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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际恒著作集

礼器

 篇名礼器。郑氏谓:「其记礼使人成器。」徐伯鲁谓:「明礼乐之不可无,犹器用之不可阙。」并非。陈可大谓:「行礼者明用器之制。」近是,然有未尽也。作此篇者,乃当时之儒而杂老氏之教者,故见礼为后起,不过器而已。于是言多少、大小、高下、文质之不同,而取以名篇尔。此篇固有踳驳处,然较礼运犹胜。又多取郊特牲之文为说,尚不失典刑,未可全弃,列中帖。知其取郊特性者,观篇中文辞格制自可了然。后儒第见礼器4.于郊特牲之前,遂谓:「礼器在前,郊特牲在后。」失之矣。(卷四三,页一)

礼器是故大备。大备,盛德也。礼释回,增美质。措则正,施则行。其在人也,如竹箭之有筠也,如松柏之有心也。二者居天下之大端矣。故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故君子有礼,则外谐而内无怨,故物无不怀仁,鬼神飨德。

 「筠」,竹节也,竹节均,故曰筠。谓竹箭无心,而其劲在节;松柏无节,而其坚在心。二者大端可见,所以能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也。在人有礼,亦如竹箭之有筠,松柏之有心也。人既有礼,则外谐内无怨,物怀仁,鬼神飨德。亦如竹箭有筠,松柏有心,则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也。郑氏以「筠」为「竹之青皮」,又因下有「外」「内」字,遂以「竹箭」贴「外谐」,以「松柏」贴「内无怨」,使前后文义杂乱不明,诸解皆从之,何与?(卷四二,页三)

先王之立礼也,有本有文。忠信,礼之本也;义理,礼之文也。无本不立,无文不行。

 礼具于四德,非吾心以外物,所谓「辞让之心」是也。若忠信,则是此心诚实无妄之谓,又别一义,非可以忠信与礼并言也,况谓忠信为礼之本乎?祇缘老氏崇尚虚无朴素,见得此礼,只是玉帛纷华,故深嫉之,以为忠信之薄而乱之首。此云:「忠信,礼之本也。」忠信既为之本,则礼为礼忠信之薄矣!儒言而老义,似是而实非,学者读之不觉也。至云:「义理,礼之文也。」尤悖。孔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孟子曰:「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是礼所以行义,而义理皆吾心之物,何得谓礼之文乎?且忠信亦无非义理也,忠信即理,其所以宜忠宜信处,即义,又不得将义理与忠信对言也。孔子曰:「信以成之。」则信亦所以成义,而忠信又不得较义理为文本也。老子以仁义为后起,故见得义理甚粗,且好质恶文,欲尽去其文,而自守其率易俭啬。故其学大抵以义理为礼之文,以义理为礼之文,则此外别无所谓礼之文,是之谓「无体之礼」。将一切揖让、周旋、恭敬、交际,必欲尽灭而后已。噫!如此言礼,实同毁礼,于吾儒有毫厘千之别,乌可以弗辨哉!(卷四三,页五—六)

礼也者,合于天时,设于地财,顺于鬼神,合于人心,理万物者也。是故天时有生也,地理有宜也,人官有能也,物曲有利也。故天不生为礼,居泽以鹿豕为礼,君子谓之不知ª,地不养,君子不以为礼,鬼神弗飨也。居山以鱼礼。

 「人官有能」顶上「人心」言。「官」,司也。如所谓「心之官」。旧解谓:「爵位之官。」非是。居山不以鱼虌为礼,居泽不以鹿豕为礼,如此言礼甚粗。然第谓贫贱之民力难远物,不以为贵则可耳。即如下士、庶人祭用特豚,及夏有鱼麦之荐,使其居山将不用鱼,居泽将不用豕乎?非通论矣。(卷四三,页七)

故必举其定国之数,以为礼之大经。礼之大伦,以地广狭;礼之厚薄,与年之上下。是故年虽大杀,众不匡惧,则上之制礼也节矣。

 此与王制「制国用,必于岁之杪」及「用地小大,视年丰凶」诸说同义。然此亦是制耳,而谓礼之大经、大伦,得无过与?(卷四三,页八—九)

礼,时为大,顺次之,体次之,宜次之,称次之。尧授舜,舜授禹,汤放桀,武王伐纣,时也。诗云:「匪革其犹,聿追来孝。」天地之祭,宗庙之事,父子之道,君臣之义,伦也。社稷山川之事,鬼神之祭,体也。丧祭之用,宾客之交,义也。羔豚而祭,百官皆足;大牢而祭,不必有余,此之谓称也。诸侯以龟为宝,以圭为瑞。家不宝龟,不藏圭,不台门,言有称也。

 「羔豚」「大牢」,总言天子诸侯之祭。言「羔豚」以见小,言「大牢」以见大耳。(卷四三,页一○)

礼,有以多为贵者:天子七庙,诸侯五,大夫三,士一。天子之豆二十有六,诸公十有六,诸侯十有二,上大夫八,下大夫六。诸侯七介七牢,大夫五介五牢。天子之席五重,诸侯之席三重,大夫再重。天子崩七月而葬,五重八翣;诸侯五月而葬,三重六翣;大夫三月而葬,再重四翣。此以多为贵也。

 豆数,郑氏执仪礼周礼解之,惟聘礼「八豆,为上大夫」,及公食大夫「六豆,为下大夫」,与此合,其余悉否。周礼掌客:「公之豆四十,侯伯之豆三十有二,子男之豆二十有四。」与此皆不合。周礼大抵极尚繁侈,如膳夫「王之食品」,致为不经。此饔饩之数,亦自应不合也。郑以此所言为「堂上之数,如公十六,加东、西夹各十二,为四十;侯十二,加东、西夹各十,为三十二;子男十二,加东、西夹各六,为二十四。」按:「东、西夹」者,聘有「西夹六豆」及「东方亦如之」之文。郑因取而附会之,以礼记之少,凑合周礼之多。谓礼器所言者,「堂上也」;周礼所余者,「夹室也」。不知礼器、周礼皆直言「豆数」,礼器未尝独举「堂上」,周礼未尝分别「堂上」与「夹室」;礼器与周礼不相谋,礼器、周礼与仪礼又不相谋也。孔氏亦谓「郑以意量之」,盖已不能为之揜矣。且据其意,应以周礼「子男」合此「上大夫」,而周礼「子男」除「夹室各六,则为十二」,又不合「上大夫八」矣。然何不云「子男堂上八」?如是既可与「侯伯」不同,说见下。又可合「上大夫八」。而其不能云「子男堂上八」者,则以仪礼「夹室各六,止于二十」,又不合周礼「二十四」故也。然何不云「子男堂上八,夹室各八」?如是乃可合周礼「二十四」。而其不能云「子男,夹室各八」者,则又以仪礼止言「夹室六」,不合仪礼故也。所以于此竟不言之,辞穷昭然可见,若然徒虚举周礼「子男」何为可笑乎?又其谓周礼「侯伯十二,子男亦十二」,全无降杀,亦未允,总之渗漏百出也。「介」,副也,字与「」通。檀弓下「国君七,大夫五」,与此同。「天子之席五重」,周礼司几筵「天子席惟三重」,疏引熊氏谓:「天子祫祭席五重,禘则宜四重,时祭三重。」此亦曲说。「天子葬时五重」,郑引士丧礼下篇:「陈器曰抗木,横三缩二,加抗席,加茵,用疏布,缁剪有幅,亦缩二横三,此士礼一重,天子则五重。」或谓:「棺四重与而五。」此亦一说。(卷四三,页一二—一三)

有以少为贵者:天子无介,祭天特牲。天子适诸侯,诸侯膳以犊。诸侯相朝,灌用郁鬯,无笾豆之荐。大夫聘,礼以脯醢。天子一食,诸侯再,大夫士三,食力无数。大路繁缨一就,次路繁缨七就。圭璋特,琥璜爵。鬼神之祭单席。诸侯视朝,大夫特,士旅之。此以少为贵也。

 此节之文可疑者二:一则「食数」也。仪礼特牲「祭尸九饭」,少牢:「祭尸十一饭」,应以多为贵,岂反贵少乎?论语鲁有「三饭」「四饭」之乐官,则诸侯亦非止于再矣。陈用之谓:「正饭贵多,加饭贵少。」恐臆说。徐伯鲁谓:「此皆公庭礼会之食,私食则否。」若然,公少而私多,益失理矣。一则「鬼神之祭单席」也。顾命四席皆曰「敷重」,即「重席」也。今以单席为贵,何与?至若诸侯相朝,灌用郁鬯,此后世诸侯僭用者,亦不得举以为礼。洛诰「秬鬯二卣」,君赐之。王制云:「诸侯未赐圭瓒,则资鬯于天子。」是也。

 「大路繁缨一就,次路繁缨七就」,郊特牲云:「大路繁缨一就,先路三就,次路五就。」郑注郊特牲谓「礼器『七』字误」,于义或然。盖此篇多取郊特牲为说,如此节云:「祭天特牲。天子适诸侯,诸侯膳以犊。」此郊特牲文,则此处亦取之,可知。但郑执周礼巾车:「五路,如玉路,……繁缨十有二就」之类,是以多为贵,与此不合,因谓「此为殷祭天之车」则妄矣。按:顾命「四辂」:路同大辂、缀辂、先辂、次辂,此周之辂也。而郊特牲「大路、先路、次路」,有其三,第少「缀路」耳。岂得遂谓殷制乎?大抵顾命「四路」执周礼「五路」解者并误,兹不详。(卷四三,页一六—一七)

有以小为贵者:宗庙之祭,贵者献以爵,贱者献以散;尊者举觯,卑者举角。五献之尊:门外缶,门内壶,君尊瓦甒。此以小为贵也。

 孔氏曰:「特牲、少牢礼『尸入,举奠觯』,是尊者举觯。特牲『主人受尸酢,受角饮』,是卑者举角。」按:特牲又云:「酌尸以角,旅以觯。」然此未可单举一边而言之矣。「五献」,郑氏执周礼大行人「子男享礼五献」,以此为「子男之享礼」,亦未然。据义例,为贵者皆指天子、诸侯,诸侯以下渐不为实矣。则此亦指诸侯可知也。(卷四三,页一九—二○)

有以下为贵者:至敬不坛,扫地而祭。天子诸侯之尊废禁。大夫士棜禁,此以下为贵也。

 「废禁」,无足故曰废。「棜禁」,有足。郑氏以「棜禁」为「无足」,非。

 此云「大夫士棜禁」,玉藻云「大夫用棜,士用禁」,亦相合,何也?承酒尊皆谓之禁。大夫之禁足稍低,形制似棜,故谓之棜,实无大分别,故此言大夫兼士也。郑氏曰:「大夫用斯禁,士用棜禁。」谬。按:仪礼乡饮酒「斯禁」,「斯禁」即「禁」。此言士礼,而郑强执周礼「乡大夫职」以解「乡饮酒礼」,故以「斯禁」为大夫所用,特于此处明之。不知玉藻云「大夫用杅,士用禁」,今云:「大夫用斯禁,士用杅禁」,则全与玉藻违矣。此云「大夫士杅禁」,本以大夫为主,兼士而言。今云「士用杅禁」,则别去所主而反卑属所兼矣。郑武断一经,而必多方以为之地以误及他经类如此。余见玉藻。(卷四三,页二一)

礼有以文为贵者:天子龙衮,诸侯黼,大夫黻,士元衣纁裳。天子之冕朱绿藻,十有二旒,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士三。此以文为贵也。

 「天子龙衮」以下,孔氏执周礼:「上公亦衮,又侯伯鷩,子男毳,孤、卿肴絺,大夫玄士爵弁元衣纁裳。」而以此为夏、殷礼。「天子之冕朱绿藻」,郑氏执周礼「天子五采藻」,而以此为似夏、殷礼,皆非也。方性夫曰:「藻以五采,特曰朱绿,则举其华者以该之也,亦与杂带「君,朱绿」同义。注疏必以为前代而非周,甚不必也。」按:此虽属调和之说,然义亦自通。「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士三」,孔氏执周礼「旒数随命数」,而以此为夏、殷礼,亦非也。尝叹郑孔于王制之不合周礼者,皆以为夏殷礼,今于礼器亦然。孔子于夏、殷礼已无征,而周末秦汉之人,反能征之。噫!愚亦甚矣。(卷四三,页二二—二三)

有以素为贵者:至敬无文,父党无容,大圭不琢,大羹不和,大路素而越席,牺尊疏布鼏,樿杓。此以素为贵也。

 郑氏以「琢」为「篆」之误,以「牺」为「娑」,皆谬。而即孔氏亦不从之。(卷四三,页二四)

古之圣人,内之为尊,外之为乐,少之为贵,多之为美。是故先王之制礼也,不可多也,不可寡也,唯其称也。

 上数节大意言礼之有称,因历举多少、大小、高下、文质、诸器之不同,两两相对为言。但取行文章法好看,其实只在器数上见礼,与圣人「礼云礼云」之旨正相刺谬。吁!此其所以为礼器与。(卷四四,页三)

管仲镂簋朱纮,山节藻梲,君子以为滥矣。晏平仲祀其先人,豚肩不揜豆,澣衣濯冠以朝,君子以为隘矣。

 按:「山节藻梲」,论语本指臧文仲,今指管仲,杂记亦同。然则臧文仲亦有所效法耶?抑后之记者之附会也。(卷四四,页五)

孔子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盖得其逆矣。」

 「我战则克」二句,本效特性结春田之语。盖田以习战,因取其获以供祭祀,故有此二句。今列于此,颇不协,故知礼器引郊特牲也。孔氏曰:「祗应云祭受福,连言战者,以二句相连,故引之。」然上亦何尝专言祭乎?又此二句在郊特牲结田猎之义犹可,今作孔子之言,并非矣。圣人不应如此自诩,且战岂能必克?孔子「临事而惧」之说谓何?祭先岂为邀福?下文「祭祀不祈」之说又谓何?(卷四四,页六)

君子曰:「祭祀不祈,不麾蚤,不乐葆大,不善嘉事,牲不及肥大,荐不美多品。」

 「祭祀不祈」,谓祭先也,若祈年、祈縠则可。「牲不及肥大,荐不美多品」,按:左传云「博硕肥腯」祭统云「苟可荐者,莫不咸在」,郊特牲云「不敢用常亵味而贵多品」,则此二句未免义邻俭啬矣。(卷四四,页六—七)

孔子曰:「臧文仲安知礼!夏父弗綦逆祀,而弗止也。燔柴于奥,夫奥者,老妇之祭也,盛于盆,尊于瓶。

 郑氏曰:「奥为爨字之误,或作。按:论语王孙贾论「奥」「」,则「奥」「」有别,奈何以「奥」为「爨」,或为「」乎?(卷四五,页一)

礼也者,犹体也。体不备,君子谓之不成人。设之不当,犹不备也。体有大有小,有显有微。大者不可损,小者不可益,显者不可揜,微者不可大也。故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其致一也。未有入室而不由户者。

 中庸云「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皆言仪也。此云「经礼三百,曲礼三千,似放其语,然亦失之。夫经礼者,五品之人伦尽之矣,安得有三百乎?自有此说,而后之解中庸者,又据此以「礼仪」为「经礼」,「威仪」为「曲礼」,误之误也。然此「经礼」「曲礼」,亦不过谓礼之大小有如此耳,初未尝指一书而言之也。郑氏则以周礼为经礼,朱仲晦则以仪礼为经礼,夫作礼器者,大抵周、秦间人,其时周礼未出,安得预指之?至于仪礼其书,本名为「仪」,正是曲礼之类,乃反以为经礼,何耶?且必欲各凭臆见,求一书以实之,古今陋学洵有同揆矣。

 「其致一也」,谓虽有三百、三之多,要其极致,则一而已矣。郑氏以「一」为「诚」,陈可大以「一」为「敬」,皆谬。郑、陈以下文有「诚」「敬」字,故云。然不知记文每段为义,初何尝联合乎?(卷四五,页二—三)

周坐尸,诏侑武方,其礼亦然,其道一也;夏立尸而卒祭;殷坐尸。周旅酬六尸,曾子曰:「周礼其犹醵与!」

 「立尸」「坐尸」,说见郊特牲「举斝角」下。「武」,郑氏谓「无」字,声之误。郝仲舆曰:「武,步也。方,谓行礼进退之方。尸不动而诏侑行礼,皆祝与佐食辈行之。」三说未详孰是。(卷四五,页七)

君子曰:礼之近人情者,非其至者也。郊血,不大腥,三献爓,一献孰。

 按「郊」与「大飨」「三献」「皆有血」「腥」「爓」「孰」。郑氏曰:「远近备古今也。尊者先远。」此善斡旋记文处。然谓:「三献为祭社稷五祀,一献为祭群小祀。」盖比拟周礼司服「絺冕」「玄冕」,由子男五献以下差之则无谓耳,郊特牲以此为「不飨味而贵气臭」,此云「礼近人情,非其至」,未免过于作意,便成语病。礼岂有不出于人情者,而曰:「近之,非其至」乎?(卷四五,页九—一○)

郊特牲

 此篇立义多醇正,而文气亦古,礼器多本此,详篇内。则作者之时代亦约略可知矣。篇中述「冠」「昏」之义两章,记后有冠义昏义两篇,说者谓此两章本于后两篇,今误在此,不知后两篇皆掇拾此两章而为之,其所增者,义多蹖驳,绝不相类,明者当自知之。(卷四六,页一)

郊特牲,而社稷大牢。天子适诸侯,诸侯膳以犊;诸侯适天子,天子赐之礼大牢,贵诚之义也。故天子牲孕弗食也,祭帝弗用也。

 孔氏谓此以郊祭名篇。先儒说「郊」,其义有二:郑氏以为「天有六天,丘郊各异」,王氏难郑以「天体无二,郊即圜丘,圜丘即郊」,此郑王二家之大旨也。愚按:郑说皆本周礼及纬书。周礼如司服「王祀昊天上帝,则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小宗伯「兆五帝于四郊」之类是也。纬书如「紫微宫为天帝。太微宫有五帝座星:青帝曰灵威仰,赤帝曰赤熪怒,白帝曰白招拒,黑帝曰汴光纪,黄帝曰含枢纽」之类是也。故郑谓:「冬至,祀于圜丘者,天皇六帝也。夏至,祀于南郊者,感生帝也。五时迎气者,五天帝也。感生帝别于四帝,是有六天。」后儒因谓:「凡祭之数,圜丘与郊,二;五时迎气,五;通为七;九月大飨,八;雩祭,九;是有九祭也。」呜呼!天何如是之多?祭何如是之数耶?自古惟冬至祀天于南郊,下曰「郊之祭也,迎长日之至」是也。周礼「圜丘」之名,盖不可信。此外惟孟春祈縠亦名郊,止此二郊而巳。说详下「郊之用辛也」下。至于经传或称帝,或称上帝者,皆天也。若周礼称天曰「昊天上帝」,曰「天神」,曰「大神」;纬书称天曰「天皇大帝」,曰「紫微大帝」,曰「北极耀」,曰「魄宝」,皆不经之说也。五帝之名,诗书无之,始见于月令,为大皞、炎帝、少皞、颛顼、黄帝。后儒以周礼为五天帝,因谓月令为五人帝,马、贾、王之徒则以周礼同月令,皆为人帝,不主天帝之说。夫月令「迎四时于四郊」,亦止言「迎时」不言「迎帝」。自周礼有「兆五帝于四郊」之文,而郑氏遂附会以为「迎帝」焉;以及周礼言「祀五帝」等,诸「祀昊天上帝,服大裘而冕」;纬书「灵威仰」「赤熪怒」诸名,亦皆不经之说也。凡此皆不辨可知其妄矣。第郑谓「六天郊丘异祭」,王谓「一天郊丘同祭」,即无论有识者,亦知是王而非郑。然而当日王之难郑,终不足以尽折其非,而后世之儒又多持依违两可之见者何也?则皆以周礼一书误之也。郑倚周礼为经,得以阴用其纬书之邪说。当西汉之末,谶纬盛行,周礼亦显于其际,安知周礼之「五帝」非即如纬书所云乎?则周礼几何而不同于纬书也。而王主月令「五人帝」之说,按之周礼自为不合,乃不能明言周礼之伪,而其云「郊丘同祭」,仍惑于周礼为说,此非王之难郑,终不足以尽折其非者乎?历视宋儒所说,如刘执中谓郑「天有六」为误。又谓周礼「五帝」为正经。唐与政谓肃谓:「迎气、明堂皆祭人帝。」若是,则周礼「烟祀五帝」皆非「祭天」可也。陈用之谓:「肃合郊、丘而一,则是以五帝为人帝,则非有天地则有五方,有五方则有五帝,果以月令五人帝为五帝,则前此岂无司四时者乎?」此皆执周礼以伸王者。陆农师谓:「合郑、王而以理折之,天固有六,而祭寔无异。」此祖述郑说而以示为郑王调停者,其识尤陋,此非后世之儒多持依违两可之见者乎?故曰:「皆周礼一书误之也。」礼器郊特牲各自为书,辑记者偶萃为一处,又适叙礼器于郊特牲之前耳。其实作礼器者在郊特牲之后,何以见之?礼器分别「大小」「多少」等义,皆摭拾诸礼文为之。其云「祭天特牲。天子适诸侯,诸侯膳以犊」,及「大路繁缨一就,次路繁缨七就」,皆取郊特牲之文而小变之者。郑氏于此节曰:「此以小为贵也。」孔氏曰:「郊特牲文承礼器之下,覆说以小为贵之事。」郑氏又于「大路繁缨」节曰:「此因上说以少为贵者。」嗟乎!礼记四十九篇,果为一人之作乎?其在前者,果其人之前作;在后者,果其人之后作乎?甚可嗤也!此节本文明言「贵诚」,其无「贵小之意」;「大路繁缨」节是说「尊卑之制」,亦并无「贵少之意」。今悉外本文而远承前篇立说,亦可谓:「固哉!为礼矣。」(卷四六,页四—七)

大路繁缨一就,先路三就,次路五就。郊血,大飨腥,三献爓,一献孰,至敬不飨味而贵气臭也。诸侯为宾,灌用郁鬯,灌用臭也。大飨,尚腶修而已矣。

 说见上。郑氏以礼器「次路七就」「七」字为误,不知礼器取此也,而其或小变之,或字误,均未可知,余详礼器。「郊血」四句,及「诸侯为宾」二句,皆言「不飨味而贵气臭」之义,其文亦错落浑古。礼器以「郊血」四句,言「礼之近人情者,非其至」;以「诸侯为宾」二句,言「礼之以少为贵」,则礼器之取此明矣。孙文融曰:「腶修非气臭,但不极味。言尚此,则此外皆飨其臭耳。」此论甚细。郑氏释为「亦不享味」,诸家皆混承之非是。(卷四六,页九)

大飨,君三重席而酢焉。三献之介,君专席而酢焉。此降尊以就卑也。

 陈用之谓:「周礼,天子之席不过三重,诸侯之席止于二重,则国君之席三重者,是殷之制。」如其说,则殷礼反文于周礼耶!「三献之介」,大夫也。「君专席而酢」,则大夫亦应是专席。礼器谓:「大夫之席再重」,亦所谓小变之者。孔氏曲解以为:「大夫席虽再重,今为介,降一席,祗合专席。」孔氏之礼也。(卷四六,页一二—一三)

飨褅有乐,而食尝无乐,阴阳之义也。凡饮,养阳气也;凡食,养阴气也。故春褅而秋尝;春享孤子,秋食耆老,其义一也。而食尝无乐。饮,养阳气也,故有乐;食,养阴气也,故无声。凡声,阳也。

 郑氏曰:「褅,当为禴之误。王制曰:春禴,夏褅。」按:郑据周礼以王制为夏、殷礼,而又改此文以合王制,可谓紊乱礼文之甚矣!礼言从来不同。祭义亦曰「春褅秋尝」,岂皆误耶!按商颂「顾子烝尝」,鲁颂「秋而载尝」,皆有乐。又祭统:「大尝褅,升歌清庙,下管象。」而此谓「无乐者」,意欲以阴阳分「有乐」「无乐」,因以「有乐」「无乐」分「褅」「尝」耳。欲伸已说,未免有凑合之弊。凡祭未有「无乐者」,或以仪礼三篇言「卿大夫之祭,皆无乐」,不知仪礼不言乐耳,非无乐也。(卷四六,页一四)

鼎狙奇而笾豆偶,阴阳之义也。笾豆之寔,水土之品也。不敢用亵味而贵多品,所以交于旦明之义也。

 按:有司彻言「陈六豆」,乡饮酒义言「六十者三豆,……八十者五豆」,则此奇偶之说,恐未尽然,诸家曲解之,非是。(卷四六,页一七)

宾入大门而奏肆夏,示易以敬也。卒爵而乐阕,孔子屡叹之。奠而工升歌,发德也。歌者在上,匏竹在下,贵人声也。乐由阳来者也,礼由阴作者也,阴阳和而万物得。

 孔氏曰:「飨礼已亡,今约大射及燕礼解之。按大射礼:『主人纳宾,宾入及庭,公升即席,乃奏肆夏。』燕礼记云:『若以乐纳宾,则宾入庭,奏肆夏。』此云『宾入大门』,谓朝聘既毕,受燕享之时。燕则大门是寝门,飨则大门是庙门。」愚按:谓「燕则入寝门,飨则入庙门」,又谓「朝聘既毕,受燕飨之时」,不知此之入门,入寝门乎?入庙门乎?何混而不分也。陈用之曰:「哀公问(按陈氏所引实为仲尼燕居篇文。)言『入门而金作』,则不止肆夏,言『升歌』则止于清庙,言『下管』则止于象。此言『入门而奏』则止于肆夏,言『升歌』则不止于清庙,言『匏竹则不止于象」。招陈说其不同又如此。然陈又分「哀公问为飨礼,此兼燕礼。」亦臆说。记文无分别「燕」「飨」之义,大抵本之襄四年左传「金奏肆夏之三」,及「三夏,天子所以飨元侯也」诸说。其谓「入门而奏肆夏」与家语「入门而金作」,未始不同,即左传所谓「金奏肆夏」也。此等处正不必以牵缀强解为能事耳。(卷四六,页一八—一九)

旅币无方,所以刖土地之宜,而节远迩之期也。龟为前列,先知也,以钟次之,以和居参之也。虎豹之皮,示服猛也。束帛加璧,往德也。

 孔氏谓:「往德,北本为任德。」按:当以「任德」为是。又礼器言「尊德」,义亦相近,则非「往德」益可知。(卷四六,页一九)

朝觐,大夫之私觌,非礼也。大夫执圭而使,所以申信也;不敢私觌,所以致敬也。而庭寔私觌,何为乎诸侯之庭?为人臣者无外交,不敢贰君也。

 据文义,首言「国君朝觐于邻国,大夫从君而行私觌,非礼也。其大夫执圭专使而聘,所以申信也;亦不敢私觌,所以致敬也。然而庭寔私觌,何为乎诸侯之庭哉?为人臣者,无外交,示不敢贰君也。」自注疏解此文因乡党:「孔子执圭,私觌。」故于「大夫执圭而使」二句,补「聘宜私觌」之义;于「不敢私觌」二句,又遥缴上「朝觐之大夫不宜私觌」之义,甚为迂折,全失本文两所以直下语气。按:古者相见必以礼,故「朝」「觐」「聘」「使」,皆有私觌之礼。记者必以「私」字为不可训,故言此。不知言「私」者,所以别于「公」耳,人臣固不可有外交,私觌不得遂为外交也。记文本属过而曲解之,则又非记文意矣。(卷四六,页二一)

大夫而飨君,非礼也。大夫强而君杀之,义也,由三桓始也。

 「杀」乃「降杀之杀」。注疏作「杀戮之杀」,非。孔氏曰:「按三桓之前,齐公孙无知、卫州吁、宋长万皆以强盛被杀。此云『由三桓始』者,据鲁而言。」按:上云「由齐桓公始」「由赵文子始」皆统天下言,非言鲁国,何独此言鲁国乎?辞遁可知。然三桓不见有飨君事,不知记文何据而云?(卷四六,页二二)

诸侯之宫县,而祭以白牡,击玉磬,朱干设钖,冕而舞大武,乘大辂,诸侯之僭礼也。台门而旅树,反坫,绣黼,丹朱中衣,大夫之僭礼。故天子微,诸侯僭。大夫强,诸侯胁。于此相贵以等,相觌以货,相赂以利,而天下之礼乱矣。诸侯不敢祖天子,大夫不敢祖诸侯。而公庙之设于私家,非礼也,由三桓始也。

 「白牡」「大路」,皆指周言。郑氏谓:「殷天子礼。」盖因明堂位「殷白牡」及「大路,殷路也」而云。不知鲁颂:「白牡骍刚。」顾命:「大辂在宾阶面。」周何尝不用「白牡」「大路」乎?明堂位之言决不可信。且亦未闻殷诸侯有僭礼者,郑氏之言何其不审量而出乎?「绣黼」,谓衣领上刺绣为黼形,释器所谓「黼领」是也。「绣」即尚书「黼、黻、絺绣」之「绣」。郑氏改「绣」为「绡」,非。孔氏曰:「五色备曰绣,白与黑曰黼,不得共为一物,故以绣为绡。」按:「白与黑曰黼,五色备曰绣」,此考工记云。对举则其义如是,分言则「绣」为「黼形」,何以不可共为一物之有?「诸侯」五句文亦主三桓而言,以其祖桓公,而以桓庙设于私家也。故言「大夫不敢祖诸侯」,而先以「诸侯不敢祖天子」作起,故于「大夫」下有说,而于「诸侯」下无说也。于诸侯无说者,鲁有文王庙,自周公时已有之矣。然据正义:「诸侯不敢祖天子,大夫不敢祖诸侯。」此二语凛如冰霜烈日,不独「大夫祖诸侯」之非,而「诸侯祖天子」其非自同。不得以鲁有周庙,郑祖厉王遂谓:「大勋懿戚所宜有也。」孔氏于「大夫不敢祖诸侯」引左传「凡邑,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以为之说。左传乃春秋时制,不可援以说礼也。(卷四七,页三)

天子存二代之后,犹尊贤也。尊贤不过二代。

 此节之义向有两说:一云二王之前,更立三代之后为三恪。据乐记:「武王克商,未及下车封黄帝、尧、舜之后,及下车封夏、殷之后也。」一云二王之前,但存一代,通二王为三恪;存三恪者,不过于三以通三正。此据左传「封胡公,以备三恪」之语也。崔氏曰:「郊特牲云:『存二代之后,尊贤不过二代。』又诗二王之后来助祭。又公羊说云:『存二王之后,所以通三正。』以上皆无谓。『二王之后为三恪』之文,若更立一代通备三恪,则非『不过二代』之意。左传云『封胡公,以备三恪』者,谓上同黄帝、尧、舜,非下同夏、殷为三恪也。」此主前一说也。唐天宝议曰:「按二王三恪,经无正文。崔灵恩据礼记陈武王之封,遂以为通存五代,窃恐未安。今据二代之后,即谓之二王;三代之后,即谓之三恪。武王所封,偶契二王之后,非历代通法。故记云『尊贤不过二代』,示政必由旧,因取通已为三也。其二代之前,第三代者,虽远难师法,岂不得录其后?故亦存之。因谓之三恪。左传云『封胡公以备三恪』是也。是知无五代也。」此主后一说也。今列之于上,以备参考。然此等之礼,亦第可行于周,而不能通其说于周以后何也?如秦亦一代,汉兴将与周并封之乎?是则所谓「天子存二代之后」者,亦非百世通行之礼矣。又按:崔氏之说与记文之义相合,徐伯鲁本之,故曰:「存夏、殷二王之后,而封黄帝尧舜之后,谓之三恪。」通典之说与记文相违,郝仲舆本之,故云:「凡古神明后,先王皆欲存之。今谓尊贤不过二代,何居?」(卷四七,页七—八)

君子南向,答阳之义也。臣之北面,答君也。大夫之臣不稽首,非尊家臣,以避君也。

 「君之南向,答阳之义」,所谓「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是也,非为答臣之故。若「臣之北面」,则为「答君」故也,又非「答阴之义」,语似对而义实异。大夫为诸侯之臣,于其君不使稽首,所以尊诸侯也。诸侯之为天子之臣,于其臣必用答拜,所以尊天子也。然则实似大夫尊家臣,诸侯尊大夫矣,恐致后如鲁之政逮于大夫与三桓,子孙微则奈何?故有制礼本善,而积久不能无弊者,此类是也。记文曰「非尊家臣」,此一语殊有关系。(卷四七,页一○)

孔子曰:「三日齐,一日用之,犹恐不敬;二日伐鼓,何居?」

 家语云:「季桓子将祭,齐三日,而二日钟鼓之音不绝。」与此文合。(卷四七,页一一)

孔子曰:「绎之于库门内,祊之于东方,朝市之于西方,失之矣。」

 郑氏诸解多混「祊」「绎」为一。又以「祊」为「祭于门外」,且以为「绎,祭于门外」皆误。凡祭,从无在庙门外者。楚茨诗曰:「祝祭于祊。」毛传曰:「祊,门内也。」释宫曰:「閍,即祊。谓之门。」李巡曰:「閍,庙门名。」孙炎曰:「祊,谓庙门也。」其「谓之门」「谓之庙门」者,皆指「门内」非「门外」也。假如言「堂」言「室」,自谓「堂内」「室内」,非「堂外」「室外」可知。本篇后云:「索祭,祝于祊。不知神之所在,于彼乎于此乎?或诸远人乎?祭于祊,尚曰求诸远者与?」盖室与堂庭在内为近,庙门在外为远,故曰「求诸远」也。祭统曰「诏祝于室,而出于祊」,盖本此「求诸远」之文,以「远」为「出」,谓「由室出也」。礼器曰:「设祭于堂,为祊于外,故曰:于彼乎?于此乎?」亦本此「求诸远」之文,以「远」为「外」,谓「堂之外也」。今本文谓「祊之于东方为失」,则祊宜在庙门内之西方也。此经传言「祊」义也。春秋宣八年:「壬午,犹绎。」縠梁曰:「绎者,祭之明日之享宾也。」公羊曰:「绎者何?祭之明日也。」祭义曰:「祭之明日,明发不寐,享而致之,又从而思之。」尔雅曰:「绎,又祭也。」丝衣诗序曰:「绎,宾尸也。」今本文谓「绎之于库门,为失」,则绎应在庙门内,在库门内是庙门外也。下云:「库门之内,戒百官也。太庙之命,戒百姓也。」则库门在庙门外可知。又家语:卫庄公变宗庙,易市朝。高子问孔子,孔子答之如此云。此经传言「绎」之义也。总而论之,「祊」与「绎」名不同也。「祊」是「求索于门」之义,「绎」是「绎思无已」之义,义不同也。「祊」是「今日之祭」,「绎」为「明日又祭」,时不同也。「绎」不可在库门内,「祊」不可在东方,地不同也。则「祊」与「绎」其不可混也明矣。郑氏于楚茨诗曰「祊,门内平生待宾客之处,孝子不知神之所在,故博求之,礼宜于庙门外之西室」,又以「祊」为「门外」矣。于楚茨诗曰「与祭同日」,既以「祊」为「祭之日」矣。于礼器「为祊乎外」曰:「枋祭,明日之绎祭也。」又以「祊」为「祭之明日」矣。于此章曰「此二者同时,而大名曰绎」,与下文「索祭祝于祊」曰:「谓之祊者,以于绎祭名也。」则又混「祊」于「绎」矣。于此章曰:「绎又于其堂,神位于西也。」孔氏曰:「绎祭之礼,当于庙门外之西堂。」则并以「绎」为「门外」矣。凡如是之错乱无定,不一其说者何也?盖由误泥祭统「出于祊」与礼器「为祊于外」之文,而认「祊」为「门外」也。然又见言「祊」之文本在门内,于是以「门内之祊」属之「正祭」,而「门外之祊」则属之于「绎」焉,故不难混「祊」于「绎」;既以「祊」属之于「绎」,又不难以「祊」为「祭之明日」;既以「祊」为「门外」,又不难并以「绎」为「门外」,其相因致误如此。孔氏曰:「凡祊有二种,一是正祭之时,既设祭于庙,又求神于庙门之内。诗楚茨云:『祝祭于祊。』注云:祊门内平生宾客之处,与祭同日也。』二是明日绎祭之时,设馔于庙门外之西室,方谓祊。即上文云『祊之于东方』,注云:『祊之礼,宜于庙门外之西室是也。』此循郑之。其解礼有若儿戏。而陈氏礼书、严氏诗缉悉本之。」呜呼!郑氏释礼不惮一人而先后异词,一事而彼此异义,故礼文因郑氏之注而紊乱寔甚矣。陆农师及近世朱汝砺亦皆驳郑「纺」「绎」相混之非,然未尝为之考订「祊」「绎」之正义,与郑所以致误之由,及凡祭从无在庙门外者,则人终未能晓然,故详辨之如此。(卷四七,页一三—一五)

社祭土而主阴气也。君南乡于北墉下,答阴之义也。日用甲,用日之始也。天子大社必受霜露风雨,以达天地之气也。是故丧国之社屋之,不受天阳也。薄社北牖,使阴明也。

 按:「社」是祭地名,与「郊」祭天为对立。社祭地,因名「社」,犹于郊祭天,因名「郊」也。记文此节及下节是言「社」,「天子适四方」以下是言「郊」,其文亦两两相对。如「郊」曰「大报天而主日也」,「社」曰「社祭土而主阴气也」。「郊」曰「兆于南郊,就阳位也」,「社」曰「君南乡于北墉下,答阴之义也」。「郊」曰「郊所以明天道也」,「社」曰「社所以神地之道也」。「郊」曰「用辛」,「社」曰「用甲」。「郊」曰「大报本反始也」,「社」曰「所以报本反始也」。则「社」为「祭地」明矣。至所谓「社稷」者,稷统五谷而言,以其首种先成也。稷从土生,故稷附于社,土以生稷,故祭社亦兼祈报农事也。荀子曰:「社,祭社;稷,祭稷。」然祭社必及稷,祭稷必及社,故有言社而该稷者。召诰:「戊午,乃社于新邑。」马融曰:「言社则稷在其中。」是也。其于祈谷农事,有单言社者:诗甫田曰:「以社以方。」云汉曰:「方社不莫。」是也。有兼言社稷者:载芟诗序:「春藉田而祈社稷。」良耜诗序:「秋报社稷。」是也。是故王者有天下,必立社。此「社」即记文所谓「大社」也。此外惟「亡国之社」,即记文所谓「丧国之社」及「薄社」也。立亡国之社,所以寓鉴戒之意。而侯国亦社之,侯国以本朝之社,谓之「周社」。见左传。其「亳社」,春秋书「亳社灾」,左传「阳货盟亳社」,此鲁之「亳社」也。左传「鸣于亳社」,此宋之亳社也。又左传「闲于两社」,杜注谓「周社、亳社」,是也。是王者祇有「大社」及「亡国之社」,别无他社明矣。自祭法:「王为群姓立社,曰大社。王自为立社,曰王社。诸侯为百姓立社,曰国社。诸侯自为立社,曰侯社。」其云「大社」「国社」是已,云「王社」「侯社」则杜撰之名,他经传无见也。因而自汉以后,类皆二社亡国社不立。一稷,议者纷然,或欲合二社以为一;或欲异二社之所向,其于王社,或谓:「建于大社之西」;或谓:「建于藉田」;或谓「在库门内之右」,皆莫能定其处。陈用之又谓「王社、侯社为国中之土朮,无预农事,不置稷。大社、国社,农之祈谷在焉,皆有稷。」凡此者,皆祭法之言误之也。至于周礼大司乐:「夏日至,祭泽中之方丘。」不言社而言地,非也,而「方丘」之名亦无稽。又昭二十九年,左传:「句龙为后土,后土为社,为五祀之一。稷,为田正。烈山氏之子曰柱为稷。周弃亦为稷。」国语亦云:「农能植百谷,周弃继之,祀以为稷,后土能平九州岛,祀以为社。」祭法本之。亦皆不经,未敢信。而郑氏谓:「社,五土之神。稷,为原隰之神,是谓地神。其祭配以句龙、后稷。」贾、马、王之徒谓:「社祭句龙,稷祭后稷。」是谓人鬼纷纷,各主神鬼以相争难,皆一扫而空之可也。若郊则惟天子得祭,而社则自天子至庶民皆得祭之。所以然者,尊父亲母之义也。大夫不得别立社。祭法云:「大夫以下,成群立社曰置社。」谓大夫以下,成群是也。置社,立社之名。亦杜撰。说者谓:「大夫与民族居百家以上共立一社,庶民则二十五家为一社。」见杜注。后世里社即其遗意也。下云:「惟为社事,单出里。」左传云:「书社」「千」「清邱之社」。月令云:「仲春,命民社。」此皆言「民社」也。下云「惟社,邱乘供粢盛」,此言大夫社也。凡「郊」「社」之义,郊特牲为近古,故予以是为主,而详注其说焉。此云「日用甲」,而召诰「用戊」则不同。(卷四七,页一六—一九)

社所以神地之道也。地载万物,天垂象,取财于地,取法于天,是以尊天而亲地也,故教民美报焉。家主中溜而国主社,示本也。惟为社事,单出里。唯为社田,国人毕作。惟社,邱乘供粢盛,所以报本反始也。

 「唯为社事,单出里」,此言民社也。郑氏执周礼:「都鄙,公卿大夫之采地。」谓:「往祭社于都鄙。」非也。「唯为社田,国人毕作」,此言天子诸侯社也,为祭社田猎也。「唯社,邱乘共粢盛」,此言大夫社也。疏引皇氏谓:「大夫以下无藉田,故以邱乘之民共之。」是也。(卷四七,页二○—二一)

季春出火,为焚也。然后简其车赋,而历其卒伍,而君亲誓社,以习军旅。左之右之,坐之起之,以观其习变也;而流示之禽,而盐诸利,以观其不犯命也。求服其志,不贪其得,故以战则克,以祭则受福。

 此因言社而及田猎之事。盖以凡田者,必誓于社,以习军旅故也。下以「祭则受福」句,泛言田猎获禽以祭之事,非单指祭社也。周礼大司马:「仲春,搜田、祭社。」即袭此文为说,而易「季春」为「仲春」。其云「祭社」,即附会「以祭则受福」之文也。郑氏执周礼解此文,亦以此为「田以祭社」,既已自谬,又见周礼「祭社」是「仲春」,心疑此云「季春」为误,于是又执司爟:「季春出火,而民用火。」遂谓记者误以「季春出火」为「亲誓社」,如是则其「田以祭社」者,自在仲春,而非季春矣。不知司爟「季春出火」,亦即袭此文也。况豳诗田事本行于季月,周礼之「仲春」岂可为据?乃谓作记人为误。呜呼!周礼出西汉之末曾,是周秦闲人而误读之乎?既取周礼「仲春」之事,以此「季春」为误;又取周礼「季春」之事,以此「季春」为误,令作记之人直无处开口矣!(卷四七,页二二—二三)

郊之祭也,迎长日之至也,大报天而主日也。兆于南郊,就阳位也。扫地而祭,于其质也。器用陶匏,以象天地之性也。于郊,故谓之郊。牲用骍,尚赤也。用犊,贵诚也。

 「天子适四方,先柴。」诸本多别为一节,郝氏本合之,皆作「郊祀之礼」,谓此为「在外告天之礼」,以下为「每岁祭天之礼」,从之。孔氏谓:「易说曰:『三王之郊,一用夏正,夏正建寅之月也。』此言迎长日者,建卯而昼夜分,分而日长也。」按:此文本谓王者郊祭在子月冬至之日,故云「迎长日之至」,此自为不易之典。周礼大司乐「冬日至,祭天于圜丘」,即袭此为说,而易「郊」以为「圜丘」,郑见周礼与此不合,故以彼为「子月,祭天于圜丘之事」,此为「寅月,郊天之事」,「郊」自「郊」,「圜丘」自「圜丘」,也不知经传从来言「郊祀」「郊社」,其事祗行于郊,所谓于郊,故谓之「郊」者,别无有「圜丘」之名。「圜丘」,周礼杜撰之说也。王子雍以为「郊」即「圜丘」,「圜丘」即「郊」,犹不能出周礼之致围耳。郑既用易纬之说,以此为「建寅之月」,而于「迎长日之至」句无以通之,则曰:「建卯而昼夜分,分而日长。」按「长日之至」,谓前此日已极短,自冬至而日长复至焉。月令以「夏至」为「长至」。「至」作「极」解,此「至」作「到」解,又不同。此第以日之长短论也。若云「建卯昼夜分,而日长」,则以日与夜较而分长短矣。其一味欺世,不顾有识者勘破如此。且以寅月而即迎卯月之日,抑何豫事乃尔?又可发哂也。「天报天而主日」,天体为阳,日又阳气也。长日至又阳气始生也,故曰:「主日。」犹上云:「社祭土而主阴气也。」祭义云「大报天而主日,配以月」者,盖天地虽分祀,而祭天之时,地亦从祀,则主日亦宜配以月耳。周希圣谓:「大报天,当以昊天为主。此言主日,误。」郝仲舆谓:「以日主天,则是日尊而帝反卑。」此皆油其辞而不能通者。然则「社祭土而主阴气」,何不亦驳之云:「主阴气,误。」「阴气尊而土反卑」乎?若郑谓「天之神,日为尊」,此本周礼「天神」为说,殊诞。周、郝之说又误于郑耳。「兆于南郊,就阳位也」,南方为阳,人君南郊行郊礼,答阳之义,犹上云:「君南乡于北墉下,答阴之义也。」郑氏曰:「日,太阳之精也。」蒙上「主日」之义解,又误。(卷四八,页一—三)

郊之用辛也,周之始郊日以至。

 郑氏曰:「言日以周郊天之月而至,阳气新用事,顺之而用辛日。此说非也。郊天之月而日至,鲁礼也。三王之郊,一用夏正,鲁以无冬至,祭天于圜丘之事,是以建子之月郊天,示有事也。用辛日者,凡为人君当齐戒自新耳。周衰礼废,儒者见周礼尽在鲁,因推鲁礼以言周事」。按:郑谓「日以周郊天之月而至,此说非」者,此董仲舒、刘向之说也,不知其说正是。何则「日以至」即上「长日之至」,同指「冬至之郊」?言郑执周礼「圜丘」之说,以「郊」与「圜丘」异,故以上节为「寅月之郊」,曲解「长」字,谓「迎卯月长日」。而此云「日以至」,并无「长」字,则其为「日至」更无以辨矣,于是不得已以为「子月之冬至」焉。然又意此为「子月」,不仍混于周礼之「子月」乎?于是以为非「子月之圜丘」而「子月之郊」焉。然又意王者从无子月祭圜丘,又子月郊者,于是以为鲁无子月之圜丘,而有子月之郊焉。然又意本文明云「周之始郊日以至」,安得以为鲁事乎?于是驳记文曰:「周衰礼废,儒者见周礼尽在鲁,因推鲁礼以言周事焉!」鸣呼!其作伪亦良拙,而其用心亦良苦矣,则皆误信周礼之过也。诸儒自王子雍而下,亦多知郑解上节为「寅月之郊」之非,及解此节为「鲁郊」之非,然终不知周礼之「圜丘」不足据,故其言多格格不达,又不得郑之隐意,亦不能尽发其纰缪,而使人信也。孟子曰:「我知言」,盖以此哉。董仲舒、刘向解「冬至」不误,而解「辛」字为「阳气辛用事」亦非也。郑非其言冬至,故亦不用其解「辛」字之说,而别以为「人君当齐戒自新」,尤非也。夫凡祭独不当齐戒自新乎?王子雍用董、刘之说,又曰:「始者,对建寅祈壳之郊为始。」张子厚曰:「自冬至之日,以乐降神,为郊之始,而未祀;既降神,乃用辛日,而祀。」陆农师曰:「郊之用,绝句。言郊之用者,辛也。今周之始郊日以至。」已上诸解亦皆迂折且失语气。陈可大曰:「问郊之用辛者何谓?谓周家始郊祀,适遇冬至之辛日,自后用冬至后辛日也。」此解于上下文意贯通,呼应了然,尝谓「解经以后出而胜者」此也。第谓「自后用冬至后辛日」犹欠分明,冬至后三辛皆可用,但必卜之。故春秋书「卜郊」,壳梁传有「上辛」「中辛」「下辛」之说也,下云「卜郊」,亦是也。徐氏集注既用陈解,又谓记文以「用辛」为非礼,记文无非之之意。王者之郊惟冬至为最大,此正郊也。外此则孟春祈壳,亦名郊,此郊之小者,犹之「夏大雩」之类耳。「冬至之郊」以郊特牲此文为正,「孟春之郊」则月令:「孟春,元日祈谷于上帝。」及左传:「孟献子曰:祀郊后稷,以祈农事。是故启蛰而郊。」是也。然此孟献子言「郊」,月令不言「郊」也。王子雍虽分「冬至」「建寅」为二郊,以排郑说然王者实惟一郊而已,其正郊与非正郊,王有所未达耳。(卷四八,页六—八)

卜郊,受命于祖庙,作龟于祢宫,尊祖亲考之义也。卜之日,王立于泽,亲听誓命,受教谏之义也。献命库门之内,戒百官也;大庙之内,戒百姓也。

 「卜郊」,卜子月三辛也。陈可大引曲礼「大飨不问卜」之语,谓:「大飨不宜卜。」按:礼言不同,不必执此例彼,况大飨有数义,曲礼未尝专谓:「郊祭之大飨也。」又谓:「卜既用冬至,则有定日。」此油前解「用冬至后辛日」之说,不知春秋卜三辛,非定用冬至后辛日也。春秋卜,安知春秋以前不亦卜,奚必始于鲁乎?又谓:「但云卜郊,则非卜日。」不知春秋云「卜郊」,即「卜日」也。又谓:「下文言『帝牛不吉』,或为卜牲。」不知春秋原分「卜郊」「卜牛」。此文是「卜郊」,下文「帝牛不吉」是「卜牛」也。「百官」「百姓」之分未详。郑氏以「百姓」为「王之亲」,方性夫以为「诸侯」,陈可大以为「族姓之臣」,郝仲舆以为「勋业世家」,皆臆测无定说。(卷四八,页一○)

祭之日,王皮弁以听祭报,示民严上也。丧者不哭,不敢凶服,汜埽反道,乡为田烛,弗命而民听上。祭之日,王被衮以象天,戴冕,璪十有三旒,则天数也。乘素车,贵其质也。旗十有二旒,龙章而设日月,以象天也。天垂象,圣人则之,郊所以明天道也。

 记文前后言「郊社之礼」,皆指「王者」,非指「诸侯」甚明。郑氏以其云「被衮」,不合周礼「王祀昊天上帝,则服大裘而冕」之文;以其云「象天」,不合其所谓「冕衣裳九章,无日月星辰」,故曰:「此鲁礼也。」后儒依阿其说,皇氏曰:「鲁用王礼,故称王。」孔氏曰:「作记者既以鲁礼而云周郊,遂以鲁侯而称王。」俱属不通之论。郑氏又以「素车」为「殷路」,谓:「周公之郊用殷礼。」不知鲁既僭用郊,何为不用本朝礼,而用殷礼乎?孔氏曰:「公羊传云:『周公用白矣,鲁公用骍刚。』周公既用殷之白牡,故知用殷礼也。」夫诗言「白牡骍刚」,不过取其色之红白斑然,以为文章尔。谓祀周公、鲁公分殷、周礼,尤可笑。至若方性夫、周希圣亦皆目记文为前代礼,凡此皆执周礼以误解礼记者也。陈用之曰:「王之祀天,内服大裘外服龙衮,衮所以袭大裘也。」若是,则周礼何以遗言衮?记文何以遗言裘乎?陆农师云:「周礼:『祭天,王乘玉辂,建大常。』郊特牲:『祭天,王乘素车,建大旗。』则祭天有『两旗』『两车』也。『乘玉路,建大常』,即道之车也,驭之以适郊。『乘素车,建大旗』,即事之车也,驭之以赴坛。」尤迂凿可笑。又曰:「司常:『日月为常,交龙为旗。』旗有升降之龙,盖无三辰,而郊特牲云『龙章而设日月』,何也?曰此大旗也,非诸侯之所常建。」若然,则周礼「交龙之旗」反为小旗,非王者所用乎?凡此皆执周礼以牵合礼记者也,皆无是处。(卷四八,页一二—一三)

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此所以配上帝也。郊之祭也,大报本反始也。

 孝经云:「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此言:「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又言:「所以配上帝也。」天即上帝,记文之言为是。(卷四八,页一六)

天子大蜡八。伊耆氏始为蜡,蜡也者,索也。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

 「大蜡八」,郑氏以为「先啬一,司啬二,农三,邮表畷四,猫虎五,防六,水庸七,昆虫八」,方性夫去「昆虫」而分「猫」「虎」,张子厚去「昆虫」而增「百种」,说者多以张说为是。「伊耆氏」,郑氏以为「古天子号」,陈用之以为「古官名」,孔氏以为「神农」,陈可大以为「尧」。「十二月」,郑氏以为「建亥」,周希圣以为「建丑」,皇氏以为「三代各以十二月为蜡」,皆未详孰是也。(卷四八,页一八)

蜡之祭也,主先啬而祭司啬也,祭百种以报啬也。飨农及邮表畷、禽兽,仁之至,义之尽也。古之君子,使之必报之。迎猫,为其食田鼠也;迎虎,为其食田豕也,迎而祭之也。祭坊与水庸,事(「事」,原作「是」,据今本改。)也。

 郑氏以「先啬」为「神农」,以「司啬」为「后稷」。陆农师以「先啬」为「田祖」,「司啬」为「田畯」。谓:「若稷则自于秋报之矣。」陆说似优。「水庸」,郑氏以为「沟」。陆农师谓:「水,绝句。庸,事也,为句。」陆说似未然。(卷四八,页二○)

曰:「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皮弁素服而祭。素服,以送终也。葛带榣杖,丧杀也。蜡之祭,仁之至,义之尽也。黄衣黄冠而祭,息田夫也。野夫黄冠,黄冠,草服也。

 徐伯鲁曰:「『土反』四句,祝辞也。方氏:『言其时事如此。』是也。或油『毋』字以为『祈祷之辞』,不知礼有报有祈,本不相通,方报而即祈,非礼也。」愚按:此正是油处,方报之时,亦自可祈。观甫田之诗:「秋,田祭方社,报田祖,而云:祈甘雨,求仓、箱。」盖可证矣。杂记云「大夫弁而祭」,今谓:「王皮弁素服」,已属过,况「葛带榣杖」俨然丧服乎?记文似迂。陈用之谓:「执事者之服。」未见其必然也。「黄衣黄冠而祭」,郑氏谓:「既蜡,腊先祖五祀。」此臆说,又与下「息田夫」一句,又不相贯。「野夫黄冠,草服」,岂王者同于野夫乎?方性夫谓:「助祭者之服。」亦未见其必然也。记文此等处不必强解。(卷四八,页二二—二三)

大罗氏,天子之掌鸟兽者也,诸侯贡属焉。草笠而至,尊野服也。罗氏致鹿与女,而诏客告也。以戒诸侯曰:「好田好女者亡其国。天子树瓜华,不敛藏之种也。」

 「大罗氏」一段,似不涉「蜡祭」之事;「天子树瓜华」,又不接「诏告」之事,且文义多未详,不必强解。(卷四九,页一)

八蜡以记四方。四方年不顺成,八蜡不通,以谨民财也。顺成之方,其蜡乃通,以移民也。既蜡而收,民息已。故既蜡,君子不兴功。

 「移」,宽纵意,与玉藻「疾趋则欲发而手足毋移」,「移」字同。郑氏以此「移」字为「羡」,以玉藻「移」字为「靡迤」,皆未然。(卷四九,页三)

恒豆之菹,水草之和气也;其醢,陆产之物也。加豆,陆产也;其醢,水物也。笾豆之荐,水土之品也,不敢用常亵味而贵多品,所以交于神明之义也,非食味之道也。

 此言天子之「恒豆」「加豆」也。郑氏执周礼醢人之说,与此不同,遂以此属诸侯,谬矣。(卷四九,页四)

鼎俎奇而笾豆偶,阴阳(「阳」,原作「鼎」,据今本改。)之义也。黄目,郁气之上尊也。黄者中也,目者气之清明者也。言酌于中而清明于外也。

 「鼎俎奇」二句重出。「黄目」为「上尊」,明堂位云「周以黄目」,盖天子礼也。郑氏执周礼司尊彝,列「黄彝」于六彝之四,遂谓:「周所造于诸侯为上。」其用意用辞可恨如此。(卷四九,页八)

冠义:始冠之,缁布之冠也。大古冠布,齐则缁之。其緌也,孔子曰:「吾未之闻也。」冠而敝之可也。

 玉藻「缁布冠缋緌」,则此言「无緌」者,殆真属大古与?士冠礼「乃易服,服元冠」,元冠,帛为之。易其缁布冠为元冠以见君,其居常必仍服缁布冠。敝乃弃之,其此与士冠礼合。(卷四九,页一○—一一)

适子冠于阼,以着代也。醮于客位,加有成也。三加弥尊,喻其志也。冠而字之,敬其名也。

 孔氏曰:「若夏、殷醮用酒,每一加则一醮于客位。周则用醴,三加毕,乃一醮于客位。」按:此乃误解士冠礼「若不醴,则醮用酒」之文也。士冠礼本谓国俗不同有此两义,皆可行之,非以醮用酒为夏、殷礼也。诸解皆仍之,非。(卷四九,页一一)

委貌,周道也。章甫,殷道也。毋追,夏后氏之道也。周弁,殷冔,夏收。三王共皮弁素积。

 孔氏曰:「委貌一条,谓三加始加之冠。周弁一条,谓第三所加之冠。皮弁一条,谓弟二所加之冠。」按:此因士冠礼:「始冠,为缁布冠;再冠,为皮弁;三冠,为爵弁。」故为此说,诸家皆漫不加察而仍之,今证其解之误有六:白虎通曰:「夏冠饰最大;毋追,言其追大也。商饰微大;章甫者,尚未与极其本相当也。周饰最小;委貌,委曲有貌也。」则三冠之制既别,安得同谓之「缁布冠」乎?一也。前文云「大古冠布」,则二代之冠非布可知也。二也。贾公彦曰:「庶人虽服委貌,而俭者服缁布。」陈用之曰:「论语云:『羔裘元冠不以吊。』左传:『刘定公谓赵孟:吾与子弁冕端委,以治民、临诸侯。』『晏平仲端委立于虎门。』国语:『晋侯端委以入武宫。董安于曰:端委以随宰人。』盖端衣委貌,士以为祭服,大夫士以为朝服,私朝服之。天子至士亦以为齐服。故刘定公、晋侯、董安于皆得以服之。范文子以杖击其子,折委笄。士冠礼『缁布冠有缨无笄』,则『委貌』与『缁布』异矣。」观上二说则二冠不同。三也。论语云:「端章甫。」儒行云:「孔子冠章甫之冠。」则非缁布冠可知。四也。以「周弁」为「爵弁」,似可,然其余则非弁也。五也。其所配第一条言「始加」,第二条言「三加」,第三条言「再加」,参错不顺。六也。(卷四九,页一二—一三)

天子之元子,士也,天下无生而贵者也。继世以立诸侯,象贤也。以官爵人,德之杀也。死而谥,今也。古者生无爵,死无谥。

 合上「无大夫」节为一节,解此节文者,注疏悉误,宋明诸家亦多未协。今以愚意解之曰:此释有士冠礼,无大夫冠礼之义。谓从来无大夫冠礼,第有昏礼,「有昏礼」,未详,或云:「备再娶。」何也?五十始爵为大夫,冠礼行在二十时,何大夫冠礼之有?微特大夫无冠礼,即诸侯亦无冠礼。盖夏以前,天子诸侯皆传贤,故诸侯不必皆继世。其初亦行士礼,无诸侯冠礼,诸侯之有冠礼,夏之末造也。以正论微特诸侯之世子,即天子之元子亦士也,亦宜行士冠礼。盖必有是德乃能任是位,天下无生而贵者也,而况诸侯乎?而况大夫乎?诚以夏之末造为诸侯者,因其祖父德隆,子孙得以继世而立,谓之象贤。遂有未冠而父没者,所以有诸侯冠礼耳。言诸侯,则天子可知。若大夫则择贤,如故,官爵其人不得世,因其德之杀也,所以无大夫冠礼也。辟如谥典谥及无爵者,此今之失礼也。若古周初则生无爵,死亦无谥。言此以况今世有诸侯冠礼之失,古者,诸侯与大夫皆无冠礼也,以上言冠义,记后冠义盖拾此之余也。此可摘出以为冠义一篇。(卷四九,页一六)

礼之所尊,尊其义也。失其义,陈其数,祝史之事也。故其数可陈也,其义虽知也。知其义而敬守之,天子之所以治天下也。

 此合论语「义以为质,礼以行之」之义。(卷四九,页一七)

婿亲御授绥,亲之也。亲之也者,亲之也。敬而亲之,先王之所以得天下也。出乎大门而先,男帅女,女从男,夫妇之义由此始也。妇人,从人者也。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夫也者,夫也;夫也者,以知帅人者也。

 「夫也者,夫也」,下「夫」字当音「扶」,扶持之义。扶持云者,能以其知帅人者也。(卷五○,页三)

昏礼不用乐,幽阴之义也。乐,阳气也。昏礼不贺,人之序也。

 「昏礼不用乐」一段与曾子问「取妇之家,三日不举乐,思嗣亲」之义同。「幽阴之义」,以孝子思嗣亲,则思入于幽阴,所以不用乐。若用乐,则气象阳矣,故曰:「幽阴之义也。」郑氏谓:「欲使妇深思其义。」非也。徐伯鲁谓:「思嗣亲于幽阴而感伤。」亦非。「嗣亲」岂是嗣于幽阴耶?「人之序」,即嗣亲义。「天地合」以下至此言「昏义」,记后昏义盖拾此之余也。此可摘出以为昏义一篇。(卷五○,页四—五)

有虞氏之祭也,尚用气。血腥爓祭,用气也。

 记文凡分别虞、夏、殷、周之所尚,亦以意为行文如此,不必深油。如谓有虞之祭,尚气而不尚声。虞书:「戛击鸣球,搏拊琴瑟,以咏,祖考来格。」非尚声乎?孔氏谓:「记文为四时常祭,虞书为大袷祭。」此曲说也。(卷五○,页七)

殷人尚声。臭味未成,涤荡其声。乐三阕,然后出迎牲。声音之号,所以诏告于天地之间也。

 此谓「殷人尚声」者,因那诗「奏鼓,磬、管」之文而云。下谓「周人尚臭」者,因生民诗:「香升,居歆」之文而云。(卷五○,页七)

周人尚臭,灌用鬯臭,郁合鬯。臭,阴达于渊泉。灌以圭璋,用玉气也。既灌,然后迎牲,致阴气也。萧合黍稷;臭,阳达于墙屋。故既奠,然后墙萧合膻芗。

 陈用之曰:「言既灌然后迎牲,既奠然后萧,是『迎牲』『奠盎』皆在既灌之后,而萧又在既奠之后。祭义『设燔燎膻芗,见以萧光』,在『朝事』之节,而朝事之初有『迎牲』『奠盎』之礼。祭义、郊特牲之文虽异,其事一也。郑以祭义所言为『朝事之萧』,以郊特牲所言为『馈食之萧。』非矣。」愚按:陈说是已。然第驳郑之非,尚未详郑之所以非也。祭止有一「朝事萧」,即祭义所谓:「建设朝事,燔燎膻芗,见以萧光。」是也。若「馈食」则别无「萧」之礼,郑见此文「萧」在既奠之后,疑非「朝事萧」,而祭义之「朝事萧」反无所属,乃以汉礼取牲膟墙燎于炉炭,制肝于郁鬯而燔之,谓之「朝事萧」。其注礼器「天子制祭」详本篇。及下文「诏祝于室,坐尸于堂」,亦皆云然,以实祭义之说,则此处「馈食萧」之说自坚矣。其武断欺世如此。故祭义孔疏曰:「一祭之中,再度萧,朝践燔膟墙之时,亦有萧也。」此孔之曲郑失也。又郑曰:「染以脂,合黍稷烧之。诗云:取萧祭脂。」据其说明是「脂」为「膻黍稷为芗矣」,乃又以「膻」为「馨」,何耶?吴幼清曰:「郁合鬯,臭。萧合黍稷,臭。当作『臭』字绝句。郑以『臭』字属下句者,非。」按:「臭」字绝句,乃释文也。「臭」字属下句,乃庾氏,非郑氏也。吴皆失考。(卷五○,页八—九)

诏祝于室,坐尸于堂,用牲于庭,升首于室。直祭,祝于主;索祭,祝于祊。不知神之所在,于彼乎?于此乎?或诸远人乎?祭于祊,尚曰求诸远者与?

 礼器「血毛诏于室」,即本此「诏祝于室」也。「羹定诏于堂」,即本此「坐尸于堂」也。「纳牲诏于庭」,即本此「用牲于庭」也。「于彼于此」,礼器指「堂」与「祊」言,以「堂」该「室」「庭」;此指「堂」「室」「庭」言,而别以「祊祭」作「惝怳之辞」,其文古,其义赡,则此为胜矣。故知礼器本此也。「诏祝于室,坐尸于堂」,郑氏谓:「朝事时。」是也。但谓:「洗肝于郁鬯。主人亲制其肝,所谓制祭也。」此以汉礼解礼器「制祭」之文,又以解「制祭」者解此文,欲附会「朝事」「馈食」有两「萧」之说。详上陆农师不知其出于汉礼,求其说而不得,乃以为殷礼。(卷五○,页一一—一二)

祊之为言倞也,肵之为言敬也。富也者,福也。首也者,直也。相,飨之也。嘏,长也,大也。尸,陈也。

 「倞」,郑氏谓「索」,方性夫谓,「强」,俱非。郝仲舆谓「掠」,尤非。陈可大谓「远近之」,愚谓当是「远大」之意。「尸陈也」,谓「象神而陈」,郑氏谓:「宜为主不宜为陈。」亦非。「祊之为言倞也」至「飨之也」,此是训;「嘏,长也」至「陈也」,此是诂。(卷五○,页一二—一三)

毛血,告幽全之物也。告幽全之物者,贵纯之道也。血祭,盛气也(原阙「也」字,今补。)。祭肺肝心,贵气主也。祭黍稷加肺,祭齐加明水,报阴也。取膟膋燔燎,升首,报阳也。

 左传观射父曰:「毛以示物,血以告杀。」又曰:「祀以一纯。」此似本之为说。既曰「告全」「贵纯」,则一牲而「肺」「肝」「心」皆祭,无去此取彼可知。故曰:「祭肺肝心,贵气主也。」月令以三者分配「夏」「秋」「季夏」,近凿。郑氏依明堂位不经之言,分配夏、殷、周,亦不可从也。按:祭义云:「荐黍稷,羞肺肝首心。」又特牲馈食云:「佐食取黍稷肺祭授尸。」又云:「宾长以肝从。」又云:「肵俎,心舌。」少牢馈食亦同,则凡祭于三者,皆用之自可知。又牲有五藏,此言「肺」「肝」「心」者,取其皆在上为气主,「脾」「肾」在下,不为气言,故不言也。「肺」尤在上,故特牲、少牢皆首举之。此文下亦云「黍稷加肺」,唯言「肺」也。不然依分时代,牲藏有五,而代止三,若一并来更不知作何分配,岂不可笑乎?记文但云「齐」,未云「五齐」。郑氏曰:「五齐加明水。」此误执周礼解礼记也。又曰:「则三酒加元酒也。」周礼无「元酒」,此并误解周礼矣。(卷五○,页一四)

明水涗齐,贵新也。凡涗,新之也。其谓之明水也,由主人之絜着此水也。

 此释上「祭齐加明水」之义,「明水涗齐」即「祭齐加明水」也。观此云「其谓之明水也,由主人之絜着此水也」,则周礼司烜所谓「以鉴取明水于月」者,其妄可知矣。(卷五○,页一五)

君再拜稽首,肉袒亲割,敬之至也。敬之至也,服也。拜,服也;稽首,服之甚也;肉袒,服之尽也。

 「肉袒,服之尽也」,孔氏曰:「言心虽内服,外貌不尽;今肉袒,是服之竭尽。」孔意谓:「拜稽首,外貌犹不尽,以肉袒为尽。」陈可大误解其旨,谓:「拜稽首,言服顺之诚在内,今肉袒,则内袒皆服矣。」分拜稽首为内,肉袒为外,岂可通?(卷五○,页一六)

祭称孝孙孝子(「孝孙为孝子」,原误作「孝子孝孙」,据今本改。),以其义称也;称曾孙某,谓国家也。祭祀之相,主人自致其敬,尽其嘉,而无与让也。

 「称曾孙某,谓国家也」,郑氏谓:「诸侯祀五庙也,于曾祖以上,称曾孙而已。」皇氏又补「大夫三庙,亦得称曾孙。」皆非。按:曲礼「诸侯临祭祀,内事曰孝子某,外事曰曾孙某。」此言「谓国家」,正与「外事」之说同。又庾氏谓:「士宾主之礼,相告以揖让之仪;祭祀之礼,则是主人自致其敬,尽其善。故诏侑尸者,不告尸以让,是其无所与让也。」此一说也。陆农师曰:「相,主妇也。故曰:『尽其嘉,而无所与让也。』是之谓:夫妇亲之,让宾客之事也,嘉夫妇之事也。」此一说也。郝仲舆曰:「凡称辞皆相礼者,称之称孝;称曾,不谦让者;主人自致子孙之敬,尽礼仪之善,相与其致尽,不与其让也。」此一说也。按:庾说谓「不告尸以让」,似牵强。陆说谓「相,为主妇」,尤凿。郝说谓「相称孝称曾不谦让」,「称曾」岂得谓之「不谦让」?愚意谓「相」是「相祭祀之礼者」,祭祀虽用相,然主人有时自致其敬,尽其嘉,而不复让相之诏告也。下「腥肆」三句,亦皆贴「主人」说,其义庶上下联贯云。(卷五○,页一六—一七)

腥肆爓腍祭,岂知神之所飨也?主人自尽(「尽」字,原误作「致」,据今本改。)其敬而已矣。举斝角,诏妥尸。古者,尸无事则立,有事而后坐也。尸,神象也。祝,将命也。

 「古者,尸无事则立」,固是周人称夏、殷之礼,然礼器遂谓:「夏立尸,殷坐尸,周坐尸。」必凿分三代为说,而殷、周又同,此礼器之附会也。(卷五○,页一八)

缩酌用茅,明酌也。醆酒涗于清,汁献涗于醆酒;犹明清与醆酒于旧泽之酒也。

 按:周礼司尊彝曰「郁齐献酌」,即袭此「汁献涗于醆酒」也。曰「醴齐缩酌」,即袭此「缩酌(「缩酌」,原误作「酌缩」,今径改。)用茅」也。曰「盎齐涗酌」,即袭此「醆酒涗于清」也。又酒正:「五齐:一日泛齐,二日醴齐,三日盎齐,四日醍祭,五日沈齐。」又「三酒:一曰事酒,二曰昔酒,三曰清酒。」观司尊彝之文止用二齐,而又增「郁齐」,其袭记文处,弊窦显然。故其言率佛彷规模,初无实义也。郑氏不悟,反执周礼以解,则惑之甚矣。见虎贲貌类中郎似亦不误,乃直以虎贲为中郎,且舍中郎而从虎贲,其可乎?试详其说。记曰「缩酌」,并非「醴齐」也;郑则以周礼「醴齐缩酌」,谓:「泲醴齐以明酌。」又谓:「五齐醴尤浊。」欺世不已甚乎?孔氏曰「不言泛齐,与醴齐同」,又曰「其实泛酒亦浊」,可见终不能为之掩护矣。郑又欲以「明酌」配「事酒」,但以「三酒之中,事酒为(浊「浊」字,原误作「渴」,今径改。)」,本文既曰「明酌」,不便以配「事酒」,因而但曰「事酒之上」,其辞遁又可见。记曰「醆酒」,并非「盎齐」也;郑则以周礼「盎齐」为「醆酒」。记言「醆酒涗于清」,以醆酒之浊也。今郑以「清」配「清酒」,谓「盎齐差清,和之以清酒,泲之」亦谬也。然终以「清酒」与「盎齐」不甚胶粘,又曰:「盎齐必和之以清酒,皆久味相得。」若是,则混「清酒」于「昔酒」,并误解周礼矣。记曰「汁献涗于醆酒」,周礼本袭之,以为「郁齐献酌」,郑何以独不合之为说,盖有所不能也,何也?司尊彝分「郁齐」「醴齐」「盎齐」为三,今既以「醆酒」为「盎齐」,若以「汁献涗于醆酒」合于「郁齐献酌」,不又以「郁齐」为「盎齐」乎?故不能也。于是谓「献,读为莎」,有意与周礼「郁齐」异尔。然既谓「事酒泲醴齐」「清酒泲盎齐」,何不并谓「昔酒泲汁献」,如是,则使「三酒」整齐,亦奚不可?盖又有所不能也,何也?既谓「清酒泲盎齐」,如其说,则「汁献涗于醆酒」当是「盎齐泲汁献」,岂复得曰「昔酒泲汁献」乎?故又不能也。于是为之说曰:「不以三酒泲秬鬯者,秬鬯,尊也。」嗟乎!郑为此狡狯伎俩,而底里终毕露若此,复何益哉!记谓「旧泽之酒」,当时自必有说,今不可考。周礼袭此,以为「昔酒」,郑反以「昔酒」解「旧泽之酒」,亦皆谬也。或曰:「子之驳郑,披肤见髓,得毋伤干刻乎?」曰:「欲明记文,不得复顾注矣!」曰:「然则记文宜如何解?」曰:「记为注疏尘封久矣!今为辨明,则记文之真面目悉出,任人寻绎,皆可自得,何必复为之训诂乎?」(卷五○,页一九—二○)

祭有祈焉,有报焉,有由辟焉。

 「由」,用也。「辟」,除也。用以攘除灾祸也。(卷五○,页二二)

内则

 此「内」字兼男女而言。篇中于「二十而冠」曰「内而不出」,则即此「内」字义也。此篇足与曲礼相辅而行,曲礼之文精练,内则之文郁勃,皆三代之遗也。篇中多详饮食之制,或者因是而少之,非也。此正教孝之大者也。王制云:「六十非肉不饱」。孟子曰:「七十非肉不饱」。盖六十、七十,气血已衰,必藉此血肉之物以补虚益羸,是肉食诚不可离,而求尽其燔炙脍切调和烹饪诸法,以悦其口而养其体者,端有赖于子若妇矣。至于稻米浆饮饵粢之属,其拣择方法又不待言也。檀弓「菽水尽欢也」之说,此墨者以薄为道,不可训世。详本篇。使示以内则之篇,能无怃然自失者乎?昔孟子论曾子为养志,曾元为养口体。要之养志大孝也,养口体亦小孝也。苟但以菽水为养,曾养口体之不若矣。虽然养志与养口体皆曰「必有酒肉」,则养志亦必藉养口体以见,而此篇为教孝之大,又何疑哉?首(「首」字,原误作「昔」,今径改。)源子读内则至「父母唾洟不见,冠带垢,和灰请漱;衣裳垢,;足垢o和灰请澣;衣裳绽裂,纫箴请补。五日,则燂汤请浴,三日具沐,其间面垢,燂汤请,燂汤请洗」。而又曰:「若饮食之,虽不耆,必尝而待;加之衣服,虽不欲,必服而待;加之事,人代之,已虽弗(「弗」字下原有「与」字,衍,今删。)欲,姑与之,而姑使之,而后复之。」曰:「嗟乎!此真孝经也。」世有为人子者,能竭其力如此哉!能视听于无形与声如此哉!世传孝经率肤语尔,世人贵耳贱目,循名忘实类如此。不孝壮失父母亦非幼矣,回念实愚无知也,及稍有知,而父母已不逮事,读内则一篇,辄不觉其泪之淫淫也。亦愿世之读内则者,及父母之存,毋忽焉。凡内则所言事父母之事,皆人情之所最难而不肯为者。夫为人所难能,斯所以为孝也。予尝欲摘取内则,去其非事亲之文以为孝书,俾人人习读,是固皆切实可行,非同肤词泛说,虽不能尽法,然必有以感发其天良而不能自己者,此其为益良非浅矣。第世无从予,如何如何?即以是为孝经,亦奚不可者?宋人于礼记摘取大学,予摘取内则,未知孰为优劣也?(卷五一,页一—三)

后王命冢宰,降德于众兆民。

 首二句乃后人妄加也,其文义与本篇绝不相类,此正如后世文章家作冠冕冒子,自是后人见识,古人决不为此也。盖缘篇中多详饮食之制,周礼冢宰皆剽窃之,而后之崇尚周礼者,妄加于首以见与内则相符合耳,今为拈出,将来巨眼者自能辨之,必不以愚言为谬也。燕义首章亦与此同,说详彼处。又郑氏因周礼司徒掌教,冢宰不掌教,故谓此「后王」为「诸侯」,「冢宰」为「司徒」兼职,作如是之曲解。不知周礼饮食诸官,正属于冢宰,郑意不及耳。后儒徒辨其释「后王」「冢宰」之谬,更不知其种种之由也。(卷五一,页三—四)

子事父母,鸡初鸣,咸颖漱,栉縰笄总,拂髦绅,搢笏。左右佩用,左佩纷帨刀砺小觿金燧,右佩玦捍管遰大觿木燧,偪屦x冠緌缨,端着綦。

 「纷帨」,郑氏谓:「拭物之佩巾。」固是,但于「纷」字不加详。按:顾命「玄纷纯」,孔注云:「纷,即组之小别。」则「组」亦织类,「纷帨」谓「组织之帨」云尔,后儒疑为二物。陈用之谓:「自巾言之谓之纷,自拭物言之谓之帨。」陈可大谓:「纷以拭器,帨以拭手。」皆臆说。郝仲舆谓:「纷即帨。」尤混。「觿」,郑谓:「象骨为之。」按:上古制物多用牛角,故字从角,至三代始用玉。今世传古玉小觿多有之,未有象骨为者。玦有数种:一为平时所佩,以取决断之义。庄子曰:「佩玦(「玦」字,原误作「决」,今径改。)者,事至而断。」是也。一为着于右手大指弦开弓体者,即诗「决拾」之「决」,其制又别,今世传古玉名「指机决」是也。一`,以为大戴记曰:「得玦乃去。」其所指乃今世传古玉如环而中断者是,其物俗又名「裂」也。此是以上二「玦」非「裂」也。「裂」则不当佩矣。「捍」,未详。郑谓:「即决拾之拾。」恐臆说。「管」,未详。郑谓:「笔彄。」尤无据。按:「彄」,说文:「弓弩端,弦所居也。」非笔所用,且古未有笔,笔即刀也,不知其所谓笔者,刀乎?抑毛颖乎?。x亦未详悉也。「遰」,未详。郑谓:「刀」,未有言「遰」者。郝仲舆谓「遰」「x」,即曰「x」亦未可信。经传言「刀●」通。按:「遰」音「逝」,「●」音「位」。郝必以「●」音「彘」故云耳。尤可笑。「金燧」「木燧」,皆取火物,其金燧又可鉴容,但必用二燧,未详。郑执周礼司烜「夫遂取明(原敓「明」字,今径补。)火于日」,遂以「金遂」为「夫燧」。不知周礼「夫燧」即袭内则「木燧」也。详本书。且周礼亦谓:「夫遂取明火于日,鉴取明水于月,以其祭祀之用。」与此「取火以供日用者」不同,安得牵合之?皇氏因附会为「晴用金燧,阴用木燧。」按:论语「钻燧改火」,但言「木燧」,则阴晴皆用可知。若是,又何必金燧耶?(卷五一,页五—七)

妇事舅姑,如事父母。鸡初呜,咸颖漱,栉縰,笄总,衣绅。左佩纷帨刀砺小觿金燧,右佩箴管线纩,施縏),大觿木燧衿缨,綦屦。

 「縏」「鞶」通。按:下云:「男鞶革,女鞶丝。」「鞶」本以皮为之,后用丝,又作「縏」。「缨」有二:曲礼云:「女子许嫁缨。」此「缨」是笄上所垂之饰,即如男冠緌缨也,此许嫁之缨也。此云「衿缨」,下云「男女未冠笄者,衿缨」,此衣之缨也。女子未嫁、已嫁,及男童皆有之。郑氏谓此为「示系属」,主许嫁之缨言,非矣。故陈用之驳之,以为「许嫁之缨,既嫁夫说之,无所复用」,是也。陈可大谓「缨为香囊」,尤误。下云「男女未冠笄者,衿缨,皆佩容臭」,即今「香囊」也。使「缨」为「香囊」,则「容臭」又是何物乎?(卷五一,页九)

由命士以上,父子皆异宫。昧爽而朝,慈以旨甘,日出而退,各从其事,日入而夕,慈以旨甘。

 「父子异宫」,郑氏曰:「崇敬。」其说未明。从来解者皆以为「父与子异宫」,非也。古人聚族而居,凡疏者异宫,亲兄弟皆同宫,无异宫者,况父子乎?此所云「由命士以上,父子皆异宫」者,以命士以上,其禄丰厚,宫室可广,兄弟之子繁多,凡为父子者,皆得异宫以处。故曰:「父子皆异宫也。」谓「父子皆异宫」,实则为兄弟异宫,父子同宫耳。彼误认为父与子异宫者,昧「皆」字之义矣。又按:丧服:「世父母,叔父母;传曰:昆弟之义无分,然而有分者,则辟子之私也;子不私其父,则不成为子。故有东宫,有西宫,有南宫,有北宫。异居而同财。」此正明「父子皆异宫」之义。注疏执礼解礼,多不合。此宜执仪礼为解,而顾昧之,何耶?张子厚虽亦引此为说,然其旨仍是前说也。命士以上,昧爽时有朝君之事。此云「昧爽而朝」,亦是立个方法如此,及凡非朝时,及家居者言耳。(卷五一,页一三—一四)

在父母舅姑之所,有命之,应唯敬对。进退周旋慎齐,升降出入揖游,不敢哕噫嚏咳欠伸跛倚睇视,不敢睡洟;寒不敢袭,痒不敢搔;不有敬事,不敢袒裼,不涉不撅,亵衾不见里。父母唾洟不见,冠带垢,和灰请漱;衣裳垢,;o和灰请澣;衣裳绽裂,纫箴请补缀。五日,则燂汤请浴,三日具沐,其间面垢,燂燔请足垢,燂汤请洗。少事长,贱事贵,共帅时。

 「不有敬事,不敢袒裼」,玉藻曰:「裘之裼也,见美也。」即此「袒裼」之义。谓有敬事,始裼以见美,否则父母之前,不敢为容饰也。曰「袒裼」者,连袒为辞耳。朱仲晦谓:「父母之前不敢袒裼裸裎。敬事,如习射之类。」按:「习射」不可谓「敬事」,且安有人子袒裼裸裎于父母之前,而烦告诫者哉?(卷五一,页一七—一八)

男不言内,女不言外。非祭非丧,不相授器。其相授,则女受以篚,其无篚,则皆坐奠之而后取之。外内不共井,不共湢浴,不通寝席,不通乞假,男女不通衣裳,内言不出,外言不入。男子入内,不啸不指,夜行以烛,无烛则止。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夜行以烛,无烛则止。道路,男子由右,女子由左。

 「男子入内,不啸」,郑谓:「啸为叱,嫌有隐使也。」疏谓:「如有奸私,不以言语,显使人但讽叱而已。」陈可大曰:「啸为异声,骇人之听闻,故家庭之间不可。郑读啸为叱,不如本字为是,如有非礼举动,安得不叱以儆之?」愚按:「不啸」不过谓「不可异声,骇人之听闻」,此义已足。郑说固非,陈说亦有误处。「啸」为蹙口出声,不定为高声也。后世云「长啸」,乃始长而高矣。郑改为「叱」者,必误以「啸」为「高声也」。陈驳郑,谓「不可改」,为「如有非礼,安得不叱以儆之」,郑所谓「叱」者,乃隐使人也。陈误认为「呵叱」之「叱」,又足笑也。(卷五一,页一九—二○)

子妇有勤劳之事,虽甚爱之,姑纵之,而宁数休之。子妇未孝未敬,勿庸疾怨,姑教之,若不可教,而后怒之,不可怒,子放妇出,而不表礼焉。

 「子妇孝者敬者」,此提语,谓「子妇孝者敬者」当如下文所云也。又对下「子妇未孝未敬」而言。郑氏解为「恃孝敬之爱」,殊迂。既逆与怠矣,父母尚以为孝敬而爱之乎?「表」,外示之意。「不表礼」,谓不外示以礼貌也。(卷五二,页一)

父母有过,下气怡色柔声以谏,谏若不入,起敬起孝,悦则复谏;不说,与其得罪于乡党州闾,宁孰谏。父母怒不说,而挞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

 论语数言耳,将来写得郁勃淋漓如许。(卷五二,页三)

父母有婢子若庶子庶孙,甚爱之,虽父母没,没身敬之不衰。

 「婢子」,郑氏谓「所通贱人之子」,非也。「婢子」,即女婢之通称。曲礼:「自世妇以下,自称曰婢子。」左传:「秦穆姬曰:若晋君朝以入,则婢子夕以死。」檀弓:「陈干昔曰:使吾二婢子夹我。」是也。此婢子乃是父母平日怜爱之传婢,没后无子而弗嫁者也。谓此婢子及庶子、庶孙此三种人,俱为父母所甚爱,虽父母没,必没身敬之不衰焉。若庶子之母,自为庶母敬之,不待言矣。即父妾之无子而弗嫁者,敬之亦不待言矣。自古正室之外,凡所生子不论妾婢皆名庶子。经传从未闻于庶子之下,别有婢子一等也。曾是既有子,而尚称其母为婢者乎?母以子贵之义安在矣!且如其说,本文何为列婢子于上,庶子于下乎?无一可通。嗟乎!郑以闾阎细民,不知礼义之称,而以解先贤之礼,真足贻笑千矣!(卷五七,页三—四)

子有二妾,父母爱一人焉,子爱一人焉,由衣服饮食,由执事,毋敢视父母所爱,虽父母没不衰。

 家庭琐事写得委曲如许,文心精妙,不独立义之严正也。此等不必定有其事,皆写意法。此与上「不欲食,必尝而待;不欲衣,必服而待」皆人情之所最难而不肯为者,能之,所以为孝也。(卷五二,页四)

子甚宜其妻,父母不说,出。子不宜其妻,父母曰:「是善事我。」子行夫妇之礼焉,没身不衰。

 郝仲舆曰:「此章之言未免少偏,如舜之父母未必说二女,则将出之乎?若妇犯淫、妒诸恶,纵容之,亦礼之不衰乎?」予谓此执礼以求之之过也。记文之意只是矫人情之私妻子而不顾父母者,读之不觉通身汗下。此言其常,若其变则自别有以处此,岂得油乎?(卷五二,页四—五)

父母虽没,将为善,思贻父母令名,必果。将为不善,思贻父母羞邕,必不果。

 此「孝弟为仁之本」脚注也。(卷五二,页五)

舅没则姑老,家妇所祭祀、宾客,每事必请于姑,介妇请于冢妇。舅姑使冢妇,毋怠不友无无礼于介妇。舅姑若使介妇,毋敢敌耦于冢妇,不敢并行,不敢并命,不敢并坐。

 「不友无礼于介妇」,承上「毋」字言,谓冢妇不可恃其尊,而不友爱以无礼于介也。「毋敢敌耦」,即领下「三不敢」之义。郑氏以「敌耦」为「掉磬」,非。陈可大以「敌耦」为「欲求分任劳逸」,而以下「三不敢」另讲,亦非。(卷五二,页六)

凡妇,不命适私室,不敢退。妇将有事,大小必请于舅姑。子妇无私货,无私畜,无私器,不敢私假,不敢私与。妇或赐之饮食衣服布帛佩帨●兰,则受而献诸舅姑,舅姑受之则喜,如新受赐,若反赐之则辞,不得命,如更受赐,藏以待乏。妇若有私亲兄弟将与之,则必复请其故,赐而后与之。

 一赐而曰「如新受赐」,曰「如更受赐」,曰「请其故赐」,描摹工妙。「佩帨●兰」,贴妇人用物亦雅。(卷五二,页八)

适子庶子祇事宗子宗妇,虽贵富,不敢以贵富入宗子之家,虽众车徒舍于外,以寡约入。子弟犹归器衣服裘衾车马,则必献其上,而后敢服用其次也;若非所献,则不敢以入于宗子之门,不敢以贵富加于父兄宗族。若富,则具二牲,献其贤者于宗子,夫妇皆齐而宗敬焉,终事而后敢私祭。

 「子弟犹归」,疑有误字,不必强解。(卷五二,页九)

饭:黍、稷、稻、罪、白黍、黄粱,稰、穛。膳:膷、臐、膮、醢、牛炙。醢、牛胾、醢、牛脍、羊炙、羊胾、醢、豕炙、醢、豕胾、芥酱、鱼脍、雉、兔、鹑、鷃。

 「饭」一段,孔氏执周礼膳夫:「六谷食酱」,是天子礼;以此「黍」「稷」「稻」「罪」,为诸侯礼。不知周。」六食有「麦」「礼乃袭后「牛宜稌」之文,不足据。详后。「膳」一段,与仪礼公食大夫陈设次第略同,惟「膮」「牛炙」间,多一「醢」字,故郑氏以为衍。按:此以内则名篇,本训门内法则,首详「子妇事父母舅姑」之节,次详「饮食之制」,所以养亲者。虽其中不无天子、诸侯、大夫、士、庶之不同,然记者亦但举此为训,使凡子妇之养亲者,虽不必备具,或于其中取法焉,要亦圣王之所不禁也。若篇名公食大夫,其义自别,不可执以证此。内则、仪礼孰为前后?固不可考,大抵后人虽用前人之文,然其立义则各有。在后人第依其义以释其文可矣,何必改此以从彼乎?自此下言「饮食之制」,郑、孔执滞用周礼,妄释者尤多,逐段详辨于下。(卷五二,页一二)

饮:重醴,稻醴清、糟,黍醴清、糟,罪醴清、糟,或以酏为醴,黍酏、浆、水、醷、滥。酒:清、白。羞:糗饵、粉酏。

 郑、孔执周礼酒正、浆人以解此文,不知皆周礼袭此也。酒正、浆人二职,以「四饮」属「酒正」,以「六饮」属「浆人」。「四饮」:一曰「清」,即此「重醴清糟」之「清」也;不言「糟」者,意以王礼不去糟,后夫人各有清糟,见酒正、浆人二职文。取其与此别也。二曰「医」,即此「醷」也,以音近亦取别也。三曰「浆」,即此「黍酏」也。「六饮」:一曰「水」,即此「水」也。二曰「浆」,即此「浆」也。三曰「醴」,即此「重醴」也。四曰「凉」,即此「滥」也,以音近亦取别也。五曰「医」,即「醷」也,说见上。但「四饮」即「六饮」中之四,彼意欲分为「酒」「浆」二职,故变此文之六以为十,但不知「浆人」何以取「六饮」中之一为名?而「酒正」中何以又有「浆」?其中错互重复,无聊填凑之状,显然可见,然则执周礼以解礼记者,不亦可以已乎?

 酒分清白二种,清言其质,白言其色也。周礼酒正袭此变为三,酒以清为「清酒」,别立「事酒」「昔酒」二名,杜撰迂僻。郑氏因以「事」「昔」二酒释此「白」字,不独二不可合一,且「白」何以为「事」「昔」?「事」「昔」何以为「白」?可笑殊甚。「糗饵粉酏」,周礼笾人袭此为「糗饵粉餈」,易「酏」为「餈」,亦取音近;而移「酏」字于醢人「羞豆」曰:「酏食糁食。」郑乃以此文为脱「餈」字;而于「酏」字则以醢人「酏食糁食」为证,谓当为「餰」;又转合于内则「饘酏」及「狼臅膏,以与稻米为酏」之「酏」。据郑之见,于周礼之合者合之,其不合者便为脱为误,则一周礼足矣,余不可尽废乎?予谓礼因注疏而亡不诬也。陆农师曰:「糗饵,笾人所谓糗饵。粉餈,醢人所谓酏食。言糗饵则餈可知,言粉酏则糁可知」。此又执周礼以调和礼记,其于郑亦鲁、卫之间也。然犹赖此等说,礼记得以不废,则较郑为优耳。(卷五二,页一四—一五)

食,雉羹;麦食,脯羹、鸡羹;食:蜗醢而折稌、犬羹、兔羹;和糁不蒌。

 郑氏曰:「目人君燕食所用也。」此执周礼」「麦」当食医「六食」,故以上「饭」一段「黍」「稷」「稻」「罪」为诸侯,此有「为天子。然前后又多与周礼不合,则似诸侯。故于此处但曰「人君」,以为为天子可。于后言诸侯者,曰「一十六物,似皆人君燕所食也」,以为为诸侯可。其含糊两端如此。(卷五二,页一七)

濡豚,包苦实蒌;濡鸡,醢酱实蓼;濡鱼,卵,醢酱实蓼。腶修、蚳醢、脯羹、兔醢、麋肤、鱼醢、鱼脍、芥酱、麋腥、醢ª酱实蓼;濡、酱、桃诸、梅诸、卵盐。

 「卵酱」,郑氏谓:「卵,读为鲲;鲲,鱼子。」盖以鸟卵不可为酱,鱼子乃湿生非卵生故耳,其实未必然也。后儒竟释「卵酱」为「鱼子酱」,不考郑改字之由,益陋矣。按:「卵酱」疑「卵盐」为之,故名与。古人食物多与今人殊,五味皆兼,如「苦」乃「荼」也,「蒌」味亦非止辛。周颂:「予又集于蓼。」此辛苦之菜,故以为多难之喻。下云:「夏多苦。」观此则今人罕食苦,止食四味耳。郑氏曰:「自蜗醢至此一十六物,似皆人君燕所食也。其馔则乱。」孔氏曰:「似皆人君燕所食也者,按周礼掌客云:『诸侯相食,皆鼎簋十有二』,其正馔与此不同。其食臣下,则公食大夫礼具其文,与此又异,故疑是人君燕食也。云其馔则乱者,按上陈庶羞,有『膷、臐、膮』,有『牛炙、牛胾』。始云『羊炙,豕炙』,而依牲大小先后而陈。此则先云『雉羹』,后云『脯羹』;又先云『鸡羹』,后云『犬羹』,不依牲之次第。又饭食在簋,醢羹之属在豆,是上下杂乱,故云:其馔则乱也。」按:此为人子养亲之礼,郑、孔不知,以天子诸侯比儗,固己不殊说梦,且于其为周礼所袭用者,皆得以牵合伸其论说,其为周礼所遗,又与仪礼不合者,便不能通之,辞穷若此,则何为矣?(卷五二,页一八—一九)

凡食齐视春时,羹齐视夏时,酱齐视秋时,饮齐视冬时。凡和,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咸,调以滑甘。牛宜稌,羊宜黍,豕宜稷。,犬宜罪,雁宜麦,鱼宜

 孔氏曰:「依经方:『春不食酸,夏不食苦,秋不食辛,冬不食咸。四时各减其时昧。』此与经文及郑注『多其时味以养气』不同者。经方所云:『谓时气壮者,减其时味以杀盛气。』此经所云:食以养人,恐气虚羸,故多其时味以养气也。」按:世无两是之理,食以养人为主,皆取其补虚助气,何分壮老?且饮食之道,顺之则益,违之则损,若谓壮者宜杀盛气,不必养气,则壮者几何不逆其卫生之宜,而致病且死哉!假如依其说,春时,老少共食一处,其于酸味,老者不但(「但」字下,原误衍「不」字,今删。)食,而且多之;壮者不但不多,而且不食,有是事理乎?以理揆之,记云:「多食。」注云:「多其时味以养气者。」是也。经方之言非也。孔又曰:「此云:『牛宜稌,犬宜罪。』而上云『折稌,用犬羹』者,此据尊者正食,上据人君燕食,以滋味为美故也。」按:记文前后之说不同,此疑从两处之文采入,正不必为之曲解。然观一篇之中而异同若是,则执他经以求尽同者,亦可以已矣。周礼食医袭此文,易「视」为「」。「牛宜稌」六句,大抵谓「谷食、肉食相宜之法」。自周礼袭之,注疏便以为「天子之食」,而以黍、稷、稻、罪为「诸侯之食」,非也。(卷五二,页二○—二一)

春宜羔豚膳膏芗,夏宜腒鱐膳膏臊,禾宜犊麛膳膏腥,冬宜鲜羽膳膏膻。

 凡肉干者,皆名「腒」;鱼干者,皆名「鱐」。郑氏谓「腒」为「干雉。」孔氏曰:「士相见礼云:『冬执雉,夏执腒。』故知腒为干雉」。按:士相见礼「腒」字蒙上「雉」而言,自应属「雉」,他处之「腒」,岂犹属「雉」耶?如此释经,亦为不善变矣。「羽」者,凡羽族皆是,亦不独雁。郑独以为「雁」者,又岂以雉为士所执,雁为大夫所执耶?皆可笑也。「膏」之「芗」「臊」「腥」「膻」,俱未详。郑氏谓:「牛膏芗,犬膏臊,鸡膏腥,羊膏膻。」按:后云「羊冷毛而毳膻,犬赤股而躁臊」,以「臊」属「犬」,「膻」属「羊」,似合。然后以「豕」为「腥」,非鸡也;以「牛」为「●」,非芗也,又不合。则以为牛犬鸡羊者,似未确然也。郑氏曰:「八物四时肥美,为其大盛,煎以休废之膏,节其气也。」孔氏曰:「八物得四时之气尤盛,为人食之弗胜。」按:禽兽之肉皆足养人,故人食之,何为大盛?何为有食之弗胜者?苟食之弗胜,不如弗食矣。且「腒鱐」乃干物,又何为得时气,肥美而大盛乎?尤不可通。孔疏郑「休废之膏」以「牛」「犬」「鸡」「羊」,本五行传「土」「金」「木」「火」,谓:「春宜羔豚膳膏芗者,春为木王,牛中央土;木克土,木盛则土休废,故用休废之牛膏。」下仿此。按:以「芗」「臊」「腥」「膻」属「牛」「犬」「鸡」「羊」尚未确然,见上。若以「牛」「犬」「鸡」「羊」属「土」「金」「木」「火」,尤不合也。「思」「言」「貌」「视」何以应「牛」「犬」「鸡」「羊」?传语固自无稽。今郑孔之说,其谬有三:传以「豕」应「听」,属木;此则春宜豚,又食土(「土」字,原误作「水」,今径改。)畜以生木,何也?一谬也。且祇四物,于五行阙水,何可配属?如其说,亦当补一条云:「豕北方水,土克水,土盛则水休废,宜用休废之豕膏。」而且四时皆宜用之,何以不言也?二谬也。又其说当云:春木盛,木克土,土衰故食土畜之膏以助之,今云木盛,用休废土畜之膏,正相反。下仿此。三谬也。方性夫曰:「春木用事之时,脾土有所不胜,故以牛芗之土气助养脾也。」此反郑说而正之,与愚所驳第三谬正同,然其说当乎?亦非也。于五行则阙水,于五脏则阙肾,肾独不当养乎?其谬与郑等耳。周禮庖人襲此文,易「宜」為「行」,「鮮」字作「」字(卷五二,頁二一—二三)

脯,麋鹿田豕¢牛修,鹿脯,田豕脯,麋脯,,皆有轩,雉兔皆有芼。爵,鷃,蜩,范,芝栭,菱,椇,枣,栗,榣,柿,瓜,桃,李¢,梅,杏,楂,梨,姜,桂。

 按:「修」「脯」「轩」皆腌渍物之名;大概长者为修,大而重者为脯,薄而轻者为轩。郑氏谓:「轩读为宪;宪,藿叶切也。」孔氏,非但为脯,又可生食。大切为轩。」其说皆非。盖由于误解下「肉腥细¢谓:「麋鹿田豕者为脍,大者为轩」之文也。下文谓:「凡肉腥之物,细切者可以为脍,大切者可以为轩。」今郑孔认为「切之细者名为脍,切之大者名为轩」,故误以「轩」为「切为大切耳」。下文又曰「野豕为轩」,与此「田豕皆有轩」正同。其「野豕为轩」承上「麋鹿鱼为菹」之文,郑于此不能通其说,又曰:「轩,菹类。」按:「腌渍菜」名「菹」,后因以「腌渍肉之湿者」为「菹」。「轩」乃「腌渍之干者」,则「轩」正是「菹类」,其解为是。然则前谓之「为切为大切者」误可知矣,不然一「轩」字岂有两义乎?又:按少仪曰:「牛与羊鱼之腥,聂而切之为脍;麋鹿为菹,野豕为轩。」而「聂而不切」谓「大切也」;「切」谓「细切也」。则「聂」乃是「大切」,而「轩」之「非大切」明矣。此言禽兽、昆虫、诸果、草木之类,凡三十一物,皆诏子妇事亲以奉饮食者所宜知也。第天子可备用,庶人不可备用耳。故下有「大夫燕食」一节,略以明大夫士庶之羞焉。郑氏执周礼膳夫「羞用百有二十品」,谓此为「人君燕食所加庶羞。疏谓「人君」为「诸侯」。周礼『天子羞用百有二十品』,记者不能次录」。以己之误反咎记者,不亦冤乎?(卷五二,页二四—二五)

大夫燕食,有脍无脯,有脯无脍。士不贰羹胾,庶人耆老不徒食。

 「燕食」,燕居之常食也。郑氏以「燕食」为「飨礼」,岂有大夫燕宾而脍脯不备者乎?孔氏曰:「士不贰羹胾,谓士燕食也。若朝夕常食则不二(「不二」,原误作「下云」,今径改。)。羹食,自诸侯以下至于庶人无等。」又岂有士常食得贰羹胾,而燕宾反不得贰者乎?余说见后「羹食」下。(卷五三,页一)

脍:春用葱,秋用芥豚;春用韭,秋用蒌。脂用葱,膏用薤,三牲用藙,和用醢,兽用梅。鹑羹,鸡羹,鴽,酿之蒌。鲂鱮烝,雏烧,雉,芗无蓼。

之调和食物也。郑y 芥,辛菜,用之即如葱独以「芥」为「芥酱」,盖上云「鱼脍,芥酱」,不知此总论「脍」,非单属「鱼」也,郑之附会类此。(卷五三,页二)

,狼去肠,狗去肾,狸去正脊,兔去ª不食雏去丑。ª尻,狐去首,豚去脑,鱼去乙,

 凡云「不食」、云「去」者,其「不利人」ª与「不堪食」两义皆在内。郑氏皆以为「不利人」,非,后儒皆从此推说殊凿。「不食雏固美矣,然犹不食雏,他物可知。」此又近戒杀之说,非记文意。「乙ª」,陆农师谓:「」,尔雅云:「鱼肠谓之乙。」此说甚明。郑氏谓:「东海鰫鱼有骨名乙,在目傍,状如篆乙,食之鲠人不可出。」此颇附会,且本文但言鱼,不言何鱼也。(卷五三,页二—三)

牛夜鸣则庮,羊泠毛而毳膻,狗赤股而躁臊,鸟皫色而沙鸣郁,豕望视而交睫腥,马黑脊而般臂漏,雏尾不盈握,弗食,舒鴈翠,鹄鸮胖,舒凫翠,鸡肝,鴈肾,鸨奥,鹿胃。

 「泠」「零」通。「泠毛而毳」,谓羊毛零落而细。「腥」,如字,郑改为「星」,非。其改之意,想以上「春宜羔豚」一节,以「腥」属「鸡」,此以「腥」属「豕」,因其不合,故改耶!「庮」「膻」「臊」「腥」「漏」皆古文字法。周礼易「漏」为「蝼」,无意义,郑反据之谓:「漏当为蝼,如蝼蛄臭。」尤不通。周礼内饔袭此文,易「郁」为「狸」,「望视」为「盲胝」,「漏」为「蝼」。(卷五三,页四)

肉腥细者为脍,大者为轩,或曰麋鹿鱼为菹,为辟鸡,野豕为轩,兔为宛脾,切葱若薤,实诸醢以柔之。¢

 「大者为轩」与「野豕为轩」,「轩」字同义,盖菹类也,言切之大者可以为轩,说见前「牛修」下。郑氏于「大者为轩」,则曰「大切」;于「野豕为轩」,又曰「菹类」。其以「轩」为「大切」,非也;以「轩」为「菹类」,是也。郑又于「细者为脍」曰:「脍者必先轩之,所谓聂而切之也。」以「聂」证「轩」,即谓「轩为大切之意」,非也。于「麋鹿鱼为菹」「野豕为轩」,曰「菹轩聂而不切」,即谓「轩为菹类之意」,是也。或曰:「以下乃少仪之文,则知少仪在内则之前。」以上言饮食之制,凡宜食不宜食之物,乃造作煎和之法,多有不可详者,又有不合于今者。盖古今异制,土地异俗,食性异宜,或有然也。然不可详而必求详之,则凿;不合于今而必牵强以为说,则违心矣。(卷五三,页五)

羹食,自诸侯以下至于庶人无等。大夫无秩膳,大夫七十而有阁,天子之阁,左达五,右达五,公侯伯于房中五,大夫于阁三,士于坫一。

 前云「士不贰羹胾」,此云「羹食,自诸侯以下至于庶人无等」,毕竟两说有碍。此疑从两处采入,不必曲解。天子、诸侯庙制,皆有东西房及东西夹室。知诸侯有东西夹室者,公食大夫「立(「立」字,原误作「豆」,今径改。)于东夹南,……宰东夹北」是也。大夫、士皆东西房,说见礼器「天道至教」下。但无夹室。下「妻将生子,居侧室。」指大夫士言,此「侧室」非「夹室」也。庙制若此,正寝可知。尔雅云:「无东西房有室曰寝。」陈用之曰:「其文对庙言之,则庙寝也。」此文谓「天子之阁五,左、右达各五」者,在于「左、右夹室」也。「公侯伯于房中五」者,公侯伯虽有夹室,但以阁之五分,设于东西房中,渐近也。「大夫于阁三,士于坫一」者,蒙上言,皆在东西房可知。孔氏「诸大夫于夹室」,误也。岂诸侯不得于夹室,而大夫反得于夹室乎?此误本于郑氏曰:「大夫言于阁,与天子同处。」又谓「士于室中为土坫」,此既不知为房,又未敢直言夹室,而但曰室中,其含糊可见。「阁」,木为之,有门。「坫」,土为之,犹爵之坫。陆农师谓:「凡阁皆用坫。」非。大夫七十始有阁,士为坫,则无阁。陆谓「士亦有阁」亦非。(卷五三,页七)

凡养老:有虞氏以燕礼,夏后氏以飨礼,殷人以食礼,周人修而兼用之。凡五十养于乡,六十养于国,七十养于学,达于诸侯。八十,拜君命,一坐再至,瞽亦如之,九十者使人受。五十异粻,六十宿肉,七十贰膳,八十常珍,九十饮食不违寝,膳饮从于游可也。六十岁制,七十时制,八十月制,九十日修,唯绞紟衾冒,死而后制。五十始衰,六十非肉不饱,七十非帛不暖,八十非人不暖,九十虽得人不暖矣。五十丈于家,六十杖于乡,七十杖于国,八十杖于朝,九十者,天子欲有问焉,则就其室以珍从。七十不俟朝,八十月告存,九十日有秩。五十不从力政,六十不与服戎,七十不与宾客之事,八十齐丧之事弗及也。五十而爵,六十不亲学,七十致政;凡自七十以上,唯衰麻为丧。凡三壬养老皆引年,八十者,一子不从政,九十者,其家不从政,瞽亦如之。凡父母在,子虽老不坐。有虞氏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庠;夏后氏养国老于东序,养庶老于西序;殷人养国老于右学,养庶老于左学;周人养国老于东胶,养庶老于虞庠,虞庠在国之西郊。有虞氏皇而祭,深衣而养老;夏后氏收而祭,燕衣而养老;殷人冔而祭,缟衣而养老;周人冕而祭,玄衣而养老。

 自「凡养老」至此六章,除「不坐」一章外,王制与此同,论见王制,以注疏皆详于彼也。(卷五三,页一一)

凡养老,五帝宪,三王有乞言。五帝宪,养气体而不乞言,有善则记之为惇史。三王亦宪,既养老而后乞言,亦微其礼,皆有惇史。

 「亦微其礼」,郑氏郑谓:「依违言之,求而不切。」若然,是以虚伪从事矣,可乎?孔氏曲解「不切」,以为「不偪切」,非也。陈可大直解「亦微其礼」为「不诚切以求之」,忘本文而从郑,尤可笑。孙文融曰:「微其礼者,盖以为余事,所重仍在宪。」得之。此一章言养老,辞义古奥,而王制独无之,故知以上王制取内则也。(卷五三,页一二)

淳熬煎醢,加于陆稻上,沃之以膏曰淳熬。淳毋本段「毋」字,皆误作「母」,今径改。煎醢,加于黍食上,沃之以膏曰淳毋。

 「陆稻」,未详。孔氏谓:「陆地之稻。」郝仲舆驳之,谓:「稻乌有陆种者?」是也。然自解「陆」为「干燥」,历「陆」则不通矣。「毋」,郑氏谓:「读为模;模,象也,作此象淳熬。」甚迂。按:凡煎膏味厚者为母,从其中所出味薄者为子,故曰淳毋。(卷五二,页一三)

炮,取豚若将,刲之刳之,实枣于其腹中,编萑以苴之,涂之以谨(「谨」字,原误作「墐」,今径改。)涂,炮之,涂皆干,擘之,濯手以摩之,去其皽,为稻粉糔溲之以为酏,以付豚煎诸膏,膏必灭之,雊镬汤以小鼎芗脯于其中,使其汤毋灭鼎,三日三夜毋绝火,而后调之以醯醢。

 此节但言「炮豚」一物。「将」,如字,谓若刲之刳之,须实枣于腹也。云「若将」者,以见未刲刳前,宜备枣以实之也。郑氏欲强合周礼膳夫「八珍」之数,以「将」为「牂」,详后。谓此节言「炮豚」「炮牂」二物,谬妄殊甚。观下云「以付豚」,何以不言「付将」?且前后皆言「羊」,下节即言「捣珍:取牛羊」,此何以独为「牂」?且不为「牂」而为「将」,此亦浅鲜易见其谬妄者。而世儒以其所言合于周礼「八珍」之说,遂漫不加察,至今贸贸焉从其说,无敢异者,可叹也。「芗」,即上「芗无蒌」之「芗」,郑谓:「使之香美。」亦非。(卷五三,页一四)

之肉必韧,每物与牛若一¢捣珍:取牛羊麋鹿捶,反侧之,去其饵,孰出之,去其皽,柔其肉。

 「饵」即上「为稻粉糔溲之以为酏,以付于肉」者,亦即下「稻米二肉一,合以为饵」是也。郑氏谓:「筋腱。」殊杜撰。「饵」之非之筋腱皆可食,古自与今同,何必去之乎¢「筋腱」,不辨自明,且牛羊麋鹿?孔氏曰:「饵,筋腱也者。以经云『去其饵』,又『去其皽』,『皽』既(「既」字,原误作「即」,今径改。)为『皮莫』,则『饵』非复是『皮莫』,故以为筋腱。」如疏说使下无「去其皽」之文,则又必以「饵」为「皮莫」矣,可笑哉!是疏之说要亦不得已而从之尔,其每为注之供状如此。郝仲与解「饵」不误,然谓:「饵,干肉;熟则去饵。」又非也。下云「孰出之」,则此承「捶,反侧之」句,肉固未尝孰也。盖饵易熟,肉难熟,饵煎熟,即去其皽也。郑若死油「去」字解,所以误耳。(卷五三,页一五—一六)

为熬:捶之,去其皽,编萑布牛肉焉,屑桂与,皆如牛羊。欲濡肉,则释而¢姜,以酒诸上而盐之,干而食之。施羊亦如之,施麋施鹿施煎之以醢,欲干肉,则捶而食之。

 郑氏曰:「此七者,周礼八珍,其一肝膋,是也。」孔氏曰:「七者谓:一淳熬,二淳模,三、四炮取豚若牂,五捣珍,六渍,七熬。云其一肝膋,则糁下肝膋也。但作记之人,文不依次,故在糁下陈之。」按:郑执周礼膳夫「珍用八物」之文,以此章妄合其数,最为可笑,后世皆承其谬误而罔觉也。此章亦不过列叙饮食之制,与前数章等并未尝以此章为「八」,亦未尝以为「珍」也。自周礼袭此为「八珍」之说,其「珍」字即取文中「捣珍」「珍」字也。若记文果以「八」为「珍」,何以竟无其说?且何为独以「捣」云「珍」,而他处不云「珍」乎?不必辨而可明者。但周礼所取之八,今不可知其意,姑以数按之,亦不合。如一淳熬,二淳母,三炮豚,四捣,五渍,六熬,「熬」即上「淳熬」之「熬」,即此见记文初无分别也。七糁,八肝膋,九酏,则为九,而非八。如郑意,又以「糁」与「酏」合,醢人「糁食酏食」,谓「羞豆之食」不在其数,则为七而非八,于是无以合之,乃以「将」字作「牂」字,增一「炮羊」以为八焉,其妄诞欺世如此。说见前。郝仲舆不从郑「炮羊」之说,并连「糁酏」以为八,驳郑谓:「若糁酏非珍,乃豆羞之实,然则珍岂不荐之豆乎?」其说若是,但自列其数仍是九而非八,且堕周礼及郑氏之云雾不浅也。孔氏又因「肝膋」在「糁」下,反冤作记之人,文不依次。嗟乎!自周礼有「八珍」之文,郑氏牵合于内则,后之解内则者,无不逐段详列其数,甚至有以为错为脱者。即此而观礼经残阙,不幸又有周礼以乱之,始于郑氏误信周礼,继以诸儒误信郑注,其相沿致误至于如此,礼虽欲不亡,何可得哉?故曰:礼亡自汉至今矣!(卷五三,页一六—一八)

糁:取牛羊豕之肉,三如一小切之,与稻米,稻米二肉一,合以为饵煎之。

 郑氏以此节并下取稻米节强合周礼醢人:「糁食酏食。」不知周礼正袭此也。孔氏又曰:「此先陈糁食者,亦记人不次。」冤哉!(卷五三,页一八)

故妾虽老,年未满五十,必与五日之御。将御者,齐,漱澣,慎衣服,栉縰笄总,角拂髦,衿缨綦屦。虽婢妾,衣服饮食,必后长者。妻不在,妾御莫敢当夕。

 「必与五日之御」,男子五日一接妇人。「与」音预。郑氏谓:「此为诸侯礼,五日御九女。」附会谬说也。「妻不在,妾御莫敢当夕」,郑谓:「避女君之御日。」尤谬。盖既以上分别夫人以下,两两而御、则是当夕矣。于此说不去,故又为此谬解也。又郑于此以「当夕」为「女君之御日」,而于小星之诗又引此文谓:「凡妾御于君,不当夕。」尤自露破绽如此。(卷五四,页三)

妻将生子,及月辰,居侧室,夫使人日再问之,作而自问之,妻不敢见,使姆衣服而对至于子生,夫复使人日再问之,夫齐,则不入侧室之门。子生,男子设弧于门左,女子设帨于门右。三日,始负子,男射女否。

 孔氏曰:「妻既居侧室,则妾亦当然。」按:侧室,妻暂居也,妾则常居也,何必言乎?(卷五四,页六)

国君世子生,告于君,接以大牢,宰掌具。三日,卜士负之,吉者宿齐朝服寝门外,诗负之,射人以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保受乃负之,宰醴负子,赐之束帛,卜士之妻,大夫之妾,使食子。

 按:桓六年左传:「子同生。接以大牢,卜士负之,士妻食之。」此与同。郑氏谓:「接为捷,捷,食其母。」甚迂。杜注谓:「世子生,以大牢之礼接见之。」亦未然。按:生子得以接续宗祀,故名接,其礼用大牢以飨祀。下云「接子择日」,是也。「诗」,孔氏谓:「持也,以手维持。」其说是。仪礼少牢「诗怀之」之「诗」亦同。郑氏训为「承」,未然。陆农师指为斯干之诗。方性夫谓:「使明诗者负子,期于能言。」皆凿甚。按:贾谊新书论悬弧之礼曰:「东方射东,南方射南,中央射高,西方射西,北方射北。」其说犹近理。此以中央为天地,夫射天则是商武乙也,而可训乎?(卷五四,页八)

凡接子,择日,冢子则大牢,庶人特豚,士特豕,大夫少牢,国君世子大牢,其非冢子,则皆降一等。

 上云「三日」,文在「接以大牢」之下。盖指下「士负之」以下诸事也。解者皆以「接子」亦为「三日」,则与此处「择日」矛盾矣,于是为之斡旋,是自误也。(卷五四,页九—一○)

三月之末,择日翦发为鬌,男角女羁,否则男左女右。是日也,妻以子见于父,贵人则为衣服,由命士以下,皆漱澣,男女夙兴,沐浴衣服,具视朔食,夫入门,升自阼阶,立于阼西乡,妻抱子出自房,当楣立东面。

 「夫入门」,此寝门也,故有阼阶。郑氏因上节言「妻生子,居侧室」,谓此为「侧室门」,非也。下文「妻遂适寝」,谓「复夫之燕寝」,与下「妾遂入御」同。不可误油为以前在侧室也。(卷五四,页一一)

姆先,相曰:「母某敢用时日祇见孺子。」夫对曰:「钦有帅」。父执子之右手,咳而名之。妻对曰:「记有成。」遂左还,授师子,师辩(「辩」字,原误作「辨」,今径改。)告诸妇诸母名,妻遂适寝。

 「执子之右手」者,即下「子能食食,教以右手」之意。(卷五四,页一二)

夫告宰名,宰辩告诸男名,书曰某年某月某日某生而藏之,宰告闾史,闾史书为二,其一藏诸闾府;其一献诸州史,州史献诸州伯,州伯命藏诸州府。夫入食如养礼。

 「诸男」对上「诸妇」言,犹男妇同族尊卑皆该之。下之「诸母」指「慈母」「乳母」之类也。注疏以「诸妇为同族卑者之妻,诸母为尊者之妻」,又以「诸男为举其卑者,卑者尚告,则告诸父可知」。如其说,上何以列「诸母」于「诸妇」下?此又何以举「诸男」而遗「诸父」?皆是自作漏阙耳。(卷五四,页一三)

适子庶子见于外寝,抚其首咳而名之,礼帅初,无辞。

 郑氏于上节谓「人君见世子于路寝」;于此节「适子庶子见于外寝」谓「外寝,君燕寝也」;于下节「妾将生子。三月之末,见于内寝」,谓「内寝,适妻寝也」。孔氏曰:「宫至之制;前有路寝,次有君燕寝,次夫人正寝。卿大夫以下,前有适室,次有燕寝,次有适妻之寝。但夫人燕寝,对夫人及适妻之寝及侧室,为在外。故郑前注云:外寝,君燕寝也。」注疏说是。陆农师谓:「内寝为适寝,外寝为路寝。」以郑谓「外寝」为「燕寝」为非。然则适庶既见于路寝,世子亦见于路寝可知,不将混而无别耶?故辨之。(卷五四,页一五)

公庶子生,就侧室。三月之末,其母沐浴朝服见于君,摈者以其子见,君所有赐,君名之。众子,则使有司名之。

 上节「适子庶子见于外寝」,此又言「公见庶子」者,既加详其礼,又以见「庶子自名」「众子使有司名之」之不同也。「众子」,孔氏谓:「众妾之子。」非也。陆农师曰:「经有世子,有适子,有庶子,有众子。适子,世子之母弟,众子,庶子之弟。」此说甚明。(卷五四,页一八—一九)

由命士以上及大夫之子,旬而见,冢子未食而见,必执其右手,适子庶子已食而见,必循其。

 郑氏谓:「旬为均。」非。朱仲晦谓:「旬如字。别记异闻,不待三月。」亦非。此承上言,谓由命士以上及大夫之子既见之后,自此每旬而见。盖有慈母及食母之类,示有期也。若下士及庶人,则妻自养子,其见无期,不必言矣。(卷五四,页二二)

冢子未食而见,必执其右手,适子庶子已食而见,必循其首。

 此谓天子诸侯见子之礼也。旧以上「由命士以上」三句合此为一节,所以于「旬而见」之文,从来不得其解,今正之。「未食」「已食」,当如孔氏谓:「与后夫人礼食之前后。」郝仲舆以「食」为「朝食」。按:上言卿大夫见子,具视朔食,岂有天子诸侯反未朝食而行见子之礼乎?(卷五四,页二三)

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八年,出入门户及即席饮食,必后长者,始教之让。九年,教之数日(「日」字,原误作「目」,今径改。)。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学书计,衣不帛襦*,礼帅初,朝夕学幼仪,请肄简谅。

 「内而不出」,以尚未有室,未理男事,常宜在家之内,勤学而不出也。「出」,如负笈从师、经营四方之类,又非「出就外传」之「出」也。(卷五四,页二五)

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年而嫁,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凡女拜,尚右手。

 郑氏曰:「婉,谓言语也。娩之言媚也。媚,谓容貌也。」其谓「婉为言语」,谬。按:孔氏曰:「按九嫔注云:『妇德贞顺,妇言辞令,妇容婉娩,妇功丝枲。』则婉娩合为妇容,此分婉为言语,娩为容貌者,郑意以此上下备其四德,以婉为妇言,娩为妇容,听从为妇顺,执麻枲以下为妇功。」如疏之说,郑于「婉」字两处作两解。但欲迁就本文,不顾所解字义,前后矛盾,其不足凭如此。「奔则为妾」,如从媵,或买之,未有六礼,闻命即往趋焉,谓之奔。左传「疲于奔命」,是也。非是自往而奔,如所谓「淫奔」者。郑氏曰:「妾之言接也,闻彼有礼,走而往焉,以得接见于君子。」此误以「奔」为「淫奔」也。闻彼有礼,女子何以知其然?且以有礼之人而与淫奔之人合,安在其为有礼乎?又收皋逃亡之身,犯大律,其可笑如此。(卷五四,页三一)

姚際恒著作集

禮器

 篇名禮器。鄭氏謂:「其記禮使人成器。」徐伯魯謂:「明禮樂之不可無,猶器用之不可闕。」並非。陳可大謂:「行禮者明用器之制。」近是,然有未盡也。作此篇者,乃當時之儒而雜老氏之教者,故見禮為後起,不過器而已。於是言多少、大小、高下、文質之不同,而取以名篇爾。此篇固有踳駁處,然較禮運猶勝。又多取郊特牲之文為說,尚不失典刑,未可全棄,列中帖。知其取郊特性者,觀篇中文辭格制自可了然。後儒第見禮器4.于郊特牲之前,遂謂:「禮器在前,郊特牲在後。」失之矣。(卷四三,頁一)

禮器是故大備。大備,盛德也。禮釋回,增美質。措則正,施則行。其在人也,如竹箭之有筠也,如松柏之有心也。二者居天下之大端矣。故貫四時而不改柯易葉。故君子有禮,則外諧而內無怨,故物無不懷仁,鬼神饗德。

 「筠」,竹節也,竹節均,故曰筠。謂竹箭無心,而其勁在節;松柏無節,而其堅在心。二者大端可見,所以能貫四時而不改柯易葉也。在人有禮,亦如竹箭之有筠,松柏之有心也。人既有禮,則外諧內無怨,物懷仁,鬼神饗德。亦如竹箭有筠,松柏有心,則貫四時而不改柯易葉也。鄭氏以「筠」為「竹之青皮」,又因下有「外」「內」字,遂以「竹箭」貼「外諧」,以「松柏」貼「內無怨」,使前後文義雜亂不明,諸解皆從之,何與?(卷四二,頁三)

先王之立禮也,有本有文。忠信,禮之本也;義理,禮之文也。無本不立,無文不行。

 禮具于四德,非吾心以外物,所謂「辭讓之心」是也。若忠信,則是此心誠實無妄之謂,又別一義,非可以忠信與禮並言也,況謂忠信為禮之本乎?祇緣老氏崇尚虛無樸素,見得此禮,只是玉帛紛華,故深嫉之,以為忠信之薄而亂之首。此云:「忠信,禮之本也。」忠信既為之本,則禮為禮忠信之薄矣!儒言而老義,似是而實非,學者讀之不覺也。至云:「義理,禮之文也。」尤悖。孔子曰:「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孟子曰:「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謂理也,義也。」是禮所以行義,而義理皆吾心之物,何得謂禮之文乎?且忠信亦無非義理也,忠信即理,其所以宜忠宜信處,即義,又不得將義理與忠信對言也。孔子曰:「信以成之。」則信亦所以成義,而忠信又不得較義理為文本也。老子以仁義為後起,故見得義理甚粗,且好質惡文,欲盡去其文,而自守其率易儉嗇。故其學大抵以義理為禮之文,以義理為禮之文,則此外別無所謂禮之文,是之謂「無體之禮」。將一切揖讓、周旋、恭敬、交際,必欲盡滅而後已。噫!如此言禮,實同毀禮,于吾儒有毫釐千之別,烏可以弗辨哉!(卷四三,頁五—六)

禮也者,合于天時,設于地財,順于鬼神,合于人心,理萬物者也。是故天時有生也,地理有宜也,人官有能也,物曲有利也。故天不生為禮,居澤以鹿豕為禮,君子謂之不知ª,地不養,君子不以為禮,鬼神弗饗也。居山以魚禮。

 「人官有能」頂上「人心」言。「官」,司也。如所謂「心之官」。舊解謂:「爵位之官。」非是。居山不以魚虌為禮,居澤不以鹿豕為禮,如此言禮甚粗。然第謂貧賤之民力難遠物,不以為貴則可耳。即如下士、庶人祭用特豚,及夏有魚麥之薦,使其居山將不用魚,居澤將不用豕乎?非通論矣。(卷四三,頁七)

故必舉其定國之數,以為禮之大經。禮之大倫,以地廣狹;禮之厚薄,與年之上下。是故年雖大殺,眾不匡懼,則上之制禮也節矣。

 此與王制「制國用,必于歲之杪」及「用地小大,視年豐凶」諸說同義。然此亦是制耳,而謂禮之大經、大倫,得無過與?(卷四三,頁八—九)

禮,時為大,順次之,體次之,宜次之,稱次之。堯授舜,舜授禹,湯放桀,武王伐紂,時也。詩云:「匪革其猶,聿追來孝。」天地之祭,宗廟之事,父子之道,君臣之義,倫也。社稷山川之事,鬼神之祭,體也。喪祭之用,賓客之交,義也。羔豚而祭,百官皆足;大牢而祭,不必有餘,此之謂稱也。諸侯以龜為寶,以圭為瑞。家不寶龜,不藏圭,不臺門,言有稱也。

 「羔豚」「大牢」,總言天子諸侯之祭。言「羔豚」以見小,言「大牢」以見大耳。(卷四三,頁一○)

禮,有以多為貴者:天子七廟,諸侯五,大夫三,士一。天子之豆二十有六,諸公十有六,諸侯十有二,上大夫八,下大夫六。諸侯七介七牢,大夫五介五牢。天子之席五重,諸侯之席三重,大夫再重。天子崩七月而葬,五重八翣;諸侯五月而葬,三重六翣;大夫三月而葬,再重四翣。此以多為貴也。

 豆數,鄭氏執儀禮周禮解之,惟聘禮「八豆,為上大夫」,及公食大夫「六豆,為下大夫」,與此合,其餘悉否。周禮掌客:「公之豆四十,侯伯之豆三十有二,子男之豆二十有四。」與此皆不合。周禮大抵極尚繁侈,如膳夫「王之食品」,致為不經。此饔餼之數,亦自應不合也。鄭以此所言為「堂上之數,如公十六,加東、西夾各十二,為四十;侯十二,加東、西夾各十,為三十二;子男十二,加東、西夾各六,為二十四。」按:「東、西夾」者,聘有「西夾六豆」及「東方亦如之」之文。鄭因取而附會之,以禮記之少,湊合周禮之多。謂禮器所言者,「堂上也」;周禮所餘者,「夾室也」。不知禮器、周禮皆直言「豆數」,禮器未嘗獨舉「堂上」,周禮未嘗分別「堂上」與「夾室」;禮器與周禮不相謀,禮器、周禮與儀禮又不相謀也。孔氏亦謂「鄭以意量之」,蓋已不能為之揜矣。且据其意,應以周禮「子男」合此「上大夫」,而周禮「子男」除「夾室各六,則為十二」,又不合「上大夫八」矣。然何不云「子男堂上八」?如是既可與「侯伯」不同,說見下。又可合「上大夫八」。而其不能云「子男堂上八」者,則以儀禮「夾室各六,止於二十」,又不合周禮「二十四」故也。然何不云「子男堂上八,夾室各八」?如是乃可合周禮「二十四」。而其不能云「子男,夾室各八」者,則又以儀禮止言「夾室六」,不合儀禮故也。所以於此竟不言之,辭窮昭然可見,若然徒虛舉周禮「子男」何為可笑乎?又其謂周禮「侯伯十二,子男亦十二」,全無降殺,亦未允,總之滲漏百出也。「介」,副也,字與「」通。檀弓下「國君七,大夫五」,與此同。「天子之席五重」,周禮司几筵「天子席惟三重」,疏引熊氏謂:「天子祫祭席五重,禘則宜四重,時祭三重。」此亦曲說。「天子葬時五重」,鄭引士喪禮下篇:「陳器曰抗木,橫三縮二,加抗席,加茵,用疏布,緇剪有幅,亦縮二橫三,此士禮一重,天子則五重。」或謂:「棺四重與而五。」此亦一說。(卷四三,頁一二—一三)

有以少為貴者:天子無介,祭天特牲。天子適諸侯,諸侯膳以犢。諸侯相朝,灌用鬱鬯,無籩豆之薦。大夫聘,禮以脯醢。天子一食,諸侯再,大夫士三,食力無數。大路繁纓一就,次路繁纓七就。圭璋特,琥璜爵。鬼神之祭單席。諸侯視朝,大夫特,士旅之。此以少為貴也。

 此節之文可疑者二:一則「食數」也。儀禮特牲「祭尸九飯」,少牢:「祭尸十一飯」,應以多為貴,豈反貴少乎?論語魯有「三飯」「四飯」之樂官,則諸侯亦非止于再矣。陳用之謂:「正飯貴多,加飯貴少。」恐臆說。徐伯魯謂:「此皆公庭禮會之食,私食則否。」若然,公少而私多,益失理矣。一則「鬼神之祭單席」也。顧命四席皆曰「敷重」,即「重席」也。今以單席為貴,何與?至若諸侯相朝,灌用鬱鬯,此後世諸侯僭用者,亦不得舉以為禮。洛誥「秬鬯二卣」,君賜之。王制云:「諸侯未賜圭瓚,則資鬯于天子。」是也。

 「大路繁纓一就,次路繁纓七就」,郊特牲云:「大路繁纓一就,先路三就,次路五就。」鄭注郊特牲謂「禮器『七』字誤」,于義或然。蓋此篇多取郊特牲為說,如此節云:「祭天特牲。天子適諸侯,諸侯膳以犢。」此郊特牲文,則此處亦取之,可知。但鄭執周禮巾車:「五路,如玉路,……繁纓十有二就」之類,是以多為貴,與此不合,因謂「此為殷祭天之車」則妄矣。按:顧命「四輅」:路同大輅、綴輅、先輅、次輅,此周之輅也。而郊特牲「大路、先路、次路」,有其三,第少「綴路」耳。豈得遂謂殷制乎?大抵顧命「四路」執周禮「五路」解者並誤,茲不詳。(卷四三,頁一六—一七)

有以小為貴者:宗廟之祭,貴者獻以爵,賤者獻以散;尊者舉觶,卑者舉角。五獻之尊:門外缶,門內壺,君尊瓦甒。此以小為貴也。

 孔氏曰:「特牲、少牢禮『尸入,舉奠觶』,是尊者舉觶。特牲『主人受尸酢,受角飲』,是卑者舉角。」按:特牲又云:「酌尸以角,旅以觶。」然此未可單舉一邊而言之矣。「五獻」,鄭氏執周禮大行人「子男享禮五獻」,以此為「子男之享禮」,亦未然。據義例,為貴者皆指天子、諸侯,諸侯以下漸不為實矣。則此亦指諸侯可知也。(卷四三,頁一九—二○)

有以下為貴者:至敬不壇,掃地而祭。天子諸侯之尊廢禁。大夫士棜禁,此以下為貴也。

 「廢禁」,無足故曰廢。「棜禁」,有足。鄭氏以「棜禁」為「無足」,非。

 此云「大夫士棜禁」,玉藻云「大夫用棜,士用禁」,亦相合,何也?承酒尊皆謂之禁。大夫之禁足稍低,形制似棜,故謂之棜,實無大分別,故此言大夫兼士也。鄭氏曰:「大夫用斯禁,士用棜禁。」謬。按:儀禮鄉飲酒「斯禁」,「斯禁」即「禁」。此言士禮,而鄭強執周禮「鄉大夫職」以解「鄉飲酒禮」,故以「斯禁」為大夫所用,特于此處明之。不知玉藻云「大夫用杅,士用禁」,今云:「大夫用斯禁,士用杅禁」,則全與玉藻違矣。此云「大夫士杅禁」,本以大夫為主,兼士而言。今云「士用杅禁」,則別去所主而反卑屬所兼矣。鄭武斷一經,而必多方以為之地以誤及他經類如此。餘見玉藻。(卷四三,頁二一)

禮有以文為貴者:天子龍袞,諸侯黼,大夫黻,士元衣纁裳。天子之冕朱綠藻,十有二旒,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士三。此以文為貴也。

 「天子龍袞」以下,孔氏執周禮:「上公亦袞,又侯伯鷩,子男毳,孤、卿餚絺,大夫玄士爵弁元衣纁裳。」而以此為夏、殷禮。「天子之冕朱綠藻」,鄭氏執周禮「天子五采藻」,而以此為似夏、殷禮,皆非也。方性夫曰:「藻以五采,特曰朱綠,則舉其華者以該之也,亦與雜帶「君,朱綠」同義。注疏必以為前代而非周,甚不必也。」按:此雖屬調和之說,然義亦自通。「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士三」,孔氏執周禮「旒數隨命數」,而以此為夏、殷禮,亦非也。嘗嘆鄭孔于王制之不合周禮者,皆以為夏殷禮,今于禮器亦然。孔子于夏、殷禮已無徵,而周末秦漢之人,反能徵之。噫!愚亦甚矣。(卷四三,頁二二—二三)

有以素為貴者:至敬無文,父黨無容,大圭不琢,大羹不和,大路素而越席,犧尊疏布鼏,樿杓。此以素為貴也。

 鄭氏以「琢」為「篆」之誤,以「犧」為「娑」,皆謬。而即孔氏亦不從之。(卷四三,頁二四)

古之聖人,內之為尊,外之為樂,少之為貴,多之為美。是故先王之制禮也,不可多也,不可寡也,唯其稱也。

 上數節大意言禮之有稱,因歷舉多少、大小、高下、文質、諸器之不同,兩兩相對為言。但取行文章法好看,其實只在器數上見禮,與聖人「禮云禮云」之旨正相刺謬。吁!此其所以為禮器與。(卷四四,頁三)

管仲鏤簋朱紘,山節藻梲,君子以為濫矣。晏平仲祀其先人,豚肩不揜豆,澣衣濯冠以朝,君子以為隘矣。

 按:「山節藻梲」,論語本指臧文仲,今指管仲,雜記亦同。然則臧文仲亦有所效法耶?抑後之記者之附會也。(卷四四,頁五)

孔子曰:「我戰則克,祭則受福,蓋得其逆矣。」

 「我戰則克」二句,本效特性結春田之語。蓋田以習戰,因取其獲以供祭祀,故有此二句。今列于此,頗不協,故知禮器引郊特牲也。孔氏曰:「祗應云祭受福,連言戰者,以二句相連,故引之。」然上亦何嘗專言祭乎?又此二句在郊特牲結田獵之義猶可,今作孔子之言,並非矣。聖人不應如此自詡,且戰豈能必克?孔子「臨事而懼」之說謂何?祭先豈為邀福?下文「祭祀不祈」之說又謂何?(卷四四,頁六)

君子曰:「祭祀不祈,不麾蚤,不樂葆大,不善嘉事,牲不及肥大,薦不美多品。」

 「祭祀不祈」,謂祭先也,若祈年、祈縠則可。「牲不及肥大,薦不美多品」,按:左傳云「博碩肥腯」祭統云「苟可薦者,莫不咸在」,郊特牲云「不敢用常褻味而貴多品」,則此二句未免義鄰儉嗇矣。(卷四四,頁六—七)

孔子曰:「臧文仲安知禮!夏父弗綦逆祀,而弗止也。燔柴于奧,夫奧者,老婦之祭也,盛于盆,尊于瓶。

 鄭氏曰:「奧為爨字之誤,或作。按:論語王孫賈論「奧」「」,則「奧」「」有別,奈何以「奧」為「爨」,或為「」乎?(卷四五,頁一)

禮也者,猶體也。體不備,君子謂之不成人。設之不當,猶不備也。體有大有小,有顯有微。大者不可損,小者不可益,顯者不可揜,微者不可大也。故經禮三百,曲禮三千,其致一也。未有入室而不由戶者。

 中庸云「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皆言儀也。此云「經禮三百,曲禮三千,似放其語,然亦失之。夫經禮者,五品之人倫盡之矣,安得有三百乎?自有此說,而後之解中庸者,又據此以「禮儀」為「經禮」,「威儀」為「曲禮」,誤之誤也。然此「經禮」「曲禮」,亦不過謂禮之大小有如此耳,初未嘗指一書而言之也。鄭氏則以周禮為經禮,朱仲晦則以儀禮為經禮,夫作禮器者,大抵周、秦間人,其時周禮未出,安得預指之?至于儀禮其書,本名為「儀」,正是曲禮之類,乃反以為經禮,何耶?且必欲各憑臆見,求一書以實之,古今陋學洵有同揆矣。

 「其致一也」,謂雖有三百、三之多,要其極致,則一而已矣。鄭氏以「一」為「誠」,陳可大以「一」為「敬」,皆謬。鄭、陳以下文有「誠」「敬」字,故云。然不知記文每段為義,初何嘗聯合乎?(卷四五,頁二—三)

周坐尸,詔侑武方,其禮亦然,其道一也;夏立尸而卒祭;殷坐尸。周旅酬六尸,曾子曰:「周禮其猶醵與!」

 「立尸」「坐尸」,說見郊特牲「舉斝角」下。「武」,鄭氏謂「無」字,聲之誤。郝仲輿曰:「武,步也。方,謂行禮進退之方。尸不動而詔侑行禮,皆祝與佐食輩行之。」三說未詳孰是。(卷四五,頁七)

君子曰:禮之近人情者,非其至者也。郊血,不大腥,三獻爓,一獻孰。

 按「郊」與「大饗」「三獻」「皆有血」「腥」「爓」「孰」。鄭氏曰:「遠近備古今也。尊者先遠。」此善斡旋記文處。然謂:「三獻為祭社稷五祀,一獻為祭群小祀。」蓋比擬周禮司服「絺冕」「玄冕」,由子男五獻以下差之則無謂耳,郊特牲以此為「不饗味而貴氣臭」,此云「禮近人情,非其至」,未免過于作意,便成語病。禮豈有不出于人情者,而曰:「近之,非其至」乎?(卷四五,頁九—一○)

郊特牲

 此篇立義多醇正,而文氣亦古,禮器多本此,詳篇內。則作者之時代亦約略可知矣。篇中述「冠」「昏」之義兩章,記後有冠義昏義兩篇,說者謂此兩章本于後兩篇,今誤在此,不知後兩篇皆掇拾此兩章而為之,其所增者,義多蹖駁,絕不相類,明者當自知之。(卷四六,頁一)

郊特牲,而社稷大牢。天子適諸侯,諸侯膳以犢;諸侯適天子,天子賜之禮大牢,貴誠之義也。故天子牲孕弗食也,祭帝弗用也。

 孔氏謂此以郊祭名篇。先儒說「郊」,其義有二:鄭氏以為「天有六天,丘郊各異」,王氏難鄭以「天體無二,郊即圜丘,圜丘即郊」,此鄭王二家之大旨也。愚按:鄭說皆本周禮及緯書。周禮如司服「王祀昊天上帝,則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小宗伯「兆五帝于四郊」之類是也。緯書如「紫微宮為天帝。太微宮有五帝座星:青帝曰靈威仰,赤帝曰赤熪怒,白帝曰白招拒,黑帝曰汴光紀,黃帝曰含樞紐」之類是也。故鄭謂:「冬至,祀于圜丘者,天皇六帝也。夏至,祀于南郊者,感生帝也。五時迎氣者,五天帝也。感生帝別于四帝,是有六天。」後儒因謂:「凡祭之數,圜丘與郊,二;五時迎氣,五;通為七;九月大饗,八;雩祭,九;是有九祭也。」嗚呼!天何如是之多?祭何如是之數耶?自古惟冬至祀天于南郊,下曰「郊之祭也,迎長日之至」是也。周禮「圜丘」之名,蓋不可信。此外惟孟春祈縠亦名郊,止此二郊而巳。說詳下「郊之用辛也」下。至于經傳或稱帝,或稱上帝者,皆天也。若周禮稱天曰「昊天上帝」,曰「天神」,曰「大神」;緯書稱天曰「天皇大帝」,曰「紫微大帝」,曰「北極耀」,曰「魄寶」,皆不經之說也。五帝之名,詩書無之,始見于月令,為大皞、炎帝、少皞、顓頊、黃帝。後儒以周禮為五天帝,因謂月令為五人帝,馬、賈、王之徒則以周禮同月令,皆為人帝,不主天帝之說。夫月令「迎四時于四郊」,亦止言「迎時」不言「迎帝」。自周禮有「兆五帝于四郊」之文,而鄭氏遂附會以為「迎帝」焉;以及周禮言「祀五帝」等,諸「祀昊天上帝,服大裘而冕」;緯書「靈威仰」「赤熪怒」諸名,亦皆不經之說也。凡此皆不辨可知其妄矣。第鄭謂「六天郊丘異祭」,王謂「一天郊丘同祭」,即無論有識者,亦知是王而非鄭。然而當日王之難鄭,終不足以盡折其非,而後世之儒又多持依違兩可之見者何也?則皆以周禮一書誤之也。鄭倚周禮為經,得以陰用其緯書之邪說。當西漢之末,讖緯盛行,周禮亦顯于其際,安知周禮之「五帝」非即如緯書所云乎?則周禮幾何而不同于緯書也。而王主月令「五人帝」之說,按之周禮自為不合,乃不能明言周禮之偽,而其云「郊丘同祭」,仍惑于周禮為說,此非王之難鄭,終不足以盡折其非者乎?歷視宋儒所說,如劉執中謂鄭「天有六」為誤。又謂周禮「五帝」為正經。唐與政謂肅謂:「迎氣、明堂皆祭人帝。」若是,則周禮「煙祀五帝」皆非「祭天」可也。陳用之謂:「肅合郊、丘而一,則是以五帝為人帝,則非有天地則有五方,有五方則有五帝,果以月令五人帝為五帝,則前此豈無司四時者乎?」此皆執周禮以伸王者。陸農師謂:「合鄭、王而以理折之,天固有六,而祭寔無異。」此祖述鄭說而以示為鄭王調停者,其識尤陋,此非後世之儒多持依違兩可之見者乎?故曰:「皆周禮一書誤之也。」禮器郊特牲各自為書,輯記者偶萃為一處,又適敘禮器于郊特牲之前耳。其實作禮器者在郊特牲之後,何以見之?禮器分別「大小」「多少」等義,皆摭拾諸禮文為之。其云「祭天特牲。天子適諸侯,諸侯膳以犢」,及「大路繁纓一就,次路繁纓七就」,皆取郊特牲之文而小變之者。鄭氏于此節曰:「此以小為貴也。」孔氏曰:「郊特牲文承禮器之下,覆說以小為貴之事。」鄭氏又於「大路繁纓」節曰:「此因上說以少為貴者。」嗟乎!禮記四十九篇,果為一人之作乎?其在前者,果其人之前作;在後者,果其人之後作乎?甚可嗤也!此節本文明言「貴誠」,其無「貴小之意」;「大路繁纓」節是說「尊卑之制」,亦並無「貴少之意」。今悉外本文而遠承前篇立說,亦可謂:「固哉!為禮矣。」(卷四六,頁四—七)

大路繁纓一就,先路三就,次路五就。郊血,大饗腥,三獻爓,一獻孰,至敬不饗味而貴氣臭也。諸侯為賓,灌用鬱鬯,灌用臭也。大饗,尚腶脩而已矣。

 說見上。鄭氏以禮器「次路七就」「七」字為誤,不知禮器取此也,而其或小變之,或字誤,均未可知,餘詳禮器。「郊血」四句,及「諸侯為賓」二句,皆言「不饗味而貴氣臭」之義,其文亦錯落渾古。禮器以「郊血」四句,言「禮之近人情者,非其至」;以「諸侯為賓」二句,言「禮之以少為貴」,則禮器之取此明矣。孫文融曰:「腶修非氣臭,但不極味。言尚此,則此外皆饗其臭耳。」此論甚細。鄭氏釋為「亦不享味」,諸家皆混承之非是。(卷四六,頁九)

大饗,君三重席而酢焉。三獻之介,君專席而酢焉。此降尊以就卑也。

 陳用之謂:「周禮,天子之席不過三重,諸侯之席止于二重,則國君之席三重者,是殷之制。」如其說,則殷禮反文于周禮耶!「三獻之介」,大夫也。「君專席而酢」,則大夫亦應是專席。禮器謂:「大夫之席再重」,亦所謂小變之者。孔氏曲解以為:「大夫席雖再重,今為介,降一席,祗合專席。」孔氏之禮也。(卷四六,頁一二—一三)

饗褅有樂,而食嘗無樂,陰陽之義也。凡飲,養陽氣也;凡食,養陰氣也。故春褅而秋嘗;春享孤子,秋食耆老,其義一也。而食嘗無樂。飲,養陽氣也,故有樂;食,養陰氣也,故無聲。凡聲,陽也。

 鄭氏曰:「褅,當為禴之誤。王制曰:春禴,夏褅。」按:鄭據周禮以王制為夏、殷禮,而又改此文以合王制,可謂紊亂禮文之甚矣!禮言從來不同。祭義亦曰「春褅秋嘗」,豈皆誤耶!按商頌「顧子烝嘗」,魯頌「秋而載嘗」,皆有樂。又祭統:「大嘗褅,升歌清廟,下管象。」而此謂「無樂者」,意欲以陰陽分「有樂」「無樂」,因以「有樂」「無樂」分「褅」「嘗」耳。欲伸已說,未免有湊合之弊。凡祭未有「無樂者」,或以儀禮三篇言「卿大夫之祭,皆無樂」,不知儀禮不言樂耳,非無樂也。(卷四六,頁一四)

鼎狙奇而籩豆偶,陰陽之義也。籩豆之寔,水土之品也。不敢用褻味而貴多品,所以交于旦明之義也。

 按:有司徹言「陳六豆」,鄉飲酒義言「六十者三豆,……八十者五豆」,則此奇偶之說,恐未盡然,諸家曲解之,非是。(卷四六,頁一七)

賓入大門而奏肆夏,示易以敬也。卒爵而樂闋,孔子屢歎之。奠而工升歌,發德也。歌者在上,匏竹在下,貴人聲也。樂由陽來者也,禮由陰作者也,陰陽和而萬物得。

 孔氏曰:「饗禮已亡,今約大射及燕禮解之。按大射禮:『主人納賓,賓入及庭,公升即席,乃奏肆夏。』燕禮記云:『若以樂納賓,則賓入庭,奏肆夏。』此云『賓入大門』,謂朝聘既畢,受燕享之時。燕則大門是寢門,饗則大門是廟門。」愚按:謂「燕則入寢門,饗則入廟門」,又謂「朝聘既畢,受燕饗之時」,不知此之入門,入寢門乎?入廟門乎?何混而不分也。陳用之曰:「哀公問(按陳氏所引實為仲尼燕居篇文。)言『入門而金作』,則不止肆夏,言『升歌』則止于清廟,言『下管』則止于象。此言『入門而奏』則止于肆夏,言『升歌』則不止于清廟,言『匏竹則不止于象」。招陳說其不同又如此。然陳又分「哀公問為饗禮,此兼燕禮。」亦臆說。記文無分別「燕」「饗」之義,大抵本之襄四年左傳「金奏肆夏之三」,及「三夏,天子所以饗元侯也」諸說。其謂「入門而奏肆夏」與家語「入門而金作」,未始不同,即左傳所謂「金奏肆夏」也。此等處正不必以牽綴強解為能事耳。(卷四六,頁一八—一九)

旅幣無方,所以刖土地之宜,而節遠邇之期也。龜為前列,先知也,以鐘次之,以和居參之也。虎豹之皮,示服猛也。束帛加璧,往德也。

 孔氏謂:「往德,北本為任德。」按:當以「任德」為是。又禮器言「尊德」,義亦相近,則非「往德」益可知。(卷四六,頁一九)

朝覲,大夫之私覿,非禮也。大夫執圭而使,所以申信也;不敢私覿,所以致敬也。而庭寔私覿,何為乎諸侯之庭?為人臣者無外交,不敢貳君也。

 据文義,首言「國君朝覲于鄰國,大夫從君而行私覿,非禮也。其大夫執圭專使而聘,所以申信也;亦不敢私覿,所以致敬也。然而庭寔私覿,何為乎諸侯之庭哉?為人臣者,無外交,示不敢貳君也。」自注疏解此文因鄉黨:「孔子執圭,私覿。」故于「大夫執圭而使」二句,補「聘宜私覿」之義;于「不敢私覿」二句,又遙繳上「朝覲之大夫不宜私覿」之義,甚為迂折,全失本文兩所以直下語氣。按:古者相見必以禮,故「朝」「覲」「聘」「使」,皆有私覿之禮。記者必以「私」字為不可訓,故言此。不知言「私」者,所以別于「公」耳,人臣固不可有外交,私覿不得遂為外交也。記文本屬過而曲解之,則又非記文意矣。(卷四六,頁二一)

大夫而饗君,非禮也。大夫強而君殺之,義也,由三桓始也。

 「殺」乃「降殺之殺」。注疏作「殺戮之殺」,非。孔氏曰:「按三桓之前,齊公孫無知、衛州吁、宋長萬皆以強盛被殺。此云『由三桓始』者,據魯而言。」按:上云「由齊桓公始」「由趙文子始」皆統天下言,非言魯國,何獨此言魯國乎?辭遁可知。然三桓不見有饗君事,不知記文何據而云?(卷四六,頁二二)

諸侯之宮縣,而祭以白牡,擊玉磬,朱干設鍚,冕而舞大武,乘大輅,諸侯之僭禮也。臺門而旅樹,反坫,繡黼,丹朱中衣,大夫之僭禮。故天子微,諸侯僭。大夫強,諸侯脅。于此相貴以等,相覿以貨,相賂以利,而天下之禮亂矣。諸侯不敢祖天子,大夫不敢祖諸侯。而公廟之設于私家,非禮也,由三桓始也。

 「白牡」「大路」,皆指周言。鄭氏謂:「殷天子禮。」蓋因明堂位「殷白牡」及「大路,殷路也」而云。不知魯頌:「白牡騂剛。」顧命:「大輅在賓階面。」周何嘗不用「白牡」「大路」乎?明堂位之言決不可信。且亦未聞殷諸侯有僭禮者,鄭氏之言何其不審量而出乎?「繡黼」,謂衣領上刺繡為黼形,釋器所謂「黼領」是也。「繡」即尚書「黼、黻、絺繡」之「繡」。鄭氏改「繡」為「綃」,非。孔氏曰:「五色備曰繡,白與黑曰黼,不得共為一物,故以繡為綃。」按:「白與黑曰黼,五色備曰繡」,此考工記云。對舉則其義如是,分言則「繡」為「黼形」,何以不可共為一物之有?「諸侯」五句文亦主三桓而言,以其祖桓公,而以桓廟設于私家也。故言「大夫不敢祖諸侯」,而先以「諸侯不敢祖天子」作起,故于「大夫」下有說,而于「諸侯」下無說也。于諸侯無說者,魯有文王廟,自周公時已有之矣。然據正義:「諸侯不敢祖天子,大夫不敢祖諸侯。」此二語凜如冰霜烈日,不獨「大夫祖諸侯」之非,而「諸侯祖天子」其非自同。不得以魯有周廟,鄭祖厲王遂謂:「大勳懿戚所宜有也。」孔氏于「大夫不敢祖諸侯」引左傳「凡邑,有宗廟先君之主曰都」以為之說。左傳乃春秋時制,不可援以說禮也。(卷四七,頁三)

天子存二代之後,猶尊賢也。尊賢不過二代。

 此節之義向有兩說:一云二王之前,更立三代之後為三恪。据樂記:「武王克商,未及下車封黃帝、堯、舜之後,及下車封夏、殷之後也。」一云二王之前,但存一代,通二王為三恪;存三恪者,不過于三以通三正。此据左傳「封胡公,以備三恪」之語也。崔氏曰:「郊特牲云:『存二代之後,尊賢不過二代。』又詩二王之後來助祭。又公羊說云:『存二王之後,所以通三正。』以上皆無謂。『二王之後為三恪』之文,若更立一代通備三恪,則非『不過二代』之意。左傳云『封胡公,以備三恪』者,謂上同黃帝、堯、舜,非下同夏、殷為三恪也。」此主前一說也。唐天寶議曰:「按二王三恪,經無正文。崔靈恩据禮記陳武王之封,遂以為通存五代,竊恐未安。今据二代之後,即謂之二王;三代之後,即謂之三恪。武王所封,偶契二王之後,非歷代通法。故記云『尊賢不過二代』,示政必由舊,因取通已為三也。其二代之前,第三代者,雖遠難師法,豈不得錄其後?故亦存之。因謂之三恪。左傳云『封胡公以備三恪』是也。是知無五代也。」此主後一說也。今列之于上,以備參考。然此等之禮,亦第可行于周,而不能通其說于周以後何也?如秦亦一代,漢興將與周並封之乎?是則所謂「天子存二代之後」者,亦非百世通行之禮矣。又按:崔氏之說與記文之義相合,徐伯魯本之,故曰:「存夏、殷二王之後,而封黃帝堯舜之後,謂之三恪。」通典之說與記文相違,郝仲輿本之,故云:「凡古神明後,先王皆欲存之。今謂尊賢不過二代,何居?」(卷四七,頁七—八)

君子南嚮,答陽之義也。臣之北面,答君也。大夫之臣不稽首,非尊家臣,以避君也。

 「君之南向,答陽之義」,所謂「南面而聽天下,嚮明而治」是也,非為答臣之故。若「臣之北面」,則為「答君」故也,又非「答陰之義」,語似對而義實異。大夫為諸侯之臣,于其君不使稽首,所以尊諸侯也。諸侯之為天子之臣,于其臣必用答拜,所以尊天子也。然則實似大夫尊家臣,諸侯尊大夫矣,恐致後如魯之政逮于大夫與三桓,子孫微則奈何?故有制禮本善,而積久不能無弊者,此類是也。記文曰「非尊家臣」,此一語殊有關繫。(卷四七,頁一○)

孔子曰:「三日齊,一日用之,猶恐不敬;二日伐鼓,何居?」

 家語云:「季桓子將祭,齊三日,而二日鐘鼓之音不絕。」與此文合。(卷四七,頁一一)

孔子曰:「繹之于庫門內,祊之于東方,朝市之于西方,失之矣。」

 鄭氏諸解多混「祊」「繹」為一。又以「祊」為「祭于門外」,且以為「繹,祭于門外」皆誤。凡祭,從無在廟門外者。楚茨詩曰:「祝祭于祊。」毛傳曰:「祊,門內也。」釋宮曰:「閍,即祊。謂之門。」李巡曰:「閍,廟門名。」孫炎曰:「祊,謂廟門也。」其「謂之門」「謂之廟門」者,皆指「門內」非「門外」也。假如言「堂」言「室」,自謂「堂內」「室內」,非「堂外」「室外」可知。本篇後云:「索祭,祝于祊。不知神之所在,于彼乎于此乎?或諸遠人乎?祭于祊,尚曰求諸遠者與?」蓋室與堂庭在內為近,廟門在外為遠,故曰「求諸遠」也。祭統曰「詔祝于室,而出于祊」,蓋本此「求諸遠」之文,以「遠」為「出」,謂「由室出也」。禮器曰:「設祭于堂,為祊于外,故曰:于彼乎?于此乎?」亦本此「求諸遠」之文,以「遠」為「外」,謂「堂之外也」。今本文謂「祊之于東方為失」,則祊宜在廟門內之西方也。此經傳言「祊」義也。春秋宣八年:「壬午,猶繹。」縠梁曰:「繹者,祭之明日之享賓也。」公羊曰:「繹者何?祭之明日也。」祭義曰:「祭之明日,明發不寐,享而致之,又從而思之。」爾雅曰:「繹,又祭也。」絲衣詩序曰:「繹,賓尸也。」今本文謂「繹之于庫門,為失」,則繹應在廟門內,在庫門內是廟門外也。下云:「庫門之內,戒百官也。太廟之命,戒百姓也。」則庫門在廟門外可知。又家語:衛莊公變宗廟,易市朝。高子問孔子,孔子答之如此云。此經傳言「繹」之義也。總而論之,「祊」與「繹」名不同也。「祊」是「求索于門」之義,「繹」是「繹思無已」之義,義不同也。「祊」是「今日之祭」,「繹」為「明日又祭」,時不同也。「繹」不可在庫門內,「祊」不可在東方,地不同也。則「祊」與「繹」其不可混也明矣。鄭氏于楚茨詩曰「祊,門內平生待賓客之處,孝子不知神之所在,故博求之,禮宜于廟門外之西室」,又以「祊」為「門外」矣。于楚茨詩曰「與祭同日」,既以「祊」為「祭之日」矣。于禮器「為祊乎外」曰:「枋祭,明日之繹祭也。」又以「祊」為「祭之明日」矣。于此章曰「此二者同時,而大名曰繹」,與下文「索祭祝于祊」曰:「謂之祊者,以于繹祭名也。」則又混「祊」于「繹」矣。于此章曰:「繹又于其堂,神位于西也。」孔氏曰:「繹祭之禮,當于廟門外之西堂。」則併以「繹」為「門外」矣。凡如是之錯亂無定,不一其說者何也?蓋由誤泥祭統「出于祊」與禮器「為祊于外」之文,而認「祊」為「門外」也。然又見言「祊」之文本在門內,于是以「門內之祊」屬之「正祭」,而「門外之祊」則屬之于「繹」焉,故不難混「祊」于「繹」;既以「祊」屬之于「繹」,又不難以「祊」為「祭之明日」;既以「祊」為「門外」,又不難併以「繹」為「門外」,其相因致誤如此。孔氏曰:「凡祊有二種,一是正祭之時,既設祭于廟,又求神于廟門之內。詩楚茨云:『祝祭于祊。』注云:祊門內平生賓客之處,與祭同日也。』二是明日繹祭之時,設饌于廟門外之西室,方謂祊。即上文云『祊之于東方』,注云:『祊之禮,宜于廟門外之西室是也。』此循鄭之。其解禮有若兒戲。而陳氏禮書、嚴氏詩緝悉本之。」嗚呼!鄭氏釋禮不憚一人而先後異詞,一事而彼此異義,故禮文因鄭氏之注而紊亂寔甚矣。陸農師及近世朱汝礪亦皆駁鄭「紡」「繹」相混之非,然未嘗為之考訂「祊」「繹」之正義,與鄭所以致誤之由,及凡祭從無在廟門外者,則人終未能曉然,故詳辨之如此。(卷四七,頁一三—一五)

社祭土而主陰氣也。君南鄉于北墉下,答陰之義也。日用甲,用日之始也。天子大社必受霜露風雨,以達天地之氣也。是故喪國之社屋之,不受天陽也。薄社北牖,使陰明也。

 按:「社」是祭地名,與「郊」祭天為對立。社祭地,因名「社」,猶于郊祭天,因名「郊」也。記文此節及下節是言「社」,「天子適四方」以下是言「郊」,其文亦兩兩相對。如「郊」曰「大報天而主日也」,「社」曰「社祭土而主陰氣也」。「郊」曰「兆于南郊,就陽位也」,「社」曰「君南鄉于北墉下,答陰之義也」。「郊」曰「郊所以明天道也」,「社」曰「社所以神地之道也」。「郊」曰「用辛」,「社」曰「用甲」。「郊」曰「大報本反始也」,「社」曰「所以報本反始也」。則「社」為「祭地」明矣。至所謂「社稷」者,稷統五穀而言,以其首種先成也。稷從土生,故稷附于社,土以生稷,故祭社亦兼祈報農事也。荀子曰:「社,祭社;稷,祭稷。」然祭社必及稷,祭稷必及社,故有言社而該稷者。召誥:「戊午,乃社于新邑。」馬融曰:「言社則稷在其中。」是也。其于祈穀農事,有單言社者:詩甫田曰:「以社以方。」雲漢曰:「方社不莫。」是也。有兼言社稷者:載芟詩序:「春藉田而祈社稷。」良耜詩序:「秋報社稷。」是也。是故王者有天下,必立社。此「社」即記文所謂「大社」也。此外惟「亡國之社」,即記文所謂「喪國之社」及「薄社」也。立亡國之社,所以寓鑒戒之意。而侯國亦社之,侯國以本朝之社,謂之「周社」。見左傳。其「亳社」,春秋書「亳社災」,左傳「陽貨盟亳社」,此魯之「亳社」也。左傳「鳴于亳社」,此宋之亳社也。又左傳「閒于兩社」,杜注謂「周社、亳社」,是也。是王者祇有「大社」及「亡國之社」,別無他社明矣。自祭法:「王為群姓立社,曰大社。王自為立社,曰王社。諸侯為百姓立社,曰國社。諸侯自為立社,曰侯社。」其云「大社」「國社」是已,云「王社」「侯社」則杜撰之名,他經傳無見也。因而自漢以後,類皆二社亡國社不立。一稷,議者紛然,或欲合二社以為一;或欲異二社之所向,其于王社,或謂:「建于大社之西」;或謂:「建于藉田」;或謂「在庫門內之右」,皆莫能定其處。陳用之又謂「王社、侯社為國中之土朮,無預農事,不置稷。大社、國社,農之祈穀在焉,皆有稷。」凡此者,皆祭法之言誤之也。至于周禮大司樂:「夏日至,祭澤中之方丘。」不言社而言地,非也,而「方丘」之名亦無稽。又昭二十九年,左傳:「句龍為后土,后土為社,為五祀之一。稷,為田正。烈山氏之子曰柱為稷。周棄亦為稷。」國語亦云:「農能植百穀,周棄繼之,祀以為稷,后土能平九州,祀以為社。」祭法本之。亦皆不經,未敢信。而鄭氏謂:「社,五土之神。稷,為原隰之神,是謂地神。其祭配以句龍、后稷。」賈、馬、王之徒謂:「社祭句龍,稷祭后稷。」是謂人鬼紛紛,各主神鬼以相爭難,皆一掃而空之可也。若郊則惟天子得祭,而社則自天子至庶民皆得祭之。所以然者,尊父親母之義也。大夫不得別立社。祭法云:「大夫以下,成群立社曰置社。」謂大夫以下,成群是也。置社,立社之名。亦杜撰。說者謂:「大夫與民族居百家以上共立一社,庶民則二十五家為一社。」見杜注。後世里社即其遺意也。下云:「惟為社事,單出里。」左傳云:「書社」「千」「清邱之社」。月令云:「仲春,命民社。」此皆言「民社」也。下云「惟社,邱乘供粢盛」,此言大夫社也。凡「郊」「社」之義,郊特牲為近古,故予以是為主,而詳注其說焉。此云「日用甲」,而召誥「用戊」則不同。(卷四七,頁一六—一九)

社所以神地之道也。地載萬物,天垂象,取財于地,取法于天,是以尊天而親地也,故教民美報焉。家主中霤而國主社,示本也。惟為社事,單出里。唯為社田,國人畢作。惟社,邱乘供粢盛,所以報本反始也。

 「唯為社事,單出里」,此言民社也。鄭氏執周禮:「都鄙,公卿大夫之采地。」謂:「往祭社于都鄙。」非也。「唯為社田,國人畢作」,此言天子諸侯社也,為祭社田獵也。「唯社,邱乘共粢盛」,此言大夫社也。疏引皇氏謂:「大夫以下無藉田,故以邱乘之民共之。」是也。(卷四七,頁二○—二一)

季春出火,為焚也。然後簡其車賦,而歷其卒伍,而君親誓社,以習軍旅。左之右之,坐之起之,以觀其習變也;而流示之禽,而鹽諸利,以觀其不犯命也。求服其志,不貪其得,故以戰則克,以祭則受福。

 此因言社而及田獵之事。蓋以凡田者,必誓于社,以習軍旅故也。下以「祭則受福」句,汎言田獵獲禽以祭之事,非單指祭社也。周禮大司馬:「仲春,蒐田、祭社。」即襲此文為說,而易「季春」為「仲春」。其云「祭社」,即附會「以祭則受福」之文也。鄭氏執周禮解此文,亦以此為「田以祭社」,既已自謬,又見周禮「祭社」是「仲春」,心疑此云「季春」為誤,于是又執司爟:「季春出火,而民用火。」遂謂記者誤以「季春出火」為「親誓社」,如是則其「田以祭社」者,自在仲春,而非季春矣。不知司爟「季春出火」,亦即襲此文也。況豳詩田事本行于季月,周禮之「仲春」豈可為据?乃謂作記人為誤。嗚呼!周禮出西漢之末曾,是周秦閒人而誤讀之乎?既取周禮「仲春」之事,以此「季春」為誤;又取周禮「季春」之事,以此「季春」為誤,令作記之人直無處開口矣!(卷四七,頁二二—二三)

郊之祭也,迎長日之至也,大報天而主日也。兆于南郊,就陽位也。掃地而祭,于其質也。器用陶匏,以象天地之性也。於郊,故謂之郊。牲用騂,尚赤也。用犢,貴誠也。

 「天子適四方,先柴。」諸本多別為一節,郝氏本合之,皆作「郊祀之禮」,謂此為「在外告天之禮」,以下為「每歲祭天之禮」,從之。孔氏謂:「易說曰:『三王之郊,一用夏正,夏正建寅之月也。』此言迎長日者,建卯而晝夜分,分而日長也。」按:此文本謂王者郊祭在子月冬至之日,故云「迎長日之至」,此自為不易之典。周禮大司樂「冬日至,祭天于圜丘」,即襲此為說,而易「郊」以為「圜丘」,鄭見周禮與此不合,故以彼為「子月,祭天于圜丘之事」,此為「寅月,郊天之事」,「郊」自「郊」,「圜丘」自「圜丘」,也不知經傳從來言「郊祀」「郊社」,其事祗行于郊,所謂于郊,故謂之「郊」者,別無有「圜丘」之名。「圜丘」,周禮杜撰之說也。王子雍以為「郊」即「圜丘」,「圜丘」即「郊」,猶不能出周禮之緻圍耳。鄭既用易緯之說,以此為「建寅之月」,而于「迎長日之至」句無以通之,則曰:「建卯而晝夜分,分而日長。」按「長日之至」,謂前此日已極短,自冬至而日長復至焉。月令以「夏至」為「長至」。「至」作「極」解,此「至」作「到」解,又不同。此第以日之長短論也。若云「建卯晝夜分,而日長」,則以日與夜較而分長短矣。其一味欺世,不顧有識者勘破如此。且以寅月而即迎卯月之日,抑何豫事乃爾?又可發哂也。「天報天而主日」,天體為陽,日又陽氣也。長日至又陽氣始生也,故曰:「主日。」猶上云:「社祭土而主陰氣也。」祭義云「大報天而主日,配以月」者,蓋天地雖分祀,而祭天之時,地亦從祀,則主日亦宜配以月耳。周希聖謂:「大報天,當以昊天為主。此言主日,誤。」郝仲輿謂:「以日主天,則是日尊而帝反卑。」此皆油其辭而不能通者。然則「社祭土而主陰氣」,何不亦駁之云:「主陰氣,誤。」「陰氣尊而土反卑」乎?若鄭謂「天之神,日為尊」,此本周禮「天神」為說,殊誕。周、郝之說又誤于鄭耳。「兆于南郊,就陽位也」,南方為陽,人君南郊行郊禮,答陽之義,猶上云:「君南鄉于北墉下,答陰之義也。」鄭氏曰:「日,太陽之精也。」蒙上「主日」之義解,又誤。(卷四八,頁一—三)

郊之用辛也,周之始郊日以至。

 鄭氏曰:「言日以周郊天之月而至,陽氣新用事,順之而用辛日。此說非也。郊天之月而日至,魯禮也。三王之郊,一用夏正,魯以無冬至,祭天于圜丘之事,是以建子之月郊天,示有事也。用辛日者,凡為人君當齊戒自新耳。周衰禮廢,儒者見周禮盡在魯,因推魯禮以言周事」。按:鄭謂「日以周郊天之月而至,此說非」者,此董仲舒、劉向之說也,不知其說正是。何則「日以至」即上「長日之至」,同指「冬至之郊」?言鄭執周禮「圜丘」之說,以「郊」與「圜丘」異,故以上節為「寅月之郊」,曲解「長」字,謂「迎卯月長日」。而此云「日以至」,併無「長」字,則其為「日至」更無以辨矣,于是不得已以為「子月之冬至」焉。然又意此為「子月」,不仍混于周禮之「子月」乎?于是以為非「子月之圜丘」而「子月之郊」焉。然又意王者從無子月祭圜丘,又子月郊者,于是以為魯無子月之圜丘,而有子月之郊焉。然又意本文明云「周之始郊日以至」,安得以為魯事乎?于是駁記文曰:「周衰禮廢,儒者見周禮盡在魯,因推魯禮以言周事焉!」鳴呼!其作偽亦良拙,而其用心亦良苦矣,則皆誤信周禮之過也。諸儒自王子雍而下,亦多知鄭解上節為「寅月之郊」之非,及解此節為「魯郊」之非,然終不知周禮之「圜丘」不足據,故其言多格格不達,又不得鄭之隱意,亦不能盡發其紕繆,而使人信也。孟子曰:「我知言」,蓋以此哉。董仲舒、劉向解「冬至」不誤,而解「辛」字為「陽氣辛用事」亦非也。鄭非其言冬至,故亦不用其解「辛」字之說,而別以為「人君當齊戒自新」,尤非也。夫凡祭獨不當齊戒自新乎?王子雍用董、劉之說,又曰:「始者,對建寅祈殼之郊為始。」張子厚曰:「自冬至之日,以樂降神,為郊之始,而未祀;既降神,乃用辛日,而祀。」陸農師曰:「郊之用,絕句。言郊之用者,辛也。今周之始郊日以至。」已上諸解亦皆迂折且失語氣。陳可大曰:「問郊之用辛者何謂?謂周家始郊祀,適遇冬至之辛日,自後用冬至後辛日也。」此解于上下文意貫通,呼應了然,嘗謂「解經以後出而勝者」此也。第謂「自後用冬至後辛日」猶欠分明,冬至後三辛皆可用,但必卜之。故春秋書「卜郊」,殼梁傳有「上辛」「中辛」「下辛」之說也,下云「卜郊」,亦是也。徐氏集註既用陳解,又謂記文以「用辛」為非禮,記文無非之之意。王者之郊惟冬至為最大,此正郊也。外此則孟春祈殼,亦名郊,此郊之小者,猶之「夏大雩」之類耳。「冬至之郊」以郊特牲此文為正,「孟春之郊」則月令:「孟春,元日祈穀于上帝。」及左傳:「孟獻子曰:祀郊后稷,以祈農事。是故啟蟄而郊。」是也。然此孟獻子言「郊」,月令不言「郊」也。王子雍雖分「冬至」「建寅」為二郊,以排鄭說然王者實惟一郊而已,其正郊與非正郊,王有所未達耳。(卷四八,頁六—八)

卜郊,受命于祖廟,作龜于禰宮,尊祖親考之義也。卜之日,王立于澤,親聽誓命,受教諫之義也。獻命庫門之內,戒百官也;大廟之內,戒百姓也。

 「卜郊」,卜子月三辛也。陳可大引曲禮「大饗不問卜」之語,謂:「大饗不宜卜。」按:禮言不同,不必執此例彼,況大饗有數義,曲禮未嘗專謂:「郊祭之大饗也。」又謂:「卜既用冬至,則有定日。」此油前解「用冬至後辛日」之說,不知春秋卜三辛,非定用冬至後辛日也。春秋卜,安知春秋以前不亦卜,奚必始于魯乎?又謂:「但云卜郊,則非卜日。」不知春秋云「卜郊」,即「卜日」也。又謂:「下文言『帝牛不吉』,或為卜牲。」不知春秋原分「卜郊」「卜牛」。此文是「卜郊」,下文「帝牛不吉」是「卜牛」也。「百官」「百姓」之分未詳。鄭氏以「百姓」為「王之親」,方性夫以為「諸侯」,陳可大以為「族姓之臣」,郝仲輿以為「勳業世家」,皆臆測無定說。(卷四八,頁一○)

祭之日,王皮弁以聽祭報,示民嚴上也。喪者不哭,不敢凶服,汜埽反道,鄉為田燭,弗命而民聽上。祭之日,王被袞以象天,戴冕,璪十有三旒,則天數也。乘素車,貴其質也。旂十有二旒,龍章而設日月,以象天也。天垂象,聖人則之,郊所以明天道也。

 記文前後言「郊社之禮」,皆指「王者」,非指「諸侯」甚明。鄭氏以其云「被袞」,不合周禮「王祀昊天上帝,則服大裘而冕」之文;以其云「象天」,不合其所謂「冕衣裳九章,無日月星辰」,故曰:「此魯禮也。」後儒依阿其說,皇氏曰:「魯用王禮,故稱王。」孔氏曰:「作記者既以魯禮而云周郊,遂以魯侯而稱王。」俱屬不通之論。鄭氏又以「素車」為「殷路」,謂:「周公之郊用殷禮。」不知魯既僭用郊,何為不用本朝禮,而用殷禮乎?孔氏曰:「公羊傳云:『周公用白矣,魯公用騂剛。』周公既用殷之白牡,故知用殷禮也。」夫詩言「白牡騂剛」,不過取其色之紅白斑然,以為文章爾。謂祀周公、魯公分殷、周禮,尤可笑。至若方性夫、周希聖亦皆目記文為前代禮,凡此皆執周禮以誤解禮記者也。陳用之曰:「王之祀天,內服大裘外服龍袞,袞所以襲大裘也。」若是,則周禮何以遺言袞?記文何以遺言裘乎?陸農師云:「周禮:『祭天,王乘玉輅,建大常。』郊特牲:『祭天,王乘素車,建大旂。』則祭天有『兩旂』『兩車』也。『乘玉路,建大常』,即道之車也,馭之以適郊。『乘素車,建大旂』,即事之車也,馭之以赴壇。」尤迂鑿可笑。又曰:「司常:『日月為常,交龍為旂。』旂有升降之龍,蓋無三辰,而郊特牲云『龍章而設日月』,何也?曰此大旂也,非諸侯之所常建。」若然,則周禮「交龍之旂」反為小旂,非王者所用乎?凡此皆執周禮以牽合禮記者也,皆無是處。(卷四八,頁一二—一三)

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此所以配上帝也。郊之祭也,大報本反始也。

 孝經云:「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此言:「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又言:「所以配上帝也。」天即上帝,記文之言為是。(卷四八,頁一六)

天子大蜡八。伊耆氏始為蜡,蜡也者,索也。歲十二月,合聚萬物而索饗之也。

 「大蜡八」,鄭氏以為「先嗇一,司嗇二,農三,郵表畷四,貓虎五,防六,水庸七,昆虫八」,方性夫去「昆虫」而分「貓」「虎」,張子厚去「昆虫」而增「百種」,說者多以張說為是。「伊耆氏」,鄭氏以為「古天子號」,陳用之以為「古官名」,孔氏以為「神農」,陳可大以為「堯」。「十二月」,鄭氏以為「建亥」,周希聖以為「建丑」,皇氏以為「三代各以十二月為蜡」,皆未詳孰是也。(卷四八,頁一八)

蜡之祭也,主先嗇而祭司嗇也,祭百種以報嗇也。饗農及郵表畷、禽獸,仁之至,義之盡也。古之君子,使之必報之。迎貓,為其食田鼠也;迎虎,為其食田豕也,迎而祭之也。祭坊與水庸,事(「事」,原作「是」,據今本改。)也。

 鄭氏以「先嗇」為「神農」,以「司嗇」為「后稷」。陸農師以「先嗇」為「田祖」,「司嗇」為「田畯」。謂:「若稷則自于秋報之矣。」陸說似優。「水庸」,鄭氏以為「溝」。陸農師謂:「水,絕句。庸,事也,為句。」陸說似未然。(卷四八,頁二○)

曰:「土反其宅,水歸其壑,昆蟲毋作,草木歸其澤。」皮弁素服而祭。素服,以送終也。葛帶榣杖,喪殺也。蜡之祭,仁之至,義之盡也。黃衣黃冠而祭,息田夫也。野夫黃冠,黃冠,草服也。

 徐伯魯曰:「『土反』四句,祝辭也。方氏:『言其時事如此。』是也。或油『毋』字以為『祈禱之辭』,不知禮有報有祈,本不相通,方報而即祈,非禮也。」愚按:此正是油處,方報之時,亦自可祈。觀甫田之詩:「秋,田祭方社,報田祖,而云:祈甘雨,求倉、箱。」蓋可證矣。雜記云「大夫弁而祭」,今謂:「王皮弁素服」,已屬過,況「葛帶榣杖」儼然喪服乎?記文似迂。陳用之謂:「執事者之服。」未見其必然也。「黃衣黃冠而祭」,鄭氏謂:「既蜡,臘先祖五祀。」此臆說,又與下「息田夫」一句,又不相貫。「野夫黃冠,草服」,豈王者同于野夫乎?方性夫謂:「助祭者之服。」亦未見其必然也。記文此等處不必強解。(卷四八,頁二二—二三)

大羅氏,天子之掌鳥獸者也,諸侯貢屬焉。草笠而至,尊野服也。羅氏致鹿與女,而詔客告也。以戒諸侯曰:「好田好女者亡其國。天子樹瓜華,不斂藏之種也。」

 「大羅氏」一段,似不涉「蜡祭」之事;「天子樹瓜華」,又不接「詔告」之事,且文義多未詳,不必強解。(卷四九,頁一)

八蜡以記四方。四方年不順成,八蜡不通,以謹民財也。順成之方,其蜡乃通,以移民也。既蜡而收,民息已。故既蜡,君子不興功。

 「移」,寬縱意,與玉藻「疾趨則欲發而手足毋移」,「移」字同。鄭氏以此「移」字為「羨」,以玉藻「移」字為「靡迤」,皆未然。(卷四九,頁三)

恆豆之菹,水草之和氣也;其醢,陸產之物也。加豆,陸產也;其醢,水物也。籩豆之薦,水土之品也,不敢用常褻味而貴多品,所以交于神明之義也,非食味之道也。

 此言天子之「恆豆」「加豆」也。鄭氏執周禮醢人之說,與此不同,遂以此屬諸侯,謬矣。(卷四九,頁四)

鼎俎奇而籩豆偶,陰陽(「陽」,原作「鼎」,據今本改。)之義也。黃目,鬱氣之上尊也。黃者中也,目者氣之清明者也。言酌于中而清明于外也。

 「鼎俎奇」二句重出。「黃目」為「上尊」,明堂位云「周以黃目」,蓋天子禮也。鄭氏執周禮司尊彝,列「黃彝」于六彝之四,遂謂:「周所造于諸侯為上。」其用意用辭可恨如此。(卷四九,頁八)

冠義:始冠之,緇布之冠也。大古冠布,齊則緇之。其緌也,孔子曰:「吾未之聞也。」冠而敝之可也。

 玉藻「緇布冠繢緌」,則此言「無緌」者,殆真屬大古與?士冠禮「乃易服,服元冠」,元冠,帛為之。易其緇布冠為元冠以見君,其居常必仍服緇布冠。敝乃棄之,其此與士冠禮合。(卷四九,頁一○—一一)

適子冠于阼,以著代也。醮于客位,加有成也。三加彌尊,喻其志也。冠而字之,敬其名也。

 孔氏曰:「若夏、殷醮用酒,每一加則一醮于客位。周則用醴,三加畢,乃一醮于客位。」按:此乃誤解士冠禮「若不醴,則醮用酒」之文也。士冠禮本謂國俗不同有此兩義,皆可行之,非以醮用酒為夏、殷禮也。諸解皆仍之,非。(卷四九,頁一一)

委貌,周道也。章甫,殷道也。毋追,夏后氏之道也。周弁,殷冔,夏收。三王共皮弁素積。

 孔氏曰:「委貌一條,謂三加始加之冠。周弁一條,謂第三所加之冠。皮弁一條,謂弟二所加之冠。」按:此因士冠禮:「始冠,為緇布冠;再冠,為皮弁;三冠,為爵弁。」故為此說,諸家皆漫不加察而仍之,今證其解之誤有六:白虎通曰:「夏冠飾最大;毋追,言其追大也。商飾微大;章甫者,尚未與極其本相當也。周飾最小;委貌,委曲有貌也。」則三冠之制既別,安得同謂之「緇布冠」乎?一也。前文云「大古冠布」,則二代之冠非布可知也。二也。賈公彥曰:「庶人雖服委貌,而儉者服緇布。」陳用之曰:「論語云:『羔裘元冠不以弔。』左傳:『劉定公謂趙孟:吾與子弁冕端委,以治民、臨諸侯。』『晏平仲端委立于虎門。』國語:『晉侯端委以入武宮。董安于曰:端委以隨宰人。』蓋端衣委貌,士以為祭服,大夫士以為朝服,私朝服之。天子至士亦以為齊服。故劉定公、晉侯、董安于皆得以服之。范文子以杖擊其子,折委笄。士冠禮『緇布冠有纓無笄』,則『委貌』與『緇布』異矣。」觀上二說則二冠不同。三也。論語云:「端章甫。」儒行云:「孔子冠章甫之冠。」則非緇布冠可知。四也。以「周弁」為「爵弁」,似可,然其餘則非弁也。五也。其所配第一條言「始加」,第二條言「三加」,第三條言「再加」,參錯不順。六也。(卷四九,頁一二—一三)

天子之元子,士也,天下無生而貴者也。繼世以立諸侯,象賢也。以官爵人,德之殺也。死而謚,今也。古者生無爵,死無謚。

 合上「無大夫」節為一節,解此節文者,註疏悉誤,宋明諸家亦多未協。今以愚意解之曰:此釋有士冠禮,無大夫冠禮之義。謂從來無大夫冠禮,第有昏禮,「有昏禮」,未詳,或云:「備再娶。」何也?五十始爵為大夫,冠禮行在二十時,何大夫冠禮之有?微特大夫無冠禮,即諸侯亦無冠禮。蓋夏以前,天子諸侯皆傳賢,故諸侯不必皆繼世。其初亦行士禮,無諸侯冠禮,諸侯之有冠禮,夏之末造也。以正論微特諸侯之世子,即天子之元子亦士也,亦宜行士冠禮。蓋必有是德乃能任是位,天下無生而貴者也,而況諸侯乎?而況大夫乎?誠以夏之末造為諸侯者,因其祖父德隆,子孫得以繼世而立,謂之象賢。遂有未冠而父沒者,所以有諸侯冠禮耳。言諸侯,則天子可知。若大夫則擇賢,如故,官爵其人不得世,因其德之殺也,所以無大夫冠禮也。辟如謚典謚及無爵者,此今之失禮也。若古周初則生無爵,死亦無謚。言此以況今世有諸侯冠禮之失,古者,諸侯與大夫皆無冠禮也,以上言冠義,記後冠義蓋拾此之餘也。此可摘出以為冠義一篇。(卷四九,頁一六)

禮之所尊,尊其義也。失其義,陳其數,祝史之事也。故其數可陳也,其義雖知也。知其義而敬守之,天子之所以治天下也。

 此合論語「義以為質,禮以行之」之義。(卷四九,頁一七)

婿親御授綏,親之也。親之也者,親之也。敬而親之,先王之所以得天下也。出乎大門而先,男帥女,女從男,夫婦之義由此始也。婦人,從人者也。幼從父兄,嫁從夫,夫死從子。夫也者,夫也;夫也者,以知帥人者也。

 「夫也者,夫也」,下「夫」字當音「扶」,扶持之義。扶持云者,能以其知帥人者也。(卷五○,頁三)

昏禮不用樂,幽陰之義也。樂,陽氣也。昏禮不賀,人之序也。

 「昏禮不用樂」一段與曾子問「取婦之家,三日不舉樂,思嗣親」之義同。「幽陰之義」,以孝子思嗣親,則思入于幽陰,所以不用樂。若用樂,則氣象陽矣,故曰:「幽陰之義也。」鄭氏謂:「欲使婦深思其義。」非也。徐伯魯謂:「思嗣親于幽陰而感傷。」亦非。「嗣親」豈是嗣于幽陰耶?「人之序」,即嗣親義。「天地合」以下至此言「昏義」,記後昏義蓋拾此之餘也。此可摘出以為昏義一篇。(卷五○,頁四—五)

有虞氏之祭也,尚用氣。血腥爓祭,用氣也。

 記文凡分別虞、夏、殷、周之所尚,亦以意為行文如此,不必深油。如謂有虞之祭,尚氣而不尚聲。虞書:「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非尚聲乎?孔氏謂:「記文為四時常祭,虞書為大袷祭。」此曲說也。(卷五○,頁七)

殷人尚聲。臭味未成,滌蕩其聲。樂三闋,然後出迎牲。聲音之號,所以詔告于天地之間也。

 此謂「殷人尚聲」者,因那詩「奏鼓,磬、管」之文而云。下謂「周人尚臭」者,因生民詩:「香升,居歆」之文而云。(卷五○,頁七)

周人尚臭,灌用鬯臭,鬱合鬯。臭,陰達于淵泉。灌以圭璋,用玉氣也。既灌,然後迎牲,致陰氣也。蕭合黍稷;臭,陽達于牆屋。故既奠,然後牆蕭合羶薌。

 陳用之曰:「言既灌然後迎牲,既奠然後蕭,是『迎牲』『奠盎』皆在既灌之後,而蕭又在既奠之後。祭義『設燔燎羶薌,見以蕭光』,在『朝事』之節,而朝事之初有『迎牲』『奠盎』之禮。祭義、郊特牲之文雖異,其事一也。鄭以祭義所言為『朝事之蕭』,以郊特牲所言為『饋食之蕭。』非矣。」愚按:陳說是已。然第駁鄭之非,尚未詳鄭之所以非也。祭止有一「朝事蕭」,即祭義所謂:「建設朝事,燔燎羶薌,見以蕭光。」是也。若「饋食」則別無「蕭」之禮,鄭見此文「蕭」在既奠之後,疑非「朝事蕭」,而祭義之「朝事蕭」反無所屬,乃以漢禮取牲膟牆燎于爐炭,制肝于鬱鬯而燔之,謂之「朝事蕭」。其註禮器「天子制祭」詳本篇。及下文「詔祝于室,坐尸于堂」,亦皆云然,以實祭義之說,則此處「饋食蕭」之說自堅矣。其武斷欺世如此。故祭義孔疏曰:「一祭之中,再度蕭,朝踐燔膟牆之時,亦有蕭也。」此孔之曲鄭失也。又鄭曰:「染以脂,合黍稷燒之。詩云:取蕭祭脂。」據其說明是「脂」為「羶黍稷為薌矣」,乃又以「羶」為「馨」,何耶?吳幼清曰:「鬱合鬯,臭。蕭合黍稷,臭。當作『臭』字絕句。鄭以『臭』字屬下句者,非。」按:「臭」字絕句,乃釋文也。「臭」字屬下句,乃庾氏,非鄭氏也。吳皆失考。(卷五○,頁八—九)

詔祝于室,坐尸于堂,用牲于庭,升首于室。直祭,祝于主;索祭,祝于祊。不知神之所在,于彼乎?于此乎?或諸遠人乎?祭于祊,尚曰求諸遠者與?

 禮器「血毛詔于室」,即本此「詔祝于室」也。「羹定詔于堂」,即本此「坐尸于堂」也。「納牲詔于庭」,即本此「用牲于庭」也。「于彼于此」,禮器指「堂」與「祊」言,以「堂」該「室」「庭」;此指「堂」「室」「庭」言,而別以「祊祭」作「惝怳之辭」,其文古,其義贍,則此為勝矣。故知禮器本此也。「詔祝于室,坐尸于堂」,鄭氏謂:「朝事時。」是也。但謂:「洗肝于鬱鬯。主人親制其肝,所謂制祭也。」此以漢禮解禮器「制祭」之文,又以解「制祭」者解此文,欲附會「朝事」「饋食」有兩「蕭」之說。詳上陸農師不知其出于漢禮,求其說而不得,乃以為殷禮。(卷五○,頁一一—一二)

祊之為言倞也,肵之為言敬也。富也者,福也。首也者,直也。相,饗之也。嘏,長也,大也。尸,陳也。

 「倞」,鄭氏謂「索」,方性夫謂,「強」,俱非。郝仲輿謂「掠」,尤非。陳可大謂「遠近之」,愚謂當是「遠大」之意。「尸陳也」,謂「象神而陳」,鄭氏謂:「宜為主不宜為陳。」亦非。「祊之為言倞也」至「饗之也」,此是訓;「嘏,長也」至「陳也」,此是詁。(卷五○,頁一二—一三)

毛血,告幽全之物也。告幽全之物者,貴純之道也。血祭,盛氣也(原闕「也」字,今補。)。祭肺肝心,貴氣主也。祭黍稷加肺,祭齊加明水,報陰也。取膟膋燔燎,升首,報陽也。

 左傳觀射父曰:「毛以示物,血以告殺。」又曰:「祀以一純。」此似本之為說。既曰「告全」「貴純」,則一牲而「肺」「肝」「心」皆祭,無去此取彼可知。故曰:「祭肺肝心,貴氣主也。」月令以三者分配「夏」「秋」「季夏」,近鑿。鄭氏依明堂位不經之言,分配夏、殷、周,亦不可從也。按:祭義云:「薦黍稷,羞肺肝首心。」又特牲饋食云:「佐食取黍稷肺祭授尸。」又云:「賓長以肝從。」又云:「肵俎,心舌。」少牢饋食亦同,則凡祭于三者,皆用之自可知。又牲有五藏,此言「肺」「肝」「心」者,取其皆在上為氣主,「脾」「腎」在下,不為氣言,故不言也。「肺」尤在上,故特牲、少牢皆首舉之。此文下亦云「黍稷加肺」,唯言「肺」也。不然依分時代,牲藏有五,而代止三,若一併來更不知作何分配,豈不可笑乎?記文但云「齊」,未云「五齊」。鄭氏曰:「五齊加明水。」此誤執周禮解禮記也。又曰:「則三酒加元酒也。」周禮無「元酒」,此併誤解周禮矣。(卷五○,頁一四)

明水涗齊,貴新也。凡涗,新之也。其謂之明水也,由主人之絜著此水也。

 此釋上「祭齊加明水」之義,「明水涗齊」即「祭齊加明水」也。觀此云「其謂之明水也,由主人之絜著此水也」,則周禮司烜所謂「以鑒取明水于月」者,其妄可知矣。(卷五○,頁一五)

君再拜稽首,肉袒親割,敬之至也。敬之至也,服也。拜,服也;稽首,服之甚也;肉袒,服之盡也。

 「肉袒,服之盡也」,孔氏曰:「言心雖內服,外貌不盡;今肉袒,是服之竭盡。」孔意謂:「拜稽首,外貌猶不盡,以肉袒為盡。」陳可大誤解其旨,謂:「拜稽首,言服順之誠在內,今肉袒,則內袒皆服矣。」分拜稽首為內,肉袒為外,豈可通?(卷五○,頁一六)

祭稱孝孫孝子(「孝孫為孝子」,原誤作「孝子孝孫」,據今本改。),以其義稱也;稱曾孫某,謂國家也。祭祀之相,主人自致其敬,盡其嘉,而無與讓也。

 「稱曾孫某,謂國家也」,鄭氏謂:「諸侯祀五廟也,于曾祖以上,稱曾孫而已。」皇氏又補「大夫三廟,亦得稱曾孫。」皆非。按:曲禮「諸侯臨祭祀,內事曰孝子某,外事曰曾孫某。」此言「謂國家」,正與「外事」之說同。又庾氏謂:「士賓主之禮,相告以揖讓之儀;祭祀之禮,則是主人自致其敬,盡其善。故詔侑尸者,不告尸以讓,是其無所與讓也。」此一說也。陸農師曰:「相,主婦也。故曰:『盡其嘉,而無所與讓也。』是之謂:夫婦親之,讓賓客之事也,嘉夫婦之事也。」此一說也。郝仲輿曰:「凡稱辭皆相禮者,稱之稱孝;稱曾,不謙讓者;主人自致子孫之敬,盡禮儀之善,相與其致盡,不與其讓也。」此一說也。按:庾說謂「不告尸以讓」,似牽強。陸說謂「相,為主婦」,尤鑿。郝說謂「相稱孝稱曾不謙讓」,「稱曾」豈得謂之「不謙讓」?愚意謂「相」是「相祭祀之禮者」,祭祀雖用相,然主人有時自致其敬,盡其嘉,而不復讓相之詔告也。下「腥肆」三句,亦皆貼「主人」說,其義庶上下聯貫云。(卷五○,頁一六—一七)

腥肆爓腍祭,豈知神之所饗也?主人自盡(「盡」字,原誤作「致」,據今本改。)其敬而已矣。舉斝角,詔妥尸。古者,尸無事則立,有事而后坐也。尸,神象也。祝,將命也。

 「古者,尸無事則立」,固是周人稱夏、殷之禮,然禮器遂謂:「夏立尸,殷坐尸,周坐尸。」必鑿分三代為說,而殷、周又同,此禮器之附會也。(卷五○,頁一八)

縮酌用茅,明酌也。醆酒涗于清,汁獻涗于醆酒;猶明清與醆酒于舊澤之酒也。

 按:周禮司尊彝曰「鬱齊獻酌」,即襲此「汁獻涗于醆酒」也。曰「醴齊縮酌」,即襲此「縮酌(「縮酌」,原誤作「酌縮」,今逕改。)用茅」也。曰「盎齊涗酌」,即襲此「醆酒涗于清」也。又酒正:「五齊:一日泛齊,二日醴齊,三日盎齊,四日醍祭,五日沈齊。」又「三酒:一曰事酒,二曰昔酒,三曰清酒。」觀司尊彝之文止用二齊,而又增「鬱齊」,其襲記文處,弊竇顯然。故其言率彿彷規模,初無實義也。鄭氏不悟,反執周禮以解,則惑之甚矣。見虎賁貌類中郎似亦不誤,乃直以虎賁為中郎,且舍中郎而從虎賁,其可乎?試詳其說。記曰「縮酌」,並非「醴齊」也;鄭則以周禮「醴齊縮酌」,謂:「泲醴齊以明酌。」又謂:「五齊醴尤濁。」欺世不已甚乎?孔氏曰「不言泛齊,與醴齊同」,又曰「其實泛酒亦濁」,可見終不能為之掩護矣。鄭又欲以「明酌」配「事酒」,但以「三酒之中,事酒為(濁「濁」字,原誤作「渴」,今逕改。)」,本文既曰「明酌」,不便以配「事酒」,因而但曰「事酒之上」,其辭遁又可見。記曰「醆酒」,並非「盎齊」也;鄭則以周禮「盎齊」為「醆酒」。記言「醆酒涗于清」,以醆酒之濁也。今鄭以「清」配「清酒」,謂「盎齊差清,和之以清酒,泲之」亦謬也。然終以「清酒」與「盎齊」不甚膠粘,又曰:「盎齊必和之以清酒,皆久味相得。」若是,則混「清酒」于「昔酒」,并誤解周禮矣。記曰「汁獻涗于醆酒」,周禮本襲之,以為「鬱齊獻酌」,鄭何以獨不合之為說,蓋有所不能也,何也?司尊彝分「鬱齊」「醴齊」「盎齊」為三,今既以「醆酒」為「盎齊」,若以「汁獻涗于醆酒」合于「鬱齊獻酌」,不又以「鬱齊」為「盎齊」乎?故不能也。于是謂「獻,讀為莎」,有意與周禮「鬱齊」異爾。然既謂「事酒泲醴齊」「清酒泲盎齊」,何不并謂「昔酒泲汁獻」,如是,則使「三酒」整齊,亦奚不可?蓋又有所不能也,何也?既謂「清酒泲盎齊」,如其說,則「汁獻涗于醆酒」當是「盎齊泲汁獻」,豈復得曰「昔酒泲汁獻」乎?故又不能也。于是為之說曰:「不以三酒泲秬鬯者,秬鬯,尊也。」嗟乎!鄭為此狡獪伎倆,而底裏終畢露若此,復何益哉!記謂「舊澤之酒」,當時自必有說,今不可考。周禮襲此,以為「昔酒」,鄭反以「昔酒」解「舊澤之酒」,亦皆謬也。或曰:「子之駁鄭,披膚見髓,得毋傷干刻乎?」曰:「欲明記文,不得復顧註矣!」曰:「然則記文宜如何解?」曰:「記為注疏塵封久矣!今為辨明,則記文之真面目悉出,任人尋繹,皆可自得,何必復為之訓詁乎?」(卷五○,頁一九—二○)

祭有祈焉,有報焉,有由辟焉。

 「由」,用也。「辟」,除也。用以攘除災禍也。(卷五○,頁二二)

內則

 此「內」字兼男女而言。篇中于「二十而冠」曰「內而不出」,則即此「內」字義也。此篇足與曲禮相輔而行,曲禮之文精練,內則之文鬱勃,皆三代之遺也。篇中多詳飲食之制,或者因是而少之,非也。此正教孝之大者也。王制云:「六十非肉不飽」。孟子曰:「七十非肉不飽」。蓋六十、七十,氣血已衰,必藉此血肉之物以補虛益羸,是肉食誠不可離,而求盡其燔炙膾切調和烹飪諸法,以悅其口而養其體者,端有賴于子若婦矣。至于稻米漿飲餌粢之屬,其揀擇方法又不待言也。檀弓「菽水盡歡也」之說,此墨者以薄為道,不可訓世。詳本篇。使示以內則之篇,能無憮然自失者乎?昔孟子論曾子為養志,曾元為養口體。要之養志大孝也,養口體亦小孝也。苟但以菽水為養,曾養口體之不若矣。雖然養志與養口體皆曰「必有酒肉」,則養志亦必藉養口體以見,而此篇為教孝之大,又何疑哉?首(「首」字,原誤作「昔」,今逕改。)源子讀內則至「父母唾洟不見,冠帶垢,和灰請漱;衣裳垢,;足垢o和灰請澣;衣裳綻裂,紉箴請補。五日,則燂湯請浴,三日具沐,其間面垢,燂湯請,燂湯請洗」。而又曰:「若飲食之,雖不耆,必嘗而待;加之衣服,雖不欲,必服而待;加之事,人代之,已雖弗(「弗」字下原有「與」字,衍,今刪。)欲,姑與之,而姑使之,而后復之。」曰:「嗟乎!此真孝經也。」世有為人子者,能竭其力如此哉!能視聽于無形與聲如此哉!世傳孝經率膚語爾,世人貴耳賤目,循名忘實類如此。不孝壯失父母亦非幼矣,回念實愚無知也,及稍有知,而父母已不逮事,讀內則一篇,輒不覺其淚之淫淫也。亦願世之讀內則者,及父母之存,毋忽焉。凡內則所言事父母之事,皆人情之所最難而不肯為者。夫為人所難能,斯所以為孝也。予嘗欲摘取內則,去其非事親之文以為孝書,俾人人習讀,是固皆切實可行,非同膚詞泛說,雖不能盡法,然必有以感發其天良而不能自己者,此其為益良非淺矣。第世無從予,如何如何?即以是為孝經,亦奚不可者?宋人于禮記摘取大學,予摘取內則,未知孰為優劣也?(卷五一,頁一—三)

后王命冢宰,降德于眾兆民。

 首二句乃後人妄加也,其文義與本篇絕不相類,此正如後世文章家作冠冕冒子,自是後人見識,古人決不為此也。蓋緣篇中多詳飲食之制,周禮冢宰皆剽竊之,而後之崇尚周禮者,妄加于首以見與內則相符合耳,今為拈出,將來巨眼者自能辨之,必不以愚言為謬也。燕義首章亦與此同,說詳彼處。又鄭氏因周禮司徒掌教,冢宰不掌教,故謂此「后王」為「諸侯」,「冢宰」為「司徒」兼職,作如是之曲解。不知周禮飲食諸官,正屬于冢宰,鄭意不及耳。後儒徒辨其釋「后王」「冢宰」之謬,更不知其種種之由也。(卷五一,頁三—四)

子事父母,雞初鳴,咸穎漱,櫛縰笄總,拂髦紳,搢笏。左右佩用,左佩紛帨刀礪小觿金燧,右佩玦捍管遰大觿木燧,偪屨x冠緌纓,端著綦。

 「紛帨」,鄭氏謂:「拭物之佩巾。」固是,但于「紛」字不加詳。按:顧命「玄紛純」,孔註云:「紛,即組之小別。」則「組」亦織類,「紛帨」謂「組織之帨」云爾,後儒疑為二物。陳用之謂:「自巾言之謂之紛,自拭物言之謂之帨。」陳可大謂:「紛以拭器,帨以拭手。」皆臆說。郝仲輿謂:「紛即帨。」尤混。「觿」,鄭謂:「象骨為之。」按:上古製物多用牛角,故字從角,至三代始用玉。今世傳古玉小觿多有之,未有象骨為者。玦有數種:一為平時所佩,以取決斷之義。莊子曰:「佩玦(「玦」字,原誤作「決」,今逕改。)者,事至而斷。」是也。一為著于右手大指弦開弓體者,即詩「決拾」之「決」,其制又別,今世傳古玉名「指機決」是也。一`,以為大戴記曰:「得玦乃去。」其所指乃今世傳古玉如環而中斷者是,其物俗又名「裂」也。此是以上二「玦」非「裂」也。「裂」則不當佩矣。「捍」,未詳。鄭謂:「即決拾之拾。」恐臆說。「管」,未詳。鄭謂:「筆彄。」尤無据。按:「彄」,說文:「弓弩耑,弦所居也。」非筆所用,且古未有筆,筆即刀也,不知其所謂筆者,刀乎?抑毛穎乎?。x亦未詳悉也。「遰」,未詳。鄭謂:「刀」,未有言「遰」者。郝仲輿謂「遰」「x」,即曰「x」亦未可信。經傳言「刀●」通。按:「遰」音「逝」,「●」音「位」。郝必以「●」音「彘」故云耳。尤可笑。「金燧」「木燧」,皆取火物,其金燧又可鑑容,但必用二燧,未詳。鄭執周禮司烜「夫遂取明(原敓「明」字,今逕補。)火于日」,遂以「金遂」為「夫燧」。不知周禮「夫燧」即襲內則「木燧」也。詳本書。且周禮亦謂:「夫遂取明火于日,鑒取明水于月,以其祭祀之用。」與此「取火以供日用者」不同,安得牽合之?皇氏因附會為「晴用金燧,陰用木燧。」按:論語「鑽燧改火」,但言「木燧」,則陰晴皆用可知。若是,又何必金燧耶?(卷五一,頁五—七)

婦事舅姑,如事父母。雞初嗚,咸穎漱,櫛縰,笄總,衣紳。左佩紛帨刀礪小觿金燧,右佩箴管線纊,施縏),大觿木燧衿纓,綦屨。

 「縏」「鞶」通。按:下云:「男鞶革,女鞶絲。」「鞶」本以皮為之,後用絲,又作「縏」。「纓」有二:曲禮云:「女子許嫁纓。」此「纓」是笄上所垂之飾,即如男冠緌纓也,此許嫁之纓也。此云「衿纓」,下云「男女未冠笄者,衿纓」,此衣之纓也。女子未嫁、已嫁,及男童皆有之。鄭氏謂此為「示繫屬」,主許嫁之纓言,非矣。故陳用之駁之,以為「許嫁之纓,既嫁夫說之,無所復用」,是也。陳可大謂「纓為香囊」,尤誤。下云「男女未冠笄者,衿纓,皆佩容臭」,即今「香囊」也。使「纓」為「香囊」,則「容臭」又是何物乎?(卷五一,頁九)

由命士以上,父子皆異宮。昧爽而朝,慈以旨甘,日出而退,各從其事,日入而夕,慈以旨甘。

 「父子異宮」,鄭氏曰:「崇敬。」其說未明。從來解者皆以為「父與子異宮」,非也。古人聚族而居,凡疏者異宮,親兄弟皆同宮,無異宮者,況父子乎?此所云「由命士以上,父子皆異宮」者,以命士以上,其祿豐厚,宮室可廣,兄弟之子繁多,凡為父子者,皆得異宮以處。故曰:「父子皆異宮也。」謂「父子皆異宮」,實則為兄弟異宮,父子同宮耳。彼誤認為父與子異宮者,昧「皆」字之義矣。又按:喪服:「世父母,叔父母;傳曰:昆弟之義無分,然而有分者,則辟子之私也;子不私其父,則不成為子。故有東宮,有西宮,有南宮,有北宮。異居而同財。」此正明「父子皆異宮」之義。注疏執禮解禮,多不合。此宜執儀禮為解,而顧昧之,何耶?張子厚雖亦引此為說,然其旨仍是前說也。命士以上,昧爽時有朝君之事。此云「昧爽而朝」,亦是立箇方法如此,及凡非朝時,及家居者言耳。(卷五一,頁一三—一四)

在父母舅姑之所,有命之,應唯敬對。進退周旋慎齊,升降出入揖遊,不敢噦噫嚏咳欠伸跛倚睇視,不敢睡洟;寒不敢襲,癢不敢搔;不有敬事,不敢袒裼,不涉不撅,褻衾不見裏。父母唾洟不見,冠帶垢,和灰請漱;衣裳垢,;o和灰請澣;衣裳綻裂,紉箴請補綴。五日,則燂湯請浴,三日具沐,其間面垢,燂燔請足垢,燂湯請洗。少事長,賤事貴,共帥時。

 「不有敬事,不敢袒裼」,玉藻曰:「裘之裼也,見美也。」即此「袒裼」之義。謂有敬事,始裼以見美,否則父母之前,不敢為容飾也。曰「袒裼」者,連袒為辭耳。朱仲晦謂:「父母之前不敢袒裼裸裎。敬事,如習射之類。」按:「習射」不可謂「敬事」,且安有人子袒裼裸裎于父母之前,而煩告誡者哉?(卷五一,頁一七—一八)

男不言內,女不言外。非祭非喪,不相授器。其相授,則女受以篚,其無篚,則皆坐奠之而后取之。外內不共井,不共湢浴,不通寢席,不通乞假,男女不通衣裳,內言不出,外言不入。男子入內,不嘯不指,夜行以燭,無燭則止。女子出門,必擁蔽其面,夜行以燭,無燭則止。道路,男子由右,女子由左。

 「男子入內,不嘯」,鄭謂:「嘯為叱,嫌有隱使也。」疏謂:「如有姦私,不以言語,顯使人但諷叱而已。」陳可大曰:「嘯為異聲,駭人之聽聞,故家庭之間不可。鄭讀嘯為叱,不如本字為是,如有非禮舉動,安得不叱以儆之?」愚按:「不嘯」不過謂「不可異聲,駭人之聽聞」,此義已足。鄭說固非,陳說亦有誤處。「嘯」為蹙口出聲,不定為高聲也。後世云「長嘯」,乃始長而高矣。鄭改為「叱」者,必誤以「嘯」為「高聲也」。陳駁鄭,謂「不可改」,為「如有非禮,安得不叱以儆之」,鄭所謂「叱」者,乃隱使人也。陳誤認為「呵叱」之「叱」,又足笑也。(卷五一,頁一九—二○)

子婦有勤勞之事,雖甚愛之,姑縱之,而寧數休之。子婦未孝未敬,勿庸疾怨,姑教之,若不可教,而后怒之,不可怒,子放婦出,而不表禮焉。

 「子婦孝者敬者」,此提語,謂「子婦孝者敬者」當如下文所云也。又對下「子婦未孝未敬」而言。鄭氏解為「恃孝敬之愛」,殊迂。既逆與怠矣,父母尚以為孝敬而愛之乎?「表」,外示之意。「不表禮」,謂不外示以禮貌也。(卷五二,頁一)

父母有過,下氣怡色柔聲以諫,諫若不入,起敬起孝,悅則復諫;不說,與其得罪于鄉黨州閭,寧孰諫。父母怒不說,而撻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

 論語數言耳,將來寫得鬱勃淋漓如許。(卷五二,頁三)

父母有婢子若庶子庶孫,甚愛之,雖父母沒,沒身敬之不衰。

 「婢子」,鄭氏謂「所通賤人之子」,非也。「婢子」,即女婢之通稱。曲禮:「自世婦以下,自稱曰婢子。」左傳:「秦穆姬曰:若晉君朝以入,則婢子夕以死。」檀弓:「陳乾昔曰:使吾二婢子夾我。」是也。此婢子乃是父母平日憐愛之傳婢,沒後無子而弗嫁者也。謂此婢子及庶子、庶孫此三種人,俱為父母所甚愛,雖父母沒,必沒身敬之不衰焉。若庶子之母,自為庶母敬之,不待言矣。即父妾之無子而弗嫁者,敬之亦不待言矣。自古正室之外,凡所生子不論妾婢皆名庶子。經傳從未聞于庶子之下,別有婢子一等也。曾是既有子,而尚稱其母為婢者乎?母以子貴之義安在矣!且如其說,本文何為列婢子于上,庶子于下乎?無一可通。嗟乎!鄭以閭閻細民,不知禮義之稱,而以解先賢之禮,真足貽笑千矣!(卷五七,頁三—四)

子有二妾,父母愛一人焉,子愛一人焉,由衣服飲食,由執事,毋敢視父母所愛,雖父母沒不衰。

 家庭瑣事寫得委曲如許,文心精妙,不獨立義之嚴正也。此等不必定有其事,皆寫意法。此與上「不欲食,必嘗而待;不欲衣,必服而待」皆人情之所最難而不肯為者,能之,所以為孝也。(卷五二,頁四)

子甚宜其妻,父母不說,出。子不宜其妻,父母曰:「是善事我。」子行夫婦之禮焉,沒身不衰。

 郝仲輿曰:「此章之言未免少偏,如舜之父母未必說二女,則將出之乎?若婦犯淫、妒諸惡,縱容之,亦禮之不衰乎?」予謂此執禮以求之之過也。記文之意只是矯人情之私妻子而不顧父母者,讀之不覺通身汗下。此言其常,若其變則自別有以處此,豈得油乎?(卷五二,頁四—五)

父母雖沒,將為善,思貽父母令名,必果。將為不善,思貽父母羞邕,必不果。

 此「孝弟為仁之本」註腳也。(卷五二,頁五)

舅沒則姑老,家婦所祭祀、賓客,每事必請于姑,介婦請于冢婦。舅姑使冢婦,毋怠不友無無禮于介婦。舅姑若使介婦,毋敢敵耦于冢婦,不敢並行,不敢並命,不敢並坐。

 「不友無禮于介婦」,承上「毋」字言,謂冢婦不可恃其尊,而不友愛以無禮于介也。「毋敢敵耦」,即領下「三不敢」之義。鄭氏以「敵耦」為「掉磬」,非。陳可大以「敵耦」為「欲求分任勞逸」,而以下「三不敢」另講,亦非。(卷五二,頁六)

凡婦,不命適私室,不敢退。婦將有事,大小必請于舅姑。子婦無私貨,無私畜,無私器,不敢私假,不敢私與。婦或賜之飲食衣服布帛佩帨●蘭,則受而獻諸舅姑,舅姑受之則喜,如新受賜,若反賜之則辭,不得命,如更受賜,藏以待乏。婦若有私親兄弟將與之,則必復請其故,賜而后與之。

 一賜而曰「如新受賜」,曰「如更受賜」,曰「請其故賜」,描摹工妙。「佩帨●蘭」,貼婦人用物亦雅。(卷五二,頁八)

適子庶子祇事宗子宗婦,雖貴富,不敢以貴富入宗子之家,雖眾車徒舍於外,以寡約入。子弟猶歸器衣服裘衾車馬,則必獻其上,而后敢服用其次也;若非所獻,則不敢以入于宗子之門,不敢以貴富加于父兄宗族。若富,則具二牲,獻其賢者于宗子,夫婦皆齊而宗敬焉,終事而后敢私祭。

 「子弟猶歸」,疑有誤字,不必強解。(卷五二,頁九)

飯:黍、稷、稻、罪、白黍、黃粱,稰、穛。膳:膷、臐、膮、醢、牛炙。醢、牛胾、醢、牛膾、羊炙、羊胾、醢、豕炙、醢、豕胾、芥醬、魚膾、雉、兔、鶉、鷃。

 「飯」一段,孔氏執周禮膳夫:「六穀食醬」,是天子禮;以此「黍」「稷」「稻」「罪」,為諸侯禮。不知周。」六食有「麥」「禮乃襲後「牛宜稌」之文,不足據。詳後。「膳」一段,與儀禮公食大夫陳設次第略同,惟「膮」「牛炙」間,多一「醢」字,故鄭氏以為衍。按:此以內則名篇,本訓門內法則,首詳「子婦事父母舅姑」之節,次詳「飲食之制」,所以養親者。雖其中不無天子、諸侯、大夫、士、庶之不同,然記者亦但舉此為訓,使凡子婦之養親者,雖不必備具,或于其中取法焉,要亦聖王之所不禁也。若篇名公食大夫,其義自別,不可執以證此。內則、儀禮孰為前後?固不可考,大抵後人雖用前人之文,然其立義則各有。在後人第依其義以釋其文可矣,何必改此以從彼乎?自此下言「飲食之制」,鄭、孔執滯用周禮,妄釋者尤多,逐段詳辨于下。(卷五二,頁一二)

飲:重醴,稻醴清、糟,黍醴清、糟,罪醴清、糟,或以酏為醴,黍酏、漿、水、醷、濫。酒:清、白。羞:糗餌、粉酏。

 鄭、孔執周禮酒正、漿人以解此文,不知皆周禮襲此也。酒正、漿人二職,以「四飲」屬「酒正」,以「六飲」屬「漿人」。「四飲」:一曰「清」,即此「重醴清糟」之「清」也;不言「糟」者,意以王禮不去糟,后夫人各有清糟,見酒正、漿人二職文。取其與此別也。二曰「醫」,即此「醷」也,以音近亦取別也。三曰「漿」,即此「黍酏」也。「六飲」:一曰「水」,即此「水」也。二曰「漿」,即此「漿」也。三曰「醴」,即此「重醴」也。四曰「涼」,即此「濫」也,以音近亦取別也。五曰「醫」,即「醷」也,說見上。但「四飲」即「六飲」中之四,彼意欲分為「酒」「漿」二職,故變此文之六以為十,但不知「漿人」何以取「六飲」中之一為名?而「酒正」中何以又有「漿」?其中錯互重複,無聊填湊之狀,顯然可見,然則執周禮以解禮記者,不亦可以已乎?

 酒分清白二種,清言其質,白言其色也。周禮酒正襲此變為三,酒以清為「清酒」,別立「事酒」「昔酒」二名,杜撰迂僻。鄭氏因以「事」「昔」二酒釋此「白」字,不獨二不可合一,且「白」何以為「事」「昔」?「事」「昔」何以為「白」?可笑殊甚。「糗餌粉酏」,周禮籩人襲此為「糗餌粉餈」,易「酏」為「餈」,亦取音近;而移「酏」字于醢人「羞豆」曰:「酏食糝食。」鄭乃以此文為脫「餈」字;而于「酏」字則以醢人「酏食糝食」為證,謂當為「餰」;又轉合于內則「饘酏」及「狼臅膏,以與稻米為酏」之「酏」。據鄭之見,于周禮之合者合之,其不合者便為脫為誤,則一周禮足矣,餘不可盡廢乎?予謂禮因註疏而亡不誣也。陸農師曰:「糗餌,籩人所謂糗餌。粉餈,醢人所謂酏食。言糗餌則餈可知,言粉酏則糝可知」。此又執周禮以調和禮記,其于鄭亦魯、衛之間也。然猶賴此等說,禮記得以不廢,則較鄭為優耳。(卷五二,頁一四—一五)

食,雉羹;麥食,脯羹、雞羹;食:蝸醢而折稌、犬羹、兔羹;和糝不蔞。

 鄭氏曰:「目人君燕食所用也。」此執周禮」「麥」當食醫「六食」,故以上「飯」一段「黍」「稷」「稻」「罪」為諸侯,此有「為天子。然前後又多與周禮不合,則似諸侯。故于此處但曰「人君」,以為為天子可。于後言諸侯者,曰「一十六物,似皆人君燕所食也」,以為為諸侯可。其含糊兩端如此。(卷五二,頁一七)

濡豚,包苦實蔞;濡雞,醢醬實蓼;濡魚,卵,醢醬實蓼。腶脩、蚳醢、脯羹、兔醢、麋膚、魚醢、魚膾、芥醬、麋腥、醢ª醬實蓼;濡、醬、桃諸、梅諸、卵鹽。

 「卵醬」,鄭氏謂:「卵,讀為鯤;鯤,魚子。」蓋以鳥卵不可為醬,魚子乃濕生非卵生故耳,其實未必然也。後儒竟釋「卵醬」為「魚子醬」,不考鄭改字之由,益陋矣。按:「卵醬」疑「卵鹽」為之,故名與。古人食物多與今人殊,五味皆兼,如「苦」乃「荼」也,「蔞」味亦非止辛。周頌:「予又集于蓼。」此辛苦之菜,故以為多難之喻。下云:「夏多苦。」觀此則今人罕食苦,止食四味耳。鄭氏曰:「自蝸醢至此一十六物,似皆人君燕所食也。其饌則亂。」孔氏曰:「似皆人君燕所食也者,按周禮掌客云:『諸侯相食,皆鼎簋十有二』,其正饌與此不同。其食臣下,則公食大夫禮具其文,與此又異,故疑是人君燕食也。云其饌則亂者,按上陳庶羞,有『膷、臐、膮』,有『牛炙、牛胾』。始云『羊炙,豕炙』,而依牲大小先後而陳。此則先云『雉羹』,後云『脯羹』;又先云『雞羹』,後云『犬羹』,不依牲之次第。又飯食在簋,醢羹之屬在豆,是上下雜亂,故云:其饌則亂也。」按:此為人子養親之禮,鄭、孔不知,以天子諸侯比儗,固己不殊說夢,且于其為周禮所襲用者,皆得以牽合伸其論說,其為周禮所遺,又與儀禮不合者,便不能通之,辭窮若此,則何為矣?(卷五二,頁一八—一九)

凡食齊視春時,羹齊視夏時,醬齊視秋時,飲齊視冬時。凡和,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鹹,調以滑甘。牛宜稌,羊宜黍,豕宜稷。,犬宜罪,雁宜麥,魚宜

 孔氏曰:「依經方:『春不食酸,夏不食苦,秋不食辛,冬不食鹹。四時各減其時昧。』此與經文及鄭註『多其時味以養氣』不同者。經方所云:『謂時氣壯者,減其時味以殺盛氣。』此經所云:食以養人,恐氣虛羸,故多其時味以養氣也。」按:世無兩是之理,食以養人為主,皆取其補虛助氣,何分壯老?且飲食之道,順之則益,違之則損,若謂壯者宜殺盛氣,不必養氣,則壯者幾何不逆其衛生之宜,而致病且死哉!假如依其說,春時,老少共食一處,其于酸味,老者不但(「但」字下,原誤衍「不」字,今刪。)食,而且多之;壯者不但不多,而且不食,有是事理乎?以理揆之,記云:「多食。」註云:「多其時味以養氣者。」是也。經方之言非也。孔又曰:「此云:『牛宜稌,犬宜罪。』而上云『折稌,用犬羹』者,此据尊者正食,上据人君燕食,以滋味為美故也。」按:記文前後之說不同,此疑從兩處之文採入,正不必為之曲解。然觀一篇之中而異同若是,則執他經以求盡同者,亦可以已矣。周禮食醫襲此文,易「視」為「」。「牛宜稌」六句,大抵謂「穀食、肉食相宜之法」。自周禮襲之,注疏便以為「天子之食」,而以黍、稷、稻、罪為「諸侯之食」,非也。(卷五二,頁二○—二一)

春宜羔豚膳膏薌,夏宜腒鱐膳膏臊,禾宜犢麛膳膏腥,冬宜鮮羽膳膏羶。

 凡肉乾者,皆名「腒」;魚乾者,皆名「鱐」。鄭氏謂「腒」為「乾雉。」孔氏曰:「士相見禮云:『冬執雉,夏執腒。』故知腒為乾雉」。按:士相見禮「腒」字蒙上「雉」而言,自應屬「雉」,他處之「腒」,豈猶屬「雉」耶?如此釋經,亦為不善變矣。「羽」者,凡羽族皆是,亦不獨雁。鄭獨以為「雁」者,又豈以雉為士所執,雁為大夫所執耶?皆可笑也。「膏」之「薌」「臊」「腥」「羶」,俱未詳。鄭氏謂:「牛膏薌,犬膏臊,雞膏腥,羊膏羶。」按:後云「羊冷毛而毳羶,犬赤股而躁臊」,以「臊」屬「犬」,「羶」屬「羊」,似合。然後以「豕」為「腥」,非雞也;以「牛」為「●」,非薌也,又不合。則以為牛犬雞羊者,似未確然也。鄭氏曰:「八物四時肥美,為其大盛,煎以休廢之膏,節其氣也。」孔氏曰:「八物得四時之氣尤盛,為人食之弗勝。」按:禽獸之肉皆足養人,故人食之,何為大盛?何為有食之弗勝者?苟食之弗勝,不如弗食矣。且「腒鱐」乃乾物,又何為得時氣,肥美而大盛乎?尤不可通。孔疏鄭「休廢之膏」以「牛」「犬」「雞」「羊」,本五行傳「土」「金」「木」「火」,謂:「春宜羔豚膳膏薌者,春為木王,牛中央土;木剋土,木盛則土休廢,故用休廢之牛膏。」下倣此。按:以「薌」「臊」「腥」「膻」屬「牛」「犬」「雞」「羊」尚未確然,見上。若以「牛」「犬」「雞」「羊」屬「土」「金」「木」「火」,尤不合也。「思」「言」「貌」「視」何以應「牛」「犬」「雞」「羊」?傳語固自無稽。今鄭孔之說,其謬有三:傳以「豕」應「聽」,屬木;此則春宜豚,又食土(「土」字,原誤作「水」,今逕改。)畜以生木,何也?一謬也。且祇四物,于五行闕水,何可配屬?如其說,亦當補一條云:「豕北方水,土剋水,土盛則水休廢,宜用休廢之豕膏。」而且四時皆宜用之,何以不言也?二謬也。又其說當云:春木盛,木剋土,土衰故食土畜之膏以助之,今云木盛,用休廢土畜之膏,正相反。下倣此。三謬也。方性夫曰:「春木用事之時,脾土有所不勝,故以牛薌之土氣助養脾也。」此反鄭說而正之,與愚所駁第三謬正同,然其說當乎?亦非也。于五行則闕水,于五臟則闕腎,腎獨不當養乎?其謬與鄭等耳。周禮庖人襲此文,易「宜」為「行」,「鮮」字作「」字(卷五二,頁二一—二三)

脯,麋鹿田豕¢牛修,鹿脯,田豕脯,麋脯,,皆有軒,雉兔皆有芼。爵,鷃,蜩,范,芝栭,蔆,椇,棗,栗,榣,柿,瓜,桃,李¢,梅,杏,楂,梨,薑,桂。

 按:「脩」「脯」「軒」皆醃漬物之名;大概長者為脩,大而重者為脯,薄而輕者為軒。鄭氏謂:「軒讀為憲;憲,藿葉切也。」孔氏,非但為脯,又可生食。大切為軒。」其說皆非。蓋由于誤解下「肉腥細¢謂:「麋鹿田豕者為膾,大者為軒」之文也。下文謂:「凡肉腥之物,細切者可以為膾,大切者可以為軒。」今鄭孔認為「切之細者名為膾,切之大者名為軒」,故誤以「軒」為「切為大切耳」。下文又曰「野豕為軒」,與此「田豕皆有軒」正同。其「野豕為軒」承上「麋鹿魚為菹」之文,鄭于此不能通其說,又曰:「軒,菹類。」按:「醃漬菜」名「菹」,後因以「醃漬肉之濕者」為「菹」。「軒」乃「醃漬之乾者」,則「軒」正是「菹類」,其解為是。然則前謂之「為切為大切者」誤可知矣,不然一「軒」字豈有兩義乎?又:按少儀曰:「牛與羊魚之腥,聶而切之為膾;麋鹿為菹,野豕為軒。」而「聶而不切」謂「大切也」;「切」謂「細切也」。則「聶」乃是「大切」,而「軒」之「非大切」明矣。此言禽獸、昆蟲、諸果、草木之類,凡三十一物,皆詔子婦事親以奉飲食者所宜知也。第天子可備用,庶人不可備用耳。故下有「大夫燕食」一節,略以明大夫士庶之羞焉。鄭氏執周禮膳夫「羞用百有二十品」,謂此為「人君燕食所加庶羞。疏謂「人君」為「諸侯」。周禮『天子羞用百有二十品』,記者不能次錄」。以己之誤反咎記者,不亦冤乎?(卷五二,頁二四—二五)

大夫燕食,有膾無脯,有脯無膾。士不貳羹胾,庶人耆老不徒食。

 「燕食」,燕居之常食也。鄭氏以「燕食」為「饗禮」,豈有大夫燕賓而膾脯不備者乎?孔氏曰:「士不貳羹胾,謂士燕食也。若朝夕常食則不二(「不二」,原誤作「下云」,今逕改。)。羹食,自諸侯以下至于庶人無等。」又豈有士常食得貳羹胾,而燕賓反不得貳者乎?餘說見後「羹食」下。(卷五三,頁一)

膾:春用蔥,秋用芥豚;春用韭,秋用蔞。脂用蔥,膏用薤,三牲用藙,和用醢,獸用梅。鶉羹,雞羹,鴽,釀之蔞。魴鱮烝,雛燒,雉,薌無蓼。

之調和食物也。鄭y 芥,辛菜,用之即如蔥獨以「芥」為「芥醬」,蓋上云「魚膾,芥醬」,不知此總論「膾」,非單屬「魚」也,鄭之附會類此。(卷五三,頁二)

,狼去腸,狗去腎,狸去正脊,兔去ª不食雛去醜。ª尻,狐去首,豚去腦,魚去乙,

 凡云「不食」、云「去」者,其「不利人」ª與「不堪食」兩義皆在內。鄭氏皆以為「不利人」,非,後儒皆從此推說殊鑿。「不食雛固美矣,然猶不食雛,他物可知。」此又近戒殺之說,非記文意。「乙ª」,陸農師謂:「」,爾雅云:「魚腸謂之乙。」此說甚明。鄭氏謂:「東海鰫魚有骨名乙,在目傍,狀如篆乙,食之鯁人不可出。」此頗附會,且本文但言魚,不言何魚也。(卷五三,頁二—三)

牛夜鳴則庮,羊泠毛而毳羶,狗赤股而躁臊,鳥皫色而沙鳴鬱,豕望視而交睫腥,馬黑脊而般臂漏,雛尾不盈握,弗食,舒鴈翠,鵠鴞胖,舒鳧翠,雞肝,鴈腎,鴇奧,鹿胃。

 「泠」「零」通。「泠毛而毳」,謂羊毛零落而細。「腥」,如字,鄭改為「星」,非。其改之意,想以上「春宜羔豚」一節,以「腥」屬「雞」,此以「腥」屬「豕」,因其不合,故改耶!「庮」「羶」「臊」「腥」「漏」皆古文字法。周禮易「漏」為「螻」,無意義,鄭反据之謂:「漏當為螻,如螻蛄臭。」尤不通。周禮內饔襲此文,易「鬱」為「貍」,「望視」為「盲胝」,「漏」為「螻」。(卷五三,頁四)

肉腥細者為膾,大者為軒,或曰麋鹿魚為菹,為辟雞,野豕為軒,兔為宛脾,切蔥若薤,實諸醢以柔之。¢

 「大者為軒」與「野豕為軒」,「軒」字同義,蓋菹類也,言切之大者可以為軒,說見前「牛脩」下。鄭氏于「大者為軒」,則曰「大切」;于「野豕為軒」,又曰「菹類」。其以「軒」為「大切」,非也;以「軒」為「菹類」,是也。鄭又于「細者為膾」曰:「膾者必先軒之,所謂聶而切之也。」以「聶」證「軒」,即謂「軒為大切之意」,非也。于「麋鹿魚為菹」「野豕為軒」,曰「菹軒聶而不切」,即謂「軒為菹類之意」,是也。或曰:「以下乃少儀之文,則知少儀在內則之前。」以上言飲食之制,凡宜食不宜食之物,乃造作煎和之法,多有不可詳者,又有不合于今者。蓋古今異制,土地異俗,食性異宜,或有然也。然不可詳而必求詳之,則鑿;不合于今而必牽強以為說,則違心矣。(卷五三,頁五)

羹食,自諸侯以下至于庶人無等。大夫無秩膳,大夫七十而有閣,天子之閣,左達五,右達五,公侯伯于房中五,大夫于閣三,士于坫一。

 前云「士不貳羹胾」,此云「羹食,自諸侯以下至于庶人無等」,畢竟兩說有礙。此疑從兩處採入,不必曲解。天子、諸侯廟制,皆有東西房及東西夾室。知諸侯有東西夾室者,公食大夫「立(「立」字,原誤作「豆」,今逕改。)于東夾南,……宰東夾北」是也。大夫、士皆東西房,說見禮器「天道至教」下。但無夾室。下「妻將生子,居側室。」指大夫士言,此「側室」非「夾室」也。廟制若此,正寢可知。爾雅云:「無東西房有室曰寢。」陳用之曰:「其文對廟言之,則廟寢也。」此文謂「天子之閣五,左、右達各五」者,在于「左、右夾室」也。「公侯伯于房中五」者,公侯伯雖有夾室,但以閣之五分,設于東西房中,漸近也。「大夫于閣三,士于坫一」者,蒙上言,皆在東西房可知。孔氏「諸大夫于夾室」,誤也。豈諸侯不得于夾室,而大夫反得于夾室乎?此誤本于鄭氏曰:「大夫言于閣,與天子同處。」又謂「士于室中為土坫」,此既不知為房,又未敢直言夾室,而但曰室中,其含糊可見。「閣」,木為之,有門。「坫」,土為之,猶爵之坫。陸農師謂:「凡閣皆用坫。」非。大夫七十始有閣,士為坫,則無閣。陸謂「士亦有閣」亦非。(卷五三,頁七)

凡養老:有虞氏以燕禮,夏后氏以饗禮,殷人以食禮,周人脩而兼用之。凡五十養于鄉,六十養于國,七十養于學,達于諸侯。八十,拜君命,一坐再至,瞽亦如之,九十者使人受。五十異粻,六十宿肉,七十貳膳,八十常珍,九十飲食不違寢,膳飲從于遊可也。六十歲制,七十時制,八十月制,九十日脩,唯絞紟衾冒,死而后制。五十始衰,六十非肉不飽,七十非帛不煖,八十非人不煖,九十雖得人不煖矣。五十丈于家,六十杖于鄉,七十杖于國,八十杖于朝,九十者,天子欲有問焉,則就其室以珍從。七十不俟朝,八十月告存,九十日有秩。五十不從力政,六十不與服戎,七十不與賓客之事,八十齊喪之事弗及也。五十而爵,六十不親學,七十致政;凡自七十以上,唯衰麻為喪。凡三壬養老皆引年,八十者,一子不從政,九十者,其家不從政,瞽亦如之。凡父母在,子雖老不坐。有虞氏養國老于上庠,養庶老于下庠;夏后氏養國老于東序,養庶老于西序;殷人養國老于右學,養庶老于左學;周人養國老于東膠,養庶老于虞庠,虞庠在國之西郊。有虞氏皇而祭,深衣而養老;夏后氏收而祭,燕衣而養老;殷人冔而祭,縞衣而養老;周人冕而祭,玄衣而養老。

 自「凡養老」至此六章,除「不坐」一章外,王制與此同,論見王制,以註疏皆詳于彼也。(卷五三,頁一一)

凡養老,五帝憲,三王有乞言。五帝憲,養氣體而不乞言,有善則記之為惇史。三王亦憲,既養老而后乞言,亦微其禮,皆有惇史。

 「亦微其禮」,鄭氏鄭謂:「依違言之,求而不切。」若然,是以虛偽從事矣,可乎?孔氏曲解「不切」,以為「不偪切」,非也。陳可大直解「亦微其禮」為「不誠切以求之」,忘本文而從鄭,尤可笑。孫文融曰:「微其禮者,蓋以為餘事,所重仍在憲。」得之。此一章言養老,辭義古奧,而王制獨無之,故知以上王制取內則也。(卷五三,頁一二)

淳熬煎醢,加於陸稻上,沃之以膏曰淳熬。淳毋本段「毋」字,皆誤作「母」,今逕改。煎醢,加于黍食上,沃之以膏曰淳毋。

 「陸稻」,未詳。孔氏謂:「陸地之稻。」郝仲輿駁之,謂:「稻烏有陸種者?」是也。然自解「陸」為「乾燥」,歷「陸」則不通矣。「毋」,鄭氏謂:「讀為模;模,象也,作此象淳熬。」甚迂。按:凡煎膏味厚者為母,從其中所出味薄者為子,故曰淳毋。(卷五二,頁一三)

炮,取豚若將,刲之刳之,實棗于其腹中,編萑以苴之,塗之以謹(「謹」字,原誤作「墐」,今逕改。)塗,炮之,塗皆乾,擘之,濯手以摩之,去其皽,為稻粉糔溲之以為酏,以付豚煎諸膏,膏必滅之,雊鑊湯以小鼎薌脯于其中,使其湯毋滅鼎,三日三夜毋絕火,而后調之以醯醢。

 此節但言「炮豚」一物。「將」,如字,謂若刲之刳之,須實棗于腹也。云「若將」者,以見未刲刳前,宜備棗以實之也。鄭氏欲強合周禮膳夫「八珍」之數,以「將」為「牂」,詳後。謂此節言「炮豚」「炮牂」二物,謬妄殊甚。觀下云「以付豚」,何以不言「付將」?且前後皆言「羊」,下節即言「擣珍:取牛羊」,此何以獨為「牂」?且不為「牂」而為「將」,此亦淺鮮易見其謬妄者。而世儒以其所言合于周禮「八珍」之說,遂漫不加察,至今貿貿焉從其說,無敢異者,可歎也。「薌」,即上「薌無蔞」之「薌」,鄭謂:「使之香美。」亦非。(卷五三,頁一四)

之肉必韌,每物與牛若一¢擣珍:取牛羊麋鹿捶,反側之,去其餌,孰出之,去其皽,柔其肉。

 「餌」即上「為稻粉糔溲之以為酏,以付于肉」者,亦即下「稻米二肉一,合以為餌」是也。鄭氏謂:「筋腱。」殊杜撰。「餌」之非之筋腱皆可食,古自與今同,何必去之乎¢「筋腱」,不辨自明,且牛羊麋鹿?孔氏曰:「餌,筋腱也者。以經云『去其餌』,又『去其皽』,『皽』既(「既」字,原誤作「即」,今逕改。)為『皮莫』,則『餌』非復是『皮莫』,故以為筋腱。」如疏說使下無「去其皽」之文,則又必以「餌」為「皮莫」矣,可笑哉!是疏之說要亦不得已而從之爾,其每為註之供狀如此。郝仲與解「餌」不誤,然謂:「餌,乾肉;熟則去餌。」又非也。下云「孰出之」,則此承「捶,反側之」句,肉固未嘗孰也。蓋餌易熟,肉難熟,餌煎熟,即去其皽也。鄭若死油「去」字解,所以誤耳。(卷五三,頁一五—一六)

為熬:捶之,去其皽,編萑布牛肉焉,屑桂與,皆如牛羊。欲濡肉,則釋而¢薑,以酒諸上而鹽之,乾而食之。施羊亦如之,施麋施鹿施煎之以醢,欲乾肉,則捶而食之。

 鄭氏曰:「此七者,周禮八珍,其一肝膋,是也。」孔氏曰:「七者謂:一淳熬,二淳模,三、四炮取豚若牂,五擣珍,六漬,七熬。云其一肝膋,則糝下肝膋也。但作記之人,文不依次,故在糝下陳之。」按:鄭執周禮膳夫「珍用八物」之文,以此章妄合其數,最為可笑,後世皆承其謬誤而罔覺也。此章亦不過列敘飲食之制,與前數章等並未嘗以此章為「八」,亦未嘗以為「珍」也。自周禮襲此為「八珍」之說,其「珍」字即取文中「擣珍」「珍」字也。若記文果以「八」為「珍」,何以竟無其說?且何為獨以「擣」云「珍」,而他處不云「珍」乎?不必辨而可明者。但周禮所取之八,今不可知其意,姑以數按之,亦不合。如一淳熬,二淳母,三炮豚,四擣,五漬,六熬,「熬」即上「淳熬」之「熬」,即此見記文初無分別也。七糝,八肝膋,九酏,則為九,而非八。如鄭意,又以「糝」與「酏」合,醢人「糝食酏食」,謂「羞豆之食」不在其數,則為七而非八,于是無以合之,乃以「將」字作「牂」字,增一「炮羊」以為八焉,其妄誕欺世如此。說見前。郝仲輿不從鄭「炮羊」之說,併連「糝酏」以為八,駁鄭謂:「若糝酏非珍,乃豆羞之實,然則珍豈不薦之豆乎?」其說若是,但自列其數仍是九而非八,且墮周禮及鄭氏之雲霧不淺也。孔氏又因「肝膋」在「糝」下,反冤作記之人,文不依次。嗟乎!自周禮有「八珍」之文,鄭氏牽合于內則,後之解內則者,無不逐段詳列其數,甚至有以為錯為脫者。即此而觀禮經殘闕,不幸又有周禮以亂之,始于鄭氏誤信周禮,繼以諸儒誤信鄭註,其相沿致誤至于如此,禮雖欲不亡,何可得哉?故曰:禮亡自漢至今矣!(卷五三,頁一六—一八)

糝:取牛羊豕之肉,三如一小切之,與稻米,稻米二肉一,合以為餌煎之。

 鄭氏以此節併下取稻米節強合周禮醢人:「糝食酏食。」不知周禮正襲此也。孔氏又曰:「此先陳糝食者,亦記人不次。」冤哉!(卷五三,頁一八)

故妾雖老,年未滿五十,必與五日之御。將御者,齊,漱澣,慎衣服,櫛縰笄總,角拂髦,衿纓綦屨。雖婢妾,衣服飲食,必後長者。妻不在,妾御莫敢當夕。

 「必與五日之御」,男子五日一接婦人。「與」音預。鄭氏謂:「此為諸侯禮,五日御九女。」附會謬說也。「妻不在,妾御莫敢當夕」,鄭謂:「避女君之御日。」尤謬。蓋既以上分別夫人以下,兩兩而御、則是當夕矣。于此說不去,故又為此謬解也。又鄭于此以「當夕」為「女君之御日」,而于小星之詩又引此文謂:「凡妾御于君,不當夕。」尤自露破綻如此。(卷五四,頁三)

妻將生子,及月辰,居側室,夫使人日再問之,作而自問之,妻不敢見,使姆衣服而對至于子生,夫復使人日再問之,夫齊,則不入側室之門。子生,男子設弧于門左,女子設帨于門右。三日,始負子,男射女否。

 孔氏曰:「妻既居側室,則妾亦當然。」按:側室,妻暫居也,妾則常居也,何必言乎?(卷五四,頁六)

國君世子生,告于君,接以大牢,宰掌具。三日,卜士負之,吉者宿齊朝服寢門外,詩負之,射人以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保受乃負之,宰醴負子,賜之束帛,卜士之妻,大夫之妾,使食子。

 按:桓六年左傳:「子同生。接以大牢,卜士負之,士妻食之。」此與同。鄭氏謂:「接為捷,捷,食其母。」甚迂。杜註謂:「世子生,以大牢之禮接見之。」亦未然。按:生子得以接續宗祀,故名接,其禮用大牢以饗祀。下云「接子擇日」,是也。「詩」,孔氏謂:「持也,以手維持。」其說是。儀禮少牢「詩懷之」之「詩」亦同。鄭氏訓為「承」,未然。陸農師指為斯干之詩。方性夫謂:「使明詩者負子,期于能言。」皆鑿甚。按:賈誼新書論懸弧之禮曰:「東方射東,南方射南,中央射高,西方射西,北方射北。」其說猶近理。此以中央為天地,夫射天則是商武乙也,而可訓乎?(卷五四,頁八)

凡接子,擇日,冢子則大牢,庶人特豚,士特豕,大夫少牢,國君世子大牢,其非冢子,則皆降一等。

 上云「三日」,文在「接以大牢」之下。蓋指下「士負之」以下諸事也。解者皆以「接子」亦為「三日」,則與此處「擇日」矛盾矣,于是為之斡旋,是自誤也。(卷五四,頁九—一○)

三月之末,擇日翦髮為鬌,男角女羈,否則男左女右。是日也,妻以子見于父,貴人則為衣服,由命士以下,皆漱澣,男女夙興,沐浴衣服,具視朔食,夫入門,升自阼階,立于阼西鄉,妻抱子出自房,當楣立東面。

 「夫入門」,此寢門也,故有阼階。鄭氏因上節言「妻生子,居側室」,謂此為「側室門」,非也。下文「妻遂適寢」,謂「復夫之燕寢」,與下「妾遂入御」同。不可誤油為以前在側室也。(卷五四,頁一一)

姆先,相曰:「母某敢用時日祇見孺子。」夫對曰:「欽有帥」。父執子之右手,咳而名之。妻對曰:「記有成。」遂左還,授師子,師辯(「辯」字,原誤作「辨」,今逕改。)告諸婦諸母名,妻遂適寢。

 「執子之右手」者,即下「子能食食,教以右手」之意。(卷五四,頁一二)

夫告宰名,宰辯告諸男名,書曰某年某月某日某生而藏之,宰告閭史,閭史書為二,其一藏諸閭府;其一獻諸州史,州史獻諸州伯,州伯命藏諸州府。夫入食如養禮。

 「諸男」對上「諸婦」言,猶男婦同族尊卑皆該之。下之「諸母」指「慈母」「乳母」之類也。註疏以「諸婦為同族卑者之妻,諸母為尊者之妻」,又以「諸男為舉其卑者,卑者尚告,則告諸父可知」。如其說,上何以列「諸母」于「諸婦」下?此又何以舉「諸男」而遺「諸父」?皆是自作漏闕耳。(卷五四,頁一三)

適子庶子見于外寢,撫其首咳而名之,禮帥初,無辭。

 鄭氏于上節謂「人君見世子于路寢」;于此節「適子庶子見于外寢」謂「外寢,君燕寢也」;于下節「妾將生子。三月之末,見于內寢」,謂「內寢,適妻寢也」。孔氏曰:「宮至之制;前有路寢,次有君燕寢,次夫人正寢。卿大夫以下,前有適室,次有燕寢,次有適妻之寢。但夫人燕寢,對夫人及適妻之寢及側室,為在外。故鄭前註云:外寢,君燕寢也。」註疏說是。陸農師謂:「內寢為適寢,外寢為路寢。」以鄭謂「外寢」為「燕寢」為非。然則適庶既見于路寢,世子亦見于路寢可知,不將混而無別耶?故辨之。(卷五四,頁一五)

公庶子生,就側室。三月之末,其母沐浴朝服見于君,擯者以其子見,君所有賜,君名之。眾子,則使有司名之。

 上節「適子庶子見于外寢」,此又言「公見庶子」者,既加詳其禮,又以見「庶子自名」「眾子使有司名之」之不同也。「眾子」,孔氏謂:「眾妾之子。」非也。陸農師曰:「經有世子,有適子,有庶子,有眾子。適子,世子之母弟,眾子,庶子之弟。」此說甚明。(卷五四,頁一八—一九)

由命士以上及大夫之子,旬而見,冢子未食而見,必執其右手,適子庶子已食而見,必循其。

 鄭氏謂:「旬為均。」非。朱仲晦謂:「旬如字。別記異聞,不待三月。」亦非。此承上言,謂由命士以上及大夫之子既見之後,自此每旬而見。蓋有慈母及食母之類,示有期也。若下士及庶人,則妻自養子,其見無期,不必言矣。(卷五四,頁二二)

冢子未食而見,必執其右手,適子庶子已食而見,必循其首。

 此謂天子諸侯見子之禮也。舊以上「由命士以上」三句合此為一節,所以于「旬而見」之文,從來不得其解,今正之。「未食」「已食」,當如孔氏謂:「與后夫人禮食之前後。」郝仲輿以「食」為「朝食」。按:上言卿大夫見子,具視朔食,豈有天子諸侯反未朝食而行見子之禮乎?(卷五四,頁二三)

六年,教之數與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八年,出入門戶及即席飲食,必後長者,始教之讓。九年,教之數日(「日」字,原誤作「目」,今逕改。)。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學書計,衣不帛襦*,禮帥初,朝夕學幼儀,請肄簡諒。

 「內而不出」,以尚未有室,未理男事,常宜在家之內,勤學而不出也。「出」,如負笈從師、經營四方之類,又非「出就外傳」之「出」也。(卷五四,頁二五)

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年而嫁,聘則為妻,奔則為妾。凡女拜,尚右手。

 鄭氏曰:「婉,謂言語也。娩之言媚也。媚,謂容貌也。」其謂「婉為言語」,謬。按:孔氏曰:「按九嬪註云:『婦德貞順,婦言辭令,婦容婉娩,婦功絲枲。』則婉娩合為婦容,此分婉為言語,娩為容貌者,鄭意以此上下備其四德,以婉為婦言,娩為婦容,聽從為婦順,執麻枲以下為婦功。」如疏之說,鄭于「婉」字兩處作兩解。但欲遷就本文,不顧所解字義,前後矛盾,其不足憑如此。「奔則為妾」,如從媵,或買之,未有六禮,聞命即往趨焉,謂之奔。左傳「疲于奔命」,是也。非是自往而奔,如所謂「淫奔」者。鄭氏曰:「妾之言接也,聞彼有禮,走而往焉,以得接見于君子。」此誤以「奔」為「淫奔」也。聞彼有禮,女子何以知其然?且以有禮之人而與淫奔之人合,安在其為有禮乎?又收皋逃亡之身,犯大律,其可笑如此。(卷五四,頁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