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际恒著作集
乐记
乐记一篇,乃汉武帝时,河间献王与诸生取文子、荀子、吕览诸书凑集而成。其言多驳杂不纯,大概扬之过高,反失其实;求之过远,反昧其用。祗缘当时墨子非乐,故荀子诸子竭力高,以矫其失。窃恐先王制作之旨,初未尝然,而圣贤之言中正平实,亦不如是之过于高远也。孔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盖谓礼乐本乎人心,而外藉乎玉帛钟鼓以行之,若全藉玉帛钟鼓以为礼乐,失礼乐之义矣,故用「云云」及「乎哉」文法,以唤醒世人,犹之言「人而不仁,如礼乐何」之意,非别有广大深微、神奇要眇之旨也。又孔子答「礼之本」,曰「宁俭」;语「大师乐」,曰「可知」。孟子以事亲从兄,言礼乐之实曰「节文斯二者,乐斯二者」。圣贤之言礼乐不过如此,无非从生民日用伦常上见,所以皆切实可行。奏汉诸儒不悟圣人「礼云乐云」之意,乃疑别有隐而未发者,于是推论及于极天蟠地,贯四时,同日月,理星辰,象风雨,行阴阳,通鬼神,穷高远,测深厚,以至草木茂羽毛胎卵育,靡不竭尽形容,思以示广大深微、神奇要眇,而孰知迂阔鲜质,义离圣贤之中道已大远哉?又其所言,实规仿左传子大叔之言礼,曰「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实则之」云云。其言礼颇粗,是乃左氏之文也;不意后人推广其说,至于如此,可谓泛滥而不知所归矣。凡马融所取以入记者三篇:一月令、一明堂位、一乐记,无一善者,不特于此,其言礼乐,皆非礼乐之义,与圣人之言恰相反,礼乐固皆由中而出,然自有先后本末重轻之分。圣人之言,如云:「礼云」、「乐云」、「如礼何」、「如乐何」之类,此先后也;如:「立于礼」、「成于乐」之类,此本末也;如:言治道「为国以礼」、「道之以礼」,言学问「约之以礼」、「过庭问礼」之类,而皆不及乐,此重轻也。自夫诸子繁兴,异端并起,老子毁礼,丧乎礼者也,墨子非乐,丧乐者也,而荀卿诸人,则又祖老子之毁礼,墨子之非乐焉。故凡此篇之言,如:「知乐则几」、「乐中出而礼外作」、「乐合情而礼饰貌」、「乐应天而礼配地」、「乐率神而礼居鬼」、「乐动内而礼动外」等语,皆是先乐后礼,本乐末礼,重乐轻礼,故曰与圣人之言恰相反也。其意欲高乐,却抑下礼祖老子之毁礼,既大失礼之义,辟墨子之非乐,并不得乐之实。礼乐交丧,罪浮老墨,何乐记之足云哉?又其甚者,文子为老子弟子,传老子之学者也,兹亦采其言以入篇中,其于圣贤性命之理,大相悖戾,后儒寡识,不出二氏之藩篱,反以其所言为心性真传,从而遵奉之,阐发之,叛圣道而惑后学,莫此为甚,尤不可不亟为摘出,以告来世者也。详人生而静章。(卷六八,页一—三)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于戚羽旄谓之乐。比,皮志切,而乐如字,又音洛。
声相应故生变,此声指五声也,如宫应宫而宫变生征,亦应宫,征应吕而商角羽亦迭变,以应宫之类。变成方谓之音,此音指八音也,五声之变被于金石丝竹匏土革木,而各成其所向之方,谓之八音。比音而乐之,此乐指诗歌也,合比其八音而成诗歌之乐也。及干戚羽旄谓之乐,此乐总指乐名也,盖声容皆备,乃谓之乐也,旧解多未明。(卷六八,页五)
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声以杀;其乐心感者,其声啴以缓;其喜心感者,其声发以散;其怒心感者,其声粗以厉;其敬心感者,其声直以廉;其爱心感者,其声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于物而后动,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者。
哀乐喜怒敬爱感而形于声,亦莫非性也,以为非性,谬。此即为下文「天性」「性欲」张本,云非性也。感于物而后动,即下云「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之义。陈可大谓是情,故云「非性」,不知此云非性,谓非天性,是性欲也,非谓是情也。(卷六八,页七)
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
孔氏曰:「声成文谓之音,谓声之清浊杂比成文谓之音,即上变成方谓之音是也。」此解混上下之文,各自为义,未尝相通。上文形于声,指五声,谓之音,指八音。此处形于声,指人声,谓之音,指音乐,盖谓人声成为诗歌之文,以播诸乐而为乐之音。黄氏白:「正义解云『清浊杂比为成文』,今详之,非其义也,常言俗语鸟兽之声,咸有清浊杂比,岂可谓之成文者哉。」此说可与愚论相发。(卷六八,页九)
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征为事,羽为物。五者不乱,则无怗懘之音矣。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陂,其臣坏。角乱则忧,其民怨。征乱则哀,其事勤。羽乱则危,其财匮。五者皆乱,迭相陵,谓之慢,如此则国之灭亡无日矣。
以五音分配君臣民事物,出于乐纬之言,非先王本旨。(卷六八,页一二)
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比于慢矣。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意也,其政散,其民流,诬上行私而不可止也。
郑卫之音,乱世之音,用孔子「郑声淫」为说,而增以卫,卫即指下之桑间濮上也,此附会之词。卫声实非淫也,其云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者,桑间指卫风桑中诗,而增以濮上,濮上即用史记「卫灵公至濮水,闻琴声,师旷谓『纣亡国之音』」事,史记又本韩子。故以为亡国之音。据濮上为亡国之音,桑中诗在宣惠之世,非亡国之音也,故又以为政散民流,诬上行私,然则桑中非亡国之音明矣。何以均谓亡国之音耶?以两处之说纽合为一,故其周章失理如此,从来解者于此皆格格不达,今特正之。又郑声淫,郑诗不淫;说者以郑诗为淫,误;因此文并谓卫诗为淫,尤误。吕览曰:「郑卫之声,桑间之音,此乱国之所好,衰德之所悦。」其言犹少弊,此取而增益之,便纰缪百出矣。(卷六八,页一四)
是故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而治道备矣。是故不知声者不可与言音,不知音者不可与言乐,知乐则几于礼矣。礼乐皆得谓之有德,德者,得也。
孔子曰:「立于礼,成于乐。」此云知乐则几于礼,失礼乐之义,说见篇首。(卷六八,页一六)
是故,乐之隆,非极音也。食飨之礼,非致味也。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壹倡而三叹,有遗音者矣。大飨之礼,尚玄酒而俎腥鱼,大羹不和,有遗味者矣。
一倡而三叹,皆指歌者一人而言,后云「歌者,长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即此义也。遗、忘也,谓弦歌之节倡少叹多,嗟叹若此,几有忘音之意,有忘音则非极音,而极耳目之欲者矣,故可以教民平好恶,反人道之正也。遗味义同,其义如此,注疏以三叹为「三人赞叹」,言叹者少,朱仲晦因以为「三人和」,陈可大因以为「非极声音之美,故好者少」,此皆因宋玉对楚王「曲高和寡」之文而误解者也。彼由数千人以至数人而言,故始见为少,此文既未尝以数千人至数人叙于前,即曰一人倡三人叹,何以定知为少乎?且曲高和寡,别为一义,若谓非极音而和者少,则此乐既无人好,又何能教民平好恶,反人道之正乎?尤悖记义矣,有遗音、有遗味,吕览作「进乎味」,旨亦同。(卷六八,页一八)
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佚作乱之事。是故强者胁弱,罪者暴寡,知者诈愚,勇者苦怯,疾病不养,老幼狐独不得其所,此大乱之道也。
「人生而静」四句,此文子引老子语也。说详古文尚书大禹谟、仲虺之诰。此节之说,其误者有四:一言性也,一言知也,一言好恶也,一言天人理欲也。「人生而静」四句,此言性之误也,谓静是天性,动是人欲,岂可截然如此区分?人生才堕地便是动,便是感,宁遂失却天性,而徒有性欲乎?宋儒因此有「纔说是性,便不是性」之谬说。孔曰「性近」,孟曰「性善」,然则彼皆非与?如其说,必将常不动,常寂无感,然后可。此老氏之「致虚守静」,释氏之「面壁九年」也,一也。「物至知知」、「知诱于外」,此言知之误也。孔子言「生知」、「学知」,孟子言「良知」,知岂是坏物而恶之乎?此即庄子「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已」、列子「无知是谓真知」之说也,又告子谓「生之性」而以犬牛之知觉为无异于人,亦此意,二也。然后好恶形焉,至人化物也,此言好恶之误也,凡圣贤之言,好恶者多矣。孔子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孟子言「平旦之气」,以好恶为相近,今遗却本来好善恶恶之真好恶不言,而但言起偏私之好恶,正与性欲之说同符,其势必将至于无好无恶而后已。此即庄子「不以好恶内伤其身」之说,及释氏绝去爱、憎二境之意也。又谓物之感人无穷,此语固是,然先示以如孟子所谓「先立乎大者」之义,令学者本原之地预有主宰,临时自不为所动摇。今不及此义,但以人化物为言,然则欲不化物,必将逃于空虚无人物之境,而后可乎?三也。「人化物也者」二句,此言天人理欲之误也。天是理,人是欲,谬相承,动以天理人欲为言。呜呼!=则是天人不同矣,此陆象山之论,独为有识。自余宋儒其于圣贤之学何其悖也?四也。大抵圣贤之学皆从最初者而言,二氏之学皆从起者而言,从最初者以教人,自使人欢忻鼓舞而不自知其进于善;从后起者以教人,则不惟忌人,势且疑己,头头险地,步步畏机。是故以人心为危,以人性为欲,不得不重难以制乎己,而任权挟诈以御乎人。所以道德之意一变为刑名法术,若再变为虚空寂灭,而人道绝矣。斯其理势,首尾一贯,夫复奚疑?尝谓天人之旨、心性之理,一乱于伪尚书袭道经人心、道心之语,再乱于乐记引老子静性、动欲之语,加以宋儒外假儒术,而内实根柢于二氏,故于此二书之语,深信笃好,阐发详明,以彰着于天下,而天下后世咸信之,致使异学湔渍吾儒,如油入面,永无出理。由是天人之旨、心性之理,晦昧无余,而犹谓之道学之传,何哉?按:吕览侈乐篇末一段,多与此同。然彼不言性,不言好恶,言天不言人,言欲不言理,故自浑融,不若此之纰缪也。(卷六八,页二二)
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人为之节。衰麻哭泣,所以节丧纪也;钟鼓干戚,所以和安乐也;昏姻冠笄,所以别男女也;射乡食飨,所以正交接也。礼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
昏姻冠笄,本左传子太叔言「礼,昏媾姻亚」之说。政以行之,刑以防之,本子太叔言「礼为政事庸力行,务为刑罚威狱」之说。此云「礼节民心」、「乐和民声」,下又云「乐由中出」、「礼自外作」,何与?(卷六八,页二四)
礼义立则贵贱等矣;乐文同则上下和矣;好恶着则贤不肖别矣;刑禁暴,爵举贤,则政均矣;仁以爱之,义以正之,如此则民治行矣。
以乐为合情,以礼为饰貌,非礼乐之义,说见篇首。(卷六八,页二五)
乐由中出,礼自外作。乐由中出故静,礼自外作故文。大乐必易,大礼必简。
乐由中出,礼自外作,非礼乐之义,说见篇首「以礼饰貌则礼自外作矣」,此皆从老子以礼为薄、荀子以礼为伪中来,故曰异端之学。以乐属静,亦未允,下云「乐由天作」、「不息者天」、「一动一静」诸说,则又以乐属动,何与?大乐必易,大礼必简,用易传乾坤易简之说以言礼乐,恐非实际语。必揖让而治天下,斯谓之礼乐,则是二帝有、三王无矣,亦老庄之见。(卷六八,页二六)
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乐由天作,礼以地制,过制则乱,过作则暴,明于天地,然后能兴礼乐也。别、彼列反。
乐由天作,礼以地制,非礼乐之义,说见篇首。既谓乐为天地之和,礼为天地之序,又以礼乐分配天地,何与?(卷六八,页三二)
论伦无患,乐之情也;欣喜欢爱,乐之官也。中正无邪,礼之质也;庄敬恭顺,礼之制也。
若夫以下,是老氏愚民之旨,如其说则有两礼乐矣,其可乎?郑氏曰:「言情官质制,先王所专也。」此解是。观记文以「若夫」字转,以「则此」字收,自可见。后儒以其未协于理,竭力斡旋,终不似耳。(卷六八,页三二)
五帝殊时,不相沿乐;三王异世,不相袭礼。乐极则忧,礼粗则偏矣。及夫敦乐而无忧,礼备而不偏者,其唯大圣乎?
上云礼乐之情同,故明王以相沿,此又云不相沿袭,何与?(卷六九,页二)
乐者敦和,率神而从天;礼者别宜,居鬼而从地。故圣人作乐以应天,制礼以配地,礼乐明备,天地官矣。
天高、地下二段,其言礼乐亦皆肤廓语,而儒者亟称之,何也?大抵徒爱此等语,我知其不实验礼乐于身心日用闲耳。乐率神,从天;礼居鬼,从地。非礼乐之义,说见篇首。(卷六九,页四)
地气上齐,天气下降,阴阳相摩,天地相荡,鼓之以雷霆,奋之以风雨,动之以四时,暖之以日月,而百化兴焉。如此,则乐者天地之和也。
上两节改易传之文,以言易者言礼乐,谬。(卷六九,页七)
及夫礼乐之极乎天而蟠乎地,行乎阴阳而通乎鬼神,穷高极远而测深厚。乐着大始而礼居成物,着不息者,天也;着不动者,地也。一动一静者,天之闲也,故圣人曰礼乐云。
「上际于天」「下蟠乎地」,庄子文。庄以言精神,而此以言礼乐,谬。乐着大始,礼居成物,非礼乐之义,说见篇首。此二句易传以言乾坤,而此以言礼乐,谬。(卷六九,页八—九)
故天子之为乐也,以赏诸侯之有德者也。德盛而教尊,五谷时熟,然后赏之以乐。故其治民劳者,其舞行缀远;其治民逸者,其舞行缀短。故观其舞,知其德;闻其谥,知其行也。
夔制乐为赏诸侯,此无稽之说。按:舞数:天子八佾,诸侯六佾见左传隐五年。此以治民劳逸,分舞行远短,亦非。(卷六九,页一○)
大章,章之也;咸池,备矣;韶,继也;夏,大也。殷周之乐尽矣。
庄子曰:「黄帝有咸池,尧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此本之为说。殷周之乐尽矣,非赞词,此仿孔子谓「武,尽美未尽善」之意为说,而词不达耳。(卷六九,页一一—一二)
是故先王有大事,必有礼以哀之;有大福,必有礼以乐之。哀乐之分,皆以礼终。
有礼以哀之,有礼以乐之,哀乐之分,皆以礼终,本左传子太叔「哀有哭泣,乐有歌舞,哀乐不失,乃能协于天地之性,是以长久」等语。再前「宾主百拜」句,按:古惟再拜,从无百拜者,此言之之过也,后世本此,以施于尊者简牍,是教之作伪耳。(卷六九,页一四)
是故志微杀之音作,而民思忧;啴谐慢易、繁文简节之音作,而民得乐;粗厉猛起、奋末广贲之音作,而民刚毅;廉直劲正庄诚之音作,而民肃敬;宽裕肉好、顺成和动之音作,而民慈爱;流辟邪散、狄成涤滥之音作,而民淫乱。
言性为血气,此告子「生之谓性」之说也。肉好,据考工记属璧言,此处用之,末充。狄成,亦难解。(卷六九,页一六)
土敝则草木不长,水烦则鱼鳖不大,气衰则生物不遂,世乱则礼慝而乐淫。
吕览「土敝」一段同,无「气衰则生物不遂」一句。(卷六九,页二二)
是故清明象天,广大象地,终始象四时,周还象风雨。五色成文而不乱,八风从律而不奸,百度得数而有常。小大相成,终始相生,唱和清浊,迭相为经。
「清明象天,广大象地,终始象四时」,本子大叔言「礼以象天,明以则地,义以从四时」之说。「五色成文而不乱,八风从律而不奸」,本子大叔「为九文、六采、五章、以奉五色,为九歌、八风、七音、六律以奉五声」之说,彼以五色言礼,此以言乐,故不切,然彼言礼而云五声,则此言乐亦可云五色也。自郑氏以下皆以五声配五色为解,而郝仲舆谓之「舞容」,辅汉卿且以「色」为「声」之误,皆不读左传者也。下伦字,荀子作「志」。(卷六九,页二五)
故曰:乐者,乐也。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广乐以成其教,乐行而民乡,方可以观德矣。
以道制欲,是荀子「人心」「道心」之旨。(卷六九,页二七)
是故先鼓以警戒,三步以见方,再始以着往,复乱以饬「饬」字,原作「饰」,依今本改。归。奋疾而不拔,极幽而不隐。独乐其志,不厌其道,备举其道,不私其欲。是故情见而义立,乐终而德尊,君子以好善,小人以听过,故曰:生民之道,乐为大焉。
独乐其志,言乐有弊。(卷六九,页三○)
乐也者,施也;礼也者,报也。乐,乐其所自生;而礼,反其所自始。乐章德,礼报情反始也。
郝仲舆曰:「按:史记乐书『乐也者,施也;礼也者,报也』以下十四句,在第四章『乐施哀乐之分,皆以礼终』之下;当从之。」愚按:旧说「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为章首,以下有赏诸侯之文,故以此赠诸侯之文入之,似协。然言礼乐而侈及施赠,亦浅乎其言礼乐矣。(卷六九,页三二—三三)
乐也者,情之不可变者也;礼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乐统同,礼辨异,礼乐之说,管乎人情矣。
说荀子作「统」,是。此因上有统字,故改耳。(卷七○,页一)
是故大人举礼乐,则天地将为昭焉。天地欣合,阴阳相得,煦妪覆育万物,然后草木茂,区萌达,羽翼奋,角觡生,蛰虫昭苏,羽者妪伏,毛者孕鬻,胎生者不殰,而卵生者不殈,则乐之道归焉尔。
天地欣合以下,本子太叔言「礼以效天之生殖长育」之说。(卷七○,页三)
文侯曰:「敢问何如?」子夏对曰:「夫古者天地顺而四时当,民有德而五谷昌,疾疢不作而无妖祥,此之谓大当。然后圣人作为父子君臣,以为纪纲;纪纲既正,天下大定;天下大定,然后正六律、和五声、弦歌诗颂,此之谓德音。德音之谓乐,诗云:『莫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类,克长克君,王此大邦,克顺克俾,俾于文王,其德靡悔。既受帝祉,施于孙子。』此之谓也。」
胡邦衡曰:「父子纪纲闺门,君臣纪纲朝廷,礼纬引「三纲」不经之论,今所不取。」(卷七○,页八)
诗云:『肃雍和鸣,先祖是听。』夫肃,肃敬也;雍雍,和也。夫敬以和,何事不行?
释肃雍而谓之肃肃雍雍,亦取诗为说,古文多不拘。徐伯鲁以「肃敬」「雍和」为句,不成文理,且下云敬和,焉得上云肃敬雍和。(卷七○,页一○)
竹声滥,滥以立会,会以聚众。君子听竽笙箫管之声,则思畜聚之臣。
思畜聚之臣,此语大有弊,陈可大谓「节用爱人,容民畜众」,曲说也。(卷七○,页一二)
宾牟贾侍坐于孔子,孔子与之言及乐,曰:「夫武之备戒之已久,何也?」对曰:「病不得其众也。」「叹之,淫液之,何也?」对曰:「恐不逮事也。」「发扬蹈厉之已蚤,何也?」对曰:「及时事也。」「武坐,致右宪左,何也?」对曰:「非武坐也。」「声淫及商,何也?」对曰:「非武音也。」子曰:「若非武音,则何音也?」对曰:「有司失其传也,若非有司失其传,则武王之志荒矣。」子曰:「唯丘之闻诸苌宏,亦若吾子之言是也。」
此一章皆附会之词。病不得其众,恐不逮事,及时事此三语,非武王吊伐之意。有司失其传一语,尤不然,周之礼乐在鲁,孔子谓「武尽美,未尽善」,岂以当时有司失传之乐,而敢漫然评论之哉?又宪、轩通,今家语作轩。(卷七○,页一五)
宾牟贾起,免席而请曰:「夫武之备戒之已久,则既闻命矣,敢问迟之迟而又久,何也?」子曰:「居!吾语女。夫乐者,象成者也。总千而山立,武王之事也;发扬蹈厉,太公之志也;武乱皆坐,周、召之治也。」
武之备戒已久之义,系宾牟贾自答,今又谦言闻命,颇觉迂折。(卷七○,页一七)
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复缀,以崇天子。夹振之而驷伐,盛威于中国也;分夹而进,事蚤济也;久立于缀,以待诸侯之至也。
夹振者,左右未分之时;分夹而进者,舞者左右分矣。(卷七○,页一八)
且女独未闻牧野之语乎?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之后于蓟,封帝尧之后于祝,封帝舜之后于陈。下车而封夏后氏之后于杞,投殷之后于宋,封王子比干之墓,释箕子之囚,使之行商容而复其位,庶民弛政,庶士倍禄。济河而西,马散之华山之阳,而弗复乘;牛散之桃林之野,而弗复服;车甲!而藏之府库,而弗复用。倒载干戈,包之以虎皮,将帅之士,使为诸侯,名之曰建橐。然后天下知武王之不复用兵也。
武王定天下,即以殷故都封武庚。迨成王时武庚叛,乃封微子于宋。此云「武王封」,非云下车封,更非云投,益非。又或谓反商下脱「政」字,此以伪书武成证,不知武成本袭此,加以政字耳。说详古文尚书本篇。商容,人名,吕览、史记皆「式商容之闾」,郑氏谓「礼乐之官」,谬。孔氏曰:「武成篇云『式商容闾』,则商容是人姓名,郑不见古文,故为礼乐也。」夫郑不见古文,亦不见吕览、史记耶?(卷七○,页二二—二三)
散军而郊射,左射狸首,右射驺虞,而贯革之射息也。裨冕搢笏,而虎贲之士说剑也。祀乎明堂而民知孝,朝觐然后诸侯知所以臣,耕籍然后诸侯知所以敬。五者,天下之大教也。
此节多同祭义文。(卷七○,页二四)
食三老五更于大学,天子袒而割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冕而总千,所以教诸侯之弟也。若此,则周道四达,礼乐交通,则夫武之迟久,不亦宜乎。更、平声。大、音泰。弟、去声。夫、音扶。
此所言迟久之义,又与前待诸侯意异。(卷七○,页二五)
君子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乐则安,安则久,久则天,天则神。天则不言而信,神则不怒而威,致乐以治心者也。
朱仲晦曰:「子谅,韩诗外传作『慈良』。」今韩诗外传无此。(卷七○,页二六)
故乐也者,动于内者也,礼也者,动于外者也。乐极和,礼极顺,内和而外顺,则民瞻其颜色而弗与争也,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故德辉动于内,而民莫不承听;理下诸外,而民莫不承顺。故曰:「致礼乐之道,举而错之天下,无难矣。」
乐动于内,礼动于外,非礼乐之义,说见篇首。上以礼属地为静,此又曰礼动于外,何与?祭义「致礼乐之道」下,多「而天下塞焉」五字。(卷七○,页二七)
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不能免也。乐必发于声音,形于动静,人之道也。声音动静,性术之变,尽于此矣。
以乐为人情之所不能免,以性为术,以性术为变,荀子「高视情,低视性」乃如此。(卷七○,页二八)
故人不耐无乐,乐不耐无形。形而不为道,不耐无乱。先王耻其乱,故制雅颂之声以道之,使其声足乐而不流,使其文足论而不息,使其曲直,繁瘠、廉肉、节奏足以感动人之善心而已矣,不使放心邪气得接焉,是先王立乐之方也。
「论而不息」,荀子作「辨而不諰」。(卷七○,页二九)
是故乐在宗庙之中,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在族长卿里之中,长幼同听之,则莫不和顺;在闺门之内,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故乐者,审一以定和,比物以饰节,节奏合以成文,所以合和父子、君臣,附亲万民也,是先王立乐之方也。
「审一以定和」,亦从老子「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中来,不然「一」字于何着落?(卷七○,页三○)
夫乐者,先王之所以饰喜也。军旅鈇钺者,先王之所以饰怒也。故先王之喜怒,皆得其侪焉,喜则天下和之,怒则暴乱者畏之。先王之道礼乐,可谓盛矣。鈇,方夫切。
喜怒亦本子大叔言礼之说。将礼乐看作外物,故云饰喜、饰怒。因言喜,故以怒对;因以怒对喜,故以军旅鈇钺对乐,然则军旅鈇钺,可包得乐乎?此处比荀子少「征诛揖让」一段之文。(卷七○,页三一)
子赣见师乙而问焉,曰:「赐闻声歌各有宜也,如赐者,宜何歌也?」师乙曰:「乙,贱工也,何足以问所宜?请诵其所闻,而吾子自执焉。……宽而静柔而正者,宜歌颂;广大而静,疏达而信者,宜歌大雅;恭俭而好礼者,宜歌小雅;正直而静,廉而谦者,宜歌风;肆直而慈爱者,宜歌商;温良而能断者,宜歌齐。夫歌者直已而陈德也,动已而天地应焉,四时和焉,星辰理焉,万物育焉。故商者,五帝之遗声也,商人识之,故谓之商;齐者,三代之遗声也,齐人识之,故谓之齐。明乎商之音者,临事而屡断;明乎齐之音者,见利而让。临事而屡断,勇也;见利而让,义也;有勇、有义,非歌,孰能保此?
郑氏曰:「此文换简,失其次,宽而静宜在上,『爱者宜歌商』宜承此下行,读云『肆直而慈爱者宜歌商』。又商之遗声也,「也」字衍,上所云『故商者五帝之遗声也』,当居此衍字处也。」按:此章如郑所编次似顺矣,然其词仍有杂乱者,则非编次所能为也。如颂、大雅、风皆言静,何以小雅独不言静,既云温良而能断,宜歌齐,下何以又云明乎商之音,临事而屡断,又属商之音,凡此皆不可晓也。不特此也,所言商声、齐声,商声既不可考,而齐声亦不见于经传,此尤私言曲说,不足信者也。孔子序诗仅得商颂五篇,岂师乙反得闻其全乎?至于国风之齐诗,必不可为三代之遗声矣,然则于何征之乎?即设曰「商颂,齐风也」,上言颂则已包商矣,言风则已包齐矣,不为重迭乎?解者求之不得,多为臆解。如陈氏乐书云:「周人兼用六代之乐,而正考甫得商颂于周大师,得非五帝之遗声乎?」按:如此说,即上所谓重迭也。又曰:「周之礼乐在鲁,大师挚适齐,得非三代之遗声乎?」此说益凿。郝仲舆谓「声与词殊」,是已,然谓「风雅颂为正词,商齐为正声。商,秦地,西方之音,属金,天地之肃清气。齐即今山东,东方之音,属木,天地之絪缊气」,尤凿而谬。予疑此篇必齐人所作,如鲁人多夸鲁事是也,其意欲仿孔子序诗列商颂、鲁颂之意,故亦以商声配齐声,而独云商者,又暗合有宋存焉之说,如此殆未可知耳,故曰私言曲说不足信者也。又按:上魏文侯章云「宋音燕女溺志,齐音敖辟骄志」,而此又以商、齐为五帝、三代之遗声,尤矛盾,想非一处之言,作乐记者不察而概收之耳。(卷七○,页三二—三三)
杂记
杂记者,记丧礼为多,而间杂他礼。又其言丧礼,多杂古今正变,不归于一,如:上篇「大夫为其父母兄弟」两节,言丧服有等,后又言「端衰丧车无等」是也,故名杂记。然上篇犹不乏精纯之义,而下篇颇滋冗驳,字句亦多脱误可疑,又不及上篇焉。(卷七一,页一)
诸侯行而死于馆,则其复,如于其国。如于道,则升其乘车之左毂,以其绥复。其輤有裧,缁布裳帷素锦以为屋而行。绥、旧读为緌,如追反。
「以其绥复」,绥如字,郑谓「读为缕按郑玄注云:「绥当为緌。读如●宾之●。」与姚氏所引异。」,及他处皆然者,执周礼「夏采建绥」之文也,不知周礼正袭此而以为「乘车建绥,复于四郊」。(卷七一,页二)
至于庙门,不毁墙,遂入适所殡,唯輤为说于庙门外。
不毁墙,按:檀弓云:「毁宗躐行,出于大门,殷道也。」毁宗,郑氏以为「毁宗庙之墙」,如其说正与此处合。盖周道不毁墙也,郑解此处墙字,以为「裳帷」,不合檀弓之说,何也?又檀弓云「饰棺墙」,是墙本亦裳帷名,但杂记上下文皆有帷裳之说,不应此处又易为墙耳。(卷七一,页二—三)
大夫士死于道,则升其乘车之左毂,以其绥复。如于馆死,则其复,如于家。大夫以布为輤而行,至于家而说輤,载以輲车,入自门至于阼阶下而说车,举自阼阶,升适所殡。
輲车,郑氏曰「輲读为辁」,「周礼又有蜃车」,「蜃辁声相近,其制同乎」。据周礼「王礼也,蜃车,乃王所用」,大夫士安得同之。今以輲为「辁」,又以辁声近「蜃」而取合于蜃车,不惟迂折之至,且徒知牵合周礼而忘其本来也,可笑已。周礼遂师「蜃车」者,乃取輴、蜃声相近,以輴车为蜃车耳。孔氏曰:「大夫无以他物为屋之文,则是用素锦为帐,与诸侯同矣」。此既为记文所无,则当阙之,未可以臆测,不若方性夫云:「大夫以布,则诸侯用帛。」此为灼然也。(卷七一,页四)
士輤,苇席以为屋,蒲席以为裳帷。
郝仲舆曰:「士用苇席为屋,此礼太简,然则庶人以下,又何以杀耶?」愚按:后章「含者执璧,未葬有苇席,既葬有蒲席」,诸侯且以之承璧,则士以之为屋为帷大夫次于公馆以终丧,士练而归。士次于公馆,大夫居庐,士居垩室。垩、音恶。「士次于公馆」,此句未详。郑氏以练而归与居垩室之士为「邑宰」,次公馆之士为「朝廷士」,而于「大夫居庐士居垩室」则又补之曰「朝廷之士亦居庐」,悉属武断,固不待辨矣。郝仲舆曰:「大夫次于公馆,丧除后归,士小祥练祭则归。大夫练犹次公馆,士未练之先亦次公馆。时大夫犹在倚庐,大夫初丧居倚庐,士初丧居垩室。」又曰:「大夫居庐时,士居垩室。大夫未出庐,士已次公馆。大夫次公馆,士已归。」按:此解颇曲折费辞,然亦不然。既云「大夫居庐,士居垩室」,焉得又是「大夫居庐,士次公馆」乎?郑谓居庐,居垩室,是「未练时」,是也。练后大夫次公馆,士即归,不复次公馆矣。如郝说,居庐居垩室为初丧时,不知士于何时出垩室,次公馆?大夫又于何时出庐,次公馆耶?大夫士居庐与居垩室异,次公馆与归异可也,若出庐与出垩室之时又异,便不可通矣。此文或误或衍未可知,不必为之强解也。(卷七一,页八—九)
大夫为其父母兄弟之未为大夫者之丧,服如士服。士为其父母兄弟之为大夫者之丧,服如士服。
孔子曰:「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中庸曰:「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孟子曰:「三年之丧,齐疏之粥之食,自天子达乎庶人,三代共之。」此皆言三年之丧,天子与庶人一也。中庸曰服,「期之丧,达乎大夫」,此言期之丧,大夫与庶人一也。大夫降旁期,正期不降也。则三年与期丧,时日既一,其服亦一,自古经传皆无异说也,而记者之为此说者何?盖春秋时周衰礼废,多行短丧,即以圣门高弟亦靡然从风,况其时骄恣诸侯大夫乎?夫丧且可短,又何有于服之精麤轻重哉?疏引王肃曰:「春秋之时尊者尚轻简,丧服礼制遂坏。」张融曰:「士与大夫异者,皆是乱世尚轻简,非王者之达礼。」所以当时吴子矫而行之,而家臣反以为非也。即晏子唯卿为大夫之对,亦祗据当时之礼答之,而非贵贱皆一之礼也。缘其时去周初已远,典籍无存,春秋又自有春秋之礼,故此文乃春秋以后人所记。彼见其时大夫与士异服,后且有大夫为其父母兄弟之未为大夫者之丧服,士为其父母兄弟之为大夫者之丧服,此指庶子。皆如大夫服者,故申之曰「大夫为其父母兄弟之未为大夫者之丧服」、「士为其父母兄弟之为大夫者之丧服」,皆当如士服。此在记者犹谓「是正其礼、俾勿僭踰也」,不知正类紾兄之臂,而谓之姑徐徐之见尔,乃后人取此以入礼记,而鄙儒注礼并不考当时情事,直以为周之制礼如此,则更可骇焉。郑氏曰:「大夫丧礼逸,与士异者,未得备闻。」若然,是周公果有其「大夫丧礼」与士异者矣,是郑为之实其事也而可乎?不特此也,复引丧服传斩衰、疏衰缕升不同之数,附会晏子之事,以配合于大夫士,其说为尤转。春秋战国固多毁坏礼制,自是而后,仲尼七十子之徒撰述礼文,以行于世,圣人之道渐明。由汉以来,无不遵圣人之礼者,而丧制且井井矣,丧服传所述斩疏诸服之制,曾有一语分别大夫士者乎?奈何附会以为说也。据其为说,谓斩衰三升枕块,而士麤斩麤即疏,谓疏衰,盖四升也。枕草,「为母四升,而士五升;为兄弟五升,而士六升」,是士比大夫皆降一等,大夫固不变,仍从其重服之麤,而士则变而从其轻服之精;大夫自期以下降士一等,而士则自期以上降大夫一等,然则此何礼耶?以大夫之贵止得降其期以下,而士之贱反得降其期以上,无论士降其期以上万万不可,即使然,亦俾大夫贵而适得其贱,士贱而反得其贵也。如曰「以降为贱」,则大夫不当降矣。如曰「以降为贵」,则士不当降矣。乃于大夫之降固曰「大夫贵也」,于士之降则又曰「大夫以上乃能备仪尽饰也」,天下宁有两可之理,而游移迁夺若此者乎?且推其说,诸侯天子之斩衰又当不止于三升,而庶人之斩衰且当降而为五升之期矣。夫所谓无贵贱一者,恐贵之或踰乎贱耳。今贱踰于贵,又贱不敢自踰而上使之踰,何以解也?无已乃为之说曰:「亦以勉人为高行。」呜呼!谓子弟为其父母兄弟服,乃是勉其父母兄弟,其亦言之不择矣。又曰:「大功以下,大夫士服同。」此以记文不言大功以下,故云然。然则大夫与士又不异矣,而独使士忍于其伦之最大者,何哉?疏曰:「重服情深,故使士有屈抑。」夫士也,独非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又曰「轻服情杀,上下俱申」。然则大夫期以下降士庶一等,又何以下申上不申也,郑氏在东汉,其时遵行圣教已久,借谓春秋有此礼,亦自春秋之礼,而非周初之礼,直当置之而弗道,乃反举其事以证为周之礼制,且凿凿言之,其惑乱天下后世,不亦甚乎?又后章云「端衰丧车无等」,可见记者本杂取礼文,故篇名杂记。注者乃如是以释之,则是记者之过小,而注者之过大也。(卷七一,页一一—一四)
大夫之庶子为大夫,则为其父母服大夫服,其位,与未为大夫者齿。
上言大夫庶子为士,不得为父母服大夫服,此申言大夫庶子为大夫,得为父母服大夫服,而又以大夫适子服大夫服为之起也。
大夫之适子服大夫之服,此亦记者指春秋时之大夫,其适子世为大夫者言,盖大夫之适子未有不为大夫者,故不云为士为大夫也。郑氏有「仕至大夫」之语,而孔氏谓「指适子之父」,皇氏谓「指大夫之子」,纷纷之争可以息矣。(卷七一,页一九—二○)
士之子为大夫,则其父母弗能主也,使其子主之,无子,则为之置后。
礼有本善而后不能无弊者如:周公制礼,分别大夫与士,中庸云:「父为大夫,子为土,葬以大夫,祭以士。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此礼正大可行;盖葬祭之礼为重,又其事各属存者亡者,自应如此分别。若主丧之礼既轻,又祗属存者一人而言,则不必据存者以与亡者为分别矣,况子可抑父乎?春秋之时不明此义,循周公之礼,一例欲尊贵大夫,而不知其悖乱也。儒者虽知诋诃,盖亦未察其源流尔。丧服小记云:「士不摄大夫,士摄大夫惟宗子。」谓此大夫无为主后亲属,惟宗子为士,乃可摄之,以宗子尊,余亲属则否。今此文所言则父在,不能敌一亲属之尊者,而退于众亲属之列,可乎?盖又误以士不摄大夫,而为父士不主子大夫也。小记又云「大夫不主士之丧」,推此文之说,亦可云士之子为大夫,则其子弗为主也,何则?均此分别大夫士之义也。何以一言一不言乎?其不言者,固以子无不主父丧之理耳,若是则子大夫可主父士,父士亦可主子大夫矣,推之,子士可主父大夫,父大夫可主子士,无不皆然,观此不特其说之悖戾,并其立说之意亦多渗漏也。又云「无子则为之置后」,亦非古,惟大宗无子始得立后,小记所言正以其无主后而使亲属摄耳,今云为之置后,则大夫皆可立后矣,故曰:「春秋之礼,非周初之礼也。」孔氏曰:「此所置之后,谓暂为丧用,假用大夫之礼。」呜呼!子可暂用乎?所以为此曲说者,无非欲周旋记文,以为周初礼耳。按:传云「母以子贵」,夫母可以子贵,父反不可以子贵乎?因是知后世礼法之制恒有过于前代者,如推臣之所生以为封赠之典是也,此仿国家追王礼以及其臣,所谓锡类之仁,以孝治天下者也,使当时有此,无复此说之悖戾,使人疑骇矣。孔氏曰:「父贵可以及子,故大夫之子得用大夫之礼。子贵不可以及父,故其父不得用大夫之礼。」今按:后世之制正与此相反,乃是子贵可以及父,父贵不可以及子。极品殊勋者,方得荫袭。夫子贵可以及父,得以恩逮乎其先;父贵不可以及子,得以激劝乎其后。人情以安,物理以和,不可谓古之是而今之非也。如父士子大夫,固不特子亡者,父原得据其分而可为之主,即父亡者,子亦得伸其情而不必葬以士矣。言礼而不能合上下古今,有以通其变,达其宜,乌足与议哉?(卷七一,页二一—二三)
如筮,则史练冠长衣以筮,占者朝服。
此节之义须以下节「大宗人相,小宗人命龟,卜人作龟」参解始明。大宗人、小宗人、卜人皆诸侯之臣,来襄大夫之丧,谓之公臣,即此占者、筮史之类是也。大夫家不藏龟,必君命为之卜也。大夫之臣,谓之家臣,即此有司是也。大夫卜宅与葬日,家臣司卜筮之事,麻衣、布衰、布带,因丧屦,缁布冠不蕤,臣义服斩衰,此因执事,稍降之,亦凶服也。占者公臣,即大小宗人,代大夫命龟者,皮弁,吉服。「如筮,则史练冠长衣以筮」,此史亦公臣,卑于占者。练冠,小祥之冠。长衣,或云即练衣,或云即练衣连裳,故曰长,此亦同吉服,不全凶也。占者亦公臣。朝服,吉服,朝服轻于皮弁,筮轻于卜故也。卜举有司,筮举史,互见也。郑氏不知用下节参解,将有司、史、占者混而无别。又不分公臣、家臣,谓有司服为「半凶」,史服为「纯凶」,皆谬。郝仲舆解与余同,但彼辞烦而意不达,今正之,其谓筮史即「下卜人」,恐非,谓下占者为「大夫家臣」,亦参差。(卷七一,页二六—二七)
大夫之丧,既荐马。(见)荐马者,哭踊,出乃包奠而读书。
按:既夕礼亦与此同,则知既夕非但士礼,通大夫为言可知矣。郑氏谓「嫌与士异」,故记之,非也,且安知作杂记者定校对既夕而为是言乎?(卷七一,页二七)
大夫之丧,大宗人相,小宗人命龟,卜人作龟。
说见上。大宗人即顾命「大宗」,小宗人即顾命「宗人」,周礼袭此为大宗伯、小宗伯。(卷七一,页二八)
内子以鞠衣,褎衣,素沙。下大夫以襢衣,其余如士。依郑氏谓当在「夫人狄税素沙」下。复,诸侯以褎衣、冕服、爵弁服。夫人税衣、揄狄,狄、税素沙。税,他唤反,音彖。揄音遥。
夫人税衣,丧大记云「士丧以税衣」,与此不同。又玉藻云「士禒衣」,郑氏因以「禒」作「税」,合丧大记,而此文又云夫人税衣,则「税衣」非「禒衣」明矣。郑于此无以通之,但混解曰「自税衣上至揄狄」,若然,则上「夫人」二字,作何着落乎?夫人揄狄,下大夫襢衣,与玉藻皆同。褎衣,孔氏谓即「鞠衣」,然则诸侯褎衣当即何衣乎?其余如士,玉藻云「士褖衣」,此或是禒衣,但本文不言,岂亦脱耶?鞠衣素沙,皆周礼内司服所袭,余见玉藻。(卷七一,页二六)
复西上。
注疏谓「西为左,左为阳,冀其复生」,方性夫谓「复北面,求诸幽,以西为上,西北皆阴」,二说未知孰是?(卷七一,页三一)
大夫不揄绞,属于池下。
揄,一音揄,垂也,庄子「揄,抉也」,凡束缚缠绕缯帛谓之。绞,以竹为棺旁。承溜曰池,属犹系也。丧大记云「士揄绞」,揄绞者,谓柳车旁缯帛垂而束之,不散系于池下也,今谓不揄绞,则是系于池下,所以示饰也。此与丧大记「大夫不言揄绞」同。郑氏以揄为「揄翟之画雉」,以绞为「采青黄之色」,并谬,若是则丧大记于大夫不言揄绞,而于士言之,岂士反华美于大夫乎?又以不揄绞附会丧大记「不振容」,尤谬,丧大记云「君振容,大夫不振容,士揄绞」,明分振容与揄绞为二,若以揄绞为即振容,岂同在一章,一云振容,一云揄绞乎?且如其说,士反得振容,与诸侯同,亦无此理也。(卷七一,页三一—三二)
有三年之练冠,则以大功之麻易之,唯杖屦不易。
郑氏曰:「既练而遭大功之丧者也。练除首绖,要绖葛,又不如大功之麻重也。言练冠易麻,互言之也。唯杖屦不易,言其余皆易也。」此说是,此文与服问「麻之有本者,变三年之葛」之说同。若丧服小记「齐衰之葛,与大功之麻同」,此是大言之,为起下麻葛皆兼服之之义与此别。郝仲舆曰:「丧服小记云『齐衰之葛与大功之麻同』,三年之丧至期而练,首绖也,已除,故但有练冠,是时以大功布易衰,以葛带易麻带。今言麻,谓易以大功之细麻带亦可也。不言衰,练后之衰即大功布七升也。唯杖屦不易者,以大功无杖,三年之杖待除丧后去也。屦则练与大功同绳,故因不易。郑谓为练而复遭大功之丧,此句未及,下文乃及之。」按:郝前既误解小记「齐衰之葛与大功之麻同」之文,说见本篇。今又执前说以误解此。此文本谓以麻易葛者,乃谓以葛易麻,明与相反,又强谓麻为细麻,易以细麻带,辞遁尤可见。又谓郑谓「练而复遭大功之丧」此句未及,于是曲解唯杖屦不易谓「大功无杖」,夫大功本无杖,何必言不易乎?求翻案也,故附辨之。O大抵注有本是者,不可(卷七一,页三五)
有父母之丧,尚功衰,而附兄弟之殇则练冠。附于殇,称阳童某甫,不名,神也。
上言有三年之练冠,则以大功之麻易之,唯杖屦不易,盖谓大功之衰重于三年之练冠,故所不易者唯杖屦,余俱易。此谓父母之丧既练而附兄弟之殇,则练冠亦不易,盖兄弟之殇虽亦大功,然既殇且附,宜轻于父母之练,故练冠亦不易也。功衰即练,不曰练曰功衰者,以下云练冠也。(卷七一,页三七)
主妾之丧,则自祔主于练祥,皆使其子主之。其殡祭,不于正室,君不抚仆妾。
此节言通礼,非指君,此妾亦谓凡有子之妾,非指摄女君之妾也。疏因下有「君不抚仆妾」句,故误认上亦为指君,然又疑「君子众妾,不应主其丧」。又因郑误读自祔句绝,益疑「不应祔犹为主」,又见下节言摄女君事,故遂附会为「摄女君之妾」。其因误及误如此,不知下「君不抚仆妾」句,只是因妾带说,自祔至于练祥为一句,谓祔以后使其子主之,而下女君死又别为一节也。本文不言君,不言摄女君之妾,如何硬差排作君主摄女君之妾之丧耶?(卷七一,页三八—三九)
女君死则妾为女君之党服,摄女君则不为先女君之党服。
上云女君,下云先女君者,以与摄女君别。(卷七一,页四○)
闻兄弟之丧,大功以上,见丧者之乡而哭。适兄弟之送葬者弗及,遇主人于道,则遂之于墓。凡主兄弟之丧,虽疏亦虞之。
此云「大功以上见丧者之乡而哭」,奔丧云「齐衰望乡而哭」,与此不同。此云「凡主兄弟之丧,虽疏亦虞之」,小记云「朋友,虞祔而已」,与此亦不同。解者必以上兄弟为降服大功,下兄弟为袒免以外无服之兄弟,皆非。上兄弟自是大功兄弟,下兄弟自是总小功兄弟也,礼言不同,不必求合(卷七一,页四○)
为长子杖,则其子不以杖即位。为妻,父母在,不杖不稽颡;母在,稽颡。稽颡者,其赠也拜。
丧服小记云:「父在,庶子为妻以杖即位可也。」则惟适子乃不杖,以舅主适妇丧故也。此不分适庶,不若小记之分别人细矣。凡小记之义,愚于篇中屡引,皆较杂记为胜,故分小记为上帖,杂记为中帖,阅者当知其非妄。稽颡者,其赠也拜,当如旧解,谓「母在,赠拜得稽颡」,第记文如此分别,亦似不必。郝仲舆别为解,曰:「凡所谓稽颡者,宾客有赠死之礼拜谢也。父母在,妻死赠拜皆不稽颡。」若然,则记文但言不稽颡足矣,何必申明稽颡之义乎?且稽颡亦非专为拜赠也。(卷七二,页二)
违诸侯之大夫,不反服。违大夫之诸侯,不反服。
违,去也。之,往也。注疏谓「自尊适卑」、「自卑适尊」,皆不为旧君服,则去诸侯仕诸侯,去大夫仕大夫,乃得为旧君服。味本文分别诸侯、大夫为言,注疏是。刘原父曰:「此言违而仕者则不反服旧君,避新君也。然则违而未仕,闻旧君之丧,则反服尔。」按:此说诚为有理,丧服「大夫为旧君齐衰三月」,传言「君归其宗庙以道,去君而犹未绝,如此方为之服。其余止曰大夫在外,其妻长子为旧国君服」,则去而已绝者,无论仕与不仕皆无服可知,但记文之意似不如此,则是记文之言不足凭也。(卷七二,页二)
丧冠条属,以别吉凶。三年之练冠,亦条属,右缝。小功以下左,缌冠缲缨,大功以上散带。ª属音浊。别音。
缲如蚕缲之缲。缨,丝缨也。郑氏谓「当如澡麻带绖之澡,声之误也」,非也。按:小记云「下殇小功带澡麻」,丧服云「小功澡麻带绖」,彼言小功言带,此言缌言冠缨,义自殊别,何必强通乎?丧服云「斩衰冠缨,缨条属右缝」,此与合。(卷七二,页三)
朝服十五升,去其半而缌,加灰锡也。
十五升为朝服,吉服也。去其半为缌,凶服矣。又加灰澡治,使之滑易为锡,则轻于缌矣。锡衰为大夫相吊之服,丧服云:「缌者十五升抽其半,有事其缕,无事其布,曰缌。」又云:「锡者何也?麻之有锡者也。锡者十五升抽其半,无事其缕,有事其布,曰锡。」此与合,盖「有事」即所谓加灰也。服以成布为主,缌虽有事其缕,但成布则以事,锡虽无事其缕,但成布则有事,此其所以锡衰轻于缌衰也。郑氏执周礼司服「锡衰」列「缌衰」上,以锡衰为重于缌衰,谬说。详仪礼丧服记。(卷七二,页五)
诸侯相襚,以后路与冕服,先路与褒衣,不以襚。
衣服曰襚,车马曰赗,然车马亦可统谓之襚。(卷七二,页八)
遣车视牢具,疏布輤,四面有章,置于四隅。
遣车视牢具。郑氏曰:「言车多少,各如所包遣奠牲体之数也,然则遣车载所包遣奠而藏之者与?」按:此解可通,然有未明处。礼器云:「诸侯七介七牢,大夫五介五牢。」此云:遣车视牢具,是以殉葬涂车载遣奠牲体者,视其平日所飨牢具之数,如:诸侯七牢,遣车七乘是也。檀弓下云:「国君七个,遣车七乘;大夫五个,遣车五乘。」、介同,亦与此合。郑既以檀弓「」字为包牲体之「个」,而于礼器介字又作「介副」解,所以于此处「视牢具」之义不能明白为言耳。郝仲舆驳郑以为个之非,是已,但谓「遣车为人乘送葬之车,牢具视其命数,遣车视其牢数」,则迂谬矣。人乘送葬之车,必视其生时牢数,何为乎?且何不直云「视命数」乎?余见檀弓下及礼器。(卷七二,页八—九)
载粻,有子曰:「非礼也。丧奠,脯醢而已」。
有子之言,郑以非礼为单指「载粻」。按:既夕「陈明器,有筲三黍稷麦」,明器亦在遣奠之内,则不得以载粻为非礼矣。郑谓「遣奠本无黍稷」,孔谓「遣奠之外,别有黍稷麦」,皆曲说也。然谓丧奠脯醢而已,则载牲亦为非礼,岂独载粻乎?又按:既夕「遣奠,陈鼎五具羊豕」,则又不得以载牲为非礼矣。孔谓牲体即是「脯醢」,亦曲说也。大抵此与仪礼不合;然则仪礼非与?仪礼不非,而此引有子之言为可疑矣。(卷七二,页一○)
大白冠、缁布之冠,皆不蕤。委武玄缟而后蕤。
大白冠、缁布之冠,皆不蕤,与郊特牲云「大古冠布,齐则缁之。其緌也,孔子曰:未之闻」同。蕤、緌通。委武玄缟而后蕤,委,委貌也,玄即缟冠玄武,缟即玄冠缟武,如是而后蕤。又一说,徐伯鲁曰:「此记冠饰之变。大白、缁布二冠皆不蕤者,上古尚质而不文也,至后世玄缟二冠别为冠卷有緌,而后大白、缁布二冠皆有緌。」此说亦通,存之。孔氏曰:「此缁布冠谓大夫士之冠,故不緌,其诸侯缁布冠则緌,故玉藻云『缁布冠缋緌,诸侯之冠』是也。」按:谓大白、缁布二冠不緌者,当时则已緌矣,故孔子有未闻之说。玉藻乃是谓大夫、士冠皆緌,惟诸侯冠、缋緌耳。孔谓大夫士冠不緌,诸侯冠则緌,盖误遗「缋」字作解也。(卷七二,页一一)
大夫冕而祭于公,弁而祭于己。士弁而祭于公,冠而祭于己。士弁而亲迎,然则士弁而祭于己可也。
弁而祭于己,郑氏曰:「大夫爵弁而祭于已,唯孤尔。」孔氏曰:「以仪礼少牢『上大夫自祭用玄冠』,此与少牢异,故郑云『唯孤尔』。」按:礼言不同,不必求合。陆农师以少牢所言为「下大夫」,李氏以为「诸侯大夫」,此皆钟注疏之余习,而注疏之所偶不用者尔。(卷七二,页一二)
畅臼以椈,杵以梧。枇以桑,长三尺;或曰五尺。毕用桑,长三尺,刊其柄与末。
郝仲舆曰:「郑云『丧』,枇「枇」,原作「七」,今径改。用桑;『吉』,枇用棘。盖据特牲记云「枇用棘」,然安知此之独为桑丧枇也?」愚按:丧桑、吉棘,音既皆近,又桑黄棘赤,古人取诸此未可疑也。(卷七二,页一三)
率带,诸侯大夫皆五采,士二采。
按:玉藻云「国君朱,大夫玄华,士缁」,此云「五采」「二采」,不合。郑氏以其不合,谓「袭尸之带」,未然,袭尸亦即用此生时之带也。(卷七二,页一三)
醴者,稻醴也。瓮甒筲衡,实见间而后折人。
衡,郑氏谓「当为桁」,声之误。陆农师谓「读如字,其桁之横者也」,郝仲舆谓「桁通」,未详孰是。见,既夕礼「乃窆藏器于旁加见」,则见是一物,孔氏谓「棺外之饰」,此以意度之,然亦未指为何物。陆德明则实指为「棺衣」,贾公彦则实指为「帷荒」未敢信。又按:祭义云「见间以狭甒」,与此言「瓮甒」「见间」正同,则见间恐是一物,但彼以祭言,此以葬言,不可晓,更俟知者核之。(卷七二,页一四)
朝夕哭,不帷。无柩者,不帷。
不帷有二义:「朝夕哭之不帷」者,褰其帷也。檀弓云「帷殡,非古也,自敬姜之哭穆伯始也」,谓敬姜朝夕哭垂帷也。「无柩者之不帷」者,未及奔丧为位而哭,则不用帷也,不然,朝夕哭时有柩,安得云不帷乎?(卷七二,页一五)
君若载而后吊之,则主人东面而拜,门右北面而踊,出待,反而后奠。
「出待反而后奠」,谓出门外待君反而后设祖奠也。郑氏以「出待」为句,曰「不必君皋」,以反而后奠为「君反之使奠」,孔氏谓「君来不必设奠,告柩知之」,皆迂折之甚。(卷七二,页一六)
公七踊,大夫五踊,妇人居闲,士三踊,妇人皆居闲。
居闲,未详,郑氏谓「主人踊,妇人踊,宾踊,妇人居宾主中间」,亦似可通,但本文不言宾耳。郝仲舆谓「妇人与男子皆即位,男女各以类踊,而男子为主,妇人居其闲,随男子更迭踊也」,此说更无意义。又上云「妇人居闲」,下增「皆」字,亦未详,二解皆未及之。徐伯鲁曰:「『妇人居间』四字,衍文。」(卷七六,页一八)
公袭:卷衣一,玄端一,朝服一,素积一,纁裳一,爵弁一,玄冕一,褎衣一,朱绿带,申加大带于上。
朱绿带,即玉藻「杂带,君朱绿也」,郑氏必谓此为「袭衣之带,饰之杂以朱绿,异于生者」,其意欲以下「大带」,合上章「诸侯大夫五采之带」,亦为袭尸之带异于生,故不以此朱绿带为即玉藻之「杂带」也。不知礼言不同,不必附会。此袭衣既同于生,何独带必异于生乎?足证其妄矣。又以「申加」为对「革带」而言,增出「革带」,尤武断。(卷七二,页一九)
小敛环绖,公大夫士一也。
小敛环绖,谓视小敛者加环绖于冠弁上。檀弓「卫司徒敬子死,主人既小敛,子游出绖」,又上章云「大夫与殡,亦弁绖」,皆是也。郑氏谓:初丧小敛之绖,殊杜撰。(卷七二,页二○)
吊者即位于门西,东面,其介在其东南,北面西上,西于门。主孤西面。相者受命曰:「孤某使某请事。」客曰:「寡君使某如何不淑。」相者入告,出曰:「孤某须矣。」吊者入,主入升堂,西面。吊者升自西阶,东面,致命曰:「寡君闻君之丧,寡君使某如何不淑。」子拜稽颡,吊者降反位。
下篇云:「诸侯使人吊,其次含襚赗临。」正谓此以下五节之文也,今逐节分之, 此言吊也。按:主孤西面升堂,是升由阼阶也。下第五节云「孤降自阼阶」,与曲礼「升降不由阼阶」之说,皆不合。孔氏曰:「曲礼云『升降不由阼阶』者,或大夫士也,或平常无宾时也。」此二说谓平常无宾时可通,谓大夫士,非也,岂有大夫士不忍由阼阶,而君独忍之耶?成容若曰:「居丧之礼,升降不由阼阶,谓未踰年之君也,公羊传云『君薨称子某,既葬称子,踰年称君』,其曰孤降自阼阶,则子踰年可知,孤不名,亦以此。外客来吊,亦容有既葬踰年而后至者耳。集说谓『平常无吊宾时,升降不由阼阶』,恐非。」按:曲礼所云,通大言之,何尝专指「未踰年之君」此所云,何尝专指「踰年之君」?岂宜武断。又引公羊亦不协,记文未尝称君,且明曰「孤某」,何得为不名?此宗陆农师之谬说也。观节分未葬、既葬为言,则此非属既葬可知。又平常无宾乃疏语,而集说本之,亦非集说也。(卷七三,页二)
含者执璧将命曰:「寡君使某含。」相者人告,出曰:「孤某须矣。」含者入,升堂,致命。子拜稽颡,含者坐委于殡东南,有苇席,既葬,蒲席。降,出,反位。宰朝服,即丧屦升自西阶,西面,坐取璧,降自西阶以东。相并去声。
此言含也。郑氏曰:「含玉为璧制,其分寸大小未闻。」按:今世传有古玉,为蝉形,三代者,长寸许,阔半之,汉则扁薄如舌大,皆含玉也。亦作「琀」,称琀为璧,所以贵之也,郑未达。宰大夫字衍,宜从注。(卷七三,页三)
襚者曰:「寡君使某襚。」相者入告,出曰:「孤某须矣。」襚者执冕服,左执领,右执要,入,升堂致命曰:「寡君使某襚。」子拜稽颡,委衣于殡东。襚者降,受爵弁服于门内溜,将命,子拜稽颡,如初。受皮弁服于中庭,自西阶受朝服,自堂受玄端,将命,子拜稽颡,皆如初。襚者降,出,反位。宰夫五人,举以东;降自西阶,其举亦西面。此言襚也。(卷七三,页三)
上介赗:执圭将命,曰:「寡君使某赗。」相者人告,反命曰:「孤某须矣。」陈乘黄大路于中庭,北辀。执圭将命。客使自下,由路西。子拜稽颡,坐委于殡东南隅。宰举以东。
此言赗也。(卷七三,页四)
凡将命,乡殡将命,子拜稽颡。西面而坐,委之。宰举璧与圭,宰夫举襚,升自西阶,西面,坐取之,降自西阶。赗者出,反位于门外。
此总明上吊含襚赗将命之礼,而并入赗一节内。故下云「赗者出,反位于门外」,此文家穿插法。陈可大以「赗者出」以下,谓当属于前章「上介赗」云云「宰举以东」之下,非矣。徐氏集注因而易置之,益非矣。(卷七三,页六)
上客临,曰:「寡君有宗庙之事,不得承事,使一介老某相执綍。」相者反命,曰:「孤须矣。」临者入门右,介者皆从之,立于其左东上。宗人纳宾,升,受命于君,降曰:「孤敢辞吾子之邕,请吾子之复位。」客对曰:「寡君命某,毋敢视宾客,敢辞。」宗人反命曰:「孤敢固辞吾子之邕,请吾子之复位。」客对曰:「寡君命某,毋敢视宾客,敢固辞。」宗人反命曰:「孤敢固辞吾子之邕,请吾子之复位。」客对曰:「寡君命使臣某,毋敢视宾客,是以敢固辞。固辞不获命,敢不敬从。」客立于门西,介立于其左,东上。孤降自阼阶,拜之,升,哭,与客拾踊三。客出,送于门外,拜稽颡。
此言临也。孔氏曰:「前四礼皆在门西,此在门东者,前奉君命而行,此临是私礼,若聘礼私觌,故在门东。」此说非也。首节之吊为吊生,此节之临为哀死,则未有不踊哭成礼而退者,以君应亲临,此代君临,故曰「寡君有宗庙之事」及「寡君命某,毋敢视宾客」之语,并非私礼也。前诸礼在门西者,以奉君物之故,此则代君,安敢自同于君而为宾客哉?下篇云「诸侯使人吊,其次含襚赗临,皆同日而毕事」,使临为私礼,亦不当同含襚赗并言之矣。(卷七三,页七—八)
其国有君丧,不敢受吊。
此言国有诸侯之丧,其臣民皆不敢受吊也。孔氏「但指臣言」,欠包括。又以受吊为「受他国宾来吊」,此亦误承上文之义为说耳。(卷七三,页八)
外宗房中南面,小臣铺席,商祝铺绞、紟、衾,士颖于盘北,举迁尸于敛上,卒敛,宰告,子冯之踊。夫人东面坐冯之,兴踊。
丧大记曰:「夫人东面亦如之」,此云「坐,冯之,兴踊」,郑氏谓「此丧大记脱字,重着于此」,何以知杂记为丧大记注脚耶?(卷七三,页九)
士丧有与天子同者三:其终夜燎,及乘人,专道而行。
丧大记言君大夫士一也,共有数处,不止此三事。
此三事,今犹略同,乘人即今之肩舆也,乃知古惟死人用之。(卷七三,页九)
有父之丧,如未没丧而母死,其除父之丧也,服其除服。卒事,反丧服。虽诸父昆弟之丧,如当父母之丧,其除诸父昆弟之丧也,皆服其除丧之服。卒事,反丧服。如三年之丧,则既顈,其练祥皆行。
则既顈,「顈」字丧礼别无见,故解者多以臆度,不如且依注为「代葛之用」自可。陆农师谓作「褧」,褧乃「禫之吉服」,无据,且若为禫之吉服,则前服已终,其为后服练祥何待言乎?(卷七三,页一○)
王父死,未练祥而孙又死,犹是附于王父也。
郑氏谓「犹当为由,由,用也」。附当为「祔。」按:附、祔通,上篇皆作附,何待于此言之?至于「犹、由通」,多见孟子,今曰当为某字,非矣。然此「犹」字自如字,作「尚」字训,不作「由」字以「用」字训也。(卷七三,页一三)
有殡,闻外丧,哭之他室。入奠,卒奠,出,改服即位,如始即位之礼。
如始即位之礼,郑氏以为「后日之哭」,是也。按:先云「哭之他室」,此始哭也,次日入奠,出,改服即位,此「三日成服」之义也。云如始即位之礼,见始哭已即位,又见此时亦哭。上言哭不言即位,此言即位不言哭,互相备也,疏及他解皆未达。(卷七三,页一三)
大夫士将与祭于公,既视濯,而父母死,则犹是与祭也,次于异宫。既祭,释服出宫门外,哭而归。其它,如奔丧之礼。如未视濯,则使人告。告者反,而后哭。如诸父昆弟姑姊妹之丧,则既宿,则与祭。卒事,出公门,释服而后归。其它如奔丧之礼。如同宫,则次于异宫。
闻父母死而犹与祭于公,此礼不可训。(卷七三,页一四)
父母之丧,将祭,而昆弟死,既殡而祭。如同宫,则虽臣妾,葬而后祭。祭,主人之升降散等,执事者亦散等。虽虞附,亦然。
郑氏曰:「父母之丧当在殡宫,而在异宫者,疾病或归者。」刘原父曰:「按:丧不宜有异居,然则昆当为兄,兄弟或不同居矣,丧服云『小功以下为兄弟』。」愚按:此昆弟自谓「从父昆弟」,郑油为「同父昆弟」,故曲说之。刘说是矣,然谓「昆当为兄」,盖本丧服传之说,其实未然。观后章有「后祖昆弟」,则此处昆字不必改为兄矣。如同宫则虽臣妾葬而后祭,丧服云:「有死于宫中者,则为之三月不举祭。」此与同。(卷七三,页一六)
子贡问丧,子曰:「敬为上,哀次之,瘠为下。颜色称其情,戚容称其服。」请问兄弟之丧,子曰:「兄弟之丧则存乎书策矣。」
丧以敬为上,此义未允,丧以哀为上,孔子曰:「为礼不敬,临丧不哀。」明分敬与哀言之,此岂以敬为上乎?大抵父母在,以敬为主;父母亡,以哀为主。孔子言孝而曰:「不敬,何以别?」言丧而曰:「与其易,宁戚。」是也,况此哀亦即从平日之敬而求,则敬又不必言也。使有人子亲丧,事事求敬,而独不哀,其可观乎?檀弓上谓「丧礼当礼不足而哀有余,祭礼当礼不足而敬有余」,以丧祭分哀敬,亦是。兄弟之丧则存乎书策,将兄弟之丧说得太轻,语亦有弊,若然,则稍依书策中现成格制以了事,而全无所用其心矣。夫兄弟期,三年之下即期,固非轻服,亦具有情文,乌可苟焉已也。即如后章云「期之丧,如剡」,此岂亦书策中格制耶?其前后自为矛盾如此,说兼见下亲丧外除章。(卷七三,页一七—一八)
孔子曰:「少连、大连善居丧,三日不怠,三月不解,期恼哀,三年忧,东夷之子也。」
少连、大连,疑附会论语「少连」而云。东夷之子,疑仿孟子谓「舜为东夷之人」而云,然东夷之人,赵注「东方夷服之地」,今郑氏以夷为夷狄,谓「生于夷狄而知礼」,益失之矣。三日不怠四句,亦丧服四制文。(卷七三,页一九)
三年之丧,言而不语,对而不问。庐,垩室之中,不与人坐焉;在垩室之中,非时见乎母也,不入门。疏衰皆居垩室不庐。庐,严者也。
间传云「斩衰唯而不对,齐衰对而不言」,此统云「三年之丧,言而不语,对而不问」,稍混,说详间传。(卷七三,页二○)
亲丧外除,兄弟之丧内除。
兄弟之丧内除,此言非也。兄弟居五伦之一,自父母而下,重于他伦。所以父母兄弟必连言之而曰孝弟也。圣人制为期,固不可过,然分固有限,心亦无穷,岂可以平日之因心则友者,至服终而遂恝然曰吾内除也哉。大抵记者之意,欲伸父母,乃抑兄弟。如上云「兄弟之丧则存乎书策」,此云「兄弟之丧内除」,下云「其余则直道而行之」,诸说皆是也。夫父母之尊,孰不知之,不因抑兄弟而始见也。而兄弟之卑于父母,亦孰不知之,不必比较而论也。今必抑兄弟以伸父母,父母固不因此而伸,而或者油其言,则于兄弟之伦偷矣。顾此而失彼,语上而遗下,非善言者也。作杂记者,必是天资忍刻一流人,故其言多率易峻急,偏而有弊。上篇直据当时之礼,以显抑父母;下篇知伸父母矣,又必抑兄弟以伸之。呜呼!其殆未闻孝弟之道者与?(卷七三,页二○—二一)
免丧之外,行于道路,见似目瞿,闻名心瞿,吊死而问疾,颜色戚容,必有以异于人也。如此,而后可以服三年之丧。其余则直道而行之,是也。
其余直道而行之,此语有弊。若谓此为三代之直道,则三年之丧亦直道也。若作不必及三年之丧话头,不独义欠达,且使人疑三年之丧而下,可得以径情肆志,简略苟且矣,不可为训。(卷七三,页二一—二二)
祥,主人之除也,于夕为期,朝服。祥因其故服。
此与丧服小记「除成丧者,其祭也朝服缟冠」之说合。(卷七三,页二二)
子游曰:既祥,虽不当缟者必缟,然后反服。
缟谓缟冠,朝服行祥,事宜如此,虽有他丧服亦然。(卷七三,页二三)
上大夫之虞也,少牢。卒哭成事,附,皆太牢。下大夫之虞也,犆牲。卒哭成事,附,皆少牢。
士虞礼「用特豕」,与此「下大夫用特牲」合,亦可见士虞礼通下大夫言之矣,其上大夫又以此推之耳,陆农师谓「此下大夫之父为士」,非也。(卷七三,页二四)
祝称卜葬虞,子孙曰哀,夫曰乃,兄弟曰某,卜葬其兄弟曰伯子某。
子孙曰哀,夫曰乃,兄弟曰某,皆言祝人代为称之辞。又曰卜葬其兄弟曰伯子某者,申明兄弟曰某之义,以见兄弟自称某,其弟称兄亦得曰某也。言弟称兄某,则兄称弟某可知矣。(卷七三,页二五)
凿巾以饭,公羊贾为之也。
此记古者为亲亲饭含,皆发其巾,自公羊贾畏死者,始凿巾以饭,记失礼所由始也,通贵贱言之。郑氏曰:「记士失礼所由始也。士亲饭必发其巾,大夫以上宾为饭焉,则有凿巾。」此盖误以士丧礼惟为士礼,而妄为之说也。士丧礼云「布巾环幅不凿」,此非独士礼,大夫以上皆然。凡仪礼士礼通大夫以上者甚多,说见诸篇。上章「上大夫之虞也」即可见。郑以其云不凿则疑「大夫凿」,故为此说,不知其云不凿者,必因当时已凿,故正之,非谓士不凿,大夫凿也。且谓大夫不亲饭而使其宾代,此出何典礼?公羊贾既未详其人,又何以知其是士而非大夫耶?郑氏之武断类如此。(卷七三,页二六)
冒者何也?所以掩形也。自袭以至小敛,不设冒则形,是以袭而后设冒也。
尸自沐浴饭含后始袭,袭以后、小敛以前必设冒,恐尸形见,为人所恶也。若孝子自无恶亲之理,故未袭前皆为亲饭含而巾不凿也,后字非衍。(卷七三,页二七)
非为人丧,问与赐与:三年之丧,以其丧拜;非三年之丧,以吉拜。
徐伯鲁曰:「言居丧时,人非为其有丧而或问或赐者。若三年之丧,则以丧拜受之,以己服重,不问其非为丧也。若非三年之丧,则以吉拜受之,以己服轻,故直答其来意也。」此解可通。陆农师谓「非为人丧,问与赐与」宜承下「既卒哭,遗人可也」之下,郝仲舆连上「子不见大飨乎」之下,皆欠联贯,未可从。(卷七四,页一)
三年之丧,如或遗之酒肉,则受之必三辞。主人衰绖而受之,如君命,则不敢辞,受而荐之。丧者不遗人,人遗之,虽酒肉,受也。从父昆弟以下,既卒哭,遗人可也。
丧大记云:「既葬,若君食之则食之;大夫父之友食之则食之矣。不辟罪肉,若有酒醴则辞。」其言分别甚细。此但言三年,不分未葬已葬,又于君之外,不分何人所遗,又但言受,而不分或受、或辞之物,皆混。(卷七四,页二)
三年之丧,虽功衰不吊,自诸侯达诸士。如有服而将往哭之,则服其服而往。
郑氏以上「期之丧」一节为烂脱,当在「练则吊」上,谓「父在为母练后,即功衰。可以吊人」。盖如此解,方与「三年之丧,虽功衰不吊」之说不相抵牾,然必须易置,未见其确然也。郝仲舆则顺其文为解,曰「三年之丧,谓父母初丧。功衰,大功之衰,从兄弟丧之类。新遭大丧,虽有功衰之丧不吊,至练,凡丧皆可吊矣。」按:三年不吊,何独言新丧,不吊大功?且功衰者指练后之服,下章云「功衰食果」可证,若为大功,何不直云大功而云功衰乎?「新丧」义添出,益谬,当阙之。「三年之丧,虽功衰不吊,自诸侯达诸士」,此即曾子问「三年之丧不吊」之意,故言诸侯至士皆然也。「如有服而将往哭之,则服其服而往」,此又不承诸侯为言,古文疏落,全不可油。郑氏乃疑诸侯绝期,不应有诸亲始死服,故谓之「所不臣」者,孔氏以为「敌体及始封之君不臣诸父昆弟」,郑孔言礼,自入荆棘如此。(卷七四,页三)
既葬,大功吊,哭而退,不听事焉。期之丧,未葬,吊于乡人,哭而退,不听事焉。功衰吊,待事不执事。小功缌,执事不与于礼。
「既葬大功」与「期丧未葬」两段,亦有可疑,不应上言「大功既葬始吊」,下又言「期丧未葬可吊」也。郑氏以期丧未葬,为「姑姊妹无主,殡不在己族者」,取期之最轻者,以合此「大功既葬」,此曲说也。「功衰」二字,亦有可疑,据上章「功衰不吊」,下章「功衰食菜果」,则功衰当为练后服。今上言期,下言小功缌,则此处当言大功,何以言功衰?所以释文云:「他本云大功衰也。」又上章云「功衰不吊」,此不当又云:「功衰吊」;所以吕与叔云「功衰下脱一不字也。」种种疑误,皆当阙之。若孔氏谓「姑姊妹等期丧,既丧,受以大功衰,谓之功衰」,此又承郑解期丧之曲说,不必辨。(卷七四,页七—八)
相趋也,出宫而退。相揖也,哀次而退。相问也,既封而退。相见也,反哭而退。朋友,虞附而退。
丧服小记云「朋友虞附而已」,此疑本其说以为送葬之礼,而由「朋友」而下,增以见、问、揖、趋四者耳。观四者名目颇似牵强,其分别处无甚意义,盖可见矣。(卷七四,页八—九)
功衰食菜果,饮水浆,无盐酪。不能食食,盐酪可也。
「功衰食菜果」与闲传「期而小祥食菜果」之说同。酪,说文云「乳浆」,此与水浆之浆别,即醯酱之类是也。闲传云「期而大祥,有醯酱」,故此谓「小祥无盐酪」,亦与之同。郑氏谓「酢酨」,近是,但俱属酸浆耳。成容若是郑之「酢酨」,而非集说引说文之「乳浆」,误矣。郝仲舆谓「乳浆」,系杜撰。(卷七四,页一○—一一)
三年之丧,祥而从政;期之丧,卒哭而从政;九月之丧,既葬而从政;小功缌之丧,既殡而从政。
王制云:「父母之丧,三年不从政;齐衰大功,三月不从政。」盖庶人三月而葬,故知是指庶人也。此以期与大功属卒哭,既葬言,而无其月数。郑氏亦以此为「庶人」,与王制同,恐未然,盖通大夫、士言之矣。(卷七四,页一二—一三)
曾申问于曾子曰:「哭父母有常声乎?」曰:「中路,婴儿失其母焉,何常声之有?」
郝仲舆曰:「曾申,曾子之子。父在而问哭父于父,非也。」按:此处为郝氏道破,良然,但曾申不应如是痴绝,乃作者假托为问答之辞,不觉露此弊窦耳。檀弓孔子讥孺子泣,谓其无节也,此处问答言声也,各有其义,不必为之调护。(卷七四,页一三)
卒哭而讳。王父母兄弟、世父、叔父、姑、姊妺,子与父同讳。母之讳,宫中讳。妻之讳,不举诸其侧,与从祖昆弟同名则讳。
「与从祖昆弟同名则讳」,此句可疑。注疏谓母与妻所讳与己从祖昆弟名同则为之讳,不但宫中旁侧,其在余处皆讳之。若然,则从祖昆弟之名,反重于母妻之所讳矣,未可通。吴幼清为之说曰:「从祖昆弟之名与母妻之亲名同,则为母妻之亲讳而因为之讳耳。」若然,仍是为母妻之亲讳,何必言从祖昆弟乎?益不可通。郝仲舆谓:「妻所讳者与己从祖昆弟同名,则己亦讳之,从祖兄弟是同曾祖兄弟,同曾祖兄弟讳,则同祖同父兄弟讳;亦可知于父母前不讳,惟于妻侧讳。」此说单承妻言,不合,又补同祖同父兄弟,尤属添设,且费辞,并当阙。(卷七四,页一四)
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可以嫁子。父,小功之末,可以冠子,可以嫁子,可以取妇。己虽小功,既卒哭,可以冠,取妻;下殇之小功,则不可。
此节之言,文义多有难通。其言冠,曰己小功,卒哭,可以冠,下殇小功不可。按:上曰「以丧冠者,虽三年之丧可也」,三年之丧既可冠,则小功卒哭及小殇小功其可冠,何待言耶?曰「大功之末可以冠子」,下又曰「父,小功之末,可以冠子」,则父小功末者,己或亦小功末、或缌已除,其可以冠子,何待言耶?且三年之丧,己既可冠,无论小功末与缌已除,即大功末其可以冠子,又何待言耶?其言嫁子与冠子同,辨见上。其言取妇曰「父小功之末,可以取妇」,下又曰「己小功卒哭,可以取妻」,父小功末即所谓己或亦小功末、或缌已除者也,但小功卒哭,既可取妻,无论缌已除,即小功末其可以取妇,何待言耶?若以子言,则己或小功末,子缌已除;己或缌已除,子自无服,其可以取,又何待言耶?自注疏而下,纷纷为之强解,悉无是处,故不复辨之云。(卷七四,页一七—一八)
父有服,宫中子不与于乐。母有服,声闻焉不举乐。妻有服,不举乐于其侧。大功将至,辟琴瑟。小功至,不绝乐。
父有服,宫中子不与于乐,谓在宫门之中子不敢与于乐,于宫外或可矣。母有丧,宫门之中声闻不举,声不闻或可矣。妻有服,不举乐于其侧,声闻或可矣。三段本如此解,注疏误读「宫中子」句绝,谓此与父同宫者,若异宫则得与乐,按:经传从无宫中子之名。又误解内则「父子皆异宫」之文,尤谬,辨见内则。黄直卿以「父有服宫中」句绝,谓「父持服在家,未出」,亦牵强,又与下「母妻有服」非一例语义也。(卷七四,页一九)
姑姊妹,其夫死,而夫党无兄弟,使夫人之族人主丧,妻之党,虽亲弗主。夫若无族矣,则前后家,东西家;无有,则里尹主之。或曰:主之,而祔于夫之党。
作者之意,主于外戚不可任,其有鉴于国家外戚之祸而言之,与义亦是已。然外戚虽不可任,至于无族而求诸邻家里尹,不已过乎?或曰之说庶几其正,记者亦列此两说,听人自择。初无非后一说之意,自郑氏断以为非,诸家从而和之,何也?(卷七四,页二○)
国禁哭,则止朝夕之奠,即位自因也。
国禁哭,似非先王之典,周礼袭之,以为衔枚氏。(卷七四,页二一)
童子哭不偯,不踊,不杖,不菲,不庐。
偯,哀声之长也,陈可大谓「委曲之声」,非是。闲传云「三曲而偯」,谓三曲折而余声长也,若偯为委曲,则上下当云「三曲」矣。(卷七四,页二二)
孔子曰:「伯母叔母「母」字,据今本加。,疏衰,踊不绝地。姑、姊妹之大功,踊绝于地。如知此者,由文矣哉!由文矣哉!」
「由文矣哉」,谓疏衰服重而哀反轻,大功服轻而哀反重,则固由情而出,岂由文矣哉?此祗是推求丧礼之变而言,虽不重文,亦无轻文之意,诸家或以重文解,或以轻文解,皆失之。(卷七四,页二三)
天子饭九贝,诸侯七,大夫五,士三。
郑氏曰:「此盖夏礼时也。周礼,天子饭含用玉。」按:上古用饭实尸口,此饭之名所由始也。后世兼用珠玉及贝含之,又名含,故饭含得通称,檀弓亦云「饭用米贝」是也。周礼分饭玉、含玉,非。天子之含自当用玉,不必以周礼典瑞为据。观上篇有「诸侯邻国含者,执璧将命」之文,及左传「声伯梦食琼瑰」,则诸侯及大夫且含玉矣,况天子乎?含珠见庄子。然记文独言贝者何?按:士丧礼「贝三实于笄」,此似本其说,等而上之,以为大夫五、诸侯七、天子九耳,则亦未足深据,何必执周礼而以此为夏、殷礼乎?(卷七四,页二三—二四)
士三月而葬,是月也卒哭;大夫三月而葬,五月而卒哭;诸侯五月而葬,七月而卒哭。士三虞,大夫五,诸侯七。
王制云「天子七月而葬,诸侯五月而葬,大夫、士、庶人三月而葬」,此与同。王制所言,附会左传,说见本篇。此又加士是月卒哭、大夫五月卒哭、诸侯七月卒哭者,亦本士虞礼「三月而葬,遂卒哭」之文,等而上之,以为大夫、诸侯五、七之数也。又云「士三虞,大夫五,诸候七」者,亦本士虞礼「三虞」之文,等而上之,以为大夫、诸侯五、七之数也。其不言天子者,盖以若言「天子九月而卒哭」,则卒哭之期太迟;若言「天子九虞」,则虞祭之礼太数,故不言之。揆此皆不足深据,明矣。且其言大夫五月、诸侯七月卒哭,亦未允,孔氏曰:「大夫以上位尊,故念亲哀情于时长远。士职卑位下,礼数未申,故葬罢即卒哭。」夫三年之丧,自天子达,则哭同为人子哀情,岂可以尊卑而分别迟速乎?即葬月果有分别,不得已谓皆于是月卒哭亦可,盖哀情虽同,而其名或不妨随葬为异尔。若必以卒哭距葬又迟两月,而求合此三、五、七之数焉,岂不甚迂而无谓哉?大夫、诸侯五、七虞,亦未允,凡三年之丧,以及练祥诸祭,无不皆同,何独于虞而异之乎?此等处即曰古礼,吾亦未敢以为然也。(卷七四,页二五)
诸侯使人吊,其次:含襚赗临,皆同日而毕事者也,其次如此也。
吊与含襚赗临,皆诸侯使人之事,详见上篇。孔氏以临为「君事既毕,臣私行己礼,故临礼在后」,非也。凡吊必哭踊成礼而退,含襚赗临皆代君之事,故并言之(卷七四,页二六)
卿大夫疾,君问之无算;士壹问之。君于卿大夫,比葬不食肉,比卒哭不举乐;为士,比葬不举乐。
丧大记曰「君于大夫疾,三问之」,此云「问无算」,亦同,三与无算字,不必油。孔氏遂谓「此有师保之恩者」,非也。孔又谓「三问者,谓君自行;此云无算,谓遣使」,若然,遣使自可多于自行,又不必谓有师保之恩者矣。(卷七五,页一)
君子有三患:未之闻,患弗得闻也;既闻之,患弗得学也;既学之,患弗能行也。君子有五耻:居其位,无其言,君子耻之;有其言,无其行,君子耻之;既得之而又失之,君子耻之;地有余有民不足,君子耻之;众寡均而倍焉,君子耻之。
以既得又失为耻,是患得患失子之鄙夫矣,方性夫曲解之,非是。见大全诸书。成容若以为「承上耻无其行来」,谓「居位行道,有初而鲜终者」。按:此自别另一义,非是承上。观下又言民地之事可见,地有余而民不足,众寡均而倍焉,亦是患寡患贫,及梁惠王比较邻国之民之意,岂知王道教养之善政者乎?(卷七五,页四)
孔子曰:凶年则乘驽马,祀以下牲。
王制云「祭,凶年不俭」,此云「祀以下牲」,说各不同,不必强合。陆农师曰:「犹用其本牲之下者,故祭凶年不俭。」牵合失礼,若谓用本牲之下者,即得为不俭,则将不用牲始为俭乎?成容若曰:「王制『祭用数之仂』,是丰年用丰年之仂,凶年用凶年之仂,故丰年不加于仂之外而至于奢,凶年不略于仂之内而至于俭。」此解王制是,而解此文之下牲为不俭,非也。此文何尝于与王制「祭用数之仂」之文相关会乎?张氏曰:「王制云:『凡祭,丰年不奢,凶年不俭。』岂彼为制国用之常经,而此乃救荒之礼与?」如此并说而不狃合,最得之。(卷七五,页五)
恤由之丧,哀公使孺恼之孔子学士丧礼,士丧礼于是乎书。
仪礼有士丧礼,按:仪礼岂孔子所传?而孺恼,孔子尝辞以疾者,亦必不能受教而传其书,附会无疑。(卷七五,页六)
子贡观于蜡,孔子曰:「赐也,乐乎?」对曰:「一国之人皆若狂,赐未知其乐也。」子曰:「百日之蜡,一日之泽,非尔所知也。张而弗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一国之人皆若狂,郑氏谓「民无不醉」,是也,如此说方与「一日之泽」有关会,成容若谓「迎猫迎虎,近于若狂」,殊凿。百日,郑氏谓「喻久」,亦是也,吕与叔谓「自秋成至十二月」,亦油。文武,孔氏谓「文王武王」,亦是,郝仲舆谓「泛指文武之道」,若然,则弗能弗为,说不去矣。愚谓「注疏本有是者,不必求与之异」,如此类是也。(卷七五,页七)
孟献子曰:正月日至,可以有事于上帝;七月日至,可以有事于祖。七月而禘,献子为之也。
按:春秋惟僖八年「秋七月禘于太庙」,是时献子尚未秉政,至宣襄之世,献子秉政而春秋又无「七月禘」之文,则所谓「七月而禘,献子为之者」,盖亦弗考而漫为之说尔。孔氏「孔氏」,原误作「孔子」,今径改。曰:「献子既七月而禘,春秋不书,以示讥者。鲁时暂行之,又此不云自献子始,是不恒行也。」按:上章公羊贾为之,泄柳之徒为之,皆释云「记失礼所由始」,而此独否,岂非曲说。(卷七五,页八)
夫人之不命于天子,自鲁昭公始也。
按:昭公取同姓为失礼,非取而不命于天子为失礼也,当时诸侯且不命,况夫人乎?因取同姓而遂谓「不命于天子」,附会显然。(卷七五,页九)
外宗为君夫人,犹内宗也。
郑氏以外宗为「姑姊妹之女、舅之女、从母皆是」,陈可大引仪礼疏谓「通卿大夫之妻」,非也。(卷七五,页九)
过而举君之讳,则起。与君之讳同,则称字。
徐鲁伯以本国不应有与君同讳者,故谓「适他国者」似武断,不若谓「古人与君同讳则称字也」,然春秋时卫侯名恶者,臣有齐恶,此等处又不可晓。(卷七五,页一一)
内乱不与焉,外患弗辟也。
「内乱不与」,或身不在事内,及力不可为者,则可。不然,岂有食人之禄而蚤为分别,以此一事全身远害哉?(卷七五,页一一)
赞大行:「曰圭,公九寸,侯伯「候伯」,原作「诸侯」,据今本改。七寸,子男五寸;博三寸,厚半寸。剡上,左右各半寸,玉也。藻,三采六等。」
聘礼记云「朝天子,圭与缫皆九寸,剡上半寸,厚半寸,博三寸,缫三采六等」,此本之为说,而分别为五等诸侯也。周礼大行人公圭九寸,诸侯七寸,诸伯如诸侯,又以为子男执璧,皆袭此文。及大戴记典瑞公侯伯缫三采三就,亦袭此文,又别以天子为缫五采五就,子男为缫三采再就也。自郑氏以来,皆不知周礼所袭,故心疑臆度,纷纷为说。如郑氏谓「子男执璧,作此赞者」,失之矣。孔氏直增璧与圭,并释之。陆农师谓「此言圭为子男聘俯之玉,博三寸以下主公言之」,成容若谓「圭亦似可该璧,仪礼『袭执圭』、论语『孔子执圭』皆可以兼璧」。嗟乎!周礼之售欺于后世如此。(卷七五,页一二)
哀公问子羔曰:「子之食,奚当?」对曰:「文公之下执事也。」
此取「下执事」三字,见辞命耳。方性夫谓 此文更有辞,容脱。」按:子之食奚当句,或容有脱,不疑上而疑下,何耶?(卷七五,页一三)
成庙则衅之。其礼:祝、宗人、宰夫、雍人,皆爵弁纯衣。雍人拭羊,宗人视「视」字,原作「祝」,依今本改。之,宰夫北面,于碑南,东上。雍人举羊,升屋自中,中屋南面,刲羊,血流于前,乃降。门、夹室,皆用鸡,先门而后夹室。其衈皆于屋下。割鸡,门当门,夹室中室。有司皆乡室而立,门则有司当门北面。既事,宗人告事毕,乃皆退。反命于君曰:「衅某庙事毕。」反命于寝,君南乡于门内朝服。既反命,乃退。路寝成,则考之而不衅。衅屋者,交神明之道也。凡宗庙之器,其名者,成则衅之以豭豚。
按春秋隐五年「考仲子之宫」,此宫即庙也,可见「宫」不定属生人所居之名,记文分衅与考,似非。(卷七五,页一四)
孔子曰:「吾食于少施氏而饱,少施氏食我以礼。吾祭,作而辞曰:『疏食不足祭也。』吾飧,作而辞曰:疏食也,不敢以伤吾子。』
玉藻有孔子食于季氏,不辞,不食肉而飧之事,此以为孔子谓少施氏食我以礼而饱,盖附会为记。「吾祭,作而辞曰:疏食不足祭也」,亦即玉藻「客祭,主人辞曰:不足祭也」之说。「吾飧,作而辞曰:疏食也,不敢以伤吾子」,亦即玉藻「客飧,主人辞以疏」之说。圣人立身行己,凡一语、一默、一饮、一食,自无不由礼。然这己则严,而绳人则宽也,若因食我无礼,便悻悻然见于颜色动作之间;食我有礼,便欣欣然厌饫之,极口称道,斯岂圣人中和气象乎?(卷七五,页一五—一六)
,长三尺「尺」字,原作「寸」,依今本改x。,下广二尺,上广一尺,会去上五寸,纰以爵韦六寸,不至下五寸。纯以素,紃以五采。
,长三尺,下广二尺,上广一尺,即玉藻x ,下广二尺,上广一尺,长三尺也』。会去五寸,即玉藻云「其颈五寸肩革带」也。x『(卷七五,页一八)
姚際恒著作集
樂記
樂記一篇,乃漢武帝時,河間獻王與諸生取文子、荀子、呂覽諸書湊集而成。其言多駁雜不純,大概揚之過高,反失其實;求之過遠,反昧其用。祗緣當時墨子非樂,故荀子諸子竭力高,以矯其失。竊恐先王制作之旨,初未嘗然,而聖賢之言中正平實,亦不如是之過于高遠也。孔子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蓋謂禮樂本乎人心,而外藉乎玉帛鐘鼓以行之,若全藉玉帛鐘鼓以為禮樂,失禮樂之義矣,故用「云云」及「乎哉」文法,以喚醒世人,猶之言「人而不仁,如禮樂何」之意,非別有廣大深微、神奇要眇之旨也。又孔子答「禮之本」,曰「寧儉」;語「大師樂」,曰「可知」。孟子以事親從兄,言禮樂之實曰「節文斯二者,樂斯二者」。聖賢之言禮樂不過如此,無非從生民日用倫常上見,所以皆切實可行。奏漢諸儒不悟聖人「禮云樂云」之意,乃疑別有隱而未發者,于是推論及于極天蟠地,貫四時,同日月,理星辰,象風雨,行陰陽,通鬼神,窮高遠,測深厚,以至草木茂羽毛胎卵育,靡不竭盡形容,思以示廣大深微、神奇要眇,而孰知迂闊鮮質,義離聖賢之中道已大遠哉?又其所言,實規倣左傳子大叔之言禮,曰「夫禮,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經而民實則之」云云。其言禮頗粗,是乃左氏之文也;不意後人推廣其說,至于如此,可謂氾濫而不知所歸矣。凡馬融所取以入記者三篇:一月令、一明堂位、一樂記,無一善者,不特于此,其言禮樂,皆非禮樂之義,與聖人之言恰相反,禮樂固皆由中而出,然自有先後本末重輕之分。聖人之言,如云:「禮云」、「樂云」、「如禮何」、「如樂何」之類,此先後也;如:「立于禮」、「成于樂」之類,此本末也;如:言治道「為國以禮」、「道之以禮」,言學問「約之以禮」、「過庭問禮」之類,而皆不及樂,此重輕也。自夫諸子繁興,異端並起,老子毀禮,喪乎禮者也,墨子非樂,喪樂者也,而荀卿諸人,則又祖老子之毀禮,墨子之非樂焉。故凡此篇之言,如:「知樂則幾」、「樂中出而禮外作」、「樂合情而禮飾貌」、「樂應天而禮配地」、「樂率神而禮居鬼」、「樂動內而禮動外」等語,皆是先樂後禮,本樂末禮,重樂輕禮,故曰與聖人之言恰相反也。其意欲高樂,卻抑下禮祖老子之毀禮,既大失禮之義,闢墨子之非樂,併不得樂之實。禮樂交喪,罪浮老墨,何樂記之足云哉?又其甚者,文子為老子弟子,傳老子之學者也,茲亦采其言以入篇中,其于聖賢性命之理,大相悖戾,後儒寡識,不出二氏之藩籬,反以其所言為心性真傳,從而遵奉之,闡發之,叛聖道而惑後學,莫此為甚,尤不可不亟為摘出,以告來世者也。詳人生而靜章。(卷六八,頁一—三)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動,故形于聲;聲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比音而樂之,及于戚羽旄謂之樂。比,皮志切,而樂如字,又音洛。
聲相應故生變,此聲指五聲也,如宮應宮而宮變生徵,亦應宮,徵應呂而商角羽亦迭變,以應宮之類。變成方謂之音,此音指八音也,五聲之變被于金石絲竹匏土革木,而各成其所向之方,謂之八音。比音而樂之,此樂指詩歌也,合比其八音而成詩歌之樂也。及干戚羽旄謂之樂,此樂總指樂名也,蓋聲容皆備,乃謂之樂也,舊解多未明。(卷六八,頁五)
樂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聲以殺;其樂心感者,其聲嘽以緩;其喜心感者,其聲發以散;其怒心感者,其聲粗以厲;其敬心感者,其聲直以廉;其愛心感者,其聲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于物而后動,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者。
哀樂喜怒敬愛感而形于聲,亦莫非性也,以為非性,謬。此即為下文「天性」「性欲」張本,云非性也。感于物而后動,即下云「感于物而動,性之欲」之義。陳可大謂是情,故云「非性」,不知此云非性,謂非天性,是性欲也,非謂是情也。(卷六八,頁七)
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動于中,故形于聲,聲成文,謂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聲音之道,與政通矣。
孔氏曰:「聲成文謂之音,謂聲之清濁雜比成文謂之音,即上變成方謂之音是也。」此解混上下之文,各自為義,未嘗相通。上文形于聲,指五聲,謂之音,指八音。此處形于聲,指人聲,謂之音,指音樂,蓋謂人聲成為詩歌之文,以播諸樂而為樂之音。黃氏白:「正義解云『清濁雜比為成文』,今詳之,非其義也,常言俗語鳥獸之聲,咸有清濁雜比,豈可謂之成文者哉。」此說可與愚論相發。(卷六八,頁九)
宮為君,商為臣,角為民,徵為事,羽為物。五者不亂,則無怗懘之音矣。宮亂則荒,其君驕。商亂則陂,其臣壞。角亂則憂,其民怨。徵亂則哀,其事勤。羽亂則危,其財匱。五者皆亂,迭相陵,謂之慢,如此則國之滅亡無日矣。
以五音分配君臣民事物,出于樂緯之言,非先王本旨。(卷六八,頁一二)
鄭衛之音,亂世之音也,比于慢矣。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意也,其政散,其民流,誣上行私而不可止也。
鄭衛之音,亂世之音,用孔子「鄭聲淫」為說,而增以衛,衛即指下之桑間濮上也,此附會之詞。衛聲實非淫也,其云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者,桑間指衛風桑中詩,而增以濮上,濮上即用史記「衛靈公至濮水,聞琴聲,師曠謂『紂亡國之音』」事,史記又本韓子。故以為亡國之音。據濮上為亡國之音,桑中詩在宣惠之世,非亡國之音也,故又以為政散民流,誣上行私,然則桑中非亡國之音明矣。何以均謂亡國之音耶?以兩處之說紐合為一,故其周章失理如此,從來解者于此皆格格不達,今特正之。又鄭聲淫,鄭詩不淫;說者以鄭詩為淫,誤;因此文併謂衛詩為淫,尤誤。呂覽曰:「鄭衛之聲,桑間之音,此亂國之所好,衰德之所悅。」其言猶少弊,此取而增益之,便紕繆百出矣。(卷六八,頁一四)
是故審聲以知音,審音以知樂,審樂以知政,而治道備矣。是故不知聲者不可與言音,不知音者不可與言樂,知樂則幾于禮矣。禮樂皆得謂之有德,德者,得也。
孔子曰:「立于禮,成于樂。」此云知樂則幾于禮,失禮樂之義,說見篇首。(卷六八,頁一六)
是故,樂之隆,非極音也。食饗之禮,非致味也。清廟之瑟,朱絃而疏越,壹倡而三歎,有遺音者矣。大饗之禮,尚玄酒而俎腥魚,大羹不和,有遺味者矣。
一倡而三歎,皆指歌者一人而言,後云「歌者,長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即此義也。遺、忘也,謂弦歌之節倡少歎多,嗟嘆若此,幾有忘音之意,有忘音則非極音,而極耳目之欲者矣,故可以教民平好惡,反人道之正也。遺味義同,其義如此,注疏以三歎為「三人贊歎」,言歎者少,朱仲晦因以為「三人和」,陳可大因以為「非極聲音之美,故好者少」,此皆因宋玉對楚王「曲高和寡」之文而誤解者也。彼由數千人以至數人而言,故始見為少,此文既未嘗以數千人至數人敘于前,即曰一人倡三人歎,何以定知為少乎?且曲高和寡,別為一義,若謂非極音而和者少,則此樂既無人好,又何能教民平好惡,反人道之正乎?尤悖記義矣,有遺音、有遺味,呂覽作「進乎味」,旨亦同。(卷六八,頁一八)
夫物之感人無窮,而人之好惡無節,則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滅天理而窮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詐偽之心,有淫佚作亂之事。是故強者脅弱,罪者暴寡,知者詐愚,勇者苦怯,疾病不養,老幼狐獨不得其所,此大亂之道也。
「人生而靜」四句,此文子引老子語也。說詳古文尚書大禹謨、仲虺之誥。此節之說,其誤者有四:一言性也,一言知也,一言好惡也,一言天人理欲也。「人生而靜」四句,此言性之誤也,謂靜是天性,動是人欲,豈可截然如此區分?人生才墮地便是動,便是感,寧遂失卻天性,而徒有性欲乎?宋儒因此有「纔說是性,便不是性」之謬說。孔曰「性近」,孟曰「性善」,然則彼皆非與?如其說,必將常不動,常寂無感,然後可。此老氏之「致虛守靜」,釋氏之「面壁九年」也,一也。「物至知知」、「知誘于外」,此言知之誤也。孔子言「生知」、「學知」,孟子言「良知」,知豈是壞物而惡之乎?此即莊子「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已」、列子「無知是謂真知」之說也,又告子謂「生之性」而以犬牛之知覺為無異于人,亦此意,二也。然後好惡形焉,至人化物也,此言好惡之誤也,凡聖賢之言,好惡者多矣。孔子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孟子言「平旦之氣」,以好惡為相近,今遺卻本來好善惡惡之真好惡不言,而但言起偏私之好惡,正與性欲之說同符,其勢必將至于無好無惡而後已。此即莊子「不以好惡內傷其身」之說,及釋氏絕去愛、憎二境之意也。又謂物之感人無窮,此語固是,然先示以如孟子所謂「先立乎大者」之義,令學者本原之地預有主宰,臨時自不為所動搖。今不及此義,但以人化物為言,然則欲不化物,必將逃于空虛無人物之境,而後可乎?三也。「人化物也者」二句,此言天人理欲之誤也。天是理,人是欲,謬相承,動以天理人欲為言。嗚呼!=則是天人不同矣,此陸象山之論,獨為有識。自餘宋儒其于聖賢之學何其悖也?四也。大抵聖賢之學皆從最初者而言,二氏之學皆從起者而言,從最初者以教人,自使人歡忻鼓舞而不自知其進于善;從後起者以教人,則不惟忌人,勢且疑己,頭頭險地,步步畏機。是故以人心為危,以人性為欲,不得不重難以制乎己,而任權挾詐以禦乎人。所以道德之意一變為刑名法術,若再變為虛空寂滅,而人道絕矣。斯其理勢,首尾一貫,夫復奚疑?嘗謂天人之旨、心性之理,一亂于偽尚書襲道經人心、道心之語,再亂于樂記引老子靜性、動欲之語,加以宋儒外假儒術,而內實根柢于二氏,故于此二書之語,深信篤好,闡發詳明,以彰著于天下,而天下後世咸信之,致使異學湔漬吾儒,如油入麵,永無出理。由是天人之旨、心性之理,晦昧無餘,而猶謂之道學之傳,何哉?按:呂覽侈樂篇末一段,多與此同。然彼不言性,不言好惡,言天不言人,言欲不言理,故自渾融,不若此之紕繆也。(卷六八,頁二二)
是故先王之制禮樂,人為之節。衰麻哭泣,所以節喪紀也;鐘鼓干戚,所以和安樂也;昏姻冠笄,所以別男女也;射鄉食饗,所以正交接也。禮節民心,樂和民聲,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悖,則王道備矣。
昏姻冠笄,本左傳子太叔言「禮,昏媾姻亞」之說。政以行之,刑以防之,本子太叔言「禮為政事庸力行,務為刑罰威獄」之說。此云「禮節民心」、「樂和民聲」,下又云「樂由中出」、「禮自外作」,何與?(卷六八,頁二四)
禮義立則貴賤等矣;樂文同則上下和矣;好惡著則賢不肖別矣;刑禁暴,爵舉賢,則政均矣;仁以愛之,義以正之,如此則民治行矣。
以樂為合情,以禮為飾貌,非禮樂之義,說見篇首。(卷六八,頁二五)
樂由中出,禮自外作。樂由中出故靜,禮自外作故文。大樂必易,大禮必簡。
樂由中出,禮自外作,非禮樂之義,說見篇首「以禮飾貌則禮自外作矣」,此皆從老子以禮為薄、荀子以禮為偽中來,故曰異端之學。以樂屬靜,亦未允,下云「樂由天作」、「不息者天」、「一動一靜」諸說,則又以樂屬動,何與?大樂必易,大禮必簡,用易傳乾坤易簡之說以言禮樂,恐非實際語。必揖讓而治天下,斯謂之禮樂,則是二帝有、三王無矣,亦老莊之見。(卷六八,頁二六)
樂者,天地之和也;禮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別。樂由天作,禮以地制,過制則亂,過作則暴,明于天地,然後能興禮樂也。別、彼列反。
樂由天作,禮以地制,非禮樂之義,說見篇首。既謂樂為天地之和,禮為天地之序,又以禮樂分配天地,何與?(卷六八,頁三二)
論倫無患,樂之情也;欣喜歡愛,樂之官也。中正無邪,禮之質也;莊敬恭順,禮之制也。
若夫以下,是老氏愚民之旨,如其說則有兩禮樂矣,其可乎?鄭氏曰:「言情官質制,先王所專也。」此解是。觀記文以「若夫」字轉,以「則此」字收,自可見。後儒以其未協于理,竭力斡旋,終不似耳。(卷六八,頁三二)
五帝殊時,不相沿樂;三王異世,不相襲禮。樂極則憂,禮粗則偏矣。及夫敦樂而無憂,禮備而不偏者,其唯大聖乎?
上云禮樂之情同,故明王以相沿,此又云不相沿襲,何與?(卷六九,頁二)
樂者敦和,率神而從天;禮者別宜,居鬼而從地。故聖人作樂以應天,制禮以配地,禮樂明備,天地官矣。
天高、地下二段,其言禮樂亦皆膚廓語,而儒者亟稱之,何也?大抵徒愛此等語,我知其不實驗禮樂于身心日用閒耳。樂率神,從天;禮居鬼,從地。非禮樂之義,說見篇首。(卷六九,頁四)
地氣上齊,天氣下降,陰陽相摩,天地相盪,鼓之以雷霆,奮之以風雨,動之以四時,煖之以日月,而百化興焉。如此,則樂者天地之和也。
上兩節改易傳之文,以言易者言禮樂,謬。(卷六九,頁七)
及夫禮樂之極乎天而蟠乎地,行乎陰陽而通乎鬼神,窮高極遠而測深厚。樂著大始而禮居成物,著不息者,天也;著不動者,地也。一動一靜者,天之閒也,故聖人曰禮樂云。
「上際于天」「下蟠乎地」,莊子文。莊以言精神,而此以言禮樂,謬。樂著大始,禮居成物,非禮樂之義,說見篇首。此二句易傳以言乾坤,而此以言禮樂,謬。(卷六九,頁八—九)
故天子之為樂也,以賞諸侯之有德者也。德盛而教尊,五穀時熟,然後賞之以樂。故其治民勞者,其舞行綴遠;其治民逸者,其舞行綴短。故觀其舞,知其德;聞其諡,知其行也。
夔制樂為賞諸侯,此無稽之說。按:舞數:天子八佾,諸侯六佾見左傳隱五年。此以治民勞逸,分舞行遠短,亦非。(卷六九,頁一○)
大章,章之也;咸池,備矣;韶,繼也;夏,大也。殷周之樂盡矣。
莊子曰:「黃帝有咸池,堯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此本之為說。殷周之樂盡矣,非贊詞,此倣孔子謂「武,盡美未盡善」之意為說,而詞不達耳。(卷六九,頁一一—一二)
是故先王有大事,必有禮以哀之;有大福,必有禮以樂之。哀樂之分,皆以禮終。
有禮以哀之,有禮以樂之,哀樂之分,皆以禮終,本左傳子太叔「哀有哭泣,樂有歌舞,哀樂不失,乃能協于天地之性,是以長久」等語。再前「賓主百拜」句,按:古惟再拜,從無百拜者,此言之之過也,後世本此,以施于尊者簡牘,是教之作偽耳。(卷六九,頁一四)
是故志微殺之音作,而民思憂;嘽諧慢易、繁文簡節之音作,而民得樂;粗厲猛起、奮末廣賁之音作,而民剛毅;廉直勁正莊誠之音作,而民肅敬;寬裕肉好、順成和動之音作,而民慈愛;流辟邪散、狄成滌濫之音作,而民淫亂。
言性為血氣,此告子「生之謂性」之說也。肉好,據考工記屬璧言,此處用之,末充。狄成,亦難解。(卷六九,頁一六)
土敝則草木不長,水煩則魚鱉不大,氣衰則生物不遂,世亂則禮慝而樂淫。
呂覽「土敝」一段同,無「氣衰則生物不遂」一句。(卷六九,頁二二)
是故清明象天,廣大象地,終始象四時,周還象風雨。五色成文而不亂,八風從律而不姦,百度得數而有常。小大相成,終始相生,唱和清濁,迭相為經。
「清明象天,廣大象地,終始象四時」,本子大叔言「禮以象天,明以則地,義以從四時」之說。「五色成文而不亂,八風從律而不姦」,本子大叔「為九文、六采、五章、以奉五色,為九歌、八風、七音、六律以奉五聲」之說,彼以五色言禮,此以言樂,故不切,然彼言禮而云五聲,則此言樂亦可云五色也。自鄭氏以下皆以五聲配五色為解,而郝仲輿謂之「舞容」,輔漢卿且以「色」為「聲」之誤,皆不讀左傳者也。下倫字,荀子作「志」。(卷六九,頁二五)
故曰:樂者,樂也。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以道制欲則樂而不亂,以欲忘道則惑而不樂。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廣樂以成其教,樂行而民鄉,方可以觀德矣。
以道制欲,是荀子「人心」「道心」之旨。(卷六九,頁二七)
是故先鼓以警戒,三步以見方,再始以著往,復亂以飭「飭」字,原作「飾」,依今本改。歸。奮疾而不拔,極幽而不隱。獨樂其志,不厭其道,備舉其道,不私其欲。是故情見而義立,樂終而德尊,君子以好善,小人以聽過,故曰:生民之道,樂為大焉。
獨樂其志,言樂有弊。(卷六九,頁三○)
樂也者,施也;禮也者,報也。樂,樂其所自生;而禮,反其所自始。樂章德,禮報情反始也。
郝仲輿曰:「按:史記樂書『樂也者,施也;禮也者,報也』以下十四句,在第四章『樂施哀樂之分,皆以禮終』之下;當從之。」愚按:舊說「昔者舜作五絃之琴」為章首,以下有賞諸侯之文,故以此贈諸侯之文入之,似協。然言禮樂而侈及施贈,亦淺乎其言禮樂矣。(卷六九,頁三二—三三)
樂也者,情之不可變者也;禮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樂統同,禮辨異,禮樂之說,管乎人情矣。
說荀子作「統」,是。此因上有統字,故改耳。(卷七○,頁一)
是故大人舉禮樂,則天地將為昭焉。天地訢合,陰陽相得,煦嫗覆育萬物,然後草木茂,區萌達,羽翼奮,角觡生,蟄蟲昭蘇,羽者嫗伏,毛者孕鬻,胎生者不殰,而卵生者不殈,則樂之道歸焉爾。
天地訢合以下,本子太叔言「禮以效天之生殖長育」之說。(卷七○,頁三)
文侯曰:「敢問何如?」子夏對曰:「夫古者天地順而四時當,民有德而五穀昌,疾疢不作而無妖祥,此之謂大當。然後聖人作為父子君臣,以為紀綱;紀綱既正,天下大定;天下大定,然後正六律、和五聲、弦歌詩頌,此之謂德音。德音之謂樂,詩云:『莫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類,克長克君,王此大邦,克順克俾,俾于文王,其德靡悔。既受帝祉,施于孫子。』此之謂也。」
胡邦衡曰:「父子紀綱閨門,君臣紀綱朝廷,禮緯引「三綱」不經之論,今所不取。」(卷七○,頁八)
詩云:『肅雍和鳴,先祖是聽。』夫肅,肅敬也;雍雍,和也。夫敬以和,何事不行?
釋肅雍而謂之肅肅雍雍,亦取詩為說,古文多不拘。徐伯魯以「肅敬」「雍和」為句,不成文理,且下云敬和,焉得上云肅敬雍和。(卷七○,頁一○)
竹聲濫,濫以立會,會以聚眾。君子聽竽笙簫管之聲,則思畜聚之臣。
思畜聚之臣,此語大有弊,陳可大謂「節用愛人,容民畜眾」,曲說也。(卷七○,頁一二)
賓牟賈侍坐于孔子,孔子與之言及樂,曰:「夫武之備戒之已久,何也?」對曰:「病不得其眾也。」「歎之,淫液之,何也?」對曰:「恐不逮事也。」「發揚蹈厲之已蚤,何也?」對曰:「及時事也。」「武坐,致右憲左,何也?」對曰:「非武坐也。」「聲淫及商,何也?」對曰:「非武音也。」子曰:「若非武音,則何音也?」對曰:「有司失其傳也,若非有司失其傳,則武王之志荒矣。」子曰:「唯丘之聞諸萇宏,亦若吾子之言是也。」
此一章皆附會之詞。病不得其眾,恐不逮事,及時事此三語,非武王弔伐之意。有司失其傳一語,尤不然,周之禮樂在魯,孔子謂「武盡美,未盡善」,豈以當時有司失傳之樂,而敢漫然評論之哉?又憲、軒通,今家語作軒。(卷七○,頁一五)
賓牟賈起,免席而請曰:「夫武之備戒之已久,則既聞命矣,敢問遲之遲而又久,何也?」子曰:「居!吾語女。夫樂者,象成者也。總千而山立,武王之事也;發揚蹈厲,太公之志也;武亂皆坐,周、召之治也。」
武之備戒已久之義,係賓牟賈自答,今又謙言聞命,頗覺迂折。(卷七○,頁一七)
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滅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國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復綴,以崇天子。夾振之而駟伐,盛威于中國也;分夾而進,事蚤濟也;久立于綴,以待諸侯之至也。
夾振者,左右未分之時;分夾而進者,舞者左右分矣。(卷七○,頁一八)
且女獨未聞牧野之語乎?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車而封黃帝之後于薊,封帝堯之後于祝,封帝舜之後于陳。下車而封夏后氏之後于杞,投殷之後于宋,封王子比干之墓,釋箕子之囚,使之行商容而復其位,庶民弛政,庶士倍祿。濟河而西,馬散之華山之陽,而弗復乘;牛散之桃林之野,而弗復服;車甲!而藏之府庫,而弗復用。倒載干戈,包之以虎皮,將帥之士,使為諸侯,名之曰建橐。然後天下知武王之不復用兵也。
武王定天下,即以殷故都封武庚。迨成王時武庚叛,乃封微子于宋。此云「武王封」,非云下車封,更非云投,益非。又或謂反商下脫「政」字,此以偽書武成證,不知武成本襲此,加以政字耳。說詳古文尚書本篇。商容,人名,呂覽、史記皆「式商容之閭」,鄭氏謂「禮樂之官」,謬。孔氏曰:「武成篇云『式商容閭』,則商容是人姓名,鄭不見古文,故為禮樂也。」夫鄭不見古文,亦不見呂覽、史記耶?(卷七○,頁二二—二三)
散軍而郊射,左射貍首,右射騶虞,而貫革之射息也。裨冕搢笏,而虎賁之士說劍也。祀乎明堂而民知孝,朝覲然後諸侯知所以臣,耕籍然後諸侯知所以敬。五者,天下之大教也。
此節多同祭義文。(卷七○,頁二四)
食三老五更于大學,天子袒而割牲,執醬而饋,執爵而酳,冕而總千,所以教諸侯之弟也。若此,則周道四達,禮樂交通,則夫武之遲久,不亦宜乎。更、平聲。大、音泰。弟、去聲。夫、音扶。
此所言遲久之義,又與前待諸侯意異。(卷七○,頁二五)
君子曰禮樂不可斯須去身。致樂以治心,則易直子諒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諒之心生則樂,樂則安,安則久,久則天,天則神。天則不言而信,神則不怒而威,致樂以治心者也。
朱仲晦曰:「子諒,韓詩外傳作『慈良』。」今韓詩外傳無此。(卷七○,頁二六)
故樂也者,動于內者也,禮也者,動于外者也。樂極和,禮極順,內和而外順,則民瞻其顏色而弗與爭也,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故德煇動于內,而民莫不承聽;理下諸外,而民莫不承順。故曰:「致禮樂之道,舉而錯之天下,無難矣。」
樂動于內,禮動于外,非禮樂之義,說見篇首。上以禮屬地為靜,此又曰禮動于外,何與?祭義「致禮樂之道」下,多「而天下塞焉」五字。(卷七○,頁二七)
夫樂者,樂也,人情之所不能免也。樂必發于聲音,形于動靜,人之道也。聲音動靜,性術之變,盡于此矣。
以樂為人情之所不能免,以性為術,以性術為變,荀子「高視情,低視性」乃如此。(卷七○,頁二八)
故人不耐無樂,樂不耐無形。形而不為道,不耐無亂。先王恥其亂,故制雅頌之聲以道之,使其聲足樂而不流,使其文足論而不息,使其曲直,繁瘠、廉肉、節奏足以感動人之善心而已矣,不使放心邪氣得接焉,是先王立樂之方也。
「論而不息」,荀子作「辨而不諰」。(卷七○,頁二九)
是故樂在宗廟之中,君臣上下同聽之,則莫不和敬;在族長卿里之中,長幼同聽之,則莫不和順;在閨門之內,父子兄弟同聽之,則莫不和親。故樂者,審一以定和,比物以飾節,節奏合以成文,所以合和父子、君臣,附親萬民也,是先王立樂之方也。
「審一以定和」,亦從老子「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中來,不然「一」字于何著落?(卷七○,頁三○)
夫樂者,先王之所以飾喜也。軍旅鈇鉞者,先王之所以飾怒也。故先王之喜怒,皆得其儕焉,喜則天下和之,怒則暴亂者畏之。先王之道禮樂,可謂盛矣。鈇,方夫切。
喜怒亦本子大叔言禮之說。將禮樂看作外物,故云飾喜、飾怒。因言喜,故以怒對;因以怒對喜,故以軍旅鈇鉞對樂,然則軍旅鈇鉞,可包得樂乎?此處比荀子少「征誅揖讓」一段之文。(卷七○,頁三一)
子贛見師乙而問焉,曰:「賜聞聲歌各有宜也,如賜者,宜何歌也?」師乙曰:「乙,賤工也,何足以問所宜?請誦其所聞,而吾子自執焉。……寬而靜柔而正者,宜歌頌;廣大而靜,疏達而信者,宜歌大雅;恭儉而好禮者,宜歌小雅;正直而靜,廉而謙者,宜歌風;肆直而慈愛者,宜歌商;溫良而能斷者,宜歌齊。夫歌者直已而陳德也,動已而天地應焉,四時和焉,星辰理焉,萬物育焉。故商者,五帝之遺聲也,商人識之,故謂之商;齊者,三代之遺聲也,齊人識之,故謂之齊。明乎商之音者,臨事而屢斷;明乎齊之音者,見利而讓。臨事而屢斷,勇也;見利而讓,義也;有勇、有義,非歌,孰能保此?
鄭氏曰:「此文換簡,失其次,寬而靜宜在上,『愛者宜歌商』宜承此下行,讀云『肆直而慈愛者宜歌商』。又商之遺聲也,「也」字衍,上所云『故商者五帝之遺聲也』,當居此衍字處也。」按:此章如鄭所編次似順矣,然其詞仍有雜亂者,則非編次所能為也。如頌、大雅、風皆言靜,何以小雅獨不言靜,既云溫良而能斷,宜歌齊,下何以又云明乎商之音,臨事而屢斷,又屬商之音,凡此皆不可曉也。不特此也,所言商聲、齊聲,商聲既不可考,而齊聲亦不見于經傳,此尤私言曲說,不足信者也。孔子序詩僅得商頌五篇,豈師乙反得聞其全乎?至于國風之齊詩,必不可為三代之遺聲矣,然則于何徵之乎?即設曰「商頌,齊風也」,上言頌則已包商矣,言風則已包齊矣,不為重疊乎?解者求之不得,多為臆解。如陳氏樂書云:「周人兼用六代之樂,而正考甫得商頌于周大師,得非五帝之遺聲乎?」按:如此說,即上所謂重疊也。又曰:「周之禮樂在魯,大師摯適齊,得非三代之遺聲乎?」此說益鑿。郝仲輿謂「聲與詞殊」,是已,然謂「風雅頌為正詞,商齊為正聲。商,秦地,西方之音,屬金,天地之肅清氣。齊即今山東,東方之音,屬木,天地之絪縕氣」,尤鑿而謬。予疑此篇必齊人所作,如魯人多誇魯事是也,其意欲倣孔子序詩列商頌、魯頌之意,故亦以商聲配齊聲,而獨云商者,又暗合有宋存焉之說,如此殆未可知耳,故曰私言曲說不足信者也。又按:上魏文侯章云「宋音燕女溺志,齊音敖辟驕志」,而此又以商、齊為五帝、三代之遺聲,尤矛盾,想非一處之言,作樂記者不察而概收之耳。(卷七○,頁三二—三三)
雜記
雜記者,記喪禮為多,而間雜他禮。又其言喪禮,多雜古今正變,不歸于一,如:上篇「大夫為其父母兄弟」兩節,言喪服有等,後又言「端衰喪車無等」是也,故名雜記。然上篇猶不乏精純之義,而下篇頗滋冗駁,字句亦多脫誤可疑,又不及上篇焉。(卷七一,頁一)
諸侯行而死于館,則其復,如于其國。如于道,則升其乘車之左轂,以其綏復。其輤有裧,緇布裳帷素錦以為屋而行。綏、舊讀為緌,如追反。
「以其綏復」,綏如字,鄭謂「讀為縷按鄭玄注云:「綏當為緌。讀如●賓之●。」與姚氏所引異。」,及他處皆然者,執周禮「夏采建綏」之文也,不知周禮正襲此而以為「乘車建綏,復于四郊」。(卷七一,頁二)
至于廟門,不毀墻,遂入適所殯,唯輤為說于廟門外。
不毀墻,按:檀弓云:「毀宗躐行,出于大門,殷道也。」毀宗,鄭氏以為「毀宗廟之牆」,如其說正與此處合。蓋周道不毀牆也,鄭解此處牆字,以為「裳帷」,不合檀弓之說,何也?又檀弓云「飾棺牆」,是牆本亦裳帷名,但雜記上下文皆有帷裳之說,不應此處又易為牆耳。(卷七一,頁二—三)
大夫士死於道,則升其乘車之左轂,以其綏復。如於館死,則其復,如於家。大夫以布為輤而行,至於家而說輤,載以輲車,入自門至於阼階下而說車,舉自阼階,升適所殯。
輲車,鄭氏曰「輲讀為輇」,「周禮又有蜃車」,「蜃輇聲相近,其制同乎」。據周禮「王禮也,蜃車,乃王所用」,大夫士安得同之。今以輲為「輇」,又以輇聲近「蜃」而取合于蜃車,不惟迂折之至,且徒知牽合周禮而忘其本來也,可笑已。周禮遂師「蜃車」者,乃取輴、蜃聲相近,以輴車為蜃車耳。孔氏曰:「大夫無以他物為屋之文,則是用素錦為帳,與諸侯同矣」。此既為記文所無,則當闕之,未可以臆測,不若方性夫云:「大夫以布,則諸侯用帛。」此為灼然也。(卷七一,頁四)
士輤,葦席以為屋,蒲席以為裳帷。
郝仲輿曰:「士用葦席為屋,此禮太簡,然則庶人以下,又何以殺耶?」愚按:後章「含者執璧,未葬有葦席,既葬有蒲席」,諸侯且以之承璧,則士以之為屋為帷大夫次於公館以終喪,士練而歸。士次于公館,大夫居廬,士居堊室。堊、音惡。「士次于公館」,此句未詳。鄭氏以練而歸與居堊室之士為「邑宰」,次公館之士為「朝廷士」,而於「大夫居廬士居堊室」則又補之曰「朝廷之士亦居廬」,悉屬武斷,固不待辨矣。郝仲輿曰:「大夫次于公館,喪除後歸,士小祥練祭則歸。大夫練猶次公館,士未練之先亦次公館。時大夫猶在倚廬,大夫初喪居倚廬,士初喪居堊室。」又曰:「大夫居廬時,士居堊室。大夫未出廬,士已次公館。大夫次公館,士已歸。」按:此解頗曲折費辭,然亦不然。既云「大夫居廬,士居堊室」,焉得又是「大夫居廬,士次公館」乎?鄭謂居廬,居堊室,是「未練時」,是也。練後大夫次公館,士即歸,不復次公館矣。如郝說,居廬居堊室為初喪時,不知士于何時出堊室,次公館?大夫又于何時出廬,次公館耶?大夫士居廬與居堊室異,次公館與歸異可也,若出廬與出堊室之時又異,便不可通矣。此文或誤或衍未可知,不必為之強解也。(卷七一,頁八—九)
大夫為其父母兄弟之未為大夫者之喪,服如士服。士為其父母兄弟之為大夫者之喪,服如士服。
孔子曰:「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中庸曰:「三年之喪,達乎天子;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孟子曰:「三年之喪,齊疏之粥之食,自天子達乎庶人,三代共之。」此皆言三年之喪,天子與庶人一也。中庸曰服,「期之喪,達乎大夫」,此言期之喪,大夫與庶人一也。大夫降旁期,正期不降也。則三年與期喪,時日既一,其服亦一,自古經傳皆無異說也,而記者之為此說者何?蓋春秋時周衰禮廢,多行短喪,即以聖門高弟亦靡然從風,況其時驕恣諸侯大夫乎?夫喪且可短,又何有于服之精麤輕重哉?疏引王肅曰:「春秋之時尊者尚輕簡,喪服禮制遂壞。」張融曰:「士與大夫異者,皆是亂世尚輕簡,非王者之達禮。」所以當時吳子矯而行之,而家臣反以為非也。即晏子唯卿為大夫之對,亦祗據當時之禮答之,而非貴賤皆一之禮也。緣其時去周初已遠,典籍無存,春秋又自有春秋之禮,故此文乃春秋以後人所記。彼見其時大夫與士異服,後且有大夫為其父母兄弟之未為大夫者之喪服,士為其父母兄弟之為大夫者之喪服,此指庶子。皆如大夫服者,故申之曰「大夫為其父母兄弟之未為大夫者之喪服」、「士為其父母兄弟之為大夫者之喪服」,皆當如士服。此在記者猶謂「是正其禮、俾勿僭踰也」,不知正類紾兄之臂,而謂之姑徐徐之見爾,乃後人取此以入禮記,而鄙儒註禮並不考當時情事,直以為周之制禮如此,則更可駭焉。鄭氏曰:「大夫喪禮逸,與士異者,未得備聞。」若然,是周公果有其「大夫喪禮」與士異者矣,是鄭為之實其事也而可乎?不特此也,復引喪服傳斬衰、疏衰縷升不同之數,附會晏子之事,以配合于大夫士,其說為尤轉。春秋戰國固多毀壞禮制,自是而後,仲尼七十子之徒撰述禮文,以行于世,聖人之道漸明。由漢以來,無不遵聖人之禮者,而喪制且井井矣,喪服傳所述斬疏諸服之制,曾有一語分別大夫士者乎?奈何附會以為說也。據其為說,謂斬衰三升枕塊,而士麤斬麤即疏,謂疏衰,蓋四升也。枕草,「為母四升,而士五升;為兄弟五升,而士六升」,是士比大夫皆降一等,大夫固不變,仍從其重服之麤,而士則變而從其輕服之精;大夫自期以下降士一等,而士則自期以上降大夫一等,然則此何禮耶?以大夫之貴止得降其期以下,而士之賤反得降其期以上,無論士降其期以上萬萬不可,即使然,亦俾大夫貴而適得其賤,士賤而反得其貴也。如曰「以降為賤」,則大夫不當降矣。如曰「以降為貴」,則士不當降矣。乃于大夫之降固曰「大夫貴也」,于士之降則又曰「大夫以上乃能備儀盡飾也」,天下甯有兩可之理,而游移遷奪若此者乎?且推其說,諸侯天子之斬衰又當不止于三升,而庶人之斬衰且當降而為五升之期矣。夫所謂無貴賤一者,恐貴之或踰乎賤耳。今賤踰于貴,又賤不敢自踰而上使之踰,何以解也?無已乃為之說曰:「亦以勉人為高行。」嗚呼!謂子弟為其父母兄弟服,乃是勉其父母兄弟,其亦言之不擇矣。又曰:「大功以下,大夫士服同。」此以記文不言大功以下,故云然。然則大夫與士又不異矣,而獨使士忍于其倫之最大者,何哉?疏曰:「重服情深,故使士有屈抑。」夫士也,獨非有三年之愛于其父母乎?又曰「輕服情殺,上下俱申」。然則大夫期以下降士庶一等,又何以下申上不申也,鄭氏在東漢,其時遵行聖教已久,借謂春秋有此禮,亦自春秋之禮,而非周初之禮,直當置之而弗道,乃反舉其事以證為周之禮制,且鑿鑿言之,其惑亂天下後世,不亦甚乎?又後章云「端衰喪車無等」,可見記者本雜取禮文,故篇名雜記。註者乃如是以釋之,則是記者之過小,而註者之過大也。(卷七一,頁一一—一四)
大夫之庶子為大夫,則為其父母服大夫服,其位,與未為大夫者齒。
上言大夫庶子為士,不得為父母服大夫服,此申言大夫庶子為大夫,得為父母服大夫服,而又以大夫適子服大夫服為之起也。
大夫之適子服大夫之服,此亦記者指春秋時之大夫,其適子世為大夫者言,蓋大夫之適子未有不為大夫者,故不云為士為大夫也。鄭氏有「仕至大夫」之語,而孔氏謂「指適子之父」,皇氏謂「指大夫之子」,紛紛之爭可以息矣。(卷七一,頁一九—二○)
士之子為大夫,則其父母弗能主也,使其子主之,無子,則為之置後。
禮有本善而後不能無弊者如:周公制禮,分別大夫與士,中庸云:「父為大夫,子為土,葬以大夫,祭以士。父為士,子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此禮正大可行;蓋葬祭之禮為重,又其事各屬存者亡者,自應如此分別。若主喪之禮既輕,又祗屬存者一人而言,則不必據存者以與亡者為分別矣,況子可抑父乎?春秋之時不明此義,循周公之禮,一例欲尊貴大夫,而不知其悖亂也。儒者雖知詆訶,蓋亦未察其源流爾。喪服小記云:「士不攝大夫,士攝大夫惟宗子。」謂此大夫無為主後親屬,惟宗子為士,乃可攝之,以宗子尊,餘親屬則否。今此文所言則父在,不能敵一親屬之尊者,而退于眾親屬之列,可乎?蓋又誤以士不攝大夫,而為父士不主子大夫也。小記又云「大夫不主士之喪」,推此文之說,亦可云士之子為大夫,則其子弗為主也,何則?均此分別大夫士之義也。何以一言一不言乎?其不言者,固以子無不主父喪之理耳,若是則子大夫可主父士,父士亦可主子大夫矣,推之,子士可主父大夫,父大夫可主子士,無不皆然,觀此不特其說之悖戾,併其立說之意亦多滲漏也。又云「無子則為之置後」,亦非古,惟大宗無子始得立後,小記所言正以其無主後而使親屬攝耳,今云為之置後,則大夫皆可立後矣,故曰:「春秋之禮,非周初之禮也。」孔氏曰:「此所置之後,謂暫為喪用,假用大夫之禮。」嗚呼!子可暫用乎?所以為此曲說者,無非欲周旋記文,以為周初禮耳。按:傳云「母以子貴」,夫母可以子貴,父反不可以子貴乎?因是知後世禮法之制恆有過于前代者,如推臣之所生以為封贈之典是也,此倣國家追王禮以及其臣,所謂錫類之仁,以孝治天下者也,使當時有此,無復此說之悖戾,使人疑駭矣。孔氏曰:「父貴可以及子,故大夫之子得用大夫之禮。子貴不可以及父,故其父不得用大夫之禮。」今按:後世之制正與此相反,乃是子貴可以及父,父貴不可以及子。極品殊勳者,方得蔭襲。夫子貴可以及父,得以恩逮乎其先;父貴不可以及子,得以激勸乎其後。人情以安,物理以和,不可謂古之是而今之非也。如父士子大夫,固不特子亡者,父原得據其分而可為之主,即父亡者,子亦得伸其情而不必葬以士矣。言禮而不能合上下古今,有以通其變,達其宜,烏足與議哉?(卷七一,頁二一—二三)
如筮,則史練冠長衣以筮,占者朝服。
此節之義須以下節「大宗人相,小宗人命龜,卜人作龜」參解始明。大宗人、小宗人、卜人皆諸侯之臣,來襄大夫之喪,謂之公臣,即此占者、筮史之類是也。大夫家不藏龜,必君命為之卜也。大夫之臣,謂之家臣,即此有司是也。大夫卜宅與葬日,家臣司卜筮之事,麻衣、布衰、布帶,因喪屨,緇布冠不蕤,臣義服斬衰,此因執事,稍降之,亦凶服也。占者公臣,即大小宗人,代大夫命龜者,皮弁,吉服。「如筮,則史練冠長衣以筮」,此史亦公臣,卑于占者。練冠,小祥之冠。長衣,或云即練衣,或云即練衣連裳,故曰長,此亦同吉服,不全凶也。占者亦公臣。朝服,吉服,朝服輕于皮弁,筮輕于卜故也。卜舉有司,筮舉史,互見也。鄭氏不知用下節參解,將有司、史、占者混而無別。又不分公臣、家臣,謂有司服為「半凶」,史服為「純凶」,皆謬。郝仲輿解與余同,但彼辭煩而意不達,今正之,其謂筮史即「下卜人」,恐非,謂下占者為「大夫家臣」,亦參差。(卷七一,頁二六—二七)
大夫之喪,既薦馬。(見)薦馬者,哭踊,出乃包奠而讀書。
按:既夕禮亦與此同,則知既夕非但士禮,通大夫為言可知矣。鄭氏謂「嫌與士異」,故記之,非也,且安知作雜記者定校對既夕而為是言乎?(卷七一,頁二七)
大夫之喪,大宗人相,小宗人命龜,卜人作龜。
說見上。大宗人即顧命「大宗」,小宗人即顧命「宗人」,周禮襲此為大宗伯、小宗伯。(卷七一,頁二八)
內子以鞠衣,褎衣,素沙。下大夫以襢衣,其餘如士。依鄭氏謂當在「夫人狄稅素沙」下。復,諸侯以褎衣、冕服、爵弁服。夫人稅衣、揄狄,狄、稅素沙。稅,他喚反,音彖。揄音遙。
夫人稅衣,喪大記云「士喪以稅衣」,與此不同。又玉藻云「士禒衣」,鄭氏因以「禒」作「稅」,合喪大記,而此文又云夫人稅衣,則「稅衣」非「禒衣」明矣。鄭於此無以通之,但混解曰「自稅衣上至揄狄」,若然,則上「夫人」二字,作何著落乎?夫人揄狄,下大夫襢衣,與玉藻皆同。褎衣,孔氏謂即「鞠衣」,然則諸侯褎衣當即何衣乎?其餘如士,玉藻云「士褖衣」,此或是禒衣,但本文不言,豈亦脫耶?鞠衣素沙,皆周禮內司服所襲,餘見玉藻。(卷七一,頁二六)
復西上。
註疏謂「西為左,左為陽,冀其復生」,方性夫謂「復北面,求諸幽,以西為上,西北皆陰」,二說未知孰是?(卷七一,頁三一)
大夫不揄絞,屬于池下。
揄,一音揄,垂也,莊子「揄,抉也」,凡束縛纏繞繒帛謂之。絞,以竹為棺旁。承霤曰池,屬猶繫也。喪大記云「士揄絞」,揄絞者,謂柳車旁繒帛垂而束之,不散繫于池下也,今謂不揄絞,則是繫于池下,所以示飾也。此與喪大記「大夫不言揄絞」同。鄭氏以揄為「揄翟之畫雉」,以絞為「采青黃之色」,並謬,若是則喪大記于大夫不言揄絞,而于士言之,豈士反華美于大夫乎?又以不揄絞附會喪大記「不振容」,尤謬,喪大記云「君振容,大夫不振容,士揄絞」,明分振容與揄絞為二,若以揄絞為即振容,豈同在一章,一云振容,一云揄絞乎?且如其說,士反得振容,與諸侯同,亦無此理也。(卷七一,頁三一—三二)
有三年之練冠,則以大功之麻易之,唯杖屨不易。
鄭氏曰:「既練而遭大功之喪者也。練除首絰,要絰葛,又不如大功之麻重也。言練冠易麻,互言之也。唯杖屨不易,言其餘皆易也。」此說是,此文與服問「麻之有本者,變三年之葛」之說同。若喪服小記「齊衰之葛,與大功之麻同」,此是大言之,為起下麻葛皆兼服之之義與此別。郝仲輿曰:「喪服小記云『齊衰之葛與大功之麻同』,三年之喪至期而練,首絰也,已除,故但有練冠,是時以大功布易衰,以葛帶易麻帶。今言麻,謂易以大功之細麻帶亦可也。不言衰,練後之衰即大功布七升也。唯杖屨不易者,以大功無杖,三年之杖待除喪後去也。屨則練與大功同繩,故因不易。鄭謂為練而復遭大功之喪,此句未及,下文乃及之。」按:郝前既誤解小記「齊衰之葛與大功之麻同」之文,說見本篇。今又執前說以誤解此。此文本謂以麻易葛者,乃謂以葛易麻,明與相反,又強謂麻為細麻,易以細麻帶,辭遁尤可見。又謂鄭謂「練而復遭大功之喪」此句未及,于是曲解唯杖屨不易謂「大功無杖」,夫大功本無杖,何必言不易乎?求翻案也,故附辨之。O大抵註有本是者,不可(卷七一,頁三五)
有父母之喪,尚功衰,而附兄弟之殤則練冠。附于殤,稱陽童某甫,不名,神也。
上言有三年之練冠,則以大功之麻易之,唯杖屨不易,蓋謂大功之衰重于三年之練冠,故所不易者唯杖屨,餘俱易。此謂父母之喪既練而附兄弟之殤,則練冠亦不易,蓋兄弟之殤雖亦大功,然既殤且附,宜輕于父母之練,故練冠亦不易也。功衰即練,不曰練曰功衰者,以下云練冠也。(卷七一,頁三七)
主妾之喪,則自祔主于練祥,皆使其子主之。其殯祭,不于正室,君不撫僕妾。
此節言通禮,非指君,此妾亦謂凡有子之妾,非指攝女君之妾也。疏因下有「君不撫僕妾」句,故誤認上亦為指君,然又疑「君子眾妾,不應主其喪」。又因鄭誤讀自祔句絕,益疑「不應祔猶為主」,又見下節言攝女君事,故遂附會為「攝女君之妾」。其因誤及誤如此,不知下「君不撫僕妾」句,只是因妾帶說,自祔至于練祥為一句,謂祔以後使其子主之,而下女君死又別為一節也。本文不言君,不言攝女君之妾,如何硬差排作君主攝女君之妾之喪耶?(卷七一,頁三八—三九)
女君死則妾為女君之黨服,攝女君則不為先女君之黨服。
上云女君,下云先女君者,以與攝女君別。(卷七一,頁四○)
聞兄弟之喪,大功以上,見喪者之鄉而哭。適兄弟之送葬者弗及,遇主人于道,則遂之于墓。凡主兄弟之喪,雖疏亦虞之。
此云「大功以上見喪者之鄉而哭」,奔喪云「齊衰望鄉而哭」,與此不同。此云「凡主兄弟之喪,雖疏亦虞之」,小記云「朋友,虞祔而已」,與此亦不同。解者必以上兄弟為降服大功,下兄弟為袒免以外無服之兄弟,皆非。上兄弟自是大功兄弟,下兄弟自是總小功兄弟也,禮言不同,不必求合(卷七一,頁四○)
為長子杖,則其子不以杖即位。為妻,父母在,不杖不稽顙;母在,稽顙。稽顙者,其贈也拜。
喪服小記云:「父在,庶子為妻以杖即位可也。」則惟適子乃不杖,以舅主適婦喪故也。此不分適庶,不若小記之分別人細矣。凡小記之義,愚于篇中屢引,皆較雜記為勝,故分小記為上帖,雜記為中帖,閱者當知其非妄。稽顙者,其贈也拜,當如舊解,謂「母在,贈拜得稽顙」,第記文如此分別,亦似不必。郝仲輿別為解,曰:「凡所謂稽顙者,賓客有贈死之禮拜謝也。父母在,妻死贈拜皆不稽顙。」若然,則記文但言不稽顙足矣,何必申明稽顙之義乎?且稽顙亦非專為拜贈也。(卷七二,頁二)
違諸侯之大夫,不反服。違大夫之諸侯,不反服。
違,去也。之,往也。註疏謂「自尊適卑」、「自卑適尊」,皆不為舊君服,則去諸侯仕諸侯,去大夫仕大夫,乃得為舊君服。味本文分別諸侯、大夫為言,注疏是。劉原父曰:「此言違而仕者則不反服舊君,避新君也。然則違而未仕,聞舊君之喪,則反服爾。」按:此說誠為有理,喪服「大夫為舊君齊衰三月」,傳言「君歸其宗廟以道,去君而猶未絕,如此方為之服。其餘止曰大夫在外,其妻長子為舊國君服」,則去而已絕者,無論仕與不仕皆無服可知,但記文之意似不如此,則是記文之言不足憑也。(卷七二,頁二)
喪冠條屬,以別吉凶。三年之練冠,亦條屬,右縫。小功以下左,緦冠繰纓,大功以上散帶。ª屬音濁。別音。
繰如蠶繰之繰。纓,絲纓也。鄭氏謂「當如澡麻帶絰之澡,聲之誤也」,非也。按:小記云「下殤小功帶澡麻」,喪服云「小功澡麻帶絰」,彼言小功言帶,此言緦言冠纓,義自殊別,何必強通乎?喪服云「斬衰冠纓,纓條屬右縫」,此與合。(卷七二,頁三)
朝服十五升,去其半而緦,加灰錫也。
十五升為朝服,吉服也。去其半為緦,凶服矣。又加灰澡治,使之滑易為錫,則輕于緦矣。錫衰為大夫相弔之服,喪服云:「緦者十五升抽其半,有事其縷,無事其布,曰緦。」又云:「錫者何也?麻之有錫者也。錫者十五升抽其半,無事其縷,有事其布,曰錫。」此與合,蓋「有事」即所謂加灰也。服以成布為主,緦雖有事其縷,但成布則以事,錫雖無事其縷,但成布則有事,此其所以錫衰輕于緦衰也。鄭氏執周禮司服「錫衰」列「緦衰」上,以錫衰為重於緦衰,謬說。詳儀禮喪服記。(卷七二,頁五)
諸侯相襚,以後路與冕服,先路與褒衣,不以襚。
衣服曰襚,車馬曰賵,然車馬亦可統謂之襚。(卷七二,頁八)
遣車視牢具,疏布輤,四面有章,置于四隅。
遣車視牢具。鄭氏曰:「言車多少,各如所包遣奠牲體之數也,然則遣車載所包遣奠而藏之者與?」按:此解可通,然有未明處。禮器云:「諸侯七介七牢,大夫五介五牢。」此云:遣車視牢具,是以殉葬塗車載遣奠牲體者,視其平日所饗牢具之數,如:諸侯七牢,遣車七乘是也。檀弓下云:「國君七個,遣車七乘;大夫五個,遣車五乘。」、介同,亦與此合。鄭既以檀弓「」字為包牲體之「箇」,而於禮器介字又作「介副」解,所以于此處「視牢具」之義不能明白為言耳。郝仲輿駁鄭以為箇之非,是已,但謂「遣車為人乘送葬之車,牢具視其命數,遣車視其牢數」,則迂謬矣。人乘送葬之車,必視其生時牢數,何為乎?且何不直云「視命數」乎?餘見檀弓下及禮器。(卷七二,頁八—九)
載粻,有子曰:「非禮也。喪奠,脯醢而已」。
有子之言,鄭以非禮為單指「載粻」。按:既夕「陳明器,有筲三黍稷麥」,明器亦在遣奠之內,則不得以載粻為非禮矣。鄭謂「遣奠本無黍稷」,孔謂「遣奠之外,別有黍稷麥」,皆曲說也。然謂喪奠脯醢而已,則載牲亦為非禮,豈獨載粻乎?又按:既夕「遣奠,陳鼎五具羊豕」,則又不得以載牲為非禮矣。孔謂牲體即是「脯醢」,亦曲說也。大抵此與儀禮不合;然則儀禮非與?儀禮不非,而此引有子之言為可疑矣。(卷七二,頁一○)
大白冠、緇布之冠,皆不蕤。委武玄縞而后蕤。
大白冠、緇布之冠,皆不蕤,與郊特牲云「大古冠布,齊則緇之。其緌也,孔子曰:未之聞」同。蕤、緌通。委武玄縞而后蕤,委,委貌也,玄即縞冠玄武,縞即玄冠縞武,如是而后蕤。又一說,徐伯魯曰:「此記冠飾之變。大白、緇布二冠皆不蕤者,上古尚質而不文也,至後世玄縞二冠別為冠卷有緌,而后大白、緇布二冠皆有緌。」此說亦通,存之。孔氏曰:「此緇布冠謂大夫士之冠,故不緌,其諸侯緇布冠則緌,故玉藻云『緇布冠繢緌,諸侯之冠』是也。」按:謂大白、緇布二冠不緌者,當時則已緌矣,故孔子有未聞之說。玉藻乃是謂大夫、士冠皆緌,惟諸侯冠、繢緌耳。孔謂大夫士冠不緌,諸侯冠則緌,蓋誤遺「繢」字作解也。(卷七二,頁一一)
大夫冕而祭于公,弁而祭于己。士弁而祭于公,冠而祭于己。士弁而親迎,然則士弁而祭于己可也。
弁而祭于己,鄭氏曰:「大夫爵弁而祭于已,唯孤爾。」孔氏曰:「以儀禮少牢『上大夫自祭用玄冠』,此與少牢異,故鄭云『唯孤爾』。」按:禮言不同,不必求合。陸農師以少牢所言為「下大夫」,李氏以為「諸侯大夫」,此皆鍾註疏之餘習,而註疏之所偶不用者爾。(卷七二,頁一二)
暢臼以椈,杵以梧。枇以桑,長三尺;或曰五尺。畢用桑,長三尺,刊其柄與末。
郝仲輿曰:「鄭云『喪』,枇「枇」,原作「七」,今逕改。用桑;『吉』,枇用棘。蓋據特牲記云「枇用棘」,然安知此之獨為桑喪枇也?」愚按:喪桑、吉棘,音既皆近,又桑黃棘赤,古人取諸此未可疑也。(卷七二,頁一三)
率帶,諸侯大夫皆五采,士二采。
按:玉藻云「國君朱,大夫玄華,士緇」,此云「五采」「二采」,不合。鄭氏以其不合,謂「襲尸之帶」,未然,襲尸亦即用此生時之帶也。(卷七二,頁一三)
醴者,稻醴也。甕甒筲衡,實見間而後折人。
衡,鄭氏謂「當為桁」,聲之誤。陸農師謂「讀如字,其桁之橫者也」,郝仲輿謂「桁通」,未詳孰是。見,既夕禮「乃窆藏器于旁加見」,則見是一物,孔氏謂「棺外之飾」,此以意度之,然亦未指為何物。陸德明則實指為「棺衣」,賈公彥則實指為「帷荒」未敢信。又按:祭義云「見間以狹甒」,與此言「甕甒」「見間」正同,則見間恐是一物,但彼以祭言,此以葬言,不可曉,更俟知者覈之。(卷七二,頁一四)
朝夕哭,不帷。無柩者,不帷。
不帷有二義:「朝夕哭之不帷」者,褰其帷也。檀弓云「帷殯,非古也,自敬姜之哭穆伯始也」,謂敬姜朝夕哭垂帷也。「無柩者之不帷」者,未及奔喪為位而哭,則不用帷也,不然,朝夕哭時有柩,安得云不帷乎?(卷七二,頁一五)
君若載而后弔之,則主人東面而拜,門右北面而踊,出待,反而后奠。
「出待反而后奠」,謂出門外待君反而后設祖奠也。鄭氏以「出待」為句,曰「不必君皋」,以反而后奠為「君反之使奠」,孔氏謂「君來不必設奠,告柩知之」,皆迂折之甚。(卷七二,頁一六)
公七踊,大夫五踊,婦人居閒,士三踊,婦人皆居閒。
居閒,未詳,鄭氏謂「主人踊,婦人踊,賓踊,婦人居賓主中間」,亦似可通,但本文不言賓耳。郝仲輿謂「婦人與男子皆即位,男女各以類踊,而男子為主,婦人居其閒,隨男子更迭踊也」,此說更無意義。又上云「婦人居閒」,下增「皆」字,亦未詳,二解皆未及之。徐伯魯曰:「『婦人居間』四字,衍文。」(卷七六,頁一八)
公襲:卷衣一,玄端一,朝服一,素積一,纁裳一,爵弁一,玄冕一,褎衣一,朱綠帶,申加大帶於上。
朱綠帶,即玉藻「雜帶,君朱綠也」,鄭氏必謂此為「襲衣之帶,飾之雜以朱綠,異于生者」,其意欲以下「大帶」,合上章「諸侯大夫五采之帶」,亦為襲尸之帶異於生,故不以此朱綠帶為即玉藻之「雜帶」也。不知禮言不同,不必附會。此襲衣既同於生,何獨帶必異於生乎?足證其妄矣。又以「申加」為對「革帶」而言,增出「革帶」,尤武斷。(卷七二,頁一九)
小斂環絰,公大夫士一也。
小斂環絰,謂視小斂者加環絰於冠弁上。檀弓「衛司徒敬子死,主人既小斂,子游出絰」,又上章云「大夫與殯,亦弁絰」,皆是也。鄭氏謂:初喪小斂之絰,殊杜撰。(卷七二,頁二○)
弔者即位於門西,東面,其介在其東南,北面西上,西於門。主孤西面。相者受命曰:「孤某使某請事。」客曰:「寡君使某如何不淑。」相者入告,出曰:「孤某須矣。」弔者入,主入升堂,西面。弔者升自西階,東面,致命曰:「寡君聞君之喪,寡君使某如何不淑。」子拜稽顙,弔者降反位。
下篇云:「諸侯使人弔,其次含襚賵臨。」正謂此以下五節之文也,今逐節分之, 此言弔也。按:主孤西面升堂,是升由阼階也。下第五節云「孤降自阼階」,與曲禮「升降不由阼階」之說,皆不合。孔氏曰:「曲禮云『升降不由阼階』者,或大夫士也,或平常無賓時也。」此二說謂平常無賓時可通,謂大夫士,非也,豈有大夫士不忍由阼階,而君獨忍之耶?成容若曰:「居喪之禮,升降不由阼階,謂未踰年之君也,公羊傳云『君薨稱子某,既葬稱子,踰年稱君』,其曰孤降自阼階,則子踰年可知,孤不名,亦以此。外客來弔,亦容有既葬踰年而後至者耳。集說謂『平常無弔賓時,升降不由阼階』,恐非。」按:曲禮所云,通大言之,何嘗專指「未踰年之君」此所云,何嘗專指「踰年之君」?豈宜武斷。又引公羊亦不協,記文未嘗稱君,且明曰「孤某」,何得為不名?此宗陸農師之謬說也。觀節分未葬、既葬為言,則此非屬既葬可知。又平常無賓乃疏語,而集說本之,亦非集說也。(卷七三,頁二)
含者執璧將命曰:「寡君使某含。」相者人告,出曰:「孤某須矣。」含者入,升堂,致命。子拜稽顙,含者坐委於殯東南,有葦席,既葬,蒲席。降,出,反位。宰朝服,即喪屨升自西階,西面,坐取璧,降自西階以東。相並去聲。
此言含也。鄭氏曰:「含玉為璧制,其分寸大小未聞。」按:今世傳有古玉,為蟬形,三代者,長寸許,闊半之,漢則扁薄如舌大,皆含玉也。亦作「琀」,稱琀為璧,所以貴之也,鄭未達。宰大夫字衍,宜從註。(卷七三,頁三)
襚者曰:「寡君使某襚。」相者入告,出曰:「孤某須矣。」襚者執冕服,左執領,右執要,入,升堂致命曰:「寡君使某襚。」子拜稽顙,委衣于殯東。襚者降,受爵弁服于門內霤,將命,子拜稽顙,如初。受皮弁服于中庭,自西階受朝服,自堂受玄端,將命,子拜稽顙,皆如初。襚者降,出,反位。宰夫五人,舉以東;降自西階,其舉亦西面。此言襚也。(卷七三,頁三)
上介賵:執圭將命,曰:「寡君使某賵。」相者人告,反命曰:「孤某須矣。」陳乘黃大路於中庭,北輈。執圭將命。客使自下,由路西。子拜稽顙,坐委于殯東南隅。宰舉以東。
此言賵也。(卷七三,頁四)
凡將命,鄉殯將命,子拜稽顙。西面而坐,委之。宰舉璧與圭,宰夫舉襚,升自西階,西面,坐取之,降自西階。賵者出,反位于門外。
此總明上弔含襚賵將命之禮,而併入賵一節內。故下云「賵者出,反位于門外」,此文家穿插法。陳可大以「賵者出」以下,謂當屬于前章「上介賵」云云「宰舉以東」之下,非矣。徐氏集註因而易置之,益非矣。(卷七三,頁六)
上客臨,曰:「寡君有宗廟之事,不得承事,使一介老某相執綍。」相者反命,曰:「孤須矣。」臨者入門右,介者皆從之,立於其左東上。宗人納賓,升,受命於君,降曰:「孤敢辭吾子之邕,請吾子之復位。」客對曰:「寡君命某,毋敢視賓客,敢辭。」宗人反命曰:「孤敢固辭吾子之邕,請吾子之復位。」客對曰:「寡君命某,毋敢視賓客,敢固辭。」宗人反命曰:「孤敢固辭吾子之邕,請吾子之復位。」客對曰:「寡君命使臣某,毋敢視賓客,是以敢固辭。固辭不獲命,敢不敬從。」客立于門西,介立于其左,東上。孤降自阼階,拜之,升,哭,與客拾踊三。客出,送于門外,拜稽顙。
此言臨也。孔氏曰:「前四禮皆在門西,此在門東者,前奉君命而行,此臨是私禮,若聘禮私覿,故在門東。」此說非也。首節之弔為弔生,此節之臨為哀死,則未有不踊哭成禮而退者,以君應親臨,此代君臨,故曰「寡君有宗廟之事」及「寡君命某,毋敢視賓客」之語,並非私禮也。前諸禮在門西者,以奉君物之故,此則代君,安敢自同於君而為賓客哉?下篇云「諸侯使人弔,其次含襚賵臨,皆同日而畢事」,使臨為私禮,亦不當同含襚賵併言之矣。(卷七三,頁七—八)
其國有君喪,不敢受弔。
此言國有諸侯之喪,其臣民皆不敢受弔也。孔氏「但指臣言」,欠包括。又以受弔為「受他國賓來弔」,此亦誤承上文之義為說耳。(卷七三,頁八)
外宗房中南面,小臣鋪席,商祝鋪絞、紟、衾,士穎于盤北,舉遷尸於斂上,卒斂,宰告,子馮之踊。夫人東面坐馮之,興踊。
喪大記曰:「夫人東面亦如之」,此云「坐,馮之,興踊」,鄭氏謂「此喪大記脫字,重著于此」,何以知雜記為喪大記注腳耶?(卷七三,頁九)
士喪有與天子同者三:其終夜燎,及乘人,專道而行。
喪大記言君大夫士一也,共有數處,不止此三事。
此三事,今猶略同,乘人即今之肩輿也,乃知古惟死人用之。(卷七三,頁九)
有父之喪,如未沒喪而母死,其除父之喪也,服其除服。卒事,反喪服。雖諸父昆弟之喪,如當父母之喪,其除諸父昆弟之喪也,皆服其除喪之服。卒事,反喪服。如三年之喪,則既顈,其練祥皆行。
則既顈,「顈」字喪禮別無見,故解者多以臆度,不如且依註為「代葛之用」自可。陸農師謂作「褧」,褧乃「禫之吉服」,無據,且若為禫之吉服,則前服已終,其為後服練祥何待言乎?(卷七三,頁一○)
王父死,未練祥而孫又死,猶是附于王父也。
鄭氏謂「猶當為由,由,用也」。附當為「祔。」按:附、祔通,上篇皆作附,何待于此言之?至于「猶、由通」,多見孟子,今曰當為某字,非矣。然此「猶」字自如字,作「尚」字訓,不作「由」字以「用」字訓也。(卷七三,頁一三)
有殯,聞外喪,哭之他室。入奠,卒奠,出,改服即位,如始即位之禮。
如始即位之禮,鄭氏以為「後日之哭」,是也。按:先云「哭之他室」,此始哭也,次日入奠,出,改服即位,此「三日成服」之義也。云如始即位之禮,見始哭已即位,又見此時亦哭。上言哭不言即位,此言即位不言哭,互相備也,疏及他解皆未達。(卷七三,頁一三)
大夫士將與祭于公,既視濯,而父母死,則猶是與祭也,次于異宮。既祭,釋服出宮門外,哭而歸。其他,如奔喪之禮。如未視濯,則使人告。告者反,而后哭。如諸父昆弟姑姊妹之喪,則既宿,則與祭。卒事,出公門,釋服而后歸。其他如奔喪之禮。如同宮,則次于異宮。
聞父母死而猶與祭于公,此禮不可訓。(卷七三,頁一四)
父母之喪,將祭,而昆弟死,既殯而祭。如同宮,則雖臣妾,葬而后祭。祭,主人之升降散等,執事者亦散等。雖虞附,亦然。
鄭氏曰:「父母之喪當在殯宮,而在異宮者,疾病或歸者。」劉原父曰:「按:喪不宜有異居,然則昆當為兄,兄弟或不同居矣,喪服云『小功以下為兄弟』。」愚按:此昆弟自謂「從父昆弟」,鄭油為「同父昆弟」,故曲說之。劉說是矣,然謂「昆當為兄」,蓋本喪服傳之說,其實未然。觀後章有「後祖昆弟」,則此處昆字不必改為兄矣。如同宮則雖臣妾葬而後祭,喪服云:「有死于宮中者,則為之三月不舉祭。」此與同。(卷七三,頁一六)
子貢問喪,子曰:「敬為上,哀次之,瘠為下。顏色稱其情,戚容稱其服。」請問兄弟之喪,子曰:「兄弟之喪則存乎書策矣。」
喪以敬為上,此義未允,喪以哀為上,孔子曰:「為禮不敬,臨喪不哀。」明分敬與哀言之,此豈以敬為上乎?大抵父母在,以敬為主;父母亡,以哀為主。孔子言孝而曰:「不敬,何以別?」言喪而曰:「與其易,寧戚。」是也,況此哀亦即從平日之敬而求,則敬又不必言也。使有人子親喪,事事求敬,而獨不哀,其可觀乎?檀弓上謂「喪禮當禮不足而哀有餘,祭禮當禮不足而敬有餘」,以喪祭分哀敬,亦是。兄弟之喪則存乎書策,將兄弟之喪說得太輕,語亦有弊,若然,則稍依書策中現成格制以了事,而全無所用其心矣。夫兄弟期,三年之下即期,固非輕服,亦具有情文,烏可苟焉已也。即如後章云「期之喪,如剡」,此豈亦書策中格制耶?其前後自為矛盾如此,說兼見下親喪外除章。(卷七三,頁一七—一八)
孔子曰:「少連、大連善居喪,三日不怠,三月不解,期惱哀,三年憂,東夷之子也。」
少連、大連,疑附會論語「少連」而云。東夷之子,疑倣孟子謂「舜為東夷之人」而云,然東夷之人,趙註「東方夷服之地」,今鄭氏以夷為夷狄,謂「生于夷狄而知禮」,益失之矣。三日不怠四句,亦喪服四制文。(卷七三,頁一九)
三年之喪,言而不語,對而不問。廬,堊室之中,不與人坐焉;在堊室之中,非時見乎母也,不入門。疏衰皆居堊室不廬。廬,嚴者也。
間傳云「斬衰唯而不對,齊衰對而不言」,此統云「三年之喪,言而不語,對而不問」,稍混,說詳間傳。(卷七三,頁二○)
親喪外除,兄弟之喪內除。
兄弟之喪內除,此言非也。兄弟居五倫之一,自父母而下,重於他倫。所以父母兄弟必連言之而曰孝弟也。聖人制為期,固不可過,然分固有限,心亦無窮,豈可以平日之因心則友者,至服終而遂恝然曰吾內除也哉。大抵記者之意,欲伸父母,乃抑兄弟。如上云「兄弟之喪則存乎書策」,此云「兄弟之喪內除」,下云「其餘則直道而行之」,諸說皆是也。夫父母之尊,孰不知之,不因抑兄弟而始見也。而兄弟之卑於父母,亦孰不知之,不必比較而論也。今必抑兄弟以伸父母,父母固不因此而伸,而或者油其言,則于兄弟之倫偷矣。顧此而失彼,語上而遺下,非善言者也。作雜記者,必是天資忍刻一流人,故其言多率易峻急,偏而有弊。上篇直據當時之禮,以顯抑父母;下篇知伸父母矣,又必抑兄弟以伸之。嗚呼!其殆未聞孝弟之道者與?(卷七三,頁二○—二一)
免喪之外,行于道路,見似目瞿,聞名心瞿,弔死而問疾,顏色戚容,必有以異於人也。如此,而后可以服三年之喪。其餘則直道而行之,是也。
其餘直道而行之,此語有弊。若謂此為三代之直道,則三年之喪亦直道也。若作不必及三年之喪話頭,不獨義欠達,且使人疑三年之喪而下,可得以徑情肆志,簡略苟且矣,不可為訓。(卷七三,頁二一—二二)
祥,主人之除也,于夕為期,朝服。祥因其故服。
此與喪服小記「除成喪者,其祭也朝服縞冠」之說合。(卷七三,頁二二)
子游曰:既祥,雖不當縞者必縞,然後反服。
縞謂縞冠,朝服行祥,事宜如此,雖有他喪服亦然。(卷七三,頁二三)
上大夫之虞也,少牢。卒哭成事,附,皆太牢。下大夫之虞也,犆牲。卒哭成事,附,皆少牢。
士虞禮「用特豕」,與此「下大夫用特牲」合,亦可見士虞禮通下大夫言之矣,其上大夫又以此推之耳,陸農師謂「此下大夫之父為士」,非也。(卷七三,頁二四)
祝稱卜葬虞,子孫曰哀,夫曰乃,兄弟曰某,卜葬其兄弟曰伯子某。
子孫曰哀,夫曰乃,兄弟曰某,皆言祝人代為稱之辭。又曰卜葬其兄弟曰伯子某者,申明兄弟曰某之義,以見兄弟自稱某,其弟稱兄亦得曰某也。言弟稱兄某,則兄稱弟某可知矣。(卷七三,頁二五)
鑿巾以飯,公羊賈為之也。
此記古者為親親飯含,皆發其巾,自公羊賈畏死者,始鑿巾以飯,記失禮所由始也,通貴賤言之。鄭氏曰:「記士失禮所由始也。士親飯必發其巾,大夫以上賓為飯焉,則有鑿巾。」此蓋誤以士喪禮惟為士禮,而妄為之說也。士喪禮云「布巾環幅不鑿」,此非獨士禮,大夫以上皆然。凡儀禮士禮通大夫以上者甚多,說見諸篇。上章「上大夫之虞也」即可見。鄭以其云不鑿則疑「大夫鑿」,故為此說,不知其云不鑿者,必因當時已鑿,故正之,非謂士不鑿,大夫鑿也。且謂大夫不親飯而使其賓代,此出何典禮?公羊賈既未詳其人,又何以知其是士而非大夫耶?鄭氏之武斷類如此。(卷七三,頁二六)
冒者何也?所以掩形也。自襲以至小斂,不設冒則形,是以襲而后設冒也。
尸自沐浴飯含後始襲,襲以後、小斂以前必設冒,恐尸形見,為人所惡也。若孝子自無惡親之理,故未襲前皆為親飯含而巾不鑿也,后字非衍。(卷七三,頁二七)
非為人喪,問與賜與:三年之喪,以其喪拜;非三年之喪,以吉拜。
徐伯魯曰:「言居喪時,人非為其有喪而或問或賜者。若三年之喪,則以喪拜受之,以己服重,不問其非為喪也。若非三年之喪,則以吉拜受之,以己服輕,故直答其來意也。」此解可通。陸農師謂「非為人喪,問與賜與」宜承下「既卒哭,遺人可也」之下,郝仲輿連上「子不見大饗乎」之下,皆欠聯貫,未可從。(卷七四,頁一)
三年之喪,如或遺之酒肉,則受之必三辭。主人衰絰而受之,如君命,則不敢辭,受而薦之。喪者不遺人,人遺之,雖酒肉,受也。從父昆弟以下,既卒哭,遺人可也。
喪大記云:「既葬,若君食之則食之;大夫父之友食之則食之矣。不辟罪肉,若有酒醴則辭。」其言分別甚細。此但言三年,不分未葬已葬,又于君之外,不分何人所遺,又但言受,而不分或受、或辭之物,皆混。(卷七四,頁二)
三年之喪,雖功衰不弔,自諸侯達諸士。如有服而將往哭之,則服其服而往。
鄭氏以上「期之喪」一節為爛脫,當在「練則弔」上,謂「父在為母練後,即功衰。可以弔人」。蓋如此解,方與「三年之喪,雖功衰不弔」之說不相牴牾,然必須易置,未見其確然也。郝仲輿則順其文為解,曰「三年之喪,謂父母初喪。功衰,大功之衰,從兄弟喪之類。新遭大喪,雖有功衰之喪不弔,至練,凡喪皆可弔矣。」按:三年不弔,何獨言新喪,不弔大功?且功衰者指練後之服,下章云「功衰食果」可證,若為大功,何不直云大功而云功衰乎?「新喪」義添出,益謬,當闕之。「三年之喪,雖功衰不弔,自諸侯達諸士」,此即曾子問「三年之喪不弔」之意,故言諸侯至士皆然也。「如有服而將往哭之,則服其服而往」,此又不承諸侯為言,古文疏落,全不可油。鄭氏乃疑諸侯絕期,不應有諸親始死服,故謂之「所不臣」者,孔氏以為「敵體及始封之君不臣諸父昆弟」,鄭孔言禮,自入荊棘如此。(卷七四,頁三)
既葬,大功弔,哭而退,不聽事焉。期之喪,未葬,弔于鄉人,哭而退,不聽事焉。功衰弔,待事不執事。小功緦,執事不與於禮。
「既葬大功」與「期喪未葬」兩段,亦有可疑,不應上言「大功既葬始弔」,下又言「期喪未葬可弔」也。鄭氏以期喪未葬,為「姑姊妹無主,殯不在己族者」,取期之最輕者,以合此「大功既葬」,此曲說也。「功衰」二字,亦有可疑,據上章「功衰不弔」,下章「功衰食菜果」,則功衰當為練後服。今上言期,下言小功緦,則此處當言大功,何以言功衰?所以釋文云:「他本云大功衰也。」又上章云「功衰不弔」,此不當又云:「功衰弔」;所以呂與叔云「功衰下脫一不字也。」種種疑誤,皆當闕之。若孔氏謂「姑姊妹等期喪,既喪,受以大功衰,謂之功衰」,此又承鄭解期喪之曲說,不必辨。(卷七四,頁七—八)
相趨也,出宮而退。相揖也,哀次而退。相問也,既封而退。相見也,反哭而退。朋友,虞附而退。
喪服小記云「朋友虞附而已」,此疑本其說以為送葬之禮,而由「朋友」而下,增以見、問、揖、趨四者耳。觀四者名目頗似牽強,其分別處無甚意義,蓋可見矣。(卷七四,頁八—九)
功衰食菜果,飲水漿,無鹽酪。不能食食,鹽酪可也。
「功衰食菜果」與閒傳「期而小祥食菜果」之說同。酪,說文云「乳漿」,此與水漿之漿別,即醯醬之類是也。閒傳云「期而大祥,有醯醬」,故此謂「小祥無鹽酪」,亦與之同。鄭氏謂「酢酨」,近是,但俱屬酸漿耳。成容若是鄭之「酢酨」,而非集說引說文之「乳漿」,誤矣。郝仲輿謂「乳漿」,係杜撰。(卷七四,頁一○—一一)
三年之喪,祥而從政;期之喪,卒哭而從政;九月之喪,既葬而從政;小功緦之喪,既殯而從政。
王制云:「父母之喪,三年不從政;齊衰大功,三月不從政。」蓋庶人三月而葬,故知是指庶人也。此以期與大功屬卒哭,既葬言,而無其月數。鄭氏亦以此為「庶人」,與王制同,恐未然,蓋通大夫、士言之矣。(卷七四,頁一二—一三)
曾申問於曾子曰:「哭父母有常聲乎?」曰:「中路,嬰兒失其母焉,何常聲之有?」
郝仲輿曰:「曾申,曾子之子。父在而問哭父于父,非也。」按:此處為郝氏道破,良然,但曾申不應如是癡絕,乃作者假托為問答之辭,不覺露此弊竇耳。檀弓孔子譏孺子泣,謂其無節也,此處問答言聲也,各有其義,不必為之調護。(卷七四,頁一三)
卒哭而諱。王父母兄弟、世父、叔父、姑、姊妺,子與父同諱。母之諱,宮中諱。妻之諱,不舉諸其側,與從祖昆弟同名則諱。
「與從祖昆弟同名則諱」,此句可疑。註疏謂母與妻所諱與己從祖昆弟名同則為之諱,不但宮中旁側,其在餘處皆諱之。若然,則從祖昆弟之名,反重于母妻之所諱矣,未可通。吳幼清為之說曰:「從祖昆弟之名與母妻之親名同,則為母妻之親諱而因為之諱耳。」若然,仍是為母妻之親諱,何必言從祖昆弟乎?益不可通。郝仲輿謂:「妻所諱者與己從祖昆弟同名,則己亦諱之,從祖兄弟是同曾祖兄弟,同曾祖兄弟諱,則同祖同父兄弟諱;亦可知于父母前不諱,惟于妻側諱。」此說單承妻言,不合,又補同祖同父兄弟,尤屬添設,且費辭,並當闕。(卷七四,頁一四)
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可以嫁子。父,小功之末,可以冠子,可以嫁子,可以取婦。己雖小功,既卒哭,可以冠,取妻;下殤之小功,則不可。
此節之言,文義多有難通。其言冠,曰己小功,卒哭,可以冠,下殤小功不可。按:上曰「以喪冠者,雖三年之喪可也」,三年之喪既可冠,則小功卒哭及小殤小功其可冠,何待言耶?曰「大功之末可以冠子」,下又曰「父,小功之末,可以冠子」,則父小功末者,己或亦小功末、或緦已除,其可以冠子,何待言耶?且三年之喪,己既可冠,無論小功末與緦已除,即大功末其可以冠子,又何待言耶?其言嫁子與冠子同,辨見上。其言取婦曰「父小功之末,可以取婦」,下又曰「己小功卒哭,可以取妻」,父小功末即所謂己或亦小功末、或緦已除者也,但小功卒哭,既可取妻,無論緦已除,即小功末其可以取婦,何待言耶?若以子言,則己或小功末,子緦已除;己或緦已除,子自無服,其可以取,又何待言耶?自註疏而下,紛紛為之強解,悉無是處,故不復辨之云。(卷七四,頁一七—一八)
父有服,宮中子不與于樂。母有服,聲聞焉不舉樂。妻有服,不舉樂于其側。大功將至,辟琴瑟。小功至,不絕樂。
父有服,宮中子不與于樂,謂在宮門之中子不敢與于樂,于宮外或可矣。母有喪,宮門之中聲聞不舉,聲不聞或可矣。妻有服,不舉樂于其側,聲聞或可矣。三段本如此解,註疏誤讀「宮中子」句絕,謂此與父同宮者,若異宮則得與樂,按:經傳從無宮中子之名。又誤解內則「父子皆異宮」之文,尤謬,辨見內則。黃直卿以「父有服宮中」句絕,謂「父持服在家,未出」,亦牽強,又與下「母妻有服」非一例語義也。(卷七四,頁一九)
姑姊妹,其夫死,而夫黨無兄弟,使夫人之族人主喪,妻之黨,雖親弗主。夫若無族矣,則前後家,東西家;無有,則里尹主之。或曰:主之,而祔于夫之黨。
作者之意,主于外戚不可任,其有鑒于國家外戚之禍而言之,與義亦是已。然外戚雖不可任,至于無族而求諸鄰家里尹,不已過乎?或曰之說庶幾其正,記者亦列此兩說,聽人自擇。初無非後一說之意,自鄭氏斷以為非,諸家從而和之,何也?(卷七四,頁二○)
國禁哭,則止朝夕之奠,即位自因也。
國禁哭,似非先王之典,周禮襲之,以為銜枚氏。(卷七四,頁二一)
童子哭不偯,不踊,不杖,不菲,不廬。
偯,哀聲之長也,陳可大謂「委曲之聲」,非是。閒傳云「三曲而偯」,謂三曲折而餘聲長也,若偯為委曲,則上下當云「三曲」矣。(卷七四,頁二二)
孔子曰:「伯母叔母「母」字,據今本加。,疏衰,踊不絕地。姑、姊妹之大功,踊絕於地。如知此者,由文矣哉!由文矣哉!」
「由文矣哉」,謂疏衰服重而哀反輕,大功服輕而哀反重,則固由情而出,豈由文矣哉?此祗是推求喪禮之變而言,雖不重文,亦無輕文之意,諸家或以重文解,或以輕文解,皆失之。(卷七四,頁二三)
天子飯九貝,諸侯七,大夫五,士三。
鄭氏曰:「此蓋夏禮時也。周禮,天子飯含用玉。」按:上古用飯實尸口,此飯之名所由始也。後世兼用珠玉及貝含之,又名含,故飯含得通稱,檀弓亦云「飯用米貝」是也。周禮分飯玉、含玉,非。天子之含自當用玉,不必以周禮典瑞為據。觀上篇有「諸侯鄰國含者,執璧將命」之文,及左傳「聲伯夢食瓊瑰」,則諸侯及大夫且含玉矣,況天子乎?含珠見莊子。然記文獨言貝者何?按:士喪禮「貝三實于笄」,此似本其說,等而上之,以為大夫五、諸侯七、天子九耳,則亦未足深據,何必執周禮而以此為夏、殷禮乎?(卷七四,頁二三—二四)
士三月而葬,是月也卒哭;大夫三月而葬,五月而卒哭;諸侯五月而葬,七月而卒哭。士三虞,大夫五,諸侯七。
王制云「天子七月而葬,諸侯五月而葬,大夫、士、庶人三月而葬」,此與同。王制所言,附會左傳,說見本篇。此又加士是月卒哭、大夫五月卒哭、諸侯七月卒哭者,亦本士虞禮「三月而葬,遂卒哭」之文,等而上之,以為大夫、諸侯五、七之數也。又云「士三虞,大夫五,諸候七」者,亦本士虞禮「三虞」之文,等而上之,以為大夫、諸侯五、七之數也。其不言天子者,蓋以若言「天子九月而卒哭」,則卒哭之期太遲;若言「天子九虞」,則虞祭之禮太數,故不言之。揆此皆不足深據,明矣。且其言大夫五月、諸侯七月卒哭,亦未允,孔氏曰:「大夫以上位尊,故念親哀情于時長遠。士職卑位下,禮數未申,故葬罷即卒哭。」夫三年之喪,自天子達,則哭同為人子哀情,豈可以尊卑而分別遲速乎?即葬月果有分別,不得已謂皆于是月卒哭亦可,蓋哀情雖同,而其名或不妨隨葬為異爾。若必以卒哭距葬又遲兩月,而求合此三、五、七之數焉,豈不甚迂而無謂哉?大夫、諸侯五、七虞,亦未允,凡三年之喪,以及練祥諸祭,無不皆同,何獨于虞而異之乎?此等處即曰古禮,吾亦未敢以為然也。(卷七四,頁二五)
諸侯使人弔,其次:含襚賵臨,皆同日而畢事者也,其次如此也。
弔與含襚賵臨,皆諸侯使人之事,詳見上篇。孔氏以臨為「君事既畢,臣私行己禮,故臨禮在後」,非也。凡弔必哭踊成禮而退,含襚賵臨皆代君之事,故並言之(卷七四,頁二六)
卿大夫疾,君問之無算;士壹問之。君於卿大夫,比葬不食肉,比卒哭不舉樂;為士,比葬不舉樂。
喪大記曰「君于大夫疾,三問之」,此云「問無算」,亦同,三與無算字,不必油。孔氏遂謂「此有師保之恩者」,非也。孔又謂「三問者,謂君自行;此云無算,謂遣使」,若然,遣使自可多于自行,又不必謂有師保之恩者矣。(卷七五,頁一)
君子有三患:未之聞,患弗得聞也;既聞之,患弗得學也;既學之,患弗能行也。君子有五恥:居其位,無其言,君子恥之;有其言,無其行,君子恥之;既得之而又失之,君子恥之;地有餘有民不足,君子恥之;眾寡均而倍焉,君子恥之。
以既得又失為恥,是患得患失子之鄙夫矣,方性夫曲解之,非是。見大全諸書。成容若以為「承上恥無其行來」,謂「居位行道,有初而鮮終者」。按:此自別另一義,非是承上。觀下又言民地之事可見,地有餘而民不足,眾寡均而倍焉,亦是患寡患貧,及梁惠王比較鄰國之民之意,豈知王道教養之善政者乎?(卷七五,頁四)
孔子曰:凶年則乘駑馬,祀以下牲。
王制云「祭,凶年不儉」,此云「祀以下牲」,說各不同,不必強合。陸農師曰:「猶用其本牲之下者,故祭凶年不儉。」牽合失禮,若謂用本牲之下者,即得為不儉,則將不用牲始為儉乎?成容若曰:「王制『祭用數之仂』,是豐年用豐年之仂,凶年用凶年之仂,故豐年不加于仂之外而至于奢,凶年不略于仂之內而至于儉。」此解王制是,而解此文之下牲為不儉,非也。此文何嘗于與王制「祭用數之仂」之文相關會乎?張氏曰:「王制云:『凡祭,豐年不奢,凶年不儉。』豈彼為制國用之常經,而此乃救荒之禮與?」如此並說而不狃合,最得之。(卷七五,頁五)
恤由之喪,哀公使孺惱之孔子學士喪禮,士喪禮于是乎書。
儀禮有士喪禮,按:儀禮豈孔子所傳?而孺惱,孔子嘗辭以疾者,亦必不能受教而傳其書,附會無疑。(卷七五,頁六)
子貢觀於蜡,孔子曰:「賜也,樂乎?」對曰:「一國之人皆若狂,賜未知其樂也。」子曰:「百日之蜡,一日之澤,非爾所知也。張而弗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張,文武弗為也。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
一國之人皆若狂,鄭氏謂「民無不醉」,是也,如此說方與「一日之澤」有關會,成容若謂「迎貓迎虎,近于若狂」,殊鑿。百日,鄭氏謂「喻久」,亦是也,呂與叔謂「自秋成至十二月」,亦油。文武,孔氏謂「文王武王」,亦是,郝仲輿謂「泛指文武之道」,若然,則弗能弗為,說不去矣。愚謂「註疏本有是者,不必求與之異」,如此類是也。(卷七五,頁七)
孟獻子曰:正月日至,可以有事於上帝;七月日至,可以有事於祖。七月而禘,獻子為之也。
按:春秋惟僖八年「秋七月禘于太廟」,是時獻子尚未秉政,至宣襄之世,獻子秉政而春秋又無「七月禘」之文,則所謂「七月而禘,獻子為之者」,蓋亦弗考而漫為之說爾。孔氏「孔氏」,原誤作「孔子」,今逕改。曰:「獻子既七月而禘,春秋不書,以示譏者。魯時暫行之,又此不云自獻子始,是不恆行也。」按:上章公羊賈為之,泄柳之徒為之,皆釋云「記失禮所由始」,而此獨否,豈非曲說。(卷七五,頁八)
夫人之不命於天子,自魯昭公始也。
按:昭公取同姓為失禮,非取而不命于天子為失禮也,當時諸侯且不命,況夫人乎?因取同姓而遂謂「不命于天子」,附會顯然。(卷七五,頁九)
外宗為君夫人,猶內宗也。
鄭氏以外宗為「姑姊妹之女、舅之女、從母皆是」,陳可大引儀禮疏謂「通卿大夫之妻」,非也。(卷七五,頁九)
過而舉君之諱,則起。與君之諱同,則稱字。
徐魯伯以本國不應有與君同諱者,故謂「適他國者」似武斷,不若謂「古人與君同諱則稱字也」,然春秋時衛侯名惡者,臣有齊惡,此等處又不可曉。(卷七五,頁一一)
內亂不與焉,外患弗辟也。
「內亂不與」,或身不在事內,及力不可為者,則可。不然,豈有食人之祿而蚤為分別,以此一事全身遠害哉?(卷七五,頁一一)
贊大行:「曰圭,公九寸,侯伯「候伯」,原作「諸侯」,據今本改。七寸,子男五寸;博三寸,厚半寸。剡上,左右各半寸,玉也。藻,三采六等。」
聘禮記云「朝天子,圭與繅皆九寸,剡上半寸,厚半寸,博三寸,繅三采六等」,此本之為說,而分別為五等諸侯也。周禮大行人公圭九寸,諸侯七寸,諸伯如諸侯,又以為子男執璧,皆襲此文。及大戴記典瑞公侯伯繅三采三就,亦襲此文,又別以天子為繅五采五就,子男為繅三采再就也。自鄭氏以來,皆不知周禮所襲,故心疑臆度,紛紛為說。如鄭氏謂「子男執璧,作此贊者」,失之矣。孔氏直增璧與圭,並釋之。陸農師謂「此言圭為子男聘頫之玉,博三寸以下主公言之」,成容若謂「圭亦似可該璧,儀禮『襲執圭』、論語『孔子執圭』皆可以兼璧」。嗟乎!周禮之售欺于後世如此。(卷七五,頁一二)
哀公問子羔曰:「子之食,奚當?」對曰:「文公之下執事也。」
此取「下執事」三字,見辭命耳。方性夫謂 此文更有辭,容脫。」按:子之食奚當句,或容有脫,不疑上而疑下,何耶?(卷七五,頁一三)
成廟則釁之。其禮:祝、宗人、宰夫、雍人,皆爵弁純衣。雍人拭羊,宗人視「視」字,原作「祝」,依今本改。之,宰夫北面,于碑南,東上。雍人舉羊,升屋自中,中屋南面,刲羊,血流於前,乃降。門、夾室,皆用雞,先門而後夾室。其衈皆于屋下。割雞,門當門,夾室中室。有司皆鄉室而立,門則有司當門北面。既事,宗人告事畢,乃皆退。反命于君曰:「釁某廟事畢。」反命于寢,君南鄉於門內朝服。既反命,乃退。路寢成,則考之而不釁。釁屋者,交神明之道也。凡宗廟之器,其名者,成則釁之以豭豚。
按春秋隱五年「考仲子之宮」,此宮即廟也,可見「宮」不定屬生人所居之名,記文分釁與考,似非。(卷七五,頁一四)
孔子曰:「吾食于少施氏而飽,少施氏食我以禮。吾祭,作而辭曰:『疏食不足祭也。』吾飧,作而辭曰:疏食也,不敢以傷吾子。』
玉藻有孔子食于季氏,不辭,不食肉而飧之事,此以為孔子謂少施氏食我以禮而飽,蓋附會為記。「吾祭,作而辭曰:疏食不足祭也」,亦即玉藻「客祭,主人辭曰:不足祭也」之說。「吾飧,作而辭曰:疏食也,不敢以傷吾子」,亦即玉藻「客飧,主人辭以疏」之說。聖人立身行己,凡一語、一默、一飲、一食,自無不由禮。然這己則嚴,而繩人則寬也,若因食我無禮,便悻悻然見于顏色動作之間;食我有禮,便欣欣然厭飫之,極口稱道,斯豈聖人中和氣象乎?(卷七五,頁一五—一六)
,長三尺「尺」字,原作「寸」,依今本改x。,下廣二尺,上廣一尺,會去上五寸,紕以爵韋六寸,不至下五寸。純以素,紃以五采。
,長三尺,下廣二尺,上廣一尺,即玉藻x ,下廣二尺,上廣一尺,長三尺也』。會去五寸,即玉藻云「其頸五寸肩革帶」也。x『(卷七五,頁一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