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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太祖高皇帝御注道德真經序
朕本寒微,遭胡运之天,更值群雄之并起,不得自安於乡里,遂从军而保命,几丧其身,而免於是乎。受制不数年,脱他人之所制,获帅诸雄,固守江左,十有三年,而即帝位,奉天以代元,统育黔黎。
自即位以来,罔知前代哲王之道,宵昼遑遑,虑穹苍之切。鉴於是,问道诸人,人皆我见,未达先贤。一日,试览群书,检间有《道德经》一册,因便但观,见数章中尽皆明理,其文浅而意奥,莫知可通。罢观之后旬日,又获他卷,注论不同。再寻较之,所注者人各异见,因有如是。朕悉视之,用神盘桓其书久之,以一己之见,似乎颇识,意欲试注,以遗方来。恐今后人笑,於是弗果。
又久之,见本经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当是时,天下初定,民顽吏弊,虽朝有十人而弃市,暮有百人而仍为之,如此者岂不应经之所云?朕乃罢极刑而囚役之,不逾年而朕心减恐。复以斯经细睹其文之行用,若浓云霭群山之迭嶂,外虚而内实,貌态仿佛,其境又不然。架空谷以秀奇峰,使昔有嵬峦,倏态成於幽壑。若不知其意,如入混沌鸿濛之中。方乃少知微旨,则又若皓月之沉澄渊,镜中之睹实象,虽形体之如然,探亲不可得而扪抚。
况本经云: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以此思之,岂不明镜水月者乎 ?朕在中宵而深虑,明镜水月,形体虽如,却乃虚而不实,非着象於他处,安有影耶?故仰天则水月象明,弃镜扪身,则知已象之不虚,是谓物外求真,故能探其一二之旨微。遂於洪武七年冬十二月甲午,著笔强为之辩论,未知后世果契高人之志欤?朕虽菲材,惟知斯经乃万物之至根,王者之上师,臣民之极宝,非金丹之术也。故悉朕之丹衷,尽其智虑,意利後人,是特注耳。是月甲辰书成,因为之序。
大明太祖高皇帝御注道德真经卷上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上至天子,下及臣庶,若有志於行道者,当行过常人所行之道,即非常道。道犹路也,凡人律身行事,心无他欲,执此而行之,心即路也,路即心也,能执而不改,非常道也。道可道,指此可道言者,盖谓过人之大道。道既成,名永矣。即非常之名,可行焉,可习焉。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道之幽微,静无名而动有益,即无极而太极是也。且如吾为天下君,善政之机日存於心而未发,孰知何名?才施行则有赏罚焉。不但君心有赏罚,贤人君子有志,则皆能利济万物,所以无名天地之始,即君子仁心畜之於衷,发而济万物,则有名矣,岂不万物之母云?
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无欲观其妙,谓道既行,而不求他誉,以己诚察於真理,故云:常无欲,以观其妙。又常有欲以观其徼,非他欲也,乃欲善事之周备耳。虑恐不备,而又欲之,非声色财利之所欲。徼言边际也。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为前文奇甚,故特又赞之。
右第一章。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国王及臣庶,有能行道者,笃能行斯大道,勿於道上加道焉,善上更加善焉。凡以巧上此二事者,美则美矣,不过一时而已,又非常道也。故美尽而恶来,善穷而不善至矣。若治天下者,务使百姓安,不知君德之何如,即古野老云:帝力於我何有哉?
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不过复前之文,故有比假之说。言既有即生无,既难即生易,既有长即生短,既有高而必生下,既有音声谐和内音,必高低者相挟。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圣人笃其已成之大道,己不再他为,曰无为。以不言之教,云不欲使民暴称扬耳。故下文万物作而不辞,是生长万物,不言其能也。
万物作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言圣人利济万物,不自矜也,长养万物,而不专自用也。功成而不居,乃成而不自主也,令有所属。不去,是谓不弃也。
右第二章。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草庐已注尽矣,吾再益之。老子之意深焉,夫尚贤之国病多,贵难得之物,民患盗矣。夫多病者,比国有淳良之臣,天下措安,君尤尚贤,人诈,贤可习矣。既能仿之,若他日亲近,则淳良之臣非祸则去之。故老子云: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大概使民不知贤贵,不知货财之难得,天下安。
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
是以圣人常自清薄,不丰其身,使民富乃实腹也,民富则国之大本固矣。然更不恃民富而国壮,他生事焉。是为实腹弱志强骨也。
常使民无知无欲。
使民无知无欲,即前文不尚贤不贵难得之物,致民不见而不贪是也。
使夫知者不敢为也。
既知国之不尚,虽知可慕,亦不敢为是也。
为无为,则无不治矣。
诸事先有勤劳,而合理尽为之矣。既已措安,乃无为矣。
右第三章。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道之理幽微而深长,用之而无尽,息之则无形。若或骤尽用之,尤为不当,是谓道冲而用之或不盈。且渊兮万物之宗,言君子若履,则当徐之。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吾己之英明,若快利而且尖,当去其尖。如己之扰乱於心,当去其扰乱之心,澄之以清静。己之心若晃耀之明,则敛之,且同时畜英明於衷,朗然而存焉。其挫锐解纷和光同尘,盖老子戒人,诸事勿过甚,故存德以施仁。
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老子叹问曰: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内有象帝二字,或难着注,依草庐以言天象。天之主宰而帝,但如此而云。
右第四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此教人行事务用常道,不欲使暴惜物而暴弃物也。所谓刍狗,乃古祈祷之时,以草为狗,而用之毕则弃矣。若人君治则治矣,治後如刍狗,可乎?若天地交合以成四时,成则成矣,既成之後,再不调四时,可乎?故天能成天地者以四时,常经万古,不息无怠,未尝时刻不运用也,所以能长久。人君措天下,若能体天之常造,则治民非刍狗矣。
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圣人之心,无不虚而无不实,无不惜而无不弃。所以惜者,常常惜之。所以弃者,常常弃之。是不弃而弃,不惜而惜,故民乐自然矣。特以铸冶风匣比之,视之则虚而无物,动则其风源源,敛而视之,似乎无物也,未尝不有也。大概言风机,无时不有,圣人治道之心,亦无时不专,故以橐籥云。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人之浩气乃神,神即气也。人之躯中有心,心中有窍,呼窍为谷,以气为神,气若常存,即谷神不死,谷神不死,遂得长生。此以君之身为天下国家万姓,以君之神气为国王,王有道不死,万姓咸安。又以身为天地,其气不妄,为常存於中,是谓天地根。若有所养,则绵绵不绝,常存理用,则不乏矣。
右第五章。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久。
天地不自生者,人本不知,天地自生不生,但见风雨霜露益於世人,亘古至今不息,未见天有自生者,故设词以训後人。
是以圣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
後其身者,俭素绝奢。身失者,劳心身而用治道也。有志於济人利物。外其身者,以其不丰美其身,使不自安而身存,乃先苦而後乐也。非以其无私,所以为此而成其己道也,非私者何?
右第六章。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
此老子导人行道,养性修德,行仁利人济物者如是。盖水之性无所不润,无所不益,故善人效之,卑而不昂,用而有益,则道矣。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人能访有德之人,相为成全德行,以善人多处则居之,其心善行广矣。若与善人论信行,则政事无有不治者,故善治。既知治道之明,凡百诸事,皆善能为造。及其动也,必合乎时宜。前心善渊者,以其积善多而行无竭也,若渊泉之状。
夫惟不争,故无尤。
谓能其事矣而已之,不可太过也。
右第七章。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此如人将碗水而行,若满而行则溢,若中而行则得。且不溢而不费,所以盈而行,则费且得少,故亦以揣而锐之以比言。不可保,云物与志皆不可太甚。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世之有富贵者,每每不能保者何?盖为因富贵而放肆,高傲矜夸不已,致生他事,有累身名,是自遗其咎,莫之能保也。故人以功成名遂身退以戒之。功谓功大也,遂谓遂其志意已,身退谓当谦,而勿再尚之,非退去也。
右第八章。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
载谓以身为车,以心为寨,以神言魂。总而云之,身魂二物也,故托以载营魄之说,为文之妙。以老子之理言之,则神魂为魄之主宰。人能以魂不离於魄,则人健矣。若使魂常在身不妄游,是为专气,既不妄游,亦无暗地私欲,即是涤除玄览。私欲既无,混然矣,此所以婴儿,其疵焉能有之?
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无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君子之持身行事,国王治国以陈纲纪,岂无知而无为?在动以时而举必善。以心言之,则世间美恶无不周知,在乎去其恶而存其善者。君子可以利人,国王可以利济万物,即爱民治国者也。则不使神刚而为雄,以此行之,是为雌矣。故老子托鼻息为天门,假气神主躯之说。人若妄为劳筋骨而致气粗暴,是为雄。调停气血以均,是为雌,使身安则神久也。若身不安,则神亡有日矣。如治国者,君为民之主,君乃时或妄为,则民祸矣。民疲则国亡,信哉!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与民休息,使积蓄之,是谓生之畜之。君不轻取,是谓不有。天下措安,君不自逞其能,是谓不恃。生齿之繁,君不专长,百职以理之,是谓长而不宰。奇妙道理,称为玄德。
右第九章。
三十幅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三十辐共一毂,是古时造车之法,每一轮以三十辐攒一毂,方成一轮,所以号曰三十辐共一毂,此是一轮也,系是备用副轮,言有车之家,有此是为便利,当正车颓坏无轮之时,则以此轮为用,即是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埏埴,胶粘之泥,作器系是瓦器。有器之家,恐正器有所损坏,故先置以为备。傥正器敝,则以此器代之,此所以有器之用。凿户牖之说,言有房之家,门扇窗扇,当造房之时,已尝足备。其有房之家,虑恐久有损坏,故特置余以备之。所以经云: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盖圣人教人,务要诸事必欲表里如法,事不倾覆,人王臣庶,可不体之?
右第十章。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此专戒好贪欲,绝游玩,美声色,贵货财者。此文非深,即是外作禽荒,内作色荒,酣酒嗜音,峻宇雕墙是也。腹喻民也,所以实其腹者,五色五音五味田猎货财,皆欲使民有乐之,君不取而君有之,即舍彼而取此,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之道是也,妙哉!
右第十一章。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辱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则可以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乃可以托天下。
人君能以身为天下,虑天下恐有大患,若身有苦疾,则天下安矣。不能以此者,天下危亡。故所以宠辱若惊。故小人不想得之职,得之则自惊且喜。然得已既久,富贵盈身,却乃止知荣身其贵,却莫知所保。其身有疾,便能知医,能防贵之患,若防己之疾则保矣。不能如是,失之又惊。若人君肯以身为天下,以百姓之身为身,则帝王之身宇内可独行而无忧。若以身为身,天下为天下,虽万千之甲士从之,犹恐不御也。是故帝王爱天下,如爱己身,获昌。
右第十二章。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抟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言理道之幽微如是也。所谓视之不见,言道;听之不闻,言理;抟之不得,言气。曰夷曰希曰微,言平淡无见也。此三者不可诘,言三物无形而有形,有象而无象,是难说也。混而为一,乃专其气,精其神也。
其上不曒,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惚恍。
其道其理,甚不彰彰,甚不昏昏,若言无则出而井井焉,事行矣,其机无名若敛,寂然莫知所之。或又有象而无象,有形而无形,盖谓人心与道心,至幽至微,非君子难守,故惚恍也。惚恍,不定而速疾也。
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後,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理道之混然,即视不见听不闻是也。人能执古大理道,行今之时,即今之有也。人之道理,即天性也。所以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一然此谓道纪。
右第十三章。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
君子所秉者,得天地至精之气,乃神慧而不妄为。使其动,则诸事有理焉。使其静,则灵神於心,人莫知其所为如何,故深妙难通。老子设词假似,傍人强立名色以觇视。
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
指前君子之人,怀仁坚志,人轻不可得而知彼之机,故设七探之意,使欲知彼之机尤甚难知,盖欲使後人修道坚如是也。又以犹豫二兽名於其中,又以整然之貌见之,加以怠慢之情合之,添淳淳然混之,亦声势以动之,侮以喧哗窥之,凡如此者有七,终不得其真情。是以贤人君子之诚难动,其小人之心安能如是也?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
言有如此之能人,谁能见彼昏而使醒?君子以动,何人使彼静之?君子以浊,何人使彼澄之以清?言君子以安,孰能以智动之?君子之意未发,孰能以计使之渐萌?
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此盖教人持身保道,止是不欲太过耳,故所敝不新成。所以敝不新成者,不盈不坏是也。不新成者,既不坏,安有新成就者?故保此道者如是,甚不难哉。
右第十四章。
致虚极,守静笃。
言致虚极无他,乃去妄想私欲以尽耳。守静笃,使坚守其寡欲之心。笃,至诚也,实也。
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君子之学道也,体天道而行四时之常经,是故处心虚极,以守静笃。其心以观循环者,故法天地也。所以云万物并作,然後观复。命者,以其有始有终,未常紊也。君子之守道行仁,犹四时而序之则道矣。所以复命者,物生而长,长而成,成而敛,敛则复命矣。比明年复如之,所以云常。人能知常,则道明矣。若或不知常,不知序,妄为则凶矣。所以知常者,容。知谓知常道也。容谓悦貌也。天下既悦,乃公。若能执此公道而行之,则君天下也。善能君天下者,道也。既守其道,王无不善终者,故不殆。
右第十五章。
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上等君子,道布天下,人莫知其功,而有功矣。此太上也。中等之人,道未行时,欲人矜其已能,是谓誉之。下等之人,以力服人,将不服焉,是谓侮之。此事古今明验,尚有不信者,故云信不足焉,有不信焉,即此是也。
犹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言君子之用事也,事成不欲使人扬其已能,故事遂。若扬能者,必巧其事,将不久必累成功矣。但人不言好而又不言否,则事平而且稳,虽不言,久日百姓将必美之,岂不自然?故自然也。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子。国家昏乱,有忠臣。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此仁义、智慧、大伪、孝子、忠臣,吾观老子云妙哉,云何?盖此等忠臣、孝子、智慧者,始自成汤,及周父子时,以及秦汉,至今迭出,此等犹甚不多,故老子所言无他,必欲有大道耳。所以大道何?昔三皇五帝尧舜者,当是时,大道行焉,六亲和,民无不孝,君天下者,为民而让位,臣忠安用贤臣在位?王者朴实,奇巧何施?大道废自禹不让之後,成汤放,武王伐,所以有无仁义而显仁义,有愚昧者显智慧,有不孝者显孝子。老子戒人,绝仁弃义,绝圣弃智,绝巧弃利,以此三绝示後人,使朝无争位,即君臣安矣。若以常人言,去此仁义孝慈圣智巧利,却乃天下安,岂不言未之有也?所以老子自云:三者文不足,言人必不识其意也。故再有所属,令人务尚俭而淳实,少私寡欲,是为之属也。
右第十六章。
绝学无忧。
罄世务以充吾腹,所以绝学无忧。妙哉!尝闻孔子无常师,盖世人之学,未尝能备其世事者。志士不过知世事之三五而已。惟世间之诸善,世之贤愚者,虽多少之不同,皆能有之。常人不能备习,惟太上者独能取诸人之善为己之善,故为非常道非常名。经云太上,非道家之虚言。此云最上之人,言人不可与齐肩是也。又孔子无常师,以其博学也,博之既尽,其世事朗然矣。所以云四十而不惑,乃绝学无忧是也。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
世人愚而不学,故设唯阿之词以戒之。相去几何,言此二字即是应声而已,於此应声之间,不能分别是非,致人言恶,岂学者之所为?其善之与恶,为文不过表前文之深意。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
老子所以非常人者,为此。且世人闻有可畏之事,人皆知有畏者,然犹不甚荒乱。至其极也,乃甚荒,其荒无解也。所以老子闻有此,而事未极先荒极,故能不荒而不畏也。草庐云:央犹尽也。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
此所以老子高出世人者为此,及其习道也如是。至於他人奢华者,老子却乃不如是,为何?盖谓学道与物乐不同也。所以不同者,道乃无形之理,善用无乏焉,故盈之而弗厌。其游赏宴乐,乃用物而骄盈也。既盈而有亏,以荡志而用物过也。是以老子怀素而守常,非如婴儿之无知未兆,非心不知此之为乐,盖持道而不妄为,以守天经地式也。
乘乘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漂乎其若海,飂兮若无所止,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似鄙。我独异於人,而贵食母。
乘乘兮若无所归,云如乘舟之貌,非无所归,言乐自然耳。言众人皆有余,我独若遗,言众皆乐,(我)独不遇,其中似乎有失於欢,若无物之状,非也,乃守道也。所以云:我岂愚人之心也哉?沌沌乎,昏浊之状,以其忘机也。如昭昭察察,其常人之所为,昏昏闷闷,乃守道之如是。岂昏昏而闷闷?云漂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所止,此非海非飂,言其守道如是,人莫知其所之。海,旷也。飂,荡驱也,长风。又云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似鄙,有以云人皆如是。顽似鄙,俗痴薄也。非示此笃衷如是。我独异於人而贵食母,食,养也,哺也。此二字无他,修道之坚也。
右第十七章。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惚兮恍兮,其中有象。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孔德之容者,言大德之貌,若行道者能踵斯以为式,可不非常道也。且道德之为物,听视皆不见,忽有之,故下惟恍惟惚,恐学者之难穷而忘之。云恍兮惚兮其中有物,其又惚兮恍兮其中有象,虑人指为真,虚而不实,特云有象,使知道德之理无不实也。亦言窈兮冥兮,其中有精,有精者然也。精,英华也。使夫守此而不改,则信同天地,则其中精甚,更有信焉。有信者何?亘古至今,其道未尝有损,所以言其名不去,是为不朽。以阅众甫者,言道常存而万物胜,所言观物也。甫者,美丽也。又何以观众甫之然哉?云:道不失信,常经以四时,源源不绝,生物之繁,以为必然,故所以教人守此道,行以诚者,如影随身,如响疾应是也。
右第十八章。
曲则全,枉则直,窪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
此教人持身行事勿过。学道修诚,以分真伪,所以曲、枉、窪、敝、少喻勿太过,惟多则惑正,为学者虽能广览,而不分真伪,何如绝学也?真伪不分,则伪有祸焉,伪累善焉,所以唯阿是也。故云相去几何。
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择善去恶,而为之道,诸善一而诸恶縻,故为天下式,岂不去多惑也?非常道由此而出焉。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此四自字之设文,不过明前曲枉窪敝少多六字之机也。但前通则後亦然矣。纵使尽知,不过泛文耳。
右第十九章。
希言自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
此云小人之仿行道者如是,且政事方施於心,早望称颂,故谓希言。希言者,希望人言好也。又自然者,复以非常道戒之,故董仲舒有言: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所以自然。义既正,道既明,他日自然乎!此自然者,戒也。道者,非非常之人安能如是?曰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此设意以喻。孰为此者?天地,乃曰:谁云天地之势不能终朝而风雨骤欤?此所以不知道者,故又云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所以言者,比希言若骤风雨之状,纵有也不能久,故比云。
故从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
人能专其志,务於道,大者未尝不非常道。有志布德,未尝不有大德。若用邪心奸诡,未尝不由奸诡而失身。所以下文有三同焉,复明此理者何?譬如人之在世,愿作何等,必得何等来应,即是好此而此验,喜彼而彼来,必然。
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德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好此而得此,好彼而得彼,既云如此,又有且信且不信者,犹豫,甚有全不信者,即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故下文云跂者不立,跨者不行,亦再此也。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於道也,曰余食赘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
跂跨者,亦比也。且跂短足之人,一足不能立也,跨乃跃也,又跳也,又如跨骑未达鞍也。如此者,皆不行而不立,由人所好者孰焉。其四自字之说,有何难见也?不过使人毋得张声势耳。我尽作为,惟取自然而已。余食赘形,亦夸也。尔既自夸,人谁不笑,所以君子不取,为此也。
右第二十章。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
以先天地无极之气理言之,以比君子仁德之心未施之意,井井於心,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以其凝而不妄动,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不殆云时时省悟其道,不致有亡,既不亡,安得不利济万物?若以此道利济万物,岂不为母哉?虽云强为之名,即太极之道也,故曰大。
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大曰逝,所以逝者,谓道成而给於物也。物得而道,仍归於我,岂不反也?远谓流行也。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
谓天地同造化,王者法天地,执此道居两间,若比天地王,岂眇然一人而已?何居四大之中一大,盖其道理之鸿濛,王乃持之,故云大。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此四法字,不过明四大也,是谓相继而持大道焉。所以人法地者,君天下,当体地之四序交泰,以为常经而施政。地法天者,听风雨霜露,以生实收敛物焉。天法道者,以无极之气,自然徐成之也。道法自然者,和气冲而物不敝是也,故能自然。
右第二十一章。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
持身之道如是,凡君子举事,必先以身为重,然後度所行之事,可全身立名者,方乃施之。所以下重、静、轻、躁四字,乃云不欲胡为轻发,亦不许犹豫也。
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
终日行者,行道心也,不离辎重者,以此辎重比身也。其道理者,人心也。心乃神魂所栖之处,若神魂而妄虑妄为,使不守其心而纵其所欲,是为离辎重也。譬如帅师远行而入敌境,岂有弃其军粮而先行焉?先行则失粮,所以君子持身若是。
虽有荣观,燕处超然。
言守身之道甚坚如是,且吾有微宝赍持行途间,或曰他处有美玩者,欲与吾同往观之,此所谓荣观。君子但知守己之微宝耳,持心以静,不欲他美者,故燕处超然是也。
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此言因有发之矣,昔周穆王乘八骏而游是也。岂不万乘之主以身轻天下?纣乃斫朝涉之胫,剖贤人之心,何止乎躁,其不仁甚也。故所以失君。不但天下失君,其纣亡其身矣。
右第二十二章。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计不用筹策,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君子之道,行人不能知,以其无夸己之言。其又不自矜,既不自矜,何有妄言?妄言既无,安有瑕谪?吾心终日守之以理道,小人将欲窥侮之,其来既非理道,安得不为我所制?其为计乎筹乎?吾有天下,而守在四夷,民安物阜,君臣同心,军民遂其生而同其志,吾虽无关键绳约而结者,孰能善可开而善可解?所以善闭善结者,皆譬言道养天下之人,则天下之人为吾闭,而为吾结矣,解之乎?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
圣人之心,无善无不善,善者何?盖谓道常善被於人物者,以其常道而常善也,所以无善者,其非理之人物自不善也。所云无善人物者,圣人未尝有心弃之,奈何人物自弃焉?所以不弃而常救者,常道也。若能从斯道者,是谓不弃也。袭明者,圣人因此而终古今承其明耳,故曰袭明。
故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
善教人者,不为人师,乃能使人为善。君子之所在,心善渊,身安乎?荡荡然与相处者,其有学乎?故不善人师,而人善也,所以无辙迹是也,汝知资乎?
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知大迷,是谓要妙。
不教人而习我,是谓不贵其师。不与人之物,而人得我之道,是谓不爱其资。如此者似乎无知,乃有机,是谓要妙。
右第二十三章。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
白乃光明也,将甚必有亏,故先守其黑。黑乃明之先兆,是以存其光而不欲尽也。如此者君子可为式,但能用此者常,常有德之士,於心不忒,既不忒,当去其私欲,合精神为一,以存乎其中,如先天地之理气然,即无极是也。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为天下谿,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
此务教人不尚强而尚柔,乃云雄雌也,如此者,当以吾腹为天下长江大河,所以长江大河能容百川之波涛。故欲君子以心比之,则常有大德。大德既有,不可矜夸,复若小儿无知之貌。又非真无知之貌,不过使心不妄为耳。故小儿不能妄为曰婴儿。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於朴。
既富而恐有所辱,守之以严,则不辱矣。如此者可为天下谷。谷乃大山深远低处是也。既若大谷,大谷比心胸腹也。又云若能如是,则常。常为之德,既有如许大德而不夸,当以心为淳朴。
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朴散而为器,则圣人用之。朴,道未行也,散而为器,道布也。圣人用之,则为官长,非官长也,云人主是也。淳於此而畜於中,散而为道,周行聚则朴而混一,虽云散,未尝曾散,所以云不割是也。
右第二十四章。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也,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此老子自叹之辞,朕於斯经乃知老子大道焉。老子云:吾将取天下而将行,又且不行,云何?盖天下国家,神器也。神器者何?上天后土,主之者国家也。所以不敢取,乃曰我见谋人之国,未尝不败,然此见主者尚有败者,所以天命也。老子云:若吾为之,惟天命归而不得已,吾方为之。
凡物或行或随,或呴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行随,行乃先,随乃後,先为不让,後为能弟。又或呴或吹,呴,徐徐出气也。吹乃急出也。所言急则乏疾,徐则有余。如强羸二字,强胜羸弱,其强必有丧,其羸必壮。载隳之比,盖以有载将有不载,有隳必又将兴,故所以戒人,甚勿违天命而妄为,是去甚奢泰之云耳。
右第二十五章。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
朕观老子之为圣人也,亘古今而无双,夫何故?以其阴隲大焉。夫为人臣者,不务以道佐人主,乃务尚兵强,丧人主也。当可发兵而犹豫,致君不发,亦亡君也。云其事好还者,乃非理之为,神天不许也。若有此无故损伤物命,非身即子孙报之,理有不可免者。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後,必有凶年。
此又喻君臣焉,谓凶年者何?盖为凡国家用兵,或转输边境,转输则民疲用乏,是有凶年。或境内相争,言境内相争,农废耕植,田野荒芜,所以荆棘生焉。皆乏用,是为凶年。
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是谓果而勿强。
此专复喻君臣若遇卒急与可为,当疾便为之。为之而既胜,勿许声张,即勿矜是也。强谓勿愈尚兵也。其勿伐、勿骄,皆夸大也。果而不得已,是为没奈何而为之。是谓果而勿强,此云为我不得已而为,岂我强哉?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此再喻用兵若过,是谓老。早已,是谓既老必不久也。大概不可每每无故尚兵强也。
夫佳兵者不祥,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
谓用兵得胜而归,常常夸之以为能用兵也。才言能用,是谓不祥。物或恶之,言兵行处所,非损命则诸物不无被废。物者何?钱粮兵甲旗仗舍宇津渡舟车及马,无有不损者,故物或恶之。为此其上善度之,不处是也。
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
此言兵凶事也,左乃生气之方,故君子居左,以其生气也。右乃属金,金主杀伐,故用兵居右是也。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
兵本是凶器,没奈何而用之,是以君子不得已而用之,纵使大胜,不过处以寻常。所以寻常者,即恬淡也。是谓胜不美。
美之者,是乐杀人也。乐杀人者,不可以得志於天下矣。
若人夸善用兵者,是谓喜杀人也。如此等不可式天下也。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主之。
古所以慎人命者,幽哉!盖为不欲使凶事尚吉,重人命也。
右第二十六章。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
道无名,言仁心大德是也。朴淳然於心似乎微,孰敢以为小?朴,真道理也,不敢臣,即不敢小也。若王主之,万物将自宾。自宾是人物来臣贡也。侯庶能守,将名同天地,可贤也。子以侯王并称,侯乃过矣。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
言道之功理之妙如是,言甘露降,人莫之令,即不知谁人使令如是均,乃和气自然而然。
始制有名。
德之造化如许,名乃云甘露,是其名也。即前无名有名之说,所以有名无名,道理未施则无名,既施著物,以物为名,是谓有名。
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
谓其名因物而有之,乃当止之,何故?盖谓令君子措事既成,勿再加巧,加巧则复敝,不加巧,是谓知止。既能知了足,可以不危,即不殆。
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与江海。
道在君子之胸中,能坚持不忘,则如长江大河之水一般。世间之云雨兴作,百川泛溢,本海为源,何以见之?海,太阴所集,阴升腾而云雨作。如道之行,既行则溢江河,既溢江河,复朝宗於海,乃道之体用也。
右第二十七章。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能知人者,有智。能知自己何如,是为小善。能善胜人者,虽不用力,是谓有力。自胜者是为强。强然如此,此数事皆能知足为当。
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
吾有己物,守之而不贪,於我物甚坚,故得当富。又强行者,言君子终日虑道不息,是为有志,既有志,事将必成焉。
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不失其所者久,谓此数事能常常守之行之,将名垂万古而不朽,是谓死而不亡者。寿孰不知?释氏云不生不灭,即此是也。然犹恐人愚迷,特言虚无,此云实行大道得如是。
右第二十八章。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
言大道大也,其理鸿濛,安可左右?
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居。
道之恩世间,万物凭此而发生,既生万物,道何言哉?言君子行道,务不夸为上,所以不夸,即不辞。所谓不辞,即事业成而不任己之能是也。
衣被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於小矣。
道如厚纩之衣被,被者盖覆人物也。若言可名,道之德不欲使人名之,故止小也,即可名於小矣。
万物归焉而不知主,可名於大矣。
大道既施,万物各得其所,吾不言能,而後万物归於我者,可为大,即可名於大矣。
是以圣人能成其大也,以其不自大,故能成其大。
圣人善能利济万物,又不自夸其功,是谓能成其大。因本身不以为大,所以成大,乃不成而成者矣。
右第二十九章。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
执大象者,即道理本体也。又王者大位而大名,政事是也。又王位民之大宝,持之以常而不妄,则天下归焉。归者从也,即天下往。既众庶之服归,加抚以劳之,则天下安和,即安平泰。
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君能抚养有方,虽有叛者,亦复归也。过言去,止言复往。其谓道,无形无影,口说时无验,亦无滋味,看又不见,耳听之又无声,愚人将谓无有,上善用之,终古不乏,是谓不可既。
右第三十章。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是谓微明。柔胜刚,弱胜强,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柔浅而机秘,智者能之。(绝注。)
右第三十一章。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道治天下,专其志而守之,所守在心,所为居衷,无形无影,乃道常存,即是无为无不为。
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
大仁大德,常行而不改,久则天下顺从,守常而行之。自化,言民必从是也。
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亦将不欲。
王道布宇内,民从而国风淳。久之民富,人将奢侈,是以镇之。谓为王者,身先俭之,以使上行下效,不致纵欲是也。
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王者身行之,余者不待化而自化,必然。
右第三十二章。
大明太祖高皇帝御注道德真经卷下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义,失义而後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大德周给万物不自矜,听其自然,所以有德,即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谓德小而量薄,张其自己之能,反为无德,即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因其措事已定,别无可为,亦不尚巧,即是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以其尚巧也,即有以为,将为德坏也。其上仁上义上礼与夫四失,及处厚薄而居实华,此皆老子言世道盛衰,大道不立故也。何谓之大道?昔三皇五帝大道焉,如帝尧与舜,舜与禹,官制不更,礼乐有序,明君贤臣,天下安和,大道欤?盛欤?何谓衰?桀纣非君,以天下美身,政务消而邪事长,正声去而淫声生,是谓大道德行,仁义礼乐废,此数事当三皇五帝在位,天下淳朴无显也。此所以呼为大道。自桀纣靡其道,致成汤放,武王伐,此臣乎义乎?桀纣失唐虞之德,而有如是,此盛耶衰耶?然盛衰由此而见,仁义忠信自此而显,安得不谓之衰焉?非世之善美也,乃不美也,故本经前云绝仁弃义之说,不欲见此而已。但欲三皇王帝之仁义耳,岂老子之过欤?
右第三十三章。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其致之一也。
昔之得一者,即无极之初气也。初气者,大道理是也。以此气而成天地,故天地得一以清宁。神乃乾坤之主宰,至精之气,聚则为神,变则无形而有形,是谓得一以灵。谷者,两间人世也,天地虚其中而为谷,和气盈於两间,万物生以其多之故,是谓盈也。万物各得合应之气,至精者方萌,谓之得一以生。王臣乘此天地之精英而不伪,大道行焉,是谓天下贞。此云盖谓教人务守大道不妄,乃君乃臣,乃士乃民,可为畅然。
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为贞而贵高,将恐蹶。
若天失此之气理,将有裂坏。地失此,将有震动坠陷。神失此,将有不灵。谷失此,人世将无物。世间万物失此,将不生而有灭。王臣失此,将无道而国亡。士君子失此,将倾覆尊贵也。
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称孤寡不穀。此其以贱为本耶,非乎?故致誉无誉,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
为仁人君子者,务尚谦卑为吉,所以又云王称孤寡不穀,此三字俗呼,皆微小无德之名,王臣乃称之,言其不自高也。小人夸己,可乎?所以俗云言吾恶者是吾师,言吾善者是吾贼。故下至誉无誉,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此二说皆谄谀之称。君子当守道而不改,尤有称之何?小人好之甚,入恶地也。
右第三十四章。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於有,有生於无。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颣,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道行则被万物,物足用而道归我。反也其动字,既归又将动也。王臣君子持身守道,未尝时刻有忘。宁者,所以能成王臣君子者,为此道之用如是。世间万物既有生,即有灭,理道自然,天地之纲纪也。所谓生於有,有生於无是也。所以古圣人终世而行道,日夕而持之,不敢有慢。中等之人或行或不行,或行者闻人称之则又行之。或不行,谓道隐功迟之故,是云若存若亡。下等之人,不但不行,相与言道,早发笑焉。又有不审而不答焉。或有言不可行道者,君子与小人论道,小人若迷途者,与行道难甚。若退与之平道,由梭行颣纬不抽。又云谷、辱、不足、偷、渝、无隅、晚成、希声、无形数事,即前云善行无辙迹是也。守谦亦然。
道隐无名,夫惟道善贷且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之所恶,惟孤寡不穀,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益之而损。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也。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呜呼!老子圣哉!何明道之极也。且云道隐无名,诚然。道本先天地之气,人何见而不见,如善贷且成,当哉!失道之理,无所不益,万物赖此而生,岂不借资与人物焉?复云理道之幽微,又如是说。道乃先天地之一气,以清升而为天,浊沉坠而为地,是为一生二。天地乃曰二仪,与先天地一气并作是三。二仪既立,四象昭昭,曰日月星辰是也。因有风雨霜露,四时成序,万物生焉。又负阴而抱阳,物盛而归源,属阴,归源而复出,是为抱阳。阳本刚,以阴贯之,则阴阳和。此谓自一以生二,自二以生三,自三乃生万物。以阴趋阳之道,皆以卑以就能成也。君子之习道如是乎。更逾以上古国王所称孤寡不穀,此三字人人以为不贞之字,王者乃取名之,是谓谦也。又以盛衰以比损益,云常道也。以三教字言,前二教字言可教者,後一教字云不得其死者,此是谓不教之徒有此。老子云吾教父何?父,道理之本源,度之耳,非父亲之父。言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间,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也。无有者何?言道体至柔。至坚无间者何?金石之类,惟阴阳能透,知无为之有益,为此是也。谓其柔软不着形迹耳。道也,子教不言之教,尤甚精。不言者,道理不言而物化,教欤言欤?故所以无为之益。无为之益,是不作为而有益。非不作为,大理无时而不运,言君子欲措安,无时不务道,虽不言,意已成矣。发则中节,如四序之交,时至而应物也。此道非大人君子,虽多言不可教,故希及之。
右第三十五章。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噫!深哉意奥,愚人将以为老子不贵天爵乎?非也。其戒禁贪婪之徒,特以甚多二字,承其上文,又以二知字收之,再以长久示之,吾故比云。且国之大职,王之下冢宰之官极位,若非天命,弃其此而爱王位,可乎?六卿非君命而谗居相位,可乎?以次序校之,诸职事皆然。言孰亲孰多孰病?君子之亲,日亲於道,多多於道。小人之病,病不务学道,贪非理之名,多藏货物。其非理之名易夺,货藏多而必恃,故厚亡。君子守有命之名,藏合得之物,是谓知足不辱,知止不危,可以长久,云永不坏也。
右第三十六章。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此云守道如守大器,谓吾有大琼杯,常恐有失有坏,是故不坏即不敝。大盈言吾有诸物盛多,守之似乎少,必不过用,是谓其用不穷。其有直屈巧拙辨讷,皆谦忧是也。此谦本有三,吾止以一直比之,余皆同焉。谓吾心地本平生直实,又常常检点日行事务,及所躁用处,莫不又有非仁人君子乎,本经如此而已。谓君子持身守坚如是。躁本奋动之貌,内带蒸热之势,因此可以强寒,即躁胜寒。静不动之貌,静中舍凉之势,因此可以胜热。此云无他,大概喻君子守道行道,当审而果决勿躁,而勿豫也。清静为天下正,此言理道之守甚严,谓君天下者既措安之後,当坚守其定规,勿妄为。妄为,或改前人之理道是也。改则乱,不改则天下平,是谓正。
右第三十七章。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车。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罪莫大於可欲,祸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
明君贤臣在位立纲陈纪,夷来蛮贵貊宾,天下无争,是谓有道。惯战之马驾车以载粪,壮士化兵为农器,即却走马以粪车。若君不守道而行邪道,虽牧放孳生之马,不得生於孳生处所,必生於战场敌国边境。即是戎马生於郊。此有之乎?有之,何以见?君好非仁之勇而尚强,及非理慕他人之宝,则戎马生焉。於斯之时,罪之大祸之深,安能释也哉?皆失守道不本仁也。因不足而致是,人君若能知足,则天下国家不乏用矣,何他求焉。
右第三十八章。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至,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不出户知天下,以其运虑备,安不忘危。不窥牖见天道,以其以心行天心之事,不待倚牖而看也。其出弥远,其知弥少,以其神不定而视听乱也。又云圣人不行而至,不见而名,不为而成者,谓道虑备,恩及万物,即至不见其物,能知其名,所以哲。所以能成者,恩既施而物自化也。《书》不云乎: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圣人之心,其为道也,异乎?
右第三十九章。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无为而无不为矣。取天下者,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圣人有志学道,道乃日积。日积日益也,久日道备,将欲作为其道,圣人虑恐道行未稳,以此宵衣旰食,苦心焦思,致使神疲心倦,即是损之又损。然後道布天下,被及万物,民安物阜,天下贞。是以圣人无为,又无为而无不为矣,岂不先苦而後乐乎?昔圣人君天下,务继前王之法以为式,不改而行之,不恃富而不恃勇,圣人不言暴取他人天下,言人君能安己平天下,即是善取天下是也。谓常以无事故也。如不能安天下者,诸事擅兴,民疲乏用,盗贼烽起,豪杰生焉,时乃整兵欲平之,可乎?未必也。此所以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是也。
右第四十章。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得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得信矣。圣人之在天下,歙歙焉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书》云:鬼神无常享,享於克诚。当哉!孰不谓老子於斯道合?此云人能常善常德,天神常常加佑之。其不善之心方萌,则天神否矣。圣人之君天下,体此而教民,岂不法天者乎?即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是也。又孔子云,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於斯人可取。奈何老子反之,两善皆善,两信皆信,果孰是非耶?噫!老子之文奇且甚!善者吾善之,此美之矣。不善吾亦善之,此惩之矣。信不信亦然。故得善而得信矣。人不知其文,谓老子果类之而反之。又谓君天下者心志不定,虑生妄为,则民人效之。人皆亦然。又注其耳目,注谓着其意耳。谓听其美污之声,目乃观其善恶,所以圣人观其所以,不欲身民如是,务秉之以道,常以心似乎小儿之无知,特守无为之道,故天下安。
右第四十一章。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避兕虎,入军不避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天地大道生人,本以十分为率,因譬云或过三分,故号十有三生者。既言生,忽便云十有三死者,此死者即是前生之徒十有三。所以言者何?盖为人生於世,谓贪取养生之物多,是致取非其道,用非其理,反为所伤是也。何以见之?曰酒色财气,无病医药过剂,及有病不医,饮食衣服不节,思欲过度,妄造妖言奸邪犯宪,冒险失身,不畏鬼神,不孝不悌,於此数事,人未尝有能免者。或云除奸邪冒险、不畏鬼神及不孝不悌外,余皆善终,何以见非理也?曰:以尔所云,此其所以往往多死非命者为此也。因不知大理何如,故被物欲之善杀也。即动之死地十有三,非此者何?又云善摄生者,有两不避,人莫不以为真,如是乎?非也。言君子之为人,务多持道,动合天理,於心不作邪谋,陷身之罪,安有致身於兕虎兵刃中,以其无死地也。此云比君子之行藏,若此岂果然乎?又云天道好还,如小人务尚奸邪,动辄致人於死地,所以好还者,彼虽避兕虎而入兕虎中,彼虽远兵甲,而由兵甲而死。其还也如是,其得也必然,此皆动之死地耳。
右第四十二章。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此生、畜、形、成四字,谓能君天下者多能保此四字,是谓善抚乾元之运。前四字所该者何?无他,生之者,万物也。畜者,既能生万物,又能养万物,是谓畜。既畜之,分品类之,使各遂其生,乃形其貌,或不全者,因其势而就体以成之。万物既蒙恩之後,莫不欣哉。物既乐乎天命,则乾元之运为我所乘,则乃国祚永昌,若如此者,岂不贵德邪?若以道德言之,无形而有形,君天下者,能垂衣裳而坐命之,使此二物周旋而不息,则天下贞安,是谓常自然。其又云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此言天经地式,即四时交泰之理道焉。以其细名之,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是也。君当使臣庶乐其乐而有其有,长其长而不自主,设官以理之,此玄德焉。 右第四十三章。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日明,守柔日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始乃本根也,初也。母乃生物之祖。经云天下始、天下母,夫何故?大哉,道理之机,其始其母,本虚又实,是以其万物由此而出焉。云始母,人能知大道,能如是生生不绝,则常守其大道。大道果何?曰仁、曰义、曰礼、曰智、曰信,此五者,道之化而行也。君天下者,行此守此,则安天下。臣守此,而名贤天下,家乃昌。庶民守此,而邻里睦,六亲和,兴家不犯刑宪,日贞郡里称良。若天子臣庶,坚守其道,则终身不危。人人守之不妄为,存心静虑,不言待用,是塞兑闭门,使应用中节,则终身不乏。不乏不勤也,言开其兑济其事,即是开口发放其事。终身不救,言守道既坚,发放中节,万物遂其生,则终世无祸及身,亦无可救者,即终身不救是也。又云见小日明,守柔日强,盖谓自己本有所见,犹恐不广,却乃所见甚大,我所守持者甚软,将久胜强。言至谦下当得上上,是谓见小曰明,守柔曰强是也。如此者,所守者暗,所用者有,大光其明,复为我有。於此谦下,其用甚贞,所以无失身之殃。因此能乘大道之常,是谓袭常。
右第四十四章。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资财有余,是谓盗夸,非道哉。谓大道之幽微,以为比云。老子曰,如我者,使知大道真实处,但得一毫发大,吾行道焉。然犹有畏之,所以畏之者何?虑恐不精故也。又如有路甚平且大,旁无荆棘,而人不由此而行,却乃直趋微径。其微径也,旁多荆棘,虎狼伏焉,而人不畏而往游。凡过者或得身安,乃侥悻耳。愚哉!此即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是也。有等非君子者,不知务本,朝扫堂上尘甚勤,其禾苗郊间尽荒。又一等非君子,仓库甚无粮物,却乃遍身衣锦绣。又等非良民者,持刃以食羊羔,多积货财。以上比云无他,皆言人不务大道,而务非理,惜哉!即径、除、芜、虚、采、剑、食、余、夸非道哉是也。
右第四十五章。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祭祀不辍。修之於身,其德乃真。修之於家,其德乃余。修之於乡,其德乃长。修之於邦,其德乃丰。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此章不文,直述也。善建者,挺然立物之状,虽有力之士不可拔,此云以德治天下。言吾有物,日夕坚持,终世而不脱,比云怀抱大道也。如是若能持此二事甚坚,天地歆享之事,虽子孙百世亦未绝焉。若修身、修家、修乡、修邦、修天下,此五修备而天下安,则王乃吉,乘乾元之无休。复云五观者,老子之教甚明,奈何意浅而机深,所以五观者以取其验,使治天下之君,务行其道焉。更言: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盖谓必然道可行,天下可治故也。老子云:噫!尔见否知否?前五修者未尝不应乎道,修此而得此,修彼而得彼是也。五观者,大概不欲君天下者以身为身,而国为国是也。当以身为国,以国为身,终子孙不坏也,所以云天下之然哉以此(原本此作比,据经文改)。
右第四十六章。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含德之厚,即养德也。比於赤子者,言初生小儿无知,天性未曾开之,故老子以此为首,发章之端。为何?不过教人持身行道如是而已。恐时人不信,故又以禽兽蜂虿至猛击毒者复验之,故云蜂者能以尾稍剌人甚毒,虎狼能咬食物者,雕鹰善击搏者,此四物使蜂子未出房,虎子方脱胎,雕鹰裸而未翎,其有知乎?不知也,以其天性未散不觉也。老子之意,欲人守道,心当以为比,方成大人君子,莫不又有不信者,又再比云此数物,当骨嫩筋软之时,其持物也不能拏紧,固即紧也。道言握诀,先儒符道者,非仲尼之学也。因其不能握紧,即无知,是以不雌雄之交,乃言未知牝牡之合●作是也。以其精淳,故又朝夕啼泣,咽喉不哑为何?亦是初生不知用力,所泣不过自然耳。此乃和气也。喻君子能守自然之常道,则用事不乏无非,岂不若小儿之泣不哑然?特云知和曰常,知常曰明,此云守道知此将久,大理恍然而必通无疑。又益生曰祥,祥云非祥,益乃非自然而添力为之者,是为强为将不祥妖也。又比云以心使气乃有力也,力出於气,气尽而力亡,验乎?言诸事勿强为乃贞,若强为,即是壮,壮即是尽,又老,既老必衰,既衰必亡,言如此者非道也。云早已,早已,尽也。
右第四十七章。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知者不言,谓君子能行道也,何哉?以其事物未至无可应者,虽知也不妄言。其不知大道之徒,平昔略不曾涉历诸事,与人相处终日,喃喃云知,自以为辨,及其临事,不能也。此小人学道未达是也。又塞、闭、挫、解、和、同,此六字,前三字言不张声势,後三字言谦下也。所以谓之玄同,言此几事皆属玄也。又六不字,盖言前数事皆是大人君子幽微之大道,人欲亲,不可见着。若欲疏,其形无。若欲得,其象不实。若欲害,则无体。若欲尊之,则无从。若欲贱之,则不得。微分之影可蹂,此所以天下贵。
右第四十八章。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夫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是以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为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邪?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民之迷,其日固已久矣。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此以正治国,老子着迹言之,下文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文奇矣。正谓端正,治国文实,奇非谲诈用兵,谓施仁德於外,及盈布於敌,使慕而效顺来归,则彼此不伤物命。善平祸乱,善安天下,即以奇用兵。奇,奇於布德也。以无事取天下,无事,无事於战也。又不得已而以奇用兵者,奇於师出以律,彼屈而我直,王者之师,奇於不杀物命。经云:吾何以知其然哉?此言若依大道,事乃必兴,故云其然哉。又云天下人民贫者多,民间锋刃器械广,盗贼多,此皆始乱之源。王昏多尚技巧,务虚不务国之正实,则献奇物朝朝,刑政不明,法令彰彰,则冤屈有变。是以圣人绝奇用,务朴直,伸冤枉,诛谗佞,数事既行,黔黎咸宁,区宇清而风淳。故复云闷闷,言淳朴守无事,民俗实,君福也。亦言察察,谓苛政也。民多不足,此君之祸也。老子教君天下者,勿甚前奇,人将谓真用奇也。若言奇者,天下不巧者,安能常久?虽云奇,实正之妙也。谓世人不知久,谓妄说为奇,於斯之道,果奇耶正耶?此奇字,古今人名之错矣。故圣人守正而不改,强不恃能。道行焉,道成焉,民安物阜。
右第四十九章。
治人事天莫若啬。夫惟啬,是谓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
治人苛以法,事天祈乃福,苛则人变,祈迭祸生。若能治人省苛,事天祀以理,广德以安民,则其德厚矣。虽不祈於天福,乃天福也。既感天如此,其福莫知其垠,则国稳矣。即有国早复。又云有国之母,即是君心大道,日夕勤练於丹衷,措国既固,可以久视,视者何?即社稷常存是也。所以常存者,即道之见用也。
右第五十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者,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善治天下者,务不奢侈,以废民财,而劳其力焉。若奢侈者,必宫室台榭诸等徭役并兴擅动,生民农业废,而乏用国危,故设以烹小鲜之喻,为王者驭天下之式。内有四其字设喻,盖谓鬼本不神,因时君无道,故依草附木,共兴为怪,以兆将来,亦有戒焉。时君若知怪非常,能革非心,以正道心,则天意可招回焉。不然则天虽不叙,必假手於可命者,则社稷移而民有他从,不可留也。故云神不伤人,非神不伤人,为此也。若使神不降祸,君安民阜,则君之德达天,必天之恩下施,永无患矣。是有两不相伤是也,故二德互归焉。
右第五十一章。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交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两者各得其所欲,大者宜为下。
凡治国家,其德宜厚,其用宜俭,其法宜平,其势常下,使天下民心若水,务要流来,此谓民顺从,贤者趋之,则京师交集,岂不天下壮观?故所以用雌雄比焉。凡世间诸物,皆雄动雌静,是以静得动失,言治国体此道行之,则民富,非此则民贫国危。所以更言大国治小国,十分以抚怀之,则小国永臣而悦进焉。若大国失此道而他求,或欲取其国,则大国亦将不保焉,此谓大国生事於小国,欲兼并其地是也。若小国能守臣分,朝贡以时,务其理则永保分茅胙土於一方,则常亲大国矣。不然忽起贪心,欲有大国,则小国亡焉。经云我见谋人之国必败,执者失之,而况加兵者乎?吾见其不得已而为之,老子之云不过,岂非天命可乎?朕知老子之教人,务使大者小之,小者微之,则永无疵矣。
右第五十二章。
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
奥者幽深巨室,囊括万物之所,大道利济万物,君子以为至宝,恶人虽可暂得,不可常保。以其心不善也,即不善人之所保是也。譬如良言可鬻於市村,有之乎?有之。昔孔孟之书真美言也,至今儒士开学市村以训蒙,为肇家之业,卖乎加乎?其不善之家,有子不为儒者所教,何弃书之有?即人之不善是也。古者立天子,爵三公,位已正矣,官已职矣,又以驷马拱璧以招贤,比若是不如垂衣裳而坐行斯道,彼君臣不务大道,却乃要名以招贤,及其贤至,贤何所为?又云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以其不待求寻眼前,可得於心,疾守行之,则往日之非释矣,此所以天下贵。
右第五十三章。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天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细。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其微易散。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大小多少,报怨以德,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民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矣。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为无为,事无事,谓当可为之事,先利时而为之已尽,免致後多繁为而不安也。又无事之时,常恐有非理之事及於身,故先若有事而备之,乃得安於无事也。凡食物不过食五味,用平常淡薄之味,则终世可为有味矣。若饮食尽其味,则他日家资不及,五味不全,则中平之味,是为无味也。若十分难事,以急轻图,果难也。知其难措,所图之德,务要万全,一图便得,即易也。凡作大事,若急成功,必多不固,务要精建於初,勿使急而不坚,方乃精细。其天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细,是缴上文耳。又云其安易持,谓人欲久安者,必做久安之事,方乃易守。凡人无事之时,能先知备御何事,恐及於身者,是谓易知未来者,此数事非大人君子持大道之诚,不能如是。此道於有志易学,无志小人似乎难亲。故又比云其脆微二物,人皆以为小可,将以为不然。老子又比云:若如此者,虽脆虽微,其物事早有形矣,莫若治之於未有之先。恐人不信,复云满抱之木,当初生之时,亦从苗芽毫髪之中,以至於斯。其寺中之塔甚高,由一砖自地而砌起。一千里之路,由当日脚下行将到彼。老子戒人不可欺小,不可恃大。又言人有求我者,我擅轻许之,及其将应,违之,谓吾有物,不绝俭而易用弃,将不久而又自难,所以戒人,务先子细艰难,然後获吉。经云大小多少报怨,此六字皆道理之未当,故有此,若能无此六过不足之愆,惟德是应,方成君子,超乎世人之上。凡世人之为事,多有中途而罢其事而不为者,往往有之。又戒慎终如始,则无败矣。甚不文。又老子居周将末,见诸侯互吞,不有王命,数有为者数败之。又见执大位者又失之,故设此以喻世之不道者,使君子坚守其志,勿非天命而妄自为高也。又先有学而後无学,反过常人之志,因此若达,施及万物,物得自然,无有不化者。
右第五十四章。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楷式。能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乃至於大顺。
上古圣君,道治天下,安民而已。岂有将货财声色奇巧以示天下,使民明知?若民明知货财声色奇巧,君好甚笃,则争浮利,尚奇巧之徒盈市朝,朝皆弃本以逐末矣。所以有德之君,绝奇巧,却异财,而远声色,则民不争浮华之利,奇巧无所施其工,皆罢虚务而敦实业,不数年淳风大作,此老子云愚民之本意也,非实痴民。老子言大道之理,务欲使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彝伦攸叙。实教民愚,罔知上下,果圣人欤?又言民难治,当哉?若小民知有可取者,彼有千方百计,虽法严冰霜,莫知可治。老子设喻,故以智治,又不以智治,文何奥哉?非也,盖谓民多智巧,王若以巧以计治民,则为民祸,臣若以智臣君理政,则君之贼。是以朴民绝奇贵为式,呼为玄德,特以远深二字艰之,惟务俭为主。
右第五十五章。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也,故能为百谷王。是以圣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後之。是以处上而人不重,处前而人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江河湖海至处低,所以能纳天下诸山川之小水,戒为君子为国家者,能容而且纳,大事成矣。若不处卑而处高,物极则反,高者低,低者高,理势之必然。是以昔圣人劳身心而安天下,所以民亲之爱之不怨,无有谋者。若失此道而他为,将有咎焉,人或争之不解。
右第五十六章。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夫。我有三宝,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夫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後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执无兵,仍无敌。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沆兵相加,哀者胜矣。
大道若愚,似乎真愚,若言我真大道,吾道久矣。又云其细,务要守道坚,造化精。三宝之说,因慈勇於行道,利济万物,因俭仓库实,不敢为天下先,言诸事物不肯先得先乐,乃成王基。器,神器也。若舍慈而勇,必贪必奢必狠。舍俭且广,言广用无时,舍後且先,志尽矣。复云慈者何?盖谓与前慈异用,再喻之。若首将能以慈战敌,野战则必胜。夫慈战,非慈而不战,於心慈於众士之命,不得已而战,故守城必坚,纵被困围,天必加护,何知加护?以其心有所不忍战伤人命。故天鉴之外有四善,吾不审何?智者能之非凶善,尽此四善,隲同天地,此章皆言有道之兵,奉天讨伪,将不妄为,存仁厚德,君将无忧,而祸平矣。
右第五十七章。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惟无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则我贵矣,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甚易知,云文与字意,甚易行,此大道大德。善能知者,不过文内之意,莫能行,言文奥而愚不解者。言有宗,文有首也。事有君,借物为主也。经云夫惟无知,言人不知我。知我者希,老子方贵,戏云圣人,被布袍,怀抱美玉,以其外贱内贵也。
右第五十八章。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惟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君子所为惟务无辙迹,果然,使人不知,乃上。本不可教人知,使彼知道,是谓之病。如此者,人本不知我,将谓人知,把做知道备,乃无病矣。故圣人行道,终世而无病,为守道之坚,持身以律。
右第五十九章。
民不畏威,大威至矣。无狎其所居,无厌其所生。夫惟不狎,是以不厌。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谓王臣及士庶修身谨行,止务大道焉。经云民不畏威,大威至矣。言君天下者,以暴加天下,初则民若畏,既久不畏,既不畏方生,则国之大祸至矣,莫可释。在士庶平日不可恣意慢法,眇人侮下,一日干犯刑宪,则身不可保。若言王,大祸即大威,士庶则刑宪乃大威矣。又无狎其所居,无厌其所生,王勿多花囿,勿多离宫,慎勿微行,勿近优伶,勿费民用,非理勿劳,动必以时,臣庶平日勿近愚顽凶暴,勿毁人技艺是也。又甚戒人云,古圣人凡事要先料其备者,备之则为自知其可备之凶,将不自见也。又云自爱不自贵,无他人之自身,岂不爱?以其爱身则先劳身,而後身安,是去彼而取此是也。
右第六十章。
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斵。夫代大匠斵,希有不伤手矣。
治天下务专常道,以利群生,勿尚苛暴。若苛暴,民为所杀者多矣。若果而行此,是谓勇。当法天地,施大道,如四时之常经,居动以时,顺其事而赏罚焉。则民被恩,活者多矣。设问於治天下者,此二事果从何耶?从勇则害,从不敢勇则利。又戒曰,天道幽微,恶盈而好谦,惟上帝好生,善与不善,祸福之降,有不可测者。虽上古圣人,严恭寅畏,乃不敢自安,难之又难。天不与万物争,天常健而不息,万物顺时而自安,四序之交,若赴召者,不期而然。若有谋乎?此天道之昭昭。为君者,敢侮天下而贱万物,天宪不昏,虽不速而必报,其有畏乎?民不怕死,乃以极刑以禁之,是为不可。若使民果然怕死,国以此为奇。老子云:吾岂不执而杀之?噫!畏天道而孰敢。王者陈纲纪,各有所司,司之以道,民有可罪者,乃有司责之,官守法以治之,然如是犹有过误者,故违者君有所不赦。天地以司君,君乃代天而理物,若或妄为,其有救乎?即人主不赦过误,故违者是也。
右第六十一章。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人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夫惟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也。
治国务欲民实,无得重敛而厚科,若重敛而厚科,则民乏用矣。民既乏用,则盗贼之心萌,盗贼之心既萌,将必持戈矛而互相戕,是谓难治。为天下君,勿过为。过为者何?五荒是也。若有为此者,民多失养,既多失养,无所不为,尤其难治。人皆轻死,所以轻死者,违法冒险以取食用,何故?舍死之甚,以其别无生路也。愚民无知,将以违法冒险,可以养生,孰不知亦丧身矣。即是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也。
右第六十二章。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共。故坚强处下,柔弱处上。天下柔弱,莫过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以其无以易之也。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天下莫不知,而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之不祥,是谓天下王。
柔弱、坚强、柔脆、枯槁,设喻也,所谓言生死者以其修救是也。能知柔弱柔脆而皆生,坚强枯槁而皆死,其知修救乎?若知修救,则柔弱柔脆之源何?此天地大道之气,万物无不禀受之,在乎养与不养,行与不行耳。若君及臣庶,君用此道天下治,臣用此道忠孝两全,匡君不怠,庶人用此,家兴焉。反此道者,岂不坚强枯槁?然人欲久调气血以生之,木若久迎春和而植,以水灌之,此人木久矣。又云治家者以道律身,以礼役奴仆,则奴仆驱劳而治家者安。木枯根而深固,枝叶荣矣,则幹全而永年。岂不知诸事先理道而後成?故奴仆驱而主逸,枝叶繁而幹盛,皆抚绥乘气之至也。故奴仆营而资给於家,枝叶繁而招雨露於幹,其理势之必然!道哉,坚强下而柔弱上是也。譬水最柔弱,金石至坚,言攻坚者复云莫之能先,乃言无可易水者非也。石坚而不坚,水不能入,由气先而水後,如此者虽坚无不透,虽刚无不柔,虽强无不弱,此即大化流行,不言而治矣。君天下者体,为臣下者效,士庶以此而律身,则世无恶矣。圣人量同天地,大德不吝,惠及生民,则天下卫社稷矣。君能寅畏上下,臣若时惧神明,士庶畏法奉祖,则君君臣臣,海内康宁,乐哉乎士庶,天下王。
右第六十三章。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以有余奉天下,惟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其不欲见贤邪。
君天下者及臣庶,能行大道者,其大道之理,若张新弓乎?或劲弱而不均,则减劲而起弱,此譬云尔。亦天道恶盈而好谦,所以大化如常,无昂而中不下,其功安在?乃损有余而补不足是也。凡治天下,国足用而无余,若乃有余,民穷矣。诚能以有余给民之不足者,则天下平,王道昭明焉。其臣民无有称颂者,天相邦家,国永而且昌,何在乎誉美耶?如此者,君身乎上,臣足乎下,长健朝朝,岂不恒乎?士庶行此道者则家和邻里睦,朋友终身而不恶,贫者给之而不利,乃贞。
右第六十四章。
正言若反。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於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仇雠不分,虽善与之解,亦不能释屈者之冤,心尚不谓之善。君能释天下之大怨,则坐朝堂而布大道,修明政刑,释无辜,刑有罪,赈贫乏,而中税敛,欲使民余而不尽其所有,则冤解而怨平,上帝可亲矣。君臣诚能体此而昌乎?不然,若居朝堂而握乾符,虐民以丰其身,敛众繁科,尽民之所有,岂不司彻乎?天道昭昭,将有咎焉!士庶能为善者,虽解人之奋争,终不能解人之余怨,所以不谓之善。能贷物以济人,匿约而不利,君子乎?善人乎?若贷人以物利,及本而倍之,尽贫者之所有,净约而期,来比冯驩,而孟尝君乎?君子乎?小人乎?於斯之道,於贫者何苦甚?富者何毒坚?皇天无亲,常佑善人,君当畏而臣民当善,福乃殷。
右第六十五章。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使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老子居周将末,诸侯奋争,以当时之势,譬喻後人,言间有能治国者,绝奢去玩,务道恤民,天乃佑,四时序,风雨调,民遂耕营,仓廪实而衣被充,乐其乐而人善终,封疆虽无守而自坚,关键不闭而难入,虽有巨舟革乘,力士千钧,皆无所施,而无所陈。彼此之民密迩,终是无弃此而往彼者,彼亦不来,非不来也,乃君之不贪尔。若果有贪,即纳逋逃,致邻邦有问,安得如是耶?如民人豪富者,彼此各有佃田之人,纳粟以奉其主家,若富者能绥之以德,所取者微,所与者厚,则人人皆蒙恩而按堵,能安其生业。若富民取不以道,役不以时,则其人将挈家而逃於他邻矣。虽大小不同,理势皆然。噫!君道敷民,特听上天,诚有验乎!右第六十六章。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忠信君子之於世,道行天下,不谓人所骤夸美者,是为上。若使人称美者,即是自张声势。故美我者,我道不坚,即不美不信是也。识我者,道将巧矣,必欲实行,不致人浮夸,尝云明四目,达四聪,此非察察而求之者,才若广访多求,不但不知,将有祸焉。圣人之明四目,达四聪,观其自然,听於不察,在国君则人无横祸,国无邪殃,即君不苛苛察察,身国自安。君子家身安矣,莫不因此而笃乎?不知是为诸事杜,勿博於小人,勿察於奸,知必知於君子,听必听於贤人,则家国安矣。所以古圣人德不自张,功不自任,以此上天下若己之所有为。无者济之,因济他人,自己有多矣。是故愈与彼则己甚多,所以上帝好生恶杀,圣人君子体而行之,遂得。虽终世而人不忘,以其德同天地。
右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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