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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际恒著作集

曲礼下

执行子之器则上衡,国君则平衡,大夫则绥之,士则提之。

 「衡」与「绥」皆准车上之器为言。「衡」,高七尺七寸,中人八尺,「衡」盖与眉齐。「绥」,登车之索,正立执绥,盖与手齐。上「衡」者,在眉之上。平「衡」者,与眉齐。「绥之」者,在心之下与手齐,当执绥处;曰「绥之」,如挽其绥也。后云「国君绥视,大夫衡视」与此同。但此以高下言,彼以远近言也。郑氏以「衡」为「心」,以「绥」为「妥」,非。又此处以「绥」为下,后「国君,绥视」,以「绥」为高,前后游移,故益知不足凭也。(卷七,页一)

立则磬折垂佩。主佩倚,则臣佩垂。主佩垂,则臣佩委。

 「立则磬折垂佩」一句,汛言立容宜如此也。因「垂佩」而及主臣縢立之仪,君有时不垂佩者,则「佩倚」是也;臣有时不止垂佩者,则「佩委」是也。孔氏谓此是「授受时礼」,盖附会上「尊卑垂帨」而云,绝不足据。何独不得曰言语时,即古者君受朝觐皆立。(卷七,页二)

执玉,其有藉者则裼;无藉则袭「袭」字,原作「亵」,依今本改。。

 郑氏曰:「藉,藻也。……有藻为文,裼见美亦文;无藻为质,袭充美亦质。」按:「藻」「缫」通,郑此说盖误。执觐礼「奠圭于缫上」及周礼「典瑞,……缫藉」之文也。孔氏引皇氏义谓聘礼有「垂缫」、「屈缫」。以「垂缫」为「有藉」,「屈缫」为「无藉」,不知「缫」者,连缀于「圭」上,可垂可屈,非此之所谓「有藉」「无藉」者也。觐礼因「圭」本「无藉」,故拜时谓以「缫」奠,非「缫」即「藉」也,典瑞以「缫」「藉」连言,非是。而与此「有藉」、「无藉」亦别,况为「藉」即「缫」,又不应谓之「缫藉」矣!聘礼云:「上介不袭,执圭屈缫授宾。」聘礼记云:「凡执玉无藉者袭。」则是「屈缫」与「无藉」自分两义,安得合而为一乎?且聘礼「执圭皆袭,惟执璧无缫」,安得谓「垂缫」为有藉则裼乎?又「垂缫」可谓之「无藉」,而反谓之「有藉」;「屈缫」可谓之「有藉」,而反谓之「无藉」,皆不可通也。郑又曰:「圭璋特而袭,璧琮加束帛而裼,亦是也。」此本聘礼为说。盖以「有束帛」为「有藉」,「无束帛」为「无藉」,正是此文之义,不当以为后一说耳!孔氏不谙注意,又误疏之曰:「聘礼云:『宾袭执圭。』又云:『公袭受玉。』于时圭璧皆屈缫,聘礼:一「屈」一垂,介既「屈缫」,则宾授,公受不言「垂缫」自可知。此以为「屈缫」,亦误。所谓无藉者袭。『宾裼,奉束帛加璧享』,是谓有藉者裼。」按:以「缫」为「藉」者,郑前一说也;以「束帛」为「藉」者,郑后一说也;今以郑前一说释「无藉者袭」,以郑后一说释「有藉者裼」,尤失礼。如其壁无缫正自宜袭,今乃反裼何得取为「有藉则裼」之证乎?疏又有因郑后一说而更误者,引皇氏曰:「郑云亦是者,非但人有裼袭,其玉亦有裼袭,云圭「圭」字,原作「主」,今径改。璋特而袭者,上公享王,圭以马;享后,璋以皮。皮马既不上堂,惟特有圭璋,不可露见,必以物覆袭之也。云璧琮加束帛而裼者,既有束帛承玉上,惟用轻细之物蒙覆以裼之也。」按:「袭裼」从来指人,无指玉者,岂容杜撰。且所谓以物覆袭,与用轻细之物蒙覆以裼者,此二物果何物耶?郝仲舆踵其说,而又变之,谓「以赤手执之为裼,以衣重掩其手执之为袭。」按:聘礼云:「公侧受宰玉,裼降立。」如郝义,「裼」字不当在「受」之下矣!又曰:「宾袭,迎于外,门外宾亦迎。」如郝义,「袭裼」字不当在「迎」之上矣!又玉藻上言「裘之裼袭」,下接「执玉龟袭」,亦可云「以衣重掩其手」乎?郝又曰:「行礼之服无倏裼倏袭,升降授受,须臾不上堂,不入次,易服何所?然则执玉必冬裘而后可乎?按古人行礼多有如此迂重者。」郝溺今以疑古,故不谓然,其实非也。檀弓记子游一吊之顷,亦先裼后袭,固不嫌于倏变也。裼袭不必专指裘,夏月,衣亦有裼袭也。郝又引诗「载衣之裼」,谓「单曰裼」。然则亦是「单」,非「赤手」矣!与己说矛盾,引之何为乎?此本无足辨,恐人惑其说,故辨之。此与聘礼记「凡执玉无藉者袭」之说同,「无藉者袭」则「有藉者裼」矣!(卷七,页五—七)

君使士射,不能,则辞以疾,言曰:某有负薪之忧。

 不能而托疾,此恐未宜。(卷七,页九)

侍于君子,不顾望而对,非礼也。

 前云「辞让而对」,言其出之口也;此云「顾望而对」,言其见之形也,更深妙可思。(卷七,页一○)

君子行礼,不求变俗。祭祀之礼,居丧之服,器泣之位,皆如其国之故,谨修其法而审行之。

 郑氏以下文言「去国之事」,遂以此节亦作「去国」解,非也。文无「去国」字,其云「谨修……审行」,乃是有治民之这者,岂「去国」之曰乎?曲礼文固皆相因,此云「如其国之故」,故下云「人臣去国也」;非下云「去国」,此亦云「去国」也。(卷七,页一○)

居丧,未葬,读丧礼;既葬,读祭礼;丧复常,读乐章。

 陈用之曰:「非丧而读丧礼,非人子之情;非葬而读祭礼,则非孝子之情。」此说释记文自是,然毕竟丧、祭二礼,平时不一寓目,临时读之能一一自尽否?得无犯临渴掘井之诮乎?此处似当更详,不可全油也。(卷七,页一三)

龟筴,几杖,席盖,重素,袗絺绤,不入公门。苞屦,扱+,厌冠,不入公门。书方,衰,凶器,不以告,不入公门。

 「席盖」,吕与叔谓「坐席御日前雨之盖」,此说是,又与「几杖」为一类也。郑氏谓「载丧车」,引杂记「士輤苇席以为屋,蒲席以为裳帷」。然则何独举士之丧车为言乎?此执礼解礼之谬也。孔氏曰:「举士为例,卿大夫丧车亦不「不」字原敓,今径补。得入。」此辞遁处。成容若主郑说,驳吕说,谓:「卿大夫公门内听事,岂容不敷席而坐?又岂容不以盖蔽雨日?」按:若加隆大臣,则席盖亦或得入,如「尸与七十得入几杖」是也,若其常,恐未宜。(卷七,页一四—一五)

公事不私议。

 「公事不私议」,谓议公事者,当公议之,不可私也。郑氏谓「嫌若奸」,是也。马彦醇曰:「季孙使冉有访田赋于仲尼。仲尼不对,而私于冉有。季孙用田赋,非孔子所能止,其私于冉有岂得已哉!」按:孔子本无公议之这,又季孙使人访,则是反属于私,尤非公也。比拟皆失,安得取彼文「私」字,证此「私」字而为孔子斡旋乎?无谓甚矣!集说、集注皆载其说,故辨之。(卷七,页一五—一六)

凡家造:祭器为先,牺赋为次,养器为后。

 「凡家造」,亦统言之,不必以家为大。夫下云「大夫士祭器不踰竟」,则士亦有祭器矣!「牺赋」,吕与叔曰:「亦器也。牺牲之器如:牢、互、盆、簝之属;赋,兵赋也,其器如:弓、矢、旗、物、弓剑之属。」愚按:「牺」亦祭器,但其粗而易为者耳。(卷七,页一六—一七)

无田禄者,不设祭器;有田禄者,先为祭服。

 「先为祭服」则得设祭器可知,此对仗立言之妙,又以祭服易成故耳!郑氏谓「器可假,祭服宜自有」。然则祭器可不必自有矣!不知不然。此执则礼运「大夫祭器不假,为非礼」之说也。按:王制以「大夫祭器不假,为礼」,则礼运之说,非也。郑既不别是非,又强添「假」字以解此文,皆谬。孔氏曰:「缘人形参差,衣服有大小,不可假借,故宜先造。祭器之品,量同官同,既可暂假,故营之在后。」虽极意挽回,然而费辞甚矣!(卷七,页一七)

大夫士去国:踰竟,为坛位,乡国而哭,素衣、素裳、素冠,彻缘,鞮屦、素,乘髦马,不蚤鬋,不祭食,不说人以无罪;妇人不当御,三月而复服。

 孔氏曰:「此大夫士三谏而不从。」又曰:「大戴礼云『大夫俟放于郊三年,得环乃还,得玦乃去』。此国踰三月乃得不同者,得玦之后,从郊至竟,三月之内行此礼。」按:记文言大夫士去国,不必定是三谏不从,若果三谏不能,则当逃之矣!即下文。即不然如孟子三宿出昼是也。乃引大戴记「被放,俟郊三年」之说,有何交涉乎?且大戴记言「三年」,言「郊」;曲礼言「三月」,言「竟」,又无得玦之说,何得曰得玦之后,从郊至竟三月之内行此礼乎?孔氏好为附会如此。(卷八,页一—二)

大夫士见于国君,君若劳之,则还辟,再拜稽首。君若迎拜,则还辟,不敢答拜。

 此言大夫士初见于君之礼也。大夫士从外来,故君有「劳之」之礼,及「迎拜」之礼。郑以聘礼释之,非是。记文但言「大夫士」,不言「大夫士聘」;言「国君」,不言「他国之君」也。按:聘礼:致馆,受几、受币、私觌、君劳归饔饩,宾莫不稽首,何独以「劳之」之一端偶合,而遂谓聘礼乎?聘礼:君拜迎,宾不答拜;君拜送,宾不顾。不顾即不答拜,使果为聘礼,又安得但言答拜不言拜送乎?郑于「君劳」前补曰:「宾见君既拜矣!」聘礼:「宾私觌,己拜主君,后主君始劳。」故补之。孔氏曰:「聘礼无『还辟』之文,文不备耳!」皆执礼解礼,穿凿附会之甚者也。注疏之以为聘礼者,有故。以下云「君于士不答拜」,此处言「君拜士」,似不合,故以为聘礼耳!不知云「君若迎拜」,「若」者,未定之辞,有迎拜,亦有不迎拜者。在内,君若劳之,亦同。释经不可以辞害意,况其辞本自明白,何烦他说乎?又聘礼、士相见礼「君亦皆拜士」,说见后。(卷八,页三—四)

大夫士相见,虽贵贱不敌,主人敬客,则先拜客;客敬主人,则先拜主人。

 此言大夫士初相见之礼也。大夫士互为主客,各以相敬而先拜,不论主客,亦不论大夫士也。郑氏但曰「尊贤」,尤不分同国异国。孔氏乃以为「使臣受劳己竟,次见彼国卿大夫。……异国则尔,同国则否。」若然,尊卑之礼不施于同国乎?按:士相见礼云:「先生、异爵者,请见之则辞,辞不得命,先见之。」与此微不同。(卷八,页四—五)

凡非吊丧,非见国君,无不答拜者。

 此言答拜之礼,而举不答拜者以见之也。「见国君」,即前文「大夫士见于国君,君若迎拜,不敢答拜」之义,嫌与君亢宾之礼也。郑氏谓:「国君见士,不答拜。」若然,当云「国君见士」,不当云「见国君」矣!又「吊丧」、「见君」皆一例,指往吊往见之人。若于「吊」,指往吊者;于「见」,又指受见者,亦无此文理,且于下文「君于士,不答拜」复。(卷八,页五)

大夫见于国君,国君拜其邕。士见于大夫,大夫拜其辱。同国始相见,主人拜其邕。

 此言「拜邕」之礼也。「大夫见于国君」、「士见于大夫」,言初为大夫与士,见于君与大夫,君与大夫拜其邕。此指尊者之拜辱,礼贤也。「同国始相见」,言同在一国,初为大夫,见大夫;初为士,见士,主人拜其邕。此指敌者之拜辱,谢先施也。曰「同国」者,盖以若云「大夫见大夫,大夫拜其邕。士见士,士拜其辱。」岂成文理?故曰「同国」,曰「主人」,所以包括之。此正文章善断制处。孔氏油「同国」字,便以为上四句是异国,亦以聘礼释上四句,误矣!且因此「同国」字,并上文数处,皆以为异国,更误矣!(卷八,页六—七)

君于士,不答拜也;非其臣,则答拜之。大夫于其臣,虽贱,必答拜之。男女相答拜也。

 此又言「答拜」、「不答拜」之礼也。按:「拜邕」与「答拜」均是君之拜。上言「君拜大夫邕」,不言「拜士辱」;此言「君于士,不答拜」,义正同。则上言「拜大夫辱」者,其指本国明矣!若为异国,何不亦连言士乎?又此处始言「非其臣」,则上文数处皆指本国更明矣!按:聘礼云「聘使还,士、介、君皆答拜。」士相见礼云「士见国君,君答壹拜」,与此不同。孔氏曲解之,皆非已。上五节皆言大夫士见国君与大夫士相见之礼,郑、孔不察乎此,惟执聘礼为说,所谓执礼解礼之谬如此。诸解皆从之,吁!礼之汨没于注疏者多矣!(卷八,页七—八)

国君春田不围泽;大夫不掩群,士不取麛卵。

 王制云:「天子不合围,诸侯不掩群。」此云:「国君春田不围泽,大夫不掩群。」不同者,盖末世诸侯儗天子,大夫拟诸侯,故记者各举所闻言之,其实无不同也。孔氏以与王制不同而曰:「王制上文云:『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郑谓:『夏不田,谓夏时也。』周礼四时田,而云三田者,下因云不合围。则知彼亦夏礼也。」按:周礼田四时,不可信。王制三田自是周制,郑因周礼四时田,而疑王制三田为夏制,孔又因郑以三田为夏制,而并疑王制不合围为夏制,所谓以讹传讹者是矣!」(卷八,页八)

大夫私行出疆,必请。反,必有献。士私行出疆,必请。反,必告。君劳之,则拜;问其行,拜而后对。

 大夫士有献,又私行出疆,似皆衰世之礼。(卷八,页一○)

国君去其国,止之曰:奈何去社稷也!大夫,曰奈何去宗庙也!士,曰奈何去坟墓也!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

 此两节自注疏以来,皆误合为一节,以致混乱不楚。又泛引古事分别经权,此皆不察文义及事理漫为说者也。两节各自为义,因上有「社稷」字,遂生出下节,曲礼文多如此。观大夫士言「死众」、「死制」,不言「宗庙」、「坟墓」可见矣!即止「国君去社稷」与「国君死社稷」似同一事而寔别。何则?去社稷者,可以不去,故人止之,如卫成、鲁昭之类,宗社未亡,不得因内乱而辄去也。死社稷者,不可以去,故须死之!如宗社已亡,不得尚流离琐尾于他国,及如后世欸降之事是也。孔氏不得此旨,谓「国君死社稷,不去国为正礼。太王去国为权法。」夫太王为狄所侵,非自致内乱之比,固可以去。故盂子有请择二者之说。又宗社未亡,邑于岐山以图兴复,亦非流离他国之比,岂可遂这以死,而谓不死为权法乎?且其时,邠人从之如归市,未闻有止其去国者,何得纽合两节之文,而以太王作证也?如其说,去国既为权法,臣民奈何止之,岂止其夫国,乃是欲其死也。至于大夫与士,则谓去宗庙坟墓,为三谏不从,及或以罪见黜,谓「死众」、「死制」为冠难及教令。若是,此两处之文既别,何为独于去国死社稷而纽合之耶!黄叔阳拾疏之余说,竟以上节为「权」,下节为「经」;上节为「下人为上」之义,下节为「上人守正」之义。尤凿谬不足辨。(卷八,页一一—一二)

君天下,曰天子。朝诸侯,分职授政任功,曰予一人。

 「天子」,通称。「予一人」,自称。郑氏谓「皆摈者辞」,非也。(卷八,页一三)

崩,曰天王崩。复,曰天子复矣。告丧,曰天王豋假。措之庙,立之主,曰帝。

 按:「天王」之称,始见于春秋。周祔庙不称帝,而此称帝,秦汉之礼也。吕与叔疑为殷世,未然。(卷八,页一五)

天子未除丧,曰予小子;生名之,死亦名之。

 此说考于周初则不合,如周颂「闵予小子」。洛诰「以予小子,扬文武烈」,非尽「未除丧」之称,而顾命称「予一人钊」,又非尽「予小子」也。郑氏于前「君大夫之子,不敢自称曰余小子」,以为「未除丧」称,正未考耳!郑氏曰:「生名之,曰:小子王;死亦名之,曰:小子王。晋有小子侯,是僭取于天子号也」。按:郑因上有「予小子」之称,遂撰一「小子王」之名,以实其「生名」、「死名」。以侯证王既不类,又谓「小子侯」为僭天子号,尤无据。吕与叔祖其说,反疑上「予小子」予字为衍,益可笑。又曰:「春秋书王子猛卒。不言小子者,臣下之称,与史策之词异也。」夫春秋非即史策乎?史策非即臣下之称乎?此何说也,吴「吴」字,原误作「吕」,今径改。幼清曰:「春秋:景王崩,悼王未踰年,入于王城,不称天王而称王子猛,所谓生名之也。死不称天王崩而称王子猛卒,所谓死亦名之也。」按:此说似是而亦非也。春秋称王子猛者,所以别于王子朝也。又子猛以秋入,而十月卒,未成乎为君,故仅称名。设令子猛无子朝之嫌,而位又踰一、二年之久,虽「未除丧」而死,春秋亦必不称其名也。使记文果如其说,以为春秋辞例,则记文误矣!(卷八,页一五—一六)

天子有后,有夫人,有世妇,有嫔,有妻,有妾。

 曲礼此文但为列名,不为定数,犹存古意。若周礼之错杂侈陈;昏义之附会定数;郑氏之谬妄定夕,皆一扫而空之,可也。按:此叙嫔于世妇下,则世妇贵于嫔也。昏义乃云:「九嫔、二十七世妇。」周礼袭之,世儒但传习彼说,而于曲礼之近古者,反不一及焉,何也?妻为对夫人通称,诗「艳妻煽方处」,则后亦称妻也。或者「取妻」为「栖息」之义。妾为接见之礼,以见天子之妻、妾备耳!不必油。孔氏引郑注内则:「妻之言齐也,与夫敌体。谓彼是判合齐体,此是进御于王之时,暂有齐同之义。」然则世妇、嫔、妾亦暂有齐同,何以不名妻也?可笑如此。(卷九,页一—二)

五官致贡,曰享。

 此皆周制,郑氏谓「殷制」,非也。按:记中,如:旧称中庸子思作,缁衣公孙尼子作,三年问荀卿作,月令吕不韦作,王制汉博士集,此其可知者,其不可知者,大抵不出周、秦、汉初人也。夫以周、秦、汉初之人,其于载籍所遗皋,耳目所1记,不过周之中叶以后为多,若文武之制,固以邈若隔代,况能及于文武以前,孔子所叹为不足征者乎?郑氏以误信周礼之故,其注礼记,凡于周礼不合者:或曰「殷制」,或曰「夏、殷制」,或曰「虞、夏、殷制」,而目为殷制者尤多,以其尚近周也。一切武断紊乱礼文,莫斯为甚!记中间有取周以上之制,与周比类而言者,此固载籍耳目所仅得什一于千百者也。如:檀弓于「棺制」;王制「养老礼,分虞、夏、殷、周」;郊特牲于「祭之所尚,分虞、殷、周;檀弓于「色之所尚」,礼器于「尸礼」,郊特牲于「冠礼」,分夏、殷、周。虽其中亦不无附会,然必皆标举时代,疏析名目,末尝蒙混紊越于其间,则其不加标举疏析者,统属之周,是可知矣!故此章所言,不能果必其为文武之制,但在伪周礼未出以前,要为近古而可信。无如今人耳目全受蔽于周礼,又加郑氏以此等记文断为殷礼,宜乎日有真周礼在前,直摈弃而不道也,岂不重可叹哉!按「天官」乃总名,配「天王」而言,非别有「天官」,如周礼专属之「大宰」也。以下「六大」、「五官」、「六府」、「六工」,皆「天官」也。「六府」、「六工」卑于「六大」、「五官」,又以「五官」为主。「五官」者:「司空」、「司徒」虞廷有之;周初增以「司马」,见于牧誓;详古文尚书。又有「司寇」见于立政;「司士」则惟见于此,其名既多近古,而官亦备是焉。「六大」者,「大宰」即「冢宰」,有代君摄百官之任;「大宗」即虞之「秩宗」,主祭祀天地、鬼神者,故皆不列「五官」之内。若「大史」以下,职次渐轻,以及「六府」、「六工」,自皆不敌「五官」。其受「大宗」以下,及「六府」、「六工」之成,以质于天子者,亦惟「五官」,故曰「五官致贡,曰享」。试观此文,「六大」、「五官」、「六府」、「六工」之职,何详而别也;「六典」、「五众」、「六职」、「六材」之名,何典而该也,即此已足见其大,又何取于繁文侈义,贻误人国之周礼哉!(卷九,页六—八)

五官之长,曰伯:是职方。其摈于天子也,曰天子之吏。天子同姓,谓之伯父;异姓谓之伯舅。自称于诸侯,曰天子之老;于外曰公;于其国曰君。

 「五官」,即上「司徒」等官,证疏是。疏别引熊氏为「五等诸侯」,吴幼清谓「五侯」,不可从。「五官」之中有「司徒」、「司马」、「司空」,其爵为三公,其出封于畿外以统诸侯,则号曰「伯」。「五官之长,曰伯:是职方」者,谓以五官之长者谓之,是职主四方者也。此与王制「千里之外,设方伯」一节之义略同。「方伯」,即「州伯」。王制云:「八州八伯各以其属,属于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下」字,原作「子」,今径改。以为左右,曰二伯。」此云「五官之长,曰伯」,下文又称「天子之老」,当是此「二伯」无疑,但未云「二」耳!郑氏于上之不合周礼者,则属之殷;于此可合公羊传「周公主陕东,召公主陕西」之说,又属之周,倏殷倏周,前后移夺,即此可见其谬妄矣!孔氏为之说曰:「殷改置二伯,与周同。」尤足哂也。「于外曰公,于其国曰君」,「外」,他国也。「曰公」、「曰君」,皆他人称之也。郑皆以为自称,而解「外」为「自其私土之外,天子畿内」。何其费如许曲折耶!下「于外曰侯,于其国曰君」,亦同此解。(卷九,页八—九)

九州岛之长,入天子之国曰牧。天子同姓,谓之叔父,异姓谓之叔舅,于外曰侯,于其国曰君。

「五官之长」,合五官之长也。「九州岛之长」,每一州之长也。不可油上为解。此即王制之「州伯」,盖诸侯也。王制言「八州」,除「畿内」而言。此言「九州岛」,并「畿内」而言。「伯」,不言「入天子之国」,而此云「入」者,「伯」自内而出,故不言「入」,「牧」自外而入,故言「入」也。孔氏谓「伯不出,故不言入」。非是。「二伯」,称「伯父」、「伯舅」。「州牧」,称「叔父」、「叔舅」。按:觐礼云:「同姓大国则曰伯父,其异姓则曰伯舅;同姓小邦则曰叔父,其异姓则曰叔舅。」但以侯国之大小为言,非复「二伯」、「周牧」之义,此属春秋辞命所称,与曲礼又别矣!郑氏曰:「牧尊于大国之君,而谓之叔父,辟二伯也。」亦以此为尊。郑意盖见觐礼「大国之君称伯」,此处「牧」亦为大国之君,称「叔」与之不合,故为是迂曲之解。不知曲礼言在前之制,觐礼言在后之制,无是纽合也。观此以仪礼为经,礼记为传者,可知其妄矣!二伯同姓称伯父,州牧同姓称叔父,晋文公霸类二伯,而僖二十八年左传「王曰叔父」,此等处有合有否,然义亦不甚殊,不必曲为解释也。(卷九,页一一—一二)

其在东夷北狄西戎南蛮,虽大曰子。于内自称曰不谷,于外自称曰王老。

 「夷、狄、戎、蛮、虽大曰子」,此本春秋传例称楚为子为言,惟实正其爵曰子,非夷之也。(卷九,页一三)

庶方小侯,人天子之国曰某人,于外曰子,自称曰孤。

 「庶方小侯」,旧解皆蒙上节谓「戎狄子男君」,不知此是附庸小国之君,以其地小,其列于四夷之后,夷地亦有大者,所以上曰「虽大曰子」,张氏以为错简,谓当在上节之上,则又谬矣!(卷九,页一四)

天子当依而立。诸侯北面而见天子曰觐。天子当宁而立,诸公东面,诸侯西面,曰朝。

 按:「朝觐」二字,始见于虞书「群后四朝」及「日,觐四岳群牧,……肆觐东后」之文。古惟天子受群臣朝此音招。见之朝曰「朝」,又诸侯自本国来亦曰「朝」。若「觐」,则释诂祗属「见」义,故凡「上见下」、「下见上」皆曰「觐」。大雅有「韩侯入觐」之文,于是后人乃以诸侯自本国来朝天子为「觐」。仪礼有觐礼是也。然「朝」终属正名。觐礼云:「诸侯前朝。」又云:「乘墨车,载龙旗、弧、韣乃朝。」以觐礼而仍云「朝」,意可见矣!又春秋僖二十八年「公朝于王所」,亦是也。此分「朝觐」为二义,未甚确。至于周礼大宗伯:「春曰朝,夏曰宗,秋曰觐,冬曰遇。」此袭大戴记尤不足据。意欲凑合四时,故其言「朝觐」,即取此「朝觐」;其言「遇」,则取下「诸侯未及期相见」之「遇」;其言「宗」,乃其所增,则又取「江汉朝宗于海」,然彼云水,与朝君何涉哉?郑注云:「宗,尊也。」欲其尊王,然则余三时皆不尊王乎?「会遇」自是春秋诸侯之事,周初盛王无此。今郑氏妄执以解,谓「朝」为「春见」,「觐」为「秋见」。则记文先秋后春,何其倒置。又谓「夏宗依春,冬偶依秋」。则记文阙言「宗」、「遇」礼,待其补之矣!又谓「觐」礼今存,「朝」、「宗」、「遇」礼今亡。是曲礼既阙言「宗」、「遇」礼,仪礼又阙「朝」、「宗」、「遇」礼,何二礼均有所阙?谬不可殚述。愚按:此分「朝觐」,以「觐」是=而周礼独完耶!种种诸侯自本国来朝,故但言诸侯,诸侯在外者也。「朝」是天子受群臣之朝见,故兼言诸公,诸公在内者也。天子南面、北面者,面天子也;东面、西面者,公侯自相面也。公侯北面天子,其前后则皆东西分次序立,若行觐礼,则诸侯北面之前后亦西面可知。觐礼云:「诸侯皆受舍于朝,同姓西面北上,异姓东面北上。」诸侯觐,不言西面;公侯朝,不言北面,文互见也。郑谓东面、西面为生气,文;北面为杀气,质。孔释之谓「东面、西面则气分布,北面则气不分布。皆稚说也。(卷九,页一五—一七)

诸侯未及期相见曰遇,相见于却地曰会。诸侯使大夫问于诸侯曰聘,约信曰誓,牲曰盟。

 此皆本春秋例为说。天子无过会礼,或援周礼「冬日遇」为「天子」,此所言「遇」为「诸侯」。周礼「时见曰会」为「天子」,此所言「会」为「诸侯」者,皆非。「聘」者,左传云:「明王之制,岁聘以志业。」中庸云:「朝聘以时。」以聘天子言,此言诸侯自相聘,亦春秋时事也。誓盟亦春秋诸侯事,若尚书誓辞乃征伐告众之言,郑举以为证,亦。谷梁云:「诰誓不及五帝,盟诅不及三王。」(卷九,页一八)

诸侯见天子曰臣某侯某,其与民言,自称曰寡人。

 「诸侯见天子曰臣某侯某」,犹玉藻「诸侯之于天子,曰某地之守臣某」。郑氏曰:「其为州牧,则曰天子之老臣某侯某」,盖以觐礼大国之君,天子称伯,前文「州牧」亦类大国之君,天子称叔,不相合。说详本文。故又于此处补其所称,此郑氏之礼也。夫二伯自称于诸侯曰天子之老,今州牧见天子得称天子之老,不反踰于二伯乎!尤谬。「自称曰寡人」,犹玉藻「于敌以下,曰寡人。」(卷九,页二○)

其在凶服,曰适子孤。临祭祀,内事曰孝子某侯某,外事曰曾孙某侯某。

 前文云「大夫士之子,不敢自称曰嗣子某」,则「诸侯子未除丧,称嗣子某」矣!此又云「适子孤」,是有两称,即一篇之中其不合如此,况他篇他经乎!益可见其不可执礼以解礼矣。(卷九,页二三)

死曰薨,复曰某甫复矣。既葬见天子曰类见。言谥曰类。

 「类」,郑氏谓「犹象」,又以上「类」字为「象诸侯」,下「类」字皆「象聘问」,皆凿且谬。王子雍以下「类」字为「请谥必以其实,类于生平之行」。其说近是。然于上「类见」,未有发明。郝仲舆 谓:「诸侯将葬,类举其生平行事,请于天子为谥曰类。既葬,嗣君入见天子,即称先君之谥,明以类见也。言谥曰类,择类之义也。」其说似上下贯通,然必须于文前补「未葬」一层,终觉牵强,姑且阙疑。「既葬见天子」,此礼亦可疑,郑氏执周礼典命「以皮帛继子男」之说不足据。故孔氏亦谓:「春秋之义,三年除丧之后,乃见天子也。」然考文元年左传「晋襄公既祥,先且居劝其朝王。」则「既祥」亦可见,但不必「既葬」耳。(卷九,页二三—二四)

诸侯使人使于诸侯,使者自称曰寡君之老。

 郑氏谓:「此诸侯之卿上大夫」。以玉藻云:「上大夫曰下臣,摈者曰寡君之老也。」然此处不分「上、下大夫」,又彼是「摈辞」,此是「自称」,无庸强合。(卷九,页二四)

天子穆穆,诸侯皇皇,大夫济济,士跄跄,庶人僬僬。

 此等是形容之辞,全不必油。(卷九,页二五)

天子之妃曰后,诸侯曰夫人,大夫曰孺人,士曰妇人,庶人曰妻。

 大夫妻称「世妇」,未闻称「孺人」,「孺人」之名始见于此。又「妇人」,对男子之称,妻对夫之称。「后」、「夫人」亦皆「妇人」,皆「妻」也。以此分别贵贱恐未允。(卷九,页二五)

公侯有夫人,有世妇,有妻,有妾。夫人自称于天子,曰老妇;自称于诸侯,曰寡小君;自称于其君,曰小童。自世妇以下,自称曰婢子。子于父母则自名也。

 「老妇」之称,恐少者非所宜。「寡小君」,论语是「邦人称诸异邦」。亦非夫人自称也。(卷九,页二六)

列国之大夫,入天子之国曰某士;自称曰陪臣某。于外曰子,于其国曰寡君之老,使者自称曰某。

 「于其国曰寡君之老」,疏谓:「其国为自国中。」若是则对本国人不当代君称寡,且于前文「诸侯使人使于诸侯,自称曰寡君之老」相类,悉不协。吕与叔谓:「其国蒙上于外之辞,亦谓异邦。」义或然也。(卷九,页二七)

天子不言出,诸侯不生名。君子不亲恶;诸侯失地,名;灭同姓,名。

 「出」与「名」亦本春秋传例而误。其谓「天子不言出」者,以春秋:「天王出居于郑也。」不知天子何不可出言?但不可言奔,故曰居。当云「天子不言奔」可也。谓「诸侯不生名」,亦非。春秋诸侯出奔亦名。又谓「失地,名;灭同姓,名」。非其谓「失地,名」者,以春秋荆以蔡侯献舞归也」,此被执书「名」,非「失地」也。其谓「灭同姓,名」者,以春秋:「卫侯毁灭邢也」。不知其下书「卫侯毁卒」。因下书名而误连下也。「君子不亲恶」一句,郑氏承上作解谓:「天子、诸侯有大恶,君子所远,出、名以绝之。」按:上谓「不出」、「不名」正论其事也。若下谓「出」、「名」为恶,君子故不亲,多却一转,文义不贯。且以「天子诸侯为恶」,以书法「出」、「名」为「不亲」,甚牵强。郝仲舆谓:「亦是春秋辞例,为叛臣亡子不纳。」其疑举邾庶,其以漆闾邱来奔之事,总属臆测。愚按:当是「天子不言出」二句为一段,「君子不亲恶」为一段,「诸侯名」为一段。曲礼之文虽别为一段,恒复相连,有以意相似连言者,有以文相似连言者,如此句与下「死寇曰兵」之类,此以文相似连言也。(卷九,页二九)

为人臣之礼:不显谏。三谏而不听,则逃之。子之事亲也:三谏而不听,则号泣而随之。

 「三谏不听,则逃之」,与公羊传「曹羁三谏不从,遂去之」之说同。然其言臣子之谏,亦各有弊。人臣云「不显谏」,与论语「勿欺,而犯之」之意违,事亲直云「三谏」,即蒙上「人臣」之说。然此复论语「事父母几谏」一节,一段委宛曲折,蔼然纯孝之意。又「逃」者,以春秋时言则可,恐不能行于大一统之世也。(卷一○,页二)

君有疾,饮药,臣先尝之。亲有疾,饮药,子先尝之。医不三世,不服其药。

 此等言伎术亦可商和,扁未闻其上世,若庸医虽十世恐亦难服其药也。(卷一○,页三)

问天子之年,对曰:闻之,始服衣若干尺矣。问国君之年:长曰,能从宗庙社稷之事矣;幼曰,未能从宗庙社稷之事也。问大夫之子:长曰,能御矣;幼曰,未能御也。问士之子:长曰,能典谒矣;幼曰,未能典谒也。问庶人之子:长曰,能负薪矣;幼曰,未能负薪也。

连,如谓「儗人` 曲礼之文虽分段落,义多必于其伦」:即为下五对发端亦可,今故合为一节。若其不可合者,又不得因义之钩连而误合也。上言「国君之年」,下言「大夫、士、庶之子」,其文不同不必油,大抵皆问其子之年也。如曰「天子之年」,即天子之子之年也;「大夫之子」,即大夫之子之年也。少仪「国君亦言子」与此同。然此于「天子」、「国君」不言子也,不过以若言「天子、国君之子」嫌于「嫡」、「庶」无分,故直言「天子」、「国君」耳。郑氏曰:「四十强而仕,五十命为大夫。」郑见上言「天子」、「国君」,下言「大夫、士、庶之子」,故分别为解。以为天子、国君继统,其年不定,故问其年;士大夫四十、五十,年有定制,故问其子,如此分别,岂不滞甚可笑!彼盖不知「天子」、「国君」即天子、国君之子,与「士大夫之子」同,故以士大夫当生比论,以致不成一例语义也。「长」者亦祗出「幼」之名,非谓四十、五十。如其说,士大夫四十、五十不须问,则天子之年非有定制,四十、五十亦须问矣!何以曰「始服衣若干尺」乎?且庶人之年亦无定制,何以亦问其子乎?疏引熊氏曰:「庶人亦问其子者,顺上大夫士而言之。」辞遁可见。又其妄者,直谓「年」当作「子」,益可笑矣!「御」是御车,古人于射御之事,既长,则皆习之,不必为大夫之子讳,诗曰:「又良御忌。」(卷一○,页四—五)

问国君之富,数地以对,山泽之所出。问大夫之富,曰有宰食力,祭器衣服不假。问士之富,以车数对。问庶人之富,数畜以对。

 叶少蕴以言不及义为耻,曷为问富?其言非也。先王之法,制禄分田,诸侯、大夫以及士、庶,凡封地、爵、禄、田、里、树、畜皆有品节限度,不可过,不可不及,故各有其富。如此设为问富,各以其富答之者,所示先王之法也。如是则上下相安于礼制,而天下均平矣。苟不循此,则在上者,畜聚敛之臣,与夫畜牛羊、察鸡豚以病乎下;庶人以封植之利,享王侯之奉,以僭乎上,或均失其富,则公卿而乘牛车,庶人而死道路者有之,此皆后人无其品节限度之所致也,则问富之说,盖亦有深意存焉,奚可贬之乎!(卷一○,页六—七)

天子祭天地,祭四方,祭山川,祭五祀,岁。诸侯方祀。祭山川,祭五祀,岁。大夫祭五祀,岁。士祭其先。

 「四方」,郑氏谓「句芒、祝融、后土、蓐收、玄冥,五官之神」。此左传之文,而月令有之。按:「五祀」即月令所谓「户、中溜、门、行「行」字,原误作「户」,今径改。」,则「四方」或亦如月令之旨未可知?不然「四方」非可空向而祭,而虞书「望秩山川之礼」,又属祭山川,解者亦混入祭「四方」,非矣!郑又谓「祭于四郊」,此附会周礼小宗伯「兆五帝于四郊」之文,殊未然。记乃是「四方」,非「四郊」也。「天地」,郑无释,孔氏谓「五天帝配以五人帝」。又谓「天神有六,地神有二」。种种纬书非礼不经之说,悉不可用。然亦皆郑说而排纂于此也。「五祀」是周制,故王制、曾子问、士丧礼皆有之,而月令疏其名为「户、、中溜、门、行也」。祭法增「司命」、「泰厉」为七,甚不经。郑氏因祭法之说,反目此为殷制,误矣!此文不言「士祭五祀」,士丧礼云:「祷于五祀」,与此不同。吕与叔疑「不得祭而得祷」,然未有祷而不祭者。(卷一○,页八)

凡祭,有其废之莫敢举也,有其举之莫敢废也。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

 「淫祀」本为求福,语以无福,立义斩然。(卷一○,页一○)

天子以牺牛,诸侯以肥牛,大夫以索牛,士以羊豕。

 「索牛」,左传襄二年:「以索马牛,皆百匹。」杜注「索」谓:「简择好者。」此「索」字应同其解,谓「不及诸侯之肥,但简择好者用之耳。」郑氏曰:「肥,豢于涤也,索求得而用之。」盖以大夫牲不养于涤也,甚无据。孔氏曰:「楚语观射父云:『大者牛羊,必在涤三月;小者犬豕,不过十日』。大夫索牛,士羊豕,既不在涤三月,当十日以上,但不知其日数耳。」由疏所引观之,则「索」者岂是「临时求得而用之」之义耶!(卷一○,页一一)

支子不祭,祭必告于宗子。

 此谓支子欲祭其先,必告宗子而后行。郑氏谓:「宗子有故,支子当摄而祭。」夫宗子若有故,必命支子代祭,支子何必又告之耶!(卷一○,页一○)

凡祭宗庙之礼:牛曰一元大武,豕曰刚●,豚曰腯肥,羊曰柔毛,鸡曰翰音,犬曰羹献,雉曰疏趾,兔曰明视,脯曰尹祭,鱼曰商祭,鲜鱼曰脡祭,水曰清涤,酒曰清酌,黍曰芗合,罪曰芗萁,稷曰明粢,稻曰嘉蔬,韭曰豊本,盐曰咸鹾,玉曰嘉玉,币曰量币。

 此节之义有不可解者,不必强解。「蔬」,说文云:「凡草菜可食者,通名为蔬。」则稻亦蔬属。陈可大谓「蔬与疏同」非。(卷一○,页一二)

祭王父曰皇祖考,王母曰皇祖妣。父曰皇考,母曰皇妣。夫曰皇辟。

 「皇」,说文:「大也」。尔雅:「君也。」称君者,亦大之义,古尊死之号,「皇」为通称。注单释为「君」,谓「有君德」,后世不敢用「皇」字,以注疏之说也。(卷一○,页一五)

生曰父曰母曰妻,死曰考曰妣曰嫔。

 易、尚书称「父」曰「考」,不必死也。自有此文,后世从之矣!「嫔」之称,后世不用。(卷一○,页一五—一六)

寿考曰卒,短折曰不禄。

 郑氏曰:「谓有德行任为大夫士而不为者,老而死,从大夫之称,少而死,从士之称。」郑意谓疑大夫不寿考,寿考不为大夫,何以曰「卒」?士不短折,短折不为士,何以曰「不禄」?两说相妨,于是以为「有德行任为大夫士而不为者」,何其迂折之甚乎?曲礼本杂取诸说,不必纽合。陈可大曰:「彼以位之尊卑言,此以数之修短言也」是。(卷一○,页一六)

天子,视不上于祫,不下于带;国君,绥视;大夫,衡视;士,视五步。凡视:上于面则敖,下于带则忧,倾则奸。

 玉藻云:「凡侍于君,……视带以及祫」,即此「视不上于祫,不下于带」之义也。陆农师曰:「不敢言视天子,恭也。国君、大夫放此。绥视,以所视绥之远近为节。衡视,以所视衡之远近为节。绥视游目远于祫矣,衡视游目又远于绥矣,直言士视五步耳,与上相备也。然则天子、国君、大夫游目亦不过此。」按:此解「绥」、「衡」之说是也。但士相见礼云:「若父则游目」,则天子、国君、大夫悉下得游目可知,更详之。(卷一○,页一七)

大飨不问卜,不饶富。

 「大飨」,谓郊祀天地大祫禘之类,日月素定,故不问卜。周礼大祭皆言卜,不可从。郑氏谓「祭于明堂,莫适卜。」此亦附周礼「莫适卜」之文,故以五帝属之,殊迂僻。陈用之谓「飨宾」。按:以人交人,本不用卜,何必言之,此亦狃于周礼「大祭祀皆卜言卜」,故别立一说耳。(卷一○,页一九)

凡执,天子鬯诸侯圭,卿羔,大夫鴈,士雉,庶人之挚匹;童子委挚而退,野外军中无挚,以缨,拾,矢,可也。妇人之挚,椇榣脯修枣栗。纳女于天子,曰备百姓;于国君,曰备酒浆;于大夫,曰备埽洒。

 此言问名之答词,上而以「纳女」该之。郑氏狃「纳女」二字,而云为「不亲迎,故自致女」,不亦迂乎。(卷一○,页二一)

檀弓上

 此篇疑义特多,伪言百出,观其文儇便隽利,亦可知是贤者过之一流人,故不必言之,其皆实与义之皆正尔,列下帖。然其中亦有可采者,学者宜分别择焉可也。篇中凡言春秋事与经传多错互。夫明明经传而且异之,况其无可证据者乎?读檀弓者当知之。此篇为子游门人之后人所记,疑义各详文下。(卷一一,页一)

公仪仲子之丧,檀弓免焉。仲子舍其孙而立其子,檀弓曰:「何居?我未之前闻也。」趋而就子服伯子于门右,曰:「仲子舍其孙而立其子,何也?」伯子曰:「仲子亦犹行古之道也。昔者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微子舍其孙腯而立衍也;夫仲子亦犹行古之道也。」子游问诸孔子,孔子曰:「否!立孙。」

 「檀弓免焉」,郑氏谓:「故非为礼以非仲子。」以下章「子游麻衰吊,谓子司寇知之」或有然,然欲正人非礼,已而先为非礼,甚迂而不可训也。伯子答后,檀弓不复再语,另接子游问孔子。则记者归重子游,初未尝以檀弓为知礼也。故谓此篇为子游门人之后人所记不误(卷一一,页三)

事亲有隐而无犯,左右就养无方,服勤至死,致丧三年。事君有犯而无隐,左右就养有方,服勤至死,方丧三年。事师无犯无隐,左右就养无方,服勤至死,心丧三年。

 「隐」、「犯」皆指谏言。「事亲有隐无犯」,即论语「几谏」之义。「事君有犯无隐」,即论语「勿欺而犯」之义 。郑氏看「隐」、「犯」作两义,故别以「隐」为「不称扬过失」,误矣!此处诸儒己多驳过,然郑之以「隐」、「犯」为两义者,以「事师曰无犯无隐」有难通也。而前儒于此则不能了,不知此「隐」、「犯」亦与上同义,既为人师,安有过失使弟子谏。盖记文亦就「君、亲之隐、犯」为凑合而言耳。「养」,说文:「供养也。」非独指饮食,凡供养皆是。故郑解「有方」为「不可侵官」,若「无方」是无专职,事事皆当为之也。「方丧」,方字已为后世以日易月开端矣!「心丧三年」,曰「心」,似乎无服。故郑引「若丧父而无服」以证之。然愚谓师恩有重轻,任人为之。故丧服不言,以其无一定之服耳,非竟无服也。(卷一一,页五—六)

季武子成寝,杜氏之葬在西阶之下,请合葬焉,许之。入宫而不敢哭。武子曰:「合葬非古也,自周公以来,未之有改也。吾取其大而不许其细,何居?」命之哭。

 凡古事、古礼有与后世悬殊者,不可执今以疑古也。如记文明谓「武子成寝室,而存杜氏之葬于西阶下」,当时容有此事,而郑氏谓:「夷人冢墓以为寝。」按:杜氏仍来请合葬,则未尝夷可知也。张子厚谓「此必是殡,岂容城中有墓」,皆非也。「请合葬焉」,张子厚又谓:「掘其柩以归合葬。」陆农师亦谓:「请迁于外而合葬之。」皆非也。(卷一一,页八)

子上之母死而不丧。门人问诸子思曰:「昔者子之先君子丧出母乎?」「然。」「子之不使白也丧之。何也?」子思曰:「昔者吾先君子无所失道;道隆则从而隆,道污则从而污。伋则安能?为伋也妻者,是为白也母;不为伋也妻者,是不为白也母。」故孔氏之不丧出母,自子思始也。

 诸儒解此事或谓「礼宜为出母齐衰、杖、期」;或谓「礼不宜丧出母」;或谓「丧出母为圣人处权,不丧出母为子思守礼」;或谓「礼为出母齐衰、杖、期,而为父后者无服,伯鱼、子上皆为父后,伯者乃贤者之过子思正欲用礼」,纷纷诸辨皆可不必。孔子必无三世出妻之事也。黄叔阳曰:「夫子年十九娶宋亓史记注作上,家语作亓,并字误。官氏。明年生子适,鲁昭公赐之二史记无「二」字。鲤鱼,夫子荣君之赐,因以名其子而字之曰伯鱼,至六十六而夫人亓官氏卒。传记之所可考者昭然如此,岂可以为世出其妻乎?」按:黄之前说乃史记注引家语,其「六十六夫人卒」之事史记、家语皆无之。彼说固难信,今欲辟彼说而伪撰其事以为证,又乌乎可?(卷一一,页一○)

孔子曰:「拜而后稽颡,颓乎其顺也;稽颡而后拜,颀乎其至也。三年之丧,吾从其至者。」

 此云「稽颡后拜」,士丧礼皆云「拜稽颡」,丧大记亦云「每拜稽颡」,与此不同。孔氏谓:「士丧礼诸文拜稽颡者,为拜之时先稽颡。」此执礼解礼之曲说也。又「孟子述子思「再拜稽首而受,稽首再拜而不受」是吉礼,其于受不受亦分拜于稽首之先后,与凶礼同。此等礼今无由考,不必强为之说也。郑氏以「拜稽颡」、「稽颡拜」分周、殷益谬。若「拜」与「稽首」、「稽颡」诸义则有可考者。「拜」者,字从两手从下,两手为拜也。内则云:「凡男拜,尚左手。……凡女拜,尚右手。」则拜之用手之为义甚明。尚书云「拜手」,少仪:「手拜」皆是也。先两膝着地,次用两手相交,但折腰俯首而巳。荀卿云「平衡曰拜」,谓「首与腰齐也」,吉凶礼皆用之。「稽首」者,先两膝着地,次两手到地,乃俯其首下至于手。荀卿云「下衡曰稽首」。谓「首下于腰也」,吉礼用之。「稽颡」者,较稽首之首至手者为重,首至地其两手开也。凡首至地惟颡贴地,故谓之稽颡。荀卿云「至地曰稽颡」,凶礼用之。此三者之大较也。惟「拜」则即起,以用手不用首故也。「稽首」、「稽颡」则迟起,故曰「稽」。「稽」者,稽皋之义,以迟为敬,以用首故也。惟「拜」又为总名,亦兼「稽首」而言。「拜」通「稽首」,「稽首」不通「拜」也。如尚书「拜手、稽首」,则分别言之。其余若论语「拜下,礼也」,孟子「使己仆仆尔亟拜」之类,皆兼「稽首」而言也。又少仪「妇人肃拜」,此立拜也,亦名「拜」,皆不可以辞害意。此外又有「顿首」者,不见于诸经,惟左传:「穆嬴日抱太子,……顿首于宣子」,及「申包胥乞秦师,……九顿首而坐」,为「陡顿」之义,与「稽」义正相反,以首叩地而速起,凡急遽有求,仓卒致情时用之,此礼之变,非列于「拜」礼中也。自周礼作,妄为列于九拜之一,而注者不达,释为平常吉拜,是误以「顿首」为「稽首」矣!其后遂以「顿首」易「稽首」之称,无复有「稽首」者,沿流及今,反以「稽首」为凶拜,尤谬误之可笑者也。又「立而折腰曰揖」,论语「揖所与立」;乡饮酒礼作「」,亦曰「肃」;曲礼「肃客而入」;左传「三肃使者」,大抵与今之「拱」同,今则以鞠躬俯首近地为揖,微鞠躬俯首举手为拱,又不同。(卷一一,页一七—一八)

孔子既得合葬于防,曰:「吾闻之,古也墓而不坟;今丘也,东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以弗识也。」于是封之,崇四尺。孔子先反,门人后,雨甚,至,孔子问焉曰:「尔来何迟也?」曰:「防墓崩。」孔子不应。三,孔子泫然流涕曰:「吾闻之,古不修墓。」

「古也墓而不坟」,今则坟矣!岂生今反古乎?「东西南北之人」,在后人目孔子则可,安有孔子预知自疑之理?「古不修墓」,不知古果有此制否?即有之,任其崩坏而不修,则是失于本心,又不止于生今反古之愆矣!(卷一一,页二○)

子思曰:「丧三日而殡,凡附于身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三月而葬,凡附于棺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丧三年以为极,亡则弗之忘矣。故君子有终身之忧,而无一朝之患。故忌日不乐。」

 「丧三年以为极,亡则弗之忘」,言丧虽三年为极,但既亡则终弗之能忘矣!故即以「故君子」云云。陈可大谓:「既葬曰亡。」此本中庸章句解「事亡如事存」。「亡」字以为「既葬」,则曰「反而忘焉」之说,此解殊牵强。今陈直以「亡」为「既葬」,益非矣!「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从来解者皆贴「亲丧」说,殊不然。「终身之忧」,似「忌日」矣。「一朝之患」,郑氏谓「毁不灭性」;陈可大谓「指上必诚必信,所以无冢宅崩毁之事」,并迂,又与下「故忌日不乐」义不贯。按:此二句乃古语,孟子引之,故此用「故」字,孟子用「是故」字。记文取「有终身之忧」句,唤起「忌日不乐」义,「无一朝之患」是陪说。孟子则取「无一朝之患」句,以明上文「横逆」之事,「有终身之忧」是陪说。孟子又解「有终身之忧」为「忧其未能如舜」。观此同一「有终身之忧」句:记文作「忌日」用,孟子作「如舜」用,则释古人之书者,其可粘滞执着死古人句下哉!祭义作「君子有终身之丧」,此方专指「忌日」。(卷二二,页二二—二三)

孔子少孤,不知其墓。殡于五父之衢。人之见之者,皆以为葬也。其慎也,盖殡也。问于聊曼父之母,然后得合葬于防。

 此伪妄之说,前儒多辨之,不更赘。(卷一一,页二五)

夏后氏尚黑,大事敛用昏,戎事乘骊,牲用玄。殷人尚白,大事敛用日中,戎事乘翰,牲用白。周人尚赤,大事敛用日出,戎事乘騵,牲用骍。

 此文巳为不韦月令开端,「尚黑、白、赤」,未详其义。疏引旧说谓:「正色有三。」然青、黄非正色乎?郑氏以「物生色黑,及芽白、萌赤」解之,此纬书注甚凿。陈可大谓:「禹治水,尚水色。水非黑色,观禹贡别言黑水可见。汤征伐得天下,尚金色。」于周无可言,乃取五行相之义,以为「火胜金」。吴幼清祖其说,变相为相生,谓:「夏以金德主,黑,水色;水者,金之所生。周以木德王,赤,火色;火者,木之所生。」于殷无可言,为「以水德王,白,金色;金者,水之所从生」。又与上义反,皆凿谬。揆此则三代尚色之义,恐附会也。「周戎事乘騵」,取大雅「驷騵彭彭」为说,而因以为夏「乘骊」诗「乘其四骐」,周岂端用「騵」乎、殷「乘翰」耳。然六月诗「比物四骊」,采?「殷戎事乘翰」,取易「白马翰如」为说,以「翰」字代「白马」,义甚谬。陆德明谓「翰又作●」,无据。(卷一一,页三○—三一)

穆公之母卒,使人问于曾子曰:「如之何?」对曰:「申也闻诸申之父曰:哭泣之哀,齐斩之情,饘粥之食,自天子达。布幕,卫也;縿幕,鲁也。」

 「器泣之哀」数句,似从孟子来,以其易「齐疏」为「齐斩」也。语、孟中未有「斩」字,「幕」分「布」、「縿」,或是当时奢俭之别。郑氏「布为诸侯,縿为天子」,殊武断。若谓曾申以鲁僭用天子礼,讽穆公不宜用先世所习用者,而申欲一旦异之,亦迂矣。(卷一,页三一)

晋献公将杀其世子申生,公子重耳谓之曰:「子盍言子之志于公乎?」世子曰:「不可,君安骊姬,是我伤公之心也。」曰:「然则盍行乎?」世子曰:「不可,君谓我欲弒君也,天下岂有无父之国哉!吾何行如之?」使人辞于狐突曰:「申生有罪,不念伯氏之言也,以至于死,申生不敢爱其死,虽然,吾君老矣,子少,国家多难,伯氏不出而图吾君。伯氏苟出而图吾君,申生受赐而死。」再拜稽首,乃卒。是以为共世子也。

 「以为共世子」,郑氏曰:「可以共,孝则未之有。」若然,凡孝子必当谥以孝,而后可为孝乎?迂亦甚矣。郑氏之说盖误本于梁余子养曰:「死而不孝,不如逃之。」不知此乃当时谏阻申生伐皋落氏,故为耸其言以希动听。若羊舌大夫曰:「违命不孝,……子其死之!」非又以死为孝耶!孔氏援春秋曰:「晋侯杀其世子申生,父不义也。陷亲于不义,故曰不孝。」其说尤悖。人子以孝名者,多不幸处其变,即以舜之大孝,尚不能掩其父母之顽嚚,亦可曰「陷亲于不义,而非孝」乎?后儒因郑、孔此说,遂群以申生为不孝,陈守之尤极诋之曰:「申生之死于亲,可言而不言,而且惧伤公之心;于义可逃而不逃,而且谓天下岂有无父之国;以至忘其躬之不阅,而且恤国家之多难;不顾生死之大节,而且谨再拜之末仪。」呜呼!申生之孝,孰有加于此数言也!惟以伤亲之心为大,故不言;惟以不可处无父之国为大,故不逃;忘躬而且恤国家之多难,死不忘忠也;临死而且谨拜之末仪,死不忘敬也。其极诋之者,非所以极赞之乎!至谓「其可以言」,何以知之?谓「其躬之不阅」,何以见之?尤妄矣!吁!人臣、人子不幸而遭逢事穷势竭,乃为此死忠、死孝之事,千古岂有印板之忠孝乎哉!后此宋儒高托中行,以千古瑰异崭之行,加抑下不之许可,皆自此一种议论有以启之耳。若是,则人心益无感激,风俗日以偷漓,徒取便于拘文牵义,旅进旅退之俦耳,岂不可叹哉!(卷一一,页三三—三四)

鲁人有朝祥而暮歌者,子路笑之。夫子曰:「由,尔这于人,终无己夫?三年之丧,亦已久矣夫。」子路出,夫子曰:「又多乎哉,踰月则其善也。」

 论语记孔子问者,出后而有言者二:一为南宫适出,赞其「为君子,尚德」;一为宰我出,斥其「不孝,不仁」。赞与斥皆不必面尽,故待其出尔。若「朝祥莫歌」之非,子路笑之既是,奚为面故斥之,而引其旨待其出后始发乎?圣人教人必不如是也。(卷一二,页一)

鲁庄公及宋人战于乘丘。县贲父御,卜国为右。马惊,败绩,公队,佐车授绥。公曰:「未之卜也。」县贲父曰:「他日不败绩,而今败绩,是无勇也。」遂死之。圉人浴马,有流矢在白肉。公曰:「非其罪也。」遂诔之。士之有诔,自此始也。

 「末之卜」,郑氏解谓:「微哉!卜国无勇。」然古无但称人之氏者,况君乎?或以「卜」为「卜筮」,皆未详也。郑解此为「这卜国」,意疑不及县贲父,则县贲父不当独死,遂谓二人皆死,尤臆测。「士之有诔,自此始」,郑引士冠礼「生无爵,死无谥」。按:「诔」与「谥」有别,郑以「诔」为「谥」,非。后放此。檀弓所记事实,多与春秋经、传无似,而又多互异,当以经、传为正,不必为之附会求合也。庄十年经云:「公败宋师于乘邱。」非鲁败也。陈用之以为「庄公败于二人未死之前,宋人败于二人既死之后」。吕东莱以为「止是马惊败,不预军之胜负」。此皆曲为附会者。(卷一二,页二—三)

曾子寝疾,病。乐正子春坐于床下,曾元、曾申坐于足,童子隅坐而执烛。童子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子春曰:「止!」曾子闻之,瞿然曰:「呼!」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曾子曰:「然,斯季孙之赐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箦。」曾元曰:「夫子之疾革矣,不可以变,幸而至于旦,请敬易之。」曾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举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没。

 檀弓多毁曾子而誉子游,此一章亦毁曾子也。曾子于大夫之箦已不当受,即受之亦不当服用,乃于临没之顷,因人言而始易之,岂死不可僭踰,生独可僭踰乎?使非执烛之童子,曾子不将以不正毙耶!且谓以执烛之童子能别服制之宜否,知义理之是非,而子春、曾元辈乃罔知匡正,且为其隐讳不即救止,是曾子之门人子弟尚不及童子之识,为深可耻也。千载之下,动以此事啧啧言「曾子因于人死称易箦」奉为美谈,殊不知记文之诬焉耳!盖附会论语「曾子有疾」章造此一事,其云「举扶而易之」,仿「启予手!启予足!」而云也;曰「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放「而今而后,吾知勉夫」而云也。(卷一二,页五—六)

始死,充充如有穷;既殡,瞿瞿如有求而弗得;既葬,皇皇如有望而弗至。练而慨然,祥而廓然。

 郑氏曰:「皆忧悼在心之貌。」颟顸不分,殊谬。按:「廓」,开也,廓然闭塞之久,至此始稍开也。孔氏谓:「寥廓,情意不同而己。」亦岂可通。大抵人子有「终身之丧」固然已,此文则从「始死」至「大祥」,别形孝子为哀之隆杀,酌人情事理以言之,另是一义,初不相妨,解者必欲据「终身之丧」为说,其亦固矣!(卷一二,页七)

邾娄复之以矢,盖自战于升陉始也。鲁妇人之髽而吊也,自败于台鲐始也。

 言妇人吊,意欲见无男子耳。然妇人夫死又吊他人,于情事未协。(卷一二,页九)

南宫绦之妻之姑之丧,夫子诲之髽曰:「尔毋从从尔,尔毋扈扈尔,盖榛以为笄,长尺,而总八寸。」

 下二句是记者语,因言「髽」而「笄」、「总」之制,故加「盖」字以别之。此檀弓用字法,篇中多有之。孔氏皆以「盖」字从疑辞,岂下章「孔子盖寝疾七日而没」亦疑辞乎?孔之以此为疑辞者,其说曰:「恶或用栉,或用榣。故丧服有栉,故夫子称盖以疑之。」此执仪礼之「栉」意,谓不当云「榣也」。然则孔子读仪礼不熟耶!可笑也。按:「栉」者,梳也,非木名。丧服郑注云:「以栉之木为之,或曰榣。」贾疏云:「玉藻云:『沐用樿栉,发晞用象栉。』故郑云:『栉者,以节之木为。』则是谓樿木也。」其说详明。据孔意云:亦当「恶」,或用「樿同栉」,或用「榣」。今但以「栉」对「榣」言,混甚。然其误实始于郑也。丧服言「栉之木」,檀弓言「榣」,礼言不同,何必辄为附合,致妄以「盖」字为疑辞耶!(卷一二,页九—一○)

孟献子禫,县而不乐,比御而不入。夫子曰:「献子加于人一等矣!」

 按:孔、孟之说,皆言「三年之丧」,未有二十几月之说,亦未有大小祥、禫之名,其短折于二十几月者,不知起于何时?自诸礼始有「祥」、「禫」之名,而「短折者」始一定,而不可复变矣!兹不具论。至于「禫月」以及「作乐」,礼又无明文,则所谓「短折者」,仍无一定之说,今从之者,不过东汉、晋儒悬揣臆断而已,又可笑也。试详之。郑氏谓:「二十五月大祥,二十七月禫,二十八月作乐。」孔氏疏之曰:「郑据杂记云:『父「父」字下,原衍「母」字,今删。在为母、为妻十三月大祥,十五月禫。』为母、为妻尚祥、禫异月,岂容三年之丧,乃祥、禫同月?』又据间传「士礼」云:「中月而禫。」「中月」,间一月也。据丧服小记云:「妾附于妾祖姑。亡则中一以上而附。」又学记云:「中年考校。」皆以中间。又下云:「祥而缟,是月禫,徙月乐。」谓「大祥」者,缟冠;「是月禫」,谓「是此月而禫」,各自为义。又文二年:「公子遂如齐纳币。」公羊讥其「丧娶」。又以「鲁人朝祥而莫歌」,及丧服四制云「祥之日,鼓素琴」,及「孔子五日弹琴不成声,十日成笙歌」,并此「献子禫,县之乐 」皆据省乐忘哀,非正乐也。此郑氏之说也。王子雍谓:「二十五月大祥,其月为禫,二十六月作乐。」孔氏疏之曰:「王据下云:『祥而缟,是月禫,徒月乐。』又与上『鲁人朝祥而莫歌。孔子曰:踰月则善。』是皆祥之后月作乐也。」又据三年问云:「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又士虞礼「中月而禫」,是祥月之中也。与尚书「文王中身享国」,谓「身之中间」同。又文二年冬,「公子遂如齐纳币」,是僖公之丧至此二十六月。左氏曰:「纳币,礼也。」此王氏之说也。按:郑氏、王氏二说皆谬执于一,故未尽然。何则?自圣人制三年之丧,其后变礼者,又非一人,后人必欲执一说以而通之,自有所不能也。今愚于记中凡言「禫」与「作乐」之不合者,悉平心意其文以解,不稍有牵强,而得其说为三焉。三年问云:「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是谓「禫」即在「祥月」之内。又丧服四制云:「祥之日,鼓素琴。」又下「孔子既祥,五日弹琴而不成声,十日而成笙歌」。此以二十五月为「禫」,亦以二十五月「作乐」,一说也。上云:「鲁人朝祥而莫歌。孔子曰:踰月则善。」二十五月「大祥」,踰月是二十六月,「禫」可以「作乐」。此云「孟献子禫,县而不乐」,亦当是二十六月「禫」,「禫」祭后即可「作乐」。又丧记云:「禅而内无哭者,乐作矣故也。」以此二十六月为「禫」,亦以二十六月「作乐」,一说也。间传及士虞礼皆云:「中月而禫。」「中月」,是间一月。二十五月「大祥」,则二十七月「禫」。又杂记云:「期,十三月大祥,十五月禫。」与此亦合。又下云:「祥而缟,是月禫,徙月乐。」「是月」者,对「徙月」而言。若二十六月「禫」,则二十七月「乐」。郑若依二十七月「禫」,则二十八月「乐」。此以二十七月为「禫」,或二十七月、二十八月「作乐」,一说也。然则曷为其说之?或迟、或蚤,不同若是,曰变礼者非一时,记礼者非一人,故其言互异也。郑、王各执一说,凡于诸礼文及他经事迹,其合可「合可」二字,疑应作「可合」。者合之,其不可合者必逞其辞以强合,所以礼愈杂而多端,而后人究不得一是之从。予故悉取其不合者疏列如右,使学者览之,自可了然于心目之间,而亦可择而从焉矣!其择而从焉,奈何曰「与为其蚤者,宁为其迟者」,何也?昔者圣人之制三年之丧也,而何以短折之也?既以短折之,则本吾仁孝之心,从其短之长,犹愈乎其短之短也云尔。

 夫曰「三年之丧」,则是三期也。自春秋时蔑礼成风,始有「短折为一期」者,故宰我亦有「期可已矣」之问,而夫子力折之。孟子劝滕文公行三年之丧,而父兄百官皆不欲,此又可证也。于是秦汉诸儒起而斟酌于其间,定为二期又加三月之禫,着于礼文,较之一期虽若犹愈,而所歉者固已多矣!呜呼!父母之丧何事也?而可以调停斟酌于其间乎?孔子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不知此三年亦短折否?试以此诘之,应无不怃然者矣!昔者唐王元感曾建三年之议,而世迄无从之者,其亦滔滔之势,固有所不可返者与!

 丧大记云:「禫而内无哭者,乐作矣故也。」又云:「禫而从御,吉祭而复寝。」则是禫祭后则可以乐,可以御,而献子独否。夫子所以叹其加于人一等也。此善之之辞,而陈晋之。陆农师之徒皆言献子过于礼,夫子非以为得礼,特称其加于人一等而已。呜呼!礼虽不可过,不可不及,然丧礼非他礼可比,「三年」又非「期」、「功」可比,丧过乎哀,不愈于不及乎!且可食而不食则灭性,可除服而不除则为失礼,谓之「过」,可也。此第「不乐」、「不御」耳,岂可谓之为「过」哉!(卷一二,页一二—一五)

孔子既祥,五日弹琴而不成声,十日而成笙歌。

 此与上「鲁人朝祥而暮歌」章之义悖违,则记者之妄可知矣!郑氏曰:「谓踰月且异旬。祥亦凶事用远日。」孔氏曰:「祥是凶事用远日,故十日得踰月。若其卜远不吉,虽祥后十日,亦不成笙歌,以其未踰月也。」按:本文但言十日,不言踰月,郑孔虽极意斡旋,终是未通。(卷一二,页一七)

有子盖既祥而丝屦组缨。

 玩「盖」字「而」字,郑氏讥有子,近是。孔氏「孔氏」二字,原误作「孔子」,今径改。亦以为疑辞,不知何疑之有?(卷一二,页一八)

子路有姊之丧,可以除之矣,而弗除也。孔子曰:「何弗除也?」子路曰:「吾寡兄弟而弗忍也。」孔子曰:「先王制礼,行道之人皆弗忍也。」子路闻之,遂除之。

 「行道」,郑氏谓「行仁义」。以「道」为「道理之道」,非。方性夫、胡邦衡皆谓与孟子「行道之人弗受」同义。是指道路之人,然未免轻道路之人而重吾党,亦失礼。今按:先王制礼宜作一顿,谓先王制礼如此,若论弗忍,即行道之人死亦不忍也,而任情,而违礼乎!(卷一二,页二○)

伯鱼之母死,期而犹哭。夫子闻之曰:「谁与哭者?」门人曰:「鲤也。」夫子曰:「嘻!其甚也。」伯鱼闻之,遂除之。

 母死期年哭,而讶其甚以禁抑之,虽常人亦不尔。又父岂不识其子之声者,而问其为谁?显见其造作也。(卷一二,页二三)

舜葬于苍梧之野,盖三妃未之从也。季武子曰:「周公盖祔。」

 孟子云:「舜卒于鸿条。」当以孟子为正,此谓「葬于苍梧之野」不足信。尧二女,尚书、孟子皆同,是二妃也。此「三」字,或「二」字之误。张衡思元赋:「哀二妃之未从」。李善注引礼记亦云:「二妃。」郑氏直据「三」字为解,引昏义「天子后一、夫人三」云:「不立正妃,但三妃,谓之三夫人。」诞妄殊甚!昏义岂作于唐虞之世乎?疏引帝王世纪之说,亦附会记文者,不足取证。(卷一二,页二五)

曾子之丧,浴于爨室。

 亲死不浴于适室,而浴于爨室。前文毁曾子,此又毁曾元一辈也。(卷一二,页二六)

大功废业。或曰:「大功,诵可也。」

 诗大雅「虡业维枞」,周颂「设业设虡」,尔雅「大版谓之业」,乃县钟磬之架也,故谓习乐为业。「诵」,谓诵其诗,不作乐也。(卷一二,页二七)

子张病,召申详而语之曰:「君子曰终,小人曰死;吾今日其庶几乎?」

 此亦袭曾子「吾知免夫」之义,然其言有弊。生死者,人道之常,恒言曰生死。若死为小人,则生为君子乎?为小人乎?书言「舜陟方乃死」,孔子谓颜渊「吾以女为死矣」,舜与颜子亦小人乎?曲礼曰:「庶人曰死。」此分贵贱而言也。今分品诣而言,便不可通。且曾子述「战兢」之诗而曰:「吾知免夫!」何尝自诩为君子,而诋世为小人耶!(卷一二,页二八)

曾子曰:「始死之奠,其余阁也与?」

 「阁」,庋藏食物之名。「始死之奠,用阁之余」,此注疏说,似是。「阁余」作「余阁」,亦倒装字法也。陆农师曰:「其余幸得更生,若有待焉!如先儒说『以阁之余奠』,不惟于文不安,亦大夫七十而有阁,则大夫死有无阁者矣!」此说新巧,然近牵强。至于「大夫七十而有阁」,乃王制之说,不当驳于此。(卷一二,页二九)

曾子曰:「小功不为位也者,是委巷之礼也。子思之哭嫂也为位,妇人倡踊。申祥之哭言思也亦然。」

 马彦醇曰「记曰:『妻之昆弟为父后者死,哭之适室,子为主,袒免哭踊,夫入门右』,异于叔嫂之丧,以子为主,则妇人不当倡踊也。」愚按:哭异姓之亲,而使其子为主,亦迂。反不若使其妻倡踊而哭之可也。然以为「言思为申祥妻之昆弟」者,出郑注。彼谓「说者云」,然是在郑亦未定之辞,恐未可全据作解耳。

 曾子在圣门首得闻道,后世有颜、曾之目,子思、申祥皆其后进,曾子乃举二人以为行礼之法,亦恐未然。(卷一二,页三○)

古者,冠缩缝,今也,衡缝。故丧冠之反吉,非古也。

 孔氏曰:「古吉、凶冠同直缝,周吉冠横缝,若丧冠犹直缝,是丧冠与吉冠相反,故曰『丧冠之反吉』。恐时人因谓古亦丧冠与吉冠反,故释云『非古也』。按:吉、凶之制正宜有别,如其说,反谓古之无别为是,而今之有别为非矣,不可通。此盖谓古之丧冠直缝,吉冠横缝,后世丧冠亦皆横缝,是丧冠反同于吉冠,非古也。(卷一二,页三二)

曾子谓子思曰:「伋!吾执亲之丧也,水浆不入于口「口」字,原误作「日」,依今本改。者七日。」子思曰:「先王之制礼也,过之者俯而就之,不至焉者,跂而及之。故君子之执亲之丧也,水浆不入于口者三日,杖而后能起。」

 曾子宁不达礼而过情若此,且以是夸于示人,迨子思以中道折之而始沮,安有此事乎?且水浆不入于口七日,亦无生理。(卷一三,页一)

曾子曰:「小功不税,则是远兄弟终无服也,而可乎?」

 丧服小记云:「降而在缌小功者,则税之。」是正小功不税也,与此异。(卷一三,页三)

伯高之丧,孔氏之使者未至,冉子摄束帛乘马而将之。孔子曰:「异哉,徒使我不诚于伯高。」

 此仿论语「冉子与子华之母粟五秉」为说,不足信。(卷一三,页三)

伯高死于卫,赴于孔子。孔子曰:「吾恶乎哭诸?兄弟,吾哭诸庙;父之友,吾哭诸庙门之外;师,吾哭诸寝;朋友,吾哭诸寝门之外;所知,吾哭诸野。于野,则已疏,于寝,则已重。夫由赐也见我,吾哭诸赐氏。」遂命子贡为之主,曰:「为尔哭也来者,拜之;知伯高而来者,勿拜也。」

 此云「兄弟,吾哭诸庙」,杂记云:「有殡,闻远兄弟之丧,哭之侧室;若无殡,当哭诸正寝。」此云:「师,吾哭诸寝」,奔丧云:「师,哭诸庙门外。」与此不同。当以杂记、奔丧为正。郑、孔分杂记、奔丧为周礼,此为殷礼,非。此增「所知,哭诸野」甚迂。伯高死,哭诸子贡家,而命子贡为主,尤迂。(卷一三,页五)

子夏丧其子而丧其明。曾子吊之曰:「吾闻之也,朋友丧明则哭之。」曾子哭,子夏亦哭,曰:「天乎!予之无罪也。」曾子怒曰:「商,女何无罪也?吾与女事夫子于洙泗之间,退而老于西河之上,使西河之民,疑女于夫子,尔罪一也;丧尔亲,使民未有闻焉,尔罪二也;丧尔子,丧尔明,尔罪三也。而曰尔何无罪与!」子夏投其杖而拜曰:「吾过矣!吾过矣!吾离群而索居,亦已久矣。」

 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则其「丧子」、「丧明」之事,必不足信。「朋友丧明则哭之」,此礼明系捏造。呼友以名,无礼孰甚!师其人而使人疑其为师,此真得师传之善者,乃以为罪乎!下章云:「子夏既除丧,予之琴,和之而不和,弹之而不成声。哀未忘也。」其于亲亦孝矣!又何罪之有?(卷一三,页七)

衰,与其不当物也,宁无衰。

 「不当物」,郑氏谓:「粗精广狭,不应法制。」然则以制度之小失,而谓「并衰,可无服」,理岂可通!按:左传曰:「服以将礼,礼以行事,事有其物,物有其容。今君之容,非其物也。」即此「物」字义,谓「服不称其情实也。」然此自一说,夫人无哀戚之心固为不孝,若并其丧服而去之,则与禽兽何异?记言未免过激而有弊耳。(卷一三,页一○)

齐衰不以边坐,大功不以服勤。

 「齐衰不以边坐」与「有丧者专席而坐」同义。(卷一三,页一一)

孔子之卫,遇旧馆人之丧,入而哭之哀。出,使子贡说骖而赙之。子贡曰:「于门人之丧,未有所说骖,说骖于旧馆,无乃已重乎?」夫子曰:「予乡者入而哭之,遇于一哀而出涕。予恶夫涕之无从也,小子行之。」

 圣人安有吊而不哭,哭而不哀者。亦安有无涕者,而谓之「遇于一哀而出」可异。郑氏知其不可通,解「遇哀」为「遇主人哀」。陈可大驳以为「上既云入而哭之哀,何必迂其说以为主人哀」,是也。然本文「一」字自明,正与「遇」字相应,若主人何为称「一哀」乎?(卷一三,页一一)

颜渊之丧,馈祥肉,孔子出受之,入,弹琴而后食之。

 程正叔谓:「受祥弹琴,殆非圣人举动。」此疑其说之诬也。吴幼清谓:「孔子此日弹琴,适在受祥肉之先,记者不悟云然。」此疑其说之讹也。然大抵诬尔,非讹也。(卷一三,页一三)

孔子与门人立,拱而尚右,二三子亦皆尚右。孔子曰:「二三子之嗜学也,我则有姊之丧故也。」二三字皆尚左。

手尚右法,甚迂² 孔子有姊丧,其立必用此手尚右法,更迂。²。二三子不知,群学孔子(卷一三,页一四)

孔子蚤作,负手曳杖,消摇于门,歌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当户而坐。子贡闻之曰:「泰山其颓,则吾将安仰?梁木其坏、哲人其萎,则吾将安放?夫子殆将病也。」遂趋而人。夫子曰:「赐!尔来何迟也?夏后氏殡于东阶之上,则犹在阼也;殷人殡于两楹之间,则与宾主夹之也;周人殡于西阶之上,则犹宾之也。而丘也殷人也。予畴昔之夜,梦坐奠于两楹之间。夫明王不兴,而天下其孰能宗予?予殆将死也。」盖寝疾七日而没。

 圣人将死,负手曳杖,消摇门闾,又作歌示死,以庄生放达之习●点圣人,令人可憾!孔子平日不居圣人,安得以泰山、梁木、哲人自居?说梦言死,尽属荒唐,其诬妄不辨可知。吴幼清亦指此章为妄,然又谓「圣人自应知此,岂待占梦」,以此作驳。郝仲舆亦祖其说,其理流入异端,不可不辨。圣人生死亦与常人同,安能预知?故死生之说,圣人所不道,观答季路「未知生,焉知死」可见矣!夫预知死期,端坐示寂,此浮屠氏之所震而惊焉者也,而以是为圣人重乎?是不必以梦而知,亦不必以不梦而知,正怪记文附会孔子预知死,乃驳之者反加甚焉!不犹抱薪而救火哉。(卷一三,页一五)

孔子之丧,门入疑所服。子贡曰:「昔者夫子之丧颜渊,若丧子而无服,丧子路亦然。请丧夫子,若丧父而无服。」

 既曰「若丧父」,又曰「无服」,其语终有碍,说见前「事亲有隐」章。(卷一三,页一六)

子张之丧,公明仪为志焉。褚幕丹质,蚁结于四隅,殷士也。

 孔子以子路使门人为臣尚云「欺天」,岂有其丧兼用三代之礼乎?又记子张之丧云「殷士」者,所以别于孔子之兼用三代也,夫孔子、子张皆周人也,一则兼用三代,一则纯用前代,诬罔圣贤,以生今反古,其可乎?(卷一三,页一八—一九)

子夏问于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夫子曰:「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曰:「请问居昆弟之仇如之何?」曰:「仕弗与共国,衔君。」曰:「请问居从父昆弟之仇如之何‘命而使,虽遇之不?」曰:「不为魁,主人能,则执兵而陪其后。」

 较曲礼又多「从父昆弟」一节。此等大抵皆战国游侠之风,故认为正事,着为常言而不之觉也。此以作圣贤答问犹可恨。(卷一三,页一九)

孔子之丧,二三子皆绖而出。群居则绖,出则否。

 郑氏谓「群」为七十二弟子相为朋友服。张子厚谓:「群居则绖,出则否,丧常之礼。绖而出,特厚于孔子。」陆农师为「二三子」谓「七十子」,「群」谓「三千之徒」,其不一如此。(卷一三,页二一)

易墓,非古也。

 墓苟完固,自不必易;有所损坏,易亦自可礼宜变通,何必执古以诏今耶!此与前孔子谓「古不修墓」之说同。(卷一三,页二三)

子路曰:「吾闻诸夫子:丧礼,与其哀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哀有余也。祭礼,与其敬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敬有余也。」

 此「礼」字自指在外仪文及用财言,不可油。(卷一二,页二三)

曾子吊于负夏,主人既祖,填池,推柩而反之,降妇人而后行礼。从者曰:「礼与?」曾子曰:「夫祖者且也。且,胡为其不可以反宿也。」从者又问诸子游曰:「礼与?」子游曰:「饭于牖下,小敛于户内,大敛于阼,殡于客位,祖于庭,葬于墓,所以即远也。故丧事有进而无退。」曾子闻之曰:「多矣乎,予出祖者。」

 「填池」,郑氏改为「彻奠」,谬。「池」,以竹为之,衣以青布,所谓「池」,视重溜也。「填」,谓悬铜鱼以实之也。陆农师以「池」为殡坎,「填」为填土,臆解也。「多矣乎,予出祖者」,此句文虽古而义疏脱。注疏谓:「言子游所说出祖之事,胜于我所说出祖。」郝仲舆以「多」为「多言」,谓「曾子自悔出祖之说为多」。成容若谓:「自悔其于出祖之事,多此一吊,使主人至于反柩受吊而违礼。」其使解者多端如此。(卷一三,页二四—二五)

曾子袭裘而吊,子游裼裘而吊。曾子指子游而示人曰:「夫夫也,为习于礼者,如之何其裼裘而吊也。」主人既小敛、袒、括发;子游趋而出,袭裘带绖而入。曾子曰:「我过矣,我过矣,夫夫是也。」

 记者之义,是以未小敛前之吊,裼裘为是,袭裘为非,故以此志曾子之过。今按:未小敛前,主人尚未成服,则吊者原无一定服制。然主人未变服者,以昏迷不暇且或未备也。若吊者先变服自无不可,况主人已徒跣,亦不当服吉服矣。安见子游之是而曾子之非乎?曾子于此遂逊过不遑,夫岂其然,此与上章皆誉子游而毁曾子。(卷一三,页二七)

子夏既除丧而见,予之琴,和之而不和,弹之而不成声。作而曰:「哀未忘也。先王制礼,而弗敢过也。」子张既除丧而见,予之琴,和之而和,弹之而成声,作而曰:「先生制礼,不敢不至焉。」

 陆农师曰:「师也过,商也不及。今其除丧者如此,盖学之之力也。」李氏曰:「此亦见师也过,商也不及也。由此则子夏过者也,子张不及者也。而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盖夫子之言,言其学道也。惟其情之过,故于学为不及;惟其情之不及,故于学为过。」愚按:记者之语,本欲附会论语:「师过,商不及。」故为此说。然言子夏之事,反属之过;子张之事,反属之不及,乃其误也。观下又作「子夏弗敢过,子张不敢不至」之言,则可知其意本欲以「子夏为不及,子张为过者」也,首尾之义颇为衡决。陆李二说皆为之迂回其解,而李说尤刻入,然总不得记者之意。

 按:桧风素冠毛传曰:「子夏三年之丧毕,见于夫子。授琴而弦,衎衎而乐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不及。』夫子曰:『君子也。』」与此正相反。于此可见此等之说,大抵附会,安可尽信哉!(卷一三,页二八)

司寇惠子之丧,子游为之麻衰,矣麻绖。文子辞曰:「子辱与弥牟之弟游,又辱为之服,敢辞。」子游曰:「礼也。」文子退反哭,子游趋而就诸臣之位,文子又辞曰:「子邕与弥牟之弟游,又辱为之服,又辱临其丧,敢辞。」子游曰:「固以请。」文子退,扶适子南面而立曰:「子邕与弥牟之弟游,又邕为之服,又辱临其丧,虎也敢不复位。」子游趋而就客位。

 此亦誉子游,与「檀弓免公仪仲子丧」同,说见彼章。(卷一三,页二九)

将军文子之丧,既除丧,而后越人来吊。主人深衣练冠,待于庙,垂涕洟。子游观之曰:「将军文氏之子其庶几乎!亡于礼者之礼也,其动也中。」

 按:士丧礼「始死为君出,小敛以后为大夫出」,是始死且迎宾,况除丧乎?此礼可疑。(卷一三,页三一)

幼名,冠字,五十以伯仲,死谥,周道也。

 此云「冠字,五十以伯仲」,士冠礼云:「二十称伯某甫仲叔季。」与此不同。按:士冠礼之说是。「字」本无伯仲,曲礼云:「女子许嫁,笄而字。」女子之「字」,单指「伯」、「仲」,则男子「字」时,亦加以「伯」、「仲」可知也。记文分别「字」与「伯」「仲」为非说。孔氏曰:「士冠礼『二十已有伯某甫仲叔季』者,二十为字之时,虽云伯仲,皆配某甫而言,至五十直呼伯仲尔。」此执仪礼强解曲说也。古有单以「伯」「仲」名者,以南仲是也。此自以「仲」为「字」,非必五十始呼,而其前别有「字」也。又如仲山甫、仲尼、仲弓,岂皆二十时所称之「字」哉,必不然矣!贾氏仪礼疏曰:「殷质,二十为字之时,兼伯仲叔季呼之。周文,二十为字之时,未伯仲,至五十乃加而呼之。故檀弓云『五十以伯仲』,周道也。」以仪礼为殷礼,尤谬。

 记文谓周之学者行殷礼,今反古,岂可为训。(卷一三,页三一—三二)

子柳之母死,子硕请具。子柳曰:「何以哉?」子硕曰:「请粥庶弟之母。」子柳曰:「如之何其粥人之母以葬其母也,不可。」既葬,子硕欲以赙布之余具祭器。子柳曰:「不可,吾闻之也,君子不家于丧,请班诸兄弟之贫者。」

 粥庶弟之母,以葬其母,苟稍具人性者,亦必不为此。何以见子柳之贤而记之乎?(卷一三,页三三)

君子曰:「谋人之军师,败则死之;谋人之邦邑,危则亡之。」

 「危则亡之」,解者或谓「亡为亡去」,或谓「亡亦为死」。论事理,见危授命,无教人亡去者。然论文义,则上下「死」「亡」二字,当有别。「亡乃是亡去」,其义非矣。(卷一三,页三四)

叔孙武叔之母死,既小敛,举者出户,出户袒,且投其冠,括发。子游曰:「知礼?」

 论人自当明示得失,今作子游为反语刺讥,非宜。(卷一三,页三五)

扶君,卜人师扶右,射人师扶左。君薨以是举。

 郑氏援周礼「太仆」职,谓「卜人当为仆人」,谬。(卷一三,页三六)

从母之夫,舅之妻,二夫人相为服,君子未之言也。或白同爨缌。

 郑氏曰:「二夫人,犹言此二人也。时有此二人同居,死相为服者,甥居外家而非之。」此解「相为」二字固明,而「甥非之」之义系添出,未允。张子厚曰:「此是甥自幼居从母之家或舅之家,孤稚恩养,直如父母,不可无服,所以为之服也。非是从母之夫,与舅之妻相对,如何得此称?既言从母与舅,故知是甥为二夫人者为之服也。」此说是已,但「相为」二字未明,「二夫人」三字亦欠自然。吴幼清曰:「有妻之姊妹子,依从母家同居者;又有夫之甥,依舅家同居者,念其鞠育之恩,故一为从母之夫服,一为舅之妻服。二夫人,谓妻之姊妹之子与从母之夫也,谓夫之甥与舅之妻也。」此说即张说,较张为明。郝仲舆曰:「母之姊妹曰从母,其夫则今谓之母姨夫也。母之兄弟曰舅,其妻则今谓舅母也。礼为从母小功,从母之夫无服;为舅缌,舅之妻无服。二夫人,犹言此二人。一人则妻之姊妹子也,幼依母姨夫家;一人则夫之外甥也,幼依舅母家。同居恩养如父母,故一人为母姨夫服,一人为舅母服,故曰相为服。此礼所不载,故曰:『君子未之言。』因引或人语明之。」此说即吴说,较吴说为尤明。何也?张以「二夫人」皆指死者;吴以「二夫人」一指生者,一指死者;郝则以二人皆指生者,「相为」二字既甚明,「二夫人」三字亦自然。愚尝谓「解经以后出者为胜」,此可见也,故备载之。(卷一三,页三七—三九)

曾子与客立于门侧,其徒趋而出。曾子曰:「尔将何之?」曰:「吾父死,将出哭于巷。」曰:「反,哭于尔次。」曾子北面而吊焉。

 闻父死,择地而哭,夫岂人情?且曾子立于门侧,赴者适从门入,岂有不知而问其徒者,事情亦不似。(卷一四,页一)

孔子曰:「之死而致死之,不仁而不可为也;之死而致生之,不知而不可为也。是故,竹不成用,瓦不成味,木不斲,琴瑟张而不平,竽笙备而不和,有钟磬而无簨虡,其曰明器,神明之也。」

 此一段言理甚正。(卷一四,页二)

有子问于曾子曰:「问丧于夫子乎?」曰:「闻之矣:丧欲速贫,死欲速朽。」有子曰:「是非君子之言也。」曾子曰:「参也闻诸夫子也。」有子又曰:「是非君子之言也。」曾子曰:「参也与子游闻之。」有子曰:「然,然则夫子有为言之也。」曾子以斯言告于子游。子游曰:「甚哉,有子之言似夫子也。昔者夫子居于宋,见桓司马自为石,三年而不成。夫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死之欲速朽,为桓司马言之也。南宫敬叔反,必载宝而朝。夫子曰:『若是其货也,丧不如速贫之愈也。』丧之欲速贫,为敬叔言之也。」曾子以子游之言告于有子,有子曰:「然,吾固曰:非夫子之言也。」曾子曰:「子何以知之?」有子曰:「夫子制于中都,四寸之棺,五寸之,以斯知不欲速朽也。昔者夫子失鲁司寇,将之荆,盖先之以子夏,又申之以冉有,以斯知不欲速贫也。」

 此亦誉子游而毁曾子。曾子既与子游同闻之夫子,何以子游知之而己不知?告于有子,何以有子又知之也?且既闻子游之解释矣,何以犹不知而又问于有子曰:「子何以知之?」记者一则曰「曾子以斯言告于子游」,再则曰「曾子以子游之言告于有子」,总说得曾子如木偶人一般。嗟乎!以「诏吾道而即唯」之人,乃于此何等事而茫昧若此。宗圣何酣,遭此诬罔,可恨也!观其亦欲以有子为先知愈于曾子,于曾子曰:「参也与子游闻之。」而有子即曰:「然,则夫子有为言之。」正不知参与子游共闻之言,何以便知「夫子有为言之」也?尤着。W,杜撰之=此等处情理舛此不惟其事之诬,其理尤悖。「棺之制」,孟子言「无使土亲肤,尽于人心而已」,亦非欲不朽也。使存此心,势必将仍为向魋之石而后可矣。说圣人之仕为「不欲速贫」,其妄尤不待辨。又史记「孔子失鲁司寇,在定十四年;之楚,在哀六年」,相隔甚远,焉得有失鲁司寇之荆之事?其子夏、冉有之荆,尤莫须有。盖家语有此二事,作者借之衍成一篇文字,以行其毁誉之私耳。(卷一四,页四)

仲宪言于曾子曰:「夏后氏用明器,示民无知也;殷人用祭器,示民有知也;周人兼用之,示民疑也。」曾子曰:「其不然乎!其不然乎!夫明器,鬼器也;祭器,人器也。夫古之人,胡为而死其亲乎?」

 自古用明器,其后渐有用祭器者。下章孔子所叹「为死者而用生者之器,殆于用殉」是也。仲宪见时人有用明器者,有用祭器者,遂谓「夏用明器,殷用祭器,周人兼用之」,此无稽之说。故曾子重言「其不然」,谓「明器,鬼器也,可用;祭器,人器也,不可用」。谓若殷用人器,为不死其亲,则古人何为用鬼器,而死其亲乎?甚言祭器之不可用也!周人兼用,其非自见,故曾子不复辨。自注疏以来皆误认仲宪三代所用之言以为实然,谓此是夏殷质文异尚,曾子但辨其「无知」「有知」诸说之非,而不辨其三代所用之说之非,岂不误乎?观其文但举「明器」「祭器」为言,不以「无知」「有知」为言,自可见。盖辨「明器」「祭器」之说明,而「无知」「有知」诸说,可不攻而自破矣。此与上「孔子曰:之死而致死之」章,下「宋襄公葬其夫人」章,「孔子谓为明器」章皆通。不然如旧解谓「曾子未尝非祭器」,则与前后章皆为不通矣。余说见下两章。(卷一四,页七—八)

公叔木有同母异父之昆弟死,问于子游。子游曰:「其大功乎!」狄仪有同母异父之昆弟死,问于子夏。子夏曰:「我未之前闻也,鲁人则为之齐衰。」狄仪行齐衰。今之齐衰,狄仪之问也。

 按:妇人夫死携其子改嫁,故其子有异父,又谓之继父。今世委巷间有之,若士大夫家自无此。据公叔木、狄仪皆母改嫁所携之子,故俱曰:「有同母异父之昆弟死。」夫失礼之礼何足为问?而圣门诸贤且与之谆谆议礼。观子夏及记者之言,皆举鲁俗说,则是比比者皆是矣,亦可怪也。又按:「公叔木」,郑氏谓:「木当为朱, 春秋作戍,卫公叔文子之子。」夫公叔文子,卫大夫也,文子卒,其妻岂容改嫁?而且使其子养于异父家,有异父昆弟死之事乎?称戍骄殆亡。文子卒,卫侯始恶之,™左传「史以其富也,逐之奔鲁」。若然,则必无是事也。或曰:「此出母也。」夫文子即出妻,何至使其子随母而嫁,亦必无是事也。然曰:「公叔即非戍,亦自是他公族矣。」总之必无此,记言不足信也。(卷一四,页九—一○)

子思之母死于卫。柳若谓子思曰:「子,圣人之后也,四方于子乎观礼,子盖慎诸。」子思曰:「吾何慎哉,吾闻之:有其礼,无其财,君子弗行也;有其礼,有其财,无其时,君子弗行也,吾何慎哉。」

 伯鱼之妻未必有他适之事,子思亦必不以亲丧而作「吾何慎哉」之语。(卷一四,页一三)

县子琐曰:「吾闻之:古者不降,上下各以其亲。滕伯文为孟虎齐衰,其叔父也;为孟皮齐衰,其叔父也。」

 孔氏谓「上其字,指滕伯文;下其字,指孟皮」。二句文同,不应异说。马彦醇谓:「二其字,皆指二孟。」郝仲舆谓:「皆指滕伯文。」郝说似长。(卷一四,页一五)

曾子曰:「尸未设饰,故帷堂,小敛而彻帷。」仲梁子曰:「夫妇方乱,故帷堂,小敛而彻帷。」

 曾子与仲梁子二说,记者两存之,不置是非。解者以仲梁子之说为非,恐失其意。观下曾子、子游二说,记者直断曾子为非可见矣。(卷一四,页一七)

小敛之奠,子游曰:「于东方。」曾子曰:「于西方,敛斯席矣。」小敛之奠在西方,鲁礼之末失也。

 此亦誉子游而毁曾子。(卷一四,页一八)

县子曰:「绤衰繐「繐」字,原作「缌」,依今本改。裳,非古也。」子蒲卒,哭者呼灭。子臬曰:「若是野哉。」哭者改之。杜桥之母之丧,宫中无相,以为沽也。

 「沽」与士丧礼记姚氏所引为既夕礼文,作士丧礼记者,误。云「弓矢之新沽功」同义。(卷一四,页一八)

夫子曰:「始死,羔裘元冠者,易之而已。」羔裘元冠,夫子不以吊。

 上言「小敛前吊丧之礼」,下因引夫子之事以明之。孔氏解「始死」为「亲始死」。按:问丧云:「亲始死,鸡斯徒跣,扱上 。」则孝子当投冠扱+以示凶变,岂但云「易之而巳」乎?云「易之而巳」者,指吊者之辞也。又上下两「羔裘元冠」,亦不应一指孝子,一指吊宾,此与「曾子袭裘而吊」正合,记者前后摭拾为说,亦不自知其矛盾耳。孔因其与「子游裼裘」相妨,故解为「亲始死」,其实非也。(卷一四,页一九—二○)

子游问丧具。夫子曰:「称家之有亡。」子游曰:「有亡恶乎齐?」夫子曰:「有,毋过礼;苟亡矣,敛首足形,还葬,县棺而封,人岂有非之者哉。」

 记中「封」字,郑氏皆改作「窆」,非。(卷一四,页二○)

司士贲告于子游曰:「请袭于床。」子游曰:「诺。」县子闻之曰:「汰哉叔氏,专以礼许人。」

 此亦誉子游。此语虽似嘲讽,寔以见子游之知礼也。(卷一四,页二一)

宋襄公葬其夫人,醯醢百瓮。曾子曰:「既曰明器矣,而又实之。」

 按:春秋宋襄公卒在僖二十三年,至文十六年襄公夫人犹在,安得有此事,其诬可知。孔氏谓襄公初取夫人死在前,后取夫人死在后。此曲说无稽。且襄公夫人为襄王姊,必不为襄公后取夫人也。曾子此言援古之但用明器,以证不当实之之义也。若既夕礼「陈明器有麦、稷、醯、醢、酒、醴」,此自春秋以来之礼。郑、孔见「士礼实明器」与此说相妨,遂以大夫以上人鬼兼用,宜空鬼实人。今「明器」「祭器」皆实,故讥之。此臆说也。又谓夏专用明器,半实之;殷专用祭器,半虚之;周兼用明器、人器,人器实之,明器虚之,故误认前章「仲宪之言」为实然,而又据臆妄分虚寔,此郑、孔之礼耳。(卷一四,页二三)

孟献子之丧,司徒旅归四布。夫子曰「可也」。

 「司徒」,鲁之上卿。「旅归四布」,献子以赙布上之司徒,司徒使其旅归之四方也。疏引熊氏曰:「献子家臣为司徒,故左传『叔孙氏之司马戾』,是家臣亦有司徒、司马也。」此说非。孟献子家臣安得称「司徒」?传所云者,叔孙为司马,其陪臣亦得称司马,故云子夏问诸夫子曰:「居君之母与妻之丧。」「居处言语饮食衎尔。」此语可不出。(卷一四,页二五)

宾客至,无所馆。夫子曰:「生于我乎馆,死于我乎殡。」

 此仿论语「朋友死,无所归,于我殡」为说。然客方至而儗其死,殊不通。(卷一四,页二五)

国子高曰:「葬也者,藏也;藏也者,欲人之弗得见也。是故,衣足以饰身,棺周于衣,周于棺,土周于,反壤树之哉。」

 孟子称墨之治丧,以薄为其道。此是其一种议论。(卷一四,页二五)

孔子之丧,有自燕来观者,舍于子夏氏。子夏曰:「圣人之葬人与?人之葬圣人也。子何观焉?昔者夫子言之曰:『吾见封之若堂者矣,见若坊者矣,见若覆夏屋者矣,见若斧者矣。』从若斧者焉,马鬣封之谓也。今一日而三斩板,而己已封,尚行夫子之志乎哉。」

 王子雍以「圣人之葬人与」句绝,是也。郑释「与」字为「及」字,以「圣人之葬人」句绝。孔氏曰:「圣人之葬人与人之葬圣人皆用一礼,而子远来何所为观乎?」殊非语气。郑、孔所以为此解者,恐谓「人之葬圣人无足观」,则与前章「公西赤为志,用三代之礼」相矛盾耳。不知此明言「一日三板,以若斧封」,与前「翣、披、崇旐」丰俭正自矛盾,安能为之掩乎?(卷一四,页二七)

君即位而为椑,岁一漆之,藏焉。

 按:下云「天子之棺四重,以水兕革棺亲身」,则此「椑」非「亲身」矣。诸侯无兕革亲身,乃以椑耳。(卷一四,页二八)

复、楔齿、缀足、饭、设饰、帷堂并作。父兄命赴者。

 「父兄」,从父从兄也。奔丧云:「凡丧,父在父为主。」则父即丧主,又为何人命之?非亲父可知。父母丧,兄即丧主,非亲兄可知。士丧礼「主人命赴者」而作云「父兄命赴者」,似不同。然此以孝子昏迷,不必定出诸己,故曰「父兄」。士丧礼「主人」亦大言之。郑氏遂谓上为「大夫以上」。然则大夫以上无父兄,则将如何?(卷一四,页二八)

丧不剥,奠也与?祭肉也与?

露也。「奠」,谓脯醢。「祭肉õ 「剥」,露用巾有此二者。郑氏谓「õ」,谓牲肉。玩语气二「也与」字平列,不当是否。谓丧之不脯醢之奠不巾」,此据士丧礼「始死,及殡后,朝夕奠,皆无巾」而云,不知礼言不同,不必强合。孔氏又以「既夕『朝庙礼奠用巾』,是脯醢亦巾。为其在堂,恐埃尘,故巾之。记文据室内。」按记文未必如此分别耳。(卷一四,页三○)

朝奠日出,夕奠逮日。

 「逮日」,逮日未没也。郑氏谓:「阴阳交接,庶几遇「遇」字,原作「过」,今径改之。」按:阴阳交接乃子午二时,非日出日没也。方性夫谓:「象生时之食。」张氏谓:「不以阴幽死其亲。」其说皆得之。(卷一四,页三○)

父母之丧,哭无时,使必知其反也。

 「父母之丧」,虽未殡前,哭不绝声;若殡后,朝夕哭,哀至则哭,故有无时之哭。气绝复续曰「反」。哭虽无时,但不可使灭性,故曰「使必知其反也」。间传云:「斩衰之哭,若往而不反;齐衰之哭,若往而反。」即此「反」字意。彼分别「斩」「齐」言之,此则总言「斩」「齐」之哭,不可灭性也。旧解皆以「使」为「出使」,非。(卷一四,页三一)

练,练衣黄里、縓缘,葛要绖,绳屦无絇,角填,鹿裘衡长袪,袪裼之可也。

 说文云:「縓,亦黄色。纁,浅绛色。」尔雅云:「一染谓之縓,再谓之赪,三染谓之纁。」则「縓」是一染之色,微兼赤黄。「纁」,浅绛乃始成赤也。郑氏曰:「縓,纁之类。」于间传又曰『浅绛色』,则直以縓为纁矣,殊混。「裼」,裘上加衣之名,吉时用之,练以前不用,故曰「裼之可也」。但「裼」上多一「袪」字,未详。郑氏谓「有袪而裼之」,似非语气。郝仲舆谓:「见裘曰裼,裘在练衣内,微露其袖口。」亦非。郝凡解「裼」字,皆以「见裘」为说,最属杜撰。诗「载衣之裼」,明以襁褓类,岂但「露见」之义乎?(卷一四,页三二)

有殡,闻远兄弟之丧,虽缌必往;非兄弟,虽邻不往。

 此段疑有误字,不必强解。(卷一四,页三四)

天子之棺四重;水兕革棺被之,其厚三寸,杝棺一,梓棺二,四者皆周。棺束缩二衡三,衽每束一。柏以端长六尺。

 「衽」,未详其制,必是与「束」同类所用之物,物故五束有五衽也。注疏谓:「小要,其形两头广,中央小。先凿棺边及两头合际处作坎形,以小要连之,令固棺,縢相对每束之处,以一行之衽连之。」此说未然。「小要」之名,据郑谓汉时所用,然则岂即是「衽」?士丧礼云「掘肂见衽」,丧大记云「士殡见衽」,岂有既纳坎中而又得见者乎?其对棺与盖际为坎连之者,乃是钻也。说见丧大记「君棺」下。(卷一四,页三六)

天子之哭诸侯也,爵弁绖衣。或曰:使有司哭之,为之不以乐食。

 郑氏以「绖」为衍字,此误执周礼「王吊诸侯弁绖缌衰」,故以此为不见尸柩不吊服,故不应绖也。不知吊既弁绖,遥哭亦可弁绖,何得因周礼吊服用绖,遂去此处「绖」字乎?其欲去「绖」字,又为之说曰「麻不加于采」,不知此言常礼,天子至尊,似未可以拘也。(卷一四,页三八)

天子之殡也,菆涂龙輴以,加斧于上,毕涂屋,天子之礼也。

 下篇云:「天子龙輴为帱,诸侯輴而设帱。」此不言「帱」而言「」,盖言诸侯不得为象之制,故此惟言「」,而曰:「天子之礼也。」(卷一四,页三九)

鲁哀公诔孔丘曰:「天不遗耆老,莫相予位焉,呜呼哀哉!尼父!」

 郑氏曰:「尼父,因其字以为之谥。」盖「父」乃丈夫之美称,岂谥乎?郑欲以诔为谥,故为此妄。(卷一四,页四○)

国亡大县邑,公卿大夫士皆厌冠,哭于大庙,三日,君不举。或曰:君举而哭于后土。

 言失师丧地,乃春秋时事也。(卷一四,页四○)

孔子恶野哭者。

 此「野」自是郊野之野,但与前孔子云「所知,吾哭诸野」矛盾,檀弓多有如此者。今解者或谓是「子皋讥野哭」之「野」,或谓「哭不以礼曰野」,皆曲说。(卷一四,页四一)

未仕者,不敢税人,如税人,则以父兄之命。

 「税」「裞」同,通作「襚」,以衣赠死也。按:此说亦可商,未仕而亲没者,其何以税人乎?玉藻云:「亲在,行礼于人称父。」则已仕而亲在者,固可不必称父也。(卷一四,页四二)

祥而缟,是月禫,徒月乐。

 说见前「孟献子禫」下。按:禫而徙祭之后可以作乐。此云「徙月乐」者,或后贤以不忍而迟之,故为是说与。据文义「禫」字作「祥」字为顺,或字误。朱仲晦遂谓「丧礼只二十五月」。马彦醇祖述之,以其不合于「鲁人朝祥暮歌。孔子谓:踰月则善」;「孟献子禫而不乐。孔子谓:加人一等」;及「孔子既祥,十日成笙歌」诸章之义,乃极论魏王氏「二十五月服终」之是,郑氏「二十七月服终」之非。嗟乎!即如郑说,三年之丧已短去九月,而若辈必欲短去其十一月者,是诚何心哉!(卷一四,页四二)

姚際恒著作集

曲禮下

執行子之器則上衡,國君則平衡,大夫則綏之,士則提之。

 「衡」與「綏」皆準車上之器為言。「衡」,高七尺七寸,中人八尺,「衡」蓋與眉齊。「綏」,登車之索,正立執綏,蓋與手齊。上「衡」者,在眉之上。平「衡」者,與眉齊。「綏之」者,在心之下與手齊,當執綏處;曰「綏之」,如挽其綏也。後云「國君綏視,大夫衡視」與此同。但此以高下言,彼以遠近言也。鄭氏以「衡」為「心」,以「綏」為「妥」,非。又此處以「綏」為下,後「國君,綏視」,以「綏」為高,前後游移,故益知不足憑也。(卷七,頁一)

立則磬折垂佩。主佩倚,則臣佩垂。主佩垂,則臣佩委。

 「立則磬折垂佩」一句,汛言立容宜如此也。因「垂佩」而及主臣縢立之儀,君有時不垂佩者,則「佩倚」是也;臣有時不止垂佩者,則「佩委」是也。孔氏謂此是「授受時禮」,蓋附會上「尊卑垂帨」而云,絕不足据。何獨不得曰言語時,即古者君受朝覲皆立。(卷七,頁二)

執玉,其有藉者則裼;無藉則襲「襲」字,原作「褻」,依今本改。。

 鄭氏曰:「藉,藻也。……有藻為文,裼見美亦文;無藻為質,襲充美亦質。」按:「藻」「繅」通,鄭此說蓋誤。執覲禮「奠圭于繅上」及周禮「典瑞,……繅藉」之文也。孔氏引皇氏義謂聘禮有「垂繅」、「屈繅」。以「垂繅」為「有藉」,「屈繅」為「無藉」,不知「繅」者,連綴于「圭」上,可垂可屈,非此之所謂「有藉」「無藉」者也。覲禮因「圭」本「無藉」,故拜時謂以「繅」奠,非「繅」即「藉」也,典瑞以「繅」「藉」連言,非是。而與此「有藉」、「無藉」亦別,況為「藉」即「繅」,又不應謂之「繅藉」矣!聘禮云:「上介不襲,執圭屈繅授賓。」聘禮記云:「凡執玉無藉者襲。」則是「屈繅」與「無藉」自分兩義,安得合而為一乎?且聘禮「執圭皆襲,惟執璧無繅」,安得謂「垂繅」為有藉則裼乎?又「垂繅」可謂之「無藉」,而反謂之「有藉」;「屈繅」可謂之「有藉」,而反謂之「無藉」,皆不可通也。鄭又曰:「圭璋特而襲,璧琮加束帛而裼,亦是也。」此本聘禮為說。蓋以「有束帛」為「有藉」,「無束帛」為「無藉」,正是此文之義,不當以為後一說耳!孔氏不諳註意,又誤疏之曰:「聘禮云:『賓襲執圭。』又云:『公襲受玉。』于時圭璧皆屈繅,聘禮:一「屈」一垂,介既「屈繅」,則賓授,公受不言「垂繅」自可知。此以為「屈繅」,亦誤。所謂無藉者襲。『賓裼,奉束帛加璧享』,是謂有藉者裼。」按:以「繅」為「藉」者,鄭前一說也;以「束帛」為「藉」者,鄭後一說也;今以鄭前一說釋「無藉者襲」,以鄭後一說釋「有藉者裼」,尤失禮。如其壁無繅正自宜襲,今乃反裼何得取為「有藉則裼」之證乎?疏又有因鄭後一說而更誤者,引皇氏曰:「鄭云亦是者,非但人有裼襲,其玉亦有裼襲,云圭「圭」字,原作「主」,今逕改。璋特而襲者,上公享王,圭以馬;享后,璋以皮。皮馬既不上堂,惟特有圭璋,不可露見,必以物覆襲之也。云璧琮加束帛而裼者,既有束帛承玉上,惟用輕細之物蒙覆以裼之也。」按:「襲裼」從來指人,無指玉者,豈容杜撰。且所謂以物覆襲,與用輕細之物蒙覆以裼者,此二物果何物耶?郝仲輿踵其說,而又變之,謂「以赤手執之為裼,以衣重掩其手執之為襲。」按:聘禮云:「公側受宰玉,裼降立。」如郝義,「裼」字不當在「受」之下矣!又曰:「賓襲,迎于外,門外賓亦迎。」如郝義,「襲裼」字不當在「迎」之上矣!又玉藻上言「裘之裼襲」,下接「執玉龜襲」,亦可云「以衣重掩其手」乎?郝又曰:「行禮之服無倏裼倏襲,升降授受,須臾不上堂,不入次,易服何所?然則執玉必冬裘而後可乎?按古人行禮多有如此迂重者。」郝溺今以疑古,故不謂然,其實非也。檀弓記子游一弔之頃,亦先裼後襲,固不嫌于倏變也。裼襲不必專指裘,夏月,衣亦有裼襲也。郝又引詩「載衣之裼」,謂「單曰裼」。然則亦是「單」,非「赤手」矣!與己說矛盾,引之何為乎?此本無足辨,恐人惑其說,故辨之。此與聘禮記「凡執玉無藉者襲」之說同,「無藉者襲」則「有藉者裼」矣!(卷七,頁五—七)

君使士射,不能,則辭以疾,言曰:某有負薪之憂。

 不能而託疾,此恐未宜。(卷七,頁九)

侍於君子,不顧望而對,非禮也。

 前云「辭讓而對」,言其出之口也;此云「顧望而對」,言其見之形也,更深妙可思。(卷七,頁一○)

君子行禮,不求變俗。祭祀之禮,居喪之服,器泣之位,皆如其國之故,謹修其法而審行之。

 鄭氏以下文言「去國之事」,遂以此節亦作「去國」解,非也。文無「去國」字,其云「謹修……審行」,乃是有治民之這者,豈「去國」之曰乎?曲禮文固皆相因,此云「如其國之故」,故下云「人臣去國也」;非下云「去國」,此亦云「去國」也。(卷七,頁一○)

居喪,未葬,讀喪禮;既葬,讀祭禮;喪復常,讀樂章。

 陳用之曰:「非喪而讀喪禮,非人子之情;非葬而讀祭禮,則非孝子之情。」此說釋記文自是,然畢竟喪、祭二禮,平時不一寓目,臨時讀之能一一自盡否?得無犯臨渴掘井之誚乎?此處似當更詳,不可全油也。(卷七,頁一三)

龜筴,几杖,席蓋,重素,袗絺綌,不入公門。苞屨,扱+,厭冠,不入公門。書方,衰,凶器,不以告,不入公門。

 「席蓋」,呂與叔謂「坐席禦日前雨之蓋」,此說是,又與「几杖」為一類也。鄭氏謂「載喪車」,引雜記「士輤葦席以為屋,蒲席以為裳帷」。然則何獨舉士之喪車為言乎?此執禮解禮之謬也。孔氏曰:「舉士為例,卿大夫喪車亦不「不」字原敓,今逕補。得入。」此辭遁處。成容若主鄭說,駁呂說,謂:「卿大夫公門內聽事,豈容不敷席而坐?又豈容不以蓋蔽雨日?」按:若加隆大臣,則席蓋亦或得入,如「尸與七十得入几杖」是也,若其常,恐未宜。(卷七,頁一四—一五)

公事不私議。

 「公事不私議」,謂議公事者,當公議之,不可私也。鄭氏謂「嫌若姦」,是也。馬彥醇曰:「季孫使冉有訪田賦于仲尼。仲尼不對,而私於冉有。季孫用田賦,非孔子所能止,其私于冉有豈得已哉!」按:孔子本無公議之這,又季孫使人訪,則是反屬于私,尤非公也。比擬皆失,安得取彼文「私」字,證此「私」字而為孔子斡旋乎?無謂甚矣!集說、集註皆載其說,故辨之。(卷七,頁一五—一六)

凡家造:祭器為先,犧賦為次,養器為後。

 「凡家造」,亦統言之,不必以家為大。夫下云「大夫士祭器不踰竟」,則士亦有祭器矣!「犧賦」,呂與叔曰:「亦器也。犧牲之器如:牢、互、盆、簝之屬;賦,兵賦也,其器如:弓、矢、旗、物、弓劍之屬。」愚按:「犧」亦祭器,但其粗而易為者耳。(卷七,頁一六—一七)

無田祿者,不設祭器;有田祿者,先為祭服。

 「先為祭服」則得設祭器可知,此對仗立言之妙,又以祭服易成故耳!鄭氏謂「器可假,祭服宜自有」。然則祭器可不必自有矣!不知不然。此執則禮運「大夫祭器不假,為非禮」之說也。按:王制以「大夫祭器不假,為禮」,則禮運之說,非也。鄭既不別是非,又強添「假」字以解此文,皆謬。孔氏曰:「緣人形參差,衣服有大小,不可假借,故宜先造。祭器之品,量同官同,既可暫假,故營之在後。」雖極意挽回,然而費辭甚矣!(卷七,頁一七)

大夫士去國:踰竟,為壇位,鄉國而哭,素衣、素裳、素冠,徹緣,鞮屨、素,乘髦馬,不蚤鬋,不祭食,不說人以無罪;婦人不當御,三月而復服。

 孔氏曰:「此大夫士三諫而不從。」又曰:「大戴禮云『大夫俟放于郊三年,得環乃還,得玦乃去』。此國踰三月乃得不同者,得玦之後,從郊至竟,三月之內行此禮。」按:記文言大夫士去國,不必定是三諫不從,若果三諫不能,則當逃之矣!即下文。即不然如孟子三宿出晝是也。乃引大戴記「被放,俟郊三年」之說,有何交涉乎?且大戴記言「三年」,言「郊」;曲禮言「三月」,言「竟」,又無得玦之說,何得曰得玦之後,從郊至竟三月之內行此禮乎?孔氏好為附會如此。(卷八,頁一—二)

大夫士見於國君,君若勞之,則還辟,再拜稽首。君若迎拜,則還辟,不敢答拜。

 此言大夫士初見于君之禮也。大夫士從外來,故君有「勞之」之禮,及「迎拜」之禮。鄭以聘禮釋之,非是。記文但言「大夫士」,不言「大夫士聘」;言「國君」,不言「他國之君」也。按:聘禮:致館,受几、受幣、私覿、君勞歸饔餼,賓莫不稽首,何獨以「勞之」之一端偶合,而遂謂聘禮乎?聘禮:君拜迎,賓不答拜;君拜送,賓不顧。不顧即不答拜,使果為聘禮,又安得但言答拜不言拜送乎?鄭于「君勞」前補曰:「賓見君既拜矣!」聘禮:「賓私覿,己拜主君,後主君始勞。」故補之。孔氏曰:「聘禮無『還辟』之文,文不備耳!」皆執禮解禮,穿鑿附會之甚者也。註疏之以為聘禮者,有故。以下云「君于士不答拜」,此處言「君拜士」,似不合,故以為聘禮耳!不知云「君若迎拜」,「若」者,未定之辭,有迎拜,亦有不迎拜者。在內,君若勞之,亦同。釋經不可以辭害意,況其辭本自明白,何煩他說乎?又聘禮、士相見禮「君亦皆拜士」,說見後。(卷八,頁三—四)

大夫士相見,雖貴賤不敵,主人敬客,則先拜客;客敬主人,則先拜主人。

 此言大夫士初相見之禮也。大夫士互為主客,各以相敬而先拜,不論主客,亦不論大夫士也。鄭氏但曰「尊賢」,尤不分同國異國。孔氏乃以為「使臣受勞己竟,次見彼國卿大夫。……異國則爾,同國則否。」若然,尊卑之禮不施于同國乎?按:士相見禮云:「先生、異爵者,請見之則辭,辭不得命,先見之。」與此微不同。(卷八,頁四—五)

凡非弔喪,非見國君,無不答拜者。

 此言答拜之禮,而舉不答拜者以見之也。「見國君」,即前文「大夫士見于國君,君若迎拜,不敢答拜」之義,嫌與君亢賓之禮也。鄭氏謂:「國君見士,不答拜。」若然,當云「國君見士」,不當云「見國君」矣!又「弔喪」、「見君」皆一例,指往弔往見之人。若于「弔」,指往弔者;于「見」,又指受見者,亦無此文理,且于下文「君于士,不答拜」複。(卷八,頁五)

大夫見于國君,國君拜其邕。士見於大夫,大夫拜其辱。同國始相見,主人拜其邕。

 此言「拜邕」之禮也。「大夫見於國君」、「士見于大夫」,言初為大夫與士,見于君與大夫,君與大夫拜其邕。此指尊者之拜辱,禮賢也。「同國始相見」,言同在一國,初為大夫,見大夫;初為士,見士,主人拜其邕。此指敵者之拜辱,謝先施也。曰「同國」者,蓋以若云「大夫見大夫,大夫拜其邕。士見士,士拜其辱。」豈成文理?故曰「同國」,曰「主人」,所以包括之。此正文章善斷制處。孔氏油「同國」字,便以為上四句是異國,亦以聘禮釋上四句,誤矣!且因此「同國」字,併上文數處,皆以為異國,更誤矣!(卷八,頁六—七)

君于士,不答拜也;非其臣,則答拜之。大夫于其臣,雖賤,必答拜之。男女相答拜也。

 此又言「答拜」、「不答拜」之禮也。按:「拜邕」與「答拜」均是君之拜。上言「君拜大夫邕」,不言「拜士辱」;此言「君于士,不答拜」,義正同。則上言「拜大夫辱」者,其指本國明矣!若為異國,何不亦連言士乎?又此處始言「非其臣」,則上文數處皆指本國更明矣!按:聘禮云「聘使還,士、介、君皆答拜。」士相見禮云「士見國君,君答壹拜」,與此不同。孔氏曲解之,皆非已。上五節皆言大夫士見國君與大夫士相見之禮,鄭、孔不察乎此,惟執聘禮為說,所謂執禮解禮之謬如此。諸解皆從之,吁!禮之汨沒於註疏者多矣!(卷八,頁七—八)

國君春田不圍澤;大夫不掩群,士不取麛卵。

 王制云:「天子不合圍,諸侯不掩群。」此云:「國君春田不圍澤,大夫不掩群。」不同者,蓋末世諸侯儗天子,大夫擬諸侯,故記者各舉所聞言之,其實無不同也。孔氏以與王制不同而曰:「王制上文云:『天子諸侯,無事,則歲三田。』鄭謂:『夏不田,謂夏時也。』周禮四時田,而云三田者,下因云不合圍。則知彼亦夏禮也。」按:周禮田四時,不可信。王制三田自是周制,鄭因周禮四時田,而疑王制三田為夏制,孔又因鄭以三田為夏制,而併疑王制不合圍為夏制,所謂以訛傳訛者是矣!」(卷八,頁八)

大夫私行出疆,必請。反,必有獻。士私行出疆,必請。反,必告。君勞之,則拜;問其行,拜而后對。

 大夫士有獻,又私行出疆,似皆衰世之禮。(卷八,頁一○)

國君去其國,止之曰:奈何去社稷也!大夫,曰奈何去宗廟也!士,曰奈何去墳墓也!國君死社稷,大夫死眾,士死制。

 此兩節自註疏以來,皆誤合為一節,以致混亂不楚。又泛引古事分別經權,此皆不察文義及事理漫為說者也。兩節各自為義,因上有「社稷」字,遂生出下節,曲禮文多如此。觀大夫士言「死眾」、「死制」,不言「宗廟」、「墳墓」可見矣!即止「國君去社稷」與「國君死社稷」似同一事而寔別。何則?去社稷者,可以不去,故人止之,如衛成、魯昭之類,宗社未亡,不得因內亂而輒去也。死社稷者,不可以去,故須死之!如宗社已亡,不得尚流離瑣尾于他國,及如後世欸降之事是也。孔氏不得此旨,謂「國君死社稷,不去國為正禮。太王去國為權法。」夫太王為狄所侵,非自致內亂之比,固可以去。故盂子有請擇二者之說。又宗社未亡,邑于岐山以圖興復,亦非流離他國之比,豈可遂這以死,而謂不死為權法乎?且其時,邠人從之如歸市,未聞有止其去國者,何得紐合兩節之文,而以太王作證也?如其說,去國既為權法,臣民奈何止之,豈止其夫國,乃是欲其死也。至於大夫與士,則謂去宗廟墳墓,為三諫不從,及或以罪見黜,謂「死眾」、「死制」為冠難及教令。若是,此兩處之文既別,何為獨于去國死社稷而紐合之耶!黃叔陽拾疏之餘說,竟以上節為「權」,下節為「經」;上節為「下人為上」之義,下節為「上人守正」之義。尤鑿謬不足辨。(卷八,頁一一—一二)

君天下,曰天子。朝諸侯,分職授政任功,曰予一人。

 「天子」,通稱。「予一人」,自稱。鄭氏謂「皆擯者辭」,非也。(卷八,頁一三)

崩,曰天王崩。復,曰天子復矣。告喪,曰天王豋假。措之廟,立之主,曰帝。

 按:「天王」之稱,始見於春秋。周祔廟不稱帝,而此稱帝,秦漢之禮也。呂與叔疑為殷世,未然。(卷八,頁一五)

天子未除喪,曰予小子;生名之,死亦名之。

 此說考於周初則不合,如周頌「閔予小子」。洛誥「以予小子,揚文武烈」,非盡「未除喪」之稱,而顧命稱「予一人釗」,又非盡「予小子」也。鄭氏于前「君大夫之子,不敢自稱曰余小子」,以為「未除喪」稱,正未考耳!鄭氏曰:「生名之,曰:小子王;死亦名之,曰:小子王。晉有小子侯,是僭取于天子號也」。按:鄭因上有「予小子」之稱,遂撰一「小子王」之名,以實其「生名」、「死名」。以侯證王既不類,又謂「小子侯」為僭天子號,尤無據。呂與叔祖其說,反疑上「予小子」予字為衍,益可笑。又曰:「春秋書王子猛卒。不言小子者,臣下之稱,與史策之詞異也。」夫春秋非即史策乎?史策非即臣下之稱乎?此何說也,吳「吳」字,原誤作「呂」,今逕改。幼清曰:「春秋:景王崩,悼王未踰年,入于王城,不稱天王而稱王子猛,所謂生名之也。死不稱天王崩而稱王子猛卒,所謂死亦名之也。」按:此說似是而亦非也。春秋稱王子猛者,所以別于王子朝也。又子猛以秋入,而十月卒,未成乎為君,故僅稱名。設令子猛無子朝之嫌,而位又踰一、二年之久,雖「未除喪」而死,春秋亦必不稱其名也。使記文果如其說,以為春秋辭例,則記文誤矣!(卷八,頁一五—一六)

天子有后,有夫人,有世婦,有嬪,有妻,有妾。

 曲禮此文但為列名,不為定數,猶存古意。若周禮之錯雜侈陳;昏義之附會定數;鄭氏之謬妄定夕,皆一掃而空之,可也。按:此敘嬪于世婦下,則世婦貴于嬪也。昏義乃云:「九嬪、二十七世婦。」周禮襲之,世儒但傳習彼說,而于曲禮之近古者,反不一及焉,何也?妻為對夫人通稱,詩「豔妻煽方處」,則后亦稱妻也。或者「取妻」為「棲息」之義。妾為接見之禮,以見天子之妻、妾備耳!不必油。孔氏引鄭註內則:「妻之言齊也,與夫敵體。謂彼是判合齊體,此是進御于王之時,暫有齊同之義。」然則世婦、嬪、妾亦暫有齊同,何以不名妻也?可笑如此。(卷九,頁一—二)

五官致貢,曰享。

 此皆周制,鄭氏謂「殷制」,非也。按:記中,如:舊稱中庸子思作,緇衣公孫尼子作,三年問荀卿作,月令呂不韋作,王制漢博士集,此其可知者,其不可知者,大抵不出周、秦、漢初人也。夫以周、秦、漢初之人,其于載籍所遺皋,耳目所1記,不過周之中葉以後為多,若文武之制,固以邈若隔代,況能及于文武以前,孔子所歎為不足徵者乎?鄭氏以誤信周禮之故,其注禮記,凡于周禮不合者:或曰「殷制」,或曰「夏、殷制」,或曰「虞、夏、殷制」,而目為殷制者尤多,以其尚近周也。一切武斷紊亂禮文,莫斯為甚!記中間有取周以上之制,與周比類而言者,此固載籍耳目所僅得什一于千百者也。如:檀弓於「棺制」;王制「養老禮,分虞、夏、殷、周」;郊特牲于「祭之所尚,分虞、殷、周;檀弓於「色之所尚」,禮器于「尸禮」,郊特牲于「冠禮」,分夏、殷、周。雖其中亦不無附會,然必皆標舉時代,疏析名目,末嘗蒙混紊越于其間,則其不加標舉疏析者,統屬之周,是可知矣!故此章所言,不能果必其為文武之制,但在偽周禮未出以前,要為近古而可信。無如今人耳目全受蔽于周禮,又加鄭氏以此等記文斷為殷禮,宜乎日有真周禮在前,直擯棄而不道也,豈不重可歎哉!按「天官」乃總名,配「天王」而言,非別有「天官」,如周禮專屬之「大宰」也。以下「六大」、「五官」、「六府」、「六工」,皆「天官」也。「六府」、「六工」卑于「六大」、「五官」,又以「五官」為主。「五官」者:「司空」、「司徒」虞廷有之;周初增以「司馬」,見于牧誓;詳古文尚書。又有「司寇」見于立政;「司士」則惟見於此,其名既多近古,而官亦備是焉。「六大」者,「大宰」即「冢宰」,有代君攝百官之任;「大宗」即虞之「秩宗」,主祭祀天地、鬼神者,故皆不列「五官」之內。若「大史」以下,職次漸輕,以及「六府」、「六工」,自皆不敵「五官」。其受「大宗」以下,及「六府」、「六工」之成,以質于天子者,亦惟「五官」,故曰「五官致貢,曰享」。試觀此文,「六大」、「五官」、「六府」、「六工」之職,何詳而別也;「六典」、「五眾」、「六職」、「六材」之名,何典而該也,即此已足見其大,又何取于繁文侈義,貽誤人國之周禮哉!(卷九,頁六—八)

五官之長,曰伯:是職方。其擯於天子也,曰天子之吏。天子同姓,謂之伯父;異姓謂之伯舅。自稱於諸侯,曰天子之老;於外曰公;於其國曰君。

 「五官」,即上「司徒」等官,証疏是。疏別引熊氏為「五等諸侯」,吳幼清謂「五侯」,不可從。「五官」之中有「司徒」、「司馬」、「司空」,其爵為三公,其出封于畿外以統諸侯,則號曰「伯」。「五官之長,曰伯:是職方」者,謂以五官之長者謂之,是職主四方者也。此與王制「千里之外,設方伯」一節之義略同。「方伯」,即「州伯」。王制云:「八州八伯各以其屬,屬于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下」字,原作「子」,今逕改。以為左右,曰二伯。」此云「五官之長,曰伯」,下文又稱「天子之老」,當是此「二伯」無疑,但未云「二」耳!鄭氏于上之不合周禮者,則屬之殷;于此可合公羊傳「周公主陝東,召公主陝西」之說,又屬之周,倏殷倏周,前後移奪,即此可見其謬妄矣!孔氏為之說曰:「殷改置二伯,與周同。」尤足哂也。「於外曰公,于其國曰君」,「外」,他國也。「曰公」、「曰君」,皆他人稱之也。鄭皆以為自稱,而解「外」為「自其私土之外,天子畿內」。何其費如許曲折耶!下「于外曰侯,于其國曰君」,亦同此解。(卷九,頁八—九)

九州之長,入天子之國曰牧。天子同姓,謂之叔父,異姓謂之叔舅,於外曰侯,於其國曰君。

「五官之長」,合五官之長也。「九州之長」,每一州之長也。不可油上為解。此即王制之「州伯」,蓋諸侯也。王制言「八州」,除「畿內」而言。此言「九州」,併「畿內」而言。「伯」,不言「入天子之國」,而此云「入」者,「伯」自內而出,故不言「入」,「牧」自外而入,故言「入」也。孔氏謂「伯不出,故不言入」。非是。「二伯」,稱「伯父」、「伯舅」。「州牧」,稱「叔父」、「叔舅」。按:覲禮云:「同姓大國則曰伯父,其異姓則曰伯舅;同姓小邦則曰叔父,其異姓則曰叔舅。」但以侯國之大小為言,非複「二伯」、「周牧」之義,此屬春秋辭命所稱,與曲禮又別矣!鄭氏曰:「牧尊于大國之君,而謂之叔父,辟二伯也。」亦以此為尊。鄭意蓋見覲禮「大國之君稱伯」,此處「牧」亦為大國之君,稱「叔」與之不合,故為是迂曲之解。不知曲禮言在前之制,覲禮言在後之制,無是紐合也。觀此以儀禮為經,禮記為傳者,可知其妄矣!二伯同姓稱伯父,州牧同姓稱叔父,晉文公霸類二伯,而僖二十八年左傳「王曰叔父」,此等處有合有否,然義亦不甚殊,不必曲為解釋也。(卷九,頁一一—一二)

其在東夷北狄西戎南蠻,雖大曰子。于內自稱曰不穀,於外自稱曰王老。

 「夷、狄、戎、蠻、雖大曰子」,此本春秋傳例稱楚為子為言,惟實正其爵曰子,非夷之也。(卷九,頁一三)

庶方小侯,人天子之國曰某人,於外曰子,自稱曰孤。

 「庶方小侯」,舊解皆蒙上節謂「戎狄子男君」,不知此是附庸小國之君,以其地小,其列于四夷之後,夷地亦有大者,所以上曰「雖大曰子」,張氏以為錯簡,謂當在上節之上,則又謬矣!(卷九,頁一四)

天子當依而立。諸侯北面而見天子曰覲。天子當宁而立,諸公東面,諸侯西面,曰朝。

 按:「朝覲」二字,始見于虞書「群后四朝」及「日,覲四岳群牧,……肆覲東后」之文。古惟天子受群臣朝此音招。見之朝曰「朝」,又諸侯自本國來亦曰「朝」。若「覲」,則釋詁祗屬「見」義,故凡「上見下」、「下見上」皆曰「覲」。大雅有「韓侯入覲」之文,于是後人乃以諸侯自本國來朝天子為「覲」。儀禮有覲禮是也。然「朝」終屬正名。覲禮云:「諸侯前朝。」又云:「乘墨車,載龍旂、弧、韣乃朝。」以覲禮而仍云「朝」,意可見矣!又春秋僖二十八年「公朝于王所」,亦是也。此分「朝覲」為二義,未甚確。至于周禮大宗伯:「春曰朝,夏曰宗,秋曰覲,冬曰遇。」此襲大戴記尤不足据。意欲湊合四時,故其言「朝覲」,即取此「朝覲」;其言「遇」,則取下「諸侯未及期相見」之「遇」;其言「宗」,乃其所增,則又取「江漢朝宗于海」,然彼云水,與朝君何涉哉?鄭註云:「宗,尊也。」欲其尊王,然則餘三時皆不尊王乎?「會遇」自是春秋諸侯之事,周初盛王無此。今鄭氏妄執以解,謂「朝」為「春見」,「覲」為「秋見」。則記文先秋後春,何其倒置。又謂「夏宗依春,冬偶依秋」。則記文闕言「宗」、「遇」禮,待其補之矣!又謂「覲」禮今存,「朝」、「宗」、「遇」禮今亡。是曲禮既闕言「宗」、「遇」禮,儀禮又闕「朝」、「宗」、「遇」禮,何二禮均有所闕?謬不可殫述。愚按:此分「朝覲」,以「覲」是=而周禮獨完耶!種種諸侯自本國來朝,故但言諸侯,諸侯在外者也。「朝」是天子受群臣之朝見,故兼言諸公,諸公在內者也。天子南面、北面者,面天子也;東面、西面者,公侯自相面也。公侯北面天子,其前後則皆東西分次序立,若行覲禮,則諸侯北面之前後亦西面可知。覲禮云:「諸侯皆受舍于朝,同姓西面北上,異姓東面北上。」諸侯覲,不言西面;公侯朝,不言北面,文互見也。鄭謂東面、西面為生氣,文;北面為殺氣,質。孔釋之謂「東面、西面則氣分布,北面則氣不分布。皆稚說也。(卷九,頁一五—一七)

諸侯未及期相見曰遇,相見於卻地曰會。諸侯使大夫問於諸侯曰聘,約信曰誓,牲曰盟。

 此皆本春秋例為說。天子無過會禮,或援周禮「冬日遇」為「天子」,此所言「遇」為「諸侯」。周禮「時見曰會」為「天子」,此所言「會」為「諸侯」者,皆非。「聘」者,左傳云:「明王之制,歲聘以志業。」中庸云:「朝聘以時。」以聘天子言,此言諸侯自相聘,亦春秋時事也。誓盟亦春秋諸侯事,若尚書誓辭乃征伐告眾之言,鄭舉以為證,亦。穀梁云:「誥誓不及五帝,盟詛不及三王。」(卷九,頁一八)

諸侯見天子曰臣某侯某,其與民言,自稱曰寡人。

 「諸侯見天子曰臣某侯某」,猶玉藻「諸侯之于天子,曰某地之守臣某」。鄭氏曰:「其為州牧,則曰天子之老臣某侯某」,蓋以覲禮大國之君,天子稱伯,前文「州牧」亦類大國之君,天子稱叔,不相合。說詳本文。故又于此處補其所稱,此鄭氏之禮也。夫二伯自稱于諸侯曰天子之老,今州牧見天子得稱天子之老,不反踰于二伯乎!尤謬。「自稱曰寡人」,猶玉藻「于敵以下,曰寡人。」(卷九,頁二○)

其在凶服,曰適子孤。臨祭祀,內事曰孝子某侯某,外事曰曾孫某侯某。

 前文云「大夫士之子,不敢自稱曰嗣子某」,則「諸侯子未除喪,稱嗣子某」矣!此又云「適子孤」,是有兩稱,即一篇之中其不合如此,況他篇他經乎!益可見其不可執禮以解禮矣。(卷九,頁二三)

死曰薨,復曰某甫復矣。既葬見天子曰類見。言謚曰類。

 「類」,鄭氏謂「猶象」,又以上「類」字為「象諸侯」,下「類」字皆「象聘問」,皆鑿且謬。王子雍以下「類」字為「請謚必以其實,類于生平之行」。其說近是。然于上「類見」,未有發明。郝仲輿 謂:「諸侯將葬,類舉其生平行事,請于天子為謚曰類。既葬,嗣君入見天子,即稱先君之謚,明以類見也。言謚曰類,擇類之義也。」其說似上下貫通,然必須于文前補「未葬」一層,終覺牽強,姑且闕疑。「既葬見天子」,此禮亦可疑,鄭氏執周禮典命「以皮帛繼子男」之說不足據。故孔氏亦謂:「春秋之義,三年除喪之後,乃見天子也。」然考文元年左傳「晉襄公既祥,先且居勸其朝王。」則「既祥」亦可見,但不必「既葬」耳。(卷九,頁二三—二四)

諸侯使人使於諸侯,使者自稱曰寡君之老。

 鄭氏謂:「此諸侯之卿上大夫」。以玉藻云:「上大夫曰下臣,擯者曰寡君之老也。」然此處不分「上、下大夫」,又彼是「擯辭」,此是「自稱」,無庸強合。(卷九,頁二四)

天子穆穆,諸侯皇皇,大夫濟濟,士蹌蹌,庶人僬僬。

 此等是形容之辭,全不必油。(卷九,頁二五)

天子之妃曰后,諸侯曰夫人,大夫曰孺人,士曰婦人,庶人曰妻。

 大夫妻稱「世婦」,未聞稱「孺人」,「孺人」之名始見于此。又「婦人」,對男子之稱,妻對夫之稱。「后」、「夫人」亦皆「婦人」,皆「妻」也。以此分別貴賤恐未允。(卷九,頁二五)

公侯有夫人,有世婦,有妻,有妾。夫人自稱於天子,曰老婦;自稱於諸侯,曰寡小君;自稱於其君,曰小童。自世婦以下,自稱曰婢子。子于父母則自名也。

 「老婦」之稱,恐少者非所宜。「寡小君」,論語是「邦人稱諸異邦」。亦非夫人自稱也。(卷九,頁二六)

列國之大夫,入天子之國曰某士;自稱曰陪臣某。於外曰子,於其國曰寡君之老,使者自稱曰某。

 「于其國曰寡君之老」,疏謂:「其國為自國中。」若是則對本國人不當代君稱寡,且于前文「諸侯使人使于諸侯,自稱曰寡君之老」相類,悉不協。呂與叔謂:「其國蒙上于外之辭,亦謂異邦。」義或然也。(卷九,頁二七)

天子不言出,諸侯不生名。君子不親惡;諸侯失地,名;滅同姓,名。

 「出」與「名」亦本春秋傳例而誤。其謂「天子不言出」者,以春秋:「天王出居于鄭也。」不知天子何不可出言?但不可言奔,故曰居。當云「天子不言奔」可也。謂「諸侯不生名」,亦非。春秋諸侯出奔亦名。又謂「失地,名;滅同姓,名」。非其謂「失地,名」者,以春秋荊以蔡侯獻舞歸也」,此被執書「名」,非「失地」也。其謂「滅同姓,名」者,以春秋:「衛侯燬滅邢也」。不知其下書「衛侯燬卒」。因下書名而誤連下也。「君子不親惡」一句,鄭氏承上作解謂:「天子、諸侯有大惡,君子所遠,出、名以絕之。」按:上謂「不出」、「不名」正論其事也。若下謂「出」、「名」為惡,君子故不親,多卻一轉,文義不貫。且以「天子諸侯為惡」,以書法「出」、「名」為「不親」,甚牽強。郝仲輿謂:「亦是春秋辭例,為叛臣亡子不納。」其疑舉邾庶,其以漆閭邱來奔之事,總屬臆測。愚按:當是「天子不言出」二句為一段,「君子不親惡」為一段,「諸侯名」為一段。曲禮之文雖別為一段,恆復相連,有以意相似連言者,有以文相似連言者,如此句與下「死寇曰兵」之類,此以文相似連言也。(卷九,頁二九)

為人臣之禮:不顯諫。三諫而不聽,則逃之。子之事親也:三諫而不聽,則號泣而隨之。

 「三諫不聽,則逃之」,與公羊傳「曹羈三諫不從,遂去之」之說同。然其言臣子之諫,亦各有弊。人臣云「不顯諫」,與論語「勿欺,而犯之」之意違,事親直云「三諫」,即蒙上「人臣」之說。然此復論語「事父母幾諫」一節,一段委宛曲折,藹然純孝之意。又「逃」者,以春秋時言則可,恐不能行于大一統之世也。(卷一○,頁二)

君有疾,飲藥,臣先嘗之。親有疾,飲藥,子先嘗之。醫不三世,不服其藥。

 此等言伎術亦可商和,扁未聞其上世,若庸醫雖十世恐亦難服其藥也。(卷一○,頁三)

問天子之年,對曰:聞之,始服衣若干尺矣。問國君之年:長曰,能從宗廟社稷之事矣;幼曰,未能從宗廟社稷之事也。問大夫之子:長曰,能御矣;幼曰,未能御也。問士之子:長曰,能典謁矣;幼曰,未能典謁也。問庶人之子:長曰,能負薪矣;幼曰,未能負薪也。

連,如謂「儗人` 曲禮之文雖分段落,義多必于其倫」:即為下五對發端亦可,今故合為一節。若其不可合者,又不得因義之鉤連而誤合也。上言「國君之年」,下言「大夫、士、庶之子」,其文不同不必油,大抵皆問其子之年也。如曰「天子之年」,即天子之子之年也;「大夫之子」,即大夫之子之年也。少儀「國君亦言子」與此同。然此于「天子」、「國君」不言子也,不過以若言「天子、國君之子」嫌于「嫡」、「庶」無分,故直言「天子」、「國君」耳。鄭氏曰:「四十強而仕,五十命為大夫。」鄭見上言「天子」、「國君」,下言「大夫、士、庶之子」,故分別為解。以為天子、國君繼統,其年不定,故問其年;士大夫四十、五十,年有定制,故問其子,如此分別,豈不滯甚可笑!彼蓋不知「天子」、「國君」即天子、國君之子,與「士大夫之子」同,故以士大夫當生比論,以致不成一例語義也。「長」者亦祗出「幼」之名,非謂四十、五十。如其說,士大夫四十、五十不須問,則天子之年非有定制,四十、五十亦須問矣!何以曰「始服衣若干尺」乎?且庶人之年亦無定制,何以亦問其子乎?疏引熊氏曰:「庶人亦問其子者,順上大夫士而言之。」辭遁可見。又其妄者,直謂「年」當作「子」,益可笑矣!「御」是御車,古人于射御之事,既長,則皆習之,不必為大夫之子諱,詩曰:「又良御忌。」(卷一○,頁四—五)

問國君之富,數地以對,山澤之所出。問大夫之富,曰有宰食力,祭器衣服不假。問士之富,以車數對。問庶人之富,數畜以對。

 葉少蘊以言不及義為恥,曷為問富?其言非也。先王之法,制祿分田,諸侯、大夫以及士、庶,凡封地、爵、祿、田、里、樹、畜皆有品節限度,不可過,不可不及,故各有其富。如此設為問富,各以其富答之者,所示先王之法也。如是則上下相安于禮制,而天下均平矣。苟不循此,則在上者,畜聚斂之臣,與夫畜牛羊、察雞豚以病乎下;庶人以封植之利,享王侯之奉,以僭乎上,或均失其富,則公卿而乘牛車,庶人而死道路者有之,此皆後人無其品節限度之所致也,則問富之說,蓋亦有深意存焉,奚可貶之乎!(卷一○,頁六—七)

天子祭天地,祭四方,祭山川,祭五祀,歲。諸侯方祀。祭山川,祭五祀,歲。大夫祭五祀,歲。士祭其先。

 「四方」,鄭氏謂「句芒、祝融、后土、蓐收、玄冥,五官之神」。此左傳之文,而月令有之。按:「五祀」即月令所謂「戶、中霤、門、行「行」字,原誤作「戶」,今逕改。」,則「四方」或亦如月令之旨未可知?不然「四方」非可空向而祭,而虞書「望秩山川之禮」,又屬祭山川,解者亦混入祭「四方」,非矣!鄭又謂「祭于四郊」,此附會周禮小宗伯「兆五帝于四郊」之文,殊未然。記乃是「四方」,非「四郊」也。「天地」,鄭無釋,孔氏謂「五天帝配以五人帝」。又謂「天神有六,地神有二」。種種緯書非禮不經之說,悉不可用。然亦皆鄭說而排纂于此也。「五祀」是周制,故王制、曾子問、士喪禮皆有之,而月令疏其名為「戶、、中霤、門、行也」。祭法增「司命」、「泰厲」為七,甚不經。鄭氏因祭法之說,反目此為殷制,誤矣!此文不言「士祭五祀」,士喪禮云:「禱于五祀」,與此不同。呂與叔疑「不得祭而得禱」,然未有禱而不祭者。(卷一○,頁八)

凡祭,有其廢之莫敢舉也,有其舉之莫敢廢也。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無福。

 「淫祀」本為求福,語以無福,立義斬然。(卷一○,頁一○)

天子以犧牛,諸侯以肥牛,大夫以索牛,士以羊豕。

 「索牛」,左傳襄二年:「以索馬牛,皆百匹。」杜註「索」謂:「簡擇好者。」此「索」字應同其解,謂「不及諸侯之肥,但簡擇好者用之耳。」鄭氏曰:「肥,豢于滌也,索求得而用之。」蓋以大夫牲不養于滌也,甚無據。孔氏曰:「楚語觀射父云:『大者牛羊,必在滌三月;小者犬豕,不過十日』。大夫索牛,士羊豕,既不在滌三月,當十日以上,但不知其日數耳。」由疏所引觀之,則「索」者豈是「臨時求得而用之」之義耶!(卷一○,頁一一)

支子不祭,祭必告於宗子。

 此謂支子欲祭其先,必告宗子而後行。鄭氏謂:「宗子有故,支子當攝而祭。」夫宗子若有故,必命支子代祭,支子何必又告之耶!(卷一○,頁一○)

凡祭宗廟之禮:牛曰一元大武,豕曰剛●,豚曰腯肥,羊曰柔毛,雞曰翰音,犬曰羹獻,雉曰疏趾,兔曰明視,脯曰尹祭,魚曰商祭,鮮魚曰脡祭,水曰清滌,酒曰清酌,黍曰薌合,罪曰薌萁,稷曰明粢,稻曰嘉蔬,韭曰豊本,鹽曰鹹鹺,玉曰嘉玉,幣曰量幣。

 此節之義有不可解者,不必強解。「蔬」,說文云:「凡草菜可食者,通名為蔬。」則稻亦蔬屬。陳可大謂「蔬與疏同」非。(卷一○,頁一二)

祭王父曰皇祖考,王母曰皇祖妣。父曰皇考,母曰皇妣。夫曰皇辟。

 「皇」,說文:「大也」。爾雅:「君也。」稱君者,亦大之義,古尊死之號,「皇」為通稱。註單釋為「君」,謂「有君德」,後世不敢用「皇」字,以註疏之說也。(卷一○,頁一五)

生曰父曰母曰妻,死曰考曰妣曰嬪。

 易、尚書稱「父」曰「考」,不必死也。自有此文,後世從之矣!「嬪」之稱,後世不用。(卷一○,頁一五—一六)

壽考曰卒,短折曰不祿。

 鄭氏曰:「謂有德行任為大夫士而不為者,老而死,從大夫之稱,少而死,從士之稱。」鄭意謂疑大夫不壽考,壽考不為大夫,何以曰「卒」?士不短折,短折不為士,何以曰「不祿」?兩說相妨,于是以為「有德行任為大夫士而不為者」,何其迂折之甚乎?曲禮本雜取諸說,不必紐合。陳可大曰:「彼以位之尊卑言,此以數之修短言也」是。(卷一○,頁一六)

天子,視不上於祫,不下於帶;國君,綏視;大夫,衡視;士,視五步。凡視:上於面則敖,下於帶則憂,傾則姦。

 玉藻云:「凡侍于君,……視帶以及祫」,即此「視不上於祫,不下于帶」之義也。陸農師曰:「不敢言視天子,恭也。國君、大夫放此。綏視,以所視綏之遠近為節。衡視,以所視衡之遠近為節。綏視游目遠于祫矣,衡視游目又遠于綏矣,直言士視五步耳,與上相備也。然則天子、國君、大夫游目亦不過此。」按:此解「綏」、「衡」之說是也。但士相見禮云:「若父則游目」,則天子、國君、大夫悉下得遊目可知,更詳之。(卷一○,頁一七)

大饗不問卜,不饒富。

 「大饗」,謂郊祀天地大祫禘之類,日月素定,故不問卜。周禮大祭皆言卜,不可從。鄭氏謂「祭于明堂,莫適卜。」此亦附周禮「莫適卜」之文,故以五帝屬之,殊迂僻。陳用之謂「饗賓」。按:以人交人,本不用卜,何必言之,此亦狃于周禮「大祭祀皆卜言卜」,故別立一說耳。(卷一○,頁一九)

凡執,天子鬯諸侯圭,卿羔,大夫鴈,士雉,庶人之摯匹;童子委摯而退,野外軍中無摯,以纓,拾,矢,可也。婦人之摯,椇榣脯脩棗栗。納女于天子,曰備百姓;于國君,曰備酒漿;于大夫,曰備埽灑。

 此言問名之答詞,上而以「納女」該之。鄭氏狃「納女」二字,而云為「不親迎,故自致女」,不亦迂乎。(卷一○,頁二一)

檀弓上

 此篇疑義特多,偽言百出,觀其文儇便雋利,亦可知是賢者過之一流人,故不必言之,其皆實與義之皆正爾,列下帖。然其中亦有可採者,學者宜分別擇焉可也。篇中凡言春秋事與經傳多錯互。夫明明經傳而且異之,況其無可證據者乎?讀檀弓者當知之。此篇為子游門人之後人所記,疑義各詳文下。(卷一一,頁一)

公儀仲子之喪,檀弓免焉。仲子舍其孫而立其子,檀弓曰:「何居?我未之前聞也。」趨而就子服伯子于門右,曰:「仲子舍其孫而立其子,何也?」伯子曰:「仲子亦猶行古之道也。昔者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微子舍其孫腯而立衍也;夫仲子亦猶行古之道也。」子游問諸孔子,孔子曰:「否!立孫。」

 「檀弓免焉」,鄭氏謂:「故非為禮以非仲子。」以下章「子游麻衰弔,謂子司寇知之」或有然,然欲正人非禮,已而先為非禮,甚迂而不可訓也。伯子答後,檀弓不復再語,另接子游問孔子。則記者歸重子游,初未嘗以檀弓為知禮也。故謂此篇為子游門人之後人所記不誤(卷一一,頁三)

事親有隱而無犯,左右就養無方,服勤至死,致喪三年。事君有犯而無隱,左右就養有方,服勤至死,方喪三年。事師無犯無隱,左右就養無方,服勤至死,心喪三年。

 「隱」、「犯」皆指諫言。「事親有隱無犯」,即論語「幾諫」之義。「事君有犯無隱」,即論語「勿欺而犯」之義 。鄭氏看「隱」、「犯」作兩義,故別以「隱」為「不稱揚過失」,誤矣!此處諸儒己多駁過,然鄭之以「隱」、「犯」為兩義者,以「事師曰無犯無隱」有難通也。而前儒于此則不能了,不知此「隱」、「犯」亦與上同義,既為人師,安有過失使弟子諫。蓋記文亦就「君、親之隱、犯」為湊合而言耳。「養」,說文:「供養也。」非獨指飲食,凡供養皆是。故鄭解「有方」為「不可侵官」,若「無方」是無專職,事事皆當為之也。「方喪」,方字已為後世以日易月開端矣!「心喪三年」,曰「心」,似乎無服。故鄭引「若喪父而無服」以證之。然愚謂師恩有重輕,任人為之。故喪服不言,以其無一定之服耳,非竟無服也。(卷一一,頁五—六)

季武子成寢,杜氏之葬在西階之下,請合葬焉,許之。入宮而不敢哭。武子曰:「合葬非古也,自周公以來,未之有改也。吾取其大而不許其細,何居?」命之哭。

 凡古事、古禮有與後世懸殊者,不可執今以疑古也。如記文明謂「武子成寢室,而存杜氏之葬于西階下」,當時容有此事,而鄭氏謂:「夷人冢墓以為寢。」按:杜氏仍來請合葬,則未嘗夷可知也。張子厚謂「此必是殯,豈容城中有墓」,皆非也。「請合葬焉」,張子厚又謂:「掘其柩以歸合葬。」陸農師亦謂:「請遷于外而合葬之。」皆非也。(卷一一,頁八)

子上之母死而不喪。門人問諸子思曰:「昔者子之先君子喪出母乎?」「然。」「子之不使白也喪之。何也?」子思曰:「昔者吾先君子無所失道;道隆則從而隆,道污則從而污。伋則安能?為伋也妻者,是為白也母;不為伋也妻者,是不為白也母。」故孔氏之不喪出母,自子思始也。

 諸儒解此事或謂「禮宜為出母齊衰、杖、期」;或謂「禮不宜喪出母」;或謂「喪出母為聖人處權,不喪出母為子思守禮」;或謂「禮為出母齊衰、杖、期,而為父後者無服,伯魚、子上皆為父後,伯者乃賢者之過子思正欲用禮」,紛紛諸辨皆可不必。孔子必無三世出妻之事也。黃叔陽曰:「夫子年十九娶宋亓史記注作上,家語作亓,并字誤。官氏。明年生子適,魯昭公賜之二史記無「二」字。鯉魚,夫子榮君之賜,因以名其子而字之曰伯魚,至六十六而夫人亓官氏卒。傳記之所可考者昭然如此,豈可以為世出其妻乎?」按:黃之前說乃史記註引家語,其「六十六夫人卒」之事史記、家語皆無之。彼說固難信,今欲闢彼說而偽撰其事以為證,又烏乎可?(卷一一,頁一○)

孔子曰:「拜而后稽顙,頹乎其順也;稽顙而后拜,頎乎其至也。三年之喪,吾從其至者。」

 此云「稽顙后拜」,士喪禮皆云「拜稽顙」,喪大記亦云「每拜稽顙」,與此不同。孔氏謂:「士喪禮諸文拜稽顙者,為拜之時先稽顙。」此執禮解禮之曲說也。又「孟子述子思「再拜稽首而受,稽首再拜而不受」是吉禮,其於受不受亦分拜于稽首之先後,與凶禮同。此等禮今無由考,不必強為之說也。鄭氏以「拜稽顙」、「稽顙拜」分周、殷益謬。若「拜」與「稽首」、「稽顙」諸義則有可考者。「拜」者,字從兩手從下,兩手為拜也。內則云:「凡男拜,尚左手。……凡女拜,尚右手。」則拜之用手之為義甚明。尚書云「拜手」,少儀:「手拜」皆是也。先兩膝著地,次用兩手相交,但折腰俯首而巳。荀卿云「平衡曰拜」,謂「首與腰齊也」,吉凶禮皆用之。「稽首」者,先兩膝著地,次兩手到地,乃俯其首下至於手。荀卿云「下衡曰稽首」。謂「首下于腰也」,吉禮用之。「稽顙」者,較稽首之首至手者為重,首至地其兩手開也。凡首至地惟顙貼地,故謂之稽顙。荀卿云「至地曰稽顙」,凶禮用之。此三者之大較也。惟「拜」則即起,以用手不用首故也。「稽首」、「稽顙」則遲起,故曰「稽」。「稽」者,稽皋之義,以遲為敬,以用首故也。惟「拜」又為總名,亦兼「稽首」而言。「拜」通「稽首」,「稽首」不通「拜」也。如尚書「拜手、稽首」,則分別言之。其餘若論語「拜下,禮也」,孟子「使己僕僕爾亟拜」之類,皆兼「稽首」而言也。又少儀「婦人肅拜」,此立拜也,亦名「拜」,皆不可以辭害意。此外又有「頓首」者,不見于諸經,惟左傳:「穆嬴日抱太子,……頓首于宣子」,及「申包胥乞秦師,……九頓首而坐」,為「陡頓」之義,與「稽」義正相反,以首叩地而速起,凡急遽有求,倉卒致情時用之,此禮之變,非列于「拜」禮中也。自周禮作,妄為列于九拜之一,而註者不達,釋為平常吉拜,是誤以「頓首」為「稽首」矣!其後遂以「頓首」易「稽首」之稱,無復有「稽首」者,沿流及今,反以「稽首」為凶拜,尤謬誤之可笑者也。又「立而折腰曰揖」,論語「揖所與立」;鄉飲酒禮作「」,亦曰「肅」;曲禮「肅客而入」;左傳「三肅使者」,大抵與今之「拱」同,今則以鞠躬俯首近地為揖,微鞠躬俯首舉手為拱,又不同。(卷一一,頁一七—一八)

孔子既得合葬於防,曰:「吾聞之,古也墓而不墳;今丘也,東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以弗識也。」於是封之,崇四尺。孔子先反,門人後,雨甚,至,孔子問焉曰:「爾來何遲也?」曰:「防墓崩。」孔子不應。三,孔子泫然流涕曰:「吾聞之,古不脩墓。」

「古也墓而不墳」,今則墳矣!豈生今反古乎?「東西南北之人」,在後人目孔子則可,安有孔子預知自疑之理?「古不修墓」,不知古果有此制否?即有之,任其崩壞而不修,則是失於本心,又不止于生今反古之愆矣!(卷一一,頁二○)

子思曰:「喪三日而殯,凡附於身者,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三月而葬,凡附於棺者,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喪三年以為極,亡則弗之忘矣。故君子有終身之憂,而無一朝之患。故忌日不樂。」

 「喪三年以為極,亡則弗之忘」,言喪雖三年為極,但既亡則終弗之能忘矣!故即以「故君子」云云。陳可大謂:「既葬曰亡。」此本中庸章句解「事亡如事存」。「亡」字以為「既葬」,則曰「反而忘焉」之說,此解殊牽強。今陳直以「亡」為「既葬」,益非矣!「君子有終身之憂,無一朝之患」,從來解者皆貼「親喪」說,殊不然。「終身之憂」,似「忌日」矣。「一朝之患」,鄭氏謂「毀不滅性」;陳可大謂「指上必誠必信,所以無冢宅崩毀之事」,並迂,又與下「故忌日不樂」義不貫。按:此二句乃古語,孟子引之,故此用「故」字,孟子用「是故」字。記文取「有終身之憂」句,喚起「忌日不樂」義,「無一朝之患」是陪說。孟子則取「無一朝之患」句,以明上文「橫逆」之事,「有終身之憂」是陪說。孟子又解「有終身之憂」為「憂其未能如舜」。觀此同一「有終身之憂」句:記文作「忌日」用,孟子作「如舜」用,則釋古人之書者,其可粘滯執著死古人句下哉!祭義作「君子有終身之喪」,此方專指「忌日」。(卷二二,頁二二—二三)

孔子少孤,不知其墓。殯於五父之衢。人之見之者,皆以為葬也。其慎也,蓋殯也。問於聊曼父之母,然後得合葬於防。

 此偽妄之說,前儒多辨之,不更贅。(卷一一,頁二五)

夏后氏尚黑,大事歛用昏,戎事乘驪,牲用玄。殷人尚白,大事歛用日中,戎事乘翰,牲用白。周人尚赤,大事歛用日出,戎事乘騵,牲用騂。

 此文巳為不韋月令開端,「尚黑、白、赤」,未詳其義。疏引舊說謂:「正色有三。」然青、黃非正色乎?鄭氏以「物生色黑,及芽白、萌赤」解之,此緯書註甚鑿。陳可大謂:「禹治水,尚水色。水非黑色,觀禹貢別言黑水可見。湯征伐得天下,尚金色。」于周無可言,乃取五行相之義,以為「火勝金」。吳幼清祖其說,變相為相生,謂:「夏以金德主,黑,水色;水者,金之所生。周以木德王,赤,火色;火者,木之所生。」于殷無可言,為「以水德王,白,金色;金者,水之所從生」。又與上義反,皆鑿謬。揆此則三代尚色之義,恐附會也。「周戎事乘騵」,取大雅「駟騵彭彭」為說,而因以為夏「乘驪」詩「乘其四騏」,周豈耑用「騵」乎、殷「乘翰」耳。然六月詩「比物四驪」,采?「殷戎事乘翰」,取易「白馬翰如」為說,以「翰」字代「白馬」,義甚謬。陸德明謂「翰又作●」,無據。(卷一一,頁三○—三一)

穆公之母卒,使人問於曾子曰:「如之何?」對曰:「申也聞諸申之父曰:哭泣之哀,齊斬之情,饘粥之食,自天子達。布幕,衛也;縿幕,魯也。」

 「器泣之哀」數句,似從孟子來,以其易「齊疏」為「齊斬」也。語、孟中未有「斬」字,「幕」分「布」、「縿」,或是當時奢儉之別。鄭氏「布為諸侯,縿為天子」,殊武斷。若謂曾申以魯僭用天子禮,諷穆公不宜用先世所習用者,而申欲一旦異之,亦迂矣。(卷一,頁三一)

晉獻公將殺其世子申生,公子重耳謂之曰:「子盍言子之志於公乎?」世子曰:「不可,君安驪姬,是我傷公之心也。」曰:「然則盍行乎?」世子曰:「不可,君謂我欲弒君也,天下豈有無父之國哉!吾何行如之?」使人辭於狐突曰:「申生有罪,不念伯氏之言也,以至於死,申生不敢愛其死,雖然,吾君老矣,子少,國家多難,伯氏不出而圖吾君。伯氏苟出而圖吾君,申生受賜而死。」再拜稽首,乃卒。是以為共世子也。

 「以為共世子」,鄭氏曰:「可以共,孝則未之有。」若然,凡孝子必當謚以孝,而後可為孝乎?迂亦甚矣。鄭氏之說蓋誤本于梁餘子養曰:「死而不孝,不如逃之。」不知此乃當時諫阻申生伐皋落氏,故為聳其言以希動聽。若羊舌大夫曰:「違命不孝,……子其死之!」非又以死為孝耶!孔氏援春秋曰:「晉侯殺其世子申生,父不義也。陷親于不義,故曰不孝。」其說尤悖。人子以孝名者,多不幸處其變,即以舜之大孝,尚不能掩其父母之頑嚚,亦可曰「陷親于不義,而非孝」乎?後儒因鄭、孔此說,遂群以申生為不孝,陳守之尤極詆之曰:「申生之死于親,可言而不言,而且懼傷公之心;于義可逃而不逃,而且謂天下豈有無父之國;以至忘其躬之不閱,而且恤國家之多難;不顧生死之大節,而且謹再拜之末儀。」嗚呼!申生之孝,孰有加於此數言也!惟以傷親之心為大,故不言;惟以不可處無父之國為大,故不逃;忘躬而且恤國家之多難,死不忘忠也;臨死而且謹拜之末儀,死不忘敬也。其極詆之者,非所以極讚之乎!至謂「其可以言」,何以知之?謂「其躬之不閱」,何以見之?尤妄矣!吁!人臣、人子不幸而遭逢事窮勢竭,乃為此死忠、死孝之事,千古豈有印板之忠孝乎哉!後此宋儒高託中行,以千古瑰異嶄之行,加抑下不之許可,皆自此一種議論有以啟之耳。若是,則人心益無感激,風俗日以偷漓,徒取便于拘文牽義,旅進旅退之儔耳,豈不可歎哉!(卷一一,頁三三—三四)

魯人有朝祥而暮歌者,子路笑之。夫子曰:「由,爾這於人,終無己夫?三年之喪,亦已久矣夫。」子路出,夫子曰:「又多乎哉,踰月則其善也。」

 論語記孔子問者,出後而有言者二:一為南宮适出,讚其「為君子,尚德」;一為宰我出,斥其「不孝,不仁」。讚與斥皆不必面盡,故待其出爾。若「朝祥莫歌」之非,子路笑之既是,奚為面故斥之,而引其旨待其出後始發乎?聖人教人必不如是也。(卷一二,頁一)

魯莊公及宋人戰于乘丘。縣賁父御,卜國為右。馬驚,敗績,公隊,佐車授綏。公曰:「未之卜也。」縣賁父曰:「他日不敗績,而今敗績,是無勇也。」遂死之。圉人浴馬,有流矢在白肉。公曰:「非其罪也。」遂誄之。士之有誄,自此始也。

 「末之卜」,鄭氏解謂:「微哉!卜國無勇。」然古無但稱人之氏者,況君乎?或以「卜」為「卜筮」,皆未詳也。鄭解此為「這卜國」,意疑不及縣賁父,則縣賁父不當獨死,遂謂二人皆死,尤臆測。「士之有誄,自此始」,鄭引士冠禮「生無爵,死無謚」。按:「誄」與「謚」有別,鄭以「誄」為「謚」,非。後放此。檀弓所記事實,多與春秋經、傳無似,而又多互異,當以經、傳為正,不必為之附會求合也。莊十年經云:「公敗宋師於乘邱。」非魯敗也。陳用之以為「莊公敗于二人未死之前,宋人敗于二人既死之後」。呂東萊以為「止是馬驚敗,不預軍之勝負」。此皆曲為附會者。(卷一二,頁二—三)

曾子寢疾,病。樂正子春坐於床下,曾元、曾申坐於足,童子隅坐而執燭。童子曰:「華而睆,大夫之簀與?」子春曰:「止!」曾子聞之,瞿然曰:「呼!」曰:「華而睆,大夫之簀與?」曾子曰:「然,斯季孫之賜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簀。」曾元曰:「夫子之疾革矣,不可以變,幸而至於旦,請敬易之。」曾子曰:「爾之愛我也不如彼;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舉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沒。

 檀弓多毀曾子而譽子游,此一章亦毀曾子也。曾子于大夫之簀已不當受,即受之亦不當服用,乃于臨沒之頃,因人言而始易之,豈死不可僭踰,生獨可僭踰乎?使非執燭之童子,曾子不將以不正斃耶!且謂以執燭之童子能別服制之宜否,知義理之是非,而子春、曾元輩乃罔知匡正,且為其隱諱不即救止,是曾子之門人子弟尚不及童子之識,為深可恥也。千載之下,動以此事嘖嘖言「曾子因于人死稱易簀」奉為美談,殊不知記文之誣焉耳!蓋附會論語「曾子有疾」章造此一事,其云「舉扶而易之」,倣「啟予手!啟予足!」而云也;曰「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放「而今而後,吾知勉夫」而云也。(卷一二,頁五—六)

始死,充充如有窮;既殯,瞿瞿如有求而弗得;既葬,皇皇如有望而弗至。練而慨然,祥而廓然。

 鄭氏曰:「皆憂悼在心之貌。」顢頇不分,殊謬。按:「廓」,開也,廓然閉塞之久,至此始稍開也。孔氏謂:「寥廓,情意不同而己。」亦豈可通。大抵人子有「終身之喪」固然已,此文則從「始死」至「大祥」,別形孝子為哀之隆殺,酌人情事理以言之,另是一義,初不相妨,解者必欲据「終身之喪」為說,其亦固矣!(卷一二,頁七)

邾婁復之以矢,蓋自戰於升陘始也。魯婦人之髽而弔也,自敗於臺鮐始也。

 言婦人弔,意欲見無男子耳。然婦人夫死又弔他人,于情事未協。(卷一二,頁九)

南宮縚之妻之姑之喪,夫子誨之髽曰:「爾毋從從爾,爾毋扈扈爾,蓋榛以為笄,長尺,而總八寸。」

 下二句是記者語,因言「髽」而「笄」、「總」之制,故加「蓋」字以別之。此檀弓用字法,篇中多有之。孔氏皆以「蓋」字從疑辭,豈下章「孔子蓋寢疾七日而沒」亦疑辭乎?孔之以此為疑辭者,其說曰:「惡或用櫛,或用榣。故喪服有櫛,故夫子稱蓋以疑之。」此執儀禮之「櫛」意,謂不當云「榣也」。然則孔子讀儀禮不熟耶!可笑也。按:「櫛」者,梳也,非木名。喪服鄭註云:「以櫛之木為之,或曰榣。」賈疏云:「玉藻云:『沐用樿櫛,髮晞用象櫛。』故鄭云:『櫛者,以節之木為。』則是謂樿木也。」其說詳明。據孔意云:亦當「惡」,或用「樿同櫛」,或用「榣」。今但以「櫛」對「榣」言,混甚。然其誤實始于鄭也。喪服言「櫛之木」,檀弓言「榣」,禮言不同,何必輒為附合,致妄以「蓋」字為疑辭耶!(卷一二,頁九—一○)

孟獻子禫,縣而不樂,比御而不入。夫子曰:「獻子加於人一等矣!」

 按:孔、孟之說,皆言「三年之喪」,未有二十幾月之說,亦未有大小祥、禫之名,其短折于二十幾月者,不知起于何時?自諸禮始有「祥」、「禫」之名,而「短折者」始一定,而不可復變矣!茲不具論。至于「禫月」以及「作樂」,禮又無明文,則所謂「短折者」,仍無一定之說,今從之者,不過東漢、晉儒懸揣臆斷而已,又可笑也。試詳之。鄭氏謂:「二十五月大祥,二十七月禫,二十八月作樂。」孔氏疏之曰:「鄭據雜記云:『父「父」字下,原衍「母」字,今刪。在為母、為妻十三月大祥,十五月禫。』為母、為妻尚祥、禫異月,豈容三年之喪,乃祥、禫同月?』又据間傳「士禮」云:「中月而禫。」「中月」,間一月也。據喪服小記云:「妾附于妾祖姑。亡則中一以上而附。」又學記云:「中年考校。」皆以中間。又下云:「祥而縞,是月禫,徙月樂。」謂「大祥」者,縞冠;「是月禫」,謂「是此月而禫」,各自為義。又文二年:「公子遂如齊納幣。」公羊譏其「喪娶」。又以「魯人朝祥而莫歌」,及喪服四制云「祥之日,鼓素琴」,及「孔子五日彈琴不成聲,十日成笙歌」,併此「獻子禫,縣之樂 」皆據省樂忘哀,非正樂也。此鄭氏之說也。王子雍謂:「二十五月大祥,其月為禫,二十六月作樂。」孔氏疏之曰:「王據下云:『祥而縞,是月禫,徒月樂。』又與上『魯人朝祥而莫歌。孔子曰:踰月則善。』是皆祥之後月作樂也。」又據三年問云:「三年之喪,二十五月而畢。」又士虞禮「中月而禫」,是祥月之中也。與尚書「文王中身享國」,謂「身之中間」同。又文二年冬,「公子遂如齊納幣」,是僖公之喪至此二十六月。左氏曰:「納幣,禮也。」此王氏之說也。按:鄭氏、王氏二說皆謬執于一,故未盡然。何則?自聖人制三年之喪,其後變禮者,又非一人,後人必欲執一說以而通之,自有所不能也。今愚於記中凡言「禫」與「作樂」之不合者,悉平心意其文以解,不稍有牽強,而得其說為三焉。三年問云:「三年之喪,二十五月而畢。」是謂「禫」即在「祥月」之內。又喪服四制云:「祥之日,鼓素琴。」又下「孔子既祥,五日彈琴而不成聲,十日而成笙歌」。此以二十五月為「禫」,亦以二十五月「作樂」,一說也。上云:「魯人朝祥而莫歌。孔子曰:踰月則善。」二十五月「大祥」,踰月是二十六月,「禫」可以「作樂」。此云「孟獻子禫,縣而不樂」,亦當是二十六月「禫」,「禫」祭後即可「作樂」。又喪記云:「禪而內無哭者,樂作矣故也。」以此二十六月為「禫」,亦以二十六月「作樂」,一說也。間傳及士虞禮皆云:「中月而禫。」「中月」,是間一月。二十五月「大祥」,則二十七月「禫」。又雜記云:「期,十三月大祥,十五月禫。」與此亦合。又下云:「祥而縞,是月禫,徙月樂。」「是月」者,對「徙月」而言。若二十六月「禫」,則二十七月「樂」。鄭若依二十七月「禫」,則二十八月「樂」。此以二十七月為「禫」,或二十七月、二十八月「作樂」,一說也。然則曷為其說之?或遲、或蚤,不同若是,曰變禮者非一時,記禮者非一人,故其言互異也。鄭、王各執一說,凡于諸禮文及他經事跡,其合可「合可」二字,疑應作「可合」。者合之,其不可合者必逞其辭以強合,所以禮愈雜而多端,而後人究不得一是之從。予故悉取其不合者疏列如右,使學者覽之,自可了然於心目之間,而亦可擇而從焉矣!其擇而從焉,奈何曰「與為其蚤者,寧為其遲者」,何也?昔者聖人之制三年之喪也,而何以短折之也?既以短折之,則本吾仁孝之心,從其短之長,猶愈乎其短之短也云爾。

 夫曰「三年之喪」,則是三期也。自春秋時蔑禮成風,始有「短折為一期」者,故宰我亦有「期可已矣」之問,而夫子力折之。孟子勸滕文公行三年之喪,而父兄百官皆不欲,此又可證也。于是秦漢諸儒起而斟酌于其間,定為二期又加三月之禫,著于禮文,較之一期雖若猶愈,而所歉者固已多矣!嗚呼!父母之喪何事也?而可以調停斟酌于其間乎?孔子曰:「子生三年,然後免于父母之懷。」不知此三年亦短折否?試以此詰之,應無不憮然者矣!昔者唐王元感曾建三年之議,而世迄無從之者,其亦滔滔之勢,固有所不可返者與!

 喪大記云:「禫而內無哭者,樂作矣故也。」又云:「禫而從御,吉祭而復寢。」則是禫祭後則可以樂,可以御,而獻子獨否。夫子所以歎其加于人一等也。此善之之辭,而陳晉之。陸農師之徒皆言獻子過于禮,夫子非以為得禮,特稱其加于人一等而已。嗚呼!禮雖不可過,不可不及,然喪禮非他禮可比,「三年」又非「期」、「功」可比,喪過乎哀,不愈於不及乎!且可食而不食則滅性,可除服而不除則為失禮,謂之「過」,可也。此第「不樂」、「不御」耳,豈可謂之為「過」哉!(卷一二,頁一二—一五)

孔子既祥,五日彈琴而不成聲,十日而成笙歌。

 此與上「魯人朝祥而暮歌」章之義悖違,則記者之妄可知矣!鄭氏曰:「謂踰月且異旬。祥亦凶事用遠日。」孔氏曰:「祥是凶事用遠日,故十日得踰月。若其卜遠不吉,雖祥後十日,亦不成笙歌,以其未踰月也。」按:本文但言十日,不言踰月,鄭孔雖極意斡旋,終是未通。(卷一二,頁一七)

有子蓋既祥而絲屨組纓。

 玩「蓋」字「而」字,鄭氏譏有子,近是。孔氏「孔氏」二字,原誤作「孔子」,今逕改。亦以為疑辭,不知何疑之有?(卷一二,頁一八)

子路有姊之喪,可以除之矣,而弗除也。孔子曰:「何弗除也?」子路曰:「吾寡兄弟而弗忍也。」孔子曰:「先王制禮,行道之人皆弗忍也。」子路聞之,遂除之。

 「行道」,鄭氏謂「行仁義」。以「道」為「道理之道」,非。方性夫、胡邦衡皆謂與孟子「行道之人弗受」同義。是指道路之人,然未免輕道路之人而重吾黨,亦失禮。今按:先王制禮宜作一頓,謂先王制禮如此,若論弗忍,即行道之人死亦不忍也,而任情,而違禮乎!(卷一二,頁二○)

伯魚之母死,期而猶哭。夫子聞之曰:「誰與哭者?」門人曰:「鯉也。」夫子曰:「嘻!其甚也。」伯魚聞之,遂除之。

 母死期年哭,而訝其甚以禁抑之,雖常人亦不爾。又父豈不識其子之聲者,而問其為誰?顯見其造作也。(卷一二,頁二三)

舜葬於蒼梧之野,蓋三妃未之從也。季武子曰:「周公蓋祔。」

 孟子云:「舜卒于鴻條。」當以孟子為正,此謂「葬於蒼梧之野」不足信。堯二女,尚書、孟子皆同,是二妃也。此「三」字,或「二」字之誤。張衡思元賦:「哀二妃之未從」。李善注引禮記亦云:「二妃。」鄭氏直据「三」字為解,引昏義「天子后一、夫人三」云:「不立正妃,但三妃,謂之三夫人。」誕妄殊甚!昏義豈作于唐虞之世乎?疏引帝王世紀之說,亦附會記文者,不足取證。(卷一二,頁二五)

曾子之喪,浴於爨室。

 親死不浴于適室,而浴於爨室。前文毀曾子,此又毀曾元一輩也。(卷一二,頁二六)

大功廢業。或曰:「大功,誦可也。」

 詩大雅「虡業維樅」,周頌「設業設虡」,爾雅「大版謂之業」,乃縣鐘磬之架也,故謂習樂為業。「誦」,謂誦其詩,不作樂也。(卷一二,頁二七)

子張病,召申詳而語之曰:「君子曰終,小人曰死;吾今日其庶幾乎?」

 此亦襲曾子「吾知免夫」之義,然其言有弊。生死者,人道之常,恆言曰生死。若死為小人,則生為君子乎?為小人乎?書言「舜陟方乃死」,孔子謂顏淵「吾以女為死矣」,舜與顏子亦小人乎?曲禮曰:「庶人曰死。」此分貴賤而言也。今分品詣而言,便不可通。且曾子述「戰兢」之詩而曰:「吾知免夫!」何嘗自詡為君子,而詆世為小人耶!(卷一二,頁二八)

曾子曰:「始死之奠,其餘閣也與?」

 「閣」,庋藏食物之名。「始死之奠,用閣之餘」,此註疏說,似是。「閣餘」作「餘閣」,亦倒裝字法也。陸農師曰:「其餘幸得更生,若有待焉!如先儒說『以閣之餘奠』,不惟于文不安,亦大夫七十而有閣,則大夫死有無閣者矣!」此說新巧,然近牽強。至于「大夫七十而有閣」,乃王制之說,不當駁于此。(卷一二,頁二九)

曾子曰:「小功不為位也者,是委巷之禮也。子思之哭嫂也為位,婦人倡踊。申祥之哭言思也亦然。」

 馬彥醇曰「記曰:『妻之昆弟為父後者死,哭之適室,子為主,袒免哭踊,夫入門右』,異于叔嫂之喪,以子為主,則婦人不當倡踊也。」愚按:哭異姓之親,而使其子為主,亦迂。反不若使其妻倡踊而哭之可也。然以為「言思為申祥妻之昆弟」者,出鄭註。彼謂「說者云」,然是在鄭亦未定之辭,恐未可全據作解耳。

 曾子在聖門首得聞道,後世有顏、曾之目,子思、申祥皆其後進,曾子乃舉二人以為行禮之法,亦恐未然。(卷一二,頁三○)

古者,冠縮縫,今也,衡縫。故喪冠之反吉,非古也。

 孔氏曰:「古吉、凶冠同直縫,周吉冠橫縫,若喪冠猶直縫,是喪冠與吉冠相反,故曰『喪冠之反吉』。恐時人因謂古亦喪冠與吉冠反,故釋云『非古也』。按:吉、凶之制正宜有別,如其說,反謂古之無別為是,而今之有別為非矣,不可通。此蓋謂古之喪冠直縫,吉冠橫縫,後世喪冠亦皆橫縫,是喪冠反同於吉冠,非古也。(卷一二,頁三二)

曾子謂子思曰:「伋!吾執親之喪也,水漿不入於口「口」字,原誤作「日」,依今本改。者七日。」子思曰:「先王之制禮也,過之者俯而就之,不至焉者,跂而及之。故君子之執親之喪也,水漿不入於口者三日,杖而後能起。」

 曾子寧不達禮而過情若此,且以是誇于示人,迨子思以中道折之而始沮,安有此事乎?且水漿不入於口七日,亦無生理。(卷一三,頁一)

曾子曰:「小功不稅,則是遠兄弟終無服也,而可乎?」

 喪服小記云:「降而在緦小功者,則稅之。」是正小功不稅也,與此異。(卷一三,頁三)

伯高之喪,孔氏之使者未至,冉子攝束帛乘馬而將之。孔子曰:「異哉,徒使我不誠於伯高。」

 此倣論語「冉子與子華之母粟五秉」為說,不足信。(卷一三,頁三)

伯高死於衛,赴於孔子。孔子曰:「吾惡乎哭諸?兄弟,吾哭諸廟;父之友,吾哭諸廟門之外;師,吾哭諸寢;朋友,吾哭諸寢門之外;所知,吾哭諸野。於野,則已疏,於寢,則已重。夫由賜也見我,吾哭諸賜氏。」遂命子貢為之主,曰:「為爾哭也來者,拜之;知伯高而來者,勿拜也。」

 此云「兄弟,吾哭諸廟」,雜記云:「有殯,聞遠兄弟之喪,哭之側室;若無殯,當哭諸正寢。」此云:「師,吾哭諸寢」,奔喪云:「師,哭諸廟門外。」與此不同。當以雜記、奔喪為正。鄭、孔分雜記、奔喪為周禮,此為殷禮,非。此增「所知,哭諸野」甚迂。伯高死,哭諸子貢家,而命子貢為主,尤迂。(卷一三,頁五)

子夏喪其子而喪其明。曾子弔之曰:「吾聞之也,朋友喪明則哭之。」曾子哭,子夏亦哭,曰:「天乎!予之無罪也。」曾子怒曰:「商,女何無罪也?吾與女事夫子於洙泗之間,退而老於西河之上,使西河之民,疑女於夫子,爾罪一也;喪爾親,使民未有聞焉,爾罪二也;喪爾子,喪爾明,爾罪三也。而曰爾何無罪與!」子夏投其杖而拜曰:「吾過矣!吾過矣!吾離群而索居,亦已久矣。」

 子夏曰:「商聞之矣,死生有命。」則其「喪子」、「喪明」之事,必不足信。「朋友喪明則哭之」,此禮明係捏造。呼友以名,無禮孰甚!師其人而使人疑其為師,此真得師傳之善者,乃以為罪乎!下章云:「子夏既除喪,予之琴,和之而不和,彈之而不成聲。哀未忘也。」其於親亦孝矣!又何罪之有?(卷一三,頁七)

衰,與其不當物也,寧無衰。

 「不當物」,鄭氏謂:「粗精廣狹,不應法制。」然則以制度之小失,而謂「併衰,可無服」,理豈可通!按:左傳曰:「服以將禮,禮以行事,事有其物,物有其容。今君之容,非其物也。」即此「物」字義,謂「服不稱其情實也。」然此自一說,夫人無哀戚之心固為不孝,若併其喪服而去之,則與禽獸何異?記言未免過激而有弊耳。(卷一三,頁一○)

齊衰不以邊坐,大功不以服勤。

 「齊衰不以邊坐」與「有喪者專席而坐」同義。(卷一三,頁一一)

孔子之衛,遇舊館人之喪,入而哭之哀。出,使子貢說驂而賻之。子貢曰:「於門人之喪,未有所說驂,說驂於舊館,無乃已重乎?」夫子曰:「予鄉者入而哭之,遇於一哀而出涕。予惡夫涕之無從也,小子行之。」

 聖人安有弔而不哭,哭而不哀者。亦安有無涕者,而謂之「遇于一哀而出」可異。鄭氏知其不可通,解「遇哀」為「遇主人哀」。陳可大駁以為「上既云入而哭之哀,何必迂其說以為主人哀」,是也。然本文「一」字自明,正與「遇」字相應,若主人何為稱「一哀」乎?(卷一三,頁一一)

顏淵之喪,饋祥肉,孔子出受之,入,彈琴而后食之。

 程正叔謂:「受祥彈琴,殆非聖人舉動。」此疑其說之誣也。吳幼清謂:「孔子此日彈琴,適在受祥肉之先,記者不悟云然。」此疑其說之訛也。然大抵誣爾,非訛也。(卷一三,頁一三)

孔子與門人立,拱而尚右,二三子亦皆尚右。孔子曰:「二三子之嗜學也,我則有姊之喪故也。」二三字皆尚左。

手尚右法,甚迂² 孔子有姊喪,其立必用此手尚右法,更迂。²。二三子不知,群學孔子(卷一三,頁一四)

孔子蚤作,負手曳杖,消搖於門,歌曰:「泰山其頹乎?梁木其壞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當戶而坐。子貢聞之曰:「泰山其頹,則吾將安仰?梁木其壞、哲人其萎,則吾將安放?夫子殆將病也。」遂趨而人。夫子曰:「賜!爾來何遲也?夏后氏殯於東階之上,則猶在阼也;殷人殯于兩楹之間,則與賓主夾之也;周人殯于西階之上,則猶賓之也。而丘也殷人也。予疇昔之夜,夢坐奠于兩楹之間。夫明王不興,而天下其孰能宗予?予殆將死也。」蓋寢疾七日而沒。

 聖人將死,負手曳杖,消搖門閭,又作歌示死,以莊生放達之習●點聖人,令人可憾!孔子平日不居聖人,安得以泰山、梁木、哲人自居?說夢言死,盡屬荒唐,其誣妄不辨可知。吳幼清亦指此章為妄,然又謂「聖人自應知此,豈待占夢」,以此作駁。郝仲輿亦祖其說,其理流入異端,不可不辨。聖人生死亦與常人同,安能預知?故死生之說,聖人所不道,觀答季路「未知生,焉知死」可見矣!夫預知死期,端坐示寂,此浮屠氏之所震而驚焉者也,而以是為聖人重乎?是不必以夢而知,亦不必以不夢而知,正怪記文附會孔子預知死,乃駁之者反加甚焉!不猶抱薪而救火哉。(卷一三,頁一五)

孔子之喪,門入疑所服。子貢曰:「昔者夫子之喪顏淵,若喪子而無服,喪子路亦然。請喪夫子,若喪父而無服。」

 既曰「若喪父」,又曰「無服」,其語終有礙,說見前「事親有隱」章。(卷一三,頁一六)

子張之喪,公明儀為志焉。褚幕丹質,蟻結於四隅,殷士也。

 孔子以子路使門人為臣尚云「欺天」,豈有其喪兼用三代之禮乎?又記子張之喪云「殷士」者,所以別于孔子之兼用三代也,夫孔子、子張皆周人也,一則兼用三代,一則純用前代,誣罔聖賢,以生今反古,其可乎?(卷一三,頁一八—一九)

子夏問于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夫子曰:「寢苫枕干不仕,弗與共天下也,遇諸市朝,不反兵而。」曰:「請問居昆弟之仇如之何?」曰:「仕弗與共國,銜君。」曰:「請問居從父昆弟之仇如之何‘命而使,雖遇之不?」曰:「不為魁,主人能,則執兵而陪其後。」

 較曲禮又多「從父昆弟」一節。此等大抵皆戰國游俠之風,故認為正事,著為常言而不之覺也。此以作聖賢答問猶可恨。(卷一三,頁一九)

孔子之喪,二三子皆絰而出。群居則絰,出則否。

 鄭氏謂「群」為七十二弟子相為朋友服。張子厚謂:「群居則絰,出則否,喪常之禮。絰而出,特厚于孔子。」陸農師為「二三子」謂「七十子」,「群」謂「三千之徒」,其不一如此。(卷一三,頁二一)

易墓,非古也。

 墓苟完固,自不必易;有所損壞,易亦自可禮宜變通,何必執古以詔今耶!此與前孔子謂「古不修墓」之說同。(卷一三,頁二三)

子路曰:「吾聞諸夫子:喪禮,與其哀不足而禮有餘也,不若禮不足而哀有餘也。祭禮,與其敬不足而禮有餘也,不若禮不足而敬有餘也。」

 此「禮」字自指在外儀文及用財言,不可油。(卷一二,頁二三)

曾子弔於負夏,主人既祖,填池,推柩而反之,降婦人而后行禮。從者曰:「禮與?」曾子曰:「夫祖者且也。且,胡為其不可以反宿也。」從者又問諸子游曰:「禮與?」子游曰:「飯于牖下,小斂於戶內,大斂於阼,殯於客位,祖於庭,葬于墓,所以即遠也。故喪事有進而無退。」曾子聞之曰:「多矣乎,予出祖者。」

 「填池」,鄭氏改為「徹奠」,謬。「池」,以竹為之,衣以青布,所謂「池」,視重霤也。「填」,謂懸銅魚以實之也。陸農師以「池」為殯坎,「填」為填土,臆解也。「多矣乎,予出祖者」,此句文雖古而義疏脫。註疏謂:「言子游所說出祖之事,勝于我所說出祖。」郝仲輿以「多」為「多言」,謂「曾子自悔出祖之說為多」。成容若謂:「自悔其于出祖之事,多此一弔,使主人至於反柩受弔而違禮。」其使解者多端如此。(卷一三,頁二四—二五)

曾子襲裘而弔,子游裼裘而弔。曾子指子游而示人曰:「夫夫也,為習於禮者,如之何其裼裘而弔也。」主人既小斂、袒、括髮;子游趨而出,襲裘帶絰而入。曾子曰:「我過矣,我過矣,夫夫是也。」

 記者之義,是以未小斂前之弔,裼裘為是,襲裘為非,故以此志曾子之過。今按:未小斂前,主人尚未成服,則弔者原無一定服制。然主人未變服者,以昏迷不暇且或未備也。若弔者先變服自無不可,況主人已徒跣,亦不當服吉服矣。安見子游之是而曾子之非乎?曾子於此遂遜過不遑,夫豈其然,此與上章皆譽子游而毀曾子。(卷一三,頁二七)

子夏既除喪而見,予之琴,和之而不和,彈之而不成聲。作而曰:「哀未忘也。先王制禮,而弗敢過也。」子張既除喪而見,予之琴,和之而和,彈之而成聲,作而曰:「先生制禮,不敢不至焉。」

 陸農師曰:「師也過,商也不及。今其除喪者如此,蓋學之之力也。」李氏曰:「此亦見師也過,商也不及也。由此則子夏過者也,子張不及者也。而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蓋夫子之言,言其學道也。惟其情之過,故于學為不及;惟其情之不及,故于學為過。」愚按:記者之語,本欲附會論語:「師過,商不及。」故為此說。然言子夏之事,反屬之過;子張之事,反屬之不及,乃其誤也。觀下又作「子夏弗敢過,子張不敢不至」之言,則可知其意本欲以「子夏為不及,子張為過者」也,首尾之義頗為衡決。陸李二說皆為之迂回其解,而李說尤刻入,然總不得記者之意。

 按:檜風素冠毛傳曰:「子夏三年之喪畢,見于夫子。授琴而絃,衎衎而樂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不及。』夫子曰:『君子也。』」與此正相反。于此可見此等之說,大抵附會,安可盡信哉!(卷一三,頁二八)

司寇惠子之喪,子游為之麻衰,矣麻絰。文子辭曰:「子辱與彌牟之弟游,又辱為之服,敢辭。」子游曰:「禮也。」文子退反哭,子游趨而就諸臣之位,文子又辭曰:「子邕與彌牟之弟游,又辱為之服,又辱臨其喪,敢辭。」子游曰:「固以請。」文子退,扶適子南面而立曰:「子邕與彌牟之弟游,又邕為之服,又辱臨其喪,虎也敢不復位。」子游趨而就客位。

 此亦譽子游,與「檀弓免公儀仲子喪」同,說見彼章。(卷一三,頁二九)

將軍文子之喪,既除喪,而后越人來弔。主人深衣練冠,待于廟,垂涕洟。子游觀之曰:「將軍文氏之子其庶幾乎!亡於禮者之禮也,其動也中。」

 按:士喪禮「始死為君出,小歛以后為大夫出」,是始死且迎賓,況除喪乎?此禮可疑。(卷一三,頁三一)

幼名,冠字,五十以伯仲,死諡,周道也。

 此云「冠字,五十以伯仲」,士冠禮云:「二十稱伯某甫仲叔季。」與此不同。按:士冠禮之說是。「字」本無伯仲,曲禮云:「女子許嫁,笄而字。」女子之「字」,單指「伯」、「仲」,則男子「字」時,亦加以「伯」、「仲」可知也。記文分別「字」與「伯」「仲」為非說。孔氏曰:「士冠禮『二十已有伯某甫仲叔季』者,二十為字之時,雖云伯仲,皆配某甫而言,至五十直呼伯仲爾。」此執儀禮強解曲說也。古有單以「伯」「仲」名者,以南仲是也。此自以「仲」為「字」,非必五十始呼,而其前別有「字」也。又如仲山甫、仲尼、仲弓,豈皆二十時所稱之「字」哉,必不然矣!賈氏儀禮疏曰:「殷質,二十為字之時,兼伯仲叔季呼之。周文,二十為字之時,未伯仲,至五十乃加而呼之。故檀弓云『五十以伯仲』,周道也。」以儀禮為殷禮,尤謬。

 記文謂周之學者行殷禮,今反古,豈可為訓。(卷一三,頁三一—三二)

子柳之母死,子碩請具。子柳曰:「何以哉?」子碩曰:「請粥庶弟之母。」子柳曰:「如之何其粥人之母以葬其母也,不可。」既葬,子碩欲以賻布之餘具祭器。子柳曰:「不可,吾聞之也,君子不家於喪,請班諸兄弟之貧者。」

 粥庶弟之母,以葬其母,苟稍具人性者,亦必不為此。何以見子柳之賢而記之乎?(卷一三,頁三三)

君子曰:「謀人之軍師,敗則死之;謀人之邦邑,危則亡之。」

 「危則亡之」,解者或謂「亡為亡去」,或謂「亡亦為死」。論事理,見危授命,無教人亡去者。然論文義,則上下「死」「亡」二字,當有別。「亡乃是亡去」,其義非矣。(卷一三,頁三四)

叔孫武叔之母死,既小斂,舉者出戶,出戶袒,且投其冠,括髮。子游曰:「知禮?」

 論人自當明示得失,今作子游為反語刺譏,非宜。(卷一三,頁三五)

扶君,卜人師扶右,射人師扶左。君薨以是舉。

 鄭氏援周禮「太僕」職,謂「卜人當為僕人」,謬。(卷一三,頁三六)

從母之夫,舅之妻,二夫人相為服,君子未之言也。或白同爨緦。

 鄭氏曰:「二夫人,猶言此二人也。時有此二人同居,死相為服者,甥居外家而非之。」此解「相為」二字固明,而「甥非之」之義係添出,未允。張子厚曰:「此是甥自幼居從母之家或舅之家,孤稚恩養,直如父母,不可無服,所以為之服也。非是從母之夫,與舅之妻相對,如何得此稱?既言從母與舅,故知是甥為二夫人者為之服也。」此說是已,但「相為」二字未明,「二夫人」三字亦欠自然。吳幼清曰:「有妻之姊妹子,依從母家同居者;又有夫之甥,依舅家同居者,念其鞠育之恩,故一為從母之夫服,一為舅之妻服。二夫人,謂妻之姊妹之子與從母之夫也,謂夫之甥與舅之妻也。」此說即張說,較張為明。郝仲輿曰:「母之姊妹曰從母,其夫則今謂之母姨夫也。母之兄弟曰舅,其妻則今謂舅母也。禮為從母小功,從母之夫無服;為舅緦,舅之妻無服。二夫人,猶言此二人。一人則妻之姊妹子也,幼依母姨夫家;一人則夫之外甥也,幼依舅母家。同居恩養如父母,故一人為母姨夫服,一人為舅母服,故曰相為服。此禮所不載,故曰:『君子未之言。』因引或人語明之。」此說即吳說,較吳說為尤明。何也?張以「二夫人」皆指死者;吳以「二夫人」一指生者,一指死者;郝則以二人皆指生者,「相為」二字既甚明,「二夫人」三字亦自然。愚嘗謂「解經以後出者為勝」,此可見也,故備載之。(卷一三,頁三七—三九)

曾子與客立於門側,其徒趨而出。曾子曰:「爾將何之?」曰:「吾父死,將出哭於巷。」曰:「反,哭於爾次。」曾子北面而弔焉。

 聞父死,擇地而哭,夫豈人情?且曾子立於門側,赴者適從門入,豈有不知而問其徒者,事情亦不似。(卷一四,頁一)

孔子曰:「之死而致死之,不仁而不可為也;之死而致生之,不知而不可為也。是故,竹不成用,瓦不成味,木不斲,琴瑟張而不平,竽笙備而不和,有鐘磬而無簨虡,其曰明器,神明之也。」

 此一段言理甚正。(卷一四,頁二)

有子問於曾子曰:「問喪於夫子乎?」曰:「聞之矣:喪欲速貧,死欲速朽。」有子曰:「是非君子之言也。」曾子曰:「參也聞諸夫子也。」有子又曰:「是非君子之言也。」曾子曰:「參也與子游聞之。」有子曰:「然,然則夫子有為言之也。」曾子以斯言告於子游。子游曰:「甚哉,有子之言似夫子也。昔者夫子居於宋,見桓司馬自為石,三年而不成。夫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死之欲速朽,為桓司馬言之也。南宮敬叔反,必載寶而朝。夫子曰:『若是其貨也,喪不如速貧之愈也。』喪之欲速貧,為敬叔言之也。」曾子以子游之言告於有子,有子曰:「然,吾固曰:非夫子之言也。」曾子曰:「子何以知之?」有子曰:「夫子制於中都,四寸之棺,五寸之,以斯知不欲速朽也。昔者夫子失魯司寇,將之荊,蓋先之以子夏,又申之以冉有,以斯知不欲速貧也。」

 此亦譽子游而毀曾子。曾子既與子游同聞之夫子,何以子游知之而己不知?告于有子,何以有子又知之也?且既聞子游之解釋矣,何以猶不知而又問於有子曰:「子何以知之?」記者一則曰「曾子以斯言告於子游」,再則曰「曾子以子游之言告于有子」,總說得曾子如木偶人一般。嗟乎!以「詔吾道而即唯」之人,乃於此何等事而茫昧若此。宗聖何酣,遭此誣罔,可恨也!觀其亦欲以有子為先知愈于曾子,于曾子曰:「參也與子游聞之。」而有子即曰:「然,則夫子有為言之。」正不知參與子游共聞之言,何以便知「夫子有為言之」也?尤著。W,杜撰之=此等處情理舛此不惟其事之誣,其理尤悖。「棺之制」,孟子言「無使土親膚,盡于人心而已」,亦非欲不朽也。使存此心,勢必將仍為向魋之石而後可矣。說聖人之仕為「不欲速貧」,其妄尤不待辨。又史記「孔子失魯司寇,在定十四年;之楚,在哀六年」,相隔甚遠,焉得有失魯司寇之荊之事?其子夏、冉有之荊,尤莫須有。蓋家語有此二事,作者借之衍成一篇文字,以行其毀譽之私耳。(卷一四,頁四)

仲憲言於曾子曰:「夏后氏用明器,示民無知也;殷人用祭器,示民有知也;周人兼用之,示民疑也。」曾子曰:「其不然乎!其不然乎!夫明器,鬼器也;祭器,人器也。夫古之人,胡為而死其親乎?」

 自古用明器,其後漸有用祭器者。下章孔子所歎「為死者而用生者之器,殆於用殉」是也。仲憲見時人有用明器者,有用祭器者,遂謂「夏用明器,殷用祭器,周人兼用之」,此無稽之說。故曾子重言「其不然」,謂「明器,鬼器也,可用;祭器,人器也,不可用」。謂若殷用人器,為不死其親,則古人何為用鬼器,而死其親乎?甚言祭器之不可用也!周人兼用,其非自見,故曾子不復辨。自註疏以來皆誤認仲憲三代所用之言以為實然,謂此是夏殷質文異尚,曾子但辨其「無知」「有知」諸說之非,而不辨其三代所用之說之非,豈不誤乎?觀其文但舉「明器」「祭器」為言,不以「無知」「有知」為言,自可見。蓋辨「明器」「祭器」之說明,而「無知」「有知」諸說,可不攻而自破矣。此與上「孔子曰:之死而致死之」章,下「宋襄公葬其夫人」章,「孔子謂為明器」章皆通。不然如舊解謂「曾子未嘗非祭器」,則與前後章皆為不通矣。餘說見下兩章。(卷一四,頁七—八)

公叔木有同母異父之昆弟死,問于子游。子游曰:「其大功乎!」狄儀有同母異父之昆弟死,問于子夏。子夏曰:「我未之前聞也,魯人則為之齊衰。」狄儀行齊衰。今之齊衰,狄儀之問也。

 按:婦人夫死攜其子改嫁,故其子有異父,又謂之繼父。今世委巷間有之,若士大夫家自無此。據公叔木、狄儀皆母改嫁所攜之子,故俱曰:「有同母異父之昆弟死。」夫失禮之禮何足為問?而聖門諸賢且與之諄諄議禮。觀子夏及記者之言,皆舉魯俗說,則是比比者皆是矣,亦可怪也。又按:「公叔木」,鄭氏謂:「木當為朱, 春秋作戍,衛公叔文子之子。」夫公叔文子,衛大夫也,文子卒,其妻豈容改嫁?而且使其子養於異父家,有異父昆弟死之事乎?稱戍驕殆亡。文子卒,衛侯始惡之,™左傳「史以其富也,逐之奔魯」。若然,則必無是事也。或曰:「此出母也。」夫文子即出妻,何至使其子隨母而嫁,亦必無是事也。然曰:「公叔即非戍,亦自是他公族矣。」總之必無此,記言不足信也。(卷一四,頁九—一○)

子思之母死於衛。柳若謂子思曰:「子,聖人之後也,四方於子乎觀禮,子蓋慎諸。」子思曰:「吾何慎哉,吾聞之:有其禮,無其財,君子弗行也;有其禮,有其財,無其時,君子弗行也,吾何慎哉。」

 伯魚之妻未必有他適之事,子思亦必不以親喪而作「吾何慎哉」之語。(卷一四,頁一三)

縣子瑣曰:「吾聞之:古者不降,上下各以其親。滕伯文為孟虎齊衰,其叔父也;為孟皮齊衰,其叔父也。」

 孔氏謂「上其字,指滕伯文;下其字,指孟皮」。二句文同,不應異說。馬彥醇謂:「二其字,皆指二孟。」郝仲輿謂:「皆指滕伯文。」郝說似長。(卷一四,頁一五)

曾子曰:「尸未設飾,故帷堂,小歛而徹帷。」仲梁子曰:「夫婦方亂,故帷堂,小歛而徹帷。」

 曾子與仲梁子二說,記者兩存之,不置是非。解者以仲梁子之說為非,恐失其意。觀下曾子、子游二說,記者直斷曾子為非可見矣。(卷一四,頁一七)

小斂之奠,子游曰:「於東方。」曾子曰:「於西方,斂斯席矣。」小斂之奠在西方,魯禮之末失也。

 此亦譽子游而毀曾子。(卷一四,頁一八)

縣子曰:「綌衰繐「繐」字,原作「緦」,依今本改。裳,非古也。」子蒲卒,哭者呼滅。子臬曰:「若是野哉。」哭者改之。杜橋之母之喪,宮中無相,以為沽也。

 「沽」與士喪禮記姚氏所引為既夕禮文,作士喪禮記者,誤。云「弓矢之新沽功」同義。(卷一四,頁一八)

夫子曰:「始死,羔裘元冠者,易之而已。」羔裘元冠,夫子不以弔。

 上言「小斂前弔喪之禮」,下因引夫子之事以明之。孔氏解「始死」為「親始死」。按:問喪云:「親始死,雞斯徒跣,扱上 。」則孝子當投冠扱+以示凶變,豈但云「易之而巳」乎?云「易之而巳」者,指弔者之辭也。又上下兩「羔裘元冠」,亦不應一指孝子,一指弔賓,此與「曾子襲裘而弔」正合,記者前後摭拾為說,亦不自知其矛盾耳。孔因其與「子游裼裘」相妨,故解為「親始死」,其實非也。(卷一四,頁一九—二○)

子游問喪具。夫子曰:「稱家之有亡。」子游曰:「有亡惡乎齊?」夫子曰:「有,毋過禮;苟亡矣,斂首足形,還葬,縣棺而封,人豈有非之者哉。」

 記中「封」字,鄭氏皆改作「窆」,非。(卷一四,頁二○)

司士賁告於子游曰:「請襲於床。」子游曰:「諾。」縣子聞之曰:「汰哉叔氏,專以禮許人。」

 此亦譽子游。此語雖似嘲諷,寔以見子游之知禮也。(卷一四,頁二一)

宋襄公葬其夫人,醯醢百甕。曾子曰:「既曰明器矣,而又實之。」

 按:春秋宋襄公卒在僖二十三年,至文十六年襄公夫人猶在,安得有此事,其誣可知。孔氏謂襄公初取夫人死在前,後取夫人死在後。此曲說無稽。且襄公夫人為襄王姊,必不為襄公後取夫人也。曾子此言援古之但用明器,以證不當實之之義也。若既夕禮「陳明器有麥、稷、醯、醢、酒、醴」,此自春秋以來之禮。鄭、孔見「士禮實明器」與此說相妨,遂以大夫以上人鬼兼用,宜空鬼實人。今「明器」「祭器」皆實,故譏之。此臆說也。又謂夏專用明器,半實之;殷專用祭器,半虛之;周兼用明器、人器,人器實之,明器虛之,故誤認前章「仲憲之言」為實然,而又据臆妄分虛寔,此鄭、孔之禮耳。(卷一四,頁二三)

孟獻子之喪,司徒旅歸四布。夫子曰「可也」。

 「司徒」,魯之上卿。「旅歸四布」,獻子以賻布上之司徒,司徒使其旅歸之四方也。疏引熊氏曰:「獻子家臣為司徒,故左傳『叔孫氏之司馬戾』,是家臣亦有司徒、司馬也。」此說非。孟獻子家臣安得稱「司徒」?傳所云者,叔孫為司馬,其陪臣亦得稱司馬,故云子夏問諸夫子曰:「居君之母與妻之喪。」「居處言語飲食衎爾。」此語可不出。(卷一四,頁二五)

賓客至,無所館。夫子曰:「生於我乎館,死於我乎殯。」

 此倣論語「朋友死,無所歸,于我殯」為說。然客方至而儗其死,殊不通。(卷一四,頁二五)

國子高曰:「葬也者,藏也;藏也者,欲人之弗得見也。是故,衣足以飾身,棺周於衣,周於棺,土周於,反壤樹之哉。」

 孟子稱墨之治喪,以薄為其道。此是其一種議論。(卷一四,頁二五)

孔子之喪,有自燕來觀者,舍於子夏氏。子夏曰:「聖人之葬人與?人之葬聖人也。子何觀焉?昔者夫子言之曰:『吾見封之若堂者矣,見若坊者矣,見若覆夏屋者矣,見若斧者矣。』從若斧者焉,馬鬣封之謂也。今一日而三斬板,而己已封,尚行夫子之志乎哉。」

 王子雍以「聖人之葬人與」句絕,是也。鄭釋「與」字為「及」字,以「聖人之葬人」句絕。孔氏曰:「聖人之葬人與人之葬聖人皆用一禮,而子遠來何所為觀乎?」殊非語氣。鄭、孔所以為此解者,恐謂「人之葬聖人無足觀」,則與前章「公西赤為志,用三代之禮」相矛盾耳。不知此明言「一日三板,以若斧封」,與前「翣、披、崇旐」豐儉正自矛盾,安能為之掩乎?(卷一四,頁二七)

君即位而為椑,歲一漆之,藏焉。

 按:下云「天子之棺四重,以水兕革棺親身」,則此「椑」非「親身」矣。諸侯無兕革親身,乃以椑耳。(卷一四,頁二八)

復、楔齒、綴足、飯、設飾、帷堂並作。父兄命赴者。

 「父兄」,從父從兄也。奔喪云:「凡喪,父在父為主。」則父即喪主,又為何人命之?非親父可知。父母喪,兄即喪主,非親兄可知。士喪禮「主人命赴者」而作云「父兄命赴者」,似不同。然此以孝子昏迷,不必定出諸己,故曰「父兄」。士喪禮「主人」亦大言之。鄭氏遂謂上為「大夫以上」。然則大夫以上無父兄,則將如何?(卷一四,頁二八)

喪不剝,奠也與?祭肉也與?

露也。「奠」,謂脯醢。「祭肉õ 「剝」,露用巾有此二者。鄭氏謂「õ」,謂牲肉。玩語氣二「也與」字平列,不當是否。謂喪之不脯醢之奠不巾」,此據士喪禮「始死,及殯後,朝夕奠,皆無巾」而云,不知禮言不同,不必強合。孔氏又以「既夕『朝廟禮奠用巾』,是脯醢亦巾。為其在堂,恐埃塵,故巾之。記文據室內。」按記文未必如此分別耳。(卷一四,頁三○)

朝奠日出,夕奠逮日。

 「逮日」,逮日未沒也。鄭氏謂:「陰陽交接,庶幾遇「遇」字,原作「過」,今逕改之。」按:陰陽交接乃子午二時,非日出日沒也。方性夫謂:「象生時之食。」張氏謂:「不以陰幽死其親。」其說皆得之。(卷一四,頁三○)

父母之喪,哭無時,使必知其反也。

 「父母之喪」,雖未殯前,哭不絕聲;若殯後,朝夕哭,哀至則哭,故有無時之哭。氣絕復續曰「反」。哭雖無時,但不可使滅性,故曰「使必知其反也」。間傳云:「斬衰之哭,若往而不反;齊衰之哭,若往而反。」即此「反」字意。彼分別「斬」「齊」言之,此則總言「斬」「齊」之哭,不可滅性也。舊解皆以「使」為「出使」,非。(卷一四,頁三一)

練,練衣黃裏、縓緣,葛要絰,繩屨無絇,角填,鹿裘衡長袪,袪裼之可也。

 說文云:「縓,亦黃色。纁,淺絳色。」爾雅云:「一染謂之縓,再謂之赬,三染謂之纁。」則「縓」是一染之色,微兼赤黃。「纁」,淺絳乃始成赤也。鄭氏曰:「縓,纁之類。」于間傳又曰『淺絳色』,則直以縓為纁矣,殊混。「裼」,裘上加衣之名,吉時用之,練以前不用,故曰「裼之可也」。但「裼」上多一「袪」字,未詳。鄭氏謂「有袪而裼之」,似非語氣。郝仲輿謂:「見裘曰裼,裘在練衣內,微露其袖口。」亦非。郝凡解「裼」字,皆以「見裘」為說,最屬杜撰。詩「載衣之裼」,明以襁褓類,豈但「露見」之義乎?(卷一四,頁三二)

有殯,聞遠兄弟之喪,雖緦必往;非兄弟,雖鄰不往。

 此段疑有誤字,不必強解。(卷一四,頁三四)

天子之棺四重;水兕革棺被之,其厚三寸,杝棺一,梓棺二,四者皆周。棺束縮二衡三,衽每束一。柏以端長六尺。

 「衽」,未詳其制,必是與「束」同類所用之物,物故五束有五衽也。註疏謂:「小要,其形兩頭廣,中央小。先鑿棺邊及兩頭合際處作坎形,以小要連之,令固棺,縢相對每束之處,以一行之衽連之。」此說未然。「小要」之名,據鄭謂漢時所用,然則豈即是「衽」?士喪禮云「掘肂見衽」,喪大記云「士殯見衽」,豈有既納坎中而又得見者乎?其對棺與蓋際為坎連之者,乃是鑽也。說見喪大記「君棺」下。(卷一四,頁三六)

天子之哭諸侯也,爵弁絰衣。或曰:使有司哭之,為之不以樂食。

 鄭氏以「絰」為衍字,此誤執周禮「王弔諸侯弁絰緦衰」,故以此為不見尸柩不弔服,故不應絰也。不知弔既弁絰,遙哭亦可弁絰,何得因周禮弔服用絰,遂去此處「絰」字乎?其欲去「絰」字,又為之說曰「麻不加于采」,不知此言常禮,天子至尊,似未可以拘也。(卷一四,頁三八)

天子之殯也,菆塗龍輴以,加斧於上,畢塗屋,天子之禮也。

 下篇云:「天子龍輴為幬,諸侯輴而設幬。」此不言「幬」而言「」,蓋言諸侯不得為象之制,故此惟言「」,而曰:「天子之禮也。」(卷一四,頁三九)

魯哀公誄孔丘曰:「天不遺耆老,莫相予位焉,嗚呼哀哉!尼父!」

 鄭氏曰:「尼父,因其字以為之諡。」蓋「父」乃丈夫之美稱,豈諡乎?鄭欲以誄為諡,故為此妄。(卷一四,頁四○)

國亡大縣邑,公卿大夫士皆厭冠,哭於大廟,三日,君不舉。或曰:君舉而哭於后土。

 言失師喪地,乃春秋時事也。(卷一四,頁四○)

孔子惡野哭者。

 此「野」自是郊野之野,但與前孔子云「所知,吾哭諸野」矛盾,檀弓多有如此者。今解者或謂是「子皋譏野哭」之「野」,或謂「哭不以禮曰野」,皆曲說。(卷一四,頁四一)

未仕者,不敢稅人,如稅人,則以父兄之命。

 「稅」「裞」同,通作「襚」,以衣贈死也。按:此說亦可商,未仕而親沒者,其何以稅人乎?玉藻云:「親在,行禮于人稱父。」則已仕而親在者,固可不必稱父也。(卷一四,頁四二)

祥而縞,是月禫,徒月樂。

 說見前「孟獻子禫」下。按:禫而徙祭之後可以作樂。此云「徙月樂」者,或後賢以不忍而遲之,故為是說與。据文義「禫」字作「祥」字為順,或字誤。朱仲晦遂謂「喪禮只二十五月」。馬彥醇祖述之,以其不合於「魯人朝祥暮歌。孔子謂:踰月則善」;「孟獻子禫而不樂。孔子謂:加人一等」;及「孔子既祥,十日成笙歌」諸章之義,乃極論魏王氏「二十五月服終」之是,鄭氏「二十七月服終」之非。嗟乎!即如鄭說,三年之喪已短去九月,而若輩必欲短去其十一月者,是誠何心哉!(卷一四,頁四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