,贼要来只要进这墙门,直到我的卧房哩!”影儿道:“正是。只要开得把锁。”喜哥听了暗喜道:“有门路了。”忙下楼奔至园门,见一位铁将军把住,呻吟道:“怎得个钥匙来?与我凑一凑趣。”诗云:
欢得佳人喜见招,重垣如隔碧天遥。
狂生恨不生双翅,飞入香帏伴楚腰。
如花不见喜哥,知他打听门路去了,对影儿道:“那书生可不极杀,只怕要害病哩!”影儿道:“奶奶罪罪过过,害人性命,也是阴骘。我去唤他进来。”如花道:“痴丫头。这事如何做得?倘白老爷知道怎好?”影儿道:“你知我知。更有谁知。”如花道:“前门料来不得,殊是侧首小门。”影儿道:“里边找自理会,只要送锁匙与他,外边开进来就是了。”如花道:“你自去做,只要做得隐秀。”影儿道:“晓得。”寻了锁匙,迳到徐家来。
却说贵哥适在门前,思量去寻铁匠。却好撞见女子,向前一揖道:“姐姐何往?”影儿道:“我自有事,何劳你问。”喜哥道:“小生有一言奉告,万望留玉片时。”影儿随喜哥进房来。喜哥道:“敢问园内美人还是姐姐何人?”影儿笑将起来道:“连名姓不知道,还要妄想些甚。他是现任牛参将奶奶,小字如花,我是他紧身侍妾影儿。凡有针尖大事,没有个不与我计较的。”那喜哥听了这话,双膝跪下,满面堆下笑来道:“自前日见了姐姐与奶奶。使我心烦意乱,颠倒昏腾。还求姐姐的口,传达小生的心。非敢望与奶奶沾沾玉体,只求得一点津唾儿,平生之愿足矣。”影儿道:“你只要如此,且饶你起来,明日我偷老婆子的痰罐儿赏你罢!”那喜哥拦腰一把抱住道:“我的前世娘,没奈何,你要先救我一救。”影儿道:“痴子。与你说正经事,你倒闲插花起来。”喜哥道:“闲插花亦是正经事。”于是按倒榻上,一手拽开裤儿,影儿不甚来拒。喜哥扯出膫子,往里一耸。一不曾涂得些唾,二不知还是女身。极头极脑,攮得影儿暴跳,忙把喜哥一推。立起身来,皱着眉头道:“好利害。辣得就似加把胡椒的。”
喜哥再三扯,扯他不住。道:“有锁匙在此。你拿了寂寂的开了侧门,往亭子边过了花屏,到那第三间房儿,就是奶奶的寝室。我们不张灯火,恐怕老蠢夫妇得知。你小心进来,不可失信。”那喜哥道:“决不爽信。”遂送影儿出门。那影儿就像着根刺的,一扭一扭去了。正是:
虽然未得莺莺趣,且把红娘来解馋。
却说丑奴儿与喜哥房止隔一壁。影儿进房,他悄悄的伏在房里,把那肉麻光景,关节说话,听个不亦乐乎。暗暗想道:“他嫌我丑,待我略施小计,两下打个错会,等我先到手。”算计定了,悄地回家对父说道:“哥哥今夜有人约他,不知何往?”其父道:“黑夜出门,有甚好事,快着人唤来。”喜哥见父亲唤他,不得不回。父亲也不说被,只说:“我在朋友家,看他会文两个好题目,你可连夜做来。”喜哥只得展笔抒毫,却禁不住心猿意马。诗云:
已漏春消息,拘禁恨怎支。
阳台谁得味,奴丑快先知。
丑奴儿见喜哥不来,已知中计。将近黄昏,寻了锁匙,悄悄开白家侧门,缩身入去。过了享子花屏,早是一带房屋。黑影蒙胧,面貌难辨。忽有女人唤道:“你来了。”丑奴低应一声。相引进房,影儿把门轻轻闭上。两人各卸衣服上床,更不答话。只见:
一个双凫飞起,一个玉茎忙舒。莺恣蝶采,旖旎搏弄百千般。怯雨羞云,娇媚逞施千万态。
如花被丑奴这场风雨,弄得目暝声嘶,四肢软軃于衽席之上,道:“亲亲,你且停停再耍,我的身子实当不起你这番啰唣。”丑奴道:“我此物何处安顿?”如花道:“且与影儿缠缠。”却说影儿听得两人如此翻腾,心下情兴难忍。但想:“昨日略遭点破,其中如着刺者然。今见千播百捣,如蜜又甜。想我是初学入门,功夫还未到哩。”不想被丑奴一把摸着,钻进被中。将个带水刮浆的东西,蛮管乱触。影儿忙推道:“我再不惹这扬辣子了。”
如花道:“痴丫头。这是橄榄,回味还在后头。”影儿放开腿来,丑奴加些唾,把这小屄儿入将起来。影儿道:“你饶饶罢,里头还疼不住哩。”丑奴只是乱迭。见那小屄紧紧固固,不觉将身望前一耸,磕碴的直尽了根,影儿又叫起来。如花道:“放他罢!不要劝他吃这酸烟。”丑奴复到如花牝中。缠绵一个更次,乐极情浓,一炮如注,妇人在下承受其精。正是:
一注死水全无用,也有春风摆动时。
二人交股而睡。如花问道:“你楼上那一个是谁?”丑奴道:“是我兄弟。”如花道:“为何这等丑得怕人?”丑奴儿道:“他貌虽丑陋,胸中锦绣灿然可观。”正是: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不觉鸡鸣钟撞,丑奴穿衣起身,影儿送出园门,关闭停当。丑奴欢喜道:
两粒明珠皆无价,可喜区区尽得钻。
到了次早,喜哥奔到馆来。丑奴接道:“哥哥何放昨晚不来?”喜哥道:“真晦气。做了半夜文章,心绪如麻,那里措得半句。勉强涂完,又被父亲斥辱一番,可恼可恨。”丑奴道:“只怕罪不至此。”喜哥上楼开窗,又见如花。
头点手指,卖弄妖娆。
那里挨得到晚,侧门首不知走了几百遍。将次黄昏,带了锁匙悄悄缩到侧门,只见黑影里丑奴先在那里。喜哥道:“你来做甚?”丑奴道:“我在此等你。”两个都笑起来。喜哥道:“阿弟。里边美人等我,你不要扰臭。”丑奴道:“哥哥带起我一同乐乐。”喜哥道:“他既与相好,就是嫂嫂一般,岂有盗嫂之理。”丑奴道:“然则兄弟相好的,就是弟熄了,亦无偷弟媳之理。”喜哥道:“若是你的,我断不相戏。”丑奴道:“哥哥你亲口说的,明朝不要翻悔。”喜哥道:“断不。”于是喜哥进门,只见:
高花密树,复槛重楹。
喜哥道:“不知美人的房帏在那一个洞天?”适影儿道:“这边来。怎么还不认得?”两人携手同进房来,与如花并坐床上,正要温存几句话儿。只见门外灯光一闪,影儿道:“婆子来了。”喜哥忙伏床下。那婆子提灯进来道:“奶奶为甚不点灯?”如花道:“我将次要睡,先灭了灯。”婆子道:“老爷有书来,要白老爷来觉察奶奶。我想有我老夫妇在此伏侍,何劳老爷费心?”如花道:“正是。也不必费心。”老妇去了。如花忙招喜哥出来,只见老妇又摸将转来,忙得喜哥又钻将入去。如花问道:“又来做甚?”婆子道:“明日白老爷要砌了侧门,忘讨锁匙。”如花心下一急,未及回答。影儿道:“我只道甚的要紧,明早来取。”那个婆子去了。喜哥出来,搂了如花道:“吓杀我。”诗云:
敛息栖床下,回还不厌频。
唯知窃玉好,甘与鼠同行。
于是两人解衣共寝,搂抱酥胸。喜哥竭尽平生本事,自为出力奉承。原来是个腊枪头,战得不上几合,便弃甲拽兵而走。如花道:“没用的。你昨夜的本事,那里去了?”喜哥惊道:“昨日要来赴约,被父亲叫回,不得脱身,以此失约。”如花道:“昨夜明明是你来,还说鬼话。”喜哥道:“我实不曾来。”影儿道:“奶奶。莫要听他,锁匙交与他的,不是他来,倒是鬼来。”如花道:“事有可疑。你曾对人说么?”喜哥道:“是了是了。是我那兽心兄弟,被他窃听知道,故意家中放一冷箭,偷了锁匙,来此冒名。可恨可恨。”如花道:“不是那个丑怪的东西?”喜哥道:“正是。”如花道:“不好了。我两人被鬼迷了一夜。”影儿道:“奶奶于今且议正事。明日把门塞了,他往那里进来?”如花道:“正是。要想一法。”
喜哥道:“还不难。你们把梯子接在里墙,我外边再寻进身之阶。只是我那丑弟要来,却如之何?”如花道:“事已如此,若拒他,则生事端。况他面貌虽丑,心还知窍。他若来,叫影儿伴他。”影儿道:“我不要那丑冤家怪物。”如花道:“莫忙,是有活法。”
天已将明,分手而出。却遇丑奴儿道:“哥哥好受用。”喜哥道:“还要胡说。是我赶鹿,你吃肉了。有一句话与你商量,他今日要塞侧门,里边我已计较停当,只是外边墙高,无梯如何进去?”丑奴道:“拿两根竹竿,缚作梯子,攀援而上,极稳极当。”喜哥道:“妙极妙极。”安排已定。
至晚附竹,双双进去。如花接了喜哥,不胜欣喜。影儿缠着丑奴,勉强承欢。奈喜哥貌虽美而肉具平常,丑奴貌虽陋而本钱坚久。所以如花以双手搂住喜哥,剥嘴咂舌,满身爽快。以两腿勾着丑奴,没稜露脑,遍体酥麻。丑奴抽得兴发,以口向如花道:“待我亲个嘴儿。”如花道:“下边寝处够了,还不知足。”于是酥胸粉面,喜哥受用居多。雪肢金莲,丑弟沾恩大半。更番叠弄,轮换交铎。将有月余,情密如漆。
忽一日,亭上众人喧嚷。两兄弟开窗听,闻得牛参将回来搬取家眷。不多一会,影儿扶如花去了,四人只看得一眼,不能面别,心如刀刺,从此恩情遂绝。犹喜事还未露,丑声未彰。你道小老婆可令他单身独处的么。诗曰:
谁逢美色不欢欣,待旦焚燎就比论。
况是风流出世品,那甘寂寞坐空享。
第六回 老婆子救牝诡择婿
诗曰:
垂老佳人事已休,何缘恋恋恋衾裯。
贪欢只爱多年少,弄得春心不自由。
这首诗,单说妇人年将半百,这念头也该灰了,而反酷好。谓何?总是血衰,血衰则阴不足,阳有余,那牝儿里常是燥燥的。是这物来搠搠,便觉快活。所以一个不了,又寻一个。莫说我老婆老了,不偷汉子,便不隄防。前人说得好,除死方休。
这话实实的。因话说郏浦地方,有一广老,名福。此人唯爱念佛,一个月三十日倒二十九日在寺院里安身,谅是躲老婆也未可知。其老婆麻氏年已望五,最爱的是那件勾当。脸上起了折纹,两腮又凹了下去。他把个指头衬在腮里,把那粉儿擦得白松松的。又去画画眉儿,涂涂额儿,打扮得要人说俏。总是说得俏,没人寻他。喜得身边有个女儿,唤名佛喜,生得好。年已十五岁了,披发垂肩,不消打扮,看了自有一段爱人处。只是一件,看得吃不得的,石心的。
其母晓得,他人那知,麻氏倒把来做个引头儿。终日两个打扮了在门前,打牙说嘴道:“我这女儿要寻个好女婿,只要中得我意,我下半世要傍着他。”佛喜也看了娘的样子,轻轻狂狂,惹得多少人眼里火出。诗云:
艳色娇人目,谁怜不断肠。
阳台恨迢递,空望云雨忙。
偶日独佛喜在门首。对门有个后生,叫做阙盈,终日看了他这些妖势儿,肚里如生篓炭火,热得不过。见麻氏不在,就走拢去道:“佛姐姐,曾吃茶么?”佛喜道:“啐!小鬼头。怎的叫吃茶?”阙盈道:“原来你不晓得。有媒来说亲,与了人家,叫做吃茶。”佛喜道:“这般我要凭娘做主哩,娘中意方吃茶。”阙盈道:“恁的我与你做老公罢!”佛喜笑道:“啐!谁要你?”便把阙盈一拳,向里就跑。阙盈忙赶入来,把他后庭花一把。佛喜又回转身来又一拳,阙盈忙接了要亲嘴,佛喜把脸扭开。
正两个扭做一堆,却麻氏出来见了道:“是阙小官,不要顽。”就一手扯阙盈道:“来,我与你说话。你看想我女儿做老婆,我也肯,只要看你的本钱。”阙盈道:“恁的本钱?”麻氏道:“腰间的。”阙盈道:“这本钱是有的。”麻氏道:“我要看。”阙盈道:“羞人的。怎么好拿出来?”麻氏道:“害羞么,等我自看。”就扯阙盈坐在膝上,扯下他裤儿,把手去捏他那物,却软挂下。麻氏便捏两捏,颠两颠,只见笃将起来,也是大的,也是长的。麻氏道:“本钱好的。但不知本事何如?”阙盈道:“又恁的本事?”麻氏道:“我试你看。”就扯下自家的裤儿,把阙盈扑在身上,撮他那膫子插在牝里道:“你抽起来,只有这件天生成,不要教的。”阙盈果抽发动,亦是狠的。一来撞着麻氏,吃了一惊。二来倒有些怕羞。三来不知温存。乱抽一番,只见叠得数十叠,抽得数十抽,便不动了。麻氏道:“完了。不济事,杀不得痒。去,我女儿没你分。”阙盈抱惭而归。诗云:
不中欢心被斥惭,却如举子落回还。
虽然未入鸳鸯队,也做春风一度夸。
阙盈的一个附近好友,叫做向尚。见阙盈和那佛喜笑耍,跑了进去,半晌不出来,暗替他喜道:“想是着手了。”见阙盈出来,忙去接着道:“哥好造化。睡情儿何如?”阙盈道:“莫说。没趣没趣。”向尚道:“趣事怎说没趣。”阙盈道:“实没趣。我去赶佛喜,不想撞着那老货,他倒扯了我道,‘你要我女儿做老婆,使得,只要看本钱。’我说就把这本钱与他看。看中了,他又道,‘要试一篇。’将那老蚌凑我。我却手忙脚乱,完不得篇了。那老货道,‘不济不济。女儿没你分。’我因跑了出来。你道没趣么。”向尚道:“只要这般就与我老婆。等我去试一试。”就向麻家里摸入去。
只见佛喜在那里看花,见向尚走来,道:“哥做恁的?”向尚道:“讨一朵花儿。”佛喜道:“我这花不与人的。”向尚就挨拢去道:“姐姐,只采一朵儿。”把佛喜捏了一把,佛喜就是一掌。向尚又布嘴过去,佛喜就走,向尚一把扯住。
早麻氏从后走来道:“那个不要啰唣。”向尚见是麻氏,忙放手向前唱喏。麻氏道:“向大官从来老实,也是这般。我那女儿是老身养老的,大官中得我意,无有不肯。”向尚道:“不瞒妈妈说。我本钱又大,我本事又强。令爱从了我,也受用得过的。”麻氏道:“据你说好的,我不信,要亲试看。”向尚道:“就试。”
两个果到房中,试发起来。向尚发卖手段,把那硬物点点的着在心儿里,更下下的洞在底儿里,不止一二千抽。麻氏也觉得妙,道:“大官用得,少顷还要试试。如此一般的,老婆稳了。”两下遂起。停不多一会儿,麻氏被向尚拨动了骚筋痒得没法子,又对向尚道:“再试一试。”向尚一心要佛喜,也说不得,又搩拢来,耸个发狠。终是才丢手,见得硬不如初的跳跃,见得抽不如初的猛健。且麻氏牝里的热痒,比前更凶,却不中意,道:“再试不如前,只是一出儿,还要商量。你且去养养锐,再来试看。”诗云:
除是敖曹客,能消酷嗜心。
怎教年少子,饱得色中精。
自这风播将开去,人人晓得要佛喜做老婆,先要挣个大本钱。先要学件好本事,跌得他三交五交,才去想他。因此就有一个姓红的人,嫡亲三兄弟。面庞言笑以至身材不差毫忽,一齐立着,人也认不出那个是兄,那个是弟。红大知道个消息,遂集两个兄弟道:“要图佛喜也不难。”红二道:“那个去跌得那老货过。”红大道:“那老货是惯战之将,不知经了多少风波。欲以一个人去饱他欲,佛喜终不可得。”红三道:“终不然我们三个去混他一混。”红大道:“要一齐去。等我冲他第一阵,弄他个骨软筋麻。二弟去撞他第二次,耸得他腰酸腿醋。第三道换三弟上前,叠得他魄丧魂消。他若不辞主,又是我起。弄得他不要了,我们越要。自然不肯丢我,怕佛喜不上钩?”红二道:“妙!好计。”诗云:
欲觅多娇一段香,先思射鹿去擒王。
究来空费千般想,那得文鸾共举觴。
红天道:“既是这般,布摆了大家服色。要备做一样,使他认不破才好。”红三道:“这是要紧。但佛喜得来归那个?”红二道:“一定归大哥。是他发的主意。”红大道:“且莫忙。得了来再处。还有一着,再使个没用的去,捞拨得他不爽下快,渴想一个来救急。那时我们一阵生力兵去,怕他不归顺。”红二道:“叫谁去?”红三道:“叫白小一去好。”红大道:“不好。他有些手段的,不要替人做。是花幔好,那物又不大,本事又不济,又且与那老货相熟。等他走马荐诸葛,那时我们去更风光。”商量已走。遂挽花幔前去。
正值麻氏和佛喜在门前说嘴道:“我这样一个女儿,再也寻不出一个得意的女婿。”适花幔到,唱喏道:“有一个绝妙的特来作伐。”麻氏遂拉他进内问道:“那一位?”花幔道:“就是小子。”麻氏道:“你有恁的伎俩?做得我的女婿。”花幔道:“有伎俩方才敢来。”遂贴拢去道:“请妈妈捏一捏看。”麻氏果带裤儿一提,也看得过,道:“这个罢,实本事怎的?”花幔就搂了道:“也请试试。”麻氏不动,任他解裤掇脚。却也好笑,比鸡打个雄略长些。不过三五叠七八抽,就立了起来。麻氏把他一啐道:“活天杀的,也来害人。”花幔笑道:“是小子不是,小子特来荐一个好女婿,更便乐乐尔。”麻氏道:“你荐的何人?不要又和你一般。”花幔道:“他比我不同。十足的本钱,十足的本事。要终日就终日,要通宵就通宵。小子深知他这女婿是你中意的。”麻氏道:“被你拨这一拨,教人苦得没奔。既有这样人,烦你即去邀来,待我看得中意,就把佛喜与他。却是姓谁?”花幔道:“姓红,就是红大官。”麻氏道:“你就去。我在此等。”花幔领命去了。你看这麻氏择女婿明拿出来做比,娼家的裤儿也没他脱得快。诗云:
只贪个中趣,顿忘廉耻心。
宛如枝上鸨,不择鸟为亲。
花幔随邀了红大来到广家。正进门,只见佛喜踱出来,见他两个走到,即踅身进去。花幔道:“不要躲,我送老公与你。”佛喜道:“那里知道是他?”红大道:“我这老公不怕别人夺去,断然是我。”佛喜一笑去了。只见麻氏出来相邀,花幔道:“我且去选中女婿来吃喜酒。”迳自去了。
红大见那麻氏假妖假势,实不动火。只为佛喜,没奈何温存道:“妈妈,女婿似我,只怕岳母睡了走不起。”麻氏道:“莫说大话,曾没有人丢得我一丢,你且来。”遂卸了裤儿向他。红大放出精神,抽也记不得数,叠也算不得帐,足足有两个时辰。麻氏才觉有些儿畅快,道:“且息息力儿再来。”红大便假脱手立了起来,闲步几步,踅出房来,向外就走。只见红二在那里等,忙换转红二复踱进房来道:“息了一会了,还高兴么?”麻氏道:“来。我兴正上头。”红二更放出手段,这一会比红大更利害。抽是重的,叠是重的,顿挫抢插是重的,也有两个时辰。
麻氏虽不丢,已十分痛快。道:“这回更胜,不要一套完了,也再息息儿。”红二还假发卖道:“正要杀哩!要我息息。也罢,就息息。”亦立了起来,出房散散,打一个眼不见,亦忙出门来,把红三换转。红三又入道:“妈妈两次了,你老人家来不得了,把女儿与我罢。”麻氏道:“见你的本事好的,我兴尚不索。怎么说来不得,要来再来。”自把脚搁起,招红三道:“来!趁高兴。”红三就挺入去,不歇手就抽就耸,就叠就捣。没半些儿不强壮,不猛跳,比先前更自精神。
麻氏就挨不住,要丢了。呼呼的气急得口里哼道:“够了够了,你且往。”红三巴不得要住,假顶着不动道:“你丢了我不曾丢,怎叫我住?”麻氏道:“从容。晚间再丢也不迟。”红三笑了一声道:“恁么说不丢也惶恐。”两下罢手。麻氏道:“好女婿是你,须今夜权在我房,再通宵一乐,看我丢也不丢。”红三允了。你看麻氏一日之间,自花幔以至红三,四度了,尚求通宵,真淫妇。诗云:
三易情郎欢已足,犹思帐底恣通宵。
若非巧设连环计,那羡红郎战法高。
红三见麻氏在厨下整晚饭,便溜出门来,早换了红大。红大只想佛喜,自佛喜的卧房也看在眼里。门上有个却好儿,一拨就开的,已瞧在肚里。只要把这老婆子戮倒,便去傍玉温香。思想已定,只见麻氏走来搂了他道:“好趣人。我检了一向的女婿,曾没有你这个趣人。今夜再两遭,做个五关斩将罢。”红大笑道:“恁么五关斩将,就是六出祁山,七擒孟获也好。”麻氏道:“来不得,来不得。”早红大已提起他两只脚儿,如作贱他的一般。横搠一通,竖搠一通。深一通,浅一通,搠有五七百的样子。
麻氏被他们日里这三出儿,到此也觉禁架不住,酥酥的软了,双手抱住红大道:“慢些,略睡睡,再找那出罢。”就抱着红大,沉沉睡去。红大见他睡了,一心要到佛喜处,悄悄跑起来,正立下床,麻氏道:“大官做恁?”红大道:“解手。”复上床来道:“完了那出罢。”就跨在麻氏身上,如打松桩的桩了三五百桩。一桩桩得重些,只听得里头扑的一声响,麻氏口里也呀的一声。看他那两只手儿便瘫下去,两只腿儿便直了去。红大道:“不要桩透了底子,不动了,不要管他,且去来。”迳摸到佛喜房边,摸开了那却好儿,钻将人去,向床上一揽。
佛喜道:“那个?”红大道:“是我新女婿。”佛喜道:“娘那里去。”红大道:“娘教我来的。”便去扯被。那被佛喜卷得紧紧的,红大就一扯便钻入去,就是一搂。佛喜道:“我弄不得的。”红大道:“弄不得也要弄弄儿。”连亲了三四个嘴。佛喜道:“我是石女儿。”红大道:“怎的叫石女儿?等我摸。”便一摸去,如个光烧饼,一片生的。摸来摸去,摸着一个眼儿,只有豆儿大。红大啐了一声道:“我为你这冤家,费尽了心,那要那老宽皮。”遂立起身,复摸到麻氏床边,提了衣服,迳自回去了。后人笑他,诗云:
空布牢笼计,徒教遇石娘。
温存无限态,错付老宽肠。
红大出来一传说佛喜是石女儿。麻氏老屄也洞透了底,弄不得哩。人上喧传,皆把来做笑柄。以后麻氏与佛喜,再也不敢复立在门前。连广福仍在念佛伴中混过,一心道麻氏老了,竟不隄防。那知道做出这许多不要脸的事来,妻子虽老,也可不照管么。
第七回 缸神巧诱良家妇
诗曰:
好把名花着意防,休教闲荡出宫墙。
无端蜂蝶寻香至,惹得若心似絮狂。
这首诗,单表人家妻女,断要防闲。不许他烧香拜佛,玩水游山。莫说出去招人眼债,惹起是非。倘遇着一个游花,贪你姿色,暗里通约,忙中放箭,常被人窃了去。虽你十分硬挣,当他软求不过,自不觉要走了炉,如水就下。有人壅之,则向上流了。妇人水性,往往如此。
话说浙江宁波地方。这地方也是个大码头去处,多名山胜迹,古剎新庵。其中奇人异教,亦种种叠出。内有一人姓谷名新,娶妻名唤胜儿。其岳父因无儿,止此女,生得聪明乖巧,代得父力,故名为胜儿。寡母弘氏,三口过日。谷新出外为商,留寡母弘氏在家伴着胜儿。这胜儿不唯聪明乖巧,抑且美貌妖娆,随你恁么人见了,都要多看一眼的。其夫临行千声叮嘱母亲道:“媳妇幼小,不谙世情。严紧他在家做生活,不可闲戏游荡。”母亲听儿嘱付,日则同行,夜则同睡,一步不离。即娘家来接,亦不放他独自出门。然其母弘氏,有一桩大病。说起佛,则信心合掌,再不疑虑。有同伴来约他去报恩寺听经,弘氏辟道:“儿子远出,后生媳妇在家,没人照管,怎么好去?”那人道:“就同小娘子一齐去听听,也是女转男身的因果。”弘氏道:“说得有理。”遂叫媳妇打扮出门,一齐同往报恩寺来。
缓缓而行。路上遇着一个后生,名唤温柔,原是老龙阳,委的生得聪俊,打扮得齐整。陡地看见胜儿,把身子都酥了半边,道:“世上有这等标致的人,与那画儿上的美人不差多少。”遂紧紧跟定细看。只见他:
一只小金莲。稳稳步去;六幅锦裙襕,整整移去;一件杏黄衫,飘飘荡去。
翠云翘,乌云鬓,苒苒飞去。
却说那温柔,或瞻前,或顾后。只见那妇人扭捏身躯。
从脚瞧至头,风流往上流。
从头瞧至脚,俏丽满身发。
那温柔越锁不住心猿,转意转觉难舍。那胜儿见这后生跟来跟去,也把眼来一睃。暗道:“世上男子内也有这等标致的。”也觉喜欢看他。你看来,我看去。诗曰:
一见相欢美少年,秋波回顾各相怜。
谁家出阁飞鹦鹉,害得狂疽夜未眠。
不觉到了报恩寺,听讲经的纷纷不一。他婆媳寻一个坐头坐下,温柔也去寻一个坐儿。紧对着胜儿坐了。目不转睛的,一眼钉着,看得胜儿的
脸儿,鸡蛋新剥;腮儿,桃花新绽;
齿儿,匏犀新削;口儿,樱桃新破;
项儿,香粉新捏;手儿,玉笋新织。
看了委实消魂。适和尚出来分点心,一个人一个馒头。温柔见了道:“待我来相帮你分。”忙忙的去分,将分到胜儿身边,暗地向袖中取出一条汗巾儿。这汗巾儿也是一个情人送他的,上绣着两个鸳鸯,交颈的睡在莲花之下。汗巾头儿上,。又吊着一个香囊儿,香囊上画的是春意。将来折好了,衬在那馒头底下。拿了向胜儿奶边一塞,又到别处去分了。胜儿看了暗笑道:“你看那后生,假意儿来分馒头,故意向我奶傍乱塞,讨人这星便宜儿。”便将手去拿馒头,却是这一条汗巾儿,疑道:“我的汗巾在袖里,这是那里来的?莫不是那后生遗下的。”欲要还他。
那后生已去了,且又婆婆在傍,只得拢在袖内。早经完各散,他婆媳二人,随着伴儿回家。那温柔紧紧尾着,看了他前后门径,又问了他丈夫姓名,闷闷的回来,想道:“我温柔眼睛里阅人也多,会没见这样绝色的女人,若不与他睡一夜儿,空做了这一世的人。我打听得他盖儿,已出外两年,料想这事也是久旷的。不敢欺,见了我这般人物,又见了我的春意香囊,难道有个不动心的,明日包你一注一成。”诗云:
相逢绝代姿,意马难拴住。
孤枕片时间,觅遍阳台路。
胜儿回到家来,想那后生,好不心动。因摸出那一条汗巾来,看见上有一对交颈鸳鸯,笑道:“恐交颈不成。”又看到香囊儿上,翻来覆去,看个不了,笑道:“我家公在日,这样事也有。今丢了我两年,全不念我青春虚度,把好时节都将来错过了。”不觉腮边掉下泪来。早阿婆来,忙收拾了,一同就寝。那胜儿虽与阿婆同眠,心里却想着香囊上的春意,又想那后生,也是知音识趣的。想得个心里热煎煎,愈觉难过,蒙眬睡去。
只见那后生走来,蛮管掇起腿来乱耸。胜儿也将后生家搩紧,口里哼哼的道:“好呀好呀。”不意搩住了婆婆的腿,叠个不了。把婆婆都叠醒了,婆婆把胜儿一推道:“你做恁的?把我的腿搩得鼓紧。”胜儿惊醒道:“我梦见他回来,一把扯住他,不料扯住了婆婆的腿。”弘氏笑道:“怪见把我的腿都湿了。”正是:
情哥难会面,先与梦相亲。
到了次日,温柔更打扮得俊俏,奔去对谷家门首立着瞧。未及半刻,胜儿提了一壶水,来窗外瓦上浇花。见了后生,忙缩了进去,暗忖道:“这后生不顾些利害,我这里这些邻舍,嘴极毒的。如何在此张望。”竟不出来。那温柔立了半个时辰,再不见出来。道:“这里眼目众多。”不免到后窗去瞧看,竟超出后路来,只见后窗边背立着胜儿,在那里绣鞋。温柔一见,就咳嗽一声。胜儿回转身瞧见温柔,又缩了过去道:“这后生好不顾人生死,不要说起我邻舍,且婆婆管得如此紧急,料难成事。如今在此东张西望,惹人说短论长。”正是:
羊肉不得吃,惹下一身膻。
忙向袖中取了温柔的汗巾儿,包了一块石头,向窗外掷下。温柔见丢下物来,慌忙接了,见内有物,欢喜道:“我的心肝不知送我什么表记。”打开来一看,见就自己的汗巾儿,包着一块顽石,乃道:“我的心肝,这哑谜儿,是丈二长的和尚,好叫我摸头不着。”拿了这石头,想道:“这是许我姻缘有日,宽慰我道稳如盘石的意思。心肝心肝,稳虽稳了,我那里等得。”又站了一会,不见胜儿影儿,又转想道:“还了我的原物。难道不想我了。常言道: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作针。
腹中饥了,且回家吃了午饭来,必竟要求他示下。”诗曰:
苦把工夫抵死挨,只因美色系心怀。
铁鞋踏破空相忆,不是无常怎得偕。
过了午,果又去呆立在那里。适有一人走来,叫做活无常。无常如何有活的,有说阴司里勾人,没有阳人的魂做引进,却勾不动,所以叫做活无常。家中盖数间房屋,供诸神十王。后筑几间精舍,极其委曲。内埋一缸,下通地道。凡有人求问吉凶,他即隐去,回道:“某神见你虔诚供养,他已许来亲对你说,你可半夜向缸中自去求问。”他便从道中,诡以为神答应。所以那些愚夫愚妇,愈加敬重。道他与判官熟的,十王面前说得话的。一有些病痛,都求那缸内,问生问死,任他愚弄。
况此人极好男风,温柔原是他旧相处的。见他呆望,知道他的意思,便向他肩上打一下道:“这天鹅肉你休想了。”温柔回身一看,见是活无常,笑道:“老哥,那里儿休要想他。”活无常道:“那人的婆婆,见媳妇生得貌美,恐怕别人看相他。即嫡亲的弟兄来,也不容私自笑语的。我与你如何望得到手,打叠情踪,收拾起迷魂春思。”温柔听了这话,犹如:
一桶冰雪水,当头只一淋。
跌足道:“我温柔须索死也。”活无常道:“如何就死?”温柔道:“在生不能成就,死去缠住着他。”遂一把扯住活无常道:“我的恩哥,你既做活无常,凡人死的替他生,生的替他死,方便了多少人。我这件事,你就忍得我死,怎生与我设个法儿,等我粘得一粘,实死也甘心。”活无常道:“这法却难。”温柔陪笑道:“莫要作难,且与你到家,先发发头何如?”有诗曰:
自爱空中色,临岐几度嗟。
娇枝犹未占,先失后庭花。
活无常笑道:“也罢!我有一计,你依计而行,管取停当。”遂附耳,未及数语。只见那温柔鼓掌大笑道:“妙极妙极。”那活无常道:“你快去,我在家等你发头。”温柔笑道:“此君故物耳。就来就来。”遂分手各自散去。
却说温柔到谷家间壁,有两个老者坐在那里白话。他便向前拱手道:“二位老人家,敢问一声这边谷家作客的,曾平安回来了么?”那两个老者齐道:“小哥你问得跷蹊。我听得他母亲说,一年没有音信,如何问平安不平安二字?”温柔答道:“没甚跷蹊。我家兄与他同在一处为客,前有信来,说他在途中一病,十分沉重,大抵难救,因便放问一声。”温柔放了这一箭径走。二老立起身道:“我们去问声他母亲看。”
遂到谷家叩门。弘氏出来开门相见,二老道:“令即有书回来么?”弘氏道:“大半年没有信来。”二老道:“适闻得一个也是做客的,来说令郎在途有病,好生利害,生死难必。”弘氏听得这话,便哭将起来。胜儿在楼上听得,也哭将下楼来。一个哭我个人,一个哭我个肉,且是哭得热闹。二老道:“传来之言,未可深信。如今哭也无用,不如备些香烛,且去问声活无常,看此事果有否。讨个实信,再作商量。”弘氏果拭了泪,去寻使用银包。百忙里再没处寻,乱了一会,却掉在马桶侧边。弘氏便道:“佛呀佛,到处没处寻,你却在这里。”忙忙的同媳妇锁了门,央邻舍照管门户。取了香烛,一路同到活无常家来。
只因一把无情火,断送香闺一捻春。
温柔放了一箭,就到活无常家来道:“承教,已对他邻舍如此这般说了。他邻舍都惊异,随即去他家问信,不时就有响报了。若得成就姻缘,终身项戴不尽。”活无常道:“且待他来,另有计较。你且来浇一浇媒根着。”温柔道:“只要前件,那惜后庭。”正是:
若得一片橘皮吃,肯教忘却洞庭湖。
遂褪下裤儿,露出那雪白滚圆,绵软绢光的屁股来。活无常以手抚摸扒弄,真如羊脂一般可爱,将手按下,拿起手来看,真有五条红晕在上的东西。活无常不觉此物翘然,温柔便加些作料,坐活无常身上,以屁股凑着阳物。将身一扭,不觉尽根没脑。活无常满身通快道:“要这妇人的何用。”温柔在上起倒数百次,而活无常汨汨流了。
刚刚二人干完,只听打门声。温柔出外观看,见一老妇人,领着胜儿。温柔连身子都酥了半边,胜儿看见温柔,心中暗喜道:“怎么这后生也在这里?”彼此都钉了一眼。一齐进了佛堂。温柔过来见了礼道:“妈妈要见何人?”弘氏道:“要见活无常老爷。”温柔即忙传报。活无常出来,弘氏同媳妇一齐跪倒,哭将起来。活无常忙扶起道:“莫哭莫哭,有事且说来。”弘氏道:“小儿谷新做客在外,闻得中途有病,生死难必,要求老爷一查。”活无常道:“来得却好,我正要去勾人,回复崔判爷与你细查。”因指温柔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因勾人忙,崔判爷签与我做帮手的,故在此答应。你婆媳二人且在这佛堂中坐着,我与你问来。这门里有间空房可以净手。”遂与温柔同进去了。弘氏点香烛于佛前祈祷,胜儿闲玩,步至后轩,乃供养十王所在。他便停目仰视,那温柔正拿两杯茶儿出来,见胜儿独立,便擎得高高的,轻轻的道:“女菩萨,请杯茶儿。”
那胜儿忙趋转身道:“多谢不劳。”温柔随后出来,将菜摆在桌上。看他婆媳吃完,忙收碗去,将胜儿吃的残碗,四圈饴转道:“我的心肝,比蜜还甜。”只听得侧门开响,知是他婆媳溺尿。原来空房中四圈雪亮,外黑暗处挖一孔,以张美妇女底里的。温柔忙来私觑,只见胜儿已解下小衣,露出那面团般的屁股。从后瞧去,见那高堆堆,壮鼓鼓,紫艳艳,紧揪揪,千人爱,万人欢,一条槽儿。温柔见了,连咽吐津几口。腰间厥物,铁杵一般。又听得胜儿尿声嘹亮,明明撒一阵果子出来。
起首,则云核桃核桃;半中,则云柿子柿子。
临了,则云橘橘橘;盖马桶则云枇杷。
须臾胜儿解完,只见老婆子也推进门来小解,温柔倒退不迭。诗曰:
巧藏坑阱觑佳人,几个佳人得掩身。
堪恨邪师偏惑众,致令闺阁露芳春。
婆媳二人却好净手出来,正遇着活无常,活无常道:“好了。适才去回复崔判爷,已将令郎的事去恳求他。蒙判爷允许,今夜亲来示谕。你婆媳二人,可潜在我密室中,权宿一宵,迎听圣谕。我这里铺盖床帐尽有。”弘氏道:“只消一床被,我二人尽够了。”活无常道:“虽系妇人,亦不可同眠,恐招亵渎之罪。就睡至夜中,凡有响动,不可惊异,以触神人之怒。
听金钟三响即起身俯伏缸前,以听缸内声息,便知吉凶。牢记牢记。”弘氏道:“密室在于何处?”活无常道:“你二人来,我引你去。”
活无常先走,弘氏随后,胜儿第三,温柔紧跟在胜儿之后。以手向胜儿衫子上一扯,胜儿忙回头,将眼瞅他一眼。温柔忙把心指,胜儿不睬。转弯抹角,温柔又将衣扯两扯,那胜儿以手向背后摇两摇,那温柔随势捏了一捏,不觉浑身一酥。四人进了房,活无常指着缸道:“你老人家若听见钟响,即忙拜伏于此缸上。神爷在缸内,亲自传你信息。你二人静静听着,自知分晓。”弘氏合掌道:“谨依佛爷爷尊命。”
活无常说完,二人就去了。弘氏看见是三间小厅,俱板壁装好,四圈俱用软门镶紧,窗外便是墙,墙亦四面围住,止一门出入。若闭了,尘也不到。弘氏方才放心,同媳在内宿歇。不觉天晚,温柔堂灯,搬取夜饭素馔,十分丰洁。弘氏道:“佛呀佛,何必费佛爷如此情心。”温柔道:“多慢女菩萨,弗罪。”他一先出外去了,婆媳吃完就寝。诗曰:
赚出娇香影,来居别院深。
任伊防护密,应折一枝春。
到夜深,胜儿服侍婆婆安寝了。随后提了灯,到右边房来。看了那房,笑道:“重垣紧闭,这房屋纵飞也飞不进来,那后生空费了心机。”遂褪了小衣,去扯那被。却见条汗巾露出来,拿来一看,就是后生那条有春意香囊在上。傍着灯去看,只见床横头一扇板自开,钻出一个人来。胜儿正着惊要喊,见后生不穿小衣,露出那硬笃笃凹爪头,一个小棒槌,跪在面前。
胜儿忙把手摇,指间壁。温柔那里肯放,就把膝儿一步一步移到胜儿腿边。以左手去摸他的左腿,胜儿以左手挡住。以左手摸他的右腿,胜儿以左手挡住。就如哑子厮打一般,乱了一会。温柔立起身,搂住胜儿,布耳朵道:“好姐姐,这个机会错过,后会难逢。望姐姐高抬贵手,救我一命。”胜儿亦低低道:“我来求神拜佛,问取丈夫信息,怎么干得这事。待我问了判爷,然后从你。”温柔道:“我是佛门弟子,若与我相交,佛都是欢喜的,怕甚罪孽。”涎了那脸,死不肯放。
胜儿被他缠不过,又恐间壁听得,便往床上一缩。温柔乘势赶将上来,扑在胜儿身上。胜儿把手来拒,已被温柔搂紧。一手搩着腰,一手便提着腿。早硬膫子已寨进去了,紧抵住不放松,连根的捣个不了。初时胜儿还来拒敌,抽到百数抽外,渐渐手脚不动,任温柔左冲右突,突个满帆风。看看情浓意美,那知间壁有人。大开旗鼓,跃的跃,跃的跃,把床也动,连这板壁都震动起来。
弘氏忖道:“为何这板壁都动。莫非媳妇又像前日做梦搩打我的故事。”乃以手向板壁拍道:“媳妇,你不做梦么?为何如此响动。”胜儿假做睡着,含糊答应道:“我不做梦。佛爷对你说,凡有响动,不可惊异,你如何忘了?”弘氏合掌念道:“阿弥陀佛。我却忘怀了。”温柔仍旧搂紧,不敢大抽大叠。挤挤擦擦,极力粘摩。正弄得你要丢我要泄的紧要头上,奈活无常使个促打技法。把金钟三响。
弘氏道:“媳妇儿,金钟响了,快起来,与你拜求神圣。”于是温柔只得拔去胀硬膫子,潜藏床后。胜儿只得穿衣,同弘氏俯伏红边,以听响报。须臾听见缸内若有人声道,弘氏听着。弘氏即应声道:“佛爷爷,老妇人同媳妇在此,谨听圣谕。”缸内又道:“你儿子谷新路途得病,乃是前世冤孽所愆,须延有德行僧人六众,拜诵经忏三天,晚间施放法食,超度此辈,可保谷新平安回家。因汝等至诚所感,吾神亲自降临。今暂退。”只听寂然无声。
弘氏以首叩缸百余下,同媳妇道:“有如此灵验爷爷,叫人毛骨悚然。”胜儿还要去睡,弘氏道:“天已将晓,且与你在此坐到天明。”胜儿无奈,只得同婆婆守到天亮。请出活无常来,告诉夜中亲听神人言语,“要请有德行僧人六众,做三天道场。乞佛爷与我算要多少银两。”活无常屈指一算,要得十余两阳财。弘氏身边摸出汗巾,打开包,只称得三两五钱,尽付活无常道:“先将此银用着,余待回家再凑奉上。”活无常道:“此乃缸神法旨,我们分毫不敢侵欺,你到明日速付应用。”弘氏合掌信从。正见弘氏十分老到,反送媳妇上门与人。诗曰:
虽非陌上花,已作风中絮。
那复旧时香,飘零不堪觑。
却说活无常请了六个和尚打动注鼓金铙,拜诵圣经宝忏。婆媳在佛堂碌乱一日,到晚看僧人完了法事,仍旧归净室藏身。弘氏只是怀疑,暗道:“日问这后生烧香换水,与媳妇两相窥觑,不是好事。况我房寂静无闻,独他房中床板俱动。”心中愈疑,不肯去睡,胜儿又不敢去催。看看挨至四更,弘氏困倦,只得强睡。胜儿摸过这边来,温柔已在房中老等。一见忙脱了衣服,一齐滚倒。你搂了我,我搂着你,恨不得粘做一个人一般。口里含了舌头,腰里上了笋头。你颠我播,不觉两下都泄了,正要并肩叠股,睡一觉儿。
不料活无常掀开了被,也钻进来,要与胜儿干事。那胜儿道:“我为丈夫的事而来,不意遭逢此网,也是无可奈何。一之已甚,岂可再乎?”活无常道:“浑身落井,那里顾得两个耳朵。”胜儿柔嫩,那堪活无常刚猛。不由分说,迳上身来。提起那具只眼的落腮胡来,蛮管乱刺。刺得那胜儿的小屄儿,仅没龟棱。胜儿虽遭温柔之染,不过与丈夫一般不曾大经风浪。今遇活无常之物,暴烈难当。乃愁眉哭眼道:“爷爷,我内里胀痛得紧,若再进些我就要死,求你莫动罢。”活无常那里育听,见屄内稍有水活动些,他便又进二三寸。那胜儿柔声嫩气,哼个不了。那活无常情兴难遏,尽力嗑咤一响,耸尽了根。那胜儿叫:“啊唷!”哭将起来,活无常只得丢手,唤温柔睡在胜儿身,他便仍旧罐,前摭后拥的人捣一会。活无常抚胜儿的脸,干温柔的臀。双美俱绝,不觉一炮如注。三人同做一头,甜甜儿的睡,活无常鼾呼如雷。
却说弘氏乃老人家,熬了两夜,一觉睡去,那晓媳妇如此做作。乍然一醒,闻此鼾声讶道:“我媳妇与我同眠多时,从没有此鼾声。”乃潜身摸到媳妇床边,轻轻拽起被来,伸手一摸,只见一只毛腿,遂喊道:“救人救人,有一只毛腿在此。”那活无常见人摸他的腿,早飞起踢倒弘氏,一溜烟二人俱遁去了。胜儿扶起婆婆,睡于床上。弘氏道:“干得好事。”胜儿也不敢出一言。
只见前边打门,胜儿道:“是谁?”活无常道:“是我。”弘氏道:“且开门看有甚话说?”胜儿开门。那活无常踱将进来道:“适才我在内,听得老菩萨喊叫救人,却是为何?”那弘氏摇头道:“不须提起。”活无常道:“我也知道,我这房铜墙铁壁,有谁来得。况门不开,户不开,有甚凡人可到此。皆汝媳妇惹了邪神异鬼,魂迷蛊惑。你不宜声张,悄悄对我说,我自能擒他。”那弘氏只不开言。活无常又道:“这事果然可恶,我就申文书,对崔判爷说明,查出是甚魔鬼,牒到酆都受罪。你婆媳挨到天明,我叫轿夫抬回家将息。你媳妇遭此鬼侵,必竟还要大病一场哩。我去唤人来,送你二人。”于是去了。
不多时天亮,轿夫已来。婆媳到家,人来探问,弘氏蔽而不言。直待月余,谷新回家。弘氏问儿道:“你在路上得染何病?”谷新道:“我幸得一路平安,止愁家中老小,有甚病痛?”弘氏遂将前后—一说明,谷新道:“不可声扬,我自有法。”未半月,胜儿有病已亡。过不几日,只听得本县打轿,逐往活无常家来,看觑密室。唤人掘起缸来,缸下暗通地道,其中之情弊了然。拿了活无常,并党羽温柔,牵至通衢,一顿板子打死示众。这都是谷新暗地央人,把情词泣诉县主,以除此地方一害。然胜儿之死不足惜,活无常温柔之报不足辜。只是人家女眷不出门游玩,何至招人爱,起人意,动人心。以不丧元〔亡〕无日也。诗曰:
家人严厉是良谋,路草墙花总不投。
若使玩游无节度,东墙恐作望夫楼。
第八回 待诏死恋路傍花
诗曰:
从来水性妇人心,不遂欢情恨怎平。
若果风流能惯战,村楼翻作楚云亭。
这首诗,单表人要跟老婆,须三事俱全,那老婆自然跟得牢。那三件事?一要养得他活,二要管得他落,三要有本钱,中得他意。三事之中,大本钱尤要紧。若没这本钱降伏他,莫说茶前饭后都是闹,有个大本钱来拨动他,就顺顺溜溜的随了去。
放话说邬子镇有个仰恭,也是务农的人家。有了些田园世产,不免雇人耕种,怎少得家婆煮茶做饭。讨个老婆,是水家的女儿。这水氏一日不与家公闹两三场不歇,却谓恁来?那仰恭是鸡形的人。怎的叫做鸡形?他那膫子见得是大的,长的。或高兴起来,扯那老婆干事,刚刚送到里头,也不曾洞着底,也不曾拨着窍,便溜出几点水儿来歇了,如鸡打个雄一般,故叫做鸡形。水氏正当旺时,就是一员健将,使善战的一夜战他两三次,尚杀他不倒,况对着这疲条,你说要闹不要闹。初次仰恭不让他,到后来自觉得并打个雄儿的手段也支不来,就让他一分。水氏见家公让他些,更自寻闹。闹不过,仰恭走了出去。水氏就与邻家妇女说家公的不好。内一妇道:“水家娘少说些,夫妻两个闹不开的。
夫妻相闹不要劝,当中自有和事钻。”
水氏道:“好货。他若有个和事钻,不知把老婆怎的作贱哩。”那妇笑道:“没和事钻,他腰间那物是听说话的?”水氏道:“瞎帐。好看不中用。”众人一笑而散。诗云:
只怅腰间货不真,却教妻妾倍生嗔。
敖曹肯借当年具,傲煞闺中几问君。
隔仰家三五家有个待诏,姓贾名空,是个钻头。凡人家妇女端正的,不端正的。初开门的,半开门的,吃一钟的,不吃一钟的,没一个人不在肚里。遇着那爱风月的寻着他,他就做牵头。把个待诏来做名色,好去人家里寻根觅迹。且又一件受用,邬镇乡风,恁你美貌的佳人,妖娆的女子,要他开脸。被他对了脸儿看,眉儿娘儿,口儿齿儿,好不看得亲切哩。
那仰家也是他主顾,贾空见他家常闹,不知恁的缘故。及闻得水氏说鸡形二字,心里便解意道:“是了。那妇人的闹,闹这件家伙不硬了。我倒挣得个大本钱在这里,怎的与他看看,不怕他不想我,不怕他不到手。”正在那里想,只见一个妇人来,叫他与儿子剃头。这妇人向与贾空好的,贾空娶了妻儿,遂不来往,但旧情犹在。贾空就想在他身上,发卖这件大本钱与水氏看。这妇人与水氏一壁之隔,两下极相得,说恁的私房话儿,或递些东西。于楼上壁间挖一个孔,彼此看觑,有这个便。
贾空道:“多时冷落了,我来要温温旧。”那妇道:“你如今有了新的了,那念我旧人。”贾空笑道:“人是旧的好。”同到那妇人家,且不去剃头,径扯那妇上楼。卸下裤来,拿出那大东西来抽送。抽得湿了,复拔出来,把个帕儿揩拭干了,又塞进去抽。抽得重些,震了仰家壁,水氏只道那妇人要说话,推壁忙来看,却见他两个搂了抽。抽了半晌,又扯出那大东西来揩抹。水氏打娘一看道:“好大东西。”
长有径尺,大有一围。数条筋突起,俨似蚓攒。一个头竖着,宛如鸭蛋。颠了又颠,好象个醉汉摇身。昂了复昂,更像个僧人觅食。正是,惯消美女揭,一见欲倾魂。
水氏看他揩来,复突入内。又耍了几回,才各散去。把水氏的火如柴上加油,热得没处投奔。到晚来上床,却说仰恭也高兴道:“阿娘快拍开来。”水氏正想得热,便拍开凑他。只见仰恭只一突,也突个八九。复一突,那水就流出来,便软了一半。水氏尚搩着不放,仰恭道:“我完了。”水氏恨了一声,放他下来。那时使贾空当面,胜似亲家公了。诗云:
佳人唯爱一条筋,不是亲时也是亲。
饶你珍馐娱一口,不如此味炙其心。
水氏想了贾空的那物,又想了老公的这物,道:“世间怎有这般不均的?”转转的恨得咬牙嚼齿。只听得贾空在下叫道:“阿娘绞脸。”水氏正想他,忙丢下来道:“好忙。”贾空道:“正是人家多了,分身不开。”水氏就坐了。贾空忙把线儿来绞,一面绞一面道:“我镇上这许多阿娘,那有个端重如娘的?”水氏道:“那数着我来。”又道:“出热要好,更也没有如娘的。”水氏道:“这有的,我见人没有,便怜悯他。”上面不住的称赞,下面那物儿在裤子里,突突的挢 。水氏见了,明知那物,故问道:“待诏,你偷人的鸡,藏在裤裆里么?”贾空道:“我走千家踏万户的,怎做这事。我恨这条怪物,只要食吃。”水氏道:“家不远,忙回去与他些吃罢了。”贾空道:“这物却作怪,不要家食吃,只要些野食儿吃。”水氏一笑,早绞已完。打发他去了,心下却想道:“好巧话儿,恁的叫做野食,我那物事本事却没有。管却谓得多管,这事怎么做得。”
又过了一日。只见贾空又来叫道:“小官阿娘门剃头,趁刀儿快,钝了剃就不爽利了。”水氏道:“你只卖弄这把刀儿。”贾空道:“不是我夸口,也只有我这把刀儿好。”又把水氏心提了一把,叫他只想着那尺巴长的东西。
又歇了一日,只见贾空又来,向水氏道:“阿娘要问你借件物事。”水氏道:“何物?”贾空道:“小桕儿。”水氏道:“小桕儿有,只是没有榔头。”贾空道:“榔头不打紧,我腰里有。”水氏一笑,正要打过去,贾空走了。诗云:
全恃腰间壮,来调水性人。
所投心所慕,宁不梦巫人。
使水氏不见贾空那大物,就贾空再来说科打诨几场,水氏亦不着紧。唯见了那大东大西,心下实想着道:“得将来插在那心儿里,抽动起来,怎的不筋麻骨软哩。”又见他在此把些言语来挑拨,心里更自着急,只恨没个招架的所在。
偶一日,间壁那妇人过来,邀水氏道:“水家娘,久慢你,有杯清茶请你去坐坐儿。”水氏道:“心里不快,多谢不来。”适仰恭在傍道:“难得这娘来接你,你心既不快,便去说笑儿。”你道仰恭何意?仰恭见他在家,只是寻闹,等他去一刻儿,且根也得一刻儿清净。
那妇人见仰恭如此说,便笑嘻嘻来一把扯了水氏道:“去舍下去消遣一会儿。”就同过去,逐上了楼坐下。水氏看了一搭儿所在,贾空和那妇云雨去处,心下更觉得热炒。只见那妇拿茶来,两人对面坐了。那妇道:“水家娘,你莫怪我说,亏你活熬,像我有个老公,尚不像意。又寻一个儿帮帮。”水氏笑道:“娘又来说呆话,寻那个来?”那妇道:“不怕娘笑,就是贾待诏。那人好个大本钱,又长又粗,把来塞在我那孔儿里,满满的抽动起来,更又下下着实,无一下不在我那花心儿,怎叫我丢得他下。因想娘真是苦,那们的鸡巴,把来煞痒,也不要他。”水氏叹口气道:“阿娘,嫁了这样东西,也是我的命,叫我如今怎的?”那妇道:“我的娘,你如今也不要呆了。你若要做贞女节妇,我不劝你。不则逞这好时节,人人爱你,人人想你,你去寻一个儿,那人又奉承你,你也尝尝其中那段滋味,也不枉了。”只因这番话,把水氏的心更热了。诗云:
一席苏张舌,炎心不自持。
如移香阁影,轻作出墙枝。
水氏又笑道:“倘做出来,这利害怎了?”那妇道:“只要隐秀就是。我与贾待诏相与了两三年,我那东西何曾知道。”水氏低头不语。那妇又道:“我苦劝你,你自做主张,日后想我的言语,却迟了。你看那话儿有几日好哩。”水氏道:“我岂不知,只是我那物事,半日不见我,就去东张西望。且我家里又且人多眼多,这事怎生做得。”那妇又笑道:“怎的定要在家里,譬如我家里也好。约定了人,悄地来,悄地去,我与你做个眼目,就是神仙也不知。”水氏又低了头想。
那妇道:“莫沉吟,我就与你寻一个来。”立起身就走。水氏道:“且从容,待我思量。”那妇道:“思量恁的?适贾待诏来看我,因你在此,他闪过着,还是他好。本钱又大,又惯战。”忙去床背后扯出贾空来道:“快跪着。我寻这天上人与你,你要出力奉承,不许躲闪。”贾空果跪下道:“不敢不敢。”水氏笑一笑,扯那妇人道:“我要家去。”那妇道:“不要做势。”扯贾空与水氏向床上一推道:“我下去看看门。”扯拢门儿进去。
贾空就一把搂住,水氏也不拒,任他解下裤儿,将那大东西塞进来。水氏虽说有老公,这大家伙不曾尝的。贾空只塞得个头儿,水氏便觉生辣辣,把个臀儿扭了两扭。贾空知他意,只浅浅的抽了二三百抽,觉得里头已滑透些,又送进一段,复狠狠的抽了三五百抽。只见水氏双眼微合,娇声低吐。贾空知他得趣了,把这物和根一耸,齐了蒂儿,就连捣数百捣,又复耸数百耸,复又紧紧研了数百研。把个水氏弄得四体垂瘫,一身酥软了。贾空立得起,水氏却立不起。贾空见了,忙又去亲个嘴笑道:“我的亲亲,等我来扶你。”忙扶起来。早那妇上来替他整好了鬓儿,扯好了衣儿,送水氏出门,回家去了。诗云:
瞥见云情雨意浓,春心难锁怅东风。
今宵虽足相思愿,只恐啼鹃血已红。
从此贾空恋他美艾,水氏恋他物巨,无日不来那楼上做战场。水氏又虑门前出入,恐人猜疑。有间厢楼,紧接连那楼的,后边却是空的。水氏便挖去了半堵壁,把板遮了。要去即提去了板,来往更便。因便了,两下更迷恋不放。在仰恭,只道老婆在楼上。在贾空屋里,只道贾空出去做生意。所以终日放心乐意去弄,然有句俗语说得妙。
若要不知,除非莫为。
风儿声儿,却吹到贾空的老婆耳朵里。贾空的老婆姓杨,做人最恶赖,沾着他要去了皮,故人叫他沙吒利。闻得这话,道:“我道那乌龟怎个巴月不近我的身,倒去【扌手】打别人的老婆,把亲老婆倒搁起了。等我去打听来。”那楼间壁,适有一间空楼封好的。杨氏挖开进去,摸到楼上,又挖个孔儿去张。只见水氏从破壁下钻过来,贾空接着就搂了亲个嘴。两人尽去了衣,赤条条上床。贾空【扌手】了水氏的屄儿舔,水氏【扌手】了贾空的膫子吸。然后两个打将拢来撞,撞了又叠,叠了又耸。
杨氏看得亲切道:“好乌龟,把别人的老婆这般奉承,待我就似丫头。等我去放把火,看他还有得弄么。”竟悄地走到仰家来,却遇着仰恭。杨氏道:“阿爹讨了老婆也照管他儿,也收拾他儿,等他终日偷汉子,把我的老公日日僭在身边。”仰恭吃了一惊道:“阿娘你这话那里来,我家婆只在楼上,并楼下不大下来。你家公何人?他僭得住。”杨氏道:“我家公是贾待诏,是那隔壁老养汉做牵头,终日只在他楼上。”仰恭道:“你果访得真?果曾见来么?”杨氏道:“怎的不见,你要看跟我来。”
仰恭就跟住,迳到那空楼上。杨氏指一个孔儿,推仰恭去张。仰恭只一张,委的是老婆搂了贾待诏耸,两只脚儿尚勾住贾空的腰。仰恭就扯杨氏到空处道:“望阿娘切莫声扬。他们知觉,明日便不来了。等他明日仍走拢来,等我与他装个村。”杨氏也恨老公,道:“甚妙甚妙。”遂约了各自散去,他二人尚不知哩。诗云:
金风早已动高枝,何是寒蝉尚未知。
美色迷心浑不觉,直教血染杜鹃丝。
仰恭走回家来。心中十二分恼,悄不做声。见水氏下楼来,他倒上去,向那厢楼上一看,见半堵破壁,把板遮的。仰恭道:“做得好。”恨了一声下楼来,寻那倒树的大斧,叫人去磨快了,道明日要伐树。又去寻了那切桑叶的刀,亦将来磨快。备得端正,只待明日。
时已将晚,贾空别了水氏,出外遇个朋友,吃得烂醉,在家打老婆道:“我那里要你这样臭骨头。”又骂到街上道:“那个忘八不惬气我,你有胆气学我做做。不是我贾待诏夸口说,我贾待诏到处有好女人奉承的。”适仰恭在前门头关门,听了这话,杀他的心果添十分。
过了一夜。到了明日,水氏忙打点了午饭,与了众人。晓得老公不寻他的,迳上楼踅到隔壁去了。仰恭瞧在眼里,又去看那厢楼的破壁板,却不在了。就去摸那把刀,放在袜桶里。手里持了那斧,迳到那破壁边来。把身往里一钻,那两个犹不见。你搂着我,我搂着你,赤身在那里耸。仰恭怒从心起,喝一声道:“做得好。”贾空听得,就一滚跌下床来。仰恭却手快,就是一斧,不动了。
水氏跳落床,向破壁边就钻。仰恭一把脚拖转,照头一斧,也不动了。就袜筒里取出那刀来,把头割下,提了下楼。那妇只道他两个狠战,把楼震得动。只见仰恭下来,那妇便着一惊。早两个头劈脸打来,那妇打倒在地。仰恭随喊众邻,一齐出来,都道:“杀得是,杀得是。”那时看的人如山拥来,莫不说可怜。
只贪交颈好,翻做没头魂。
只见杨氏哭来,对仰恭道:“你说与他装个村,怎装这个大村,叫我怎了?”众道:“这样老公哭他何用,早早收拾别去,嫁个好的。”众人捉了那妇,提了那头,一齐送官。官审出真清,把那妇责五十板收监,把头示众,分付地方收尸,仰恭赏银一两,放回宁家。你看贾空有本钱不善用,故丧身。仰恭没本钱,不善照管,故招辱。我所以说畜妻妾者,那三者惧全也。也有诗曾到道来,诗曰:
漫道娇妻何必防,不防终自祸萧墙。
好将出入严加谨,免得青锋臂后藏。
卷之三
第九回 多情子渐得佳境
诗曰:
苦节从来世■难,况教美少伴更阑。
子规夜半窗前咈,唤得孤翕泪未干。
这首诗,单说人家不幸,有了寡妇,或五十六十,此时火气已消,叫他终守可也。若三十以下,二十以上,此时欲心正炽,火气正焰,如烈马没缰的时节,强要他守,鲜克有终。与其做出事来再醮,莫若早嫁为妙。
话说沛县地方,有个善里,有一席家。弟兄三人,各娶妻室,俱少艾美丽。不料三弟兄相继而亡,留下寡母,六十余岁,伴着媳妇过日。大媳妇索氏,年廿七岁,唤做索娘。次余氏,年廿三岁,唤做余娘。三丁氏,年十九岁,唤做丁娘。第二第三无子,大的索氏生一子,仅四岁。三个寡妇誓不再嫁,共抚此子以替席家争气。一日三妇人在门前闲玩,忽见个后生走来,生得俊俏,不下那:
何郎敷粉日,陈平冠玉时。
这后生唤做强仕,才弱冠。看见一门三美,娇香艳色,看得不忍去。余娘丁娘见他看得着迹,便闪在门后。独索娘出■立着道:“你看得像意呵!再看看。”强仕只得走了。索娘尚不肯丢他,直扑出门外。强仕回见妇人又来看他,他便复将转来,一眼钉着妇人,脚酥腿软,那顾地上高低,不觉失足一跌。三妇人齐笑起来,独索娘道:“有天理,真跌得好。”强仕爬起道:“见了活观音,如何不拜?”只见那三个妇人,你扯我,我扯你,一阵笑声都进去了。诗曰:
空房悲独守,欣遇少年郎。
何必相勾引,私心愿与偿。
索氏归房道:“也是前世冤孽,今朝撞这冤家,好教奴摆脱不下。要他来也不难,我想戏文上的武二,都是做出来的,世上那有不肯的男子汉。只是我房里,他二人不住来顽耍,如何安放得他?”思量了一夜,巴得天明,梳洗吃了早膳,便出门瞧。
只见那后生在对门早等,彼此眉来眼去,比昨日又看得火滚。强仕把头点嘴弩,索氏掩着口儿,在门内笑。强仕逼近,索娘又闪入去了,急得这小伙子就是出了神的。少顷,索娘又同个小孩儿出来,向孩儿道:“我的儿呵!你大来不要像这不长进的游花光棍。”把香扑儿耍耍。那强仕忙向袖中,摸出付银挑牙来,对孩儿道:“哥儿,我与你换了。”把香扑一撮在手,孩儿哭将起来,就递挑牙儿与他。索娘道:“儿呵!走来。这是臭的,不要他。”以空手向外一丢道:“【口畜】飞去了。”拢在袖里又道:“你骂他,狗贼来偷了我的香去。”强仕把脚儿趦趄,又要往里踏来。妇人又抱孩儿进去了,强仕只得远些。他又抱了出来,以小手儿向外招两招。强仕正要拢来,只见一个婆婆,两个小妇人,一齐出来看街耍子。强仕只得踱了开去,正是:
花心故向人倾唾,惹得游蜂特地忙。
不题他婆媳进去。且说强仕暗想道:“待我贴着西首门边,待他来,打个措手不及。”立未久,只见索娘果又出来,往东边一望。强仕将身一闪,强抢进来,双关抱住妇人道:“我的娘,你急杀我。”索娘吃一惊道:“你这个大胆的狗贼,有人撞见怎了?”强仕道:“这是冷巷,没人走的。”亲过嘴去。索娘道:“还不快走,定要我叫起来。”早被舌尖塞在口里,正伸手去摸他的屄儿,索娘把手一格道:“忙些甚的?晚上来,我领你进去。”强仕心花都开,欣欣的去了。诗曰:
唯想欢娱此夜情,那知失节愧夫名。
枕边拭却残更泪,甘效桑间濮上行。
却说强仕归家,却似:
门背后放花儿,那里等得到晚。
但那席家,止有个七十多岁的老管家,又是耳聋的,将晚关门,逐自睡了。索娘假意看管门户,把门轻轻开了半扇,正要探望,那强仕已在门边,索娘一扯,强仕就跳入。索娘关了门,悄悄带他上楼,藏在房中,附耳道:“我去就来,你不要■响。”
索娘恐怕二妇到房鬼混,先去余娘房里坐下道:“好闷人,日里倒混帐罢了。怕的是晚,怕的是睡。”余娘道:“睡不着极难过的。”只见丁娘接口道:“你们难过,寻些恁的弄弄。”索娘道:“这件东西,有的时节,把■■值钱。如今没了,比宝还贵哩,那里去寻。”大家笑个不了。强仕听得火热,逐步儿挨到那板缝儿来张。灯下见索娘固佳,而余娘尤佳,丁娘更佳,那鸡巴真抬得桌起。只听索娘道:“我坐立不牢。还是去睡罢!”丁娘道:“只说睡。倒像有个人在房里等你的。”余娘道:“倒是瞧我们的那后生好。”索娘道:“也用得着,你去叫来。”丁娘道:“叫来有得与你,余娘自要受用了。”余娘道:“他以私意窥圣人。”索娘道:“不要争,明朝都赏你们用用。”余娘丁娘道:“在那里。”一齐笑了一场。
索娘归到房中,■■强仕,倒在床上。只恨这裤儿脱得不快,两人搩得紧紧的。只碍间壁有人,不敢大刀阔斧。只见:
蛱蝶穿花,金鱼戏水。轻勾玉臂,硬帮帮紧紧粘磨。缓接朱唇,香喷喷轻轻娇喘。一个久惯皮肉行,自能满意佳人。一个重开酒饭店,那怕大肚罗汉。可惜贪却片时云雨意,坏了一世柏松心。
强仕弄到兴头上,便有些动荡声息。索娘恐怕响动,以两手搂住,又把两脚勾住。轻轻抽迭,虽是了局,终觉不畅。强仕道:“实不爽快,有本事也使不出来。我的娘,你有甚计策,连他们齐来,方才弄得痛快。”索娘道:“短命!你吃一就巴两了。”强仕道:“不是巴两,这碍手碍脚,如何做事。”索娘道:“待我算计。只是忒便宜你了。”诗曰:
甘作风前絮,犹思网落花。
临终无限嘱,只付路傍嗟。
次日黑早,索娘打发强仕去了。坐在房中,桌上放一本春意儿。余娘走进房来,索娘把那书向袖中一缩,余娘道:“恁的书与我看看。”索娘道:“你看不得的。”余娘道:“你看得。我如何看不得。”忙向袖中搜出那书来,一看。索娘又来抢,余娘闪开,看了笑道:“你看他做甚?”索娘道:“心火不安,把他来消遣。”余娘道:“差了,愈看愈火发了。”索娘道:“我还有个杀火的东西。”余娘道:“一发与我看看。”一把搂住索娘,向袖中乱摸出一个东西来。仔细一看,乃尿胞皮儿做的,长五六寸,有一把来大。余娘看了笑道:“做得像,做得像,怎的把他来用。”索娘道:“走来我教你。”余娘道:“我不要。”索娘忙管去扯余娘的裤儿,把此物乱寨将进去,脱进脱出,抽了一歇道:“娘妙么?”余娘道:“妙杀,还是肉对肉的妙。”索娘道:“你晚上来,我与你同睡,还有件妙的试试。”两下遂散。
至晚,强仕又来,索娘道:“一个有些意思了。少停如此这般,我说你做就是了。”强仕躲过。只见余娘进来道:“我来陪你睡了,你把那个我看。”索娘道:“你先睡了,我拿来弄就是哩。”余娘果去了衣服上床,索氏吹灭了灯,同强仕卸了衣裳,摸上床来。索娘把余娘脚儿掇起,把个身子横跨余娘腹上道:“塞进来了。”强仕贴在索娘背后跪着,听他说,便把膫子插入去。索娘道:“我抽动了。”强仕便抽打起来。抽到百来抽上,索娘道:“这个东西妙么?”余娘道:“这个宛似人的,又热,又不软不硬,看他 点心动此。无不中窍。”
索娘道:“未哩,到后头还妙哩,我如今狠耸耸你看。”强仕便狠耸起来,耸了数百耸,耸得余娘一道麻上来,那屄儿就是鸭儿扠食的一般。强仕亦觉酥了,伏倒索娘背上。余娘见两人做作,旨是不知。到那极的田地,将错就错。见二人压得太重,便轻轻溜只手,把强仕的卵袋一挤。强仕失惊叫道:“啊唷!”索娘便与余娘道:“莫喊。实是那后生,我爱他,招他在此。看你独居,叫你来同乐乐尔。”余娘道:“这是趣事,何妨明说。”于是三人一同睡了。诗曰:
明知埋陷也应羞,何自包羞竟意投。
只为风流难撇下,何殊抱瑟上秦楼。
强仕临别道:“那位娘,再弄得他来,才好放心乐意。”索娘道:“你去,我自有计。”强仕去了。余娘道:“计将安出?”索娘道:“那人假卖清,又嘴硬,不肯把我们小耍的。我有一个角先生在此,我和你塞在他床里,他得了必然试验。我们在壁缝里,见他弄时,跑去一把捉住,他自然入我网来。”两个拿了角先生,走到丁家房里来。
丁娘接着道:“二位娘为甚好笑,拾得些甚么东西。”索娘笑道:“拾得个大鸡巴,长一尺,重五斤,来送丁娘,笑纳了罢。”丁娘笑道:“君子不夺人之所好,自用罢。”三个在床上搂一起,卷一通,把个先生寨在被里。丁娘见被卷乱,去铺一铺,脱出一个硬壳壳的先生来。丁娘拿来一看道:“这是段骳儿,想不是索娘的,定是余娘的。”拿来看了又看,颠了又颠,就是一个男儿立在身边,如何不动火。悄悄解开裤裆,塞将进去。正在那里夹得头红面紫,二妇人张见,疾忙赶进去。丁娘见人来,不好拔出,坐在床上。索娘道:“我有件东西,你见么?”丁娘道:“甚的东西?”索娘道:“你也用得着的。”丁娘道:“不是那硬东西么?”索娘道:“正是。”丁娘道:“我丢去了。”索娘道:“不信。等我来搜。”就和余娘捉倒了丁娘,扯开裤儿一摸道:“赃物现存。”索娘拿了,又抽上三四十抽。拔将出来,水都滴得下的,笑道:“我们受用的,却被你夺了。”丁娘笑道:“你们有这好处,便知会我见。”索娘道:“要知会你,恐你不肯人伙。”丁娘道:“我肯我肯。”索娘道:“你既肯人伙,我们今夜三人同做一床,还有好的大家受用。”诗曰:
欲博佳人爱,无如此物亲。
逢胶犹恋恋,遇角更欣欣。
帐底消残渴,衾边想断魂。
无端一勾引,孰辨假和真。
索娘唤下强仕,只要等丁娘来,就发动了。至晚,余娘果同丁娘来,笑道:“快拿好受用的东西来。”索娘道:“莫忙,且脱了衣裳着。”三人一齐解衣,强仕就混在于中,一齐上床。索娘道:“抬起脚来。”丁娘果搁起脚,余娘就扶着。索娘道:“好东西来了。”把强仕一推,强仕便插入大半根,胡乱抽这样三四十抽儿。索娘道:“何如?好么?”丁娘道:“好,再深些儿。”强仕又深一段儿,又抽了三五十抽。索娘道:“这回何如?”丁娘道:“好,再深些儿更妙。”强仕便齐了根,深深的抽不上十来抽。丁娘道:“古怪,且慢着,不是假的。”余娘道:“难道是真的?”丁娘道:“是真的。”索娘道:“怎见得是真的。”丁娘道:“明明是一个游方和尚跑进打出,把个包裹儿不住在我后门口甩来甩去,岂是假的。”索娘余娘都笑将起来。两下按住道:“是真的,就是你说的那后生,我们招他来此乐乐,不忍瞒你。”丁娘道:“也该先通知我,怎的这样生做。”索娘道:“不生做,你如何肯来。”喝那强仕道:“还不抽哩。”强仕发狠抽动,一口气抽了三四百抽,又耸了四五百耸,耸得那丁娘口里掇气的一般,哼个不了,屄儿把强仕的鸡巴吸得鼓紧,身子一阵一阵丢将出来。强仕见他得趣,遂分头与索娘余娘,各各尽兴。四人滚做一处睡了。正是:
步步逢佳况,春风次第开。
自此夜起,无夜不拢来。偶一日索娘的孩儿要与娘睡,众人见他小,不在意里。索娘分付他道:“孩儿,你自睡,不要动,床里有老虎要咬的。”孩儿应了,竟睡不动,把双眼儿半开半闭,都看在肚里。当初一人做事,怕人见,不点灯。如今三人同心,夜夜掌灯列馔,肆无忌惮。尽力盘桓,尽心入捣。止瞒着婆婆老介。不料这小孩子到了明日,又要与婆婆睡。婆道:“我被你吵得慌,你自与娘睡。”那小孩子道:“我要与婆婆睡,娘房里有老虎的。”婆道:“有恁的老虎?”孩子道:“有个老虎要咬人的。”婆道:“怎样的咬?”那孩子道:“咬得狠,把娘的舌头也咬,把娘的奶也咬,当中又有一段尾巴,把娘撒尿的孔儿只管动。我怕他,不去睡。”婆道:“只咬你娘?”孩子道:“都咬。又咬二阿娘,又咬三阿娘,个个咬到。”
婆听了叹一口气道:“我只道他真心守寡,原来如此做作,若不早嫁,后边还要做出事来。”遂叫老仆去寻媒婆,劝三媳再醮。三妇不悦曰:“我三人同心,死作席家之鬼,何婆婆又有此举?“婆婆道:“你三人肯守,席门有光,我老年亦得人扶持,何故定要你们出门。但恐怕老虎又来咬着你们,惊坏孩子,不是耍处。”三妇顿口无言,俱打发回家另嫁。却说那索氏嫁与过路客人,后有人见在京都为娼,不知所终。余氏嫁得好,家道尽丰,丈夫日逐眠花卧柳,不顾妻房。余氏又寻主顾,被夫致死了。丁娘嫁一赌博为生,打妻骂妇,去未半载身亡。强仕路逢流贼所杀。一个个都遭其报。
此乃天道恶淫,然皆人自取。但有寡妇者,亦不可不知。寡妇不容易做的,唯云我何等人家,有再婚之女乎。至于秽彰丑着,始曰何不早嫁,晚矣晚矣。巧对一联:
三女成姦二女皆由于大女。
如心为恕我心过得即他心。
第十回 奇彦生误入蓬莱
诗曰:
有约难逢闺阁秀,无心却遇楚台人。
姻缘遇合浑无定,好把心猿着意驯。
这首诗,单说人一夜夫妻,也有个分走。有一般男约女,女约男,两下里目成心许,究竟不得到手。或于无心凑合处,倒得了一场恩爱,这原有一段机缘在其中。若无缘,就是做一床也没相干。正是:
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话说肥水有一生,姓奇名英,字彦生。年方弱冠,潇酒风流,虽非才子,实慕佳人。常自道:“若不配个绝世娇姿,宁可鳏居一世。”不料父母与他娶了一个村姑。词云:
两鬓黄丝,一团金面。乱将脂粉重涂遍,金莲七寸倒拖根,白细衫子如油片。
未笑牙咨,将言舌卷,宛如再见鸠盘面。纵教云雨有深情,灯前怎得人儿恋。
奇英见了这个对儿,心下如何得快。不得不往外边。
闻香听气,觅缝钻头。
把这丑妻丢在一边,看见有几分颜色的妇人,越觉得眼睛饿起来。信步走到十里之外,望见一个镇头,也有酒坊,也有茶馆。闹攘攘做生意的,你来我往。奇英把眼东看西顾,虽有些妇女,都是些村姑蠢婢,与家中的也高不多。又到一塔儿,叫做梅村。见一家四围高墙,临墙种一带榆树,阴盛过墙。屋前有一段稻地,晒十数扁谷,一丫鬟在那里翻谷。门边立着一个妇人,这妇人生得何如。诗云:
袅娜身材俊,妖娆玉面娇。
风流堪出世,不减洛神飘。
那妇人见奇英看他,他也看一眼,走了进去。奇英见了这花枝般的女人,连脚都麻了。道:“不意这乡村中,有此十相俱足的小娘子,不知他丈夫怎的样一个人物。”踱来踱去,踱了数十遍,再不见妇人的影儿。只见一个同窗朋友,叫做滑仁,生得白净面皮,乌眉溜眼,也与奇英美不多年纪。他叫道:“奇大哥,你到此贵干?”奇英道:“信步行来,撞着个夙世冤孽,把我魂灵儿都摄了去。”滑仁道:“不是这墙门内的冤家?”奇英道:“正是。”滑仁道:“真个要消魂。大哥你要饱看他一回么?”奇英道:“若得再睹芳容,情愿做一东道请你。”滑仁道:“不难。他姓利,丈夫是个土老,不惯风流。他的卧楼,紧对着我们母舅的佛楼。凑巧我们姐姐在此,待我问他借了包头女襖,扮做女人,引他出来。你在窗缝里,细细观看何如?”奇英道:“妙极妙极。”于是二人同到佛楼。却好妇人也在窗口,滑仁道:“你不要露形,待我装了就来。”不多会,滑仁扮得:
乌头黑鬓,粉面宋唇。
胜似男王后,休猜女状元。
滑仁酷似个妇人,走在窗口,装模作样,卖弄出无限妖娆。果然那妇全身靠在窗口。奇英在窗缝看了一会,不甚亲切,露出半面来。那妇人见有男人,便闪入窗内,以纸窗拽满。奇英知妇人在内窃视,便一把搂定滑仁,亲嘴咂舌。滑仁道:“你假干起来。”于是两人在椅上,扛起两腿,弄耸起来。那滑仁故意装妖做怪,做作万千。奇英就是真正入捣的一般,踊踊跃跃弄了半日,引得那妇人一点无名火,直透起来。把那两只腿儿夹得鼓紧,臊水把裤子都湿透了。想道:“这个大分是娼妇,这后生就是看我一眼的,如何在他的佛楼上,干这勾当?”且说修仁道:“也够他了。”于是假做了事,肉麻一起,下楼卸妆。奇英道:“有趣得极。我与你酒肆中酌三杯。”出门未及二三十家,一个酒铺,倒也精雅。
酿成春夏秋冬酒,醉倒东西南北人。
二人进店坐下。只见一个妇人走将出来,约有二十八九年纪,生得
脸衬桃花,眉弯新月。
看见了这两个小伙子,也有十二分喜欢,他就紧紧贴着奇英身边道:“二位官人吃酒呵?”滑仁道:“正是。适才往那墙门边过,撞着一个天仙,心里就是疏黄发焠儿,一点就着。特来沽一壶,浇一浇瘾。”妇人笑道:“我的是烧酒,也要着起来的。”奇英道:“我们今日撞着都是动火的。”那妇一笑去了。奇英道:“这妇人有些跷蹊。”滑仁道:“有名虾儿,搭酒卖的。”少顷一个小使,搬些小色儿,拿三付杯箸儿,摆在桌上。
奇英道:“为何拿三付杯箸来?”滑仁道:“不在行的。他的暗号儿。去了一付,知道你不买此货。若摆在桌上,他就来陪你吃酒。”奇英道:“妙!摆在桌上。”只见那妇人走来,坐在横头道:“要些甚的下酒?”奇英道:“有的尽着拿来。”滑仁道:“倒是虾儿好。”妇人道:“卖完了。”滑仁道:“就是自家的。”妇人笑道:“这是不卖的。”只见小使搬些鲜鱼熏肉果品之类。妇人挨近身边,轮杯换盏。两个小顽皮,搭着一个骚妇人。肉肉麻麻,饧成一块。正是:
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
吃得妇人醉眼乜斜,酥胸半露。以玉笋般手儿,不住向奇英腰间来摸,不觉那话突然而兴。滑仁知局,别了到母舅家去了。奇英同妇人解衣共寝,但见:
一个见广识大,不怕狂蜂恣采。一个年轻力壮,怎禁浪蝶深偷。正是纵横惯使风流阵,那顾床头堕玉钗。
霎时雨散云收,也是春风一度。妇人搂定奇英道:“你日间说遇着的天仙,是那一带榆树墙里的妇人么?”奇英道:“正是。不知怎的见了他,把我魂灵都摄了去。”妇人道:“这是利家的娘子,与我极相好,极说得来。”奇英便嘴布着嘴儿道:“我的心肝,你若有甚方儿,勾得他来。不要说我的钱财,就是要我的心肝煮汤,也割将下来送你。”妇人把他屁股打了两下道:“小油嘴儿,明朝与你去说。”
他睡到天明起来,梳洗吃了早饭,催妇人到利家打合。不料利家娘子早在门口,两人厮叫了,未及开言,只见两只狗子,交练做一块。利娘子就要进去,酒店妇人一把扯住道:“看看好耍子。”诗曰:
何处移来双犬,两头八脚连生。当中若似有销钉,似漆如胶粘定。
一个上前难走,一个落后难行。直教冷水与灰瓶,方得开交了兴。
右调西江月
利娘子见了这拖来拽去的勾当,屄心里突突的乱跳,神魂摇动,方寸昏迷,只顾看狗。不意这奇英,缩到面前。利娘子抬头一见,自觉没趣。同酒店妇人走了进去。店妇对利娘子道:“我想这狗子起了,缠得如式。倘人生也要等起才动手,一年快活得几遭呢?”利娘子道:“如此不叫做人了。做个人,单单受享得这些儿?”店妇人道:“只是当中销了这个笋头,再拽不开。若人做作也是这般,捉奸的可不登时拿去了。”
两人笑了一会。利娘子道:“看那雌狗,临了时打旋儿,不住把舌头去舔那东西,觉得比公狗又快活些。”店妇道:“是然之理。就是女人的乐,比男人更乐。”利娘子道:“这个只怕是一般的。”店妇人道:“你又不解了,我与你说这乐处。世上百般乐事都是假乐,唯有人身着肉的这一种乐是真乐。然男女之乐,各自不同。男人阳物在外,其乐在外。女人阴窍在内,其乐直在内里。你道入到内里的乐胜如外边的乐么?故男子直待泄的时节,那件行货一胀一胀的,才得妙境。若女人一放进去就是乐的,而况又粗又大,把那穴里痒筋点一点麻一麻,箭箭上靶子,一连点着花心,榔头儿几百点,你道要死不要死。难道男人的乐,有得及我们的乐?”利娘子笑道:“你做过男子汉的。然虽如此,只是搂着个男人,聪聪俊俊,你贪我爱,乐是不必说了。若伴着粗粗蠢蠢的,就是躅这两躅,也不见妙。”店妇道:“我说的是佳人才子的妙处。若是痴蠢的,也在话下。适才我们看狗练的时节,当面立着的那个后生生得何如?”利娘子道:“正要问你。这个后生不知那里来的,看他:
浑身俊俏,通体风流。
气质温柔,文雅出众。
嫁着这样一个家公,也不任了一世。”店妇人道:“大娘子你不说,我也不敢题起。有一句好笑的奇文,这个官人姓奇,家中巨富,惯在花柳丛中打交,又会养龟。前日在我家吃酒会钞,把一锭银子付我。我道不消这许多,他道还有一件事央求央求。问他缘故,说昨日打你门首经过,一点魂灵被你收了,千求万告,要我来求你,还了他这点魂灵。”利娘子笑道:“又来乱话。我收他甚的魂灵?”店妇道:“他见了大娘子这般绝色,他便出了魂。得大娘子再赏他一面,那魂灵他自收去,就有命了。”利娘子道:“只要见一面,有甚难处。只是这些男子汉,惹他不得的,一见缠个不了。”店妇道:“这个倒不,一见就救活他了,你便活动些。”利娘子道:“这事活动不得的。我丈夫虽是个木撞子,这事却不容情的。”店妇道:“与他知道还好。自古来,多少害笼子病死了,舍得这个标致后生。”
利娘子见前番那个模样,又见如今说得动情,道:“也罢!今晚趁他不在,叫他到后门,与他一面也罢。”店妇接了口信,忙要起身。利娘子送他出门,只见奇英还在门口老等,店妇对奇英道:“你在这里瞧些甚的,还下快过来见了大娘子。”奇英便瞻前顾后缩进门来,躬身一揖,连叫大娘子,双手儿抱定利娘子。店妇已在门外观风。利娘子道:“不要没正经,有人看见,丧我一世廉耻。你等黄昏,到后门来,我候你。”于是止做得一个吕字而散。诗曰:
接得欢娱信,佳期候月明。
阳台空有约,终作梦中云。
奇英得了这信,欢天喜地,同店妇人认了后门,巴不得到晚。只见:
晚烟迷野,宿鸟投林。佳人秉烛归房,行客担包投店。渔父负鱼归竹径,牧童骑犊返花村。
不题。却说滑仁的两个姐姐,在母舅胡家也约个情人在后门相会。那人来得太早,闪进后门。不料邻家见一偷鸡贼偷他鸡去,他便喊叫有赋。这人错接了头,一溜酒走了。于是奇英来时,后门认得不真,见个后门半开,他就潜身入去,闪在回廊之下。但见:
风声若唤,萤火如灯。
寂无一人,忙茫然不知所往,讶道:“莫非诳我?”只听里面低低问道:“曾来么?”奇英低应道:“来此久矣。”那女娘忙关了门,引奇英进去。转弯抹角,一直过了栏杆,便是三间小厅。上一匾名胜蓬莱,蜡烛点得明亮。奇英跨将进去,两个妇人仔细一看道:“呀!不是。”奇英亦回身道:“呀!不是。怎的错走在此?”内一妇问道:“谁叫你来?”奇英忙陪小心,屈身作揖道:“不瞒二位大娘子,原有一个人,约我后门相会。黑夜行来,门景相似,错走了路。神使鬼差,误人月宫,冒渎二位大娘子。想是天线辐凑,望乞慨然容纳。”一妇道:“来错了,快出去。”又一妇道:“姐姐,既来之,则安之。”两个附耳道:“我看这人也生得聪俊,那人大分不来了,留他权权罢。”那妇点点头儿道:“只是忒造化了他。”奇英便双膝跪下道:“实是天大造化,望二位娘子赏我一宵之乐。”一妇道:“看他苦求,饶他罢。”一把扯奇英道:“快起来伏侍。”奇英忙应道:“嗄。”
只见一个妇人先卸去了衣服,露出那粉捏的身体。奇英的厥物挺然直竖,迳往屄口。略探探门户,直溜至根。一顿掀腾,三四百度。妇人禁受不过,便暝目颤声,喘个不了。只见这一个妇人看得眼热,脱得精赤,挨将拢来。奇英丢了那个,复掇起这个两只腿来,就是两枝雪藕一般。看那屄儿就是新剥鸡子,白嫩无比。心里想道:“怎么美人都聚在一处,奇英真造化也。”于是将鸡巴入将进去,没稜露脑,一口气又抽了四五百抽。攮得这妇四肢瘫软,娇声不绝。又见那妇人爬起来,惺眼蒙眬,以手扒开这个妇人的腿,玩其出人之势,又听其出人之声。只见那鸡巴入进不甚响,将抽出到屄口儿边,听得咂的一声响。又看见那粉嫩的屄儿中间,就如蝙蝠翅儿,吞进吐出,翻覆可爱。那妇人看得动火。一把穵穴出膫子,放在自家屄里去了。这奇英倒也是个白牙青,咬得几口的。连战二将,还未见输。将二妇人睡做一头,把个身子横跨着,这边攮一起,那边攮一通。弄得这两个妇人,骨软筋麻,心满意足,他才垂头落颈。不觉外边也乱鸡叫了,二少妇道:“今日有缘,幸得一遇。天既明了,你作速回去。”奇英道:“愿求姓名,以便再访。”二妇道:“你莫问名姓,我姐妹今日就回,不能再会。”遂含泪而别。
空手忽檠双块玉,无心挺出并头莲。
却说那利娘子打发丫鬟去睡,他便点上十数枝安息香,熏得满房喷鼻。到后门伺候,半夜不见人来。他便十分懊悔道:“如今尚未到手,如此咬人。若一着手,不知怎的样轻觑人哩。想他在他家楼上,清天白日,肆无忌惮,是个不诚实,行奸卖俏的主顾。我一念之错,几乎做出。幸而不着他网,还好救我一世清白。”坚执已定。
却说奇英天明,认得利家后门,只见重垣紧闭。复到酒店,店妇人道:“昨夜几遭。”奇英道:“昨晚错走了路,被一友拉去歇了,累他空等,可恨可恨。今晚再求你去一订。”妇人复到利家,只见利娘子怒道:“我一念之错,以致受人之欺,我也懊悔无及。况我丈夫在家,即门前也绝足不出来了,叫他休想。”店妇吃场没趣,回复奇英。奇英尚不信,前后门走了几日,终不见影,从此遂绝。大凡贞女淫妇只在这一念开头,若一失手决难挽回。利娘子可谓善改过矣,即奇英约的倒不得会,不约的倒得双美。可见一宵夫妇,亦有缘分。人何若劳劳费心,做那没下场头事也。诗曰:
追思却负灯前约,兰麝熏香被不温。
明桂虚攀孤月冷,寻花翻锁二乔英。
第十一回 大丈夫惊心惧内
诗曰:
夫握乾纲御壶中,未闻惧内受妻笼。
不然怎得鸳鸯伴,飞入枭群逐水东。
这首诗,单表人世上有夫妇,犹字内有天地。天位上主施,地位下主受。即夫以义统妻孥,妻孥以顺事家长。那有丈夫反去怕妻子,而受妻子挟制的。是天反居下,地反居上了。乱伦逆理未有甚于此者。无奈今之惧内者更多,自缙细以逮于下贱。习以成风,恬不知耻。即目击妻孥之淫纵,而无可奈何。无他,其祸皆起于爱之一字。凡人初娶时未免爱其颜色,必至于笼。宠之一成,就是:
堂上公言,似铁对钉。
枕边私语,如兰似馨。
渐渐成妒,妒之一成,则病入膏肓矣。虽神功妙手,孰能医治。狮子一吼,则丈夫无所措手足。
且话说南直隶本府城内糊涂巷,有一姓羊名车,字振玉。这人在地方也是数得起的人物,好结识朋友,拜盟弟兄,倒是个四海春风的人。或邻里乡党中有事,拉他出来,说三言两语,人都信服,且推崇他。只一件,但回到家里,见了妻子,却像小鬼见了阎王。妻子要打十板,打到九板也不敢起来。要跪一天,跪到半天也不敢起去。若论惧内,真是第一把交椅的都督大元帅。他偏在人前说嘴道:“做一个人岂有怕老婆之理。大凡人做事那得十全,倘有一差二误,得贤慧的在身边点醒一番,也是内助之功,怎么不听他。听了他就人上讹传道,怕老婆怕老婆,这个冤屈也没处叫。就是打几下儿,也不过闺房中淘情插趣,你说那嫩松松小手儿,可打得痛的么,见响不疼的。难道也像仇敌,与他打个输赢。”执了这个念头,一心畏服。娶妻郎氏,生得十分貌美。且手里来得,口里道得。你道丈夫要怕他么,只因一怕。羊车的朋友亲戚来,莫说酒,就是一杯清茶,郎氏不肯,羊车也不敢留人。
却说羊车有一起串行朋友。一姓巴名高别号巴不着,一姓箕名远别号蜜笾箕,一小旦姓苟名完字子美。都是一般风流人物,都住在裤子巷右腹内,且吹得,弹得,唱得。一到人家妇女,见了未有不动心的,故老成人断不容此辈上门。却说苟子美年十五岁,父亲早逝,止存孀居一母诸氏在家,年仅三十余岁。只瞧他儿子的美处:
头发垂肩,乌云覆雪。
容光满面,美玉含香。
有如此儿女,则母亲包得是标致的。况苟子美要学巴不着的吹唱,日逐邀在家中。孤既不孤,寡亦难寡。且
睹风流之种,聆丝竹之音。
犹如舍火箸讨火,未有不着手的。两邻见他哄进哄出,不分内外,却也疑心。
一日巴不着来寻,偶苟子美不在,他便关门上楼。左邻有心,急去挖过壁洞瞧看。只见巴不着搩了诸氏,在一张醉翁椅上,将屁股不住扭动,左右摇摆。见诸氏两颊绯红,将口【塌换口旁】住巴不着的口,身子乱颠乱播,若有不能容忍之状。那巴不着见火候已到,便提出这一根驴卵来,一口气【手扉】上四五十回。那诸氏渐渐闭目声嘶,丢了一阵,身子动不得了。那巴不着又宁耐一刻,见诸氏渐渐醒来。巴不着把那驴卵扯出,在诸氏屄口边,如蜻蜓戏水相似,上下擂晃。诸氏又挑拨得痒发了,将屄口又套将过来。巴不着见兴已热,又尽根没脑掀腾鼓捣起来。诸氏第二次竟不济,未经得一二百抽,诸氏口中气急,身子软瘫,又丢一次。巴不着还要尽兴,诸氏软求道:“我的心肝,再一次我就要死了,你饶了我罢,留余兴以待明日。”巴不着道:“你儿子又不在,叫我那里去完事。”诸氏道:“随你那里去。”巴不着系了裤子,下楼出门。那间壁邻舍已在门口叫道:“巴不着好战注。”巴不着道:“我串戏文的,不过虚戳这几枪,有甚么好战注。”彼此都笑去了。一传两,两传三,裤子巷中没一个不知道。那诸氏还要假卖清,骂邻骂舍。正是:
粪窖砖头,又臭又硬。
一晚也是合当有事,那巴不着蜜笾箕都在苟子美家,吹唱饮酒,兴尽归家。独巴不着复将转来,就在诸氏楼上歇了。那邻舍恨诸氏嘴狠,打探明白,寂寂的都在门口伺候。巴不着不料,开门出来,被众人一把拿住。唯恐妇人短见,叫两个老妇人,在楼上款住诸氏。那苟子美忙寻蜜笾箕与几个相知来,调停半夜。其中有一人叫做杨【上刺下虫】子,一个叫做王榻皮。有这两个花子居间,再处不倒。巴不着叫苟子美寻羊振玉来,做个拦停。自然灵验。
苟子美到天明来寻羊振玉,却好路上撞着,对羊振玉道:“昨晚巴不着同蜜笾箕都在我家吃酒,及至酒完,各散,巴不着定要在我家歇宿。不料这些花子,都在门首伺候,见了巴不着出门,一把扭住,拥了一屋的人,做奸情事,送官去。叫蜜笾箕来处了一夜,毫不妥贴,特来请你老人家去,做一拦停,救我母亲之命,不然就是死了。”羊振玉沉吟道:“内中作梗的是甚么人?”苟子美道:“是杨【上刺下虫】子王榻皮两个花子。”羊振玉道:“原来是这两个瘟奴,不打紧。你快去秤一两银子,做二包拿来应用。”苟子美即忙到家,对母亲说了,秤银忙付羊振玉。羊振玉袖了银包,走到苟家来,见坐了一屋的人,便笑道:“啊呀,好热闹,为甚的事来?”那杨【上刺下虫】子与王榻皮齐道:“你老人家来得正好。有一件稀奇的事,那巴不着与诸氏通奸,也非一日,他们邻里伺候四五日,昨夜才候得着,正要送官处治。你老人家还是怎么样处纷?”那羊振玉捏了杨王二人手,将银包已先递去了,乃从从容容慢慢说道:“但不知这奸还是床上擒下来的,不知是门前拿住的?”有几个邻里道:“这奸虽不是床上擒下来的,然两人做作,合巷通知。”羊振玉道:“这奸据列位说是真的了。但这捉奸的还是他的父母,还是他的亲戚?”众人又道:“虽非父母亲戚,我们紧邻,这等伤风败俗的事,人人都动得手的。”那王榻皮与杨【上刺下虫】子道:“你们静静,听羊振玉分付,他自有妙论。”羊振玉道:“大凡人世上,隐恶扬善是积福积寿的根本。一冲行去,有甚的行不去,至于害人性命,与己无益。不是我有些年纪说这腐话,俗语道得好:
闲人撮间蚌,不要闲人管。”
众人听了羊振玉一席话,都顿口无言,内一人道:“我们又与他无仇隙,何苦做这对头。只是他两人通奸,我们都是亲眼见的,那诸氏反要骂邻骂舍,所以气他不过,与他出一出丑。如今你老人家处千处万,这事随你怎的分付,我们众邻里没有个不拱听的。”羊振玉道:“这事也休要怪你众人。诸氏妇人心性,不必说起。就是那老巴在裤子裆中,倔倔强强,硬头硬脑,众人岂有喜他的么。”众人都笑起来。“如今你们众人把我羊车当一个人,我怎敢忘众人的情,我倒拿出几两银来,叫厨子包了几桌酒。”分付苟子美道:“你快去叫行头来,叫巴不着串一本戏文赔礼,这事使得么?”众人齐声应道:“妙得极。”于是众人各散,寻了南门胡朝奉家,做了囊家。
须臾戏箱发到裤子裆中,众邻里毕集,还有事外看戏的人,挨挤不开,哄动多少人。串友同邻里吃了上场饭,生旦丑净,都跄起来。敲动鼓板,搬演一本拜月亭幽闺记,男盗文娼的戏文。那苟子美做了贴旦,俨然是个灯人儿一般,在场上扭捏身躯,一恁做作。引得那羊振玉家中规矩顿忘,笪【子圭】子旧兴复发。见苟子美下场,便一把搂定道:“我的心肝,我瞧了你如此态度,不由人魂飞天外。到场毕,凭你怎么样要了了我心愿去。”那苟子美道:“若奶奶知道,你精皮肤,将粗棍抽,我来救你不得,你须小心在意。”那振玉道:“莫要管他粗棍抽我,我也将粗棍抽他。”巴不着听见走拢来道:“既承老哥如此解结,要此不费之惠何难。”奉承苟子美道:“只要他一个东道,明朝请我们这几个相知朋友,我就应承。”羊振玉道:“明日是我的小东,邀列位去坐坐,决不食言。”苟子美道:“他夫人做主的,老箕你做中。”众人都道:“是了是了。”
直待戏完,吃了散场酒,苟子美与巴不着同送羊振玉一路回家。已是三更天气,残月蒙胧。羊振玉扯住苟子美,落后一步道:“我的麻鹊雀儿杂碎,小心肝儿,完了我的心事去。”苟子美道:“到你家扰了东道,自然了你心愿。”羊振玉一把搂定道:“你这油嘴小冤家,你晓得我家里做不得这勾当的,故意刁难我么。我偏要与你了了去。”于是扯到廊下,褪了裤儿,将那雪白屁股如式起来。正弄得几抽儿,只见蜜笾箕轻轻掩在侧边道:“你们快来瞧,两只狗子恋做一块,快拿些水来。”羊振玉骂道:“抗牢的,还不轻些,半夜三更的搅死了人。”蜜笾箕道:“待我撮个头儿罢。”巴不着连忙来拽他道:“不要惹厌。”扯得去,不上一会儿,又踅来道:“老羊所说的东道,不要忘了。”羊振玉道:“你这涎脸花子,奈何死人,说有是有了。”蜜笾箕道:“既有了东道,我儿们好好的入捣,不要入脱了肛门,不干我事。”苟子美道:“厌花子还下快走。”蜜笾箕道:“苟儿你也怪我,我且去,明日与你搭话。”
须臾了事,各散回家。羊振玉到家敲门,丫环腊梅开门。羊振玉问道:“妈睡了么?”腊梅道:“妈睡了半夜了。”羊振玉忙忙上楼,床内摸一摸郎氏道:“我的亲妈,你睡了么?”那郎氏伸手劈脸一掌道:“入你娘眼,这时节多咱时分,才回家来,你不知在外干的甚的【上尔下虫】儿。”羊振玉便双膝跪在床面前道:“今日出门,撞着一件稀奇的事。”于是把巴不着奸了苟子美的妈诸氏,众人处不倒,我去几句话,说得众人信服,叫小巴弄些酒席串本戏文,完了事,才得回家,并不曾走甚野路。若有虚词访问出来,随娘处置就是了。郎氏听了这些风流话,起来坐在床内道:“这是真的么?”羊振玉忙应道:“怎敢调谎。”郎氏道:“你拿那行货子来我瞧。”羊振玉忙扯裤子,郎氏将手一模,将来鼻边一嗅道:“不好了,你这欺心的亡八,你怎不摸摸心,横着肠子,去笪【子圭】子。清水的屄儿丢着不入,倒去弄那屎屁股。”一个翻身,迳朝里床呜呜咽咽哭去了。
那羊振玉又双膝跪下道:“我若曾笪甚【子圭】子,把我妈来与驴子入。”郎氏道:“你还要油嘴,卵头还是屎臭的。”羊振玉道:“是了是了,这也怪不得娘发恼,是我适才肚疼,一时破腹冒将出来,累了卵头之故。请自宽心,不须过虑,我丈夫,断不如此短幸之辈。”郎氏道:“泻肚是有泻肚的气味,这明明是桩熟的屎,还要强嘴,你只道我不识货的么。”那羊振玉千屈万屈,还只是不肯招认,跪在床前道:“词曰
念鳞生自知无理,还怎敢强辩是非。从来守着伊规矩,今日里偶来迟。浑身摘打皆由你。切莫要抓伤我脸上皮。休淘气,且将息贵体。从今后再不敢暂时离,为甚的你便晓得种。
右调解三醒
郎氏道:“如今也罢,你快去洗一洗来。”羊振玉忙呼腊梅,拿热水来洗净了,只想与郎氏干事的意思,欢天喜地上床,那郎氏一把捏住。叫腊梅:“与我拿桌上乌木箸子来。”把鸡巴夹将起来,将膝裤带儿两边收紧。羊振玉连声叫痛道:“啊唷啊唷!受这飞刑不过,浑身随娘打几下罢,这个刑罚实落难当。若夹断了,是你一生一世的苦。若夹伤了,也有几日动不得手。望娘行大发慈悲,饶了我这初犯罢。”那郎氏笑道:“适才是他快活,如今也等他受一受苦。”羊振玉头如捣蒜千求万告,郎氏才松了夹棍叫他上床来。那羊振玉捧了这老子,只管沉吟叫痛道:“我的爷和娘,我的爷和娘,你自幼到今,从不曾受此刑具。我的娘,你瞧瞧看,如今看看【疒尔王】起来了,你难道不肉疼的。”郎氏道:“得他【疒尔王】起来倒好,不肯【疒尔王】起来的苦。你快些过来承应,不要装模做样的,假景万千。”羊振玉道:“委实夹得他疼痛难忍,那里还动得手哩。”郎氏道:“那脏东西我也不要他,你快把嘴来舔罢。”那羊振玉将身扑倒,将近屄边,把个鼻头一皱,向了别处。郎氏怒道:“骚奴,你嫌我的臭么?”羊振玉道:“天啰天,我适才吃了些葱韭来,恐熏坏了眼的香屄。”郎氏道:“不要者,且下去舔着。”羊振玉无奈,只得闭了一口气,将舌舐进屄中,吮咂舔刮,搅得啧啧有声。那郎氏兴动,忙呼羊振玉道:“快些上来,攘个好的,将功折罪罢。”羊振玉无奈,只得把受过夹棍,半疼半痛的鸡巴塞将进去,不上二三百抽,已涕泣交流,不能振作矣。
郎氏正在兴头上,羊振玉已完事。郎氏便向他肩甲上咬了一口道:“骚奴,你耐一耐儿也罢,如何就是当官的一般应名故事。”羊振玉道:“我娘,不是我懈怠。娘就打我一千下,我不敢动手也耐得。娘就骂我一万句,我不敢回半句也耐得。不知为着甚的,一到娘香美的东西内,再耐不得,就要来了。适才这一夹棍也该夹的。”二人困倦睡去。诗曰:
不耻奴颜婢膝行,甘心箠楚受妻禁。
夫纲凌替一如此,犹向人前假卖清。
一宿晚景休题。再说次日清晨,那巴不着同着苟子美蜜笾箕三人,齐来羊振玉家索东。宾主一见,巴不着谢道:“昨蒙恩哥费心解我一结,子美的妈,还要改日亲来与老嫂知事哩。”羊振玉道:“不消不消。”苟子美接口道:“羊哥,我们今日来,倒要消要消。”羊振玉道:“要消甚的?”苟子美道:“贵人忘事,昨日许我的东道。”羊振玉道:“昨夜回家,敞房害了一夜,如何好去要他动手。”苟子美道:“何如?我说他是夫人做主的。不管,我只是问中人要,不然我是这等贱的。”巴不着道:“就是一个东道,这狗屁股也不见贵。我有个因果对你们说,当初天地开劈辟以来,羊头上原无角,狗头上倒是有角的。那羊看想了狗的角,央鸡居间借了,再不肯还。至今鸡尚道狗个角,狗则云要要要。羊一心图赖,口口则是道无呵。”众人都笑将起来。羊振玉道:“待我进去问声看,不知可动得手么?”羊振玉踱将进去。
不料郎氏已在中门后听得亲亲切切,见羊振玉进来,一把胡须挦住道:“你昨晚的事发了,原来你与这杂种干那垃圾营生,我欲待赶将出来,打这杂种一顿,只道我不贤慧,不养你的廉耻。你如今好好随我楼上来,细细拷问。”羊振玉道:“我的嫡嫡亲贤慧的娘,你有此好心,要全我的体面,真生死不忘大恩。同你上楼,就打我几下,也是甘心的。待我慢慢的走,不要挦坏了胡须。”一同上楼去了。
却说那边外小猢狲苟子美,在格眼内偷瞧。对众人道:“被奶奶一把胡须挦上楼去了。”众人掩往口,进中门侧耳而听。只听见郎氏大发雷霆道:“你自把心来摸摸看,谁家长进的男子汉,做此脏事么。”羊振玉道:“娘你的俏心肝儿,伶俐不过的,难道倒被这干人哄过。他惯在人家放红老鼠,你还不曾着他的道儿。若听了他,却不误了前程万里。”郎氏道:“别人或者有之,巴叔这等人品,难道也会调喉。”羊振玉忙膝行到郎氏腿边道:“娘你不信,如今他们都嘲我东道。你有心贤哲,与我整治起来。我若出去,与这小杂种,油一句嘴,贴一贴身,你若瞧见了,二罪俱罚。”郎氏道:“我的儿,谁养得你恁乖。那小杂种,是我的仇人。我倒去安排些酒肴,与他餪屁股么。”羊振玉道:“不是请他。你不曾听得巴不着的喉咙,竟如箫管一般,声遏行云。况他们笙箫提琴都带在这里,你少停在窗再听一听,也是趣事,不要把俏心肝来燋坏了。”郎氏听得动兴,便佯怒道:“听便听你,我的规矩要完,只打二十板。”羊振玉摇着胳膝道:“打是该打的,只求奶奶天恩,饶恕几下罢。”只见楼下众人,虽听得不甚明白,却心照不宣。巴不着将根竹头,向楼板上乱躅。羊振玉一发心慌,哀求苦苦,郎氏只是要打,要寻板子,可煞作怪,一时再寻不出来。羊振玉回头向腊梅骂道:“歪落骨,你将家法藏那里去了?”于是左顾右盼,见根门闩,便膝行去,持了送与郎氏道:“活冤家,板子一时没处寻,权把这门闩打了几下罢。”郎氏接过来便打,打了十来下,打得踯踯有声,才放羊振玉下楼道:“你去买些东西来,我与你烹调出来,只不许你在外放肆。”羊振玉唯唯而下道:“不敢不敢。”
于是出外留住众人道:“房下闻得众位贤兄在座,他自亲手整治。”见众掩口嘻笑不止,道:“有甚好笑?”巴不着道:“奶奶在楼上责罚甚人?不是兄么?”羊振玉道:“岂有此理。我房下从来极贤,见我身上有灰,与我扑扑尘耳。你众人同我去买些爽口肴馔,【口安】酒添换来。”众人道:“不必太丰,只要常常顺流罢。”于是齐出门行口去了。诗曰:
家人嗃嗃是佳谋,妇子嘻嘻贞亦羞。
百意逢迎犹未善,开门捐盗赴妆楼。
却说那羊振玉同三人去买些荤素果品,沽了些江水玉兰,拿到厨下。郎氏也不慌不忙,登时整治出来。安排得扑鼻熏香,五滋辣味,叫腊梅摆将出来。那巴不着要逊苟子美与羊振玉一对儿同坐,羊振玉道:“像甚规矩。”巴不着道:“哥是有规矩的。”唱道:
问今朝此酒为何而设。
那羊振玉骂道:“你这诌断肠子的花子,惯要搅人家口面。”巴不着道:“啐,是我不是。”于是四围坐定,叫一声清嗄,但见:
人人动手,个个衔杯。狼餐虎咽,就如与鸡骨头有甚冤仇;马饮牛呼,却像与糯米汁是亲姊妹。正是吃一看三揭两,盘中一似云飞。眼睛近觑的休来入坐,牙疼的吃了一半大亏。
须臾盘光碟净,郎氏又叫腊梅搬些添换出来。羊振玉斟了一巡酒,众人都道:“酒冷。”羊振玉向内道:“酒冷。”又饮了一巡,众人又道:“酒热些更妙。”羊振玉又向内扬声道:“酒冷。”郎氏初然听喊酒冷,心下已自不快道:“这亡八好胆大,甚时起的。”又听得喊声,心下已十分着恼。正在中门后瞧着,却好羊振玉提了酒壶进来换酒,劈头一撞。郎氏正在恼头上,就是一个大巴掌,甚是打得响亮。外边听得都吃一惊,羊振玉也不做声,向外就走道:“这等可恶,我重打你这个酒冷。”众人心中怀疑道:“此老极怕的,如何一时振作起来。”都道:“还系有鬼。”诗云:
丈夫惜颜面,乃付妻儿责。
巧语瞒人羞,寸心应自戚。
众人饮到高兴处,不是巴不着唱,就是蜜笾箕的箫,或笙或提琴。三人各施技艺,果然唱得绕梁之音,声彻云霄。那郎氏始听得妙,倚着门瞧,后渐出中堂,在屏风后,或隐半面,或露全身,隐隐约约。引得这些小伙子,越扭捏那风流的样子出来,愈吹得好,愈唱得妙。轮到巴不着唱时,郎氏便以手向屏风上扑,故口里隐隐的赞妙。巴不着道:“唱得几个曲子,喉都燥了,得这样一盏香喷喷的茶儿也好。”郎氏忙进内点一盏浓茶,叫腊梅迳送出来与小巴。巴不着接了道:“就是甘露也不如这杯茶妙。”将饮半碗,蜜笾箕忙赶过来,一把夺住茶杯道:“待我也沾沾甘露滋味。”于是饮尽无滴。羊振玉道:“叫腊梅再烹几盏菜出来。”那巴不着坐在右首屏风侧边,正与玉人相对。他瞧此光景,心儿内忐忐忑忑,意儿上倒倒颠颠。坐立不安,手足无措,心生一计。将脚把垫桌砖头踢去,见桌不平稳,忙向屏风脚边寻瓦片,轻轻将郎氏绣鞋儿上捏上一把,然后垫好桌脚。他见郎氏不动,知有他七八心了,于是一眼钉着内,见郎氏在亮处,以手招他。他一发性命不知那里去了,忙起道:“列位且坐坐,我去解一解就来。”羊振玉道:“你不许逃席。”巴不着道:“你道我肯逃席么。”于是迳踅到后门边。见门儿半掩,便挨身入去。
郎氏一见,便道:“巴叔为何不在外边饮酒?来做甚的?”巴不着道:“多谢大嫂香茗,特来致谢。”郎氏道:“何消谢得。不过是助你佳音耳。”那巴不着骤然不敢拢身。那郎氏手内拿了一杯茶,笑嘻嘻道:“巴叔前日闻得你好快活。”巴不着道:“他是过时桃杏,怎如得大嫂是出水芙蓉。”郎氏道:“我最怪男子汉,指东话西,我面前说他,就是他面前说我。”巴不着乃向前一把搂定道:“我的心肝大嫂,我待你焉有假心。”便去接唇。郎氏故意不允,把手内茶都拨了一身,道:“你快出去,我明日打发胡子他去。你绝早来,我与你答话。”巴不着恐众人来等,便跳出后门,复来赴席。那知蜜笾箕这贼头,也说出恭,也摸到后门来。只听见门内约到明朝。见后门儿开,他忙隐在黑处,见小巴钻出来,亦不冲破,随来席上。坐不一会,巴不着就要起身,羊振玉款留不住,方才散去。
那羊振玉送客,回到内边,叫郎氏道:“我的亲亲娘,你越显得这样好手段出来,安排得:
美津津味儿,香喷喷气儿。
酱醋合宜,烹饪得窍。
就是点了灯,普天下也没处寻你这一位亲妈出来。”郎氏笑道:“你瞧这油嘴,可可儿普天下寻不出我来,你不嫌我罢了。”羊振玉道:“我怎敢嫌你。只是这干小伙面前,不要出头露脸,一发十相俱足了。”郎氏一个哕唾道:“我出来献丑,与你心上的小杂种装幌子。”羊振玉忙跪道:“我若是嫌你,真是狗不是人养的。恐怕这些小杂种见你这般标致,倘或生心。”郎氏道:“我心正不怕璧邪,屄生在额角头便就入了去。你不说还可,若说我偏要你面前走出来见他,看你怎样奈何我。”羊振玉以手向脸上自打一掌道:“又是我说得不是了。”诗云:
玩夫股掌上,何事不堪为。
究作东风柳,时时向阿谁。
却说巴不着见郎氏约了他,盼不到天明,起来打扮得十分俏俐,道:“我此去这场恩爱,胜似登仙。但众弟兄都不打紧,只有蜜笾箕这涎脸惯要搅臭。我悄悄先去,莫要与他知道。”谁料蜜笾箕在后门听得明朝二字,心里忖道:“我小箕那些儿不如他,他两人公然眉来眼去,只要踢脱我。若是大家弄弄罢了,不然我搅断他箸。他今朝必然早去,等我先去候他。”
刚到羊家门首,去门缝里瞧。只见巴不着已到。见有人在那里张望,把眼一睃,却正是小箕,心下如中一拳,道:“这涎脸怎么先在这里?”忙低了头,只做不见,踱了过去。蜜笾箕便出门叫道:“巴大哥何往?打扮得齐整,却像去做新郎的,有好处带挈我一带。”巴不着道:“我要拜一朋友。”蜜笾箕道:“小弟奉陪。”巴不着道:“不敢劳。”蜜笾箕道:“小弟左右是空的,今日随你怎么,要同你走走。”巴不着千方百计,那里撒脱得开,整整缠了一日。那郎氏约了小巴,早早妆饰,把胡子差了出去。两眼只瞧着门外,那里瞧得人来,心下着急得紧。那不知趣的鸡儿,偏在面前踏雄,空瞧了一日。
到了次日,巴不着恨道:“吃这天杀的误了我一日,那人儿不知怎的恨我哩。今日莫要行大路,由小路儿穿到他家去。”却好篱笆门儿半掩,轻轻扯开,悄悄走入中堂。只见后边有人扯住衣服,巴不着忙回头瞧,却是小箕,道:“大哥却为甚来?”蜜笾箕道:“我的来,就是兄的来。”巴不着道:“哥是甚话,我来要见羊哥。”蜜笾箕道:“我也要见羊哥,因他未起,放在此候。”巴不着道:“既未起,我们且去着。”蜜笾箕道:“何处去,同走走。”跟定去了。诗云:
娇花思独占,未许蜂蝶侵。
总是出墙枝,何须苦费心。
却说那巴不着被蜜笾箕缠住,十分焦燥。莫说相骂,就是伸拳攘臂至于相打,那蜜笾箕只是笑嘻嘻道:“双拳不打笑面,小弟又不曾得罪大哥,何必发此大怒。你就是打我一百顿,我也要跟着你走的。”于是无可奈何。回家心中一计,走到苟子美家来,对诸氏道其所以,要求救于他。诸氏道:“要我救你也不难,只是不要有新人忘却旧人。”于是巴不着向天跪了道:“我巴高若忘娘子之恩,天诈地灭。”诸氏忙扯他起来,亲个嘴道:“你快去买四盒礼物,叫子美去叫一乘轿子。”打点停当,向羊家来。
全凭三寸舌,稳折一枝花。
却说郎氏一连等了两日不见人来,心中懊恨道:“这些小伙子的心肠,原是绣球做的,何尝有个定准。是我差了念头,错认了他。”于是到篱笆门边,开半扇瞧揩。只见蜜笾箕向前,躬身一揖道:“大嫂,羊哥可在么?”郎氏答道:“出门去了。”蜜笾箕道:“烦大嫂说声,停一会来。见他说话罢。”蜜笾箕缓缓转身,回头七八遍。郎氏道:“早知那畜生如此负心。寻着此人也罢。”
想未完,只见一乘轿子门前歇下。正不知是何人,见一个半老佳人,进来见了礼。诸氏便道:“我姓诸,就是苟子美的妈,前日承羊大叔完全我的性命,今日特买这四色不中吃的礼物来,知谢奶奶一知谢。”郎氏笑道:“原来就是诸奶奶,我道那里来这一位标致奶奶。”只见轿夫掇进两只鸭子,二个豕蹄,二盘果子。郎氏道:“奶奶肯临寒舍,使蓬壁生辉。何劳又费此厚情,多谢多谢,请到里边去坐罢。”于是邀到内座坐下。
却说蜜笾箕又复转来,见轿内是苟子美的妈,他便惊讶道:“这贼头,又下这一着棋了。”不免且往裤子裆寻杨【上刺下虫】子去,竟应他那着棋去了。
须臾,羊振玉回来,见诸氏见了礼。郎氏道:“承诸奶奶备了礼物来谢我,你去买些酒来,再添些肴馔。叫腊梅打点上楼来,我与他坐坐,你在下边不要上来。”羊振玉道:“这个自然。”郎氏与诸氏,二人静坐谈心,且是说得人讲。只见腊梅搬上酒肴,二人轮杯换盏,吃到天已将暮。那郎氏道:“诸奶奶你今日不回去也罢,在这里荒宿了,我正要与你谈谈心事。”诸氏道:“我今夜在贵府不打紧,只是耽阁了奶奶与羊叔的勾当。”郎氏笑道:“我等闲不与他沾身,叫他来他才敢来。”两人又雇了几杯酒,叫回复了轿子。
郎氏吃得醉眼乜斜,春心发露,便问诸氏道:“我如今与你拜了盟姐妹,正要往来。你将与小巴相处的恩情,试说一番,才显得你的真心。”诸氏道:“我与妹妹既系同心,便说也无妨碍与这小冤家相交了。真真梦魂中也是不舍的。”郎氏道:“怎见得妙处。”诸氏道:“他自幼儿将这件行货子,把银刀割开了,弄开一大口子,可以钳物。一到女人的阴户里,就寻花心边痒筋,钳住【師右换力】一上【師右换力】真令人欲死。身子一阵一阵丢去来,口里也说不出这许多妙处。做了个女人,若不会着他,虚生了一世,女人连人道之妙也不曾受用。”
说得那郎氏将身贴近诸氏道:“你真是真心人,我也不说假话。我原约他来一会,他耍我空等了两日,却是何故?”诸氏道:“娘你休要错怪了他。你们机事不密,被蜜笾箕这杂种缠住,一步不离,以此来不得。无计策可施,只得叫我通一信音。明日接大娘同到我家去,与他会一会,不知可否?”郎氏道:“要去就去,谁敢挡我。”于是胡子楼下权宿。两个妇人同寝,风流的话儿两个说笑了一夜。
到了次早,起来梳妆毕,吃了早膳。叫振玉去叫两乘轿子来,振玉道:“娘也要到那里去呵?”郎氏道:“你管我则甚。”羊振玉道:“晚间好来接你。”郎氏道:“谁要你接我,要来自来,要去自去,不劳你费心。”羊振玉只得叫了两乘轿,随他出门,不敢多问。那郎氏同诸氏到家,叫苟子美通知巴不着。已到家中,那郎氏也不暇与他见礼,便一把扯住他道:“好负心的骚奴,叫我在家痴痴的等了两日。你既有了别人,何消又来耍我。”巴不着道:“我的娘,说也气死了人,被这蜜皮脸足足缠了两天,今日幸得见你一面,休要误了佳期。”两人移手上楼,解小衣,将鏖柄插得入去。正待寻花觅蕊,施展手段,只听得瓦上豁喇喇一声响亮,不知何处飞来砖块。却原来是蜜笾箕约了杨【上刺下虫】子等辈,瞧着巴不着进门,他便用此计较。巴不着害怕,连忙拔出膫子,下楼与苟子美大开门,弹着提琴以教曲子为名。那些邻舍有两个走进门听曲子,一混散了。
巴不着回家,又生一计,叫苟子美来道:“我叫河房下灯船一只,叫妈同郎家奶奶,男扮了,寂寂出门,上船顽顽。”巴不着叫着一只灯船,原来这船原是一个行不出的光棍王炎的船,他家中一小使叫做王龙,也在裤子裆左边居住。少停,二妇人俱带了巾帻同苟子美上船,那巴不着已在船上招呼。到舟中饮未数杯,巴不着与郎氏已进舱内。王龙不见二人在席,只道这后生笪这【子圭】子,门缝一瞧,原来是一妇人掇起双股,那巴不着将鸡巴咬住屄心。只见那妇人如发摆子病的一般,一个寒噤,一个寒噤,真在要死要活的时节。王龙忙跳上岸,叫了家长王炎来。轻轻进舱,一把拿住。诸氏身边带得数两银子,忙来递与王炎,求他释放,王炎还争多道少。
只见蜜笾箕寻着羊振玉道:“有一灯船内有二三内眷,在内干事,我访得亲切,邀你去赚他几两银子。”羊振玉原吃这一碗衣饭的,听了欣然同来。上船见诸氏巴不着都央求王炎,羊振玉一时怒发,把王龙挥上几掌。那王炎巴不着俱一溜烟走了,只存诸氏苟子美,郎氏还失了小衣。羊振玉反埋怨蜜笾箕道:“你既知道此事,也须明说,如何哄人到此。”蜜笾箕也径去了。郎氏反喃喃吶吶的骂道:“狗忘八,你既是好汉,如何妻子有得与人诈害。”羊振玉道:“我还做什么好汉。如今事已至此,作速归家。”领了郎氏,男扮回家。振玉只是叹气,目瞪口塞,不出一言。冷静几时,羊振玉要做好汉的,如何被人指擉得过,遂移清凉门去住了。羊振玉却气小巴不过,监中牢头禁子都与振玉相厚,有一起江洋强盗下来,私下买嘱了他,一口咬定巴高,后在狱中而死。你道内可惧么,唯惧了他,是然把你如掌中儿,何事不忍为。较之跪与打,尚小者耳。人喜惧内,吾甚不解。
第十二回 小鬼头苦死风流
诗曰:
遴选嫔妃下玉音,陡将闺阁一时倾。
可怜错配多情种,赢得高唐梦不沉。
这首诗,单表弘光南都御极,钦天监看出大阴星照在浙江,奉旨来杭遴选淑女三人。此风一播,慌得那有女儿的人家,已定的迳送到夫家,不必说起。如未定的,那论年纪少长,那论门第高低,只要有人受纳就罢了。因此有幼女配个老男,有少男反娶了长女,其间不知错配了多少。惟其错配,自然于中做出事来。
话说宁海地方,有一姓殷名富,倚着是个旧家,又颇过得日子,养一女名掌珍,东不成西不就,蹉跎到十八九岁,尚养在家里。闻得此风,脚忙手乱,也不去打听,也不去求卜,凭媒说合,成了一家十二三岁孩童。这孩童也是个好人家儿子,姓毕名达,请一先生在家读书。但此子:
性钝质粗,语侏言嗝。
男女之间,一窍不识。
一两日内,即便成亲。花烛之夜,掌珍见新郎太小,心下十分不快。又听他语言不清,口嗝练缠。念一字出口,非三五声还不肯住。正是:
若去买桐油,先擂三通鼓。
掌珍听了,愈觉不乐。况年长知味,见姊妹们夫妻相好,未尝不羡慕的。今日有家,满望亲尝,摹写一番趣味。谁想这小小孩童,晓得甚么枕边恩爱,被底风流。一上床,纳倒头径自睡熟了,叫那掌珍的腮边珠泪,就是断了线头一般,颗颗滴将下来道:“这样东西,熬得他大,我却不做了泉下鬼么。”心下虽是这等不快,却又转想道:“我闻得男子,自十三四岁,就会干事了。他或害羞也未可知,倒等我去试他试。”没奈何脱了衣裳。去毕达脚后睡了。见毕达不动,把只小脚儿去搁在毕达的腿上,毕达也不动,掌珍又把只手去摸毕达的腿,毕达只是不动。掌珍摸得高兴,直摸到阴囊边,见小小一对卵儿,如鸡卵儿大。因就捏那膫子,不上一二寸长。掌珍叹口气道:“这般东西怎煞得火。”复又掉下泪来道:“我直恁命薄。”诗曰:
怅怅儿夫小,炎心难咽何。
鹊桥如可架,即欲渡银河。
不说掌珍的怨恨。再说毕达有个同窗朋友,叫做瞿雪,年纪仅十八岁。生得身材矮小,性格聪明,善滑稽,打六国乡谈如出一口,在毕家读书。父母趁选秀女,也与他一个妻室。拜了花烛,只见新人,只得十一二岁,不肯进房同睡。其婆的劝道:“我儿,不妨今日应个好日,同一同房。再歇两三年,与你做大亲。”女子只得进了房,见被帐枕席,俱铺设得齐整,那里知道有甚利害,逐自睡了。
那瞿云却恨道:“我爹娘好没正经,怎寻这样小小老婆与我,叫我空指望今晚试笔,谁知道是这个东西。把我一腔子炭火,何处发泄。”恨恨的坐了半刻,既而道:“弄虽弄不得,看是看得的。我也不会亲见这东西,是横生的,直生的,待我去瞧瞧看。”迳揭开了那被来。女子见揭开被,慌了,把两只手去掩着那小牝儿。瞿雪道:“我不弄你,我只要看看儿。”扯开了那手儿,一看,真如一个馒头儿,圆圆突起,当中一条缝儿,紧紧【手手】着。瞿雪不看则已,看了那点火有万丈来高。女子见他看不了,害羞把个被儿蒙了头。
瞿雪看之不已,把个指头去拨拨儿,挖挖儿,又将些津吐去涂涂儿。见缝儿有些开意,他那里顾得屄之大小,轻轻跨上女子身上,看清了这缝儿,把这如铁硬的膫子,只一顶。可怜这女子直喊起来。瞿雪忙拔出膫子,见血涌将出来,慌慌张张跳下床去躲了。公婆听得,忙携灯来。看见女子晕倒,不做声,小屄儿两开,血流满席。婆苦道:“天杀的。动不得的。”其公道:“莫喊。被人耻笑。你好生在此伴他,延医调治。打发那畜生馆中去。”因此瞿云在馆。诗曰:
笑煞书生忒恁狂,怜香惜玉未曾尝。
他年重会巫山上,犹认模糊血未干。
瞿雪虽在馆中,却想那件甚是无比。只恨弄得不爽快,消遣不开。遂与几个小朋友赌勒罐儿,以精射得远为胜。偶掌珍寂寞不过,闲步出前庭来。只闻得笑声,就去纸窗边窃视。对面却是书房,有两三个小鬼头。在那里勒罐儿,都是光郎头儿,只有瞿雪是掳头儿。各拿了鸡巴在那里勒。看那小孩子有二三寸长,独掳头的东西大,有四五寸长,钟儿口粗。掌珍看了叹道:“这班学生,与我那束不上的差不多大。这些学生都有这样本钱,偏我那束不上的,就如一枝描笔儿相似,可不将人害死。”怨恨归房。
挨至黄昏,毕达读完晚书来,掌珍脚后睡着。掌珍日间偷觑那些阳物,自家一发宁耐不住。想道:“其物虽小,只贴贴儿,沾些阳气也是好的。但这小厌不得过来,却如之何?”乃向床头摸一个梨头,吃得嗖嗖有声。毕达道:“你你你吃吃些甚么?”掌珍道:“好东西。”毕达道:“拿拿些与与与我吃。”掌珍道:“你要吃爬过来。”毕达只得爬将过去。掌珍以口啣着布去与他吃。那毕达道:“我找我不要这残的吃。”掌珍叹一口气道:“咳。”停了一会,掌珍将手去摸摸毕达的鸡巴,就如烂葱头,一毫硬朗的气儿也无。急得那掌珍又气又恼,一时性发,把鸡巴用力一扯。毕达就是那杀猪的怪叫起来,道:“我找我再不与你同睡了。”掌珍道:“不来睡倒妙。”毕达被掌珍腾倒不过,到晚就怕同睡。诗曰:
不快新娘意,都缘刺不投。
风流如此苦,何事觅风流。
一日,毕达走到瞿雪房里来。瞿雪笑迎道:“大哥恭喜,娶得个好大嫂。”毕达蹙额道:“莫莫要说起,我爹娘没要紧,娶这一个与我。你你你是绕得,我这一件事是不谙的,那那那人倒恨我,把我十分凌辱。”瞿雪道:“怎么样凌辱?”毕达道:“说说说也羞人,不是踢,就是摘,把把把我鸡巴几乎扯断了。叫叫叫我睡在床上,如卧针毡。”瞿雪道:“兄是你自不是。想这一窍有甚的难谙,摸着那洞儿,将鸡巴蛮管塞进去。待他进了洞,便抽打起来,自得妙境。”毕达笑道:“大哥,争奈我这件东西,是怕屄的。一见了愈缩将进去,如何还动弹得。”因问道:“大哥你也恭喜,娶得大嫂得意么?”瞿雪摇手道:“说不得,说不得。你的苦大,我的苦小。看起来与兄换个【娉换手旁】才好。”两人大笑而散。
却说瞿雪便提了心道:“这呆物把个美娇娘空在那里。我小瞿有了本事,却又闲在这里。
可不两相耽误。不如趁小毕未动手之先,新人点得火着的时节,早早去下手。不怕不是我开荒。”就留心学那毕达的声音,学得酷肖。但开口说话,同堂学生都道小毕来了。凡一切楼上楼下转弯抹角所在,穿房入户的去处,—一的看在眼里,访在肚里。只等机括到时,便就行事。
忽一日,毕达戚戚不悦。瞿雪携了他手道:“大哥有甚不悦?”毕达道:“真真真晦气,讨着这个东西,苦苦苦死埋怨我倒害了他。不不不知我害他甚的,恨恨恨一声,把我咬一口,叫叫叫我如何同得床睡。”瞿雪道:“住般利害,兄的性命也要磨杀。”毕达掉下泪来道:“正是这般。我几番对爹娘说,倒反骂我不成器。我找我也无法处治,要借你房中权宿两夜,且安枕睡一觉着。”瞿雪道:“这着尽好。可对老嫂说了出来么?”毕达道:“还还还对他讲。他也不要我,随他怎的罢了。”瞿雪道:“大哥之计甚妙。且冷落他几天,自然回心转意了。”不觉天晚。读了晚书,毕达竟不进去,就在瞿雪房中安寝了。瞿雪道:“我在外边打铺,你连日辛苦,不要惊动。”他便停一会,见内外人静,摸将进去。诗曰:
设下机谋鬼不知,盗开锦帐偎娇枝。
欢娱此夕虽偿足,究到临头祸怎支。
却说那瞿雪身原不长,又缩短些,偷了毕达的衣服打扮起来。响响落落进内,上楼,把门关了。摸到床边,迳自脱了衣服,挨人被内,贴着里床睡了。掌珍见他来睡,便把脚来一踢道:“睡进些。”假毕达道:“嗄。”把身子向里束一束,口里捣鬼道:“我找我今朝造化,得丸药吃,这膫子就长大了许多。”掌珍道:“胡说。恁么药吃了,这般得快。”假毕达道:“你你你不要咬我,我过来与你看。”掌珍道:“我不咬你,快过来我看。”假毕达就爬过去,与掌珍一头儿睡了,就去扯他的手来摸。掌珍摸着,却一惊道:“这药甚好,吃了就长大这许多。”一把捏来,不唯火滚热,且突突的乱跳。掌珍拿住不肯放手,假毕达道:“又又又教我个干法。”掌珍道:“怎样干的?”假毕达道:“待待待我来干与你看。”假毕达就爬起在掌珍身上,将他两股扒开,便去摸那孔儿。见有些水意,把个硬掘掘的东西,向里只一搠。那掌珍把屁股一缩道:“贼短命,放慢些,如何不顾人的疼痛。”假毕达便慢慢的扯风箱的相似。扯了一会,见掌珍闭目气促,假毕达道:“想是这会不疼,有些好意思了。”便将膫子尽了根。两个搂紧了,缓送一回,急耸一回。一个是干柴,一个是烈火。将有一二个更衣,弄得掌珍满身酥快,通体汗流,才住了手。假毕达道:“娘子,这入法中你的意么?”掌珍笑道:“这是那个教你的?真是个恩人。你明日须要去拜谢他。”两人搂紧了睡至五更。假毕达道:“我找我尚有余兴,再试一试何如?”掌珍道:“晚些罢,此时我的里头有些腌腊疼哩!”假毕达道:“恐药性过了,那物仍旧小去。”掌珍道:“这个何难?既有此好药,多赎他几丸就是了。”那时假毕达已搂紧,忙叠过去。掌珍口虽说是晚些,心里也是要的,已凑过来。两个如滚球狮子一般,一个翻上,一个翻下,又约有一个更次。听得鸡儿已叫,假毕达道:“先生要读早书,我要去了。”遂丢了手起来。掌珍道:“晚间早进来些,千万莫要忘记赎药。”
假毕达应一声迳开了门,忙忙踅到书房里来,真毕达尚睡着未起。你道那掌珍因甚笑纳不疑。一不曾与毕达敌体,不晓得肥瘦。二做女子时,也闻得吃些耍药就阳物大了。三声音宛似毕达,所以不疑。诗曰:
已堕奸人阱,名花此夕残。
只缘初配错,遗恨在天壤。
瞿云自夸妙计,一连进去三四夜。两人竟忘怀了,笑谈不已。其婆道:“我媳妇与我儿子,初甚不合。今如此言笑,想过得好了,等我去看看。”提了灯儿,开门过来。此时假毕达仰面睡了,叫掌珍把那牝儿套在茎上,如狗子吃奶的吞进吐出的顽耍。猛听得门响,有人叫道:“毕达的儿,我娘来了。”假毕达就把掌珍一掀,提了衣裳奔到门边,开门就跑。跑得心慌,一脚一空,一个翻觔斗,一直跌到楼娣脚下。也不进书房,逐奔出大门而去。
其母见儿跌下楼去,只道是害羞,忙提了灯,叫老官人寻到书房道:“我儿,你不曾跌坏么?”毕达道:“儿不曾跌,在此睡了三四夜了。”父母惊道:“楼上睡的是谁?”毕达才放声大哭,把前后摘打不容他睡,没奈何在外权睡的事情说了一遍。其母大恨,奔上楼将掌珍打骂一番,连夜叫原媒发回娘家。殷富问女儿详细,掌珍哭道:“夜夜读完书进房来睡,这一夜老婆子拿灯来,他便跳下楼去。停一会说来睡的,不是他的儿子。言语身材难道有个不晓得的,明明是臜埋人,好离我另娶。把我打得浑身青紫,我死了罢。”又哭将起来。媒人又接口道:“毕家亲母道,我毕家何等人家,可做这丑事。”掌珍母亲骂道:“老妇,你毕家大人家,我殷门也不小。”叫殷富:“你明日进状,断不要饶了这畜生。”
瞿雪走回家去,思量躲避。闻得殷家告了毕家,毕家又牵连瞿雪。又闻岳丈恨他弄坏了女儿,也告在官。两下差人扑捉,安身不得,一道烟走了。害父母空用银子,至今此案未结。你道嫁得好女儿,讨得好媳妇么。不论年庚应配不应配,一味乱塞,全不想儿女心肠,致生出许多风波来。岂不可叹,故择配不可不慎。诗云:
不问年庚妄缔缘,好姻缘做恶姻缘。
劝君不听冰人误,何至闺门惹笑传。
卷之四
第十三回 谋秀才弄假成真
诗曰:
人靡不有初,想君能终之。
别来若年岁,旧恩何可期。
重新而忘故,君子所犹讥。
寄身虽仕途,岂忘君须臾。
既厚不为薄,想君时见思。
这首诗,单为人世上,富易交,贵易妻,男情之常态。见金夫,不有躬女意之必然。有一段男不舍女,而后女又不舍男,做出一桩奇奇怪怪的事来。虽父母之命,不可勉强的新闻,试述一遍。
话说万历辛卯年间,福建福州府福清县,有一书生,姓谋名天成,年十六岁,生得
性格温柔,才貌出众。
信非凡品,实是天生。
与同里一朋友,姓凤名竹,字隐桐,师友相处最相莫逆。时天成聪明过人,已入泮水。那凤竹辛卯科乡试中式,忙忙的乱了一月,将欲进京会试,不忍与天成分手。为功名萦绊,只得远离北上。助了天成数十金,临行再三叮咛道:“我若进京得一侥幸,着人来请你。”言毕含泪而别。
不说凤竹进京。却说谋天成在家中甚是寂寞。紧邻姓午号慕泉,是个老贾。老妻亡过多年,只存幼女爱姑,年十五岁。家事不甚从容,仅可度日。然母亲亡久,朝夕与天成嬉戏。爱姑知天成有一着病,极怕的是呵胳嗤。放两相顽戏时,爱姑便以两手呵气,而天成则缩做一团。
正值夏天,俱穿单裙。天成先跌在下,而裙覆于胸前。爱姑骑于天成身上,单裙早已铺开。彼此之阴阳已会于一处。不觉天成之厥物,突然而兴起。尽力向上一顶,阳物之头渐已钻进爱姑之阴中了。爱姑原不防避,被这火箭一射,忙立起身道:“啊唷!”鲜红之丹已为天成出了,弄得眼泪汪汪的道:“谁叫你这等恶取笑,我再不睬你了。”天成再三恳求完事。爱姑道:“放得这点头儿,尚如此痛楚。若放进些,可不死了。”摇头道:“我不。”天成道:“好姐姐,头难头难,只有这点头儿难进。进了这头,还愁他只甚。你自想,世上那有人杀的女人。”爱姑以裙扯开一看,只见三角粉饺上,凝住一汪鲜血,乃对天成道:“我之元红已为你取,我后日将何物嫁人?”天成道:“姐姐你身既为我所破,我安敢弃姐姐,而另娶他人。天理不容,神明作证。万望姐姐与我完了今日之事。”于是一把扯爱姑坐于膝上,以身上白裙一幅,拭其元红。复加津唾摸搽于牝上,轻轻以麈柄入之。其女颦眉蹙额,耐其抽拽。天成也不敢大施辣手,草草完篇而已。爱姑真像雨后娇桃,风前弱柳。偎于天成身上云:“事已至此,我决无再事他人之理。你千万央媒对我爹爹说亲,他背后常念你好,自然肯的。万匆任已黑心,弃奴白首。”
天成道:“不须叮咛,决不负你。”遂两相别去。天成即央媒去对午慕泉说亲,可喜这老子一说一成,来回天成话。天成满心欢喜,喜得朋友凤竹赠的数十金,用去些还存三四十金,即买礼行聘,择日成亲。小夫妇结了花烛,两人称心乐意。正是:
画锦堂中,天然一对新人。
绣花衾内,露出两般旧物。
话休絮烦,不题天成夫妇恩爱。单表凤竹进京会试,联科及第,殿试二甲五十七名,除授在江西南昌府理刑厅。京报回家,接取家眷到任。兼有书札,招谋天成。天成不胜之喜,不必细说。
却说南昌府武宁县中,有一乡绅,姓霍名晋,曾任四川按察司廉使,年有五旬之外。夫人早逝,止存一女在衙,小名任娘。生得:
才貌无双,容德兼备。
这霍廉使爱惜小姐胜若男儿,连官也无心去做,一心孽孽伋伋,只为这小姐姻亲未定。周流四方,莅任几省,文人墨士中,他眼睛不曾中意一个。一日偶与凤竹同席,乃问道:“老公祖自闽中至北京,阅人多矣。才貌兼备的英豪,不知收录有几人。”凤理刑道:“我学生所交虽寡,但才貌出众者,所见亦稀。有才者未必有貌,有貌者未必有才,即有一二有才有貌者,究之又非真才。非雇倩,即人上虚名。”霍廉使叹口气道:“咳!方信人才之难如此。治生无子,止生一女,年已十六岁了。为他择不知费了多少心,招了多少怨,选不出半个来,因此着急得紧。”凤理刑道:“老先生原来为此。学生有一相知,今年十七岁了。
观其貌,则玉树临风。
视其才,则珠玑满纸。
学生相得者,止此一人。余皆不足挂齿。”霍廉使忙举手道:“既蒙老公祖厚爱,治生感激不尽。但不知此生尊姓大名?现居何处?”凤理刑道:“不敢。此生姓谋名天成,与学生同里,今已入泮。”霍廉使带笑道:“老公祖所举自然不差。若得唤来,治生早睹一面,则老怀早宽一日。”凤理刑道:“我学生明日就打发人去,星夜接来,老先生自有鉴定,始信我学生所荐不差。”烟散筵辍,彼此乘轿而归。次早修书一封,打发一家人,■了些盘缠,迳投福建而去。到了谋天成家,亲递了书札盘缠,道及来意。
天成拆书观看,惘然无措。对爱姑道其书中意思,爱姑道:“这分明是我害你了,不然一时富贵还忧目下之愁苦么。”天成道:“说那里话。我与你生死夫妻,目下虽然窘迫,我岂终于贫贱者乎。”爱姑道:“还有一说。如今可为穷之极矣,我爹爹老年,帮得多少。不如将计就计,只说不曾有亲,写封回书,迳去成了这头亲事。我仍在父亲家里守你。你若有心,寄些盘缠与我。再有心,托姑走来望我一望。可不两全其美。若为我所碍,又救不得饥寒,错了机会,反为不妙。”天成道:“虽如此说,我心中实是放你不下。就要做此事,必须同你去才好。”爱姑道:“又来说笑话了。他问我是谁,却怎生抵对。”天成道:“幸而凤隐桐不知我有妻,亦不知我无妹。如今同你去,只说是我妹子,先安妥了你的身。要搬运些东西来看管,你也放心得下。不然你东我西,忍心害理的事,我宁可不为。”爱姑道:“此论也妙。快打发回书起身,速速整理买舟事务。”于是天成写了回书,收拾爱姑妆箧箱笼,把新旧家伙都寄顿岳丈家。夫妻同到岳父处拜别道:“小婿同令爱到江西,投凤隐桐任上去。自然有些相赠,也好作读书张本。不过暂违一二年,同令爱仍拜于膝下,不必忧虑。”午慕泉道:“既云不多时,何不留爱儿在我处?”天成道:“小婿不忍离他,他也愿同去。”遂大家挥泪而别。一路由江西而来。
到江西。天成先达凤理刑道:“家下只有一妹,不忍弃于别处,今同到此。乞贵衙暂住数日,待弟事下落,再商议与他栖身。不知可否?”凤竹道:“弟妹即吾妹也。不存于我处,却在何处?我一向倒不知吾弟还有个令妹。快请来。”即差人般取行李箱笼,并叫轿夫抬爱姑进衙。摆了一日接风酒,内外欢喜。次早凤理刑同谋天成衣巾乘轿去谒霍廉使。投了名帖,霍廉使忙整衣冠出来迎接。叙了坐次,茶罢。霍廉使见谋天成一表人物,且谈吐自然,心下有十二分欢喜。乃向理刑一躬道:“谋兄少年英俊,可敬可爱。今一见,才显着公祖法眼不差。”凤理刑道:“不敢。敞相知陋质菲才,或出学生之偏见。老先生若果真心爱之,学生当执柯斧,撮合良缘。”这头媒做得成了,彼此哈哈一笑而别。随后霍廉使来回拜了,催凤隐桐作速行礼。问及:“谋兄家中还有甚人?”凤理刑道:“他父母早亡,止有一妹,尚未适人。”廉使道:“如今现在何处?”理刑道:“已带在此。”廉使道:“何不同到我家,择一佳婿嫁之,更妙。”凤理刑道:“若蒙老先生如此恩厚,敞相知更感老先生天高地厚了。”
别后即择日行聘。凤竹取些缎绢牲果,又与夫人置些珠花礼金,下了聘。那时正秋凉天气,十月初三日做亲。到期,凤理刑做了送亲,送谋天成赘到霆衙来,好不热闹。
花烛之际,鼓乐铿锵。
撤帐之余,珍馐毕集。
一天富贵,倚翠偎红。
无福儿郎,孰能享此。
只见拜堂婚礼毕,那养娘丫环挤了一楼,伏侍小姐就寝。养娘道:“小姐把裤子脱了罢,算得新相公不肯饶你的。”小姐打他一下骂道:“老油嘴。”养娘嘻嘻笑道:“该打二十个巴掌,小姐自有置度。”小姐又赶着打了几下。只见天成酒醉欲睡,丫头伏侍上床,即推小姐也上床,和衣而睡。那天成一骨碌爬在小姐头边,替小姐解衣脱裤。小姐一把扭住裤子死不放松,■得那天成带裤将小姐阴物抚弄,甚而以口■着连裤夹屄咬上几口。引得那小姐只是【足乞】【足乞】的笑。用了好一会工夫,小姐假脱手,才解得开裤子。小姐把那玉腿夹得鼓紧,天成以脸贴脸,用了许多水磨工夫,方才开股,凭天成加些吐沬。放得一点头儿,小姐便吃惊,把天成胸脯搪住,将鸡巴扭出在外道:“你放手罢,再来不得了。内中如炭炙火燎的,痛不可当。”天成哀求道:“小姐你略耐一霎就好了。夫妻们怎放这铁心肠,奈何人不了不结。”小姐道:“你既晓得夫妻用不得硬心肠,如何蛮管乱戳?”天成道:“我知道了。”于是轻轻款款,小姐嗫被忍之。须臾雨散云收,腥红不觉满席。天成以收爱姑新红之裙,揩拭在上,以为后日之验。于与小姐并肩叠股而睡,不知红日已三竿矣。诗曰:
神仙机上系香罗,千里姻缘使线拖。
天上牛郎配织女,人间才子伴娇娥。
天明,养娘丫环伏侍二人起床。下边戏子厨役都到,承应乐人,奏动乐器,声振云霄。廉使着人拿请帖去请凤理刑,接取姑奶奶。不多时,理刑备些礼物,送爱姑进霍衙来。拜见廉使,次拜了嫂嫂,与天成见了礼,彼此暗笑。小姐逊爱姑于明间内吃茶毕,然后坐席。
食烹异品,酒泛琼浆。
萧韶并举,剧演新腔。
夜深曲罢筵撤,小姐送姑娘一间精室。内中锦绣铺设,不消说得。二新人仍旧归房,又要旧规。小姐摇手道:“今日免了罢。”天成那里肯放,一把抱住。鸾颠凤倒,与昨不同。
却说那爱姑,与丈夫不过为穷苦计,所以如此。今见此光景,悲酸郁闷无聊之极,步出房来,上前偷觑。悄悄向窗下用头上簪签被窗寮上纸,往里面一瞧。见天成十分爱惜,小姐万种妖娆。但见:
灯光影里,鲛绡帐中。一个玉臂忙摇,一个金莲高举。一个莺声呖呖,一个燕语喃喃。生同衾,死同穴。
同偕到老,效鹣鹣。如比翼。永不分飞。正是山盟海誓,依稀若在耳中。蝶恋蜂恣,眼见未能即罢。
爱姑不见还可排遣,今见如此恩爱,渐渐变作十分烦恼。含泪归房,暗自愁苦道:“我一片好心,教他如此做作,料他不甚弃我。若如此绸缪,把我已丢在脑后了。”扑簌簌泪雨交流,不在话下。
次早天成赶空,踅到爱姑房中来。爱姑见无人,一把手拽住了道:“好受用。有了新人,忘却旧人耳!”天成接着唇道:“心肝,这姻亲,都是你撮合的。人非土木,难道不知好歹的。但目下人多口多,不便周旋,待事足后再作区处。”爱姑道:“但不知后来如何结局。”只见丫环走来,各自散去。
小姐身边有四个丫环伏侍。一春芜,一夏莲,一秋菊,一水仙。四婢中唯春芜体心,独他的床铺在小姐床后。还有一件奇事,小姐凡与天成交媾不上百余抽,那小姐阴精一阵一阵冒将出来。若再举动,即要害病两日。天成见小姐当不起狂风骤雨,抽百余下,便往春芜牝中去完事。或先往春芜牝中干了半百,将阳洩时,才寻小姐承受其精,可成生育之功。
一日天成托故,在朋友处歇宿,潜归隐于爱姑之房。待诸婢睡熟,夫妻弄响起来。这才是: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
相搂相抱,那话十分强硬,极力【手屝】蹦,三五百度。那爱姑一阵昏迷,酸麻了四体,柔声颤语,不可尽述。诗曰:
记得书帏乍会时,云纵雨迹少人知。
【鱼尞】鹩暂借鸳鸯枕,青鸟依然鸾凤围。
思往昔,梦魂迷,今宵喜得效于飞。
颠鸾倒凤无穷力,从此双双永不离。
于是两人两收云散,寂寂睡至天明。带了巾帻,踅到小姐房中,不觉瞒过。
又一日天成沉醉归来,一把搂定小姐亲嘴。小姐忙推开道:“那里吃得烂醉,那里闻得。”天成把气呼进肚里道:“你闻可有一点酒气么?”轻轻■起小姐金莲跨在胳膊上,抱到一张醉翁椅上,两个就干将起来。不上百余抽,小姐已丢了一阵,身子四肢软瘫于椅上,有声没气道:“罢了!你寻春芜罢。”天成酒兴才发,那里肯放。又是二百余抽,弄得小姐死去活来,又丢一次。天成还不肯放,春芜忙扯道:“不要太难为了娘。”拽得开,思量以己代劳。不料天成忙开门,撞着爱姑。原来爱姑蹑足潜纵,听得不耐烦了。见天成一把扯住,将那紫甸甸,热突突,带水刮浆的毛都督,满身乱截。爱姑道:“倘他们知道,可不羞死。”天成道:“不妨。我是有处。”爱姑只得任天成入捣。一来天成大醉的人,淫兴正炽。二来爱姑淫水淋漓,未及揩抹,渍咂之声一片一声响亮。
却说春芜跟将出来,满望自己受用。谁知一碗热饭,被别掇去吃了,如何不气。于是迳来椅上对小姐说了,小姐道:“他兄妹那有此事?”春芜道:“小姐不信,亲去看来,尚未完哩。”小姐搭了春芜肩,轻轻一听,果然姑娘房中,毫无忌惮,刮嗒刮嗒的怪响盈耳。遂分付春芜道:“此事不可向人说出,倘若爷知道,如何处置。”悄悄回房,心下甚是不悦。
少顷天成事完,缩来睡在小姐脚后。小姐道:“走来,我与你讲话。”天成扒过去。小姐道:“你原来是一个畜生。”天成道:“为何今日破口?”小姐道:“我看你不顾葛履之谊,那管雄狐之诮。兄妹之间,岂堪如此。非畜生而何?”天成道:“岂有此理,你太疑心,所告者过耳。”小姐道:“适才我亲眼见的,有谁对我说来?”天成掩饰不过,乃道:“非我亲妹,望你周旋。”小姐道:“即非亲妹,如红拂妓见张仲坚,道妾也姓张,合是兄妹,邪念就不起。况有兄妹之称,岂有苟且之理。还下快央媒人嫁之。若留在此,恐生讥谤。倘露风声于外,你我何以做人。你若看得我身边丫头们不中意,我自去寻媒人,密访傍搜,聘个丽人,与你明公正气,讨了一房妾在身边,怕谁议论。”于是天成哀告道:“非蒙小姐如此爱我,我也不敢说明。你道我这妹子是谁?”小姐道:“是谁?你实对我说。或者是你情人,不好说出,故以妹为名么?”天成道:“非也。”又不说出。小姐钉紧要他说个明白。于是才道:“我娶他在家,已一年有余。夫妻困苦,再无怨言。因凤兄有书见招,我已绝望。他道,我与你贫苦已极,朝夕薪水不敷。不如我且出家,你去成了这头亲事。有便人寄些东西与我。可不两全?我断然不允,他便寻起自尽来。我没奈何,只得强他到此,安顿则处,还好亲自照管。不意令尊翁有此美意,允同进来,故假作妹子。连凤兄也不知其细。”小姐道:“这个自然不知,若知,如何肯对我爹爹说亲。如此看起来,这位女娘人间少有。你不早说,倒等他受此一向寂寞。只是我爹爹知道,怎处?”天成道:“万望小姐且瞒着岳父,待后再觑机会。若得周旋,有个敢忘小姐恩义的么?”小姐道:“说那里话?我与你夫妻之间,丈夫娶妾,二三个也不为多,况止一人,如此贤淑。我岂忌他,我房中止有春芜知道,分付他不许说出。”遂拉了天成手道:“我与你同去见他。今后不可没廉耻,又做这狗窃鼠偷的事。”
同进爱姑的房。小姐道:“姑娘。”复道:“啐!如今是姐姐了,又叫姑娘。你不必瞒我,前后的事,我都知道了。世上要如你这样女人也少,你既要成全丈夫,难道我倒破败丈夫。你长我一岁,我与你趁此明月,拜为姐妹。”小姐道:“明月在上,霍氏若生妒忌心,使姐姐不能与丈夫同处,不得久生于世。”爱姑亦道:“明月,午氏若辜小姐之恩,使丈夫不得与小姐偕老,亦不得久长于世。”盟毕,小姐遂拽爱姑与天成同睡,道:“你也熬得够了。”爱姑反面红一块,白一块,不肯去睡。小姐道:“如今倒做作起来。”与春芜同推二人上床,天成连小姐也扯在身边。三人解衣共寝,从此朝欢暮乐,内外不知。
却说那午慕泉,眼巴巴望女儿两年,不见归家。便置些货物,发到江西货卖。打听女儿女婿消息,迳到理刑厅衙门前,尽道如此这般,谋相公已赘入霍廉使衙中了。午慕泉便将始末告诉了一遍,如今不知这畜生将我女儿放在何处。众人都说:“原系无妻,我老爷才肯做媒。若有妻的,霍小姐肯与人做妾么?”午慕泉含了眼泪,又到霍廉使处访问一番,女儿竟无下落。心中痛苦,谋天成不得见面。不如写一禀帖送进,便有分晓。
奠
具禀人午冲,禀为杀妻别娶事。切冲系福建福州府福清县人,生女午氏爱姑,凭媒配与同里兽婿谋天成为妻。做亲一载,陡以抽丰为名,携女同往江西。孰料不思结发恩重,谋陷尸骨无存。讯问来历,始知已赘府中。蒙蔽隐情,那晓弃妻地下。情极事急,控诉无门。巨恶昭张,难逃往网。恳恩追究女尸,生死啣结。上禀。
门上传将进去。霍廉使一见,暴此如雷,忙呼小姐问其来历。小姐道:“谋郎君子之人,料得不肯害妻别娶,其内必竟还有隐情。待孩儿问其详细,再报爹知。”廉使以禀帖付小姐道:“既是有了妻子,我的女儿肯与人做妾么?气死人也。可恨那凤理刑,也来哄我。便宜他钦取去了,不然我怎肯放他。这畜生我与他警不见面,连他的妹子也赶出去。”小姐再三劝解,廉使之怒不息。
却说天成知此一节事端,忙着大门上人,请了午慕泉到后门进厅,同爱姑见了父亲。道及小姐贤慧,已拜为姐妹相处。午慕泉跌脚道:“我那里知此。”谋天成道:“我也无颜在此。同午爹寻一下处读书。你姐妹好生过日。”于是出门寻一关王阁上藏修。小姐朝夕着人送茶送饭,极其丰盛精洁。迟一二天,天成即私回家,夫妻一会,止瞒着丈人。如此半年,夫妻姐妹愈相绸缪。
一日霆廉使忽染一病不起,天成私自回家延医调治,天数该终,再救不好,病在危笃田地。廉使叫小姐请天成来说话,翁婿才相见,廉使对天成说:“你虽做事乖张,伦理情义上还未缺欠。我今病危,与你永别。你可好看成我女儿,些许家业,归你掌管。”把帐目文书都抬过来,交付天成。天成拜倒于地,哭不出声。不一会而廉使已长逝矣,举家号哭震天。天成乃小殓大殓,开丧闭丧,出殡安葬,祭奠之礼,尽半子之孝毕。然后请午慕泉回家,同享安乐之福。
此皆天成不忍弃妻而别娶,贤女不忍听父而忘夫。在廉使不得不恼,在小姐不得不周。一门贤孝,各尽其道。所以后日子孙荣盛,夫妇同偕。作一段奇文。
第十四回 骚腊梨自作自受
诗曰:
行藏虚实自家知,祸福由来却问谁。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这首诗,乃梓童帝君醒人圣语。不过要劝人行些好事,不可暗里损人。你若算计了人,天的算盘丝毫不爽。
因话说镇江府丹徒县,北门外有一裁缝,姓南名木,讨妻吕氏,年二十三岁,七月初七日生,小名叫做阿巧,人都呼他为巧姐。收一腊梨做徒弟,三口过日。却说那巧姐乃狂骚之物,且少年有色,如何遏得这欲火炎蒸。裁缝年近半百,性嗜酒,而酒下这一字不消说起。这徒弟虽然貌丑,然香臭是知道的。日逐挨肩擦背,打牙犯嘴。巧姐无奈,也有三五分在腊梨身上,要煞火的意思。
一日腊梨穿著单裙,在师父面前做生活。巧姐走来,彼此有心。腊梨不觉裙内的东西凸凸的跳,动个不了。巧姐看见欲火点着,强遏不下,而阴物也休休的动将起来。以手将竹头向腊梨鸡巴上,敲他一下。骚腊梨不敢声扬,将此物夹了过去。而巧姐脸上红一阵热一阵,无处发泄。正值酒鬼有人招他吃酒去了。骚腊梨道:“师父娘,适才亏你割舍得,将我的这东西,着实打这一下,至今还是疼的。”巧姐道:“谁叫你老子也来,颠头播脑的。不打他,打谁?”骚腊梨便涎了这脸道:“正是我老子,我一向不曾寻得坟地葬他。没奈何你有那好穴,把他安身儿,生死不忘大恩。”于是见没人,一把扯妇人进去。巧姐道:“啐!我又不是风水先生,我身上又没坟地。你来你来,我再着实敲他几下。”骚腊梨道:“你身上有个好穴,我看想已久。没奈何,赏我葬了他罢。”一把扯了巧姐进去。正是西厢上说得好:
姐姐虽然口硬,脚步儿早已先行。
妇人被腊梨扯进,也不甚拒,立着凭腊梨做作。只见那腊梨,扯落巧姐的裤儿,【手嚣】起单裙,就随妇人立着,将此物连槊是槊,忙忙的一口气抽了二三百抽,禁不住一泄如注。一来恐怕人撞,二来耐得不奈烦了。只见那巧姐渐渐身子酥将倒来,正在美处,半腰里折了橹。腊梨一把抱住,系上裤子,扶将出来。巧姐面红耳胀,一先同在外边做衣服。诗曰:
满眼风流满眼迷,残花何事滥如泥。
只因浪蝶浑无觅,飞入梨花暂解颐。
骚腊梨道:“我往常本事极好,今日不知为甚,一上场就完了。”巧姐道:“此事只可你知我知,不可与人知道。”腊梨道:“这个自然。只要师父娘常常如此,不可有别人,又拋撇我。”妇人骂道:“骚腊梨,又来乱话了。有了你罢了,难道又寻别人。”腊梨道:“我不信。你若有此好心,对天盟个誓,才信你。”巧姐道:“痴腊梨,我若有此心,不逢好死。你也要罚个咒,你在人前卖俏,说出些长短来怎么?”腊梨道:“皇天后士作证,我若对人说些长短,身首不得完全,死于刀剑之下。”于是两人一心一意,只要等酒鬼出门,就弄耸起来,无日无夜。正所谓:
拳无正行,得空便打。
却说裁缝有个酒碗弟兄,姓马行九。领一后生,送到俞木家做徒弟。这后生姓戈名利,人都唤他做小戈。有一首词单道好处。诗曰:
自幼聪明伶俐,风流博浪牢成。面庞俊雅自天生,更喜满身丰韵。
莫羡点头解尾,休夸识重知轻。只有一件不堪闻,见了佳人是命。
右调西江月
却说巧姐,见了这个标致后生,就如天上掉下来一个活宝,满面堆下笑来,千欢万喜。煎茶暖酒,款待马九老出门。这小戈见了这妇人,看他容貌有。
千般娇媚,万种妖娆。
乃自暗喜道:“这也是天缘辐凑。聚在一家,就是不能勾到手,朝夕等我饱看一回,也使眼目清亮些。一日两,两日三,看看热落。不拿强拿,不做强做。又是:
两心相得,四目相看。
你自我爱,只恨一时走不拢来。那腊梨见二人调得火滚,恐怕插了趣去,张眼空与巧姐温序。争夸这妇人,有了小戈,那里还看得腊梨在心上,倒惹厌起来。那后生是头上一记,脚底板上响的人。见腊梨如此光景,有个不解的。乃忖道:“如此一个标致娘子,难道倒与这臭腊梨刮上了不成。我不信,且去混他娘。”于是眉来眼去,妇人笑而不言。
一日师徒三个在店内做生活。妇人立在桌横头,那小戈以脚向巧姐金莲上一踏。巧姐只道污了他鞋,忙惊去瞧。原来小戈先脱掉了鞋子,光袜子踹上一脚。巧姐带笑瞅他一眼。那酒鬼犹在醉乡。这腊犁是贼的,瞧见这个光景,心中暗气道:“他自罚咒的,如何又看想他。一有他则没我了。不要慌,让我搅搅臭着。”于是再不出门。正是:
蚂蝗叮了鹭鸶脚,你上天来我上天。
那巧姐与这小戈火热,恨不得一霎时到手。倒碍着这腊梨眼睛,左支他不出门,右唤他不离户,一步不离。倒像这妇人,就是他娶的一般。小戈欲待打成一家,又不惬气。若不,又掣肘难行。正在两难之际,只见巧姐暗自道:“我的身子,怎么倒与这腊梨管紧。”于是走出来叫道:“小戈你进来,我与你说句话。腊梨你在店里看着,不必进来。”那小戈就走。这腊梨也跟进来道:“有话当面说,怎么要进来说。如今快说完了,好同出做生活。”那巧姐把腊梨一推,将中门闭上。这腊梨暴跳如雷,嚷道:“青天白日,像什么模样。看师父来,我说不说。”那巧姐忙出来一个噀唾道:“蠢腊梨,关你甚事。我是你的老婆?要你管我?对那酒鬼说不说怎的?老实对你讲,你若和同水面,大家混混。你若钉清捉螺蛇,我就说出你的故事来,连你也在这里安身不牢。”腊梨便喃喃吶吶的道:“只要师父娘把我一般看待,我还有甚屁放出来。”那小戈就接口道:“腊兄今后不要你长我短,我与你师兄师弟的,既承师父娘如此看待我们,各要尽心。你有事,我来帮衬。我有事,你来护卫。不消顾得前后了,你道如何?”腊梨道:“只要依得你口里话才好。倘若后边要更改起来,却是如何?”小戈道:“断不更改。”腊梨道:“既恁的,你们去完了心事罢。”那小戈听了一声就同巧姐到床边,极得把妇人的裤带都扯断了。挺出腰间阳物,往里一顶,没根露脑的自捣起来。但见:
一个喜孜孜不顾丈夫利害,一个热极极那管上下尊卑。一个将朱唇紧贴,樱桃口微微气喘。一个将粉脸斜偎,杨柳腰脉脉春浓。正是
惺眼朦胧,细细汗流香玉颗。酥胸荡漾,涓涓露滴牡丹心。
却说这小戈,自小盗得些采阴法。将阳物只往上下两旁播摇拽拽,寻花觅蕊。巧姐淫兴勃发,屄口如小娃子拓食一般,以身子渐渐偎下迎凑。那小戈就晓得是生得浅的了,于是只向这花心中刺去,连射了三五百下。只见那巧姐四肢软瘫,口里话都说不出来。小戈趁此光景,尽力奉承七八百抽,两下都泄了。
却说腊梨等事完,扯开小戈,也要上香。巧姐怪道:“梅香也要递一钟,明朝罢。”腊梨那里肯放,将这鸡巴向妇人乱打,不上几十躅就完事了。巧姐笑道:“何如?我道这蠢东西,躅这两躅,有甚妙处。”指着小戈说:“就像他,一到里边,对着花心擂上擂下,真令人如在云雾中,如醉如迷,有许多说不出的妙处。像你的不来,倒省得垃垃圾圾,弄得人不爽快。”说得这腊梨满面羞惭,往外去了,心中甚是不平道:“不要慌,等师父来,放他一个边箭,看你快活得成么。”巧姐有了这小戈,似洒如胶,有说有道,视这腊梨就如粪土一般,不瞅不睬,腊梨大怒。
一日也是合当有事。巧姐正拖着小戈,在楼上干事。裁缝吃酒回来问道:“他们都在那里?”腊梨轻轻的指手划脚道:“师父娘将师父的落头儿,换得一大坛好酒,在楼上同小戈受享,叫瞒着师父不要说。”酒鬼听得瞒他吃酒,便满口流下涎来。轻轻的捏手捏脚,掩上楼去。只见妇人搂定后生,一高一低,且是干的发兴。酒鬼见了,气得一点酒也没了,大喝道:“咄!你干得好事。”那小戈唧溜,一道烟走了。那妇人起来,忙提小衣。被酒鬼一掌打去,跌在半边,把酒鬼的酒甃都打翻了。那酒鬼道:“阿呀阿呀!”连忙扶起酒甃。那妇人趁着空,跑下楼去邻舍家躲了。酒鬼道:“可惜可惜。”连忙扑倒,将酒吸完,二人不知去了多远了。下楼对腊梨道:“他二人是几时上手的?连你也不通知我。”腊梨道:“向来师父娘极清正的。自从小戈进门,油嘴拓舌引诱,师父娘一时没主意,被他骗上了。后来渐渐旁若无人,在师父面前眉来眼去,嘻嘻哈哈。你难道不看见的,倒还问我。”裁缝道:“我自逼直一条肚肠,那里疑心到此。”
自知本分为活计,那晓防奸革弊心。
腊梨又道:“我几番见他两个,饧成一块。也说几句道,师父是要做好汉的,你们如此光景,像什么模样。难道不怕师父回来,动刀动鎗的。说得这两句,被师父娘足足骂了两日,千奴才腊梨,万奴才腊梨,骂个不歇道,‘你再若唠声噪气的,搬是翻非。我在他面前驾一番是非,不怕你不离门绝户,永不许到我家来。我有这本事,与你打个掌儿。’我自虑,你又是不管闲事的人,倘若被他暗算,我那里说得清,故此只是不管。他日也弄,夜也弄,不知弄了多少遭数了,你还困在鼓里。我见你今朝大发雷霆,才晓得你也是恼的。咳!只是这狗骨头从此后不来也罢,倘若再来,则我与你的性命,俱不可保。”酒鬼大惊道:“不计较他罢了,难道他倒要算计我来。”腊梨道:“大凡奸夫淫妇,谋为不轨。自古来只一两个么,少不得要着他的手。”酒鬼惊得目睁口呆的道:“这事怎了?这事怎了?送他到娘家去,别寻人嫁了罢。”腊梨恐怕妇人一出门,连自己都没分了,忙摇头道:“不好,不好,如今做事,幸而别人不知。送到娘家,张扬起来,这项绿头巾,现现成成戴在你头上。莫若隐恶扬善,小戈断然来不得了,家中内外,待我照管,雄苍蝇也飞不进来。你是一先同酒碗弟兄去吃酒去。岂不两全其美。”酒鬼听了这番话,乃点头道:“阿弟,如今堪好,要在你身上哩!”于是一头出门,一头自言自语道:
“顽妻劣子,无法可治。”
却说巧姐张得酒鬼出门,踅将过来,对腊梨发话道:“这都是你的计较,如今叫他来杀了我不曾?”腊梨道:“天么天么!与我有甚相干?他自上楼寻东西,偶然撞见。你们自不小心,怎倒埋怨我起来。师父娘不要恼,你只要熟商热量,自然有好处奉承你。”巧姐道:“好货要你奉承。”腊梨道:“师父娘,师父娘,休道腊梨没本事,解铃还是系铃人。”
巧姐宛婉颜道:“腊梨腊梨,适才他出门,对你讲些什么?”腊梨道:“师父初然大恼之极,气呼呼的道,‘做人不成,必竟要置二人于死地,才出得这口气。’是我再三费了多少唇舌,我道,‘如今虽然有此丑事,幸喜邻舍都还不知。你若拖刀弄杖,大呼小叫,扬将出去,乞万人笑杀。这道才做人不成。’他倒嚷道,‘据你这般说,我一步也不要出门了,只管看他。’我又道,‘有我在此,你一先外边吃酒,内里有我管着,怕谁进来。’于是道,‘老弟,你看师徒面上,倘有风吹草动,你就通知我,那时我自理会。’如今我若不说,更有谁来管这闲事。”妇人乃回慎作喜道:“腊梨,如今事已至此,料得要与你计较的。你若用甚计策,唤得他来,我自将此绢头绢脑,拿来送你买酒吃。”腊梨道:“我自与师父相反的,酒底下的这一字倒要紧。”只见这腊梨一头说,一头将脸贴将拢去,要与妇人亲嘴。巧姐向腊梨头上搭一下骂道:“臭腊梨,你且去 牙屙屏着,这脏巴巴的。”腊梨一把搂住,勉强求欢。巧姐道:“适才吃了一惊,至今方寸还是乱的,有甚心情做这勾当。你只管领得他来,自然有你的分。”腊梨只得罢手。
不觉天晚。酒鬼沈醉回来,踉踉跄跄,往床上一倒,鼾呼之声如雷。巧姐连忙端茶,在脚后坐着,假小心伺候酒鬼。咳嗽一声就去摇他吃茶,只见那酒鬼以手连摇道:“吃不得了。”巧姐知是醉话,担着一把冷汗,还不知醒来如何摆布。只见腊梨探头探脑,精出下身来与妇人求欢。巧姐道:“你来我就叫起身。”腊梨依旧缩了出去。只见酒鬼一个翻身,开眼见残灯犹亮,乃问巧姐道:“这是甚时节了?”巧姐道:“半夜了,你要菜吃么?”酒鬼道:“要吃,要吃。”巧姐忙递一杯热茶与他吃。酒鬼道:“你今日为何如此殷勤?”巧姐带哭道:“吃这不逢好死的短命,来干骗万骗,一时不合,被他强奸了。我也自知无理,今后再不与他歪厮缠了。”酒鬼道:“我酒在肚里,事在心头,这事我有个不知道的。以后那短命不许上门,你只还我的规矩。我也罢了。”这妇人作娇作痴,睡做一头。那酒鬼也春兴发动,如鸡踏雄的一般,踏一个雄歇了。妇人一块石头落地。腊梨在外听得妇人渐有笑声,酒鬼也笑起来,腊梨惊讶道:“原来这酒鬼是要做乌龟的。”
至天明,酒鬼无话,出外做生活如故。及到下午,照旧规又出门去了。巧姐对腊梨道:“你师父对我说,‘我酒在肚里,事在心头。那小畜生做事我难道不晓得的。只是,这腊梨也是骚的,不可不防他作怪。’我说,‘他是个老实的。’他说,‘老实老实,不要明朝又告诉我这样说。’”腊梨呵呵冷笑道:“昨日千叮万嘱托我,今朝你又如此说话。这是明明恐怕你与我勾搭的意思,且由他。如今师父娘,你还要设一计较,招小戈来不来。”巧姐道:“说个梦,与你商量了两日了。一个水里,一个火里。你是不要的呵。”腊梨笑道:“如今师父娘快拿两数银子出来,只说我拾得的,将来买些肴馔好酒,去请马九老来陪师父吃酒。再凑些银子,叫小戈付马九老还席,留住师父。我去约小戈来,与你一会。你道如何?”巧姐道:“妙计妙计。”妇人连忙上楼开箱,将一向积瓒的碎银,称了七钱三分,递于腊梨。腊梨就到外边去买了些嫩鸡豕蹄醇酒之类,留师父在家道:“我拾得几钱银子,譬如不养得阿留,请师父散闷,请马九老来陪你。”酒鬼笑嘻嘻道:“你是没来路的,又要你如此费心,有心请我。多买几坛酒够了,何消受买这许多下饭。”腊梨道:“酒是有,你们尽着吃。”须臾接了马九老来,妇人同腊梨装打停当。三人轮杯换盏,吃了半日,竟不题起小戈一字。那酒鬼叫:“拿些小菜儿来,倒好下酒。这些肥腻腻的,那里过得酒。”于是又拿些豆鼓和芥菜来。同马九吃了半夜,那腊梨又要妇人拿只簪子,当酒来接济。三人吃了八九坛酒,酒鬼十分沈醉。腊梨同妇人搀上楼睡了。腊梨涎了脸,对妇人道:“此计妙么?”巧姐道:“妙极!胜陈平赛陆贾,只看明日收功何如。”腊梨道:“师父娘,自古说得好,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只要师父娘用半只眼睛看我,我腊梨虽然没用,赴汤蹈火,亦做得来。”于是一把搂定妇人。妇人见他生铁硬的东西满身乱触,道:“你不要极,你叫了他来,与你刮一个粥碗罢。”腊梨道:“我不要。”妇人没奈何,要他做事,只得随腊梨按倒凳上。扯下裤子,把膫子性急慌忙掘上两掘来了。巧姐正有兴来,而腊梨已软瘫于妇人身上。把腊梨一推道:“叫我如何不想他,就像放炮竹的一般,才点得着,就隐了。内中火气如何得洩?”
不题。各自睡。且说这腊梨,愈觉不乐,心中骂道:“恶淫妇,如今权柄还在我手。用得我着的时节,还如此待我。再若成就了他,把我越不值钱了。明日再骗他两把银子用用,只说与他了。”次日巧姐将首饰持与腊梨煎销,叫他即刻如法。腊梨将去煎得两数银子,出门愰一愰,来对妇人道:“心照心照。”妇人等到午后,不见马九来请。酒鬼出门寻酒去了。却说这妇人在店中,眼儿望穿,不见冤家来到。银牙暗咬,星眼流波,说不出这许多苦楚。正是:
挨一刻似三秋,盼一夜如半夏。
又对腊梨道:“你如何对他说的?”腊梨道:“我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叫他早来,莫使师父娘老等。他初然说我今朝没功夫,只见一个妇人,有十八九岁,生得如花似玉,叫他进去,布了耳朵说了一歇。出来对我道,‘这银子收下,得空就来,你且去着。’我道这军令一去,他自然就来,谁知又为别人勾住了。”妇人不听便罢,听了这话,由不得泪珠儿顺着香腮流将下来。腊梨道:“师父娘你何苦如此。他既忘你的恩情,你恋他只甚。”妇人叹口气道:“咳!腊梨,这是瞒不得你的。我与他从前以往那样恩情,我为他耽惊受怕,不知费了多少心机。他一旦有了别人,就拋的我了。”等至天晚,不见小戈的影来。只见酒鬼回来,关门上楼睡了。一夜翻来覆去,那里睡得着。有一个词儿道。词曰:
谁想你另有了裙钗,气得奴如醉如呆。斜倚定床儿,手托腮。不明白怎便丢开。
传消寄息,不见影来。你若负了奴的恩情,他便纵好似奴家也是歹。
妇人一夜不睡,左思右想,疑疑惑惑的不信道:“他与我何等恩情,怎去得几日,就如此丢我。这还是腊梨奸诈,也未可知。”
次日仍旧在外做衣服。巧姐捉空向腊梨道:“我昨夜想了一夜,你何曾去见他,连另有一个情人,也是你来哄我。”腊梨带笑道:“千真万真的,如何倒是我来哄你。”巧姐道:“我不信,你罚个咒看。”腊梨道:“我若说谎,生房子大的序疮。”巧姐笑道:“贼腊梨,房子大的序疮,你可不走了出来。”于是都笑将起来。巧姐对腊梨道:“你如何做这短命事?你若用了几钱,我再添上几钱。你今朝千万要去做这件事,我是然不忘你的。”腊梨道:“我今朝随你怎么,死活要捉了他来。只是你不可忘我。”妇人添上几钱,再三叮嘱腊梨。腊梨只得称了五钱银子,去寻小戈,与他递了关节。那小戈千欢万喜,忙忙买了些下酒之物,央马九老来覆席。那酒鬼遂与马九出门。小戈就是硫黄发焠,点着就来。
巧姐见小戈进门,犹如得了珍宝一般,连忙接他进门。巧姐便骂道:“小短命,你把脸过来,与我打几个耳光子着。为甚我设处得些银子,央腊梨来叫你,做这一个计较。你反千推万阻,你又相交了一个十八九岁妇人。你从直供招,免受刑法。”小戈道:“这是那里说起?妇人在那里?我是前日受了这一场惊恐出门去,正愁你不知怎的,都是我害你。枕边不知流了多少眼泪,竟无个信儿。今日遇见腊梨,来说这一事。我便千欢万喜,即刻就到。如何有这许多是非。我知道了,这都是腊梨嫉妒,要邀宠的意思。你不信,他又不死,你叫他来面质就是了。”巧姐道:“我也知道是谎,对问些甚的。”于是怕误了勾当,两人尽力盘桓,淫欲无度。有词二首。词曰:
俏冤家,一去了便无音信。你去后,我何曾放下了心。那一日不在门前等。
愁只愁丈夫狠,恨只恨这腊梨精。担惊受怕的冤家也,怎么来得这样难得紧。
俏冤家,你想我今朝来到。喜孜孜连衣儿,搂抱着腰。浑身上下都堆俏。
搂一搂愁便解,抱一抱闷已消。纵不得与你通宵也,一霎也是好。
右调挂枝儿
那腊梨在侧,见二人四体交匝,两相迎凑。小戈以麈柄攮着心,巧姐屄内热水一阵阵流将出来。这小戈趁着这热水,不住顶住揉擦。巧姐没口子不住的叫道:“我的亲乖乖。”那腊梨听得翻腾鼓捣,一片一声响亮。那腰间这物,硬帮帮的没法解放,只得自己捋个罐儿。及伺候得小戈完时,而腊梨之物,如酒醉和尚,搀扶不起。不思自不争气,反忿忿不平。正是:
不怨自己麻绳短,只怨他家枯井深。
却说这笋尖般后生,搂着这粉捏成女眷。脸偎着脸儿,腿压着腿儿。不忍分离,又恐怕酒鬼回来。巧姐眼泪盘盘的,出在小戈的脸上,道:“我与你真是胶漆一般,一刻也离不得。如今一来酒鬼要管,二来腊梨要惹厌。若使他来,倒使了鬼。我想你既知窍,只要设处些银子与马九老,日日请他缠住了他的身子。你便就来,我不消叫腊梨来通音信了。万万不可失约。”小戈道:“承你如此眷念,虽死不忘,如何敢失信于你。”
巧姐起来,忙检些簪珥之类,付与小戈道:“以凭子不时之须。”小戈接了首饰,忙下楼,别了妇人,也不辞腊梨,迳出门去了。腊梨思量小戈出门,从容行事。不料这妇人一变,就是有刀斧在前,彼亦不顾。况这痴蠢腊梨,自然迳不相干。况小戈有了传头,日日干那条路去了。腊梨心怀怨恨,一日师父在家,他便对师父道:“马九老如何有这许多酒请你?”酒鬼道:“难为他。我要请他吃钟,这两日偏生乏钞。”腊梨道:“你知这酒的来历么?”酒鬼道:“我不知。”腊梨道:“若说明,恐怕人性命交加。”酒鬼惊讶道:“好兄弟,你对我说罢。”腊梨道:“你只想马九老如何有这许多酒请你,这是师父娘头面首饰偷与小戈,叫他铺谋定计,使马九缚定你的身子,他两个干那营生。”那酒鬼着惊道:“这小短命难道还来?”腊梨道:“如何不来?日日在此,连我也不理,直进直出。”酒鬼听得此话,登时发怒起来,就要发挥。腊梨吐摇手道:“我说你是干不得事的人。如今喊起来,奸夫在那里?倒吃妇人数数落落,可不空气。你只做不知,待马九来请你,你去就来。我通信息,与你打把快刀,结果了他两人性命,也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谁不敬服?”酒鬼道:“我从来手软,不惯杀人,奈何奈何。”腊梨道:“我来帮你,有甚难处。”酒鬼自忖:“事虽可恶,但杀人一事,不当人子。只将这明晃晃刀吓他,他自然再不敢来了。”于是对腊梨道:“你去与我打把快刀,我就要如法了。”正是:
推人扶人一般手,陷人赞人一样口。
劝人宁可去扶人,切莫开了陷人口。
却说这腊梨,暗买了一把快刀,只要裁缝去杀这二人,出一口气。那马九不知其计,又来邀酌。酒鬼暗照会腊梨,出门。小戈果然又来,巧姐无暇叙些闲文,竟满心满意两个肏捣。那酒鬼去不多时,就摸特回来。腊梨道:“来得正好。”忙递刀与酒鬼道:“都在楼上。你快去行事。你若手软,叫我一声,我来帮你。”那酒鬼拿了刀,迳奔上楼,大叫道:“杀奸夫淫妇呵。”
却说那后生一骨碌爬起来就走,被酒鬼一把扭住。那妇人恐怕杀了小戈,连忙起来夺酒鬼的刀。不料刀是快的,误中妇人咽喉,一跌跌倒。酒鬼放手看妇人时,已鲜血直流,死于楼上。复转身去寻小戈,已往窗外跳去多少路了。乃自懊悔道:“我不过惊他的意思,怎么得好。
捉贼见脏,捉奸见双。
如今死了这妇人,我明朝倒偿命。这祸根都是腊梨起的,说不得了。”连叫腊梨两声,那腊梨钻将起来。酒鬼顺手一刀,把腊梨砍倒。正是:
使心用心,反累己身。
却说酒鬼割了妇人腊梨的头,把篮盛了,去告官请赏。这楼上涌了有千余人,内中有人道:“这妇人生得百伶百俐,好个身材模样,为甚倒意想这腊梨?”有的说:“这也是极不过了。”有的说:“腊梨本钱大,所以动得妇人。”有好事的,【手嚣】起腊犁的裙来看道:“也只平常,这腊梨杀了还是便宜他的。只可惜这妇人,你寻标致的小伙子同死,就是做鬼也是风流的。如今倒成了话靶。”
不说楼上乱着。却说小戈从窗跳去来到家,心中苦道:“不知巧姐性命还得活否,倘若竟死了,叫我如何活着。”于是在外打探,只见一替一替人来,说道:“俞裁缝的妻儿巧姐,例与家中一个腊梨徒弟通奸。那裁缝把奸夫淫妇杀了。”小戈只是叫苦。一来惊坏了胆,二来思想巧姐。不上半年,呜呼哀哉死了。
积善逢善,积恶逢恶。
仔细思量,天地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