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芸小说 南朝梁·殷芸 编纂
殷芸(西元四七一~五二九年),字灌疏,陈郡长平(河南西华东北)人,南朝梁文学家。齐永明中,曾为宜都王行参军。梁天监初,担任西中郎主簿,后来从军,担任临川王记室。天监七年(五○八),迁通直散骑侍郎,兼任中书通事舍人。十年(五一一),除通直散骑侍郎,兼任尚书左丞,又兼任中书舍人。后来又迁国子博士、昭明太子侍读、西中郎豫章王长史、领丹阳尹丞,累迁通直散骑常侍、秘书监、司徒长史。普通六年(五二五),直东宫学士省。大通三年卒,年五十九。
殷芸性情风流倜傥,不拘小节。但洁身自爱,不妄交游,门无杂客。且励勤学,博洽群书。武帝时曾经命作小说三十卷,世称殷芸小说。至隋时此书已不完全,仅存十卷。宋代因避太祖父弘殷讳,改称商芸小说。明初此书尚存,以后不见,如今只有零篇散见于续谈助及原本说郛中。近人鲁氏古小说钩沈中有辑本。殷芸小说是采集群书而成的,如世说、冲波传、鬼谷先生书等。而编排的次第,则以时代为先后,只把帝王的事迹愤于卷首,继以周、汉,终于南齐。这是研究中国古典小说重要的资料。(赖桥本)
●卷一 秦汉魏晋宋诸帝
1.齐鬲城东有蒲台,秦始皇所顿处。时始皇在台下萦蒲系马,至今蒲生犹萦,俗谓之始皇蒲。
始皇作石桥,欲过海观日出处。时有神人能驱石下海,石去不速,神人辄鞭之,皆流血,至今悉赤。阳城十一山石尽起东倾,如相随状,至今犹尔。
秦皇于海中作石桥,或云:非人功所建,海神为之竖柱。始皇感其惠,乃通敬于神,求与相见。神云:“我形丑,约莫图我形,当与帝会。”始皇乃从石桥入海三十里,与神人相见。左右巧者潜以脚画神形。神怒曰:“速去。”即转马,前脚犹立,后脚随崩,仅得登岸。
2.秦始皇时,长人十二,见于临洮,皆夷服,于是铸铜为十二枚以写之。盖汉十二帝之瑞也。
3.荥阳板渚津南原上有厄井,父老云:汉高祖曾避项羽于此井,为双鸠所救。故俗语云:“汉祖避时难,隐身厄井间,双鸠集其上,谁知下有人?”汉朝每正旦辄放双鸠,起于此。
4.汉高祖手敕太子云:“吾遭乱世,生不读书,当秦禁学问,又自喜,谓读书无所益。洎践阼以来,时方省书,乃使人知作者之意,追思昔所行多不是。”
又云:“尧舜不以天下与子,而与他人,此非为不惜天下,但子不中立耳!人有好牛马尚惜,况天下邪?吾以汝是元子,早有立意,兼群臣咸称汝友四皓,吾所不能致,而为汝来,为可任大事也。今定汝为嗣。”
又云:“吾生不学书,但读书问字而遂知耳,以此故不大工,然亦足自解。今视汝书,犹不如吾,汝可勤学习。每上疏,宜自书,勿使吏人也。”
又云:“汝见萧、曹、张、陈诸公侯,吾同时人,年倍于汝者,皆拜,并语汝诸弟。”
又云:“吾得病遂困,以如意母子相累,其余诸子皆足自立,哀此儿犹小也。”
5.高祖初入咸阳宫,周行府库,金玉珍宝,不可称言。其尤惊异者,有青玉九枝灯,高七尺五寸,下作盘龙,以口衔灯,灯燃则鳞甲皆动,烂炳若列星而盈室焉。复铸铜人十二枚,坐皆高三尺,列于一筵上,琴瑟笙竽,各有所执,皆点缀华彩,俨若主人。筵下有二铜管,上口高数尺,出筵后,其一管空,一管有绳,大如指,使一人吹管,一人约绳,则琴瑟笙竽等皆作,与真乐不殊。有琴长六尺,安十三弦二十六徽,用七宝饰之,铭曰:“璠玙之乐。”玉笛长二尺三寸,六孔,吹之,则见车马山林,隐嶙相次;吹息,则不复见,铭曰:“昭华之管。”有方镜,广四尺,高五尺九寸,表里有明,人直来照之,影则倒见,以手掩心而照之,则知病之所在,见肠胃五脏,历然无碍。又女子有邪心,则胆张心动。始皇常以照宫人,胆张心动者则杀之。高祖悉封闭以待项羽。羽并将以东,后不知所在。
6.晋武库失火,汉高祖斩蛇剑穿屋而飞。
7.文帝自代还,有良马九匹,皆天下之骏马也。一名浮云,一名赤电,一名绝群,一名逸骠,一名飞燕,一名绿螭,一名龙子,一名璘驹,一名绝尘,号为九逸。有来宣能御马,代王号为王良。俱还代邸。
8.汉武帝尝微行,造主人家。家有婢,有国色,帝悦之,因留宿,夜与主卧。有一书生,亦寄宿,善天文,忽见客星将掩帝星甚逼,书生大惊,连呼“咄咄”,不觉声高。乃见一男子,持刀将欲入,闻书生声急,谓为已故,遂蹙缩走去,客星应时而退。如是者数遍。帝闻其声,异而召问之,书生具说所见,帝乃悟曰:“此人必婢婿,将欲肆其凶恶于朕。”乃召集期门、羽林,语主人曰:“朕天子也。”于是擒拿问之,服而诛。后,帝叹曰:“斯盖天启书生之心,以扶佑朕躬。”乃厚赐书生。
9.武帝时,长安巧工丁绶者,为恒满灯,七龙五凤,杂以芙蓉莲藕之奇。又作卧褥香炉,一名被中香炉,本出房风,其法后绝,至绶始更为之,机环运转四周,而炉体常平,可致之被褥,故以为名。又作九层博山香炉,镂为奇禽怪兽,穷诸灵异,皆能自然转动。又作七轮扇,轮大皆径尺,相连续,一人运之,则满堂皆寒战焉。
10. 孙氏《瑞应图》云:“神鼎者,文质精也。知吉凶,知存亡,能轻能重,能息能行,不灼自沸,不汲自盈,中生五味。昔黄帝作鼎,象太乙;禹治水,收天下美铜,以为九鼎,象九州。王者兴则出,衰则去。”
《说苑》云:“孝武时,汾阴人得宝鼎,献之甘泉宫。群臣毕贺,上寿曰:‘陛下得周鼎。’侍中吾丘寿王曰:‘非周鼎。’上召问之,曰:‘群臣皆谓周鼎,尔独以为非,何也?有说则生,无说则死。’寿王对曰:‘臣安敢无说!臣闻周德者,始于后稷,成于文、武,显于周公;德泽上畅于天,下漏于三泉,上天报应,鼎为周出。今汉继周,昭德显行,六合和同,至陛下之身而逾盛,天瑞并至。昔秦始皇亲求鼎于彭城而不得,天昭有德,神宝自至。此天所以遗汉,乃汉鼎,非周鼎也。’上曰:‘善!’”
魏文帝《典论》亦云:“墨子曰:‘昔夏后启使飞廉折金于郴山,以铸鼎于昆吾,使翁难乙灼白若之龟。鼎成,四定而方,不灼自烹,不举自藏,不迁自行。’”
《拾遗录》云:“周末大乱,九鼎飞入天池。”《末世书论》云:“入泗水。”声转,谬焉。
11. 汉武帝过李夫人,就取玉簪搔头。自此后宫人搔头皆用玉,玉价倍贵焉。
又以象牙为篦,赐李夫人。
12. 武帝为七宝床、襍宝案、厕宝屏风、列宝帐,设于桂宫,时人谓之四宝宫。
13. 成帝设云帐、云幄、云幕于甘泉宫紫殿,世谓之三云殿。
14. 汉成帝好蹙鞠,群臣以蹙鞠劳体,非尊者所宜。帝曰:“朕好之,可择似此而不劳者奏之。”刘向奏弹棋以献。帝大悦,赐之青羔裘、紫丝履,服以朝觐。
15. 或言始于魏文帝宫人妆奁之戏,帝为之特妙,能用手巾角拂之。有人自言能,令试之,以葛巾低头拂之,更妙于帝。
16. 汉帝及侯王送死,皆用珠襦玉匣。
17. 魏武少时,尝与袁绍好为游侠观人新婚,因潜入主人园中,夜叫呼云:“有偷儿至。”青庐中人皆出观,魏武乃入,抽刃劫新妇。与绍还出,失道,坠枳棘中。绍不能动。帝复大呼:“偷儿今在此。”绍惶迫,自掷出,遂以俱死。
魏武又尝云:“人欲危己,己辄心动。”因语所亲小人云:“汝怀刃密来我侧,我心必动,便戮汝,汝但勿言,当厚相报。”侍者信焉,不以为惧,遂斩之。此人至死不知也。左右以为实,谋逆者挫气矣。
又袁绍年少时,曾夜遣人以剑掷魏武,少下,不著。魏武揆其后来必高,因帖卧床上,剑至,果高。
魏武又云:“我眠中不可妄近,近辄斫人,亦不自觉,左右宜慎之!”后乃佯冻,所幸小人窃以被覆之,因便斫杀。自尔每眠,左右莫敢近之。
18. 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怀远国,使崔季珪代当坐,自捉刀立床头。事毕,令间谍问曰:“魏王何如?”使曰:“魏王邪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乃英雄也!”魏武闻之,驰杀此使。
19. 陵云台上,楼观极盛。初造时,先称众材,俾轻重相称,乃结构。故虽高,而随风动摇,终不坏。魏明帝登而惧其倾侧,命以大木扶之。未几毁坏。论者谓轻重力偏故也。
20. 晋咸康中,有士人周谓者,死而复生。言天帝召见,引升殿,仰视帝,面方一尺,问左右曰:“是古张天帝邪?”答云:“上古天帝,久已圣去,此近曹明帝也。”
21. 晋明帝为太子时,闻元帝沐,上启云:“臣绍言,伏蒙吉日沐头,老寿多宜,谨拜表贺。”答云:“春正月沐头,至今大垢臭,故力沐耳!得启,知汝孝爱,当如今言,父子享禄长生也。”又启云:“伏闻沐久,想劳极,不审尊体何如?”答云:“去垢甚佳,身不极劳也。”
22. 晋成帝时,庾后临明,南顿王宗为禁旅官,典管钥。诸庾数密表疏宗,宗骂言云:“是汝家门阁邪?”诸庾甚忿之,托党苏峻诛之。后帝问左右:“见宗室有白头老翁何在?”答:“同苏峻作贼已诛。”帝闻之流涕。后颇知其事,每见诸庾道“枉死”。帝尝在后前,乃曰:“阿姗何为云人作贼,辄杀之?人忽言阿舅作贼,当复云何?”庾后以牙尺打帝头云:“儿何以作尔形语?”帝无言,唯大张目,熟视诸庾。诸庾甚惧。
23. 宣武问真长:“会稽王如何?”刘惔答:“欲造微。”桓曰:“何如卿?”曰:“殆无异。”桓温乃喟然曰:“时无许郭,人人自以为稷契。”
24. 海西时,诸公每朝,朝堂犹暗,惟会稽王来,轩轩如朝霞举。
25. 简文在殿上行,右军与孙兴公在后。右军指孙曰:“此是啖石客。”简文闻之,顾曰:“天下自有利齿儿。”后王光禄作会稽,谢车骑出曲阿祖之。孝伯时罢秘书丞,在坐,因视孝伯曰:“王函齿似不钝。”王曰:“不钝,颇有验。”
26. 简文集诸谈士,以致后客前客。夜坐每设白粥,唯然灯,灯暗,辄更益炷。
27. 佛经以为祛治神明,则圣人可致。简文曰:“不知便可登峰造极不?然陶治之功,故不可轻。”
28. 简文帝为抚军时,所坐床上,尘不令左右拂,见鼠行之迹,视以为佳。参军见鼠白日行,以手版打杀之。抚军意色不悦。门下起弹,辞曰:“鼠被害,尚不能忘怀;今复以鼠损人,无乃不可乎?”
29. 简文初不别稻。
30. 晋孝武年十二时,冬天昼日不著复衣,但著单绢裙衫五六重,夜则累茵褥。谢公云:“圣体宜令有常,陛下昼过冷,夜过热,恐非摄养之术。”帝曰:“昼动夜静故也。”谢公出,叹曰:“上明理不减先帝。”
31. 孝武未尝见驴,谢太傅问曰:“陛下想其形,当何所似?”孝武掩口笑云:“正当似猪。”
32. 晋孝武帝尝于殿中北窗下清暑,忽见一人,著白袷黄练单衣,举身沾湿,自称是华林园中池水神,名曰淋涔君,语帝:“若能见待,必当相祐。”帝时饮已醉,便取常佩刀掷之,刃空过无碍。神忿曰:“不能以佳士见接,乃至于此,当令知所以。”居少时,而帝暴崩。
33. 宋国初建,参军高纂启云:“欲量作东西堂床六尺五寸,并用银度钉,未敢辄专。”宋武手答云:“床不须局脚,直脚自足,钉不须银度,铁钉而已。”
34. 郑鲜之、王弘、傅亮启宋武云:“伏承明旦朝见南蛮,明是四废日,来月朝好,不审可从群情迁来月否?”宋武手答云:“劳第足下勤至,吾初不择日。”帝亲为答,尚在其家。
●卷二 周六国前汉人
35. 纣为糟丘酒池,一鼓牛饮者三千人,池可运船。
36. 介子推不出,晋文公焚林求之,终抱木而死。公抚木哀嗟,伐树制屐。每怀割股之恩,辄潸然流涕视屐曰:“悲乎足下!”足下之言,将起于此。
37. 王子乔墓在京茂陵,战国时,有人盗发之,睹之无所见,唯有一剑,悬在空中。欲取之,剑便作龙鸣虎吼,遂不敢近。俄而径飞上天。《神仙传》云:“真人去世,多以剑代其形,五百年后,剑亦能灵化。”此其验也。
38. 老子始下生,乘白鹿入母胎中。老子为人:黄色美眉,长耳广额,大目疏齿,方口厚唇,耳有三门,鼻有双柱,足蹈五字,手把十文。
39. 襄邑县南八十里曰濑乡,有老子庙,庙中有九井。或云每汲一井,而八井水俱动。有能洁斋入祠者,须水温,即随意而温。
40. 颜渊、子路共坐于门,有鬼魅求见孔子,其目若日,其形甚伟。子路失魄口噤;颜渊乃纳履拔剑而前,卷握其腰,于是化为蛇,遂斩之。孔子出观,叹曰:“勇者不惧,智者不惑,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41. 孔子尝使子贡出,久而不返,占得鼎卦无足,弟子皆言无足不来;颜回掩口而笑。孔子曰:“回笑,是谓赐必来也。”因问回:“何以知赐来?”对曰:“无足者,盖乘舟而来,赐且至矣。”明旦,子贡乘潮至。
42. 宰我谓:“三年之丧,日月既周,星辰既更,衣裳既造,百鸟既变,万物既易,黍稷既生,朽者既枯,于期可矣。”颜渊曰:“人积压其一,未知其他。但知暴虎,不知冯河。鹿生三年,其角乃堕;子生三年,而离父母之怀。子虽善辩,岂能破尧舜之法,改禹汤之典,更圣人之文,除周公之礼,改三年之丧,不亦难哉!父母者,天地,天崩地坏,三年不亦宜乎!”
43. 子路、颜回浴于洙水,见五色鸟。颜回问子路曰:“由,识此鸟否?”子路曰:“识。”回曰:“何鸟?”子路曰:“荧荧之鸟。”后日,颜回与子路又浴于泗水,更见前鸟,复问:“由,识此鸟否?”子路曰:“识。”回曰:“何鸟?”子路曰:“同同之鸟。”颜回曰:“何一鸟而二名?”子路曰:“譬如丝绢,煮之则为帛,染之则为皂,一鸟而二名,不亦宜乎?”
44. 孔子尝游于山,使子路取水,逢虎于水所,与共战,揽尾得之,内怀中;取水还,问孔子曰:“上士杀虎如之何?”子曰:“上士杀虎持虎头。”又问曰:“叶士杀虎如之何?”子曰:“中士杀虎持虎耳。”又问:“下士杀虎如之何?”子曰:“下士杀虎捉虎尾。”子路出尾弃之。因恚孔子曰:“夫子知水所有虎,使我取水,是欲死我。”乃怀石盘,欲中孔子。又问:“中士杀人用舌端。”又问:“下士杀人如之何?”子曰:“下士杀人怀石盘。”子路出面是弃之,于是心服。
45. 孔子去卫适陈,途中见二女采桑。子曰:“南枝窈窕北枝长。”答曰:’夫子游陈必绝粮。九曲明珠穿不得,著来向我采桑娘。”夫子至陈,大夫发兵围之,令穿九曲珠,乃释其厄。夫子不能,使回、赐返问之。其家谬言女出外,以一瓜献二子。子贡曰:“瓜,子在内也。”女乃出,语曰:“用蜜涂蛛,丝将系蚁,蚁将系丝;如不肯过,用烟熏之。”孔子依其言,乃能穿之。于是绝粮七日。
46. 有鸟九尾,孔子与子夏渡江,见而异之,人莫能名。孔子曰:“鸧也。尝闻河上之歌曰:‘鸧兮鸹兮,逆毛衰兮,一身九尾长兮。’”
47. 周公居东,恶闻此鸟,命庭氏射之,血其一首,犹余九首。
48. 秦世有谣云:“秦始皇,何强梁;开吾户,据吾床;饮吾浆,唾吾裳;餐吾饭,以为粮;张吾弓,射东墙;前至沙丘当灭亡。”始皇既焚书坑儒,乃发孔子墓,欲取经传。墓既启,遂见此谣文刊在冢壁,始皇甚恶之。及东游,乃远沙丘而循别路,忽见群小儿攒沙为阜,问之:“何为?”答云:“此为沙丘也。”从此得病而亡。或云:“孔子将死,遣书曰:‘不知何男子,自谓秦始皇,上我之堂,据我之床,颠倒我衣裳,至沙丘而亡。’”
49. 安吉县西有孔子井,吴江校书郎施彦先后居井侧。先云:“仲尼聘楚,为令尹子西所谮,欲如吴未定,逍遥此境,复居井侧,因以名焉。”
50. 鬼谷先生与苏秦、张仪书云:“二君足下:功名赫赫,但春华到秋,不得久茂;日数将冬,时讫将老。子独不见河边之树乎?仆御折其枝,波浪荡其根,上无径寸之阴,下被数千之痕,此木非与天下人有仇怨,盖所居者然。子不见嵩、岱之松柏,华、霍之檀桐乎?上枝干青云,下根通三泉,上有猿狖,下有赤豹麒麟,千秋万岁,不逢斧斤之患,此木非与天下之人有骨肉,亦所居者然。今二子好朝露之荣,弃长久之功,轻乔松之永延,贵一旦之浮爵。夫女爱不极席,男欢不毕轮,痛夫!痛夫!二君,二君!”
苏秦、张仪答书云:“伏以先生秉德含和之中,游心青云之上,饥必啖芝草,渴必饮玉浆,德与神灵齐,明与三光同,不忘将书,诫以行事。仪以不敏,名问不昭,入秦匡霸,欲翼时君,刺以河边,喻以深山,虽复素暗,诚衔斯旨。”
51. 张子房与四皓书云:“良白:仰惟先生,秉超世之殊操,身在六合之间,志凌造化之表。但自大汉受命,祯灵显集,神母告符,足以宅兆民之心。先生当此时,辉神爽乎云霄,濯凤翼于天汉,使九门之外,有非常之客,北阙之下,有神气之宾,而渊游山隐,窃为先生不取也。良以顽薄,承乏忝官,所谓绝景不御,而驾服弩骀。方今元首钦明文思,百揆之佐,立则延企,坐则引领,日仄而方丈不御,夜寝而阊阖不闭。盖皇极须日月以扬光,后土待岳渎以导滞;而当圣世,鸾凤林栖,不翔乎太清,骐骥岳遁,不步于郊莽,非所以宁八荒而慰六合也。不及省侍,展布腹心,略写至言,相料翻然不猜其意。张良白。”
四皓答书曰:“窜蛰幽薮,深谷是室,岂悟云雨之使,奄然萃止。方今三章之命,邈殷汤之旷泽,礼隆乐和,四海克谐,六律及于丝竹,和声应于金石,飞鸟翔于紫阙,百兽出于九门。顽夫固陋,守彼岩穴,足未尝践阊阖,目未曾见廊庙,野食于丰草之中,避暑于林木之下;望月晦然后知三旬之终,睹霜雪然后知四时之变,问射夫然后知弓弩之须,讯伐木然后知斧柯之用。当秦项之艰难,力不能负干戈,携手逃走,避役山草,倚朽若立,循水似济。遂使青蝇盗声于晨鸡,鱼目窃价于隋珠。公侯应灵挺特,神父授策,盖无幽而不明也。岂有烹鼎和味,而愿令菽麦厕方丈之御;被龙服衮,而欲使女萝上绀绫之绪”恐汩泥以浊白水,飘尘以乱清风;是以承命倾筐,闻宠若惊。谨因飞龙之使,以写鸣蝉之音,乞守兔鹿之志,终其寄生之命也。”
52. 晋简文云:“汉世人物,当推子房为标的,神明之功,玄脏之要,莫之与二。接俗而不亏其道,应世而事不婴□。玄识远情,超然独迈。”
53. 樊将军哙问于陆贾曰:“自古人君,皆云受命于天,云有瑞应,岂有是乎?”陆贾应之曰:“有。夫目■〈目闰〉,得酒食;灯火花,得钱财;乾鹊噪而行人至,蜘蛛集而百事喜。小既有征,大亦宜然。故曰:‘目■〈目闰〉,则咒之;灯火花,则拜之;乾鹊噪,则喂之;蜘蛛集,则放之。’况天下之大宝,人君重位,非天命何以得之哉?瑞,宝信也,天以宝为信,应人之德,故曰瑞应。天命无信,不可以力取也。”
54. 湘州有南寺,东有贾谊宅。宅有井,小而深,上敛下大,状似壶,即谊所穿。井旁局脚食床,容一人坐,即谊所坐也。
55. 谊宅今为陶侃庙,谊时种甘,犹有存者。
56. 汉董仲舒尝梦蛟龙入怀中,乃作《春秋繁露》。
57. 汉文翁当起田,砍柴为陂,夜有百十野猪,鼻载土著柴中。比晓,塘成,稻常收。尝欲断一大树,欲断处去地一丈八尺。翁先咒曰:“吾得二千石,斧当著此处。”因掷之,正砍所欲。后果为蜀郡守。
58. 汉武帝见画伯夷、叔齐形象,河东方朔:“是何人?”朔曰:’古之愚夫。”帝曰:“夫伯夷、叔齐,天下廉士,何谓愚耶?”朔对曰:“臣闻贤者居世,与时推移,不凝滞于物。彼何不升其堂,饮其浆,泛泛如水中之凫,与彼俱游?天子毂下,可以隐居,何自苦于首阳乎?”上喟然而叹。
59. 汉武游上林,见一好树,问东方朔,朔曰:“名善哉。”帝阴使人落其树。后数岁,复问朔,朔曰:“名为瞿所。”帝曰:“朔欺久矣,名与前不同,何也?”朔曰:“夫大为马,小为驹;长为鸡,小为雏;大为牛,小为犊;人生为儿,长为老;且昔为‘善’,今为‘瞿所’,长少死生,万物败成,岂有定哉?”帝乃大笑。
60. 武帝幸甘泉宫,驰道中有虫,赤色,头目牙齿耳鼻悉尽具,观者莫识。帝乃使朔视之,还对曰:“此‘怪哉’也。昔秦时拘系无辜,众庶愁怨,咸仰首叹曰:‘怪哉怪哉!’盖感动上天,愤所生也,故名‘怪哉’。此地必秦之狱处。”即按地图,果秦故狱。又问:“何以去虫?”朔曰:“凡忧者得酒而解,以酒灌之当消。”于是使人取虫置酒中,须臾,果糜散矣。
61. 扬雄谓:“长卿赋不似人间来。”叹服不已。其友盛览问:“赋何如其佳?”雄曰:“合纂组以成文,列锦绣以成质。”雄遂著《合组》之歌,《列锦》之赋。
62. 扬雄著《太玄经》,梦吐白凤凰,集于《玄》上。
●卷三 后汉人
63. 俞益期,豫章人,与韩康伯道至交州,闻马援故事云:交州在合浦徐闻县西南,穷日南寿灵县界。传云:“伏波开篙工凿石,犹有故迹。又云:“此道废久壅塞,戴桓沟之,乃得伏波时故船。昔立两铜柱于林邑岸,岸北有遗兵十余家,居寿灵之南,悉姓马,自相婚姻,今二百户,以其流寓,号曰马流。言语犹与中华同。”
64. 汉袁安父亡,母使安以鸡酒诣卜工问葬地。道逢三书生,问安何之,具以告。书生曰:“吾知好葬地。”安以鸡酒礼之,毕,告安地处云:“当葬此地,四世为贵公。”便与别。行数步,顾视皆不见。安疑是神人,因葬其地,后果位至司徒,子孙昌盛,四世三公焉。
65. 袁安为阴平长,有惠化。县先有雹渊,冬夏未尝消释,岁中辄出,飞布十数里,大为民害。安乃推诚洁斋,引愆贬己,至诚感神,雹遂为之沉伦,伏而不起,乃无苦雨凄风焉。
66. 崔骃有文才,其县令往造之。骃子瑗年九岁,书门曰:“人虽干木,君非文侯,何为光光,入我里闾?”令见之,问骃,骃曰:“必瑗所书。”召瑗,将诘所书,乃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67. 胡广本姓黄,以五月五日生,俗谓恶月,父母恶之,藏之葫芦,弃之河流岸侧。居人收养之。及长,有盛名,父母欲取之,广以为背其所生则害义,背其所养则忘恩,两无所归;以其托葫芦而生也,乃姓胡,名广。后登三司,有中庸之号。广后不治本亲服,世以为讥。
68. 马融历二县两郡,政务无为,事从其约。在武都七年,在南郡四年,未尝按论刑杀一人。性好音乐,善鼓琴吹笛。笛声一发,感得蜻出吟,有如相和。
69. 郭林宗来游京师,当还乡里,送车千许乘,李膺亦在焉。众人皆诣大槐客舍而别,唯膺与林宗共载,乘薄笨车,上大槐坂,观者数千人,引领望之,眇若松乔之在霄汉。
70. 李元礼谡谡如劲松下风。
71. 膺居阳城时,门生在门下者恒有四五百人。膺每作一文出手,门下其争之,不得,堕地。陈仲弓初令大儿元方来见,膺与言语讫,遣厨中食。元方喜,以为合意,当复得见焉。
72. 膺同县聂季宝,小家子,不敢见膺。杜周甫知季宝,不能定名,以语膺,呼见,坐置砌下牛衣上,一与言,即决曰:“此人当作国士。”卒如其言。
73. 膺为侍御史。青州凡六郡,唯陈仲举为乐安视事,其余皆病,七十县并弃官而去。其威风如此。
74. 李膺尝以疾不迎宾客,二十日乃一通客;唯陈仲弓来,辄乘轝出门迎之。
75. 陈仲举雅重徐孺子,为豫章太守,至,便欲先诣之。主簿白:“群情欲令府君先入拜。”陈曰:“武王式商容之闾,席不暇暖,吾之礼贤,有何不可?”
76. 徐稚亡,海内群英论其清风高致,乃比夷齐,或参许由。夏侯豫章追美名德,立亭于稚墓首,号曰思贤亭。
77. 何颙妙有知人之鉴。初,同郡张仲景总角造颙,颙谓之曰:“君用思精密,而韵不能高,将为良医矣。”仲景后果有奇术。
78. 王仲宣年十七时,过仲景。仲景谓之曰:“君体有病,宜服五石汤;若不治,年及三十,当眉落。”仲宣以其赊远,不治。后至三十,果觉眉落,其精如此。世咸叹颙之知人。
79. 张衡亡月,蔡邕母方娠,此二人才貌相类,时人云:邕即衡之后身也。
80. 初,司徒王允数与邕会议,允词常屈,由是衔邕。及允诛董卓,并收邕,众人争之,不能得。太尉马日谓允曰:“伯喈忠直,素有孝行,且旷世逸才,多识汉事,当定十志;今子杀之,海内失望矣。”允曰:“地蔡邕独当,无十志何损?”遂杀之。
81. 广汉王瑗遇鬼物,言蔡邕作仙人,飞去飞来,甚快乐也。
82. 郑玄葬城东,后墓坏,改迁厉阜。县令车子义为玄起墓亭,名曰“昭仁亭”。
83. 郑玄在徐州,孔文举时为北海相,欲其返郡,敦请恳恻,使人继踵。又教曰:“郑公久游南夏,今艰难稍平,倘有归来之思?无寓人于室,毁伤共藩垣林木,必缮治墙宇,以俟还。”及归,融告僚属:“昔周人尊师,谓之‘尚父’,今可咸曰‘郑君’,不得称名也。”袁绍一见玄,叹曰:“吾本谓郑君东州名儒,今乃是天下长者。夫以布衣雄世,斯岂徒然哉!”及去,绍饯之城东,必欲玄醉。会者三百人,皆使离席行觞,自旦及暮,计玄可饮三百余杯,而温克之容,终日无怠。
84. 荀巨伯远看友人疾,值胡贼攻郡,友人语伯曰:“吾且死矣,子可去。”伯曰:“远来视子,今有难而舍之去,岂伯行邪?”贼既至,谓伯曰:“大军至此,一郡俱空,汝何人,独止耶?”伯曰:“有友人疾,不忍委之,宁以己身,代友人之命。”贼闻其言异之,乃相谓曰:“我辈无义之人,而入有义之国。”乃偃而退,一郡获全。
●卷四 后汉人
85. 谢子微见许子政虔及弟劭,曰:“平舆之渊,有双龙出矣。”
86. 汝南中正周斐表称许劭:高节遗风,与郭林宗、李元礼、卢子干、陈仲弓齐名,劭特有知人之鉴。自汉中叶以来,其状人取士,援引扶持,进导招致,则有郭林宗;若其看形色,目童龀,断冤滞,擿虚名,诚未有如劭之懿也。常以简别清浊为务,有一士失其所,便谓投之潢汙,虽负薪抱关之类,吐一善言,未尝不寻究欣然。兄子政常抵掌击节,自以为不及远矣。劭幼时,谢子微便云:“此贤当持汝南管签。”樊子昭帻责之子,年十五六,为县小吏,劭一见便云:“汝南第三士也,此可保之。”后果有令名。
87. 有客诣陈太丘,谈锋甚敏,太丘乃令元方季方炊饭以延客。二子委甑,窃听客语,炊忘箸箅,饭落釜,成糜而进。客去,太丘将责之,具言其故,且诵客语无遗。太丘曰:“如此,但糜自可,何必饭耶。”
88. 汉末陈太丘寔与友人期行,期日中,过期不至,太丘舍去。去后乃至。其子元方时年七岁,在门外戏。客问元方:“尊君在否?”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友人便怒曰:“非人哉!与人期行,相委而去!”元方曰:“君与家君期日中时,过中不来,则无信;对子骂父,则是无礼。”友人惭,下车引之。元方遂入门不顾。
89. 蔡邕刻曹娥碑傍曰:“黄绢幼妇,外孙齑臼。”魏武见而不能晓,以问群僚,莫有知者。有妇人浣于江渚,曰:“第四车中人解。”即祢正平也。祢便以离合意解云:“绝妙好辞。”或谓此妇人即娥灵也。
90. 祢正平年少与孔文举作尔汝交。时衡年未满二十,而融已五十余矣。
91. 孔文举中夜暴疾,命门人钻火,其夜阴暝,不得火,催之急,门人忿然曰:“君责人太不以道,今暗若漆,保不把火照我,当得钻火具,然后得火。”文举闻之曰:“责人当以其方。”
92. 曹公与杨太尉书论刑杨修云:“操白:足下不遗贤子见辅,今军征事大,吾制钟鼓之音,主簿应掌,而贤子恃豪父之势,每不与吾同怀。念卿父息之情,同此悼。谨赠足下锦裘二领,八节银角桃枝一枚,官绢五百匹,钱六十万,四望通七香车一乘,青孛牛二头,八百里骅骝一匹,戎装金鞍辔十副,铃苞一具,驱使二人侍卫之。并遗足下贵室错彩罗裘一领,织成靴一量有心,青衣二人奉左右。所奉虽薄,以表吾意,足下便当慨然承纳,不致往返。”
杨太尉答书云:“彪白:小儿顽卤,常虑当致倾败,足下恩矜,延罪迄今;闻问之日,心肠酷裂!省览众赐,益以悲惧。”
曹公卞夫人与太尉夫人袁书:“卞顿首顿首:贵门不遗贤郎辅佐,方今戎马兴动,主簿股肱近臣,征伐之计,事须敬谘。官立金鼓之了,而闻命违制,明公性急,辄行军法。伏念悼痛酷楚,情不自胜。夫人多容,即见垂恕。故送衣服一笼,文绢一百匹,房子官绵百斤,私所乘香车一乘,牛一头。诚知微细,以达往意,望为承纳。”
杨太尉夫人袁氏答书:“袁顿首顿首:路歧虽近,不殿淹久,叹想之情,抱劳山积。小儿疏细,果自招罪戾,念之痛楚!明公所赐已多,又加重赉礼,颇非宜荷受,辄付往信。”
93. 司马德操初见庞士元,称之曰:“此人当为南州冠冕。”时士元尚少,及长,果如徽言。
94. 司马徽居荆州,以刘表不明,度必有变,思退缩以自全;人每与语,但言“佳”。其妻责其无别。徽曰:“如汝所言,亦复甚佳。”终免于难。
95. 颍川太守朱府君,以正月初见诸县史燕,问功曹郑劭公曰:“昔在京师,闻公卿百僚叹述贵郡前贤后哲,英雄瑰玮,然未睹其奇行异操,请闻遗训。”对曰:“鄙颍川,本韩之分野,豫之渊薮。其于天官,上当角亢之宿,下禀嵩少之灵,受岳渎之精,托晋楚之际,处陈郑之末。少阳之气,太清所挺。是以贤圣龙蟠,俊彦凤举。昔许由、巢父出于阳城,樊仲甫又出阳城,留侯张良又出于阳城,胡元安出于许县,灌彪义山出于昆阳,审寻初出于定陵,杜安伯夷又出于定陵,祭遵出于颍阳。”府君曰:“太原周伯况、汝南周彦祖皆辞征礼之宠,恐贵郡未有如此者也。”劭公对曰:“昔许由耻受尧位,洗耳河ぞ;樊仲甫者,饮牛河路,耻临浊流,回车旋牛。二周公蛤让公卿之荣,以此推之,天地谓之咫尺,不亦远乎?”
●卷五 魏世人
96. 刘桢以失敬罢。文帝曰:“卿何以不谨文宪?”答曰:“臣诚庸短,亦缘陛下纲目不疏。”
文帝出游,桢见石人,曰:“问彼石人,彼服何粗?何时去卫,来游此都?”
97. 魏王北征蹋顿,升岭眺瞩,见一冈,不生百草。王粲曰:“此必古冢。其人在世服生矾石,热蒸出外,故草木焦灭。”遽令凿看,果是大墓,矾石满茔。一说:粲在荆州,从刘表障山而见此异。魏武之平乌桓,粲犹在江南,以此言为谲。
98. 魏国初建,潘勖字元茂,为策命文。自汉武以来未有此制,勖乃依商、周宪章,唐、虞辞义,温雅与曲诰同风,于时朝士皆莫能措一字。勖亡后,王仲宣擅名于当时,时人见此策美,或疑是仲宣所为,论者纷纷。及晋王为太傅,腊日大会宾客,勖子蒲时亦在焉。宣王谓之曰:“尊君作封魏君策,高妙信不可及,吾曾闻仲宣亦以为不如。”朝廷之士乃知勖作也。
99. 孙邕醇粹有素。魏武帝初置侍中,举者不中选,遂下令曰:“吾侍中欲得浑沌,浑沌氏,古之贤人也。”于是臣下方悟,遂举邕,帝大悦。
100.管宁避难辽东,还,遭风船垂倾没,乃思其愆过,曰:“吾曾一朝科头,三晨晏起。今天怒猥集,过必在此。”风乃息。
101.魏管辂尝夜见一小物,状如兽,手持火,向口吹之,将爇舍宇。辂命门生举刀奋击,断腰。视之,狐也。自此里中无火灾。
102.王朗中年以识度推华歆,歆蜡日尝与子侄宴饮,王亦学之。有人向张茂先称此事,张曰:“王之学华,盖是形骸之外,去之所以更远。”
103.华歆遇子弟甚整雅,闲室之内,俨若朝典。陈元方兄弟,恣柔爱之道,而二门之中,两不失其雍熙之轨度焉。
104.中华佛法,虽始于汉明帝,然经偈故是胡音。陈思王登渔山,临江阿,闻岩岫有诵经声,清婉遒亮,远谷流响,肃然有灵气,不觉敛襟祗敬,便有终焉之志。诸曹解音,以为妙唱之极,即善则之,今梵呗皆植依拟所造也。植亡,乃葬此上。
105.傅巽有知人之鉴,在荆州,目庞统为半英雄。后统附刘备,见待次诸葛亮,如其言。
106.平原人有善治伛有,自云:“不善,人百一人耳。”有人曲度八尺,直度六尺,乃厚货求治。曰:“君且伏。”欲上背踏之。伛者曰:“将杀我!”曰:“趣令君直,焉知死事?”
107.俗说:有贫人止能办只瓮之资,夜宿瓮中,心计曰:“此翁卖之若干,其息已倍矣。我得倍息,遂可贩二瓮,自二瓮而为四,所得倍息,其利无穷。”遂喜而舞,不觉瓮破。
108.董昭为魏武重臣,后失势。文、明之世,下为卫尉。昭乃厚加意于侏儒。正朝大会,侏儒作董卫尉啼面,言昔太祖时事,举坐大笑。明帝怅然不怡。月中迁为司徒。
109.魏凌云台至高,韦诞书榜,即日皓首。榜有未正,募工整之。有铃下卒,着履登缘,如履平地;疑其有术,问之,云:“无木,但两腋各有肉翅,长数寸许。”
110.晋抚军云:“何平叔巧累于理,嵇叔夜隽伤其道。”
111.王辅嗣注《易》,笑郑玄云:“老奴甚无意。”于时夜分,忽闻外阁有著屐声,须臾即入,自云是郑玄,责之曰:“君年少,保以穿凿文句,而妄讥诮老子邪?”极有怒色,言竟便退。辅嗣心生畏恶,经少时,乃暴疾而卒。
112.景王欲诛夏侯玄,意未决间,问安平王孚云:“己才足以制之否?”孚云:“昔赵俨葬儿,汝来,半坐迎之;太初后至,一坐悉起。以此方之,恐汝不如。”乃杀之。
113.锺毓、锺会少有令誉。年十三,魏文帝闻之,语其父繇曰:“令卿二子来。”于是敕见。毓面有汗,帝问曰:“卿面何以汗?”毓对曰:“战战惶惶,汗出如浆。”复问会:“卿何以不汗出?”会对曰:“战战栗栗,汗不得出。”
又值其父昼寝,因共偷服散酒。其父时觉,且假寐以观之。毓拜而后饮,会饮而不拜。既而问毓:“何以拜?”毓曰:“酒以成礼,不敢不拜。”又问会:“何以不拜?”会曰:“偷本非礼,所以不拜。”
114.锺会撰《四本论》始毕,甚欲嵇公看,致之怀中。既诣宅,畏其有难,惧不敢相示,出户遥掷而去。
115.锺士季常向人道:“吾少年时一纸书,人云是阮步兵书,皆字字生义,既知是吾,不复道也。”
116.阮德如每欲逸走,家人常以一细绳横系户前以维之。每欲逸,至绳辄返,时人以为名士狂。
117.阮德如尝于厕见一鬼,长丈余,色黑而眼大,著白单衣,平上帻,去之咫尺。德如心安气定,徐笑而谓之曰:“人言鬼可憎,果然如是!”鬼赧而退。
●卷六 吴蜀人
118.桓宣武征蜀,犹见诸葛亮时小吏,年百余岁。桓问:“诸葛丞相今谁与比?”意颇欲自矜。答曰:“葛公在时,亦不觉异,自葛公殁后,正不见其比。”
119.武侯躬耕于南阳,南阳是襄阳墟名,非南阳郡也。
120.襄阳郡有诸葛孔明故宅,故宅有井,深五丈,广五尺,曰葛井。堂前有三间屋地,基址极高,云是避水台。宅西有山临水,孔明常登之,鼓琴而为《梁甫吟》,因名此山为乐山。嗣有董家居此宅,衰殄灭亡,后人不敢复憩焉。
121.武侯与宣王治兵,将战,宣王戎服莅事;使人密觇武侯,乃乘素舆,葛巾,持白羽扇,指麾三军,众军皆随其进止。宣王闻而叹曰:“可谓名士矣。”
122.孙策年十四,在寿阳诣袁术,始至,而刘豫州到,便求去。袁曰:“豫州何关君?”答曰:“不尔,英雄忌人。”即出,下东阶,而刘备从西阶上,但辄顾视之行,殆不复前矣。
123.顾邵为豫章,崇学校,禁淫祀,风化大行。历毁诸庙,至庐山庙,一郡悉谏,不从。夜,忽闻有排大门声,怪之。忽有一人开阁径前,状若方相,自说是庐山君。邵独对之,要进上床,鬼即入坐。邵善《左传》,鬼遂与邵谈《春秋》,弥夜不能相屈。邵叹其精辩,谓曰:“《传》载晋景公所梦大厉者,古今同有是物也。”鬼笑曰:“今大则有之,厉则不然。”灯火尽,邵不命取,乃随烧《左传》以续之。鬼频请退,邵辄留之。鬼本欲凌邵,邵神气湛然,不可得乘。鬼反和逊,求复庙,言旨恳至。邵笑而不答。鬼发怒而退,顾谓邵曰:“今夕不能仇君,三年之内,君必衰矣,当因此时相报。”邵曰:“何事匆匆,且复留谈论。”鬼乃隐而不见,视门阁悉闭如故。如期,邵果笃疾,恒梦见此鬼来击之。并劝邵复庙。邵曰:“邪岂胜正?”终不听。后遂卒。
124.豫章太守顾邵,是雍之子。邵在群卒,雍集僚友围棋,外启“书信至”,而无儿书,虽神意无变,而心知有故。以爪掐掌,血流沾褥。客散,叹曰:“已无延陵之遗累,宁有丧明之深责!”于是割情散哀,颜色自若。
125.沈峻,珩之弟也,甚有名誉,而性俭吝。张温使蜀,与峻别,峻入内良久,出语温曰:“向择一端布,欲以送卿,而无粗者。”温嘉其能自显其非。
尝经太湖岸上,使从者取盐水;已而恨多,敕令还减之。寻亦自愧曰:“此吾天性也!”
126.沈珩守风粮尽,从姚彪贷盐百斛。彪性峻直,得书不答,呼左右,令覆盐百斛于江中,曰:“明吾不惜,惜所与耳!”
127.诸葛恪对南阳韩文晃,误呼其父子。晃曰:“向人子前呼其父字,为是礼邪?”恪笑而答曰:“向天穿针,不见天怒者,非轻于天,意有所在耳。”
128.孙权时,永康有人入山,遇一大龟,即束之归。龟便言曰:“游不量时,为君所得。”人甚怪之,载出,欲献吴王。夜泊越里,缆船于大桑树。宵中,树呼龟曰:“劳乎元绪,奚事尔耶?”龟曰:“我被拘絷,方见烹霍,虽尽南山之樵,不能溃我。”树曰:“诸葛元逊博识,必致相苦,令求如我之徒,计从安薄?”龟曰:“子明,无多辞,祸将及尔。”树寂而止。既至,权命煮之,焚柴万车,语犹如故。诸葛恪曰:“燃以老桑乃熟。”献者乃说龟树共言。权登使伐树,煮龟立烂,今烹龟犹多用桑薪。野人故呼龟为元绪。
129.新淦聂友小儿贫贱,尝猎,见一白鹿,射中之,后见箭著梓树。
130.孙皓初立,治后园,得一金像,如今之灌顶佛。未暮,皓阴痛不可堪。采女有奉法者,启皓取像,香汤浴这,置殿上,烧香忏悔,痛即便止。
131.孙皓问丞相陆凯曰:“卿一门在朝几人?”答曰:“二相五侯,将军十余人。”皓曰:“盛矣!”凯曰:“君贤臣忠,国之盛;父慈子孝,家之盛;今政荒民敝,覆亡是惧,臣何敢言盛也?”
132.有客相从,各言所志,或愿为扬州刺史,或愿多赀财,或愿骑鹤上升。其一人曰:“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欲兼三者。
●卷七 晋江左人
133.王安丰云:山巨源初不见《老》、《易》,而意暗与之同。
晋武帝讲武于宣武场,欲偃武修文。山公谓不宜尔,因与诸尚书言孙、吴用兵本意。遂究论,举坐无不咨嗟。皆曰:“山少傅乃天下名言。”后寇盗蜂合,郡国无备,不能复制,皆如公言。时以为涛不学孙、吴,而暗与理会。王夷甫亦叹其暗与道合。
134.卫瓘云:“吾在中山郡无事,高枕而已。”
135.裴令公姿容爽俊,一旦有疾至困,惠帝使王夷甫往看之。裴先向壁卧,闻王来,强回视之。夷甫出,语人曰:“双眸烂烂如岩下电,精神挺动,故有小恶耳。”
136.裴令公自王安丰,眼烂烂如岩下电。
137.杜预书告儿:古谚:“有书借人为可嗤,借书送还亦可嗤。”
138.洛下有洞穴,深不可测。一妇人欲杀其夫,推堕穴中,此人颠倒良久方苏。旁得一穴,行百余里,觉所践如尘,闻粳米香,啖之芬美。复遇如泥者,味似向尘。入一都郭,虽无日月,明逾三光,人皆披羽衣,奏奇乐。凡过此九处。有长人指柏下一羊,令跪捋羊须,得二珠,长人取之,后一珠,令啖之,甚得疗饥。请问九处,答曰:“问张华可知。”其人随穴得出,诣华问之,云:“如尘者,黄河下龙涎,泥是昆仑山下泥。九处地,仙名九馆。羊为痴龙。初一珠,食之,寿等天地;次者延年;后一丸,弃饥而已。”
139.张华有鹦鹉,每出,还,辄说僮仆善恶。一日,寂无言;华问其故,曰:“被禁在瓮中,无因得知外事。”忽云:“昨梦不佳,所忌出外。”华强呼至庭,果为飞鹰所击,仅获见免。
140.张华既贵,有少时知识来候之。华与共饮九酝酒,颇为酣畅。其夜醉眠。华常饮此酒,醉眠后,辄敕左右转侧至觉,则必安泰。是夕,忘敕之。左右依常时为张公转侧,其友人无人为之。至明,友人犹不起,华咄云:“下级必死矣。”使视之,酒果穿肠流,床下滂沱。
141.魏时,殿前钟忽大鸣,震骇省署。华曰:“此蜀铜山崩,故钟鸣应之也。”蜀寻上事,果云铜山崩,时日皆如华言。
142.中朝时,有人畜铜澡盘,晨夕恒鸣如人扣。以白张华。华曰:“此盘与洛钟宫商相谐,宫中朝暮撞,故声相应。可钅虑令轻,则韵乖,鸣自止也。”依言,即不复鸣。
143.武库内有雄雉,时人咸谓为怪。华云:“此蛇之所化也。”即使搜除库中,果见蛇蜕之皮。
144.吴郡临平岸崩,出一石鼓,打之无声。以问华。华曰:“可取蜀中桐材,刻作鱼形,扣之,则鸣矣。”即从华言,声闻数十里。
145.嵩高山北有大穴空,莫测其深,百姓岁时,每游其上。晋初,尝有一人,误坠穴中,同辈冀其倘不死,试投食于穴;坠者得之为粮,乃缘穴而行。可十许日,忽旷然见明。又有草屋一区,中有二人,对坐围棋,局下有一杯白饮。坠者告以饥渴,棋者曰:“可饮此。”坠者饮之,气力十倍。棋者曰:“汝欲停此不?”坠者曰:“不愿停。”棋者曰:“汝从西行数十步,有一井,其中多怪异,慎勿畏,但投身入井,当得出。若饥,即可取井中物食之。”坠者如其言。井多蛟龙,然见坠者,辄避其路。坠者缘井而行,井中有物若青泥,坠得食之,了不复饥。可半年许,乃出蜀中。因归洛下,问张华。华曰:“此仙馆;所饮者玉浆,所食者龙穴石髓也。”
146.羊琇骄豪,捣炭为屑,以香和之,作兽形。
147.羊稚舒琇冬月酿酒,令人抱瓮暖之”须臾复易其人。酒既速也,味仍嘉美。其骄豪皆此类。
●卷八 晋江左人
148.夏侯湛作《周诗》成,以示潘岳。岳曰:“此文非徒温雅,乃别见孝悌之性。”岳因此作《家风诗》。
149.石崇与潘岳同刑东市,崇曰:“天下杀英雄,君复何为尔?”岳曰:“俊士填沟壑,余波来及人。”
150.孙子荆新除妇服,作诗示王武子,武子曰:“不知文生于情,情生于文,览之凄然,生伉俪之重。”
151.王武子左右人,尝于阁中就婢取济衣服,婢欲奸之。其人云:“不敢。”婢云:“若不从,我当大呼。”其人终不从,婢乃呼曰:“某甲欲奸我。”济令杀之。其人具述前状,武子不信。其人顾谓济曰:“枉不可受,要当讼府君于天。”武子经年疾困。此人见形云:“府君当去矣。”遂卒。
152.吾彦为交州时,林邑王范熊献青白猿各一口。
●卷九 晋江左人
153.裴仆射■〈危页〉,时人谓言谈之林薮。
154.士衡在座,安仁来,陆便起去。潘曰:“清风至,尘飞扬。”陆应声答曰:“众鸟集,凤皇翔。”
155.士衡为河北都督,已遭间构,内怀忧懑,闻其鼓吹,谓司马孙拯曰:“我今闻之,不如闻华亭鹤唳。”
156.蔡司徒说:在洛见陆机兄弟,住参佐廨中,三间瓦屋,士龙住东头,士衡住西头。
157.后分华亭村南为黄耳村,以犬冢为号焉。
158.刘道真年十五六,在门前戏弄尘,垂鼻涕至胸。洛下少年乘车从门前过,曰:“此少年甚■〈土回〉塠。”刘随车后,问“此言为恶为善?”答以“为善”。刘曰:“若佳言,令你翁■〈土回〉塠,你母亦■〈土回〉塠。”
159.阮瞻素秉无鬼论,世莫能难;每自谓理足以辨正幽明。忽有一鬼,通姓名作客诣阮,寒温毕,即谈名理;客甚有才表,末及鬼神事,反复甚苦,遂屈。乃作色曰:“鬼神古今圣贤所共传,君何独言无耶?仆便是鬼!”于是忽变为异形,须臾消灭。阮嘿然,意色大恶。后年余,病死。
160.宋岱为青州刺史,禁淫祀,著《无鬼论》,甚精。无能屈者。邻州咸化之。后有一书生葛巾修刺诣岱,与之谈甚久,岱理未屈,徉或未畅,书生辄为申之。次及无鬼论,便苦难岱。岱理欲屈,书生乃振衣而起,曰:“君绝我辈血食二十余年,君有青牛、髯奴,未得相困耳。今奴已叛,牛已死,今日得相制矣。”言绝,遂失书生。明日百岱亡。
161.孙兴公常著戏头,与逐除人共至桓宣武家,宣武觉其应对不凡,推问乃验也。
●卷十 宋齐人
162.昔傅亮北征,在河中流。或人问之曰:“潘安仁作《怀旧赋》曰:‘前瞻太室,傍眺嵩丘。’嵩丘太室一山,保云前瞻傍眺哉?”亮对曰:“有嵩丘山,去太室七十里,此是写书误耳。”
163.齐宜都王铿,三岁丧母,及有识,问母所在,左右告以早亡,便思慕蔬食。自悲不识母,常祈请幽冥,求一梦见。至六岁梦见一妇人,谓之曰:“我是汝之母。”铿悲泣。旦说之,容貌衣服,事事如平生也。闻者莫不歔欷。
殷芸小說 〔南朝 梁〕殷芸
目錄
卷一 秦漢魏晉宋諸帝
卷二 周六國前漢人
卷三 後漢人
卷四 後漢人
卷五 魏世人
卷六 吳蜀人
卷七 晉江左人
卷八 晉江左人
卷九 晉江左人
卷十 宋齊人
卷一 秦漢魏晉宋諸帝
齊鬲城東有蒲台,秦始皇所頓處。時始皇在台下縈蒲繫馬,至今蒲生猶縈,俗謂之始皇蒲。始皇作石橋,欲過海觀日出處。時有神人能驅石下海,石去不速,神人輒鞭之,皆流血,至今悉赤。陽城十一山石盡起東傾,如相隨狀,至今猶爾。秦皇於海中作石橋,或云:非人功所建,海神為之豎柱。始皇感其惠,乃通敬於神,求與相見。神云:“我形醜,約莫圖我形,當與帝會。”始皇乃從石橋入海三十里,與神人相見。左右巧者潛以腳畫神形。神怒曰:“速去。”即轉馬,前腳猶立,後腳隨崩,僅得登岸。
秦始皇時,長人十二,見於臨洮,皆夷服,於是鑄銅為十二枚以寫之。蓋漢十二帝之瑞也。
滎陽板渚津南原上有厄井,父老云:漢高祖曾避項羽於此井,為雙鳩所救。故俗語云:“漢祖避時難,隱身厄井間。雙鳩集其上,誰知下有人?”漢朝每正旦輒放雙鳩,起於此。
漢高祖手敕太子云:“吾遭亂世,生不讀書,當秦禁學問,又自喜,謂讀書無所益。淚踐阼以來,時方省書,乃使人知作者之意,追思昔所行多不是。”又云:“堯舜不以天下與子,而與他人,此非為不惜天下,但子不中立耳。人有好牛馬尚惜,況天下邪?吾以汝是元子,早有立意,兼群臣鹹稱汝友四皓,吾所不能致,而為汝來,為可任大事也。今定汝為嗣。”又云:“吾生不學書,但讀書問字而遂知耳,以此故不大工,然亦足自解。今視汝書,猶不如吾,汝可勤學習。每上疏,宜自書,勿使吏人也。”又云:“汝見蕭、曹、張、陳諸公侯,吾同時人,年倍於汝者,皆拜,並語汝諸弟。”又云:“吾得疾遂困,以如意母子相累,其餘諸子皆足自立,哀此兒猶小也。”
高祖初入咸陽宮,周行府庫,金玉珍寶,不可稱言。其尤驚異者,有青玉九枝燈,高七尺五寸,下作盤龍,以口銜燈,燈燃則鱗甲皆動,爛炳若列星而盈室焉。復鑄銅人十二枚,坐皆高三尺,列於一筵上,琴瑟笙竽,各有所執,皆點綴華彩,儼若生人。筵下有二銅管,上口高數尺,出筵後,其一管空,一管有繩,大如指,使一人吹管,一人約繩,則琴瑟笙竽等皆作,與真樂不殊。有琴長六尺,安十三弦二十六徽,用七寶飾之,銘曰“璠璵之樂”。玉笛長二尺三寸,六孔,吹之,則見車馬山林,隱嶙相次;吹息,則不復見,銘曰“昭華之管”。有方鏡,廣四尺,高五尺九寸,表裡有明,人直來照之,影則倒見,以手掩心而照之,則知病之所在,見腸胃五髒,歷然無礙。又女子有邪心,則膽張心動。始皇常以照宮人,膽張心動者則殺之。高祖悉封閉以待項羽。羽並將以東,後不知所在。
晉武庫失火,漢高祖斬蛇劍穿屋而飛。
文帝自代還,有良馬九匹,皆天下之駿馬也。一名浮雲,一名赤電,一名絕群,一名逸驃,一名飛燕,一名綠螭,一名龍子,一名驎駒,一名絕塵,號為九逸。有來宣能禦馬,代王號為王良。俱還代邸。
漢武帝嘗微行,造主人家。家有婢,有國色,帝悅之,因留宿,夜與主婢臥。有一書生,亦寄宿,善天文,忽見客星將掩帝星甚逼,書生大驚,連呼“咄咄”,不覺聲高。乃見一男子,持刀將欲入,聞書生聲急,謂為己故,遂蹙縮走去,客星應時而退。如是者數遍。帝聞其聲,異而召問之,書生具說所見,帝乃悟曰:“此人必婢婿,將欲肆其凶惡於朕。”乃召集期門、羽林,語主人曰:“朕天子也。”於是擒拿問之,服而誅。後,帝歎曰:“斯蓋天啟書生之心,以扶佑朕躬。”乃厚賜書生。
武帝時,長安巧工丁綬者,為恆滿燈,七龍五鳳,雜以芙蓉蓮藕之奇。又作臥褥香爐,一名被中香爐,本出房風,其法後絕,至綬始更為之,機環運轉四周,而爐體常平,可致之被褥,故以為名。又作九層博山香爐,鏤為奇禽怪獸,窮諸靈異,皆能自然轉動。又作七輪扇,輪大皆徑尺,相連續,一人運之,則滿堂皆寒戰焉。
孫氏《瑞應圖》云:“神鼎者,文質精也。知吉凶,知存亡,能輕能重,能息能行,不灼自沸,不汲自盈,中生五味。昔黃帝作鼎,象太乙;禹治水,收天下美銅,以為九鼎,象九州。王者興則出,衰則去。”《說苑》云:“孝武時,汾陰人得寶鼎,獻之甘泉宮。群臣畢賀,上壽曰:‘陛下得周鼎。’侍中吾丘壽王曰:‘非周鼎。’上召問之,曰:‘群臣皆謂周鼎,爾獨以為非,何也?有說則生,無說則死。’壽王對曰:‘臣安敢無說!臣聞周德者,始於後稷,成於文、武,顯於周公;德澤上暢於天,下漏於三泉,上天報應,鼎為周出。今漢繼周,昭德顯行,六合和同,至陛下之身而逾盛,天瑞並至。昔秦始皇親求鼎於彭城而不得,天昭有德,神寶自至。此天所以遺漢,乃漢鼎,非周鼎也。’上曰:‘善!’”魏文帝《典論》亦云:“墨子曰:‘昔夏後啟飛廉折金於郴山,以鑄鼎於昆吾,使翁難乙灼白若之龜。鼎成,四定而方,不灼自烹,不舉自藏,不遷自行。’”《拾遺錄》錄云:“周末大亂,九鼎飛入天池。”《末世書論》云:“入泗水。”聲轉,謬焉。
漢武帝過李夫人,就取玉簪搔頭。自此後宮人搔頭皆用玉,玉價倍貴焉。又以象牙為篦,賜李夫人。
武帝為七寶床、雜寶案、廁寶屏風、列寶帳,設於桂宮,時人謂之四寶宮。
成帝設雲帳、雲幄、雲幕於甘泉宮紫殿,世謂之三雲殿。
漢成帝好蹙鞠,群臣以蹙鞠勞體,非尊者所宜。帝曰:“朕好之,可擇似此而不勞者奏之。”劉向奏彈棋以獻。帝大悅,賜之青羔裘、紫絲履,服以朝覲。
或言始於魏文帝宮人妝奩之戲,帝為之特妙,能用手巾角拂之。有人自言能,令試之,以葛巾低頭拂之,更妙於帝。
漢帝及侯王送死,皆用珠襦玉匣。
魏武少時,嘗與袁紹好為遊俠。觀人新婚,因潛入主人園中,夜叫呼云:“有偷兒至。”青廬中人皆出觀,魏武乃入,抽刃劫新婦。與紹還出,失道,墜枳棘中。紹不能動。帝復大呼:“偷兒今在此。”紹惶迫,自擲出,遂以俱免。魏武又嘗云:“人欲危己,己輒心動。”因語所親小人云:“汝懷刃密來我側,我心必動,便戮汝,汝但勿言,當厚相報。”侍者信焉,不以為懼,遂斬之。此人至死不知也。左右以為實,謀逆者挫氣矣。又袁紹年少時,曾夜遣人以劍擲魏武,少下,不著。魏武揆其後來必高,因帖臥床上,劍至,果高。魏武又云:“我眠中不可妄近,近輒斫人,亦不自覺,左右宜慎之!”後乃佯凍,所幸小人竊以被覆之,因便斫殺。自爾每眠,左右莫敢近之。
魏武將見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懷遠國,使崔季珪代當坐,自捉刀立床頭。事畢,令間諜問曰:“魏王何如?”使曰:“魏王雅望非常,然床頭捉刀人,乃英雄也!”魏武聞之,馳殺此使。
陵雲台上,樓觀極盛。初造時,先稱眾材,俾輕重相稱,乃結構。故雖高,而隨風動搖,終不壞。魏明帝登而懼其傾側,命以大木扶之。未幾毀壞。論者謂輕重力偏故也。
晉咸康中,有士人周謂者,死而復生。言天帝召見,引升殿,仰視帝,面方一尺,問左右曰:“是古張天帝邪?”答云:“上古天帝,久已聖去,此近曹明帝也。”
晉明帝為太子時,聞元帝沐,上啟云:“臣紹言,伏蒙吉日沐頭,老壽多宜,謹拜表駕。”答云:“春正月沐頭,至今大垢臭,故力沐耳!得啟,知汝孝愛,當如今言,父子享祿長生也。”又啟云:“伏聞沐久,想勞極,不審尊體何如?”答云:“去垢甚佳,身不極勞也。”
晉成帝時,庾後臨朝,南頓王宗為禁旅官,典管鈅。諸庾數密表疏宗,宗罵言云:“是汝家門閣邪?”諸庾甚忿之,托黨蘇峻誅之。後帝問左右:“見宗室有白頭老翁何在?”答:“同蘇峻作賊已誅。”帝聞之流涕。後頗知其事,每見諸庾道“枉死”。帝嘗在後前,乃曰:“阿舅何為云人作賊,輒殺之?人忽言阿舅作賊,當復云何?”庾後以牙尺打帝頭云:“兒何以作爾形語?”帝無言,唯大張目,熟視諸庾。諸庾甚懼。
宣武問真長:“會稽王如何?”劉惔答:“欲造微。”桓曰:“何如卿?”曰:“殆無異。”桓溫乃喟然曰:“時無許郭,人人自以為稷契。”
海西時,諸公每朝,朝堂猶暗,惟會稽王來,軒軒如朝霞舉。
簡文在殿上行,右軍與孫興公在後。右軍指孫曰:“此是啖石客。”簡文聞之,顧曰:“天下自有利齒兒。”後王光祿作會稽,謝車騎出曲阿祖之。孝伯時罷秘書丞,在坐,因視孝伯曰:“王丞齒似不鈍。”王曰:“不鈍,頗有驗。”
簡文集諸談士,以致後客前客。夜坐每設白粥,唯然燈,燈暗,輒更益炷。
佛經以為袪治神明,則聖人可致。簡文曰:“不知便可登峰造極不?然陶冶之功,故不可輕。”
簡文帝為撫軍時,所坐床上,塵不令左右拂,見鼠行之跡,視以為佳。參軍見鼠白日行,以手版打殺之。撫軍意色不悅。門下起彈,辭曰:“鼠被害,尚不能忘懷;今復以鼠損人,無乃不可乎?”
簡文初不別稻。
晉孝武年十二時,冬天晝日不著復衣,但著單絹裙衫五六重,夜則累茵褥。謝公云:“聖體宜令有常,陛下晝過冷,夜過熱,恐非攝養之術。”帝曰:“晝動夜靜故也。”謝公出,歎曰:“上明理不減先帝。”
孝武未嘗見驢,謝太傅問曰:“陛下想其形,當何所似?”孝武掩口笑云:“正當似豬。”
晉孝武帝嘗於殿中北窗下清暑,忽見一人,著白袷黃練單衣,舉身沾濕,自稱是華林園中池水神,名曰淋涔君,語帝:“若能見侍,必當相祐。”帝時飲已醉,便取常佩刀擲之,刃空過無礙。神忿曰:“不能以佳士見接,乃至於此,當令知所以。”居少時,而帝暴崩。
宋國初建,參軍高纂啟云:“欲量作東西堂床六尺五寸,並用銀度釘,未敢輒專。”宋武手答云:“床不須局腳,直腳自足,釘不須銀度,鐵釘而已。”
鄭鮮之、王弘、傅亮啟宋武云:“伏承明旦朝見南蠻,明是四廢日,來月朝好,不審可從群情遷來月否?”宋武手答云:“勞第足下勤至,吾初不擇日。”帝親為答,尚在其家。
卷二 周六國前漢人
紂為糟丘酒池,一鼓而牛飲者三千人,池可運船。
介子推不出,晉文公焚林求之,終抱木而死。公撫木哀嗟,伐樹制屐。每懷割股之恩,輒潸然流涕視屐曰:“悲乎足下!”足下之言,將起於此。
王子喬墓在京茂陵,戰國時,有人盜發之,睹之無所見,唯有一劍,懸在空中。欲取之,劍便作龍鳴虎吼,遂不敢近。俄而徑飛上天。《神仙傳》云:“真人去世,多以劍代其形,五百年後,劍亦能靈化。”此其驗也。
老子始下生,乘白鹿入母胎中。老子為人:黃色美眉,長耳廣額,大目疏齒,方口厚唇,耳有三門,鼻有雙柱,足蹈五字,手把十文。
襄邑縣南八十里曰瀨鄉,有老子廟,廟中有九井。或云每汲一井,而八井水俱動。有能潔齋入祠者,須水溫,即隨意而溫。
顏淵、子路共坐於門,有鬼魅求見孔子,其目若日,其形甚偉。子路失魄口噤;顏淵乃納履拔劍而前,卷握其腰,於是化為蛇,遂斬之。孔子出觀,歎曰:“勇者不懼,智者不惑,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孔子嘗使子貢出,久而不返,占得鼎卦無足,弟子皆言無足不來;顏回掩口而笑。孔子曰:“回笑,是謂賜必來也。”因問回:“何以知賜來?”對曰:“無足者,蓋乘舟而來,賜且至矣。”明旦,子貢乘潮至。
宰我謂:“三年之喪,日月既周,星辰既更,衣裳既造,百鳥既變,萬物既易,黍稷既生,朽者既枯,於期可矣。”顏淵曰:“人知其一,未知其他。但知暴虎,不知馮河。鹿生三年,其角乃墮;子生三年,而離父母之懷。子雖善辯,豈能破堯舜之法,改禹湯之典,更聖人之文,除周公之禮,改三年之喪,不亦難哉!父母者,天地,天崩地壞,三年不亦宜乎!”
子路、顏回浴於洙水,見五色鳥。顏回問子路曰:“由,識此鳥否?”子路曰:“識。”回曰:“何鳥?”子路曰:“熒熒之鳥。”後日,顏回與子路又浴於泗水,更見前鳥,復問:“由,識此鳥否?”子路曰:“識。”回曰:“何鳥?”子路曰:“同同之鳥。”顏回曰:“何一鳥而二名?”子路曰:“譬如絲絹,煮之則為帛,染之則為皂,一鳥而二名,不亦宜乎?”
孔子嘗遊於山,使子路取水,逢虎於水所,與共戰,攬尾得之,內懷中;取水還,問孔子曰:“上士殺虎如之何?”子曰“上士殺虎持虎頭。”又問曰:“中士殺虎如之何?”子曰“中士殺虎持虎耳。”又問:“下士殺虎如之何?”子曰:“下士殺虎捉虎尾。”子路出尾棄之。因恚孔子曰:“夫子知水所有虎,使我取水,是欲死我。”乃懷石盤,欲中孔子。又問:“上士殺人如之何?”子曰:“上士殺人使筆端。”又問:“中士殺人如之何?”子曰;“中士殺人用舌端。”又問:“下士殺人如之何?”子曰:“下士殺人懷石盤。”子路出而棄之,於是心服。
孔子去衛適陳,途中見二女採桑。子曰:“南枝窈窕北枝長。”答曰:“夫子遊陳必絕糧。九曲明珠穿不得,著來問我採桑娘。”夫子至陳,大夫發兵圍之,令穿九曲珠,乃釋其厄。夫子不能,使回、賜返問之。其家謬言女出外,以一瓜獻二子。子貢曰:“瓜,子在內也。”女乃出,語曰:“用蜜塗蛛,絲將繫蟻,蟻將繫絲;如不肯過,用煙熏之。”孔子依其言,乃能穿之。於是絕糧七日。
有鳥九尾,孔子與子夏渡江,見而異之,人莫能名。孔子曰:“鶬也。嘗聞河上之歌曰:‘鶬兮鴰兮,逆毛衰兮,一身九尾長兮。’”
周公居東,惡聞此鳥,命庭氏射之,血其一首,猶餘九首。
秦世有謠云:“秦始皇,何強梁;開吾戶,據吾床;飲吾漿,唾吾裳;餐吾飯,以為糧;張吾弓,射東墻;前至沙丘當滅亡。”始皇既焚書坑儒,乃發孔子墓,欲取經傳。墓既啟,遂見此謠文刊在塚壁,始皇甚惡之。及東遊,乃遠沙丘而循別路,忽見群小兒攢沙為阜,問之:“何為?”答云:“此為沙丘也。”從此得病而亡。或云:“孔子將死,遺書曰:‘不知何男子,自謂秦始皇,上我之堂,據我之床,顛倒我衣裳,至沙丘而亡。’”
安吉縣西有孔子井,吳東校書郎施彥先後居井側。先云:“仲尼聘楚,為令尹子西所譖,欲如吳未定,逍遙此境,復居井側,因以名焉。”
鬼谷先生與蘇秦、張儀書云:“二君足下:功名赫赫,但春華到秋,不得久茂;日數將冬,時訖將老。子獨不見河邊之樹乎?僕御折其枝,波浪蕩其根,上無徑寸之陰,下被數千之痕,此木非與天下人有仇怨,蓋所居者然。子不見嵩、岱之松柏,華、霍之檀桐乎?上枝干青雲,下根通三泉,上有猿狖,下有赤豹麒麟,千秋萬歲,不逢斧斤之患,此木非與天下之人有骨肉,亦所居者然。今二子好朝露之榮,棄長久之功,輕喬松之永延,貴一旦之浮爵。夫女愛不極席,男歡不畢輪,痛夫!痛夫!二君,二君!”蘇秦、張儀答書云:“伏以先生秉德含和之中,遊心青雲之上,飢必啖芝草,渴必飲玉漿,德與神靈齊,明與三光同,不忘將書,誡以行事。儀以不敏,名問不昭,入秦匡霸,欲翼時君,刺以河邊,喻以深山,雖復素闇,誠銜斯旨。”
張子房與四皓書云:“良白:仰惟先生,秉超世之殊操,身在六合之間,志凌造化之表。但自大漢受命,禎靈顯集,神母告符,足以宅兆民之心。先生當此時,輝神爽乎雲霄,濯鳳翼於天漢,使九門之外,有非常之客,北闕之下,有神氣之賓,而淵遊山隱,竊為先生不取也。良以頑薄,承乏忝官,所謂絕景不御,而駕服駑駘。方今元首欽明文思,百揆之佐,立則延企,坐則引領,日仄而方丈不御,夜寢而閶闔不閉。蓋皇極須日月以揚光,後土待岳瀆以導滯;而當聖世,鸞鳳林棲,不翔乎太清,騏驥岳遁,不步於郊莽,非所以寧八荒而慰六合也。不及省侍,展布腹心,略寫至言,想料翻然不猜其意。張良白。”四皓答書曰:“竄蟄幽藪,深谷是室,豈悟雲雨之使,奄然萃止。方今三章之命,邈殷湯之曠澤,禮隆樂和,四海克諧,六律及於絲竹,和聲應於金石,飛鳥翔於紫闕,百獸出於九門。頑夫固陋,守彼巖穴,足未嘗踐閶闔,目未曾見廊廟,野食於豐草之中,避暑於林木之下;望月晦然後知三旬之終,睹霜雪然後知四時之變,問射夫然後知弓弩之須,訊伐木然後知斧柯之用。當秦項之艱難,力不能負干戈,攜手逃走,避役山草,倚朽若立,循水似濟。遂使青蠅盜聲於晨雞,魚目竊價於隨珠。公侯應靈挺特,神父授策,蓋無幽而不明也。豈有烹鼎和味,而願令菽麥廁方丈之御;被龍服袞,而欲使女蘿上紺綾之緒?恐汩泥以濁白水,飄塵以亂清風;是以承命傾筐,聞寵若驚。謹因飛龍之使,以寫鳴蟬之音,乞守兔鹿之志,終其寄生之命也。”
晉簡文云:“漢世人物,當推子房為標的,神明之功,玄勝之要,莫之與二。接俗而不虧其道,應世而事不嬰□。玄識遠情,超然獨邁。”
樊將軍噲問於陸賈曰:“自古人君,皆云受命於天,云有瑞應,豈有是乎?”陸賈應之曰;“有。夫目瞬,得酒食;燈火花,得錢財;乾鵲噪而行人至,蜘蛛集而百事喜。小既有徵,大亦宜然。故曰:‘目瞬,則咒之;燈火花,則拜之,乾鵲噪,則喂之;蜘蛛集,則放之。’況天下之大寶,人君重位,非天命何以得之哉?瑞,寶信也,天以寶為信,應人之德,故曰瑞應。天命無信,不可以力取也。”
湘州有南寺,東有賈誼宅。宅有井,小而深,上斂下大,狀似壺,即誼所穿。井旁局腳食床,容一人坐,即誼所坐也。
誼宅今為陶侃廟,誼時種甘,猶有存者。
漢董仲舒嘗夢蛟龍入懷中,乃作《春秋繁露》。
漢文翁當起田,砍柴為陂,夜有百十野豬,鼻載土著柴中。比曉,塘成,稻常收。嘗欲斷一大樹,欲斷處去地一丈八尺。翁先咒曰:“吾得二千石,斧掌著此處。”因擲之,正砍所欲。後果為蜀郡守。
漢武帝見畫伯夷、叔齊形象,問東方朔:“是何人?”朔曰:“古之愚夫。’帝曰:“夫伯夷、叔齊,天下廉士,何謂愚耶?”朔對曰:“臣聞賢者居世,與時推移,不凝滯於物。彼何不升其堂,飲其漿,泛泛如水中之鳧,與彼俱遊?天子轂下,可以隱居,何自苦於首陽乎?”上喟然而歎。
漢武遊上林,見一好樹,問東方朔,朔曰:“名善哉。”帝陰使人落其樹。後數歲,復問朔,朔曰:“名為瞿所。”帝曰:“朔欺久矣,名與前不同,何也?”朔曰:“夫大為馬,小為駒;長為雞,小為雛;大為牛,小為犢;人生為兒,長為老;且昔為‘善哉’,今為‘瞿所’,長少死生,萬物敗成,豈有定哉?”帝乃大笑。
武帝幸甘泉宮,馳道中有蟲,赤色,頭目牙齒耳鼻悉盡具,觀者莫識。帝乃使朔視之,還對曰:“此‘怪哉’也。昔秦時拘繫無辜,眾庶愁怨,咸仰首歎曰:‘怪哉怪哉!’蓋感動上天,憤所生也,故名‘怪哉’。此地必秦之獄處。”即按地圖,果秦故獄。又問:“何以去蟲?”朔曰:“凡憂者得酒而解,以酒灌之當消。”於是使人取蟲置酒中,須臾,果糜散矣。
揚雄謂:“長卿賦不似人間來。”歎服不已。其友盛覽問:“賦何如其佳?”雄曰:“合纂組以成文,列錦繡以成質。”雄遂著《合組》之歌,《列錦》之賦。
揚雄著《太玄經》,夢吐白鳳凰,集於《玄》上。
卷三 後漢人
俞益期,豫章人,與韓康伯道至交州,聞馬援故事云:交州在合浦徐聞縣西南,窮日南壽靈縣界。傳云:“伏波開道,篙工鑿石,猶有故跡。”又云:“此道廢久壅塞,戴桓溝之,乃得伏波時故船。昔立兩銅柱於林邑岸,岸北有遺兵十餘家,居壽靈之南,悉姓馬,自相婚姻,今二百戶,以其流寓,號曰馬流。言語猶與中華同。”
漢袁安父亡,母使安以雞酒詣卜工問葬地。道逢三書生,問安何之,具以告。書生曰:“吾知好葬地。”安以雞酒禮之,畢,告安地處云:“當葬此地,四世為貴公。”便與別。行數步,顧視皆不見。安疑是神人,因葬其地,後果位至司徒,子孫昌盛,四世三公焉。
袁安為陰平長,有惠化。縣先有雹淵,冬夏未嘗消釋,歲中輒出,飛布十數里,大為民害。安乃推誠潔齋,引愆貶己,至誠感神,雹遂為之沉淪,伏而不起,乃無苦雨淒風焉。
崔駰有文才,其縣令往造之。駰子瑗年九歲,書門曰;“人雖幹木,君非文侯,何為光光,入我里閭?”令見之,問駰,駰曰:“必瑗所書。”召瑗,將詰所書,乃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胡廣本姓黃,以五月五日生,俗謂惡月,父母惡之,藏之葫蘆,棄之河流岸側。居人收養之。及長,有盛名,父母欲取之,廣以為背其所生則害義,背其所養則忘恩,兩無所歸;以其托葫蘆而生也,乃姓胡,名廣。後登三司,有中庸之號。廣後不治本親服,世以為譏。
馬融歷二縣兩郡,政務無為,事從其約。在武都七年,在南郡四年,未嘗按論刑殺一人。性好音樂,善鼓琴吹笛。笛聲一發,感得蜻蛚出吟,有如相和。
郭林宗來遊京師,當還鄉里,送車千許乘,李膺亦在焉。眾人皆詣大槐客捨而別,唯膺與林宗共載,乘薄笨車,上大槐阪,觀者數千人,引領望之,眇若松喬之在霄漢。
李元禮謖謖如勁松下風。
膺居陽城時,門生在門下者恆有四五百人。膺每作一文出手,門下共爭之,不得,墮地。陳仲弓初令大兒元方來見,膺與言語訖,遣廚中食。元方喜,以為合意,當復得見焉。
膺同縣聶季寶,小家子,不敢見膺。杜周甫知季寶,不能定名,以語膺,呼見,坐置砌下牛衣上,一與言,即決曰:“此人當作國士。”卒如其言。
膺為侍御史。青州凡六郡,唯陳仲舉為樂安視事,其餘皆病,七十縣並棄官而去。其威風如此。
李膺嘗以疾不迎賓客,二十日乃一通客;唯陳仲弓來,輒乘轝出門迎之。
陳仲舉雅重徐孺子,為豫章太守,至,便欲先詣之。主簿白:“群情欲令府君先入拜。”陳曰:“武王式商容之閭,席不暇暖,吾之禮賢,有何不可?”
徐稚亡,海內群英論其清風高致,乃比夷齊,或參許由。夏侯豫章追美名德,立亭於稚墓首,號曰思賢亭。
何顒妙有知人之鑒。初,同郡張仲景總角造顒,顒謂之曰:“君用思精密,而韻不能高,將為良醫矣。”仲景後果有奇術。
王仲宣年十七時,過仲景。仲景謂之曰:“君體有病,宜服五石湯;若不治,年及三十,當眉落。”仲宣以其賒遠,不治。後至三十,果覺眉落,其精如此。世咸歎顒之知人。
張衡亡月,蔡邕母方娠,此二人才貌相類,時人云:“邕即衡之後身也。
初,司徒王允數與邕會議,允詞常屈,由是銜邕。及允誅董卓,並收邕,眾人爭之,不能得。太尉馬日磾謂允曰;“伯喈忠直,素有孝行,且曠世逸才,多識漢事,當定十志;今子殺之,海內失望矣。”允曰:“無蔡邕獨當,無十志何損?”遂殺之。
廣漢王瑗遇鬼物,言蔡邕作仙人,飛去飛來,甚快樂也。
鄭玄葬城東,後墓壞,改遷厲阜。縣令車子義為玄起墓亭,名曰“昭仁亭”。
鄭玄在徐州,孔文舉時為北海相,欲其返郡,敦請懇惻,使人繼踵。又教曰:“鄭公久遊南夏,今艱難稍平,倘有歸來之思?無寓人於室,毀傷其藩垣林木,必繕治墻宇,以俟還。”及歸,融告僚屬:“昔周人尊師,謂之‘尚父’,今可咸曰‘鄭君’,不得稱名也。”袁紹一見玄,歎曰:“吾本謂鄭君東州名儒,今乃是天下長者。夫以布衣雄世,斯豈徒然哉!”及去,紹餞之城東,必欲玄醉。會者三百人,皆使離席行觴,自旦及暮,計玄可飲三百餘杯,而溫克之容,終日無怠。
荀巨伯遠看友人疾,值胡賊攻郡,友人語伯曰:“吾且死矣,子可去。”伯曰:“遠來視子,今有難而捨之去,豈伯行邪?”賊既至,謂伯曰:“大軍至此,一郡俱空,汝何人,獨止耶?”伯曰:“有友人疾,不忍委之,寧以己身,代友人之命。”賊聞其言異之,乃相謂曰:“我輩無義之人,而入有義之國。”乃偃而退,一郡獲全。
卷四 後漢人
謝子微見許子政虔及弟劭,曰:“平輿之淵,有雙龍出矣。”
汝南中正周斐表稱許劭:高節遺風,與郭林宗、李元禮、盧子幹、陳仲弓齊名,劭特有知人之鑒。自漢中葉以來,其狀人取士,援引扶持,進導招致,則有郭林宗;若其看形色,目童齔,斷冤滯,擿虛名,誠未有如劭之懿也。常以簡別清濁為務,有一士失其所,便謂投之潢污,雖負薪抱關之類,吐一善言,未嘗不尋究欣然。兄子政常抵掌擊節,自以為不及遠矣。劭幼時,謝子微便云:“此賢當持汝南管籥。”樊子昭幘責之子,年十五六,為縣小吏,劭一見便云:“汝南第三士也,此可保之。”後果有令名。
有客詣陳太丘,談鋒甚敏,太丘乃令元方季方炊飯以延客。二子委甑,竊聽客語,炊忘箸箅,飯落釜,成糜而進。客去,太丘將責之,具言其故,且誦客語無遺。太丘曰:“如此,但糜自可,何必飯耶?”
漢末陳太丘寔與友人期行,期日中,過期不至,太丘捨去。去後乃至。其子元方時年七歲,在門外戲。客問元方:“尊君在否?”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友人便怒曰:“非人哉!與人期行,相委而去!”元方曰:“君與家君期日中時,過中不來,則是無信;對子罵父,則是無禮。”友人慚,下車引之。元方遂入門不顧。
蔡邕刻《曹娥碑》傍曰:“黃絹幼婦,外孫齏臼。”魏武見而不能曉,以問群僚,莫有知者。有婦人浣於江渚,曰:“第四車中人解。”即禰正平也。禰便以離合意解云:“絕妙好辭。”或謂此婦人即娥靈也。
禰正平年少與孔文舉作爾汝交。時衡年未滿二十,而融已五十餘矣。
孔文舉中夜暴疾,命門人鑽火,其夜陰暝,不得火,催之急,門人忿然曰:“君責人太不以道,今暗若漆,何不把火照我,當得鑽火具,然後得火。”文舉聞之曰:“責人當以其方。”
曹公《與楊太尉書》論刑楊修云:“操白:足下不遺賢子見輔,今軍征事大,吾制鐘鼓之音,主簿應掌,而賢子恃豪父之,勢,每不與吾同懷。念卿父息之情,同此悼楚。謹贈足下錦裘二領,八節銀角桃枝一枚,官絹五百匹,錢六十萬,四望通幰七香車一乘,青牸牛二頭,八百里驊騮一匹,戎裝金鞍轡十副,鈴苞一具,驅使二人侍衛之。並遺足下貴室錯彩縠裘一領,織成靴一量有心,青衣二人奉左右。所奉雖薄,以表吾意,足下便當慨然承納,不致往返。”楊太尉答書云:“彪白:小兒頑鹵,常慮當致傾敗,足下恩矜,延罪迄今;聞問之日,心腸酷裂!省覽眾賜,益以悲懼。”曹公卞夫人《與太尉夫人袁書》:“卞頓首頓首:貴門不遺賢郎輔佐,方今戎馬興動,主簿股肱近臣,征伐之計,事須敬諮。官立金鼓之節,而聞命違制,明公性急,輒行軍法。伏念悼痛酷楚,情不自勝。夫人多容,即見垂恕。故送衣服一籠,文絹一百匹,房子官綿百斤,私所乘香車一乘,牛一頭。誠知微細,以達往意,望為承納。”楊太尉夫人袁氏答書:“袁頓首頓首:路歧雖近,不展淹久,歎想之情,抱勞山積。小兒疏細,果自招罪戾,念之痛楚!明公所賜已多,又加重賚禮,頗非宜荷受,輒付往信。”
司馬德操初見龐士元,稱之曰:“此人當為南州冠冕。”時士元尚少,及長,果如徽言。
司馬徽居荊州,以劉表不明,度必有變,思退縮以自全;人每與語,但言“佳”。其妻責其無別。徽曰:“如汝所言,亦復甚佳。”終免於難。
潁川太守朱府君,以正月初見諸縣史燕,問功曹鄭劭公曰:“昔在京師,聞公卿百僚歎述貴郡前賢後哲,英雄瑰瑋,然未睹其奇行異操,請聞遺訓。”對曰:“鄙潁川,本韓之分野,豫之淵藪。其於天官,上當角亢之宿,下稟嵩少之靈,受岳瀆之精,托晉楚之際,處陳鄭之末。少陽之氣,太清所挺。是以賢聖龍蟠,俊彥鳳舉。昔許由、巢父出於陽城,樊仲甫又出陽城,留侯張良又出於陽城,胡元安出於許縣,灌彪義山出於昆陽,審尋初出於定陵,杜安伯夷又出於定陵,祭遵出於潁陽。”府君曰:“太原周伯況、汝南周彥祖皆辭徵禮之寵,恐貴郡未有如此者也。”劭公對曰:“昔許由恥受堯位,洗耳河漘;樊仲甫者,飲牛河路,恥臨濁流,回車旋牛。二周公但讓公卿之榮,以此推之,天地謂之咫尺,不亦遠乎?”
卷五 魏世人
劉楨以失敬罷。文帝曰:“卿何以不謹文憲?”答曰:“臣誠庸短,亦緣陛下綱目不疏。”文帝出遊,楨見石人,曰:“問彼石人,彼服何粗?何時去衛,來遊此都?”
魏王北征蹋頓,升嶺眺矚,見一岡,不生百草。王粲曰:“此必古塚。其人在世服生礜石,熱蒸出外,故草木焦滅。”遽令鑿看,果是大墓,礜石滿塋。一說:粲在荊州,從劉表登障山而見此異。魏武之平烏桓,粲猶在江南,以此言為譎。
魏國初建,潘勖字元茂,為策命文。自漢武以來未有此制,勖乃依商、周憲章,唐、虞辭義,溫雅與典誥同風,於時朝士皆莫能措一字。勖亡後,王仲宣擅名於當時,時人見此策美,或疑是仲宣所為,論者紛紛。及晉王為太傅,臘日大會賓客,勖子蒲時亦在焉。宣王謂之曰:“尊君作封魏君策,高妙信不可及,吾曾聞仲宣亦以為不如。”朝廷之士乃知勖作也。
孫邕醇粹有素。魏武帝初置侍中,舉者不中選,遂下令曰:“吾侍中欲得渾沌,渾沌氏,古之賢人也。”於是臣下方悟,遂舉邕,帝大悅。
管寧避難遼東,還,遭風船垂傾沒,乃思其愆過,曰:“吾曾一朝科頭,三晨晏起。今天怒猥集,過必在此。”風乃息。
魏管輅嘗夜見一小物,狀如獸,手持火,向口吹之,將爇舍宇。輅命門生舉刀奮擊,斷腰。視之,狐也。自上里中無火災。
王朗中年以識度推華歆,歆蠟日嘗與子侄宴飲,王亦學之。有人向張茂先稱此事,張曰:“王之學華,蓋是形骸之外,去之所以更遠。”
華歆遇子弟甚整雅,閑室之內,儼若朝典。陳元方兄弟,恣柔愛之道,而二門之中,兩不失其雍熙之軌度焉。
中華佛法,雖始於漢明帝,然經偈故是胡音。陳思王登漁山,臨東阿,聞巖岫有誦經聲,清婉遒亮,遠谷流響,肅然有靈氣,不覺斂襟祗敬,便有終焉之志。諸曹解音,以為妙唱之極,即善則之,今梵唄皆植依擬所造也。植亡,乃葬此土。
傅巽有知人之鑒,在荊州,目龐統為半英雄。後統附劉備,見待次諸葛亮,如其言。
平原人有善治傴者,自云:“不善,人百一人耳。”有人曲度八尺,直度六尺,乃厚貨求治。曰:“君且伏。”欲上背踏之。傴者曰:“將殺我!”曰:“趣令君直,焉知死事?”
俗說:有貧人止能辦隻甕之資,夜宿甕中,心計曰:“此甕賣之若干,其息已倍矣。我得倍息,遂可販二甕,自二甕而為四,所得倍息,其利無窮。”遂喜而舞,不覺甕破。
董昭為魏武重臣,後失勢。文、明之世,下為衛尉。昭乃厚加意於侏儒。正朝大會,侏儒作董衛尉啼面,言昔太祖時事,舉坐大笑。明帝悵然不怡。月中遷為司徒。
魏凌雲台至高,韋誕書榜,即日皓首。榜有未正,募工整之。有鈴下卒,著履登緣,如履平地;疑其有術,問之,云:“無術,但兩腋各有肉翅,長數寸許。”
晉撫軍云:“何平叔巧累於理,嵇叔夜雋傷其道。”
王輔嗣注《易》,笑鄭玄云:“老奴甚無意。”於時夜分,忽聞外閣有著屐聲,須臾即入,自云是鄭玄,責之曰:“君年少,何以穿鑿文句,而妄譏誚老子邪?”極有怒色,言竟便退。輔嗣心生畏惡,經少時,乃暴疾而卒。
景王欲誅夏侯玄,意未決間,問安平王孚云:“己才足以制之否?”孚云:“昔趙儼葬兒,汝來,半坐迎之;太初後至,一坐悉起。以此方之,恐汝不如。”乃殺之。
鐘毓、鐘會少有令譽。年十三,魏文帝聞之,語其父繇曰:“令卿二子來。”於是敕見。毓面有汗,帝問曰:“卿面何以汗?”毓對曰:“戰戰惶惶,汗出甘漿。”復周會:“卿何以不汗出?”會對曰:“戰戰慄慄,汗不得出。”又值其父晝寢,因共偷服散酒。其父時覺,且假寐以觀之。毓拜而後飲,會飲而不拜。既而問毓:“何以拜?”毓曰:“酒以成禮,不敢不拜。”又問會:“何以不拜?”會曰:“偷本非禮,所以不拜。”
鐘會撰《四本論》始畢,甚欲嵇公看,致之懷中。既詣宅,畏其有難,懼不敢相示,出戶遙擲而去。
鐘士季常向人道:“吾少年時一紙書,人云是阮步兵書,皆字字生義,既知是吾,不復道也。”
阮德如每欲逸走,家人常以一細繩橫繫戶前以維之。每欲逸,至繩輒返,時人以為名士狂。
阮德如嘗於廁見一鬼,長丈餘,色黑而眼大,著白單衣,平上幘,去之咫尺。德如心安氣定,徐笑而謂之曰:“人言鬼可憎,果然如是!”鬼赧而退。
卷六 吳蜀人
桓宣武征蜀,猶見諸葛亮時小吏,年百餘歲。桓問:“諸葛丞相今誰與比?”意頗欲自矜。答曰:“葛公在時,亦不覺異,自葛公歿後,正不見其比。”
武侯躬耕於南陽,南陽是襄陽墟名,非南陽郡也。
襄陽郡有諸葛孔明故宅,故宅有井,深五丈,廣五尺,曰葛井。堂前有三間屋地,基址極高,云是避水台。宅西有山臨水,孔明常登之,鼓琴而為《梁甫吟》,因名此山為樂山。嗣有董家居此宅,衰殄滅亡,後人不敢復憩焉。
武侯與宣王治兵,將戰,宣王戎服蒞事;使人密覘武侯,乃乘素輿,葛巾,持白羽扇,指麾三軍,眾軍皆隨其進止。宣王聞而歎曰:“可謂名士矣。”
孫策年十四,在壽陽詣袁術,始至,而劉豫州到,便求去。袁曰:“豫州何關君?”答曰:“不爾,英雄忌人。”即出,下東階,而劉備從西階上,但輒顧視之行,殆不復前矣。
顧邵為豫章,崇學校,禁淫祀,風化大行。歷毀諸廟,至廬山廟,一郡悉諫,不從。夜,忽聞有排大門聲,怪之。忽有一人開閣徑前,狀若方相,自說是廬山君。邵獨對之,要進上床,鬼即入坐。邵善《左傳》,鬼遂與邵談《春秋》,彌夜不能相屈。邵歎其精辯,謂曰:“《傳》載晉景公所夢大厲者,古今同有是物也。”鬼笑曰:“今大則有之,厲則不然。”燈火盡,邵不命取,乃隨燒《左傳》以續之。鬼頻請退,邵輒留之。鬼本欲凌邵,邵神氣湛然,不可得乘。鬼反和遜,求復廟,言旨懇至。邵笑而不答。鬼發怒而退,顧謂邵曰:“今夕不能仇君,三年之內,君必衰矣,當因此時相報。”邵曰:“何事匆匆,且復留談論。”鬼乃隱而不見,視門閣悉閉如故。如期,邵果篤疾,恆夢見此鬼來擊之。並勸邵復廟。邵曰:“邪豈勝正?”終不聽。後遂卒。
豫章太守顧邵,是雍之子。邵在郡卒,雍集僚友圍棋,外啟“書信至”,而無兒書,雖神意無變,而心知有故。以爪掐掌,血流沾褥。客散,歎曰:“已無延陵之遺累,寧有喪明之深責!”於是割情散哀,顏色自若。
沈峻,珩之弟也,甚有名譽,而性儉吝。張溫使蜀,與峻別,峻入內良久,出語溫曰:“向擇一端布,欲以送卿,而無粗者。”溫嘉其能自顯其非。嘗經太湖岸上,使從者取鹽水;已而恨多,敕令還減之。尋亦自愧曰;“此吾天性也!”
沈珩守風糧盡,從姚彪貸鹽百斛。彪性峻直,得書不答,呼左右,令覆鹽百斛於江中,曰:“明吾不惜,惜所與耳!”
諸葛恪對南陽韓文晃,誤呼其父字。晃曰:“向人子前呼其父字,為是禮邪?”恪笑而答曰:“向天穿針,不見天怒者,非輕於天,意有所在耳。”
孫權時,永康有人入山,遇一大龜,即束之歸。龜便言曰:“遊不量時,為君所得。”人甚怪之,載出,欲獻吳王。夜泊越里,纜船於大桑樹。宵中,樹呼龜曰:“勞乎元緒,奚事爾耶?”龜曰:“我被拘縶,方見烹臛,雖盡南山之樵,不能潰我。”樹曰:“諸葛元遜博識,必致相苦,令求如我之徒,計從安薄?”龜曰:“子明,無多辭,禍將及爾。”樹寂而止。既至,權命煮之,焚柴萬車,語猶如故。諸葛恪曰:“燃以老桑乃熟。”獻者乃說龜樹共言。權登使伐樹,煮龜立爛。今烹龜猶多用桑薪。野人故呼龜為元緒。
新淦聶友小兒貧賤,嘗獵,見一白鹿,射中之,後見箭著梓樹。
孫皓初立,治後國,得一金像,如今之灌頂佛。未暮,皓陰痛不可堪。採女有奉法者,啟皓取像,香湯浴之,置殿上,燒香懺悔,痛即便止。
孫皓問丞相陸凱曰:“卿一門在朝幾人?”答曰:“二相五侯,將軍十餘人。”皓曰:“盛矣!”凱曰;“君賢臣忠,國之盛;父慈子孝,家之盛;今政荒民敝,覆亡是懼,臣何敢言盛也?”
有客相從,各言所志,或願為揚州刺史,或願多資財,或願騎鶴上升。其一人曰:“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欲兼三者。
卷七 晉江左人
王安豐云:山巨源初不見《老》、《易》,而意暗與之同。晉武帝講武於宣武場,欲偃武修文。山公謂不宜爾,因與諸尚書言孫、吳用兵本意。遂究論,舉坐無不咨嗟。皆曰:“山少傅乃天下名言。”後寇盜蜂合,郡國無備,不能復制,皆如公言。時以為濤不學孫、吳,而暗與理會。王夷甫亦歎其暗與道合。
衛瓘云:“吾在中山郡無事,高枕而已。”
裴令公姿容爽俊,一旦有疾至困,惠帝使王夷甫往看之。裴先向壁臥,聞王來,強回視之。夷甫出,語人曰:“雙眸爛爛如巖下電,精神挺動,故有小惡耳。”
裴令公目王安豐,眼爛爛如巖下電。
杜預書告兒:古諺:“有書借人為可嗤,借書送還亦可嗤。”
洛下有洞穴,深不可測。一婦人欲殺其夫,推墮穴中,此人顛倒良久方蘇。旁得一穴,行百餘里,覺所踐如塵,聞粳米香,啖之芬美。復遇如泥者,味似向塵。入一都郭,雖無日月,明逾三光,人皆披羽衣,奏奇樂。凡過此九處。有長人指柏下一羊,令跪捋羊鬚,得二珠,長人取之,後一珠,令啖之,甚得療飢。請問九處,答曰:“問張華可知。”其人隨穴得出,詣華問之,云:“如塵者,黃河下龍涎,泥是昆侖山下泥。九處地,仙名九館。羊為癡龍。初一珠,食之,壽等天地;次者延年;後一丸,充飢而已。”
張華有鸚鵡,每出,還,輒說僮僕善惡。一日,寂無言;華問其故,曰:“被禁在甕中,無因得知外事。”忽云:“昨夢不佳,所忌出外。”華強呼至庭,果為飛鷹所擊,僅獲見免。
張華既貴,有少時知識來候之。華與共飲九醞酒,頗為酣暢。其夜醉眠。華常飲此酒,醉眠後,輒敕左右轉側至覺,則必安泰。是夕,忘敕之。左右依常時為張公轉側,其友人無人為之。至明,友人猶不起,華咄云:“此必死矣。”使視之,酒果穿腸流,床下滂沱。
魏時,殿前鐘忽大鳴,震駭省署。華曰:“此蜀銅山崩,故鐘鳴應之也。”蜀尋上事,果雲銅山崩,時日皆如華言。
中朝時,有人畜銅澡盤,晨夕恆鳴如人扣。以白張華。華曰:“此盤與洛鐘宮商相諧,宮中朝暮撞,故聲相應。可鑢令輕,則韻乖,鳴自止也。”依言,即不復鳴。
武庫內有雄雉,時人咸謂為怪。華云:“此蛇之所化也。”即使搜除庫中,果見蛇蛻之皮。
吳郡臨平岸崩,出一石鼓,打之無聲。以問華。華曰:“可取蜀中桐材,刻作魚形,扣之,則鳴矣。”即從華言,聲聞數十里。
嵩高山北有大穴空,莫測其深,百姓歲時,每遊其上。晉初,嘗有一人,誤墜穴中,同輩冀其倘不死,試投食於穴;墜者得之為糧,乃緣穴而行。可十許日,忽曠然見明。又有草屋一區,中有二人,對坐圍棋,局下有一杯白飲。墜者告以飢渴,棋者曰:“可飲此。”墜者飲之,氣力十倍。棋者曰:“汝欲停此不?”墜者曰:“不願停。”棋者曰:“汝從西行數十步,有一井,其中多怪異,慎勿畏,但投身入井,當得出。若飢,即可取井中物食之。”墜者如其言。井多蛟龍,然見墜者,輒避其路。墜者緣井而行,井中有物若青泥,墜者食之,了不復飢。可半年許,乃出蜀中。因歸洛下,問張華。華曰:“此仙館;所飲者玉漿,所食者龍穴石髓也。”
羊琇驕豪,搗炭為屑,以香和之,作獸形。
羊稚琇冬月釀酒,令人抱甕暖之;須臾復易其人。酒既速成,味仍嘉美。其驕豪皆此類。
卷八 晉江左人
夏侯湛作《周詩》成,以示潘岳。岳曰:“此文非徒溫雅,乃別見孝悌之性。”岳因此作《家風詩》。
石崇與潘岳同刑東市,崇曰:“天下殺英雄,君復何為爾?”岳曰:“俊士填溝壑,餘波來及人。”
孫子荊新除婦服,作詩示王武子,武子曰:“不知文生於情,情生於文,覽之淒然,生伉儷之重。”
王武子左右人,嘗於閣中就婢取濟衣服,婢欲奸之。其人云:“不敢。”婢云:“若不從,我當大呼。”其人終不從,婢乃呼曰:“某甲欲奸我。”濟令殺之。其人具述前狀,武子不信。其人顧謂濟曰:“枉不可受,要當訟府君於天。”武子經年疾困。此人見形云:“府君當去矣。”遂卒。
吾彥為交州時,林邑王范熊獻青白猿各一口。
卷九 晉江左人
裴僕射頠,時人謂言談之林藪。
士衡在座,安仁來,陸便起去。潘曰:“清風至,塵飛揚。”陸應聲答曰:“眾鳥集,鳳皇翔。”
士衡為河北都督,已遭間構,內懷憂懣,聞其鼓吹,謂司馬孫拯曰:“我今聞之,不如聞華亭鶴唳。”
蔡司徒說:在洛見陸機兄弟,住參佐廨中,三間瓦屋,士龍住東頭,士衡住西頭。
後分華亭村南為黃耳村,以犬塚為號焉。
劉道真年十五六,在門前戲弄塵,垂鼻涕至胸。洛下少年乘車從門前過,曰:“此少年甚(土回)堆。”劉隨車後,問:“此言為惡為善?”答以“為善”。劉曰:“若佳言,令你翁(土回)堆,你母亦(土回)堆。”
阮瞻素秉無鬼論,世莫能難;每自謂理足以辨正幽明。忽有一鬼,通姓名作客詣阮,寒溫畢,即談名理;客甚有才情,末及鬼神事,反覆甚苦,遂屈。乃作色曰:“鬼神古今聖賢所共傳,君何獨言無耶?僕便是鬼!”於是忽變為異形,須臾消滅。阮嘿然,意色大惡。後年餘,病死。
宋岱為青州刺史,禁淫祀,著《無鬼論》,甚精。無能屈者。鄰州咸化之。後有一書生葛巾修刺詣岱,與之談甚久,岱理未屈,辭或未暢,書生輒為申之。次及無鬼論,便苦難岱。岱理欲屈,書生乃振衣而起,曰:“君絕我輩血食二十餘年,君有青牛、髯奴,未得相困耳。今奴已叛,牛已死,今日得相制矣。”言絕,遂失書生。明日而岱亡。
孫興公常著戲頭,與逐除人共至桓宣武家,宣武覺其應對不凡,推問乃驗也。
卷十 宋齊人
昔傅亮北征,在河中流。或人問之曰:“潘安仁作《懷舊賦》曰:‘前瞻太室,傍眺嵩丘。’嵩丘太室一山,何云前瞻傍眺哉?”亮對曰:“有嵩丘山,去太室七十里,此是寫書誤耳。”
齊宜都王鏗,三歲喪母,及有識,問母所在,左右告以早亡,便思慕蔬食。自悲不識母,常祈請幽冥,求一夢見。至六歲夢見一婦人,謂之曰:“我是汝之母。”鏗悲泣。旦說之,容貌衣服,事事如平生也。聞者莫不歔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