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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经三帝注 作者:唐玄宗、宋徽宗、明太祖
唐玄宗御註道德真經
經名:唐玄宗御註道德真經。作者:唐玄宗李隆篡。四卷。底本出處:《正統道藏》洞神部玉訣類。參校本:敦煌卷子P.2375 號。
唐玄宗御註道德真經序
昔在元聖,強著玄言,權輿真宗,啟迪來裔。遺文誠在,精義頗乖。撮其指歸,雖蜀嚴而猶病,摘其章句,自河公而或略。其餘浸微,固不足數。則我玄元妙旨,豈其將墜?朕誠寡薄,嘗感斯文,猥承有後之慶,恐失無為之理,每因清宴,輒叩玄關,隨所意得,遂為箋注。豈成一家之說,但備遺闕之文。今玆絕筆,是詢於眾公卿臣庶道釋二門,有能起予類於卜商,針疾同於左氏,渴於納善,朕所虛懷渴於納善,朕所虛懷,苟副斯言,必加厚賞。且如諛臣自聖,幸非此流,縣市相矜,亦云小道,既其不諱,咸可直言勿為來者所嗤,以重朕之不德。
唐玄宗御注道德真經卷之一
道經上
道可道章第一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道者,虛極之妙用。名者,物得之所稱。用可於物,故云可道。名生於用,故云可名。應用且無方,則非常於一道。物殊而名異,則非常於一名。是則強名曰道,而道常無名也。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無名者,妙本也。妙本見氣,權輿天地,天地資始,故云無名。有名者,應用也。應用匠成,茂養萬物,物得其養,故有名也。
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人生而靜,天之性。感物而動,性之欲。若常守清靜,解心釋神,返照正性,則觀乎妙本矣。若不正性,其情逐欲而動,性失於欲,迷乎道原,欲觀妙本,則見邊徼矣。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
如上兩者,皆本於道,故云同也。動出應用,隨用立名,則名異矣。
同謂之玄。
出則名異,同則謂玄。玄,深妙也。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意因不生,則同乎玄妙,猶恐執玄為滯,不至兼忘,故寄又玄峽遺玄,示明無欲於無欲能如此者,萬法由之而自出,故云眾妙之門。
天下皆知章第二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
美善者,生於欲心,心苟所欲,雖惡而美善矣。故云皆知,以己之所美為美,所善為善矣。美善無主,俱是妄情,皆由封執有無,分別難易,神奇臭腐,以相傾奪。大聖較量,深知虛妄,故云惡已。
故有無之相生,難易之相成,長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傾,音聲之相和,前後之相隨。
六者相違,遞為名稱,亦如美惡,非自性生,是由妄情,有此多故。
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
無為之事,無事也。寄以事名,故云處。不言之教,忘言也,寄以教名,故云行也。
萬物作而不辭,
令萬物各自得其動作,而不辭謝於聖人也。
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不居。
令萬物各遂其生,不為己有,各得所為,而不負恃,如此即太平之功成矣。猶當日慎一日,不敢寧居也。
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夫唯不敢寧居,而增修其德者,則忘功而功存,故不居而不去也。
不尚賢章第三
不尚賢,使民不爭。
尚賢則有迹,徇迹則争興。使賢不肖各當其分,則不争矣。
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
難得之貨,謂性分所無者,求不可得,故云難得。夫不安本分,希效所無,既失性分,寧非盜竊?欲使物任其性,事稱其能,則難得之貨不貴,性命之情不為盜矣。
不見可欲,使心不亂。
既無尚賢之迹,不求難得之貨,是無可見之欲,而心不惑亂也。
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
心不為可欲所亂,則虛矣。
實其腹,
道德內充,則無矜徇,亦如屬厭而止,不生貪求。
弱其志,
心虛則志弱。
強其骨。
腹實則骨強。
常使民無知無欲,
常使民無争尚之知,無貪求之欲也。
使夫知者不敢為也。
清靜化人,盡無知欲。適有知者,令不敢為也。
為無為,則無不治矣。
於為無為,人得其性,則淳化有孚矣。
道沖章第四
道沖而用之,或似不盈。
言道動出冲和之氣,而用生成。有生成之道,曾不盈滿。云或似者,於道不敢正言。
淵兮似萬物之宗。
淵,深靜也。道常生物,而不盈滿,妙本淵兮深靜,故似為萬物宗主。
挫其銳,解其紛,
道以冲和,故能抑止銛利,釋散紛擾。若俗學求復,則彌結矣。
和其光,同其塵。
道無不在,所在常無。在光在塵,皆與為一。一光塵爾,而妙本非光塵也。
湛兮似或存。
和光同塵,而妙本不雜,故湛兮似有所存。
吾不知其誰之子,象帝之先。
吾不知道所從生,明道非生法,故無父道者,似在乎帝先爾。帝者,生物之主。象,似也。
天地章第五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不仁者,不為仁恩也。芻狗者,結芻為狗也。犬以守御,則蔽蓋之恩。今芻狗徒有狗形,而無警吠之用,故無情於仁愛也。言天地視人,亦如人視芻狗,無貴望爾。嘗試論之曰:夫至仁無親,孰為兼愛?愛則不至,適是偏私。不獨親其親,則天下皆親矣。不獨子其子,則天下皆。子矣。是則至仁之無親,乃至親也,豈兼愛乎?
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
橐者鞴也,籥者笛也。橐之鼓風,笛之運吹,皆以虛而無心,故能動而有應。則天地之間,生物無私者,亦以虛而無心故也。
虛而不屈,動而愈出。
橐籥虛之而不屈撓,動之而愈出聲,以况聖人心無偏愛,則無屈撓之時,應用不窮,可謂動而愈出也。
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多言而不酬,故數被窮屈。兼愛則難遍,便致怨憎,故不如抱守中和,自然皆足。
谷神章第六
谷神不死,
谷者虛而能應者也。神者,妙而不測者也。死者,休息也。谷之應聲,莫知所以。有感則應,其應如神,如神之應,曾不休息。欲明至道,虛而生物,妙用難名,故舉谷神以為喻說。
是謂玄牝。
玄,深也。牝,母也。谷神應物,冲用無方,深妙不窮,能母萬物,故寄谷神玄牝之號,將明大道生畜之功。
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
深妙虛牝,能母萬物,萬物由出,是謂之門矣。天地有形,故資稟為根本矣。
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虛牝之用,綿綿微妙,應用若存,其用無心,故不勤勞矣。
天長地久章第七
天長地久。
摽天地長久者,欲明無私無心,則能長能久,結喻成義,在乎聖人,後身外身,無私成私耳。
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
天地生物,德用甚多,而能長且久者,以其資稟於道,不自矜其生成之功故爾。
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後身則人樂推,故身先。外身則心忘淡泊,故身存。
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
天地忘生養之功,是無私。而能長且久,是成其私。聖人後外其身,是無私而能先能存,是成其私也。
上善若水章第八
上善若水。
將明至人上善之功,故舉水性幾道之喻。
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幾,近也。
居善地,
上善之人,處身柔弱,亦如水之居地,潤益一切,地以卑用,水好下流。
心善淵,
用心深靜,亦如水之淵停矣。
與善仁,
施與合乎至仁,亦如水之滋潤品物也。
言善信,
發言信實,亦如水之行險,不失其信矣。
政善治,
從政善治,亦如水之洗滌群物,令其清靜矣。
事善能,
於事善能因任,亦如水性方圓隨器,不滯於物矣。
動善時。
物感而應,不失其時,亦如水之春泮冬凝矣。
夫唯不爭,故無尤。
上善之人,虛心順物,如彼水性,壅止决流,既不違迕於物,故無尤過之地。
持而盈之章第九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
執持盈滿,使不傾失,積財為累,悔吝必生,故不如其已。已,止也。
揣而銳之,不可長保。
揣度銳利,進取榮名,富貴必驕,坐招殃咎,故不可長保。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
此明盈難久持也。
富貴而驕,自遺其咎。
此明銳不可揣也。驕猶心生,故咎非他與。
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功成名遂者,當退身以辭盛,亦如天道虛盈有時,則無憂患矣。
載營魄章第十
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
人生始化曰魄,既生曰魂。魄則陰虛,魂則陽滿,言人載虛魄,常須營護復陽。陽氣充,魄則為魂,魂能運動,則生全矣。一者,不雜也。復陽全生,不可染雜,故令抱守淳一,能無離身乎?
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
專一冲氣,使致和柔,能如嬰兒,無所分別。
滌除玄覽,能無疵乎?
玄覽,心照也。疵,瑕病也。滌除心照,使令清净,能無瑕病。
愛民治國,能無為乎?
愛養萬人,臨理國政,能無為乎?當自化矣。自上營魄,皆教修身。身修則德全,故可為君矣。
天門開闔,能為雌乎?
天門,曆數所從出。開闔,謂治亂。言人君應期受命,能守雌靜,則可以永終天祿矣。又解云:《易》曰:一闔一闢謂之變,言聖人撫運,應變無常,不以雄成,而守雌牝,亦如天門開闔,虧盈而益謙也。
明白四達,能無知乎?
人君能為雌靜,則萬姓樂推其德,明白如日四照,猶須忘功不宰,故云能無知乎?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令物各遂其生,而畜養之。遂生而不以為有修,為而不恃其功,居長而不為主宰,人君能如此者,是謂深玄之德矣。
三十輻章第十一
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
此明有無功用,相資而立。三十輻者,明造車也。共一轂者,因言少總眾。夫轅箱之有,共則成車,車中空無,乃可運用。若無轅箱之有,亦無所用之車。車中若不空無,則轅箱之有,皆為棄物。
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
埏,和也。埴,土也。陶匠和土,為瓦缶之器。
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
古者陶穴以為室宇,亦開戶牖,故云鑿爾。
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有體利無,以無為利。無體用有,以有為用。且形而上者曰道,形而下者曰器,將明至道之用,約形質以彰,故借粗有之利無,以明妙無之用有爾。
五色章第十二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
目悅青黃之觀,耳耽宮徵之音,口燕芻豢之味,傷當過分,則坐令形骸聾盲。
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
馳騁代務,耽著有為,如彼田獵,唯求殺獲,日以心鬥,逐境奔馳,靜而思之,是發狂病。
難得之貨,令人行妨。
性分所無,求亦不得。妄求難得,故令道行有所妨傷也。
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取此含受之腹,去彼妄視之目。
寵辱章第十三
寵辱若驚。
操之則慄,捨之則悲,未忘寵辱,故皆驚也。
貴大患若身。
身為患本,矜貴其身,即如貴大患矣。此合云貴身如貴大患,而乃云貴大患如身者,欲明起心貴身,即是大患。有貴即身是大息,故云貴大
息如身。若,如也。此上兩句正標。
何謂寵辱?寵為下,
前標寵辱如驚,恐人不了,故問何謂寵辱?夫得寵驕盈,無不生禍,是知寵為辱本,故答云寵為下矣。
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
寵辱循環,寵為辱本。凡情惑滯,驚辱而不驚寵,故聖人戒云:汝之得寵,當如汝得辱而驚,則汝之失寵得辱,亦如吾戒,汝得寵而驚懼也。故結云是謂寵辱若驚。
何謂貴大患若身?
恐人不曉即身是患本,故問之。
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
身相虛幻,本無真實,為患本者,以吾執有其身,痛瘥寒溫,故為身患。
及吾無身,吾有何患?
能知天地委和,皆非我有,離形去智,了身非身,同於大通,夫有何患?
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託天下。
此章首標寵辱之戒,後以寄託結成者,寵辱若驚,未忘寵辱貴愛。以為未忘貴愛,故以辱校寵,則辱不如寵。以貴方愛,則貴不如愛。驚寵辱者,尚有寵辱介懷,存貴愛者,未為謙忘天下。故初則使驚寵如辱,後欲令寵辱俱忘,假寄託之近名,辯兼忘之極致。忘寵辱則無所復驚,忘身則無為患本,忘天下則無寄託之近名。
視之不見章第十四
視之不見名曰夷,
此明道也。夷,平易也。道非色,故視不可見。以其於無色之中而能色焉,故名曰夷。
聽之不聞名曰希,
希者,聲之微也。道非聲,故聽之不聞。以其於無聲之中獨能和焉,故名曰希。
搏之不得名曰微。
搏,執持也。微,妙也。道無形,故執持不得。以其於無形之中而能形焉,故名曰微。
此三者不可致詰,故復混而為一。
三者將以詰道,道非聲色形法,故詰不可得,但得夷希微爾。道非夷希微,故復混而為一。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
在上者必明,在下者必昧,唯道於上非上,在上亦不明。於下非下,在下亦不昧也。
繩繩不可名,復歸於無物。
繩繩者,運動不絕之意。不皦不昧,運動無窮,生物之功,名目不得,非物能物,故常生物而未始有物,妙本湛然,故云復歸於無物。
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
是謂無形狀之狀,無物質之象,不可名有,不可者無,無有難名,故謂之惚恍。
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
無始,故迎之不見其首。無終,故隨之不見其後。
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
執古無為之道,以御今有為之事,則還返淳樸矣。
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能知古始所行,是謂道化之紀綱。
古之善為士者章第十五
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
士,事也。言古之善以道為事者,於彼微言妙道,無不玄鑒通照,而德容深邃,不可識知。
夫唯不可識,故強為之容。
夫唯德量難識,故強為容狀以明之,謂下文。
豫若冬涉川,
豫,閑豫也。善士於代閑法,如涉冬川,眾人貪著,故畏懼,今我不染,故閑豫也。
猶若畏四鄰,
猶豫,疑難也。上言善士不染故閑豫,及觀行事,甚疑難,如今代人懼鄰戒。
儼若客,渙若冰將釋。
雖則儼然若客,無所造為,而不凝滯於物,渙然若春冰之釋散也。
敦兮其若樸,
雖渙然冰釋,曾不自矜,而能敦厚,若質樸無所分別。
曠兮其若谷,
其德量曠然寬廣,無所含容,若彼空谷。
渾兮其若濁。
和光混迹,若濁而清。
孰能濁以靜之,徐清。
孰,誰也。誰能於彼渾濁,以靜澄止之,令徐自清乎?
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
誰能安靜於此清以久,更求勝法,運動修行,令清靜之性,不滯於法,而徐動出也。生猶動出也。
保此道者,不欲盈。
欲保此徐清徐生之道,當須無所執滯,若執清求生,是謂盈滿,將失此道。故云不欲盈。
夫唯不盈,故能弊,不新成。
夫唯不盈滿之人,故能以新證之,行為弊薄,不以其新成而滯著也。
致虛極章第十六
致虛極,守靜篤。
虛極者,妙本也。言人受生皆稟虛極妙本,及形有受納,則妙本離散。今欲令虛極妙本必致於身,當須絕棄塵境染滯,守此雌靜篤厚,則虛極之道自致於身也。
萬物并作,吾以觀其復。
老君云:何以知守雌靜則能致虛極乎?但觀萬物動作云為,及其歸復,常在於靜,故知爾。
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
又云所以知萬物歸復常在於靜者,為物華葉芸芸,生性皆復歸於其根本,故有作云云者,動作也。言夫物云云動作者,及其歸復皆在根本爾。
歸根曰靜,靜曰復命。
華葉云云者,生性歸根則靜止矣。人能歸根至靜,可謂復所稟之性命。
復命曰常,知常曰明。
守靜復命,可謂有常。知守常者,更益明了。
不知常,妄作凶。
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失常妄作,窮凶必至矣。
知常容,
知守真常,則心境虛靜,如彼空谷,無不含容。
容乃公,
含容應物,應物無心,既無私邪,故為公正。
公乃王,
能公正無私者,則為物所歸往。
王乃天,
群物樂推,如天之覆,則與天合德。
天乃道,
王德如天,乃能行道。
道乃久。
道行天下,乃可以久享福祚矣。
歿身不殆。
同天行道,則終歿其身,長無危殆之事矣。
太上章第十七
太上,下知有之。
太上者,淳古之君也。下知者,臣下知上有君,尊之如天而無施教有為之迹,故人無德而稱焉。
其次,親之譽之。
逮德下衰,君行善教,仁見故親之,功高故譽之。
其次,畏之侮之。
德又下衰,君多弊政,人不堪命,則驅以刑罰,故畏之。懷情相欺,明不能察,故侮之。
信不足,有不信。
畏之侮之者,皆由君信不足,故令下有不信之人。
猶其貴言。
親之譽之者,由君有德教之言,故貴其言而親譽之。
功成事遂,百姓謂我自然。
功成而不執,事遂而無為,百姓日用而不知,謂我自然而成遂,則太上下知有之之謂也。
大道廢章第十八
大道廢,有仁義。
澆淳散樸,大道不行,曰仁與義,小成遂作。濡沬生於不足,凋弊起於有為,然則聖人救代之心未嘗異,而夷險之迹不得一爾。
智慧出,有大偽。
用智慧者,將立法也。法出而奸生,則有大偽矣。并竊符璽,可不信然?
六親不和,有孝慈。
父子夫婦兄弟,六親也。疏戚無倫,不和也。各親各子,有孝慈也。皆由失道,故有偏名也。
國家昏亂,有忠臣。
太平之時,上下交足,何異名乎?昏亂之日,見危致命,有忠臣矣。
絕聖棄智章第十九
絕聖棄智,民利百倍。
絕聖人言教之迹,則化無為。棄凡夫智詐之用,則人淳樸。淳樸則巧偽不作,無為則矜徇不行。人抱天和,物無天枉,是有百倍之利。
絕仁棄義,民復孝慈。
絕兼愛之仁,棄裁非之義,則人復於大孝慈矣。
絕巧棄利,盜賊無有。
人矜偏能之巧,必有争利之心,故絕巧則人不争,棄利則人自足。足則不為盜賊矣。
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
此三者但令絕棄,未示修行,故以為文不足垂教,更令有所屬者,謂下文也。
見素抱樸,少私寡欲。
見真素,抱淳樸,少私邪,寡貪欲。
唐玄宗御注道德真經卷之一竟??
宋徽宗御解道德真經。
經名:宋徽宗御解道德真經。四卷。底本出處:《正統道藏》洞神部玉訣類。
宋徽宗御解道德真經卷之一
道經上
道者,人之所共由。德者,心之所自得。道者,一旦萬世而無弊。德者,充一性之常存。老子當周之末,道降而德衰,故著書九九篇,以明道德之常,而謂之經。其辭簡,其旨遠,學者當默識而深造之。
道可道章第一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無始曰道,〔道〕不可言,言而非也。又曰道不當名,可道可名,如事物焉,如四時焉,當可而應,代廢代興,非真常也。常道常名,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伏羲氏得之,以襲氣母,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廣。莫知其始,莫知其終。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道常無名,天地亦待是而後生,《莊子》所謂生天生地是也。未有天地,孰得而名之?故無名為天地之始。有天地然後萬物生焉,故有名為萬物之母。
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莊子》曰:建之以常無有。不立一物,玆謂之常無。不廢一物,玆謂之常有。常無在理,其上不皦,天下之至精也,故觀其妙。常有在事,其下不昧,天下之至變也,故觀其徼。有無二境,徼妙寓焉。大智并觀,乃無不可。恍惚之中,有象與物。小智自私,蔽於一曲,棄有著空,徇末忘本,道術於是乎為天下裂也。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
道本無相,孰為徹妙?物我同根,是非一氣,故同謂之玄。世之惑者,拾妄求真,去真益遠,殊不知有無者,特名之異耳。
玄之又玄,衆妙之門。
《素問》曰:玄生神。《易》曰: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者也。妙而小之謂玄,玄者天之色。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嘗顯。玄之又玄,所謂色色者也。玄妙之理,萬物具有,天之所以運,地之所以處,人之所以靈,百物之所以昌,皆妙也,而皆出於元,故曰衆妙之門。孔子之作《易》,至《說卦》然後言妙,而老氏以此首篇,聖人之言,相為終始。
天下皆知章第二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
道無異相,孰為美惡?性本一致,孰為善否?有美也,惡為之對,故曰: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有善也,不善為之對,故曰: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世之所美者為神奇,所惡者為臭腐,神奇復化為臭腐,臭腐復化為神奇,則美與惡奚辨?昔之所是,今或非之,今之所棄,後或用之,則善與不善奚擇?聖人體真無而常有, 即妙用而常無,美惡善否,蓋將簡之而弗得,尚何惡與不善之能累哉?
故有無之相生,難易之相成,長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傾,音聲之相和,前後之相隨。
太易未判,萬象同體。兩儀既生,物物為對。此六對者,群變所交,百慮所生,殊塗所起,世之人所以陷溺而能自出者也。無動而生有,有復歸無,故曰有無之相生。有涉險之難,則知行地之易,故曰難易之相成。長短之相形,若尺寸是也。高下之相傾,若山澤是也。聲舉而響應,故曰音聲之相和。形動而影從故曰前後之相隨。陰陽之運,四時之行,萬物之理,俄造而有,倏化而無。其難也,若有為以經世。其易也,若無為而適己。性長非所斷,性短非所續,天之自高,地之自下,鼓宮而宮動,鼓角而角應,春先而夏從,長先而少從,對待之境,雖皆道之所寓,而去道也遠矣。
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
處無為之事,《莊子》所謂無為而用天下也。行不言之教,《易》所謂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也。為則有成虧,言則有當愆,曾未免乎累,豈聖人所以獨立於萬物之上,化萬物而物之所不能累歟?
萬物作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萬物并作,隨感而應,若鑒對形,妍醜畢現。若谷應聲,美惡皆赴,無所辭也。故曰:作而不辭。自形自化,自生自色,各極其高大,而遂其性,孰有之哉?故曰生而不有。萬物而不為戾,澤及萬世而不為仁,覆載天地,刻雕衆形,而不為巧,故曰為而不恃。四時之運,功成者去,天之道也。聖人體之,故功蓋天下,而似不自己,認而有之,亦已惑矣,故曰功成不居。有居則有去,古今是也。在己無居,物莫能遷,適來時也,適去順也,何加損焉?故曰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不尚賢章第三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
尚賢則多知,至於天下大駭,儒墨畢起。貴貨則多欲,至於正晝為盜,日中穴阫。不尚賢,則民各定其性命之分,而無所夸跂,故曰不爭。不貴貨,則民各安其性命之情,而無所覬覦,故不為盜。《莊子》曰:削曾史之行,鉗楊墨之口,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旅獎》曰:不貴異物,賤用物,民乃足。
不見可欲,使心不亂。
人之有欲,次性命之情以爭之,而攘奪誕謾,無所不至。伯夷見名之可欲,餓於首陽之上。盜跖見利之可欲,暴於東陵之下。其熱焦火,其寒凝冰,故其心則憤亂憤驕,而不可係道。至於聖人者,不就利,不違害,不樂壽,不哀夭,不榮通,不醜窮,則孰為可欲?欲慮不萌,吾心湛然,有感斯應,止而無所礙,動而無所逐也,孰能亂之?孔子四十而不惑,孟子曰:我四十不動心。
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
谷以虛故應,鑒以虛故照,管籥以虛故受,耳以虛故能聽,目以虛故能視,鼻以虛故能嗅。有實其中,則有礙於此。聖人不得已而臨往天下,一視而同仁,篤近而舉遠,因其固然,付之自爾,何容心焉?堯之舉舜而用鯀,幾是矣。心虛則公聽并觀,而無好惡之情,腹實則贍足平泰,而無貪求之念,豈賢之可尚,貨之足貴哉!聖人為腹不為目,腹無擇而容故也。志者心之所知,骨者體之所立。志強則或殉名而不息,或逐貨而無厭,或伐其功,或矜其能,去道益遠。骨弱則行流散徙,與物相刃相靡,胥淪溺而不返。聖人之志,每自下也,而人高之。每自後也,而人先之。知其雄,守其雌,知其榮,其辱,是之謂弱其志。正以止之,萬物莫能遷.固以執,萬變莫能傾。不壞之相,若廣成子者,千二百歲而形未嘗衰,是之謂強其骨。《莊子》曰:伺乎無知,其德不離。同乎無欲,是謂素樸。素樸而民性得矣。聖人之治,務使民得其性而已。多知以殘性命之分,多欲以汨性命之情,名曰治之,而亂執甚焉?故常使民無知無欲。
使夫知者不敢為也。
辮者不敢騁其詞,勇者不敢奮其恢,能者不敢矜其材,智者不敢施其察,作聰明,務機巧,滋法令,以蓋其衆,聖人皆禁而止之。此所謂使夫知者不敢為也。九官咸事,使久在服,豈以知為鑿也。行君之命,致之民而已o
為無為,則無不治矣。
聖人之治,豈棄人絕物,而忽然自立于無事之地哉?為出于無為而已。萬物之變在形而下,聖人體道,立乎萬物之上,總一其成,理而治之。物有作也,順之以觀其復。物有生也,因之以致其成,豈有不治者哉?故上治則日月星辰得其序,下治則鳥獸草木遂其性。
道沖章第四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
道有情有信,故有用;無為無形,故不盈。經曰: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萬物之理,偏乎陽則強,或失之過。偏乎陰則弱,或失之不及。無過不及,是謂沖氣。沖者,中也,是謂大和。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取之,不足者予之,道之用,無適而不得其中也。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道之體,猶如太虛,包裹六極,何盈之有?
淵兮似萬物之宗。
《莊子》曰:魷桓之審為淵,止水之審為淵,流水之審為淵。淵虛而靜,不與物雜,道之體也。惟虛也,故群實之所歸。惟靜也,故群動之所屬。是萬物之所係,一化之所待也。故曰似萬物之宗。然道本無係,物自宗道,故似之而已。
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
銳則傷,紛則雜,挫其銳則不爭,解其紛則不亂。和其光,莊子所謂光矣而不耀也。同其塵,莊子所謂與物委蛇而同其波也。內誠不解,形謀成光,而舍者與之避席,豈和其光之謂歟?飾智以驚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豈同其塵之謂歟?聖人挫其銳,則處物不傷物,物莫之能傷也。解其紛,則不謀烏用智?不斲烏用膠?萬物無足以鏡其心者,若是則無泰色,無驕氣,和而不流,大同於物,以通天下之志,無入而不自得也。
湛兮似或存。
心若死灰,而身若槁木之枝,泰定之中,天光自照,昏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此其道歟?
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
象者,物之始見。帝者,神之應物。物生而後有象,帝出而後妙物。象帝者,群物之始,而道實先之。《莊子》所謂神鬼神帝,生天生地是也。視之不見,聽之不聞,搏之不得,有乎出而莫見其門,孰知之者?故曰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
天地章第五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恩生於害,害生於恩, 以仁為恩,害則隨至,天地之於萬物,聖人之於百姓,輔其自然,無愛利之心焉,仁無得而名之。束芻為狗,祭祀所用,適則用之,過則棄之。彼萬物之自生百姓之自治
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
橐籥虛而能受,受而能應,故應而不窮。有實其中,則觸處皆礙,在道為一偏,在物為一曲。
虛而不屈,動而愈出。
虛己以遊世,則汎應而曲當,故曰虛而不屈。迫而後動,則運量而不匱,故曰動而愈出。聖人出,應帝王,而無言為之累者,此也。
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籥虛以待氣,氣至則嗚,不至則止。聖人之言似之。辮者之囿,言多而未免夫累,不如守中之愈也。慎汝內,閉汝外,收視反聽,復以見天地之心焉,此之謂守中。
谷神章第六
谷神不死,
有神則有盛衰,有數則有成壞,形數具而生死分,物之理也。谷應群動而常虛,神妙萬物而常寂,真常之中,與道為一,不麗於形,不墮於數,生生而不窮,如日月焉,終古不息,如維斗焉,終古不武,故云不死。
是謂玄牝。
萬物受命於無,而成形於有,谷之用無相,神之體無方,萬物所受命也。玄者天之色,牝者地之類,萬物所成形也。谷神以況至道之常,玄牝以明造物之妙。
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
《莊子》曰:萬物有乎生,而莫見其根,有乎出,而莫見其門,而見之者,必聖人已。故於此明言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天地者,萬物之上下也,物與天地,本無先後,明大道之序,則有天地,然後有萬物。然天地之所從出者,玄牝是已。彼先天地生者,孰得而見之?
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自本自根,自古以固存,不知其盡也。夫是之謂綿綿若存。茫然天造,任一氣之自運,倏爾地化,委衆形之自殖,乾以易知,坤以簡能,非力政也,何動之有?
天長地久章第七
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
天穹窿而位乎上,經為日月,緯為星辰,而萬物覆焉。地磅磚而位乎下,結為山嶽,融為川澤,而萬物載焉。萬物覆載於天地,天地無心於萬物,故天確然而常運,地險然而常處,所以能長且久也。天地有心於生物,則天俄而可度,其覆物也淺矣,地俄而可測,其載物也薄矣。。若是則有待也,而生烏能長生?
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天運乎上,地處乎下,聖人者位乎天地之中。達而為三才者,有相通之腎用。辮而為三極者,有各立之體。交而為三靈者,有無不妙之神。然則天地之與聖人,咸得乎道,而聖人之所以治其身,亦天地已。故此章先言天地之不自生,而繼之以聖人甲不自有其身也。人皆取先,己獨取後,曰受天下之垢,是謂後其身。後其身,則不與物爭,而天下莫能與之爭,故曰後其身而身先。在塗不爭險易之利,冬夏不爭陰陽之和,外死生,遺禍福,而神未嘗有所困也,是謂外其身而身存。夫聖人之所以治其身者如此,况身外之事物乎?遭之而不違,過之而不守,體性抱神-以遊世俗之間。形將自正,物我為一,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於上古,而不為老,此其效歟!
非以其無私耶,故能成其私。
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道者為之公,天地體道故無私,無私故長久。聖人體道故無私,無私故常存。自營為私,未有能成其私者也。
上善若水章第八
上善若水。
《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莊子曰:離道以善,善名既立,則道之體虧。然天一生水,離道未遠,淵而虛,靜而明,是謂天下之至精,故上善若水。
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衆人所惡,故幾於道。
融為雨露,萬彙以滋。凝為霜雪,萬寶以成。疏為江河,聚為沼沚;泉深海大,以汲以藏以裕。生殖萬物,皆往資焉而不匱。以利萬物,執善於此?善利萬物,萬物蒙其澤,受其施,而常處於柔弱不爭之地,納污受垢,不以自好,累乎其心,故於道為近。幾,近也。
居善地,
行於地中,流而不盈。
心善淵,
測之而益深,窮之而益遠。
與善仁,
兼愛無私,施而無擇。
言善信,
避礙而通諸海,行險而不失其信。
政善治,
污者潔之,險者夷之,順物之理,無容心焉,故無不治。
事善能,
因地而為曲直,因器而為方圓,趣變無常而常,可以為平,無能者若是乎?
動善時。
陽釋之而伴,陰凝之而冰,次諸東方則東流,決諸西方則西流,動而不括,宜其隨時而已。
夫惟不爭,故無尤矣。
聖人體道則治身,惟長久之存。兼善則利,處物不爭之地。莊子曰:有而為其易耶?易之者嗥天不宜。夫無為而寡過者,易;有為而無患者,難。既利物而有為,則其於無尤 也難矣。上善利物,若水之性,雖利物而不擇所利,不與物爭,而物莫能與之爭,故無尤矣。故曰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
持而盈之章第九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
盈則溢矣,銳則挫矣,萬物之理,盈必有虧,不知持後以處先,執虛以馭滿,而湛溺滿盈之欲,是增傾覆之禍,故不如其已。物之變無窮,吾之智有盡,前識者道之華,愚之始也。揣物之情,而銳於進取,則智有時而困,可長保乎?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
金玉富貴,非性命之理也,外物之不可恃而有者也。寶金玉者,累於物。累於物者,能勿失乎?故莫之能守。富貴而驕,則害於德。害於德者,能免於患乎?故自遺其答。聖人不拘一世之利,以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以為己處顯,夫豈金玉以為寶,富貴之足累乎?故至富國財并焉,至貴國爵并焉,其貴無敵,其富無倫,而道不渝。
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功成者東,名成者虧,日中則反,月盈則食,物之理也。聖人睹成壞之相因,識盈虛之有數,超然自得,不累於物,無復驕盈之患,非知天者,孰能與此?故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四時之運,功成者去,是天之道。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能勿悔乎?伊尹曰:臣罔以寵利居成功。
載營魄章第十
載營魄,
魄,陰也,麗於體而有所止,故老氏於魄言營。魂,陽也,托於氣而無不之,故《易》於魂言遊。聖人以神御形,以魂制魄,故神常載魄而不載於魂,如車之運百物載焉,如時之行寒暑往焉。心有天遊,六徹相因,外天地,遺萬物,而神未嘗有所困也,豈復滯於魄哉?
抱一,能無離乎?
天一生水,於物為精。地二生火,於物為神。精神生於道,形本生於精,守而勿失,與神為一,則精與神合而不離。以精集神,以神使形‘以形存神,精全而不虧,神用而不竭,形生而不弊,如日月之麗乎天,如草木之麗乎土,未嘗離也。竊嘗申之,人之生也,因精集神,體象斯具,四達并流,無所不極,上際於天,下蟠於地,化育萬物,不可為象,其名為同帝。而世之愚者,役己於物,失性於俗,無一息之頃,內存乎神,馳無窮之欲,外喪其精,魂反從塊,形反累神,而下與萬物俱化,豈不惑焉?聖人則不然,載魄以通,抱一以守,體神以靜,形將自正,其神經乎太山而不變,處乎淵泉而不濡,孰知其所始,孰知其所終,故曰聖人貴精。
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
《易》曰:乾,其靜也專。揚雄曰:和柔足以安物。靜而不雜之謂專,和而不革之謂柔,嬰兒居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不藏是非美惡,故氣專而致柔。孟子曰: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心不足以專氣,則氣有蹶,趨之不正,而心至於僨驕而不可係。聖人虛己以遊世,心無使氣之強,則其靜而不雜,和而不暴,與嬰兒也奚擇?故曰能如嬰兒乎?孟子曰: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之間。老氏之專氣,則曰政柔,何也?至剛以行義,致柔以復性,古之道衍,無乎不在。
滌除玄覽,能無疵乎?
聖人以此洗心,則滌除萬行而不有。以此退藏於密,則玄覽妙理而默識。若是者體純素而不累,過而弗悔,當而不自得也,何疵之有?
愛民治國,能無為乎?
以仁愛民,以智治國,施教化,修法則,以善一世,其於無為也難矣。聖人利澤施乎萬世不為愛人,功蓋天下似不自己,故無為也,用天下而有餘。
天門開闔,能無雌乎?
經曰: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聖人體天道之變化,卷舒啟閉,不違乎時,柔剛微彰,惟其所用。然未嘗先人而常隨人,未嘗勝物而常下物,故天下樂推而不厭,能為雌,於是乎在。
明白四達,能無知乎?
聰明聖智,守之以愚,與此同義。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聖人存神知化,與道同體,則配神明,育萬物,無不可者。生之以遂其性,畜之以極其養。無愛利之心焉,故生而不有。無矜伐之行焉,故為而不恃。無刻制之巧焉,故長而不宰。若是者其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故曰是謂玄德。天道升于北,則與物辮。而玄者天之色也,聖人之於天道,降而為德,非玄不足以名之。
三十輻章第十-
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
有無一致,利用出入,是謂至神。有無異相,在有為體,在無為用,陰陽之運萬物之理也。車之用在運,器之用在盛,室之用在虛,妙用出於至無,變化藏於不累,如鑒無象,因物顯照,至人用心,每解乎此。
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有則實,無則虛,實故具貌像聲色而有質,虛故能運量酬醉而不窮。天地之問,道以器顯,故無不廢有,器以道妙,故有叉歸無。木撓而水潤,火煥而金堅,土均而布,稼穡出焉,此有也,而人賴以為利。天之所以運,地之所以處,四時之所以行,百物之所以昌,孰尸之者?此無也。而世莫睹其述,故其用不匱。有無之相生,老氏於此三者,推而明之。
五色章第十二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
目圍二焉,其見者性也,徹而為明則作哲,足以斷天下之疑。耳藏一焉,其聞者性也,徹而為聰則作謀,足以通天下之志。睹道之人,無形之上,獨以神視,無聲之表,獨以氣聽,而視聽有不待耳目之用者,曾何聲色之足蔽哉?世之人役耳目於外物之累,故目淫於五色,耳淫於五音,而
聰明為之衰,其於盲聾也何辮?
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
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五味,人之所同嗜也,而厚味實臘毒,故令人口爽。人之生也,形不盈仞,而心伴造化。聖人之心,動而緯萬方,靜而鑒天地。世之人從事於田獵,而因以喪其良心,不足以自勝,可不謂大哀也耶?
難得之貨,令人行妨。
利以養人,而貨以化之,故交利而俱瞻。聖人不貴難得之貨,不貴異物,賤用物,欲人之安其分而無所奪也。貴難得之貨,則至於决性命之情,而饕責富,何行之能守?故令人行妨。仲虺之稱湯曰:不殖貨利,孔子之謂子貢曰:賜不受命而貨殖焉。貨之妨行如此。
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八卦坤為腹,以厚載而容也。離為目,以外視而明也。厚載而容,則無所不受。外視而明,則有所不及。聖人以天下為度,故取此能容之腹,非事事而治之,物物而察之也。故去彼外視之目。《莊子》曰:賊莫大於德,有心而心有眼,故聖人去之。
寵辱章第十三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
寵者在下,貴者在上,居寵而以為榮,則辱矣。處貴而以為累,則患莫大焉。以富為是者,不能辭祿。以顯為是者,不能辭名。親權者,不能與人柄,操之則慄,拾之則悲,玆寵辱所以若驚歟?慘怛之疾,恬愉之安,時集於體,怵迫之恐,欣歡之喜,交溺於心,玆大患所以若身歟?
何謂寵辱?寵為下。
龍之為物,變化自如,不可制畜,可以覆焉,則志於豢養,有辱之道。古之善為士者,三旌之位,不足易其介,萬鐘之祿,不足遷其守。居寵而思危,在福而若坤,則何辱之有?貪夫位也,慕夫祿也,知進而不知退,知得而不知喪,則人賤之矣。故受寵於人,則為下之道。
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
軒冕在身,非性命之理也。物之儻來,寄也,寄之來不可拒,故至人不以得為悅。其去不可圉,故至人不以失為憂。今寄去則不樂,受而喜之,是以得失累乎其心,能勿驚乎?柳下惠為士師,三黜而不去,正考父三命,循牆而走,則異於此。
何謂貴大患若身?
據利勢,擅賞罰,作福威,天下畏之如神明,尊之如上帝,可謂貴矣。聖人則不以貴自累,故能長守貴而無息。譬如人身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智,通於大同,則無入而不自得也。世之人以物易性,故累物而不能忘勢,以形累心,故喪心而不能忘形,其患大矣。
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
人之生也百骸九竅六臟,賅而存焉,吾誰能為親,認而有之,皆惑也。體道者解乎此,故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孟子曰:夭壽不貳。顏子曰:回坐忘矣。夫死生亦大矣,而無變於己,况得喪禍福之所介乎?此古之至人所以不以利累形,不以形累心,視萬物與我,將擇焉而不可得,則吾身非吾有也。上與造物者遊,下與外死生齊終始者為友,吾有何患?且寵者世所榮也,而以為辱,貴者人所樂也,而以為患,蓋外物之不可恃也,理固然矣。誠能有之以無有,則雖寵而不辱,雖貴而無患。伊尹之不以寵利居成功,堯之不以位為樂,幾是已。
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托天下。
天下,大器也,非道莫運;天下神器也,非道莫守。聖人體道,故在宥天下,天下樂推而不厭。其次則知貴其身而不自賤以役於物者,若可寄而已;知愛其身而不自賤以困於物者,若可托而已。故曰道之真以治身,緒餘以為國家,土直以治天下,世俗之君子,乃危身棄生以殉物,豈不悲夫?
視之不見章第十四
視之不見名曰夷,
目主視,視以辮物,夷則平而無辮,非視所及,故名曰夷。太易未見,氣是已。
聽之不聞名曰希,
耳主聽,聽以察物,希則概而有間,非聽所聞,故名曰希,大音希聲是已o
傳之不得名曰微。
微乎微乎,至於無形,孰得而搏之?大象無形是已。
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
太易未判,孰分高下?大音希聲,孰辮清濁?大象無形,孰為巨細?目無所用其明,耳無所施其聰,形無所竭其力,道之全體於是乎在。窮之不可究,探之不可得也。氣形質具而未相離,故混而為一。雖然,既已為一矣,且得無言乎?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
形而上者,陰陽不測,幽而難知,玆謂至神,故不皦。繳,言明也。形而下者,一陰一陽,辮而有數,玆謂至道,故不昧。昧,言幽也。《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繩繩兮不可名,復歸於無物。
道之體,若晝夜之有經,而莫測其幽明之故,豈貌像聲色,可得而形容乎?
故復歸於無物。
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恍惚。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恍兮惚,其中有物,惚兮恍,其中有象。猶如太虛含蓄萬象,而不睹其端倪。猶如一性靈智自若,而莫究其運用,謂之有而非有,謂之無而非無。若日月之去人遠矣,以鑒燧求焉,而水火自至。水火果何在哉?無狀之狀,無物之象,亦猶是也。
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
其始無首,其卒無尾,故迎之隨之,有不得而見焉。
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一陰一陽之謂道,師天而無地者,或蔽於道之動而憑其強陽。師陰而無陽者,或溺於道之靜而止於枯槁。為我者廢仁,為人者廢義,豈古之道哉?古之道不可致詰而非有,是謂恍惚而非無。執之以御世,則變通以盡利,鼓舞以盡神,而無不可者,道之大常,無易於此,所謂自古以固存者歟?故曰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古之善為士章第十五
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
古之士則與今之士異矣,善為士則與不善為士者異矣。故微則與道為一,妙則與神同體,玄有以配天,通有以兆聖,而藏用之深,至於不可測。《書》曰:道心惟微,則微者道也。《易》曰: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則妙者神也。《易》曰:天玄而地黃,則玄者天之色。《傳》曰:事無不通之謂聖,則通者聖之事。水之深者,可測也。穴之深者,可究也。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名實不入而機發於踵,其藏深矣,不可測究。列御寇居鄭圃四十年,人無識者。老子謂孔子曰: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其謂是歟?
夫惟不可識,故強為之容。
天之高,不可俄而度也;地之厚,不可俄而測也。曰圓以覆,曰方以載者,擬諸其容而已。強為之容,豈能真索其至?
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
豫者,圖息於未然。猶者,致疑於已事。古之體道者,以內遊為務,不以通物為樂,恐懼修省,不得已而後應,若冬涉川,守而不失已。若畏四鄰,《易》所謂以此齋戒者是也。
儼若容。
《語》曰:望之儼然,《記》曰:儼若思,《莊子》曰:物無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全德之人,遠之則有望,近之則不厭,故其狀義而不朋。
涣若冰將釋,
水凝而為冰,冰釋而為水,其實一體。蔽於執一者,如水之凝,通於大同者,如冰之釋。《易》曰:涣,離也。遺物離人而無所繫較,所以為涣。
敦兮其若樸,
敦者,厚之至。性本至厚,如木之樸,未散為器。
曠兮其若谷,
曠者,廣之極,心原無際,如谷之虛,受而能應。
渾兮其若濁。
不劇彫以為兼,不矯激以為異,渾然而已,故若濁。與修身以明污者異矣。
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動之,徐生?
有道之士,即動而靜,時騁而要其宿;定而能應,至無而供其求。故靜之徐清,而物莫能濁;動之徐生,而物莫能安。《易》曰:來徐徐,徐者,安行而自適之意。至人之用心,非以靜止為善,而有意於靜。非以生出為功,而有為於生也。因其固然,付之自爾,而無怵迫之情,遑遽之勞焉,故曰徐。靜之徐清,萬物無足以鏡其心,故孰能濁?動之徐生,萬物無足以係其慮,故孰能安。安有止之意,為物所係,則止矣,豈能應物而不傷?
保此道者,不欲盈。
有積也,故不足。無藏也,故有餘。至人無積,亦虛而已。保此道而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者,亦已小矣,故不欲盈。經曰: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
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有敝故有新,有成故有壞。新故相代,如彼四時,成壞相因,如彼萬物。自道而降麗於形數者,蓋莫不然。惟道無體,虛而不盈,故能敝能新,能成能壞,超然出乎形數之外,而未常敝,未常壞也。故曰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木始榮而終悴,火初明而末熄,以有新也,故敝隨之。日中則反,月滿則虧,以有成也,故壞繼之。有道者異乎此。
致虛極章第十六
致虛極,守靜篤。
莫貴乎虛,莫善乎靜,虛靜者,萬物之本也。虛故足以受群實,靜故足以應群動。極者,衆會而有所至。篤者,力行而有所至。政虛而要其極,守靜而至於篤,則萬態雖雜,而吾心常徹,萬變雖殊,而吾心常寂。此之謂天樂,非體道者,不足以與此。
萬物并作,吾以觀其復。
萬物之變,在道之末,體道者,寓乎萬物之上焉。物之生,有所乎萌也,終有所乎歸。方其并作而趨於動出之塗,吾觀其動者之必靜,及出者之必復,而因以見天地之心,則交物而不與物俱化,此之謂觀其復。
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
芸芸者,動出之象。萬物出乎震,相見乎離,則芸芸并作,精華發外。說乎兌,勞乎坎,則去華就實,歸其性宅。命者,性之本,而性其根也。精者,神之母,而神其子也。精全則神王,盡性則至於命。
歸根曰靜,靜曰復命。
留動而生物,物生成理謂之形,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未形者有分,且然無問,謂之命。命亘古今而常存,性更萬形而不易,全其形生之人去智與?故歸於寂定,則知命之在我,如彼春夏復為秋冬。體性抱神,中以自考,此之謂復命。
復命曰常,
常者,對變之詞,復命則萬變不能遷,無間無歇,與道為一,以挈天地,以襲氣母。
知常曰明。
知道之常,不為物遷,故六徹相因,足以鑒天地,足以照萬物。
不知常,妄作凶。
聖人知道之常,故作則契理,每與吉會。不知常者,隨物轉徙,觸塗自患,故妄見美惡,以與道違,妄生是非,以與道異,且不足以固其命,故凶。《易》曰:復則不妄,迷而不知復,此妄也已。
知常容,
知常,則不藏是非美惡,故無所不容。
容乃公,
無容心焉,則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何私之有?
公乃王,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故天下樂推而不厭。
王乃天,天乃道,
通天地人而位乎天地之中者,王也。一而大在上而無不覆者,天也。天地人莫不由之者,道也。盡人則同乎天,體天則同乎道。
道乃久,沒身不殆。
道者萬世無弊,庶物得之者昌,關百聖而不窮,蔽天地而不息,故沒身不殆。殆近凶,幾近吉,不殆則無妄作之凶,非知常者無與。
太上章第十七
太上,下知有之。
在宥天下,與一世而得淡泊焉。無欣欣之樂,而親譽不及。無悴悴之苦,而畏侮不至。莫之為而常自然,故下知有之而已。
其次,親之譽之。
澤加於民,法傳於世,天下愛之若父母,故親之。貴名起之如日月,故譽之。此帝王之治,親譽之進彰,而大同之道虧矣。《莊子》曰:舜有羶行,百姓悅之。詩於靈臺,所以言文王之民始附也。
其次,畏之侮之。
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故畏之。舉天下以賞,其善者不勸,舉天下以罰,其惡者不沮。諸侯有問鼎大小輕重如楚子者,陪臣有竊寶玉大弓如陽虎者,此衰世之俗,故侮之。
故信不足焉,有不信。
附離不以膠漆,約束不以纏索,此至信也。商人作誓而民始畔,周人作會而民始疑,信不足故也。太上下知有之,則當而不知以為信,其次畏之侮之,則知詐頜滑機變之巧生,而有不信者矣。
猶兮其貴言。
以道觀言,而天下之君正,則言豈可易哉?戒慎而弗敢輕也。故言而世為天下道行,言自為而天下化。
功成事遂,百姓皆曰我自然。
帝王之功,聖人之餘事也。使民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而餘事足以成帝王之功。然謂我自然而已,曰帝力何有於我哉?此之謂太上之治。
大道廢章第十八
大道廢,有仁義。
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仁以立人,義以立我,而去道也遠矣。韓愈不原聖人道德之意,乃以謂仁與義為定名,道與德為虛位,老子之小仁義,其所見者小也,莊子所謂蔽蒙之民。
智慧出,有大偽。
民知力竭,則以偽繼之。
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名生於不足故也。莊子曰:孝子不諛其親,忠臣不餡其君,臣子之盛也。
絕聖棄智章第十九
絕聖棄智,民利百倍。
道與之性,一而不雜,離道為德,是名聖智。聖智立,而天下始有喬詰卓摯之行,驚愚而明污,譽堯而非,桀,則聖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絕而棄之,與道同體,則各安其性命之情,其利博矣。
絕仁棄義,民復孝慈。
孝慈,天性也。整躉為仁,踶跂為義,而以仁義易其性矣。絕仁棄義則民將反其性而復其初,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其於孝慈也何有?
絕巧棄利,盜賊無有。
為機變之巧者,無所用恥。有欲利之心者,不顧其義,是皆穿寄之類也。
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
先王以人道治天下,至周而彌文,及其弊也,以文滅質,文有餘而質不足,天下舉失其素樸之真,而日淪於私欲之習。老氏當周之末世,方將松其弊而使之反本,故攘棄仁義,絕滅禮學,雖聖智亦在所擯。彼其心豈真以仁義聖智為不足以治天下哉?先王之道若循環,救文者莫若質,故令有所屬,謂見素抱樸,少私寡欲也。
見素,
《語》曰:繪事後素,素未受色,見素則純粹而不雜。
抱樸,
經曰:樸散則為器,樸未嘗斷,抱樸則靜一而不變。莊子曰:同乎無欲,是謂素樸。素樸而民性得矣。
少私寡欲。
自營為私,而養心莫善於寡欲。少私寡欲,則定乎內外之分,辨乎真偽之歸,德全而性復,聖智之名泯矣。
絕學無憂章第二十
絕學無憂。
學以窮理,方其務學以窮理,思慮善否,參稽治亂,能勿憂乎?學以政道,見道而絕學,損之又損之,以至於無為而無不為,則任其性命之情,無適而不樂,故無憂。
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去何若?
唯阿同聲,善惡一性,小智自私,離而為二,達人大觀,本實非異,聖人之經世,在宗廟朝廷,與大夫言,不齊如此,遏惡揚善,惟恐不至,人之所畏,不可不畏故也。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者,道也。吉凶與民同患者,事也。體道者無憂,涉事者有畏。人之所畏,而不知為之戒,能無息者鮮矣。故君子以恐懼修省。《詩》曰:畏天之威。
荒兮其未央哉。
世故之萬變紛糾而不可治,難終難窮,未始有極,所謂善惡特未定也,惟達者知通為一。
衆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臺。
凡物以陽熙,以陰凝,熙熙者,敷榮外見之象。衆人失性之靜,外遊是務,如悅厚味以養口體,如睹高華以娛心志,耽樂之徒,去道彌遠。
我獨怕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
經曰:復歸於嬰兒,莊子曰:不至乎孩而始誰?嬰兒欲慮未萌,疏戚一視,怕兮靜止,和順積中,而英華不兆於外,故若嬰兒之未孩。
乘乘兮若無所歸。
《易》曰:時乘六龍以御天。乘乘者,因時任理而不倚于一偏,故若無所歸。
衆人皆有餘,
或問衆人曰:富貴責生而慕利者,奢泰之心勝,而損約之志微,故皆有餘。其在道曰餘食贅行。
我獨若遺。
功蓋天下而似不自己。
我愚人之心也哉,純純兮。
孔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純純兮,天機不張而默與道契,玆謂大智。
俗人昭昭,我獨若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
同乎流俗,則昭昭以為明,而其明也小。察察以為智,而其智也鑿。遺物離人而傲倪於一世之習,則昏然若亡而存,悶然若鈍而利,世俗豈得而窺之?
澹兮其若海,
淵靜而性定,道之全體。
飂兮似無所止。
變動而不居,道之利用。
衆人皆有以,我獨頑且鄙。
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衆人皆有以,是謂有用之用。我獨頑且鄙,是謂無用之用。傳曰:心不則德義之經為頑。古者謂都為美,謂野為鄙。頑則不飾智,鄱則不見美,神人以此不材。
我獨異於人,而貴求食于母。
嬰兒慕駒犢從,惟道之求而已。夫道生之畜之長之育之,萬物資焉,有母之意。惟道之求此,所以異於人之失性於俗。
宋徽宗御解道德真經卷之一竟
宋徽宗御解道德真經卷之二
道經下
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孔德之容,惟道是從。
一陰一陽之謂道,物得以生謂之德。道常無名,豈可形容?所以神其德。德有方體,同焉皆得,所以顯道,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故惟道是從。
道之為物,惟恍惟惚。
道體至無而用乃妙,有所以為物,然物無非道。恍者,有象之可况。惚者,有數之可推。而所謂有者,疑於無也。故曰道之為物。
惚兮恍兮,中有象焉。恍兮惚兮,中有物兮。
見乃謂之象,形乃謂之物,惚恍之中,象物斯具,猶如大空變為雷風,猶如大塊化為水火,以成變化,以行鬼神,是謂道妙。
窈兮冥兮,中有精兮。
窈者,幽之極。冥者,明之藏。窈冥之中,至陰之原,而天一所兆,精實生焉。
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
精者,天德之至,正而不妄,故曰甚真。一而不變,故云有信。且然無間,故其名不去。
以閱衆甫,吾何以知衆甫之然哉?以此。
衆甫之變,日逝而不停。甚精之真,常存而不去。聖人貴精,故能閱衆甫之變,而知其所以然。無思也而寂然,無為也而不動,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則思為之端起,而功業之逃著,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與于此?
曲則全章第二十二
曲則全,
與物委蛇而同其波,故全其形生而不虧。《莊子》曰:外曲者與人為徒。
枉則直。
遺佚而不怨,阮窮而不憫,故內直而不失其正。《易》曰:尺蠖之屈,以求信也。
窪則盈,
無藏也,故有餘。
弊則新。
冬閉之不固,則春生之不茂。
少則得,多則惑。
道要不煩,聞見之多,不如其約也。以支為旨,則終身不解,玆謂大惑。
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
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惟天下之至精,能為天下之至神。聖人抱一以守,不搖其精,故言而為天下道,動而為天下則。
不自見故明,
不蔽于一己之見,則無所不燭,故明。
不自是故彰。
不私于一己之是,而惟是之從,則功大名顯,而天下服,故彰。
不自伐故有功,
《書》曰: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
不自矜故長。
《書》曰: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
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人皆取先,己獨處後,曰受天下之垢。若是者常處於不爭之地,孰能與之爭乎?
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
聖人其動若水以交物,而不虧其全,其應若繩以順理,而不失其直,知窪之為盈,無亢滿之累,知弊之為新,無夸耀之迹,若性之自為而不知為之者。致曲而已,故全而歸之,可以保身,可以盡年,而不知其盡也。是謂全德之人,豈虛言哉?
希言自然章第二十三
希言自然。
希者,獨立於萬物之上而不與物對,列子所謂疑獨者是也。去智與故,循天之理,而不從事於外,故言自然。
故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瓦於人乎?
天地之造萬物,風以散之,委衆形之自化,而雨以潤之,任萬物之自滋,故不益生,不勸成,而萬物自遂於天地之間,所以長且久也。飄驟則陰陽有繆戾之患,必或使之,而物被其害,故不能久。
故從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德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
希則無所從事,無聲之表,獨以性覺,與道為一而不與物共,豈德之可名,失之可累哉?惟不知獨化之自然,而以道為難知,為難行,疑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乃始苦心勞形而從事於道,或倚於一偏,或蔽於一曲,道術為天下裂。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而不自得其得,則其得之也,適所以為失歟?
信不足,有不信。
信則不妄,妄見真偽,以道為真,以物為偽,則於信為不足,故有不信。惠施、韓非之徒,皆原於道而失之也遠,信不足故也。
跛者不立章第二十四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
跂而欲立,跨而欲行,違性之常,而冀形之適,難矣。以德為循,則有足者皆至。
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在道也,曰餘食贅行。
自見則智不足以周物,故不明。自是則仁不足以同衆,故不彰。有其善,喪厥善,故無功。矜其能,喪厥功,故不長。道之所在,以深為根,以約為紀,泰色淫志,豈道也哉?故於食為餘,於行為贅。
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也。
侈於性則盈,天之所虧,地之所變,人之所惡也,故有道者不處。
有物混成章第二十五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氣形質具而未相離,日渾淪,合於渾 淪則其成不虧,《易》所謂太極者是也。天地亦待是而後生,故云先天地生。然有生也而非不生之妙,故謂之物。
寂兮寥兮,
寂兮寥兮,則不涉於動,不交於物,湛然而已。
獨立而不改,
大定持之,不與物化,言道之體。
周行而不殆,
利用出入,往來不窮,言道之用。
可以為天下母。
萬物恃之以生。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
物生而後有象,象而後有滋,滋而後有數。名生於實,實有數焉,字者滋而已。道常無名,故字之大者對小之稱,故可名焉。道之妙,則小而幽,道之中,則大而顯。
大曰逝,
運而不留故曰逝。
逝曰遠,
應而不窮故曰遠。
遠曰反。
歸根曰靜,靜而復命,故曰反。道之中體,方名其大,則遍覆包含而無所殊易,所謂以言乎遠則不御也。動者靜,作者息,則反復其道,不離於性,《易》所謂以言乎邇則靜而正也。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
道覆載天地者也,天無不覆,地無不載,王者位天地之中,而與天地參,故亦大。
域中有四大,而王處一焉。
自道而降,則有方體,故云域中。靜而聖,動而王,能貫三才而通之人道,於是為王。故與道同體,與天地同功,而同謂之大。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人謂王也,天不產而萬物化,地不長而萬物育,帝王無為而天下功,其所法者,道之自然而已。道法自然,應物故也。自然非道之全,出而應物,故降而下法。
重為輕根章第二十六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是以君子終日行,不離輜重。
重則不搖奪而有所守,故為輕根,靜則不妄動而有所制,故為躁君。靜重以自持,則失之者鮮,君子終日行不離輜重,是以履畏塗而無患。
雖有榮觀,燕處超然。
榮觀在物,燕處在身,身安然後物可樂。
如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
天下,大物也,有大物者,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故不可以身輕天下。
輕則失臣,躁則失君。
不重則不威,故失臣。不倡而和,則犯分,故失君。
善行章第二十七
善行無轍迹,
所存者神,所過者化,故無轍迹。
善言無瑕謫,
和以天倪,因以曼衍,故無瑕謫。言行之大,始於擬議,而終於成變化。惟聖人為能善其言行,而成變化之妙。故行無轍進之可尋,言無瑕謫之足累。
善計不用籌算,
通於一,萬事畢,况非數者乎?故不用籌算,而萬殊之變,若數一二。
善閉無關槍而不可開,
塗鄰守神,退藏於密。
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
待繩約而固者,是削其性也。或不言而飲人以和,與人并立,而使人化,則不約而固,孰能解之?
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
善者道之繼,冥於道則無善之可名。善名立則道出而善世。聖人體道,以濟天下,故有此五善,而至於人物無棄。然聖人所以愛人利物,而物遂其生,人樂其性者,非意之也。反一無進,因其常然而已。世喪道矣,天下舉失其恬淡寂常之性,而日淪於憂息之域,非聖人其孰救之?
是謂襲明。
襲者不表而出之,襲明則光矣而不耀。
故善人不善人之師。不善人善人之資。
資以言其利,有不善也,然後知善之為利。
不貴其師,不愛其資。
天下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善與不善,彼是兩忘,無容心焉,則何貴愛之有?此聖人所以大同於物。
雖智大迷?是謂要妙。
道之要妙,不睹衆善,無所用智,七聖皆迷,無所問塗,義協于此。
知其雄章第二十八
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為天下谿,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
雄以剛勝物,雌柔靜而已。聖人之智,知所以勝物矣,而自處於柔靜,萬物皆往,資焉而不匱,故為天下谿。谿下而流水所赴焉,蓋不用壯而持之以謙,則德與性常合而不離,是謂全德,故曰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氣和而不暴,性醇而未散,嬰兒也。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
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武,復歸於無極。
白以况德之著,黑以况道之復。聖人自昭明德,而默與道會,無有一疵,天下是則。是效樂推而不厭,故為天下式。正而不妄,信如四時,無或差武,若是者難終難窮,未始有極也。故曰常德不武,復歸於無極。《書》於《洪範》言王道,曰歸其有極,老氏言為天下式,曰復歸於無極。極,中也。有極者,德之見於事,以中為至。無極者,德之復於道,不可致也。
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樸。
性命之外,無非物也。世之人以得為榮,以失為辱,以泰為榮,以約為辱。惟聖人為能榮辱一視,而無取舍之心。然不志於期費,而以約為紀,亦虛而已,故為天下谷。谷,虛而能受,應而不藏,德至於此,則至矣盡矣,不可以有加矣。故曰常德乃足。樸者道之全體,復歸於樸,乃能備道。夫孤寡不穀,而王公自以為稱,故抱樸而天下賓。
樸散則為器,
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有形名焉,有分守焉,道則全,天與人合而為一,器則散,天與人離而為二。
聖人用之,則為官長。
道之全,聖人以治身。道之散,聖人以用天下。有形之可名,有分之可守,故分職率屬,而天下理。此之謂官長。《易》曰:知微知彰,知柔知剛,萬夫之望,與此同義。
故大制不割。
化而裁之,存乎變,刻雕衆形,而不為巧。
將欲章第二十九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者,吾見其不得已。
天下,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明乎物物者之非物,而無以天下為者,若可以寄托天下。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則用智而恃力,失之遠矣。是以聖人任道化而不尚智力,秦失之強,殆謂是歟!
天下神器,
制於形數,囿於方體,而域於覆載之兩間,器也。立乎不測,行乎無方,為之者敗,執之者失,故謂之神器。
不可為也。
宰制萬物,役使群動,必有不器者焉,然後天下洽。故曰上必無為而用天下。
為者敗之,
能為而不能無為,則智有所困。莊子曰:多知為敗。
執者失之。
道之貴者時,執而不化,則失時之行,是謂違道。
故物或行或隨,或噓或吹,或強或羸,或載或隳。
萬物之理,或行或隨,若日月之往來。或噓或吹,若四時之相代。或強或贏,若五行之王廢。或載或隳,若草木之開落。役於時而制於數,固未免乎累,惟聖人為能不累於物,而獨立於萬物之上。獨往獨來,是謂獨有。獨有之人,是謂至貴。故運神器而有余裕,物態不齊,而吾心常一。
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
聖人睹萬物之變遷,知滿假之多累,故無益生,無侈性,無泰至,遊乎券內而已。若是則豈有為者之敗,執者之失乎?故日繁文飾貌無益於治。
以道佐人主章第三十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
三軍五兵之運,德之末也。末者,古人有之而非其所先。以道佐人主者,務本而已,故不以兵強天下。
其事好還。
孟子所謂反乎爾者。
師之所處,刑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
下奪民力,故荊棘生焉。上違天時,故有凶年。《詩》曰:綏萬邦,屢豐年。綏萬邦,則人和矣,人和則天地之和應。
故善者果而已矣,不敢以取強焉。
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見功多者,聖人之道。以強勝人,是謂凶德,故師克在和不在衆。
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強。
綠於不得已之類,聖人之道,故師以中而吉,以正而無咎,不得已而後應,功求成而已。自矜則不長,自伐則無功,自驕則不足觀也已。體此四者,所以成而勿強。
物壯則老,
夏長秋殺之化可見已。
是謂非道,
道無終始,不與物化。
非道早已。
外乎道,則有壯老之異。
夫佳兵章第三十-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另外而非難
吉事有祥,兵,凶器也,故曰不祥。兵戢而時動,有道者耀德不觀兵,故不處。
是以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
左為陽而主生,右為陰而司殺,陽為德,陰為刑,君子貴德而畏刑,故曰非君子之器。
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故不美也。若美必樂之。樂之者,是樂殺人也。
禁暴救亂,逼而後動,故不得已。無心於勝物,故日恬淡為上。無心於勝物,則兵非所樂也,故不美。
樂殺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矣。
國君好仁,天下無敵。安其危而利其首,樂其所以亡者,怨之所歸,禍之所集也。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是以偏將軍處左,上將軍處右。言居上勢則以喪禮處之。殺人衆多,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
《易》以師為毒天下,雖戰而勝,又有被其毒者,故居上勢與戰勝者,以喪禮處之。
道常無名章第三十二
道常無名。
道者,天地之始,豈得而名?
樸雖小,天下莫能臣。
樸以喻道之全體,形名而降,大則制小,道之全體,不離於性,小而辨物,莊周所謂其有真君存焉。
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賓。
道足以為物之主,則物將自賓。莊子日:素樸而民性得矣,服萬物而不以威刑,幾是已。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
純素之道,守而勿失,匪特物將自賓,上際於天,下蟠於地,上下與天地同流,則交通成和,而萬物咸被其澤。甘露者,天地之和氣。《傳》曰:帝王之德,上及太清,
下及大寧,中及萬靈,則甘露降。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所以不殆。
大道之序,五變而形名可舉,有形之可名,則道降德衰,澆淳散樸,而莫之止。世之化人,蒿目而憂世之患,不仁之人,次性命之情,而饕貴富。聖人不然,始制有名,
則不隨物遷,澹然自足,孰能危之?故云知止不殆。
譬道之在天下,由川各之與江海也。
天下,一性也。道之在天下,以性而合,由川谷之與江海,以水之聚,同焉者得,類焉者應,聖人之臨蒞,何為哉?因性而已矣。
知人者智章第三十三
知人者智,
《傳》曰:智如目也,能見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見其睫。察人之邪正,若辨白黑,是智之事知人而已。
自知者明。
《易》曰:復以自知,《傳》曰:內視之謂明,智以知人,則與接為構,日以心鬨,復以自知者,靜而反本,自見而已,天地之鑒也,萬物之照也。
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
至人尚德而不尚力,務自勝而不務勝人。智者詐愚,勇者若怯,此勝人也。而所恃者力。勝己之私,以直養而無害者,自勝也。出則獨立不懼,處則逐世無悶,無往而不
勝,所以為強。
知足者富,
有萬不同之謂富,知足者務內遊而取足於身,萬物皆備,國財并焉。
強行者有志。
自強不息,斯志於道。
不失其所者久,
立不易方,故能久於其道。與時推移,與物轉徙者,可暫而已。
死而不亡者壽。
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歸,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聖人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死之未始異於生,故其形化,其神不亡,與天地并,而莫知其極,非壽而何?此篇之義,始於知人,所以窮理,中於知足,所以盡性,終於不亡,所以至於命,則造化在我。非夫無古無今,而入於不死不生,孰能與此?
大道汎兮章第三十四
大道汎兮,其可左右。
汎然無所繫較,故動靜不失,往來不窮,左之右之,而無不可。
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不居。
往者資之,求者與之,萬物自形自化,自智自力,而不尸其功。譬彼四時,功成者去。
衣被萬物而不為主,故常無欲,可名於小矣。萬物歸焉而不知主,可名於大矣。
道復於至幽則小,而與物辨;顯於至變則大,而與物交。與物辨,故常來台開無欲,與物交,故萬物歸焉。覆露乎萬物而不示其宰制之功,故不為主。鼓舞乎群眾,而莫窺其歸往之進,故不知主。夫道非小大之可名也,云可名者,道之及乎物爾。
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
功蓋天下而似不自己,故業大而富有,孟子曰:大而化之之謂聖。夫大而能化,則豈有為大之累,所以能成其大。
執大象章第三十五
執大象,天下往。
象如天之垂象,無為也,運之以健,無言也,示之以文。聖人之御世,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而民歸之如父母,故曰執大象,天下往。
往而不害,
陰陽和靜,鬼神不擾,群生不傷,萬物不夭,民雖有知,無所用之,何害之有?
安平泰。
安則無危亡之憂,平則無險陂之患,泰者通而治也。
樂與餌,過客止。
悅聲與味者,世之人累乎物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結之,故止。
道之出言,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可既。
味之所味者嘗矣,而味味者未嘗呈,故淡乎其無味。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嘗顯,故視之不足見。聲之所聲者聞矣,而聲聲者未嘗發,故聽之不足聞。若是者,能苦能甘,能玄能黃,能官能商,無知也而無不知也,無能也而無不能也,故用之不可既。
將欲歙之章第三十六
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
陰陽相照,相蓋相治,四時相代,相生相殺,萬物之理,人倫之傳,其斂散也,其盛衰也,其憤起也,其虧盈也,幾常發於至微而莫睹其朕,惟研幾之聖人得先見之吉,賢者殆庶幾而已。陽盛於夏,而陰生於午,陰凝於冬,而陽生於子。句踐欲弊吳,而勸之伐齊,智伯欲襲仇由,而遺之廣車。此聖人所以履霜而知堅冰之至,消息滿虛,不位乎其形,故勇者不能弱,智者不能奪。
是謂微明。
其未兆為微,而其理為甚著,揚雄曰:水息淵,木消枝,賢人睹而衆莫知。
柔之勝剛,弱之勝強。
積衆小不勝為大勝者,惟聖人能之。經曰: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莊子》外篇論夔蛇風之相憐曰:指我則勝我,猶我則勝我,而折大木,輩大屋者,惟我能也。
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淵者,魚之所以藏其身,利器者,國之所以制人。吞舟之魚,碭而失水,則蟻能苦之,故不可脫於淵。君見賞則人臣用其勢,君見罰則人臣乘其威,賞罰者,治之具,且不可示,况治之道乎?聖人所以操利器而不示,非用其強也,蓋有妙道焉。能窮海內而無智名,威服萬物而無勇功,不嶄於勝物,而得常勝之道。陽開忽陰閉,變化無窮,馭群臣,運天下,而莫之測,故制人而不制於人。本在於上,要在於主,而天下治。
道常無為章第三十七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
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化。
鎰水之與形接也,不設智故,而物之方圓曲直不能逃也。侯王守道以御世,出為無為之境,而為出於無為,化貸萬物,而萬物化之,若性之自為,而不知為之者,故曰自化。
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
《孟子》曰:待文王而後興者,凡民也。民惟上之從化,而欲作則離道以善,險德以行,將去性而從心,不足以定天下,惟道無名,樸而未散,故作者鎮焉。救催者莫若忠,為是故也。
無名之樸,亦將不欲。
季真之莫為,在物一曲,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雖然,寡能備天地之體,故亦將不欲,此老氏所以松其惑,解其蔽。
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
水靜則平中準,大匠取法焉。不欲以靜,則不失其正,先自正矣,故天下將自正。《易》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乾道變化,則無為也,各正性命,則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也。以道治天下,至於各正性命,此之謂治之至。
宋徽宗御解道德真經卷之二竟
宋徽宗御解道德真經卷之三
德經上
道無方體,德有成虧,合於道則無德之可名,別於德則有名之可辨,仁義禮智,隨量而受,因時而施,是德而已。體道者異乎此,故列於下經。
上德不德章第三十八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物得以生謂之德,同焉皆得,默與道會,過而不悔,當而不自得也,是謂不德。孔子不居其聖,而為聖之時,乃所以有德。
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
認而有之,自私以失道,何德之有?
上德無為,而無以為。
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不行而至,上德也。
下德為之,而有以為。
不思則不得,不勉則不中,不行則不至,下德也。德有上下,此聖賢之所以分歟?離形去智,通於大同,仁義禮智,蓋將簡之而弗得,故無以為。屈折禮樂,吁俞仁義,以慰天下之心,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故有以為。
上仁為之,而無以為。
堯舜性之仁,覆天下而非利之也,故無以為。
上義為之,而有以為。
列敵度宜之謂義,以立我以制事,能無為乎?
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仍之。
禮以交物,以示人以節文仁義,其用多矣。莫先施報而已,施之盡而莫或報之,則忿爭之心生,而乖亂之變起。春秋之時,一言之不憐,一拜之不中,兩國為之暴骨,則攘臂而仍之,尚其息之小者。聖人厚於仁而薄於義,禮以履之,非所處也。故上仁則同於德,上義則有以為,上禮則有莫之應者。
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
道不可致,故失道而後德。德不可至,故失德而後仁。仁可為也,則為近乎義,故失仁而後義。義可虧也,虧則飾以禮,故失義而後禮。至於禮則離道滋遠,而所失滋衆矣。凡物不并盛德是也。理相奪予,威德是也。實厚者貌薄,父子之禮是也。由是觀之,禮繁者實必衰也,實衰則偽繼之,而爭亂作,故曰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
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也。
道降而出出而生智,以智為鑿,揣而銳之,敝精神而妄意度,玆謂前識。前識則徇末而忘本,故為道之華心勞而智益困,故為愚之始。億則屢中,此孔子所以惡子貢。
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居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
在彼者,道所去,在此者,道所尚。道所尚則厚而不薄,實而無華,非夫智足以自知,返其性本而不流於事物之末習,其孰能之?《易》曰敦復無悔,中以自考也。敦者,厚之至也。人生而厚者,性也。復其性者處其厚而已,此大丈夫所以備道而全德。
昔之得-章第三十九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王侯得一以為天下正。其致
《莊子》曰,通於一,萬事畢。致一則不貳,抱一則不離,守一則不遷。能知一,則無一之不知,不能知一,則無一之能知。昔之得一者,體天下之至精,物無得而耦之者,故確然乎上者,純粹而不雜。障然乎下者,靜止而不變。至幽而無形者,神也得一則不昧,至虛而善應者,谷也得一則不窮,萬物以精化形,故得一以生,侯王以獨制衆,故得一以為天下正。自天地以至於侯王,雖上下异位,幽明散殊,而天之所以清,地之所以寧,侯王之所以為天下正,非他求而外鑠也。一以致之而已,故曰其政之一也。
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為正而貴高將恐蹶。
天職生覆,地職形載,裂則無以覆,發則無以載。神依人而行者也,歇則無以示。谷受而不藏者也,竭則莫之應。聚則精氣成物,得一以生故也。散則遊魂為變,失一以滅故也。惟正也,故能御萬變而獨立於萬物之上,無以為正而貴高,將不足以自保,能無蹶乎?
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
賤者,貴之所恃以為固,下者,高之所自起。世之人睹其末,而聖人探其本,世之人見其成,而聖人察其微,故常得一也。
是以侯王自稱孤寡不穀,此其以賤為本邪,非乎?
孤寡不穀,名之賤者也,而侯王以為稱,知所本而已。侯王所以貴高而不廈,其以此乎?
故致數譽無譽。
自高以勝物,自貴以賤物,強而不知守以柔,白而不知守以黑,以求譽於世,而致數譽,則過情之譽暴集,無實之毀隨至,所以無譽。
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
玉貴而石賤,一定而不變,聖人乘時任物,無所底滯,萬變無常,而吾心常一,是真得一者也,故不可得而貴賤。孟子曰:所惡乎執一者,謂其執一而廢百也。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非知化之聖不能及此,是謂上德。
反者道之動章第四十
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天下之理,動靜相因,強弱相濟,夫物芸芸,各歸其根,則已往而返復乎至靜,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則動無非我,故曰反者道之動。柔之勝剛,弱之勝強,道之妙用,實在於此。《莊子》曰:積衆小不勝為大勝者,惟聖人能之,故云弱者道之用。四時之行,斂藏於冬,而蕃鮮於春。水之性至柔也,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其此之謂歟?然則有無之相生,若循環然,故無動而生有,有極而歸無,如東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無也。彼蔽於莫為,溺於或使,豈道也哉?
上士聞道章第四十一
上士聞道,勤而行之。
士志於道者也,上士聞道,真積力久,至誠不息。
中士聞道,若存若亡。
中士則有疑心焉。疑心生則用志分,其於道也,一出焉,一入焉。
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
下士則信不足,以守智不足與明也,故笑。夫道無形色聲味之可得,則其去耳目鼻口之所嗜也遠矣。莊子曰大聲不入於俚耳,高言不止於衆人之心。
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
若日月之光,照臨下土者,明也。豐智原而不示,襲其光而不耀,故若昧。
夷道若纇,
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
進道若退。
顏淵以退為進,莊子以謂坐忘。
上德若谷,
虛而能應,應而不竭,虛而能受,受而不藏,經曰為天下谷,常德乃足。
大白若辱,
滌除玄覽,不睹一疵,大白也。處衆人之所惡,故若辱。
廣德若不足,
德無不容,而不自以為有餘,故若不足。秋水時至,河伯自喜,所以見笑於大方之家。
建德若偷,
聖人躊躇以興事,以每成功。
質真若渝。
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日白乎?涅而不緇。
大方無隅,
大方者,無方之方也。方而不割,故無隅。
大器晚成,
大器者,不器之器也。不益生,不助長,故晚成。
大音希聲,
動於無方,而感之斯應,故希聲。
大象無形。
托於窈冥,而視之不得見,故無形。
道隱無名,夫惟道,善貸且成。
自明道至於大象,皆道也。道之妙不可以智索,不可以形求,可謂隱矣。欲明之而不可得也,聖人得也道,故予而不費,應而不匱,曲成萬物,未嘗擅而有之,亦且而已。道之體,隱乎無名而用,乃善貸且成,故勤而行之,則造乎不形,而止乎無所化。其餘事猶足為帝王之功,傳曰:學始乎為士,終乎為聖。
道生-章第四十二
道生一,
泰初有無無,有無名,一之所起。
一生二,
天一而地二,次之水生而火次之,精具而神從之。
二生三,
一與言為二,二與一為三。
三生萬物。
天肇一於北,地耦一於南,人成位為三,三才具而萬象分矣。號物之數,謂之萬,自此以往,巧曆不能計。
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
陰止而靜,萬物負焉。君子所以日入而息。陽融而亨,萬物抱焉,聖人所以向明而治。必有陰陽之中,沖氣是已。莊子曰:至陽赫赫,至陰肅肅,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
人之所惡,唯孤寡不穀,而王公以為稱。
物罔隆而不殺,事靡盛而不衰,陰陽之運,事物之理也。消息盈虛,與之偕行,而不失其和,其惟聖人乎付做孤寡不穀,人之所惡,而王公以為稱,已極而返,已滿而損,所以居上而不危。
故物或損之而益,益之而損。
木落則糞本,損之而益故也。月盈則必食,益之而損故也。天地盈虛,與時消息,而況於人乎?然則王公之所稱,乃所以政益而處貴高之道。
人之所教,亦我義教之。強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
以強制弱,以剛勝柔,人之所教也。我之所教,則異乎此。強梁者有我而好爭,有死之道。智者觀之,因以為戒,故將以為教父。
天下之至柔章第四十三
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
堅則毀矣,銳則挫矣,積衆小不勝為大勝者,惟聖人能之。
無有入於無間,
《莊子》外篇論夔蛇風目之相憐,而終之以目憐心,蓋足之行,有所不至,目之視,有所不及,而惟神為無方也。內篇論養生之主,而况以庖丁之解牛。丁者火之陰而神之相也,故恢恢乎遊刃有余。然則入於無間,非體盡無窮而遊無朕者,其孰能之?
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也。
柔之勝剛,無之攝有,道之妙用,實寓於此。棄事則形不勞,遺生則精不虧,玆所以為有益。
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矣。
不言之教,設之以神,無為之益,不虧其真。聖人以此抱樸而天下賓,無為而萬物化,故及之者希。
名與身章第四十四
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
兩臂重於天下,則名與身孰親?生者豈特隋珠之重哉?則身與貨孰多?至願在我,名非所親也。至富在我,貨非所多也。惟不知親疏多寡之辨,而殘生損性,以身為殉,若伯夷死名於首陽之下,盜跖死利於東陵之上,豈不惑哉?達生之情而不務生之所無以為,此有道者之所以異乎俗也。
得與亡孰病?
列士徇名,貪夫徇利,其所得者,名與貨。而其亡也,乃無名之樸,不贊之軀,病孰甚焉?
是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
無慕於外,則音而不費。無累於物,則守而不失。取予之相權,積散之相代,其至可必。若循環然,豈可長久?
知足不辱,
處乎不淫之度,何辱之有?
知止不殆,
遊乎萬物之所終始,故無危殆之患。
可以長久。
物有聚散,性無古今,世之人以物易性,故好名而徇利,名辱而身危,聖人盡性而足。天下至大也,而不以害其生,故可以長久,而與天地并。
大成若缺章第四十五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
域中有四大,道居一焉,體道之全,故可名於大。無成與虧,是謂大成。不有其成,故若缺。知化合變,而不以故自持,故其用不敝。此孔子所以集大成而為聖之時。
大盈若沖,其用不窮。
充塞無外,贍足萬有,大盈也。虛以應物,沖而用之,故施之不竭,其用不窮,良賈深藏若虛,盛德容貌若愚。
大直若屈,
順物之變,而委蛇曲折,不求其肆,故若屈。
大巧若拙,
賦物之形,而圓方曲直,不暗其妙,故若拙。
大辯若訥。
不言之辮,是謂大辮,惠施多方,其辯小矣。
躁勝寒,靜勝熱。清靜為天下正。
陽動而躁,故勝寒。陰止而靜,故勝熱。二者毗乎陰陽而不適乎中,方且為物汨,方且與動爭,烏能正天下?惟無勝寒之躁,勝熱之靜,則不維而清,抱神而靜,天下將自正。
天下有道章第四十六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
以道治天下者,民各樂其業,而無所爭,糞其田疇而已。
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
強陵弱,衆暴寡,雖疆界不能正也。
罪莫大於可欲,
不見可欲,使心不亂,人之有欲,至於次性命之情以爭之,罪之所起也。
禍莫大於不知足,
平為福,有餘為禍,知足不辱,何禍之有?
咎莫大於欲得。
欲而得,則人所咎也。
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人見可欲,則不知足,不知足則欲得,欲得則爭端起而禍亂作。泰至則戎馬生於郊,然則知足而各安其性命之分,無所施其智巧也。日用飲食而已,何爭亂之有?
不出戶章第四十七
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
天下雖大,聖人知之以智,天道雖遠,聖人見之以心,智周乎萬物,無遠之不察,故無待於出戶。心潛於神明,無幽之不燭,故無待於窺牖。莊子曰其疾俯仰之間,再撫四海之外,玆聖人所以密運而獨化。
其出彌遠,其知彌少。
復其見天地之心乎?近取諸身,萬理咸備,求之於陰陽,求之於度數,而去道彌遠,所知彌少矣。
是以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名,不為而成。
以吾之智而知天下,是謂不行而知。以吾之心而見天道,是謂不見而名。不行而知,不見而名,夫何為哉?巍巍乎其有成功,是謂不為而成。
為學日益章第四十八
為學日益,
學以致其道,始乎為士,終乎為聖,日加益而道積於厥躬,孔子謂顏淵曰,吾見其進也。
為道日損。
致道者,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智,而萬事銷忘,故曰損。連伯玉所以行年六十而六十化。
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矣。
學以窮理而該有,道以盡性而造無,損之又損,則未始有。夫未始有無也者,無為也。寂然不動,無不為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以靜則聖,以動則王。
故取天下者,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天下,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故取天下者,常以無事。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故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聖人體道而以其真治身,帝之所興,王之所起,偶而應之,天下將自賓,太王直父,所以去鄧而成國於岐山之下。
聖人無常心章第四十九
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
聖人之心,萬物之照也。虛而能受,靜而能應,如鎰對形,以彼妍醜,如谷應聲,以彼巨細,何常之有?疏觀萬物而知其情,因民而已。此之謂以百姓心為心。莊子曰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
善否相非,誕信相譏,世俗之情,自為同異,豈德也哉?德善則見百行無非善者,故不善者亦善之。德信則見萬情自非信者,故不信者亦信之。真偽兩忘,是非一政,是謂全德之人。此舜之於象,所以誠信而喜之。
聖人之在天下,惵惵為天下渾心。
方其在天下,則吉凶與民同息,雖無常心,而不可以不戒也。故所以為己,則惵惵然不自暇逸,所以為天下,則齊善否,同信誕,兩忘而閉其所譽,渾然而已。
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
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故聖人以百姓為心,聖人作而萬物睹,故百姓皆注其耳目,百姓惟聖人之視聽,則聖人者民之父母也。矜憐撫奄,若保赤子,而仁覆天下。
出生入死章第五十
出生入死。
萬物皆出於機入於機,大機自張,與出俱生,天機自止,與入俱死,生者造化之所始,死者陰陽之所變。
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
與生死為徒者,出入乎生死之機,固未免夫累。
民之生,動之死地亦十有三。
貪生而背理,亡心生而徇利,凡民之生,動之死地,則其生也與死奚擇?
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
生之徒悅生而累形,死之徒趣寂而忘身。動之死地,桁楊者相接也,刑戮者相望也,是皆不知身之為大患,生之為有涯,而存生之過厚耳。古之得道者,富貴不以養傷身,貧賤不以利累形,不樂壽,不哀夭,朝徹而見獨,故能無古今而入於不死不生。
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被甲兵。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
善攝生者,形全精復,與天為一,其天守全,其神無卻,港行不窒,蹈火不熱,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慄,故物而不摺,物莫之能傷也。《易》曰:通乎晝夜之道,而出入於死生之機者,物莫不然。知死生之說,而超然通乎物之所造,其惟至人乎?
道生之章第五十一
道生之,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萬物職職,皆從無為殖。
德畜之,
物得以生謂之德。
物形之,
留動而生物,物生成理謂之形。
勢成之。
形質既具,體勢斯成,長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傾,其勢然也。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萬物莫不首之者,道也。成而上者,德也。尊,故能勝物而小之,貴,故物莫能賤之。孟子曰趙孟之所貴,趙孟能賤之,非德故也。
道之尊,德之貴,莫之爵,而常自然。
物有時而弊,勢有時而傾,真君高世,良貴在我,不假勢物,而常自若也。
故道生之,畜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之,覆之。
別而言,則有道德勢物之異,合而言,則皆出於道。道者萬物之奧也,萬物化作而道與之生,萬物斂藏,而道與之成。出乎震,成乎艮,養乎坤,覆乎乾,剛柔相摩,八卦相蕩,若有機緘而不能自已,道實冒之。
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生則兆於動出,為則效於變化,長則見於統壹,道之降而在德者爾。然生而不有其功,為而不恃其能,長而不睹其刻制之巧,非德之妙而小者,孰能與此?故曰是謂玄德。
天下有始章第五十二
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始與母皆道也。自其氣之始則謂之始,自其生生則謂之母,有始則能生生矣。
既得其母,以知其子。
道能母萬物而字之,則物者其子也。通於道者兼物,物故得其母,以知其子。
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歿身不殆。
多聞則守之以約,多見則守之以卓,窮物之理而不累於物,達道之繳而不失其妙,則利用出入,往來不窮,可以全生,可以盡年,而無危殆之患。
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
兌以言悅,門以言出,物誘於外,則心悅於內。耳目鼻口,神明出焉。慎汝內,閉汝外,不以通物為樂,物無得而引之,則樂天而自得,孰弊弊然以物為事?
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
妄見可說,與接為搆,而從事於務,則與物相刃相靡,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
見小曰明,
小者,道之妙,見道之妙者,自知而已,故無不明。
守柔曰強。
柔者,道之本。守道之本者,自勝而已,故無不勝。
用其光,復歸其明。
明者光之體,光者明之用,聖人之應世,從體起用,則輝散為光,攝用歸體,則智徹為明,顯諸仁,藏諸用,如彼日月萬物,皆照而明,未嘗虧,所以神明其德者是也。
無遺身殃,是謂襲常。
物之化,無常也。惟復命者遺物離人,復歸於明,而不與物俱化,故體常而無患,與形謀成光者異矣。
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
道去奢去泰,奢則淫於德,泰則侈於性,施之過也。介者,小而辯於物。介然辯物,而內以自知,則深根固蒂,而取足於身,故唯施是畏。
大道甚夷,而民好徑。
道夷而徑速,欲速以邀近功,而去道也遠矣。
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
尚賢使能,以致朝廷之治,而不知力穡積用,以成富庶之俗,則徇末而棄本,非可久之道。
服文彩,帶利劍,厭飲食,資財有餘,是謂盜誇,非道也哉!
券內者行乎無名,券外者志乎期費。行乎無名,則惟施是畏,志乎期費,則服文釆、帶利劍、厭飲食、而資財有餘以為榮,不足以為辱,估侈滅義,驕淫矜夸,豈道也哉?
善建不拔章第五十四
善建者不拔,
建中以該上下,故不拔。
善抱者不脫,
抱一以應萬變,故不脫。
子孫以祭杞不輟。
建中而不外乎道,抱一而不離於精,若是者,豈行一國與當年,蓋將及天下與來世,其傳也遠矣。
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餘。修之鄉,其德乃長。修之國,其德乃豐。修之天下,其德乃普。
修之身,其德乃真,所謂道之真以治身也。修之家,其德乃餘,修之鄉,其德乃長,所謂其緒餘以治人也。修之國,其德乃豐,修之天下,其德乃普,所謂其土直以治天下國家也。其修彌遠,其德彌廣,在我者皆其真也,在彼者特其末耳。故餘而後長,豐而後普,於道為外。
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
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故以身觀身而身治,推此類也。天下有常然,以之觀天下,而天下治矣。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
含德之厚章第五十五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惟民生厚,因物有遷,含德之厚,不遷於物,則氣專而志一。孟子曰: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
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烏不搏。
含德之厚者,憂患不能入,邪氣不能襲,故物莫能傷焉。莊子曰:人能虛己以遊世,其孰能害之?
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蛟作,精之至也。
德全者形全,故骨弱筋柔而握固。形全者神全,故未知牝牡之合而蛟作。精之至者,可以入神,《莊子》曰:聖人貴精。
終日號而嗑不嘎,和之至也。
致一之謂精,精則德全而神不虧,沖氣以為和,和則氣全而啞不嗄。人之生也,精受於天一而為智之源,和得於天五而為信之本,及其至也,可以入神,可以復命,而失其赤子之心者,精搖而不守,氣暴而不純,馳其形性,潛之萬物,豈不悲夫?
知和曰常,
純氣之守,制命在內,形化而性不亡。
知常曰明,
明足以見道者,知性之不亡故也。
益生曰祥,
祥者,物之先見,生物之理,增之則贅,禍福特未定也。
心使氣曰強。
體合於心,心合於氣,則氣和而不暴,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心實使之玆強也。以與物敵,而非自勝之道。
物壯則老,是謂不道,
道無古今,物有壯老,強有時而弱,盛有時而衰,役於時而制於數,豈道也哉?
不道早已。
道未始有窮,民之迷,其日固已久矣。
知者不言章第五十六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道無問,問無應,知道者默而識之,無所事言。齧缺問於王倪,所以四問而四不知,多言數窮,離道遠矣。
塞其兌,閉其門,
塗部守神,退藏於密,
挫其銳,解其紛,
以深為根,以約為紀。
和其光,同其塵,
與物委蛇,而同其波。
是謂玄同。
道復乎至幽,合乎至一,至幽之謂玄,至一之謂同。玄同則萬物與我,將擇焉而不可得,豈竊竊然自投於親疏利害貴賤之間為哉?
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
世之人愛惡相攻,而有戚疏之態,情偽相感而有利害之見,用拾相權而有貴賤之分,反復更代,未始有極,奚足為天下貴?知道者忘言,忘言者泯好惡,忘情偽,離用拾而玄同於一性之內,良貴至足,天下兼忘,故為天下貴。
以正治國章第五十七
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
正者道之常,奇者道之變,無事者道之真。國以正定,兵以奇勝,道之真,無容私焉。順物自然,而天下治矣。
吾何以知其然哉?夫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
民不難聚也,愛之則親,利之則至,致其所惡則散。今也無愛利之心,而多忌諱之禁,民將散而之四方,故民彌貧。
人多利器,國家滋昏。
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生則純白不備,而或罔上以非其道。
人多仗巧,奇物滋起。
仗巧勝則人趨末,而異服奇器出以亂俗。
法令滋章,盜賊多有。
剋核太至者,必有不肖之心應之。
故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
天無為以之清,地無為以之寧,兩無為相合,萬物皆化,聖人天地而已,故民曰遷善,而不知為之者。
我好靜而民自正,
鑑水之與形接也,不設智故,而物之方圓曲直不能逃也,夫豈待鈞繩規矩而後正哉?
我無事而民自富,
天下本無事,庸人擾之耳。無以擾之,民將自富。
我無欲而民自樸。
不尚賢則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則民不為盜,同乎無欲,而民性得矣。
其政悶悶章第五十八
其政悶悶,
在宥天下,下知有之,而無欣欣之樂。
其民淳淳,
見素抱樸,少私寡欲。
其政察察,
簡髮而櫛,數米而炊,竊竊然以苛為明,此察察之政。
其民缺缺。
舉賢則民相軋,任知則民相盜,故無全德。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孰知其極?
昭昭生於冥冥,有倫生於無形,德慧術智,存乎疢疾,高明之家,鬼瞰其室,知時無止,知分無常,知終始之不可故,則禍福之倚伏,何常之有?
其無正邪?
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既同乎我與若矣,烏能正之?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既異乎我與若矣,烏能正之?然則孰為天下之至正哉?
正復為奇,善復為祆。民之迷也,其日固已久矣。
通天下一氣耳,今是而昨非,先逢而後合,神奇臭腐,相為終始,則奇正之相生,祆善之更化,乃一氣之自爾。天下之生久矣,小惑易方,大惑易性,自私之俗,勝而不明乎?禍福之倚伏,且復察察以治之,民安得而反其真乎?
是以聖人方而不割,
方者介於辨物,大方無隅,止而不流,無辨物之迹。
廉而不劇,
康者矜於自潔,大康不賺,清而容物,無刻制之行。
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直而肆則陵物之態生,光而耀則揚行之患至,內直而外曲,用其光而復歸其明,其唯聖人乎!民之迷也,以方為是者,如子莫之執中,以康為是者,如仲子之操,知伸而不知屈,知彰而不知微,以夸末世之弊俗,而失聖人之大全,豈足以正天下?聖人所以正天下者何哉?如斯而已。
宋徽宗御解道德真經卷之三竟
宋徽宗御解道德真經卷之四
德經下
治人事天章第五十九
治人事天,莫如嗇。
聰明智識,天也。動靜思慮,人也。適動靜之節,省思慮之累,所以治人。不極聰明之力,不盡智識之任,所以事天,此之謂音。天一在臟,以腎為事,立於不貸之圃,豐智原而嗇出,則人事治而天理得。
夫唯嗇,是以早復。
迷而後復,其復也晚矣,比復好先,嗇則不侈於性,是以早復。
早復謂之重積德。
復德之本也,復以自知,則道之在我者,日積而彌新。
重積德,則無不克。
能勝之謂克,宰制萬物,役使群動,而無所不勝者,惟德而已。
無不克,則莫知其極。
德至於無所不勝,則汎應而不窮,孰知其極也?
莫知其極,可以有國。
體盡無窮,則其於用天下也有餘裕,夫况有國乎?
有國之母,可以長久。
道為萬物母,有道者萬世無弊。是謂深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道者物之母,而物其子也,性者形之根,而形其柢也。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故可以長久。根深則柢固,性復則形全,與天地為常,故能長生。與日月參光,故能久視。人與物化,而我獨存,此之謂道。
治大國章第六十
治大國,若烹小鮮。
事大衆而數搖之,則少成功。藏大器而數徙之,則多敗傷。烹小鮮而數撓之,則潰。治大國而數變法,則惑。是以治道貴清浄,而民自定。
以道往天下者,其鬼不神。
聖人者,神民萬物之主也,不得已而臨往天下,莫若無為。道常無為,以莅天下,則人無不治。彼依人而行者,-亦皆安定休止,莫或出而為崇,故曰其鬼不神。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民。非其神不傷民,聖人亦不傷民。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
以道往天下者,莫之為而常自然,無攻戰之禍,無殺戮之刑,是之謂不傷民。當是時也,神與民兩不相傷,而德交歸焉。神無所出其靈響也,飴爾多福而已。故曰其神不傷民,民無所施其智巧也。日用飲食而已,夫何傷之有?
大國者下流章第六十一
大國者下流。
人莫不有趨高之心,而趨高者常蹶。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也。
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
天下皆以剛強敵物,而我獨寓於柔靜不爭之地,則人孰勝之者?是乃所以交天下之道也。經曰,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
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
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取之,必固予之。
大國不過欲兼畜人,小國不過欲入事人。兩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為下。
天道下濟而光明,故無不覆。地道卑而上行,故能承天。人法地,地法天,故大者宜為下。
道者萬物之奧章第六十二
道者,萬物之奧也。
天奧西北,鬱化精也。地奧黃泉,隱魄榮也。人奧思慮,蘊至神也。天地與人,有所謂奧,而皆冒於道。道也者,難終難窮,難測難識,故為萬物之奧。道為萬物之奧,則物者道之顯歟?
善人之寶,
利而行之,積善成性,而神明自得,聖心循焉。
不善人之所保。
反無非傷也,順其理則全,動無非邪也,靜其性則正,故可以保身。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於人。人之不善,何棄之有?
言,風波也。行,實喪也。皆非道所貴。言美而可悅,行尊而可尚,猶可以市,且加於人,而人服從,况體道之奧,遍覆包含,而無所殊乎?然則人之不善,何棄之有?
故立天子,置三公,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
君子之守,修身而天下平,天子三公,有璧馬以招賢,而不務進道以修身,則拾己而徇人,失自治之道矣。不如坐進此道者,求諸己而已。道之所在,聖人尊之,故民從之如歸市。
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為天下貴。
求則得之,求在我者也。古之人所以求之於陰陽度數,而未得者,求在外故也。惡者遷善,愚者為哲,此有罪所以免歟?道之善救者如此,故為天下貴。傳曰:天下莫不貴者道也。
為無為章第六十三
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
道之體無作,故無為;無相,故無事;無欲,故無味。聖人應物之有而體道之無,於斯三者,概可見矣。
大小多少,
大小言形,多少言數,物量無窮,不可為倪。大而不多,小而不少,則怨恩之報孰睹其辨?聖人所以同萬有於一無,能成其大。
報怨以德。
爵祿不足以為勸,戮恥不足以為辱,則何怨之有?所尚者德而已。
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天下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之大事,必作於細。
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白圭之行堤也,塞其穴,是以無水難。丈人之慎火也,塗其隙,是以無火患。天下之事,常起於甚微,而及其末,則不可勝圖,故聖人蚤從事焉。
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
為之於小,故能成其大。亂已成而後治之,不亦晚乎?
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是以聖人由難之,故終無難矣。
禍固多藏於微而發於人之所忽,聖人之應世,常慎微而不忽,故初無輕易之行,而終絕難圖之患,凡以體無故也。
其安易持章第六十四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其脆易浮,其微易散。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
安者危之對,未兆者已形之對,脆者堅之對,微者著之對。持之於安,則無危。謀之於未兆,則不形。聖人之知幾也,脆者伴之則不至於堅冰,微者散之則不著。賢人之殆庶幾也。奔壘之車,沈流之航,聖人無所用智,焉用智於未奔沈,所謂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也。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臺,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有形之類,大必滋於小,高必基於下,遠鈴自於近。其作始也簡,其將畢也必巨。聖人見端而思末,睹指而知歸,故不為福先,不為禍始,躊躇以興事,每以成功。
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是以聖人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
聖人不從事於務,故無敗。不以故自持,故無失。昧者規度而固守之,去道愈遠矣,能無敗失乎?
故民之從事,常於幾成而敗之。
中道而止,半途而廢,始勤而終怠者,凡民之情,蓋莫不然。故事常幾成而至於敗。
慎終如始,則無敗事矣。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終始惟一,時乃日新。施之於事,何為而不成?
是以聖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不學,以復衆人之所過。
欲利者,以物易己,務學者,以博溺心。夫豈足以造乎無為?聖人不以利累形,欲在於不欲,人我之養,畢足而止。故不貴難得之貨,不以人滅天。學在於不學,緝熙於光明而已。故以復衆人之所過。道之不明也。賢者過之,况衆人乎?復其過而反之性,此絕學者所以無憂而樂。
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
天高地下,萬物散殊,豈或使之,性之自然而已。輔其自然,故能成其性。為者敗之,故不敢為。此聖人所以恃道化而不任智巧。
古之善為道章第六十五
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古之善為道者,使由之而已。反其常然,道可載而與之俱,無所施智巧焉,故曰愚。三代而下,釋夫恬淡無為而悅,夫淳淳之意,屈折禮樂,以正天下之形,吁俞仁義以慰天下之心,將以明民,名曰治之,而亂孰甚焉?
民之難治,以其智多。
天下每每大亂,罪在於好知。
故以智治國,國之賊。
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詐起。
不以智治國國之福。
焚符破璽,而民鄙樸,掊斗折衡,而民不爭。
知此兩者,亦楷式。
知此兩者,則知所以治國,知所以治國,故民則而象之,以為楷式。
常知楷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
玄者天之色,常知楷式,而不用其智,則與天合德,深不可測,遠不可窮,獨立於萬物之上,物無得而耦之者,故曰與物反矣。
然後乃至大順。
順者天之理,乃至大順者,去智與故,循天之理而已。莊子曰:與天地為合,其合緍緍,若愚若昏。是謂玄德同乎大順,惟若愚若昏,所以去智。
江海為百谷王章第六十六
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
興事造業,其一上比者王也,王有歸往之義,君能下下,則民歸之,如水之就下。
是以聖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後之。是以聖人處上而人不重,處前而人不害,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
《易》於屯之初曰:以貴下賤,大得民也。得其民者,得其心也。處上而人不重,則從之也輕。處前而人不害,則利之者衆。若是者無思不服,故不厭。《易》曰:百姓與能。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行賢而去自賢之行,安往而不愛哉?
天下皆謂章第六十七
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細也夫。
肖物者小,為物所肖者大,道覆載萬物者也,洋洋乎大哉,故似不肖。若肖則道外有物,豈得為大乎?
我有三寶,寶而持之。
異乎世俗之見,而守之不失者,我之所寶也。
一曰慈,
慈以愛物,仁之實也。
二曰儉,
儉以足用,禮之節也。
三曰不敢為天下先。
先則求勝人,尚力而不責德。
夫慈故能勇,
文王視民如傷,一怒而安天下之民。
儉故能廣,
閉藏於冬,故蕃鮮於春。天地常儉,能常侈常費,而况於人乎?
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
不爭而善勝者,天之道。道之尊,故為器之長。
今捨其慈且勇,捨其儉且廣,捨其後且先,死矣。
世之人知勇之足以勝人,而不知慈乃能勇。知廣之足以夸衆,而不知檢乃能廣。知器長之足尚,而不知自後之為要,則剛強之徒而已,有死之道焉。
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
仁人無敵於天下,故以戰則勝,民愛其上,若手足之捍頭目,子弟之衛父兄,效死而弗去,故以守則固。
天將救之,以慈衛之。
志於仁者,其衷為天所誘,志於不仁者,其鑒為天所奪,則天所以救之衛之者,以慈而已,此三寶所以慈為先。
善為士章第六十八
善為士者不武,
武,下道也,士尚志,曰仁義而已。孔子曰:軍旅之事,未之學也。
善戰者不怒,
上兵伐謀,而怒實勝思。
善勝敵者不爭,
爭,逆德也。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勝敗特未定也。不武所以成其武,不怒所以濟其怒,不爭所以彌其爭,三者皆出於德,故曰善。
善用人者為之下。
智雖落天下,不自慮也。故智者為之謀能,雖窮海內不自為也,故能者為之役辨,雖雕萬物不自說也,故辨者為之使。
是謂不爭之德,
德蕩乎名,知出乎爭,才全而德不形者,未嘗聞其唱也,常和人而已。
是謂用人之力,
聰明者,竭其視聽;智力者,盡其謀能,而位之者無知也。
是謂配天古之極。
無為為之之謂天,不爭而用人,故可以配天,可以配天則至矣,不可以有加矣,故曰古之極。極至也。木之至者,屋極是也。
用兵有言章第六十九
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
感之者為主,應之者為客,迫而後動,不得已而後起,謂之應兵。應兵為客者也。
不敢進寸而退尺。
不嗜殺人,故難進而易退。
是謂行無行
善為士者不武,行而無迹。
攘無臂,
善戰者不怒。
仍無敵,
善勝敵者不爭。
執無兵。
用人之力,枚無事於執兵。
禍莫大於輕敵,輕敵幾喪吾寶。
輕敵則好戰,好戰是樂殺人也。樂殺人者喪其慈而失仁民愛物之心,不可得志於天下矣。
故抗兵相加,則哀者勝矣。
聖人之用兵,救民於水火之中,取其殘而已。神武不殺,而以慈為寶,故七眇天下而無不懷,義眇天下而無不畏,是謂常勝。
五言甚易知章第七十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道炳而易見也,故載之言則甚易知要而易守也,故見之事則甚易行。孟子曰,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故道無難而天下無不能,有難不能者,不知反求諸己耳。
言有宗,事有君。
言不勝窮也,而理為之本。事不勝應也,而道為之主。順理而索,循道而行,天下無難矣。
夫惟無知,是以不吾知也。
小夫之知,不離於竿牘,雖曰有知而實無知也,夫豈足以知道?
知我者稀,則我貴矣。
有高世之行者,見非於衆,有獨智之慮者,見驚於民,故有以少為貴者。
是以聖人被褐懷玉。
聖人藏於天,而不自術奮。
知不知章第七十一
知不知,尚矣。
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極,昏昏默默。知之外矣,不知內矣,知之淺矣,不知深矣。知曰不知,是謂真知,道之至也,故曰尚矣。
不知知,病矣。
不知至道之精,而知事物-之粗,不知至道之極,而知事物之末,方且為緒使,方且為物該,而日趨於憂患之塗,故病。
夫唯病病,是以不病。
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大惑者,終身不解,大愚者,終身不靈。
聖人之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聖人素逝而恥通於事,立本而知通於神,有真知也。而常若不知,是以不病。
民不畏威章第七十二
民不畏威,則大威至矣。
小人以小惡為無傷,而弗去也。故惡積而不可排,《易》曰荷校滅耳,凶。
無狹其所居,
居者,性之宅,人之性至大不可圍,而曲士不可以語以道者,狹其所居故也。擴而充之,則充滿天地,包裹六極,無自而不可,《孟子》曰:居天下之廣居。
無厭其所生。
生者,氣之聚,人之生通乎物之所造,而厭其所生者,旦晝之所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復,則夜氣不足以存彼,保合太和,而無中道夭者,無厭其所生故也。
夫惟不厭,是以不厭。
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
是以聖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故去彼取此。
聖人有自知之明,而不自見,以矜其能。有自愛之仁,而不自貴以臨物。若是者,處物不傷物,物莫之能傷也。方且樂天而無憂,何威怒之足畏乎?聖人之所去取,抑可見矣。
勇於敢則殺章第七十三
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
剛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勇於敢者,能勇而已。能勇而不能怯,非成材也,適足殺其軀而已。故子路好勇,孔子以謂無所取材。勇於不敢,則知所以持後。持後者處先之道也。列子曰道,天下有常勝之曰柔。
此兩者,或利或害。
有所正者,有所差。有所拂者,有所宜。
天之所惡,孰知其故?
畸於人者,俾於天。人之所利,天之所惡。人孰從而知之?
是以聖人猶難之。
順天者存,逆天者亡,雖聖人不敢易也。
天之道,不爭而善勝,
萬物之出,與之出而不辭,萬物之歸,與之歸而不逢。是謂不爭。消息滿虛,物之與俱,而萬物之多,皆所受命,是謂不爭而善勝。
不言而善應,
天何言哉?變以雷風,示以福禍,無毫屋之差,有影響之應。
不召而自來。
有所受命,則出命者能召之矣。萬物之紛錯,而天有以制其命,孰得而召之?健行不息,任一氣之自運而已o
坦然而善謀。
然行常易以知險。
天網恢恢,疏而不失。
密而有間,人所為也,天則雖疏而無間。積善積惡,殃慶各以其類至,所以為不失。且爭而後勝,言而後應者,人也。天則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召之則至。難於知天者,人也。天則不召而自來,坦然而善謀,惟聖人為能體此,故不就利,不違害,常利而無害,所以與天合德,異夫勇於敢者。
民常不畏章第七十四
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民有常心,其生可樂。苟無常心,何死之畏?釿鋸制焉,繩墨殺焉,椎鑿次焉,是謂以死懼之,民將抵冒而終不化。
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吾豈執而殺之,孰敢?
天下樂其生而重犯法矣,然後奇言者有誅,異行者有禁。苟卿所謂犯治之罪,固重也。
常有司殺者殺,而代司殺者殺,是代大匠斲。
上必無為而用天下,下必有為而為天下用,不易之道也。代司殺者殺,代大匠斲,是上與下同德,倒道而言,迕道而說,人之所治也,安能治人?文王罔攸兼於庶言庶獄庶慎,惟有司之牧夫為是故也。
夫代大匠斲,希有不傷其手矣。
代斲且不免於傷,況代殺乎?此古之人所以貴夫無為也。無為也,則任事者責矣。
民之饑章第七十五
民之饑,以其上食稅之多也,是以饑。
賦重則田萊多荒,民不足於食。
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也,是以難治。
政煩則奸偽滋起,民失其樸。
人之輕死,以其生生之厚也,是以輕死。
矜生大厚,則欲利甚勤,放僻邪侈,無不為已。
唯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也。
《莊子》曰: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無以生為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棄事而遺生故也。棄事則形不勞,遺生則精不虧,形全精復,與天為一,所以賢於貴生。貴生則異於輕死,遺生則賢於貴生。推所以善吾生者,而施之於民,則薄稅斂,簡刑罰,家給人足,畫衣冠,異章服,而民不犯,帝王之極功也。
人之生章第七十六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也,柔弱者生之徒也。
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陽以發生為德,陰以肅殺為事。方其肅殺,則沖和喪矣。故曰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是以兵強則不勝,
抗兵相加,則哀者勝矣。
木強則共,
拱把之桐梓,人皆知養之,強則伐而共之矣。
故堅強居下,柔弱處上。
柔之勝剛,弱之勝強,老氏之道術有在於是。《莊子》曰,以濡弱謙下為表。
天之道章第七十七
天之道,其猶張弓乎?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
道無益損,物有盈虛,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者,聖人之所保也。降而在物,則天地盈虛,與時消息,而况於人乎?天之道以中為至,故高者抑之,不至於有餘。下者舉之,不至於不足。將來者進,成功者退,四時運行,各得其序。
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
滿招損,謙得益,時乃天道。
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
人心排下而進上,膚榮獨而畏高明。
孰能損有餘而奉不足於天下者,其唯道乎。
不虐榮獨,而罄者與之。不畏高明,而饒者損之,非有道者不能。
是以聖人為而不恃,功成不居,其不欲見賢耶。
不恃其為,故無自伐之心。不居其功,故無自滿之志。人皆飾智,己獨若愚,人皆求勝,己獨曲全,惟不欲見賢也,故常無損,得天之道。
天下柔弱章第七十八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以其無以易之也。
《易》以井喻性,言其不改。老氏謂水幾于道,以其無以易之也。有以易之,則徇人而失己,烏能勝物?惟無以易之,故萬變而常一,物無得而勝之者。
柔之勝剛,弱之勝強,天下莫不知,而莫之能行。
知及之,仁不能守之。
是以聖人言: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之不祥,是謂天下王。
川澤納污,山藪藏疾,國君含垢,體道之虛,而所受彌廣,則為物之歸,而所制彌遠。經曰: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
正言若反。
言豈一端而已,反於物而合淤道,是謂天下之至正。
和大怨章第七十九
和大怨者,必有餘怨。安可以為善?
復讎者,不折鏌干,雖有忮心者,不怨飄瓦,故無餘怨。愛人者,害人之本也。偃兵者,造兵之本也。安可以為善?
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于人。
聖人循大變而無所湮,受而嘉之,故無責於人,人亦無責焉。契有左右,以別取予,執左契者,予之而已。
故有德司契,
以德分人,謂之聖。
無德司徹。
樂通物,非聖人也,無德者,不自得其得,而得人之得,方且物物求通而有和怨之心焉,玆,徹也,秪所以為蔽,《莊子》曰:喪己於物者,謂之蔽蒙之民。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善則與之,何親之有?
小國寡民章第八十
小國寡民,
廣土衆民,則事不勝應,智不勝察,德自此衰,刑自此起,後世之亂,自此始矣。老氏當周之末,厭周之亂,原道之意,寓之于書,方且易文勝之敝俗,而躋之淳厚之域,故以小國寡民為言,蓋至德之世,自容成氏至于神農,十有二君,號稱至治者,以此而已。
使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也。
一而不黨,無衆至之累。
使民重死而不遠徙。
其生可樂,其死可葬,故民不輕死而之四方。孔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遠徙之謂歟?
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
山無蹊隧,澤無舟梁,同乎無知,其德不離。無絕險之迹,故雖有舟輿,無所乘之。無攻戰之患,故雖有甲兵,無所陳之。
使民復結繩而用之。
紀要而已,不假書契。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
耕而食,織而衣,含哺而嬉,鼓腹而遊,民能已此矣。止分故甘,去華故美,不擾故安,存生故樂。
鄰國相望,鷄犬之聲相聞,使民至老死不相與往來。
居相比也,聲相聞也,而不相與往來,當是時也,無欲無求,莫之為而常自然,此之謂至德。
信言不美章第八十-
信言不美,
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關百聖而不慚,歷萬世而無弊。
美言不信。
貌言華也,從事華辭,以支為旨,故不足於信。
善者不辯,
辭尚體要,言而當法。
辯者不善。
多駢旁枝,而失天下之至正。
知者不博,
知道之微旨,反要而已。
博者不知。
聞見之多,不如其約也。《莊子》曰:博之不必知,辯之不必慧。
聖人無積。
有積也,故不足。無藏也,故有餘。莊子曰:聖道運而無所積。孔子曰:丘是以曰祖。
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
善貸且成,而未嘗費我。萬物皆往資焉,而不匱
天之道,利而不害。
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而物實利之,未始有害。
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順而不逆,其動若水,應而不藏,其靜若鑑,和而不唱,其應若響,雖為也,而為出于無為。體天而已,何爭之有?玆德也,而同乎道,故德經終焉。
宋徽宗御解道德真經卷之四竟
大明太祖高皇帝御注道德真經
經名:大明太祖高皇帝御注道德真經。作者:明太祖朱元璋,上下兩卷。底本出處:《正統道藏》洞神部玉訣類。
大明太祖高皇帝御注道德真經序
朕本寒微,遭胡運之天,更值群雄之並起,不得自安於鄉里,遂從軍而保命,幾喪其身,而免於是乎。受制不數年,脫他人之所制,獲帥諸雄,固守江左,十有三年,而即帝位,奉天以代元,統育黔黎。自即位以來,罔知前代哲王之道,宵晝遑遑,慮穹蒼之切。鑒於是,問道諸人,人皆我見,未達先賢。一日,試覽群書,檢間有《道德經》一冊,因便但觀,見數章中盡皆明理,其文淺而意奧,莫知可通。罷觀之後旬日,又獲他卷,注論不同。再尋較之,所注者人各異見,因有如是。朕悉視之,用神盤桓其書久之,以一己之見,似乎頗識,意欲試注,以遺方來。恐令後人笑,於是弗果。又久之,見本經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而懼之?當是時,天下初定,民頑吏弊,雖朝有十人而棄市,暮有百人而仍為之,如此者豈不應經之所云?朕乃罷極刑而囚役之,不逾年而朕心减恐。復以斯經細睹其文之行用,若濃雲靄群山之疊嶂,外虛而內實,貌態彷彿,其境又不然。架空谷以秀奇峰,使昔有嵬巒,倏態成於幽壑。若不知其意,如入混沌鴻濛之中。方乃少知微旨,則又若皓月之沉澄淵,鏡中之睹實象,雖形體之如然,探親不可得而捫撫。
况本經云: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以此思之,豈不明鏡水月者乎?朕在中宵而深慮,明鏡水月,形體雖如,却乃虛而不實,非著象於他處,安有影耶?故仰天則水月象明,棄鏡捫身,則知己象之不虛,是謂物外求真,故能探其一二之旨微。遂於洪武七年冬十二月甲午,著筆強為之辯論,未知後世果契高人之志歟?
朕雖菲材,惟知斯經乃萬物之至根,王者之上師,臣民之極寶,非金丹之術也。故悉朕之丹衷,盡其智慮,意利後人,是特注耳。是月甲辰書成,因為之序。
大明太祖高皇帝御注道德真經卷上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上至天子,下及臣庶,若有志於行道者,當行過常人所行之道,即非常道。道猶路也,凡人律身行事,心無他欲,執此而行之,心即路也,路即心也,能執而不改,非常道也。道可道,指此可道言者,蓋謂過人之大道。道既成,名永矣。即非常之名,可行焉,可習焉。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道之幽微,靜無名而動有益,即無極而太極是也。且如吾為天下君,善政之機日存於心而未發,孰知何名?才施行則有賞罰焉。不但君心有賞罰,賢人君子有志,則皆能利濟萬物,所以無名天地之始,即君子仁心畜之於衷,發而濟萬物,則有名矣,豈不萬物之母雲?
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無欲觀其妙,謂道既行,而不求他譽,以己誠察於真理,故雲:常無欲,以觀其妙。又常有欲以觀其徼,非他欲也,乃欲善事之周備耳。慮恐不備,而又欲之,非聲色財利之所欲。徼言邊際也。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為前文奇甚,故特又贊之。
右第一章。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
國王及臣庶,有能行道者,篤能行斯大道,勿於道上加道焉,善上更加善焉。凡以巧上此二事者,美則美矣,不過一時而已,又非常道也。故美盡而惡來,善窮而不善至矣。若治天下者,務使百姓安,不知君德之何如,即古野老雲:帝力於我何有哉?
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
不過複前之文,故有比假之說。言既有即生無,既難即生易,既有長即生短,既有高而必生下,既有音聲諧和內音,必高低者相挾。
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
聖人篤其已成之大道,己不再他為,曰無為。以不言之教,雲不欲使民暴稱揚耳。故下文萬物作而不辭,是生長萬物,不言其能也。
萬物作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言聖人利濟萬物,不自矜也,長養萬物,而不專自用也。功成而不居,乃成而不自主也,令有所屬。不去,是謂不棄也。
右第二章。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
草廬已注盡矣,吾再益之。老子之意深焉,夫尚賢之國病多,貴難得之物,民患盜矣。夫多病者,比國有淳良之臣,天下措安,君尤尚賢,人詐,賢可習矣。既能仿之,若他日親近,則淳良之臣非禍則去之。故老子雲: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大概使民不知賢貴,不知貨財之難得,天下安。
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
是以聖人常自清薄,不豐其身,使民富乃實腹也,民富則國之大本固矣。然更不恃民富而國壯,他生事焉。是為實腹弱志強骨也。
常使民無知無欲。
使民無知無欲,即前文不尚賢不貴難得之物,致民不見而不貪是也。
使夫知者不敢為也。
既知國之不尚,雖知可慕,亦不敢為是也。
為無為,則無不治矣。
諸事先有勤勞,而合理盡為之矣。既已措安,乃無為矣。
右第三章。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
道之理幽微而深長,用之而無盡,息之則無形。若或驟盡用之,尤為不當,是謂道沖而用之或不盈。且淵兮萬物之宗,言君子若履,則當徐之。
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
吾己之英明,若快利而且尖,當去其尖。如己之擾亂於心,當去其擾亂之心,澄之以清靜。己之心若晃耀之明,則斂之,且同時畜英明於衷,朗然而存焉。其挫銳解紛和光同塵,蓋老子戒人,諸事勿過甚,故存德以施仁。
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
老子歎問曰: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內有象帝二字,或難著注,依草廬以言天象。天之主宰而帝,但如此而雲。
右第四章。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此教人行事務用常道,不欲使暴惜物而暴棄物也。所謂芻狗,乃古祈禱之時,以草為狗,而用之畢則棄矣。若人君治則治矣,治後如芻狗,可乎?若天地交合以成四時,成則成矣,既成之後,再不調四時,可乎?故天能成天地者以四時,常經萬古,不息無怠,未嘗時刻不運用也,所以能長久。人君措天下,若能體天之常造,則治民非芻狗矣。
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
聖人之心,無不虛而無不實,無不惜而無不棄。所以惜者,常常惜之。所以棄者,常常棄之。是不棄而棄,不惜而惜,故民樂自然矣。特以鑄冶風匣比之,視之則虛而無物,動則其風源源,斂而視之,似乎無物也,未嘗不有也。大概言風機,無時不有,聖人治道之心,亦無時不專,故以橐籥雲。
多言數窮,不如守中。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人之浩氣乃神,神即氣也。人之軀中有心,心中有竅,呼竅為穀,以氣為神,氣若常存,即穀神不死,穀神不死,遂得長生。此以君之身為天下國家萬姓,以君之神氣為國王,王有道不死,萬姓咸安。又以身為天地,其氣不妄,為常存於中,是謂天地根。若有所養,則綿綿不絕,常存理用,則不乏矣。
右第五章。
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久。
天地不自生者,人本不知,天地自生不生,但見風雨霜露益於世人,亙古至今不息,未見天有自生者,故設詞以訓後人。
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耶?故能成其私。
後其身者,儉素絕奢。身失者,勞心身而用治道也。有志於濟人利物。外其身者,以其不豐美其身,使不自安而身存,乃先苦而後樂也。非以其無私,所以為此而成其己道也,非私者何?
右第六章。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此老子導人行道,養性修德,行仁利人濟物者如是。蓋水之性無所不潤,無所不益,故善人效之,卑而不昂,用而有益,則道矣。
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
人能訪有德之人,相為成全德行,以善人多處則居之,其心善行廣矣。若與善人論信行,則政事無有不治者,故善治。既知治道之明,凡百諸事,皆善能為造。及其動也,必合乎時宜。前心善淵者,以其積善多而行無竭也,若淵泉之狀。
夫惟不爭,故無尤。
謂能其事矣而已之,不可太過也。
右第七章。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
此如人將碗水而行,若滿而行則溢,若中而行則得。且不溢而不費,所以盈而行,則費且得少,故亦以揣而銳之以比言。不可保,雲物與志皆不可太甚。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世之有富貴者,每每不能保者何?蓋為因富貴而放肆,高傲矜誇不已,致生他事,有累身名,是自遺其咎,莫之能保也。故人以功成名遂身退以戒之。功謂功大也,遂謂遂其志意已,身退謂當謙,而勿再尚之,非退去也。
右第八章。
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嬰兒乎。滌除玄覽,能無疵乎。
載謂以身為車,以心為寨,以神言魂。總而雲之,身魂二物也,故托以載營魄之說,為文之妙。以老子之理言之,則神魂為魄之主宰。人能以魂不離於魄,則人健矣。若使魂常在身不妄遊,是為專氣,既不妄遊,亦無暗地私欲,即是滌除玄覽。私欲既無,混然矣,此所以嬰兒,其疵焉能有之?
愛民治國,能無為乎。天門開闔,能無雌乎。明白四達,能無知乎。
君子之持身行事,國王治國以陳綱紀,豈無知而無為?在動以時而舉必善。以心言之,則世間美惡無不周知,在乎去其惡而存其善者。君子可以利人,國王可以利濟萬物,即愛民治國者也。則不使神剛而為雄,以此行之,是為雌矣。故老子托鼻息為天門,假氣神主軀之說。人若妄為勞筋骨而致氣粗暴,是為雄。調停氣血以均,是為雌,使身安則神久也。若身不安,則神亡有日矣。如治國者,君為民之主,君乃時或妄為,則民禍矣。民疲則國亡,信哉!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與民休息,使積蓄之,是謂生之畜之。君不輕取,是謂不有。天下措安,君不自逞其能,是謂不恃。生齒之繁,君不專長,百職以理之,是謂長而不宰。奇妙道理,稱為玄德。
右第九章。
三十幅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三十輻共一轂,是古時造車之法,每一輪以三十輻攢一轂,方成一輪,所以號曰三十輻共一轂,此是一輪也,系是備用副輪,言有車之家,有此是為便利,當正車頹壞無輪之時,則以此輪為用,即是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埏埴,膠粘之泥,作器系是瓦器。有器之家,恐正器有所損壞,故先置以為備。儻正器敝,則以此器代之,此所以有器之用。鑿戶牖之說,言有房之家,門扇窗扇,當造房之時,已嘗足備。其有房之家,慮恐久有損壞,故特置餘以備之。所以經雲: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蓋聖人教人,務要諸事必欲表裏如法,事不傾覆,人王臣庶,可不體之?
右第十章。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此專戒好貪欲,絕遊玩,美聲色,貴貨財者。此文非深,即是外作禽荒,內作色荒,酣酒嗜音,峻宇雕牆是也。腹喻民也,所以實其腹者,五色五音五味田獵貨財,皆欲使民有樂之,君不取而君有之,即舍彼而取此,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之道是也,妙哉!
右第十一章。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辱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則可以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乃可以托天下。
人君能以身為天下,慮天下恐有大患,若身有苦疾,則天下安矣。不能以此者,天下危亡。故所以寵辱若驚。故小人不想得之職,得之則自驚且喜。然得已既久,富貴盈身,卻乃止知榮身其貴,卻莫知所保。其身有疾,便能知醫,能防貴之患,若防己之疾則保矣。不能如是,失之又驚。若人君肯以身為天下,以百姓之身為身,則帝王之身宇內可獨行而無憂。若以身為身,天下為天下,雖萬千之甲士從之,猶恐不禦也。是故帝王愛天下,如愛己身,獲昌。
右第十二章。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摶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
言理道之幽微如是也。所謂視之不見,言道;聽之不聞,言理;摶之不得,言氣。曰夷曰希曰微,言平淡無見也。此三者不可詰,言三物無形而有形,有象而無象,是難說也。混而為一,乃專其氣,精其神也。
其上不曒,其下不昧,繩繩兮不可名,複歸於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象之象,是謂惚恍。
其道其理,甚不彰彰,甚不昏昏,若言無則出而井井焉,事行矣,其機無名若斂,寂然莫知所之。或又有象而無象,有形而無形,蓋謂人心與道心,至幽至微,非君子難守,故惚恍也。惚恍,不定而速疾也。
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執古之道,以禦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理道之混然,即視不見聽不聞是也。人能執古大理道,行今之時,即今之有也。人之道理,即天性也。所以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一然此謂道紀。
右第十三章。
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惟不可識,故強為之容。
君子所秉者,得天地至精之氣,乃神慧而不妄為。使其動,則諸事有理焉。使其靜,則靈神於心,人莫知其所為如何,故深妙難通。老子設詞假似,傍人強立名色以覘視。
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客,渙兮若冰之將釋,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穀,渾兮其若濁。
指前君子之人,懷仁堅志,人輕不可得而知彼之機,故設七探之意,使欲知彼之機尤甚難知,蓋欲使後人修道堅如是也。又以猶豫二獸名於其中,又以整然之貌見之,加以怠慢之情合之,添淳淳然混之,亦聲勢以動之,侮以喧嘩窺之,凡如此者有七,終不得其真情。是以賢人君子之誠難動,其小人之心安能如是也?
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動之,徐生?
言有如此之能人,誰能見彼昏而使醒?君子以動,何人使彼靜之?君子以濁,何人使彼澄之以清?言君子以安,孰能以智動之?君子之意未發,孰能以計使之漸萌?
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此蓋教人持身保道,止是不欲太過耳,故所敝不新成。所以敝不新成者,不盈不壞是也。不新成者,既不壞,安有新成就者?故保此道者如是,甚不難哉。
右第十四章。
致虛極,守靜篤。
言致虛極無他,乃去妄想私欲以盡耳。守靜篤,使堅守其寡欲之心。篤,至誠也,實也。
萬物並作,吾以觀其複。夫物芸芸,各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複命,複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
君子之學道也,體天道而行四時之常經,是故處心虛極,以守靜篤。其心以觀迴圈者,故法天地也。所以雲萬物並作,然後觀複。命者,以其有始有終,未常紊也。君子之守道行仁,猶四時而序之則道矣。所以複命者,物生而長,長而成,成而斂,斂則複命矣。比明年複如之,所以雲常。人能知常,則道明矣。若或不知常,不知序,妄為則凶矣。所以知常者,容。知謂知常道也。容謂悅貌也。天下既悅,乃公。若能執此公道而行之,則君天下也。善能君天下者,道也。既守其道,王無不善終者,故不殆。
右第十五章。
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之譽之。其次,畏之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上等君子,道布天下,人莫知其功,而有功矣。此太上也。中等之人,道未行時,欲人矜其已能,是謂譽之。下等之人,以力服人,將不服焉,是謂侮之。此事古今明驗,尚有不信者,故雲信不足焉,有不信焉,即此是也。
猶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
言君子之用事也,事成不欲使人揚其已能,故事遂。若揚能者,必巧其事,將不久必累成功矣。但人不言好而又不言否,則事平而且穩,雖不言,久日百姓將必美之,豈不自然?故自然也。
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子。國家昏亂,有忠臣。絕仁棄義,民複孝慈。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巧棄利,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樸,少私寡欲。
此仁義、智慧、大偽、孝子、忠臣,吾觀老子雲妙哉,雲何?蓋此等忠臣、孝子、智慧者,始自成湯,及周父子時,以及秦漢,至今迭出,此等猶甚不多,故老子所言無他,必欲有大道耳。所以大道何?昔三皇五帝堯舜者,當是時,大道行焉,六親和,民無不孝,君天下者,為民而讓位,臣忠安用賢臣在位?王者樸實,奇巧何施?大道廢自禹不讓之後,成湯放,武王伐,所以有無仁義而顯仁義,有愚昧者顯智慧,有不孝者顯孝子。老子戒人,絕仁棄義,絕聖棄智,絕巧棄利,以此三絕示後人,使朝無爭位,即君臣安矣。若以常人言,去此仁義孝慈聖智巧利,卻乃天下安,豈不言未之有也?所以老子自雲:三者文不足,言人必不識其意也。故再有所屬,令人務尚儉而淳實,少私寡欲,是為之屬也。
右第十六章。
絕學無憂。
罄世務以充吾腹,所以絕學無憂。妙哉!嘗聞孔子無常師,蓋世人之學,未嘗能備其世事者。志士不過知世事之三五而已。惟世間之諸善,世之賢愚者,雖多少之不同,皆能有之。常人不能備習,惟太上者獨能取諸人之善為己之善,故為非常道非常名。經雲太上,非道家之虛言。此雲最上之人,言人不可與齊肩是也。又孔子無常師,以其博學也,博之既盡,其世事朗然矣。所以雲四十而不惑,乃絕學無憂是也。
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去何若。
世人愚而不學,故設唯阿之詞以戒之。相去幾何,言此二字即是應聲而已,於此應聲之間,不能分別是非,致人言惡,豈學者之所為?其善之與惡,為文不過表前文之深意。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
老子所以非常人者,為此。且世人聞有可畏之事,人皆知有畏者,然猶不甚荒亂。至其極也,乃甚荒,其荒無解也。所以老子聞有此,而事未極先荒極,故能不荒而不畏也。草廬雲:央猶盡也。
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泊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
此所以老子高出世人者為此,及其習道也如是。至於他人奢華者,老子卻乃不如是,為何?蓋謂學道與物樂不同也。所以不同者,道乃無形之理,善用無乏焉,故盈之而弗厭。其游賞宴樂,乃用物而驕盈也。既盈而有虧,以蕩志而用物過也。是以老子懷素而守常,非如嬰兒之無知未兆,非心不知此之為樂,蓋持道而不妄為,以守天經地式也。
乘乘兮若無所歸,眾人皆有餘,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漂乎其若海,飂兮若無所止,眾人皆有以,我獨頑似鄙。我獨異於人,而貴食母。
乘乘兮若無所歸,雲如乘舟之貌,非無所歸,言樂自然耳。言眾人皆有餘,我獨若遺,言眾皆樂,(我)獨不遇,其中似乎有失於歡,若無物之狀,非也,乃守道也。所以雲:我豈愚人之心也哉?沌沌乎,昏濁之狀,以其忘機也。如昭昭察察,其常人之所為,昏昏悶悶,乃守道之如是。豈昏昏而悶悶?雲漂兮其若海,飂兮若無所止,此非海非飂,言其守道如是,人莫知其所之。海,曠也。飂,蕩驅也,長風。又雲眾人皆有以,我獨頑似鄙,有以雲人皆如是。頑似鄙,俗癡薄也。非示此篤衷如是。我獨異於人而貴食母,食,養也,哺也。此二字無他,修道之堅也。
右第十七章。
孔德之容,惟道是從。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惚兮恍兮,其中有象。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閱眾甫。吾何以知眾甫之然哉?以此。
孔德之容者,言大德之貌,若行道者能踵斯以為式,可不非常道也。且道德之為物,聽視皆不見,忽有之,故下惟恍惟惚,恐學者之難窮而忘之。雲恍兮惚兮其中有物,其又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慮人指為真,虛而不實,特雲有象,使知道德之理無不實也。亦言窈兮冥兮,其中有精,有精者然也。精,英華也。使夫守此而不改,則信同天地,則其中精甚,更有信焉。有信者何?亙古至今,其道未嘗有損,所以言其名不去,是為不朽。以閱眾甫者,言道常存而萬物勝,所言觀物也。甫者,美麗也。又何以觀眾甫之然哉?雲:道不失信,常經以四時,源源不絕,生物之繁,以為必然,故所以教人守此道,行以誠者,如影隨身,如響疾應是也。
右第十八章。
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
此教人持身行事勿過。學道修誠,以分真偽,所以曲、枉、窪、敝、少喻勿太過,惟多則惑正,為學者雖能廣覽,而不分真偽,何如絕學也?真偽不分,則偽有禍焉,偽累善焉,所以唯阿是也。故雲相去幾何。
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
擇善去惡,而為之道,諸善一而諸惡縻,故為天下式,豈不去多惑也?非常道由此而出焉。
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惟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
此四自字之設文,不過明前曲枉窪敝少多六字之機也。但前通則後亦然矣。縱使盡知,不過泛文耳。
右第十九章。
希言自然,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
此雲小人之仿行道者如是,且政事方施於心,早望稱頌,故謂希言。希言者,希望人言好也。又自然者,複以非常道戒之,故董仲舒有言: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所以自然。義既正,道既明,他日自然乎!此自然者,戒也。道者,非非常之人安能如是?曰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此設意以喻。孰為此者?天地,乃曰:誰雲天地之勢不能終朝而風雨驟歟?此所以不知道者,故又雲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所以言者,比希言若驟風雨之狀,縱有也不能久,故比雲。
故從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
人能專其志,務於道,大者未嘗不非常道。有志布德,未嘗不有大德。若用邪心奸詭,未嘗不由奸詭而失身。所以下文有三同焉,複明此理者何?譬如人之在世,願作何等,必得何等來應,即是好此而此驗,喜彼而彼來,必然。
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德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好此而得此,好彼而得彼,既雲如此,又有且信且不信者,猶豫,甚有全不信者,即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故下文雲跂者不立,跨者不行,亦再此也。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於道也,曰餘食贅行,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也。
跂跨者,亦比也。且跂短足之人,一足不能立也,跨乃躍也,又跳也,又如跨騎未達鞍也。如此者,皆不行而不立,由人所好者孰焉。其四自字之說,有何難見也?不過使人毋得張聲勢耳。我盡作為,惟取自然而已。餘食贅形,亦誇也。爾既自誇,人誰不笑,所以君子不取,為此也。
右第二十章。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
以先天地無極之氣理言之,以比君子仁德之心未施之意,井井於心,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以其凝而不妄動,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不殆雲時時省悟其道,不致有亡,既不亡,安得不利濟萬物?若以此道利濟萬物,豈不為母哉?雖雲強為之名,即太極之道也,故曰大。
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
大曰逝,所以逝者,謂道成而給於物也。物得而道,仍歸於我,豈不反也?遠謂流行也。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
謂天地同造化,王者法天地,執此道居兩間,若比天地王,豈眇然一人而已?何居四大之中一大,蓋其道理之鴻濛,王乃持之,故雲大。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此四法字,不過明四大也,是謂相繼而持大道焉。所以人法地者,君天下,當體地之四序交泰,以為常經而施政。地法天者,聽風雨霜露,以生實收斂物焉。天法道者,以無極之氣,自然徐成之也。道法自然者,和氣沖而物不敝是也,故能自然。
右第二十一章。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
持身之道如是,凡君子舉事,必先以身為重,然後度所行之事,可全身立名者,方乃施之。所以下重、靜、輕、躁四字,乃雲不欲胡為輕發,亦不許猶豫也。
是以君子終日行,不離輜重。
終日行者,行道心也,不離輜重者,以此輜重比身也。其道理者,人心也。心乃神魂所棲之處,若神魂而妄慮妄為,使不守其心而縱其所欲,是為離輜重也。譬如帥師遠行而入敵境,豈有棄其軍糧而先行焉?先行則失糧,所以君子持身若是。
雖有榮觀,燕處超然。
言守身之道甚堅如是,且吾有微寶齎持行途間,或曰他處有美玩者,欲與吾同往觀之,此所謂榮觀。君子但知守己之微寶耳,持心以靜,不欲他美者,故燕處超然是也。
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輕則失根,躁則失君。
此言因有發之矣,昔周穆王乘八駿而遊是也。豈不萬乘之主以身輕天下?紂乃斫朝涉之脛,剖賢人之心,何止乎躁,其不仁甚也。故所以失君。不但天下失君,其紂亡其身矣。
右第二十二章。
善行無轍跡,善言無瑕謫,善計不用籌策,善閉無關鍵而不可開,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
君子之道,行人不能知,以其無誇己之言。其又不自矜,既不自矜,何有妄言?妄言既無,安有瑕謫?吾心終日守之以理道,小人將欲窺侮之,其來既非理道,安得不為我所制?其為計乎籌乎?吾有天下,而守在四夷,民安物阜,君臣同心,軍民遂其生而同其志,吾雖無關鍵繩約而結者,孰能善可開而善可解?所以善閉善結者,皆譬言道養天下之人,則天下之人為吾閉,而為吾結矣,解之乎?
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是謂襲明。
聖人之心,無善無不善,善者何?蓋謂道常善被於人物者,以其常道而常善也,所以無善者,其非理之人物自不善也。所雲無善人物者,聖人未嘗有心棄之,奈何人物自棄焉?所以不棄而常救者,常道也。若能從斯道者,是謂不棄也。襲明者,聖人因此而終古今承其明耳,故曰襲明。
故善人不善人之師,不善人善人之資。
善教人者,不為人師,乃能使人為善。君子之所在,心善淵,身安乎?蕩蕩然與相處者,其有學乎?故不善人師,而人善也,所以無轍跡是也,汝知資乎?
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知大迷,是謂要妙。
不教人而習我,是謂不貴其師。不與人之物,而人得我之道,是謂不愛其資。如此者似乎無知,乃有機,是謂要妙。
右第二十三章。
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複歸於無極。
白乃光明也,將甚必有虧,故先守其黑。黑乃明之先兆,是以存其光而不欲盡也。如此者君子可為式,但能用此者常,常有德之士,於心不忒,既不忒,當去其私欲,合精神為一,以存乎其中,如先天地之理氣然,即無極是也。
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為天下谿,常德不離,複歸於嬰兒。
此務教人不尚強而尚柔,乃雲雄雌也,如此者,當以吾腹為天下長江大河,所以長江大河能容百川之波濤。故欲君子以心比之,則常有大德。大德既有,不可矜誇,複若小兒無知之貌。又非真無知之貌,不過使心不妄為耳。故小兒不能妄為曰嬰兒。
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穀。為天下谷,常德乃足,複歸於樸。
既富而恐有所辱,守之以嚴,則不辱矣。如此者可為天下穀。谷乃大山深遠低處是也。既若大谷,大穀比心胸腹也。又雲若能如是,則常。常為之德,既有如許大德而不誇,當以心為淳樸。
樸散則為器,聖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制不割。
樸散而為器,則聖人用之。樸,道未行也,散而為器,道布也。聖人用之,則為官長,非官長也,雲人主是也。淳於此而畜於中,散而為道,周行聚則樸而混一,雖雲散,未嘗曾散,所以雲不割是也。
右第二十四章。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也,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
此老子自歎之辭,朕於斯經乃知老子大道焉。老子雲:吾將取天下而將行,又且不行,雲何?蓋天下國家,神器也。神器者何?上天后土,主之者國家也。所以不敢取,乃曰我見謀人之國,未嘗不敗,然此見主者尚有敗者,所以天命也。老子雲:若吾為之,惟天命歸而不得已,吾方為之。
凡物或行或隨,或呴或吹,或強或羸,或載或隳,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
行隨,行乃先,隨乃後,先為不讓,後為能弟。又或呴或吹,呴,徐徐出氣也。吹乃急出也。所言急則乏疾,徐則有餘。如強羸二字,強勝羸弱,其強必有喪,其羸必壯。載隳之比,蓋以有載將有不載,有隳必又將興,故所以戒人,甚勿違天命而妄為,是去甚奢泰之雲耳。
右第二十五章。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還。
朕觀老子之為聖人也,亙古今而無雙,夫何故?以其陰隲大焉。夫為人臣者,不務以道佐人主,乃務尚兵強,喪人主也。當可發兵而猶豫,致君不發,亦亡君也。雲其事好還者,乃非理之為,神天不許也。若有此無故損傷物命,非身即子孫報之,理有不可免者。
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
此又喻君臣焉,謂凶年者何?蓋為凡國家用兵,或轉輸邊境,轉輸則民疲用乏,是有凶年。或境內相爭,言境內相爭,農廢耕植,田野荒蕪,所以荊棘生焉。皆乏用,是為凶年。
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強。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是謂果而勿強。
此專複喻君臣若遇卒急與可為,當疾便為之。為之而既勝,勿許聲張,即勿矜是也。強謂勿愈尚兵也。其勿伐、勿驕,皆誇大也。果而不得已,是為沒奈何而為之。是謂果而勿強,此雲為我不得已而為,豈我強哉?
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此再喻用兵若過,是謂老。早已,是謂既老必不久也。大概不可每每無故尚兵強也。
夫佳兵者不祥,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也。
謂用兵得勝而歸,常常誇之以為能用兵也。才言能用,是謂不祥。物或惡之,言兵行處所,非損命則諸物不無被廢。物者何?錢糧兵甲旗仗舍宇津渡舟車及馬,無有不損者,故物或惡之。為此其上善度之,不處是也。
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
此言兵凶事也,左乃生氣之方,故君子居左,以其生氣也。右乃屬金,金主殺伐,故用兵居右是也。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
兵本是兇器,沒奈何而用之,是以君子不得已而用之,縱使大勝,不過處以尋常。所以尋常者,即恬淡也。是謂勝不美。
美之者,是樂殺人也。樂殺人者,不可以得志於天下矣。
若人誇善用兵者,是謂喜殺人也。如此等不可式天下也。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處左,上將軍處右。殺人眾多,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禮主之。
古所以慎人命者,幽哉!蓋為不欲使凶事尚吉,重人命也。
右第二十六章。
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賓。
道無名,言仁心大德是也。樸淳然於心似乎微,孰敢以為小?樸,真道理也,不敢臣,即不敢小也。若王主之,萬物將自賓。自賓是人物來臣貢也。侯庶能守,將名同天地,可賢也。子以侯王並稱,侯乃過矣。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
言道之功理之妙如是,言甘露降,人莫之令,即不知誰人使令如是均,乃和氣自然而然。
始制有名。
德之造化如許,名乃雲甘露,是其名也。即前無名有名之說,所以有名無名,道理未施則無名,既施著物,以物為名,是謂有名。
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所以不殆。
謂其名因物而有之,乃當止之,何故?蓋謂令君子措事既成,勿再加巧,加巧則複敝,不加巧,是謂知止。既能知了足,可以不危,即不殆。
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之與江海。
道在君子之胸中,能堅持不忘,則如長江大河之水一般。世間之雲雨興作,百川泛溢,本海為源,何以見之?海,太陰所集,陰升騰而雲雨作。如道之行,既行則溢江河,既溢江河,複朝宗於海,乃道之體用也。
右第二十七章。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
能知人者,有智。能知自己何如,是為小善。能善勝人者,雖不用力,是謂有力。自勝者是為強。強然如此,此數事皆能知足為當。
知足者富,強行者有志。
吾有己物,守之而不貪,於我物甚堅,故得當富。又強行者,言君子終日慮道不息,是為有志,既有志,事將必成焉。
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
不失其所者久,謂此數事能常常守之行之,將名垂萬古而不朽,是謂死而不亡者。壽孰不知?釋氏雲不生不滅,即此是也。然猶恐人愚迷,特言虛無,此雲實行大道得如是。
右第二十八章。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
言大道大也,其理鴻濛,安可左右?
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而不居。
道之恩世間,萬物憑此而發生,既生萬物,道何言哉?言君子行道,務不誇為上,所以不誇,即不辭。所謂不辭,即事業成而不任己之能是也。
衣被萬物而不為主,常無欲,可名於小矣。
道如厚纊之衣被,被者蓋覆人物也。若言可名,道之德不欲使人名之,故止小也,即可名於小矣。
萬物歸焉而不知主,可名於大矣。
大道既施,萬物各得其所,吾不言能,而後萬物歸於我者,可為大,即可名於大矣。
是以聖人能成其大也,以其不自大,故能成其大。
聖人善能利濟萬物,又不自誇其功,是謂能成其大。因本身不以為大,所以成大,乃不成而成者矣。
右第二十九章。
執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
執大象者,即道理本體也。又王者大位而大名,政事是也。又王位民之大寶,持之以常而不妄,則天下歸焉。歸者從也,即天下往。既眾庶之服歸,加撫以勞之,則天下安和,即安平泰。
樂與餌,過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可既。
君能撫養有方,雖有叛者,亦複歸也。過言去,止言複往。其謂道,無形無影,口說時無驗,亦無滋味,看又不見,耳聽之又無聲,愚人將謂無有,上善用之,終古不乏,是謂不可既。
右第三十章。
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
是謂微明。柔勝剛,弱勝強,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柔淺而機秘,智者能之。(絕注。)
右第三十一章。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
道治天下,專其志而守之,所守在心,所為居衷,無形無影,乃道常存,即是無為無不為。
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化。
大仁大德,常行而不改,久則天下順從,守常而行之。自化,言民必從是也。
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無名之樸,亦將不欲。
王道布宇內,民從而國風淳。久之民富,人將奢侈,是以鎮之。謂為王者,身先儉之,以使上行下效,不致縱欲是也。
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
王者身行之,餘者不待化而自化,必然。
右第三十二章。
大明太祖高皇帝御注道德真經卷下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為之,而有以為。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居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
大德周給萬物不自矜,聽其自然,所以有德,即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謂德小而量薄,張其自己之能,反為無德,即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因其措事已定,別無可為,亦不尚巧,即是無以為。下德為之而有以為,以其尚巧也,即有以為,將為德壞也。其上仁上義上禮與夫四失,及處厚薄而居實華,此皆老子言世道盛衰,大道不立故也。何謂之大道?昔三皇五帝大道焉,如帝堯與舜,舜與禹,官制不更,禮樂有序,明君賢臣,天下安和,大道歟?盛歟?何謂衰?桀紂非君,以天下美身,政務消而邪事長,正聲去而淫聲生,是謂大道德行,仁義禮樂廢,此數事當三皇五帝在位,天下淳樸無顯也。此所以呼為大道。自桀紂靡其道,致成湯放,武王伐,此臣乎義乎?桀紂失唐虞之德,而有如是,此盛耶衰耶?然盛衰由此而見,仁義忠信自此而顯,安得不謂之衰
焉?非世之善美也,乃不美也,故本經前云絕仁棄義之說,不欲見此而已。但欲三皇五帝之仁義耳,豈老子之過歟?
右第三十三章。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其致之一也。
昔之得一者,即無極之初氣也。初氣者,大道理是也。以此氣而成天地,故天地得一以清寧。神乃乾坤之主宰,至精之氣,聚則為神,變則無形而有形,是謂得一以靈。谷者,兩間人世也,天地虛其中而為谷,和氣盈於兩間,萬物生以其多之故,是謂盈也。萬物各得合應之氣,至精者方萌,謂之得一以生。王臣乘此天地之精英而不偽,大道行焉,是謂天下貞。此云蓋謂教人務守大道不妄,乃君乃臣,乃士乃民,可為暢然。
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為貞而貴高將恐蹶。
若天失此之氣理,將有裂壞。地失此,將有震動墜陷。神失此,將有不靈。谷失此,人世將無物。世間萬物失此,將不生而有滅。王臣失此,將無道而國亡。士君子失此,將傾覆尊貴也。
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是以侯王自稱孤寡不穀。此其以賤為本耶,非乎?故至譽無譽,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
為仁人君子者,務尚謙卑為吉,所以又云王稱孤寡不穀,此三字俗呼,皆微小無德之名,王臣乃稱之,言其不自高也。小人誇己,可乎?所以俗云言吾惡者是吾師,言吾善者是吾賊。故下至譽無譽,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此二說皆諂諛之稱。君子當守道而不改,尤有稱之何?小人好之甚,入惡地也。
右第三十四章。
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纇,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真若渝,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道行則被萬物,物足用而道歸我。
反也其動字,既歸又將動也。王臣君子持身守道,未嘗時刻有忘。寧者,所以能成王臣君子者,為此道之用如是。世間萬物既有生,即有滅,理道自然,天地之綱紀也。所謂生於有,有生於無是也。所以古聖人終世而行道,日夕而持之,不敢有慢。中等之人或行或不行,或行者聞人稱之則又行之。或不行,謂道隱功遲之故,是云若存若亡。下等之人,不但不行,相與言道,早發笑焉。又有不審而不答焉。或有言不可行道者,君子與小人論道,小人若迷途者,與行道難甚。若退與之平道,由梭行纇緯不抽。又云谷、辱、不足、偷、渝、無隅、晚成、希聲、無形數事,即前云善行無轍迹是也。守謙亦然。
道隱無名,夫惟道善貸且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人之所惡,惟孤寡不穀,而王公以為稱。故物或損之而益,益之而損。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強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於無間,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也。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
嗚呼!老子聖哉!何明道之極也。且云道隱無名,誠然。道本先天地之氣,人何見而不見,如善貸且成,當哉!失道之理,無所不益,萬物賴此而生,豈不借資與人物焉?復云理道之幽微,又如是說。道乃先天地之一氣,以清升而為天,濁沉墜而為地,是為一生二。天地乃曰二儀,與先天地一氣並作是三。二儀既立,四象昭昭,曰日月星辰是也。因有風雨霜露,四時成序,萬物生焉。又負陰而抱陽,物盛而歸源,屬陰,歸源而復出,是為抱陽。陽本剛,以陰貫之,則陰陽和。此謂自一以生二,自二以生三,自三乃生萬物。以陰趨陽之道,皆以卑以就能成也。君子之習道如是乎。更逾以上古國王所稱孤寡不穀,此三字人人以為不貞之字,王者乃取名之,是謂謙也。又以盛衰以比損益,云常道也。以三教字言,前二教字言可教者,後一教字云不得其死者,此是謂不教之徒有此。老子云吾教父何?父,道理之本源,度之耳,非父親之父。言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於無間,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也。無有者何?言道體至柔。至堅無間者何?金石之類,惟陰陽能透,知無為之有益,為此是也。謂其柔軟不著形迹耳。道也,子教不言之教,尤甚精。不言者,道理不言而物化,教歟言歟?故所以無為之益。無為之益,是不作為而有益。非不作為,大理無時而不運,言君子欲措安,無時不務道,雖不言,意已成矣。發則中節,如四序之交,時至而應物也。此道非大人君子,雖多言不可教,故希及之。
右第三十五章。
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是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
噫!深哉意奧,愚人將以為老子不貴天爵乎?非也。其戒禁貪婪之徒,特以甚多二字,承其上文,又以二知字收之,再以長久示之,吾故比云。且國之大職,王之下冢宰之官極位,若非天命,棄其此而愛王位,可乎?六卿非君命而讒居相位,可乎?以次序校之,諸職事皆然。言孰親孰多孰病?君子之親,日親於道,多多於道。小人之病,病不務學道,貪非理之名,多藏貨物。其非理之名易奪,貨藏多而必恃,故厚亡。君子守有命之名,藏合得之物,是謂知足不辱,知止不危,可以長久,云永不壞也。
右第三十六章。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沖,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躁勝寒,靜勝熱,清靜為天下正。
此云守道如守大器,謂吾有大瓊盃,常恐有失有壞,是故不壞即不敝。大盈言吾有諸物盛多,守之似乎少,必不過用,是謂其用不窮。其有直屈巧拙辯訥,皆謙憂是也。此謙本有三,吾止以一直比之,餘皆同焉。謂吾心地本平生直實,又常常檢點日行事務,及所躁用處,莫不又有非仁人君子乎,本經如此而已。謂君子持身守道堅如是。躁本奮動之貌,內帶蒸熱之勢,因此可以強寒,即躁勝寒。靜不動之貌,靜中含凉之勢,因此可以勝熱。此云無他,大概喻君子守道行道,當審而果决勿躁,而勿豫也。清靜為天下正,此言理道之守甚嚴,謂君天下者既措安之後,當堅守其定規,勿妄為。妄為,或改前人之理道是也。改則亂,不改則天下平,是謂正。
右第三十七章。
天下有道,却走馬以糞車。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罪莫大於可欲,咎莫大於欲得,禍莫大於不知足。故知足之足,常足。
明君賢臣在位立綱陳紀,夷來蠻貴貊賓,天下無争,是謂有道。慣戰之馬駕車以載糞,壯士化兵為農器,即却走馬以糞車。若君不守道而行邪道,雖牧放孳生之馬,不得生於孳生處所,必生於戰場敵國郊境。即是戎馬生於郊。此有之乎?有之,何以見?君好非仁之勇而尚強,及非理慕他人之寶,則戎馬生焉。於斯之時,罪之大禍之深,安能釋也哉?皆失守道不本仁也。因不足而致是,人君若能知足,則天下國家不乏用矣,何他求焉。
右第三十八章。
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其出彌遠,其知彌少。是以聖人不行而至,不見而名,不為而成。
不出戶知天下,以其運慮備,安不忘危。不窺戶牖見天道,以其以心行天心之事,不待倚窗而看也。其出彌遠,其知彌少,以其神不定而視聽亂也。又云聖人不行而至,不見而名,不為而成者,謂道慮備,恩及萬物,即至不見其物,能知其名,所以哲。所以能成者,恩既施而物自化也。《書》不云乎:元首明哉,股肱良哉。聖人之心,其為道也,異乎?
右第三十九章。
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矣。取天下者,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聖人有志學道,道乃日積。日積日益也,久日道備,將欲作為其道,聖人慮恐道行未穩,以此宵衣吁食,苦心焦思,致使神疲心倦,即是損之又損。然後道布天下,被及萬物,民安物阜,天下貞。是以聖人無為,又無為而無不為矣,豈不先苦而後樂乎?昔聖人君天下,務繼前王之法以為式,不改而行之,不恃富而不恃勇,聖人不言暴取他人天下,言人君能安己平天下,即是善取天下是也。謂常以無事故也。如不能安天下者,諸事擅興,民疲乏用,盜賊烽起,豪傑生焉,時乃整兵欲平之,可乎?未必也。此所以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是也。
右第四十章。
聖人無常心,以百姓之心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得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得信矣。聖人之在天下,歙歙焉為天下渾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
《書》云:鬼神無常享,享於克誠。當哉!孰不謂老子於斯道合?此云人能常善常德,天神常常加祐之。其不善之心方萌,則天神否矣。聖人之君天下,體此而教民,豈不法天者乎?即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是也。又孔子云,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於斯人可取。奈何老子反之,兩善皆善,兩信皆信,果孰是非耶?噫!老子之文奇且甚!善者吾善之,此美之矣。不善吾亦善之,此懲之矣。信不信亦然。故得善而得信矣。人不知其文,謂老子果類之而反之。又謂君天下者心志不定,慮生妄為,則民人效之。人皆亦然。又注其耳目,注謂著其意耳。謂聽其美污之聲,目乃觀其善惡所以,聖人觀其所以,不欲身民如是,務秉之以道,常以心似乎小兒之無知,特守無為之道,故天下安。
右第四十一章。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動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避兕虎,入軍不避甲兵,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
天地大道生人,本以十分為率,因譬云或過三分,故號十有三生者。既言生,忽便云十有三死者,此死者即是前生之徒十有三。所以言者何?蓋為人生於世,謂貪取養生之物多,是致取非其道,用非其理,反為所傷是也。何以見之?曰酒色財氣,無病醫藥過劑,及有病不醫,飲食衣服不節,思欲過度,妄造妖言奸邪犯憲,冒險失身,不畏鬼神,不孝不悌,於此數事,人未嘗有能免者。或云除奸邪冒險、不畏鬼神及不孝不悌外,餘皆善終,何以見非理也?曰:以爾所云,此其所以往往多死非命者為此也。因不知大理何如,故被物欲之善殺也。即動之死地十有三,非此者何?又云善攝生者,有兩不避,人莫不以為真,如是乎?非也。言君子之為人,務多持道,動合天理,於心不作邪謀,陷身之罪,安有致身於兕虎兵刃中,以其無死地也。此云比君子之行藏,若此豈果然乎?又云天道好還,如小人務尚奸邪,動輒致人於死地,所以好還者,彼雖避兕虎而入兕虎中,彼雖遠兵甲,而由兵甲而死。其還也如是,其得也必然,此皆動之死地耳。
右第四十二章。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畜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之、覆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此生、畜、形、成四字,謂能君天下者多能保此四字,是謂善撫乾元之運。前四字所該者何?無他,生之者,萬物也。畜者,既能生萬物,又能養萬物,是謂畜。既畜之,分品類之,使各遂其生,乃形其貌,或不全者,因其勢而就體以成之。萬物既蒙恩之後,莫不欣哉。物既樂乎天命,則乾元之運為我所乘,則乃國祚永昌,若如此者,豈不貴德邪?若以道德言之,無形而有形,君天下者,能垂衣裳而坐命之,使此二物周旋而不息,則天下貞安,是謂常自然。其又云生之畜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之覆之,此言天經地式,即四時交泰之理道焉。以其細名之,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是也。君當使臣庶樂其樂而有其有,長其長而不自主,設官以理之,此玄德焉。
右第四十三章。
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見小曰明,守柔曰強,用其光,復歸其明,無遺身殃,是謂襲常。
始乃本根也,初也。母乃生物之祖。經云天下始、天下母,夫何故?大哉,道理之機,其始其母,本虛又實,是以其萬物由此而出焉。云始母,人能知大道,能如是生生不絕,則常守其大道。大道果何?曰仁、曰義、曰禮、曰智、曰信,此五者,道之化而行也。君天下者,行此守此,則安天下。臣守此,而名賢天下,家乃昌。庶民守此,而鄰里睦,六親和,興家不犯刑憲,日貞郡里稱良。若天子臣庶,堅守其道,則終身不危。人人守之不妄為,存心靜慮,不言待用,是塞兌閉門,使應用中節,則終身不乏。不乏不動也,言開其兌濟其事,即是開口發放其事。終身不救,言守道既堅,發放中節,萬物遂其生,則終世無禍及身,亦無可救者,即終身不救是也。又云見小曰明,守柔曰強,蓋謂自己本有所見,猶恐不廣,却乃所見甚大,我所守持者甚軟,將久勝強。言至謙下當得上上,是謂見小曰明,守柔曰強是也。如此者,所守者暗,所用者有,大光其明,復為我有。於此謙下,其用甚貞,所以無失身之殃。因此能乘大道之常,是謂襲常。
右第四十四章。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徑。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服文釆,帶利劍,厭飲食,資財有餘,是謂盜夸,非道哉。
謂大道之幽微,以為比云。老子曰,如我者,使知大道真實處,但得一毫髮大,吾行道焉。然猶有畏之,所以畏之者何?慮恐不精故也。又如有路甚平且大,傍無荊棘,而人不由此而行,却乃直趨微徑。其微徑也,傍多荊棘,虎狼伏焉,而人不畏而往遊。凡過者或得身安,乃僥倖耳。愚哉!此即大道甚夷而民好徑是也。有等非君子者,不知務本,朝掃堂上塵甚動,其禾苗郊間盡荒。又一等非君子,倉庫甚無糧物,却乃遍身衣錦繡。又等非良民者,持刃以食羊羔,多積貨財。以上比云無他,皆言人不務大道,而務非理,惜哉!即徑、除、蕪、虛、釆、劍、食、餘、夸非道哉是也。
右第四十五章。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子孫祭祀不輟。修之於身,其德乃真。修之於家,其德乃餘。修之於鄉,其德乃長。修之於邦,其德乃豐。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邦觀邦,以天下觀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此章不文,直述也。善建者,挺然立物之狀,雖有力之士不可拔,此云以德治天下。言吾有物,日夕堅持,終世而不脫,比云懷抱大道也。如是若能持此二事甚堅,天地敵享之事,雖子孫百世亦未絕焉。若修身、修家、修鄉、修邦、修天下,此五修備而天下安,則王乃吉,乘乾元之無休。復云五觀者,老子之教甚明,奈何意淺而機深,所以五觀者以取其驗,使洽天下之君,務行其道焉。更言: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蓋謂必然道可行,天下可治故也。老子云:噫!爾見否知否?前五修者未嘗不應乎道,修此而得此,修彼而得彼是也。五觀者,大概不欲君天下者以身為身,而國為國是也。當以身為國,以國為身,終子孫不壞也,所以云天下之然哉以此。
右第四十六章。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 作,精之至也。終日號而嗌不嘎,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含德之厚,即養德也。比於赤子者,言初生小兒無知,天性未曾開之,故老子以此為首,發章之端。為何?不過教人持身行道如是而已。恐時人不信,故又以禽獸蜂蠆至猛擊毒者復驗之,故云蜂者能以尾梢刺人甚毒,虎狼能咬食物者,雕鷹善擊搏者,此四物使蜂子未出房,虎子方脫胎,雕鷹裸而未翎,其有知乎?不知也,以其天性未散不覺也。老子之意,欲人守道,心當以為比,方成大人君子,莫不又有不信者,又再比云此數物,當骨嫩筋軟之時,其持物也不能拏緊,固即緊也。道言握訣,先儒符道者,非仲尼之學也。因其不能握緊,即無知,是以不雌雄之交,乃言未知牝牡之合歧作是也。以其精淳,故又朝夕啼泣,咽喉不啞為何?亦是初生不知用力,所泣不過自然耳。此乃和氣也。喻君子能守自然之常道,則用事不乏無非,豈不若小兒之泣不啞然?特云知和曰常,知常曰明,此云守道知此將久,大理恍然而必通無疑。又益生曰祥,祥云非祥,益乃非自然而添力為之者,是為強為將不祥妖也。又比云以心使氣乃有力也,力出於氣,氣盡而力亡,驗乎?言諸事勿強為乃貞,若強為,即是壯,壯即是盡,又老,既老必衰,既衰必亡,言如此者非道也。云早已,早已,盡也。
右第四十七章。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
知者不言,謂君子能行道也,何哉?以其事物未至無可應者,雖知也不妄言。其不知大道之徒,平昔略不曾涉歷諸事,與人相處終日,喃喃云知,自以為辯,及其臨事,不能也。此小人學道未達是也。又塞、閉、挫、解、和、同,此六字,前三字言不張聲勢,後三字言謙下也。所以謂之玄同,言此幾事皆屬玄也。又六不字,蓋言前數事皆是大人君子幽微之大道,人欲親,不可見著。若欲疏,其形無。若欲得,其象不實。若欲害,則無體。若欲尊之,則無從。若欲賤之,則不得。微分之影可蹂,此所以天下貴。
右第四十八章。
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夫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民多利器,國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章,盜賊多有。是以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好靜而民自正,我無為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正邪?正復為奇,善復為談。民之迷,其日固已久矣。是以聖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此以正治國,老子著迹言之,下文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文奇矣。正謂端正,治國文實,奇非譎詐用兵,謂施仁德於外,及盈布於敵,使慕而效順來歸,則彼此不傷物命。善平禍亂,善安天下,即以奇用兵。奇,奇於布德也。以無事取天下,無事,無事於戰也。又不得已而以奇用兵者,奇於師出以律,彼屈而我直,王者之師,奇於不殺物命。經云:吾何以知其然哉?此言若依大道,事乃必興,故云其然哉。又云天下人民貧者多,民間鋒刃器械廣,盜賊多,此皆始亂之源。王昏多尚技巧,務虛不務國之正實,則獻奇物朝朝,刑政不明,法令彰彰,則冤屈有變。是以聖人絕奇用,務樸直,伸冤枉,誅讒佞,數事既行,黔黎咸寧,區宇清而風淳。故復云悶悶,言淳樸守無事,民俗實,君福也。亦言察察,謂苛政也。民多不足,此君之禍也。老子教君天下者,勿甚前奇,人將謂真用奇也。若言奇者,天下不巧者,安能常久?雖云奇,實正之妙也。謂世人不知久,謂妄說為奇,於斯之道,果奇耶正耶?此奇字,古今人名之錯矣。故聖人守正而不改,強不恃能。道行焉,道成焉,民安物阜。
右第四十九章。
治人事天莫如嗇。夫惟嗇,是謂早復。早復謂之重積德,重積德則無不克。無不克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是謂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
治人苛以法,事天祈乃福,苛則人變,祈疊禍生。若能治人省苛,事天祀以理,廣德以安民,則其德厚矣。雖不祈於天福,乃天福也。既感天如此,其福莫知其垠,則國穩矣。即有國早復。又云有國之母,其母即是君心大道,日夕勤練於丹衷,措國既固,可以久視,視者何?即社稷常存是也。所以常存者,即道之見用也。
右第五十章。
治大國若烹小鮮,以道蒞天下者,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
善治天下者,務不奢侈,以廢民財,而勞其力焉。若奢侈者,必宮室臺榭諸等徭役並興擅動,生民農業廢,而乏用國危,故設以烹小鮮之喻,為王者馭天下之式。內有四其字設喻,蓋謂鬼本不神,因時君無道,故依草附木,共興為怪,以兆將來,亦有戒焉。時君若知怪非常,能革非心,以正道心,則天意可招回焉。不然則天雖不叙,必假手於可命者,則社稷移而民有他從,不可留也。故云神不傷人,非神不傷人,為此也。若使神不降禍,君安民阜,則君之德達天,必天之恩下施,永無患矣。是有兩不相傷是也,故二德互歸焉。
右第五十一章。
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交牝,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國不過欲兼畜人,小國不過欲入事人,兩者各得其所欲,大者宜為下。
凡治國家,其德宜厚,其用宜儉,其法宜平,其勢常下,使天下民心若水,務要流來,此謂民順從,賢者趨之,則京師交集,豈不天下壯觀?故所以用雌雄比焉。凡世間諸物,皆雄動雌靜,是以靜得動失,言治國體此道行之,則民富,非此則民貧國危。所以更言大國治小國,十分以撫懷之,則小國永臣而悅進焉。若大國失此道而他求,或欲取其國,則大國亦將不保焉,此謂大國生事於小國,欲兼併其地是也。若小國能守臣分,朝貢以時,務其理則永保分茅胙土於一方,則常親大國矣。不然忽起貪心,欲有大國,則小國亡焉。經云我見謀人之國必敗,執者失之,而况加兵者乎?吾見其不得已而為之,老子之云不過,豈非天命可乎?朕知老子之教人,務使大者小之,小者微之,則永無玼矣。
右第五十二章。
道者萬物之奧,善人之寶,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棄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為天下貴。
奧者幽深巨室,囊括萬物之所,大道利濟萬物,君子以為至寶,惡人雖可暫得,不可常保。以其心不善也,即不善人之所保是也。譬如良言可鬻於市村,有之乎?有之。昔孔孟之書真美言也,至今儒士開學市村以訓蒙,為肇家之業,賣乎加乎?其不善之家,有子不為儒者所教,何棄書之有?即人之不善是也。古者立天子,爵三公,位已正矣,官已職矣,又以駟馬拱璧以招賢,比若是不如垂衣裳而坐行斯道,彼君臣不務大道,却乃要名以招賢,及其賢至,賢何所為?又云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以其不待求尋眼前,可得於心,疾守行之,則往日之非釋矣,此所以天下貴。
右第五十三章。
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其脆易伴,其微易散。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臺,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是以聖人猶難之,故終無難。大小多少,報怨以德,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民之從事,常於幾成而敗之,慎終如始,則無敗事矣。為者敗之,執者失之,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是以聖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不學,復眾人之所過,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
為無為,事無事,謂當可為之事,先利時而為之已盡,免致後多繁為而不安也。又無事之時,常恐有非理之事及於身,故先若有事而備之,乃得安於無事也。凡食物不過食五味,用平常淡薄之味,則終世可為有味矣。若飲食盡其味,則他日家資不及,五味不全,則中平之味,是為無味也。若十分難事,以急輕圖,果難也。知其難措,所圖之德,務要萬全,一圖便得,即易也。凡作大事,若急成功,必多不固,務要精建於初,勿使急而不堅,方乃精細。其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是繳上文耳。又云其安易持,謂人欲久安者,必做久安之事,方乃易守。凡人無事之時,能先知備禦何事,恐及於身者,是謂易知未來者,此數事非大人君子持大道之誠,不能如是。此道於有志易學,無志小人似乎難親。故又比云其脆微二物,人皆以為小可,將以為不然。老子又比云:若如此者,雖脆雖微,其物事早有形矣,莫若治之於未有之先。恐人不信,復云滿抱之木,當初生之時,亦從苗芽毫髮之中,以至於斯。其寺中之塔甚高,由一磚自地而砌起。一千里之路,由當日腳下行將到彼。老子戒人不可欺小,不可恃大。又言人有求我者,我擅輕許之,及其將應,違之,謂吾有物,不絕儉而易用棄,將不久而又自難,所以戒人,務先子細艱難,然後獲吉。經云大小多少報怨,此六字皆道理之未當,故有此,若能無此六過不足之愆,惟德是應,方成君子,超乎世人之上。凡世人之為事,多有中途而罷其事而不為者,往往有之。又戒慎終如始,則無敗矣。甚不文。又老子居周將末,見諸侯互吞,不有王命,數有為者數敗之。又見執大位者又失之,故設此以喻世之不道者,使君子堅守其志,勿非天命而妄自為高也。又先有學而後無學,反過常人之志,因此若達,施及萬物,物得自然,無有不化者。
右第五十四章。
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知此兩者,亦楷式。能知楷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迺至於大順。
上古聖君,道治天下,安民而已。豈有將貨財聲色奇巧以示天下,使民明知?若民明知貨財聲色奇巧,君好甚篤,則争浮利,尚奇巧之徒盈市朝朝,皆棄本以逐末矣。所以有德之君,絕奇巧,却異財,而遠聲色,則民不争浮華之利,奇巧無所施其工,皆罷虛務而敦實業,不數年淳風大作,此老子云愚民之本意也,非實癡民。老子言大道之理,務欲使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彝倫攸叙。實教民愚,罔知上下,果聖人歟?又言民難治,當哉?若小民知有可取者,彼有千方百計,雖法嚴冰霜,莫知可治。老子設喻,故以智治,又不以智治,文何奧哉?非也,蓋謂民多智巧,王若以巧以計治民,則為民禍,臣若以智匡君理政,則君之賊。是以樸民絕奇貴為式,呼為玄德,特以遠深二字艱之,惟務儉為主。
右第五十五章。
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也,故能為百谷王。是以聖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後之。是以處上而人不重,處前而人不害,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與之争。
江河湖海至處低,所以能納天下諸山川之小水,戒為君子為國家者,能容而且納,大事成矣。若不處卑而處高,物極則反,高者低,低者高,理勢之必然。是以昔聖人勞身心而安天下,所以民親之愛之不怨,無有謀者。若失此道而他為,將有咎焉,人或争之不解。
右第五十六章。
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細夫。我有三寶,寶而持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夫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今舍慈且勇,舍儉且廣,舍後且先,死矣。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之。善為士者不武,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與,善用人者為之下。是謂不争之德,是謂用人之力,是謂配天古之極。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是謂行無行,攘無臂,執無兵,仍無敵。禍莫大於輕敵,輕敵幾喪吾寶。故抗兵相加,哀者勝矣。
大道若愚,似乎真愚,若言我真大道,吾道久矣。又云其細,務要守道堅,造化精。三寶之說,因慈勇於行道,利濟萬物,因儉倉庫實,不敢為天下先,言諸事物不肯先得先樂,乃成王基。器,神器也。若舍慈而勇,必貪必奢必狠。舍儉且廣,言廣用無時,舍後且先,志盡矣。復云慈者何?蓋謂與前慈異用,再喻之。若首將能以慈戰敵,野戰則必勝。夫慈戰,非慈而不戰,於心慈於眾士之命,不得已而戰,故守城必堅,縱被困圍,天必加護,何知加護?以其心有所不忍戰傷人命。故天鑒之外有四善,吾不審何?智者能之非凶善,盡此四善,篤同天地,此章皆言有道之兵,奉天討偽,將不妄為,存仁厚德,君將無憂,而禍平矣。
右第五十七章。
吾古。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惟無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則我貴矣,是以聖人被褐懷玉。
甚易知,云文與字意,甚易行,此大道大德。善能知者,不過文內之意,莫能行,言文奧而愚不解者。言有宗,文有首也。事有君,借物為主也。經云夫惟無知,言人不知我。知我者希,老子方貴,戲云聖人,被布抱,懷抱美玉,以其外賤內貴也。
右第五十八章。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惟病病,是以不病。聖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君子所為惟務無轍迹,果然,使人不知,乃上。本不可教人知,使彼知道,是謂之病。如此者,人本不知我,將謂人知,把做知道備,乃無病矣。故聖人行道,終世而無病,為守道之堅,持身以律。
右第五十九章。
民不畏威,大威至矣。無狎其所居,無厭其所生。夫惟不狎,是以不厭。是以聖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故去彼取此。
謂王臣及士庶修身謹行,止務大道焉。經云民不畏威,大威至矣。言君天下者,以暴加天下,初則民若畏,既久不畏,既不畏方生,則國之大禍至矣,莫可釋。在士庶平日不可恣意慢法,眇人侮下,一日干犯刑憲,則身不可保。若言王,大禍即大威,士庶則刑憲乃大威矣。又無狎其所居,無厭其所生,王勿多花囿,勿多離宮,慎勿微行,勿近優伶,勿費民用,非理勿勞,動必以時,臣庶平日勿近愚頑凶暴,勿毀人技藝是也。又甚戒人云,古聖人凡事要先料其備者,備之則為自知其可備之凶,將不自見也。又云自愛不自貴,無他人之自身,豈不愛?以其愛身則先勞身,而後身安,是去彼而取此是也。
右第六十章。
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此兩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惡,孰知其故?是以聖人猶難之。天之道,不争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坦然而善謀。天網恢恢,疏而不失。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常有司殺者,夫代司殺者殺,是謂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希有不傷手矣。
治天下務專常道,以利群生,勿尚苛暴。若苛暴,民為所殺者多矣。若果而行此,是謂勇。當法天地,施大道,如四時之常經,居動以時,順其事而賞罰焉。則民被恩,活者多矣。設問於治天下者,此二事果從何耶?從勇則害,從不敢勇則利。又戒曰,天道幽微,惡盈而好謙,惟上帝好生,善與不善,禍福之降,有不可測者。雖上古聖人,嚴恭寅畏,乃不敢自安,難之又難。天不與萬物争,天常健而不息,萬物順時而自安,四序之交,若赴召者,不期而然。若有謀乎?此天道之昭昭。為君者,敢侮天下而賤萬物,天憲不昏,雖不速而必報,其有畏乎?民不怕死,乃以極刑以禁之,是為不可。若使民果然怕死,國以此為奇。老子云:吾豈不執而殺之?噫!畏天道而孰敢。王者陳綱紀,各有所司,司之以道,民有可罪者,乃有司責之,官守法以治之,然如是猶有過誤者,故違者君有所不赦。天地以司君,君乃代天而理物,若或妄為,其有救乎?即人主不赦過誤,故違者是也。
右第六十一章。
民之飢,以其上食稅之多,是以飢。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是以難治。人之輕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輕死。夫惟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也。
治國務欲民實,無得重斂而厚科,若重斂而厚科,則民乏用矣。民既乏用,則盜賊之心萌,盜賊之心既萌,將必持戈矛而互相戕,是謂難治。為天下君,勿過為。過為者何?五荒是也。若有為此者,民多失養,既多失養,無所不為,尤其難治。人皆輕死,所以輕死者,違法冒險以取食用,何故?舍死之甚,以其別無生路也。愚民無知,將以違法冒險,可以養生,孰不知亦喪身矣。即是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也。
右第六十二章。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強則不勝,木強則共。故堅強處下,柔弱處上。天下柔弱,莫過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以其無以易之也。柔之勝剛,弱之勝強,天下莫不知,而莫能行。是以聖人云: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之不祥,是謂天下王。
柔弱、堅強、柔脆、枯槁,設喻也,所謂言生死者以其修救是也。能知柔弱柔脆而皆生,堅強枯槁而皆死,其知修救乎?若知修救,則柔弱柔脆之源何?此天地大道之氣,萬物無不稟受之,在乎養與不養,行與不行耳。若君及臣庶,君用此道天下治,臣用此道忠孝兩全,匡君不怠,庶人用此,家興焉。反此道者,豈不堅強枯槁?然人欲久調氣血以生之,木若久迎春和而植,以水灌之,此人木久矣。又云治家者以道律身,以禮役奴僕,則奴僕驅勞而治家者安。木枯根而深固,枝葉榮矣,則幹全而永年。豈不知諸事先理道而後成?故奴僕驅而主逸,枝葉繁而幹盛,皆撫綏乘氣之至也。故奴僕營而資給於家,枝葉繁而招雨露於幹,其理勢之必然!道哉,堅強下而柔弱上是也。譬水最柔弱,金石至堅,言攻堅者復云莫之能先,乃言無可易水者非也。石堅而不堅,水不能入,由氣先而水後,如此者雖堅無不透,雖剛無不柔,雖強無不弱,此即大化流行,不言而治矣。君天下者體,為臣下者效,士庶以此而律身,則世無惡矣。聖人量同天地,大德不吝,惠及生民,則天下衛社稷矣。君能寅畏上下,臣若時懼神明,士庶畏法奉祖,則君君臣臣,海內康寧,樂哉乎士庶,天下王。
右第六十三章。
天之道,其猶張弓乎?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孰能以有餘奉天下,惟有道者。是以聖人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其不欲見賢邪。
君天下者及臣庶,能行大道者,其大道之理,若張新弓乎?或勁弱而不均,則减勁而起弱,此譬云爾。亦天道惡盈而好謙,所以大化如常,無昂而中不下,其功安在?乃損有餘而補不足是也。凡治天下,國足用而無餘,若乃有餘,民窮矣。誠能以有餘給民之不足者,則天下平,王道昭明焉。其臣民無有稱頌者,天相邦家,國永而且昌,何在乎譽美耶?如此者,君身乎上,臣足乎下,長健期朝,豈不恒乎?士庶行此道者則家和鄰里睦,朋友終身而不惡,貧者給之而不利,乃貞。
右第六十四章。
正言若反。和大怨,必有餘怨,安可以為善?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有德司契,無德司徹。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仇讎不分,雖善與之解,亦不能釋屈者之冤,心尚不謂之善。君能釋天下之大怨,則坐朝堂而布大道,修明政刑,釋無事,刑有罪,賑貧乏,而中稅敵,欲使民餘而不盡其所有,則冤解而怨平,上帝可親矣。君臣誠能體此而昌乎?不然,若居朝堂而握乾符,虐民以豐其身,斂眾繁科,盡民之所有,豈不司徹乎?天道昭昭,將有咎焉!士庶能為善者,雖解人之奮争,終不能解人之餘怨,所以不謂之善。能貸物以濟人,匿約而不利,君子乎?善人乎?若貸人以物利,及本而倍之,盡貧者之所有,净約而期,來比馮驩,而孟嘗君乎?君子乎?小人乎?於斯之道,於貧者何苦甚?富者何毒堅?皇天無親,常佑善人,君當畏而臣民當善,福乃殷。
右第六十五章。
小國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民復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使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老子居周將末,諸侯奮争,以當時之勢,譬喻後人,言間有能治國者,絕奢去玩,務道恤民,天乃佑,四時序,風雨調,民遂耕營,倉庫實而衣被充,樂其樂而人善終,封疆雖無守而自堅,關鍵不閉而難入,雖有巨舟革乘,力士千鈞,皆無所施,而無所陳。彼此之民密邇,終是無棄此而往彼者,彼亦不來,非不來也,乃君之不貪爾。若果有貪,即納逋逃,致鄰邦有問,安得如是耶?如民人豪富者,彼此各有佃田之人,納粟以奉其主家,若富者能綏之以德,所取者微,所與者厚,則人人皆蒙恩而按堵,能安其生業。若富民取不以道,役不以時,則其人將挈家而逃於他鄰矣。雖大小不同,理勢皆然。噫!君道敷民,特聽上天,誠有驗乎!
右第六十六章。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辨,辨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聖人不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争。
忠信君子之於世,道行天下,不謂人所驟誇美者,是為上。若使人稱美者,即是自張聲勢。故美我者,我道不堅,即不美不信是也。識我者,道將巧矣,必欲實行,不致人浮誇,嘗云明四目,達四聰,此非察察而求之者,纔若廣訪多求,不但不知,將有禍焉。聖人之明四目,達四聰,觀其自然,聽於不察,在國君則人無橫禍,國無邪殃,即君不苛苛察察,身國自安。君子家身安矣,莫不因此而篤乎?不知是為諸事杜,勿博於小人,勿察於奸,知必知於君子,聽必聽於賢人,則家國安矣。所以古聖人德不自張,功不自任,以此上天下若己之所有為。無者濟之,因濟他人,自己有多矣。是故愈與彼則己甚多,所以上帝好生惡殺,聖人君子體而行之,遂得。雖終世而人不忘,以其德同天地。
右第六十七章。
大明太祖高皇帝御注道德真經卷下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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