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
朱子語類卷第一百三十
本朝四
自熙寧至靖康用人
問荊公得君之故。曰:「神宗聰明絕人,與群臣說話,往往領略不去;才與介甫說,便有『於吾言無所不說』底意思,所以君臣相得甚懽。向見何萬一之少年時所著數論,其間有說云,本朝自李文靖公王文正公當國以來,廟論主於安靜,凡有建明,便以生事歸之,馴至後來天下弊事極多。此說甚好。且如仁宗朝是甚次第時節!國勢卻如此緩弱,事多不理。英宗即位,已自有性氣要改作,但以聖躬多病,不久晏駕,所以當時諡之曰『英』。神宗繼之,性氣越緊,尤欲更新之。便是天下事難得恰好,卻又撞著介甫出來承當,所以作壞得如此!」又曰:「介甫變法,固有以召亂。後來又卻不別去整理,一向放倒,亦無緣治安。」儒用。以下荊公。
論王荊公遇神宗,可謂千載一時,惜乎渠學術不是,後來直壞到恁地。問:「荊公初起,便挾術數?為後來如此?」曰:「渠初來,只是要做事。到後面為人所攻,便無去就。不觀荊公日錄,無以知其本末。它直是強辯,邈視一世,如文潞公,更不敢出一語。」問:「溫公所作如何?」曰:「渠亦只見荊公不是,便倒一邊。如東坡當初議論,亦要變法,後來皆改了。」又問:「神宗元豐之政,又卻不要荊公。」曰:「神宗盡得荊公許多伎倆,更何用他?到元豐間,事皆自做,只是用一等庸人備左右趨承耳。」又問:「明道橫渠初見時,皆許以峻用。後來乃如此,莫是荊公說已行,故然?」曰:「正如吾友適說徐子宜上殿極蒙褒獎,然事卻不行。」曰:「設使橫渠明道用於當時,神宗盡得其學,他日還自做否?」曰:「不然。使二先生得君,卻自君心上為之,正要大家商量,以此為根本。君心既正,他日雖欲自為,亦不可。」又云:「富韓公召來,只是要去,語人云:『入見上,坐亦不定,豈能做事?』」某云:「韓公當仁廟再用時,與韓魏公在政府十餘年,皆無所建明,不復如舊時。」曰:「此事看得極好,當記取。」又問:「使范文正公當此,定不肯回。」曰:「文正卻不肯回,須更精密似前日。」可學。
「荊公初作江東提刑,回來奏事,上萬言書。其間一節云:『今之小官俸薄,不足以養廉,必當有以益之。然當今財用匱乏,而復為此論,人必以為不可行。然天下之財未嘗不足,特不知生財之道,無善理財之人,故常患其不足。』神宗甚善其言。後來纔作參政第二日,便專措置理財,遍置回易庫,以籠天下之利,謂周禮泉府之職正是如此。卻不知周公之制,只為天下之貨有不售,則商旅留滯而不能行,故以官錢買之,使後來有欲買者,官中卻給與之,初未嘗以此求利息也。」時舉云:「『凡國之財用取具焉』,則是國家有大費用皆給於此,豈得謂之不取利耶?朝廷財用,但可支常費耳。設有變故之來,定無可以應之。」曰:「國家百年承平,其實規模未立,特幸其無事耳。若有大變,豈能支耶?神宗一日聞回易庫零細賣甚果子之類,因云:『此非朝廷之體。』荊公乃曰:『國家創置有司,正欲領其繁細。若回易庫中,雖一文之物,亦當不憚出納,乃有司之職,非人君所當問。若人君問及此,則乃為繁碎而失體也。』其說甚高,故神宗信之。」時舉。
「新法之行,諸公實共謀之,雖明道先生不以為不是,蓋那時也是合變時節。但後來人情洶洶,明道始勸之以不可做逆人情底事。及王氏排眾議行之甚力,而諸公始退散。」道夫問:「新法之行,雖塗人皆知其有害,何故明道不以為非?」曰:「自是王氏行得來有害。若使明道為之,必不至恁地狼狽。」問:「若專用韓富,則事體如何?」曰:「二公也只守舊。」「專用溫公如何?」曰:「他又別是一格。」又問:「若是二程出來擔負,莫須別否?」曰:「若如明道,十事須還他全別,方得。只看他當時薦章,謂其『志節慷慨』云云,則明道豈是循常蹈故塊然自守底人!」道夫。
呂氏家傳載荊公當時與申公極相好,新法亦皆商量來,故行新法時,甚望申公相助。又用明道作條例司,皆是望諸賢之助,是時想見其意好。後來盡背了初意,所以諸賢盡不從。明道行狀不載條例司事,此卻好分明載其始末。
神宗嘗問明道云:「王安石是聖人否?」明道曰:「『公孫碩膚,赤舄几几』,聖人氣象如此。王安石一身尚不能治,何聖人為!」先生曰:「此言最說得荊公著。」
荊公德行,學則非。若海。
先生論荊公之學所以差者,以其見道理不透徹。因云:「洞視千古,無有見道理不透徹,而所說所行不差者。但無力量做得來,半上落下底,則其害淺。如庸醫不識病,只胡亂下那沒緊要底藥,便不至於殺人。若荊公輩,他硬見從那一邊去,則如不識病證,而便下大黃、附子底藥,便至於殺人!」燾。
劉叔通言:「王介甫,其心本欲救民,後來弄壞者,乃過誤致然。」曰:「不然。正如醫者治病,其心豈不欲活人?卻將砒礵與人喫。及病者死,卻云我心本欲救其病,死非我之罪,可乎?介甫之心固欲救人,然其術足以殺人,豈可謂非其罪?」僩。
因語荊公,陸子靜云:「他當時不合於法度上理會。」語之云:「法度如何不理會?只是他所理會非三代法度耳。」居甫問:「荊公節儉恬退,素行亦好。」曰:「他當時作此事,已不合中。如孔子於飲食衣服之間,亦豈務滅裂?它當初便只苟簡,要似一苦行然。」某問:「明道『共改』之說亦是權?」曰:「是權。若從所說,縱未十分好,亦不至如它日之甚。」問:「章子厚說,溫公以母改子,不是。此說卻好。」曰:「當時亦是溫公見得事急,且把做題目。」問:「溫公當路,卻亦如荊公,不通商量。」曰:「溫公亦只是見得前日不是,己又已病,急欲救世耳。哲宗於宣仁有憾,故子厚輩得入其說。如親政次日,即召中官。范淳夫疏,拳拳君臣之間,只說到此,向上去不得,其如之何?」問:「宣仁不還政,如何?」曰:「王彥霖繫年錄一段可見。嘗對宣仁論君子小人,彥霖云:『太皇於宮中須說與皇帝。』曰:『亦屢說,孫兒都未理會得。』觀此一節,想是以未可分付,故不放下。宣仁性極剛烈。蔡新州之事,行遣極重。」曰:「當時若不得范忠宣救,殺了他,他日諸公禍又重。」曰:「賴有此耳。」又問:「韓師朴曾子宣建中事如何?」曰:「渠二人卻要和會。子宣日錄極見渠心跡。當時商量云,左除卻軾轍,右除卻京卞,此意亦好。後來元祐人漸多,頗攻其短,子宣卻反悔,師朴無如之何。」又問:「蔡京之來,乃師朴所引,欲以傾子宣。」曰:「京入朝,師朴遣子迎之十里,子宣卻遣子迎之二十里。京既入,和二人皆打出。」可學。或錄云:「韓師朴是箇鶻突的人,薦蔡京,欲使之排曾子宣」云云。
汪聖錫嘗問某云:「了翁政日錄,其說是否?」應之曰:「不是。」曰:「如何不是?」曰:「若言荊公學術之繆,見識之差,誤神廟委任,則可。壯祖錄云:「若言荊公學術不正,負神廟委任之意,是非謬亂,為神廟聖學之害,則可。」卻云日錄是蔡卞增加,又云荊公自增加。如此,則是彼所言皆是,但不合增加其辭以誣宗廟耳。又以其言『太祖用兵,何必有名?真宗矯誣上天』,為謗祖宗。此只是把持他,元不曾就道理上理會,如何說得他倒!」方子。
伯豐問四明尊堯集。曰:「只似討鬧,卻不於道理上理會。蓋它止是於利害上見得,於義理全疏。如介甫心術隱微處,都不曾攻得,卻只是把持。如曰『謂太祖濫殺有罪,謂真宗矯誣上天』,皆把持語也。龜山集中有政日錄數段,卻好。蓋龜山長於攻王氏。然三經義辨中亦有不必辨者,卻有當辨而不曾辨者。」。
「王氏新經儘有好處,蓋其極平生心力,豈無見得著處?」因舉書中改古注點句數處,云:「皆如此讀得好。此等文字,某嘗欲看一過,與摭撮其好者而未暇。」賀孫。
三舍士人守得荊公學甚固。銖。
陳後山說,人為荊公學,喚作「轉般倉,模畫手。致無嬴餘,但有虧欠」!東坡云:「荊公之學,未嘗不善,只是不合要人同己。」此皆說得未是。若荊公之學是,使人人同己,俱入於是,何不可之有?今卻說「未嘗不善,而不合要人同」,成何說話!若使彌望者黍稷,都無稂莠,亦何不可?只為荊公之學自有未是處耳。銖。
荊公作字說時,只在一禪寺中。禪床前置筆硯,掩一龕燈。人有書翰來者,拆封皮埋放一邊。就倒禪床睡少時,又忽然起來寫一兩字,看來都不曾眠。字本來無許多義理,他要箇箇如此做出來,又要照顧須前後,要相貫通。
介甫解佛經亦不是,解「揭帝揭帝」云:「揭其所以為帝者而示之。」不知此是胡語!璘。
唐坰林夫力疏荊公,對神宗前叱荊公。每誦其疏一段竟,又問云:「王安石是如此也無?」荊公力辨之。坰云:「在陛下前尚如此不臣!」坰初附荊公,荊公不曾收用,故後詆之。坰初欲言時,就曾魯公借錢三百千,以言荊公了,必見逐。貧,用以作裹足。曾以其作言事官,借與之。後得罪逐,曾監取其錢,而後放行。揚。
蜚卿問荊公與坡公之學。曰:「二公之學皆不正。但東坡之德行那裏得似荊公!東坡初年若得用,未必其患不甚於荊公。但東坡後來見得荊公狼狽,所以都自改了。初年論甚生財,後來見青苗之法行得狼狽,便不言生財。初年論甚用兵,如曰『用臣之言,雖北取契丹可也』。後來見荊公用兵用得狼狽,更不復言兵。他分明有兩截底議論。」道夫。
荊公後來所以全不用許多儒臣,也是各家都說得沒理會。如東坡以前進說許多,如均戶口、較賦役、教戰守、定軍制、倡勇敢之類,是煞要出來整理弊壞處。後來荊公做出,東坡又卻盡底翻轉,云也無一事可做。如揀汰軍兵,也說怕人怨;削進士恩例,也說士人失望,恁地都一齊沒理會,始得。且如役法,當時只怕道衙前之役,易致破蕩。當時於此合理會,如何得會破蕩?晁以道文集有論役法處,煞好。賀孫。
熙寧更法,亦是勢當如此。凡荊公所變更者,初時東坡亦欲為之。及見荊公做得紛擾狼狽,遂不復言,卻去攻他。如荊公初上底書,所言皆是,至後來卻做得不是。自荊公以改法致天下之亂,人遂以因循為當然。天下之弊,所以未知所終也。必大。
介甫初與呂吉甫好時,常簡帖往來。其一云:「勿令上知。」後來不足,呂遂繳奏之,神宗亦胡亂藏掩了。介甫只好人奉己,故與呂合。若東坡們不順己,硬要治他,如何天生得恁地狠!」義剛。
問:「萬世之下,王臨川當作如何評品?」曰:「陸象山嘗記之矣,何待它人問?」「莫只是學術錯否?」曰:「天資亦有拗強處。」曰:「若學術是底,此樣天資卻更有力也。」曰:「然。」琮。
介甫每得新文字,窮日夜閱之。喜食羊頭●,家人供至,或值看文字,信手撮入口,不暇用;過食亦不覺,至於生患。且道將此心應事,安得會不錯!不讀書時,常入書院。有外甥懶學,怕他入書院,多方討新文字;得之,只顧看文字,不暇入書院矣。文蔚。
因論王氏之學,而曰:「元澤幼即穎悟。嘗有人籠獐、鹿各一,以遺介甫,元澤時俱未識也。或問之曰:『孰為鹿?孰為獐?』元澤曰:『獐邊者是鹿,鹿邊者是獐。』其後解經大抵類此。」必大。
世上有「依本分」三字,只是無人肯行。且如蘇氏之學,卻成箇物事。若王氏之學,都不成物事,人卻偏要去學,這便是不依本分。近看博古圖,更不成文理,更不可理會,也是怪。其中說一「旅」字,云:「王曰:『眾也。』」這是自古解作眾,他卻要恁地說時,是說王氏較香得些子。這是要取奉那王氏,但恁地也取奉得來不好。義剛。
先生取荊公奏進鄴侯家傳者,令人傑讀之。廣錄云:「取荊公議府兵奏,及鄴侯與德宗議復府兵之說,令諸生誦之。曰:『如今得箇宰相如此,甚好。』」又讀益公跋。先生曰:「如益公說,則其事都不成做。」人傑云:「鄴侯有智略,如勸肅宗先取范陽,亦好。」曰:「此策誠善。彼勸肅宗未可取兩京者,欲以兩京縶其四將,惜乎不用也!」人傑云:「荊公保甲行於畿甸,其始固咈人情,元祐諸公盡罷之,卻是壞其已成之法。」曰:「固是。近張元德亦有此議論寄來。」因言:「元祐諸公大略有偏處,多如此。」人傑云:「如棄地與西夏,亦未安。」曰:「當時如呂微仲,自以為不然。蓋呂西人,知其利害。其他諸公所見,恨不得納諸其懷;其意待西夏倔強時,只欲卑巽請和耳。」因言:「本朝養兵國,更無人去源頭理會,只管從枝葉上去添兵添將。太祖初定天下,將諸軍分隸州郡,特寄養耳,故謂之『第幾指揮』,謂之『禁軍』,明其為禁衛也。其將校乃衙前,今所謂『都知兵馬使』,謂之『教練』,乃其軍之將也。若都監,乃唐末監軍之遺制。鈐轄、都部署,皆國初制也。部署,即今之總管。今州鈐、路鈐、總管,皆無職事,但大閱時供職一兩日耳。潭州有八指揮,其制皆廢弛。而飛虎一軍獨盛,人皆謂辛幼安之力。以某觀之,當時何不整理親軍?自是可用。卻別創一軍,又增其費。又今之江上屯駐,祖宗時亦無之。某之意,欲使更戍於州郡,可以漸汰將兵,然這話難說。又今之兩淮荊襄義勇皆可用,但人多不之思耳。」人傑。廣錄云:「京畿保甲之法,荊公做十年方成。至元祐時,溫公廢了,深可惜!蓋此是已成之事,初時人固有怨者,後來做得成,想人亦安之矣。卻將來廢了,可惜!因言軍政後來因事而添者甚多,添得新者,卻不理會舊時有者。祖宗只有許多禁軍散在諸州,謂之禁軍者,乃天子所用之軍,不許他役。而今添得許多御前諸軍分屯了,故諸州舊有禁軍皆不理會。又如潭州緣置飛虎一軍了,都不管那禁軍與親兵。」
溫公可謂知、仁、勇。他那活國救世處,是甚次第!其規模稍大,又有學問,其人嚴而正。植。以下溫公。
義剛曰:「溫公力行處甚篤,只是見得淺。」曰:「是。」義剛。
子思所謂「誠」,包得溫公所謂「不妄語」者。溫公誠在子思誠裏。閎祖。
曹兄問:「諸先生皆以為司馬公許多年居洛,只成就得一部通鑑;及到入朝,卻做得許多不好事。」曰:「道司馬公做得未善,即是;道司馬公之失,卻不是。當時哲廟若有漢昭之明,便無許多事。」又曰:「不知有聖人出來,天下事如何處置?」因舉易云:「井渫不食,行測也;求王明,受福也。」卓。
溫公忠直,而於事不甚通曉。如爭役法,七八年間直是爭此一事。他只說不合令民出錢,其實不知民自便之。此是有甚大事?卻如何捨命爭!端蒙。
司馬溫公為諫官,與韓魏公不合。其後作祠堂記,極稱其為人,豈非自見熙豐之事故也?韓公真難得,廣大沉深!可學。
「司馬公憂國之心,至垂絕猶未忘;道鄉亦然。竊謂到此無可奈何,亦只得休矣。」先生曰:「全不念著,卻如釋氏之忘。若二公者,又似太過。」問:「夫子曳杖負手,逍遙而歌,卻不然。」曰:「
夫子猶言:『明王不興,天下孰能宗予!』依舊是要做他底。」德明。
「與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溫公晚年更歷之多,為此說。揚。
范蜀公作溫公墓誌,乃是全用東坡行狀,而後面所作銘,多記當時姦黨事。東坡令改之,蜀公因令東坡自作,因皆出蜀公名,其後卻無事。若范所作,恐不免被小人掘了。義剛。
涑水記聞,呂家子弟力辨,以為非溫公書。蓋其中有記呂文靖公數事,如殺郭后等。某嘗見范太史之孫某說,親收得溫公手寫本,安得為非溫公書!某編八朝言行錄,呂伯恭兄弟亦來辨。為子孫者只得分雪,然必欲天下之人從己,則不能也。僩。
溫公省試,作民受天地之中以生論,以生為活。其說以為民能受天地之中,則能活也。溫公集中自有一段如此說,也說得好;卻說他人以生為生育之生者不然,拗論如此。某舊時這般文字,及了齋集之類,盡用子細看過。其有論此等去處,盡拈出看。少年被病翁監著,他不許人看,要人讀。其有議論好處,被他監讀,煞喫工夫!又云:「了翁集後面說禪,更沒討頭處。病翁笑曰:『這老子後來說話如此,想是病心風。』」僩。
正獻為溫公言,佛家心法,只取其簡要。此呂氏之學也。方。
問:「明道論元祐事,須並用熙豐之黨。」曰:「明道只是欲與此數人者共變其法,且誘他入腳來做。」問:「如此卻似任術?」曰:「處事亦有不能免者,但明道是至誠為之,此數人者亦不相疑忌。然須是明道方能了此。後來元祐諸公治得此黨太峻,亦不待其服罪。溫公論役法疏略,悉為章子厚所駁,只一向罷逐,不問所論是非,卻是太峻急。然當時如蔡確輩留得在朝廷,豈不害事!」德明。
元祐諸公大綱正,只是多疏,所以後來熙豐諸人得以反倒。揚。
元祐諸賢議論,大率凡事有據見定底意思;蓋矯熙豐更張之失,而不知其墮於因循。既有箇天下,兵須用練,弊須用革,事須用整頓。如何一切不為得!又曰:「元祐諸賢,多是閉著門說道理底。後來見諸行事,如趙元鎮意思,是其源流大略可睹矣。」儒用。
熙豐時,諸人生財治獄,紛起可畏。一人嘗以獄事累及呂申公。申公時為樞密,其人帶吏直入樞府,令申公供文字之類,甚無禮。後元祐間例治此等人,申公遂以其嘗治己之故,恐人以為私報之讎,遂特輕之,當時人以是美之。先生曰:「只是莫過行遣,至當得這般罪,合與他行遣。此處皆是病。」揚。
元祐特立一司,名「理訴所」,令熙豐間有所屈抑者,盡來雪理,此元祐人之過也。後徽宗即位求言,人盡言之。後為蔡京將放,有說熙豐不好者,盡罪之,以鍾世美第一。蘇季明亦以此得罪。揚。
范淳夫純粹,精神短,雖知尊敬程子,而於講學處欠缺。如唐鑑極好,讀之亦不無憾。道夫。
范淳夫論治道處極善,到說義理處,卻有未精。。
范淳夫說論語較粗,要知卻有分明好處。如唐鑑文章,議論最好。不知當時也是此道將明,如何便教諸公都恁地白直!某嘗看文字,見說得好處,便尋他來歷,便是出於好人之門。賀孫。
范淳夫講義,做得條暢。此等正是他所長,說得出,能如此分曉。必大。
范淳夫不可曉,招李方叔教其子溫輩,溫甚不佳。又嘗薦陳元輿自代。若道要純謹,李方叔初不純謹;若道要學術議論,元輿又不是這樣人。德明。
韓持國趙清獻俱學佛。向在衢州,見清獻公家書,雖佛尋常言語奉持亦謹,居家清苦之甚。韓持國臥病,令家人奏樂於前,就床上輾轉稱快。以此而觀,則清獻所得多矣。德明。
正淳問:「韓持國言『道上無克』,此說猶可。至說『道無真假』,則誤甚矣!」曰:「正緣其謂『道無真假』,所以言『無克』。若知道有真假,則知假者在所當克也。」必大。
南豐與兄,看來是不足。觀其兄與歐公帖,可見。義剛。
曾南豐初亦耿耿,後連典數郡,欲入而不得,故在福建亦進荔子。後得滄州,過闕,上殿劄子力為諛說,謂本朝之盛自三代以下所無,後面略略說要戒懼等語,所謂「勸百而諷一」也。然其文極妙。
曾子固初與介甫極厚善。入館後,出倅會稽令。集中有詩云:「知者尚復然,悠悠誰可語!」必是曾諫介甫來,介甫不樂,故其當國不曾引用。後介甫罷相,子固方召入,又卻專一進諛辭,歸美神宗更新法度,得箇中書舍人。丁艱而歸,不久遂亡。不知更活幾年,只做如何合殺?子宣在後,一向做出疏脫。初,子宣有意調停,不主元祐,亦不主元豐,遂有建中靖國年號,如豐相之陳塋中鄒志完輩,皆其所引。卻又被諸公時攻其短,子宣不堪,有斥之使去國者。其弟子開有書與子宣云:「某人者皆時名流,今置閑處。」蓋為是也。後韓忠彥欲擠子宣,遂引蔡京入來。子宣知之,反欲通慇懃於京。忠彥方遣其子迓京,則子宣之子已將父命迎之於二十里外矣。先時子宣攻京甚力,至是遂不復誰何。凡京有所論奏,不曰「京之言是」,則曰「京之言善」,又不自知其疏脫,載之日錄。儒用。
問:「劉元城不知培植君子之黨。才一小事,便一向搏擊,以致君子盡去而小人用矣,此其過否?」曰:「過不在此,是他見識有病。『不知言,無以知人也。』是他不知言。且如說伊川,他只見得祖宗有典故,才有不合,便道不是。渠不知輔導少主之理當如此,故伊川一向被他論列,是他見識只如此。又如蔡新州事,被他當時自謂有定策功,宣仁亦甚惡之,謂須與他痛治,恐後來皇帝被人惑,治他不得。元城亦欲因其詩以治之。當時執政、侍從、臺諫有不欲治蔡者,一切逐去。蓋以詩治人自不正,因此以治彼罪,又不是。詩胡說,何足道?定策謀,他又不說了,又無緣治得他,都不消問了。其本原只在開導人主心術,使人主知不賞私恩,不罰私怨之理,則蔡何足慮!元城亦不是私意。只是言不當如此,卻不知以詩治人不當,又欲絕其定策姦謀。如此治之,豈不使人主益疑?後蔡死,其家果訴冤,謂蔡有定策功。諸人忌之,遂起大禍。後治元祐諸公,皆為蔡報怨也。溫公治時,必不如此。」揚。
問:「黃履邢恕少居太學,邢固俊拔,黃亦謹厚力學,後來二人卻如此狼狽。」曰:「它固會讀書,只是自做人不好。然黃卻是箇白直底人,只是昏愚無見識,又愛官職,故為邢所誘壞。邢則有意於為惡,又濟之以才,故罪過多。」僩。
邢恕本不定疊,知隨州時,溫公猶未絕之,與通書。只是明道康節看得好。康節詩云:「慎勿輕為西晉風!」明道語見上蔡錄中,「便不得不說」處。開封劊子事,只是後來撰出,當時無此事,辨誣中有「妄謂」二字。德明。
問:「邢恕少年見諸公時,亦似好。」先生曰:「自來便尖利出頭,不確實,到處裏去入作章惇用。林希作御史,希擊伊川,只俟邢救,便擊之。恕言於哲宗:『臣於程某嘗事之以師友,今便以程某斬作千段,臣亦不救!』當時治恕者,皆尋得明道行狀後所載說,即本此治之。恕過惡如此,皆不問。只在這一邊者,有毫髮必治之。」揚。
邢恕令王直方父為高忘其名。做一脫宣仁欲廢哲宗事由文字,令高上之,人初不知之。直方臨死,以文字籠分人,籠中有其文字在,其說謂宣仁欲立其所生神宗弟。徐度侍郎云:「便是立神宗弟,亦無不是。」揚。
蘇子容薦李清臣。清臣一對,便說繼述事,蘇聞之駭然。出,蘇語李曰:「邦直將作好官!」振。
因論高甲人及葉祖洽,曰:「此人本無才能,但時方尊尚介甫之學,祖洽多用其說,且因而推尊之,故作第一人。按編年,上好讀孟子,人未知之。時廷試進士,始用策,葉祖洽鄉人黃履在禁從,因以告之。祖洽試策皆援引孟子,故稱旨,擢為第一。然其人品凡下,又不敢望新進用事之人,提拔不起,當時不甚擢用。元祐固是無緣用他,及至紹聖間,復行『紹述』之說,依舊在閑處,無聊之甚,遂自詭以為熙豐舊人,知熙豐事為詳。又謂:『趙挺之亦熙豐舊人,嘗薦臣。今蒙擢在言路,乞召問之。』士大夫貪得患失,固無所不至,然未有若祖洽之甚者。」或謂:「此等人亦緣科第高,要做官職,牽引得如此。」曰:「只是自家無志。若是有志底,自然牽引它不得。蓋他氣力大,如大魚相似,看是甚網,都迸裂出去。才被這些子引動,便是元無氣力底人。如張子韶汪聖錫王龜齡一樣底人,如何牽得他!」儒用。
莊仲問:「本朝名公,有說得好者,於行上全不相應,是如何?」曰:「有一等人能談仁義之道,做事處卻乖。此與鬼念大悲咒一般,更無奈何他處。」又曰:「只是知得不明之故。筆談言士人們做文字,問即不會,用則不錯者,皆是也。豈可便以言取人!然亦不可以人廢言,說得好處,須還他好始得。如孟子取陽虎之言,但其用意別耳。」友仁。
「學中策問,蘇程之學,二家常時自相排斥,蘇氏以程氏為姦,程氏以蘇氏為縱橫。以某觀之,只有荊公修仁宗實錄,言老蘇之書,大抵皆縱橫者流,程子未嘗言也。如遺書『賢良』一段,繼之以『得志、不得志』之說,卻恐是說他。坡公在黃州猖狂放恣,『不得志』之說,恐指此而言。」道夫問:「坡公苦與伊洛相排,不知何故?」曰:「他好放肆,見端人正士以禮自持,卻恐他來檢點,故恁詆訾。」道夫曰:「坡公氣節有餘,然過處亦自此來。」曰:「固是。」又云:「老蘇辨姦,初間只是私意如此。後來荊公做不著,遂中他說。然荊公氣習,自是一箇要遺形骸、離世俗底模樣,喫物不知飢飽。嘗記一書,載公於飲食絕無所嗜,惟近者必盡。左右疑其為好也,明日易以他物,而置此品於遠,則不食矣,往往於食未嘗知味也。至如食釣餌,當時以為詐,其實自不知了。近世呂伯恭亦然,面垢身汙,似所不卹,飲食亦不知多寡。要之,即此便是放心。辨姦以此等為姦,恐不然也。老蘇之出,當時甚敬崇之,惟荊公不以為然,故其父子皆切齒之。然老蘇詩云:『老態盡從愁裏過,壯心偏傍醉中來。』如此無所守,豈不為他荊公所笑!如上韓公書求官職,如此所為,又豈不為他荊公所薄!至如坡公著述,當時使得盡行所學,則事亦未可知。從其遊者,皆一時輕薄輩,無少行檢,就中如秦少游,則其最也。諸公見他說得去,更不契勘。當時若使盡聚朝廷之上,則天下何由得平!更是坡公首為無稽,游從者從而和之,豈不害事!但其用之不久,故他許多敗壞之事未出。兼是後來群小用事,又費力似他,故覺得他箇好。」道夫。以下三蘇及門人。
或問:「東坡若與明道同朝,能從順否?」曰:「這也未見得。明道終是和粹,不甚嚴厲。東坡稱濂溪,只是在他前,不與同時同事。」因說:「當時諸公之爭,看當時如此,不當論相容與不相容。只看是因甚麼不同,各家所爭是爭箇甚麼。東坡與荊公固是爭新法。東坡與伊川是爭箇甚麼?只看這處,曲直自顯然可見,何用別商量?只看東坡所記云:『幾時得與他打破這「敬」字!』看這說話,只要奮手捋臂,放意肆志,無所不為,便是。只看這處,是非曲直自易見。論來若說爭,只爭箇是非。若是,雖斬首穴胸,亦有所不顧;若不是,雖日食萬錢,日遷九官,亦只是不是。看來別無道理,只有箇是非。若不理會得是非分明,便不成人。若見得是非,方做得人。這箇是處,便是人立腳底地盤。向前去,雖然更有裏面子細處,要知大原頭只在這裏。且要理會這箇教明白,始得。這箇是處,便即是道,便是所謂『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萬物萬事之所以流行,只是這箇。做得是,便合道理;纔不是,便不合道理。所謂學問,也只在這裏。所以大學要先格物、致知。一件物事,固當十分好;若有七分好,二分不好,也要分明。這箇道理,直是要分明,細入於毫髮,更無些子夾雜。」又云:「東坡如此做人,到少間便都排廢了許多端人正士,卻一齊引許多不律底人來。如秦黃雖是向上,也只是不律。因舉魯直飲食帖。東坡雖然疏闊,卻無毒。子由不做聲,卻險。少游文字煞弱,都不及眾人,得與諸蘇並稱,是如何?子由初上書,煞有變法意。只當是時非獨荊公要如此,諸賢都有變更意。」賀孫。
問:「二蘇之學得於佛老,於這邊道理,元無見處,所以其說多走作。」曰:「看來只是不會子細讀書。它見佛家之說直截簡易,驚動人耳目,所以都被引去。聖賢之書,非細心研究不足以見之。某數日來,因間思聖人所以說箇『格物』字,工夫盡在這裏。今人都是無這工夫,所以見識皆低。然格物亦多般,有只格得一兩分而休者,有格得三四分而休者,有格得四五分、五六分者。格到五六分者已為難得。今人原不曾格物,所以見識極卑,都被他引將去。二蘇所以主張箇『一』與『中』者,只是要恁含糊不分別,所以橫說豎說,善作惡作,都不會道理也。然當時人又未有能如它之說者,所以都被他說動了。故某嘗說,今人容易為異說引去者,只是見識低,只要鶻突包藏,不敢說破。纔說破,便露腳手。所以都將『一』與『中』蓋了,則無面目,無方所,人不得而非之。」僩。
二蘇呼喚得名字都不是了。振。
兩蘇既自無致道之才,又不曾遇人指示,故皆鶻突無是處。人豈可以一己所見只管鑽去,謂此是我自得,不是聽得人底!
胡問:「東坡兄弟,若用時,皆無益於天下國家否?」曰:「就他分限而言,亦各有用處;論其極,則亦不濟得事。」淳。
東坡議論大率前後不同,如介甫未當國時是一樣議論,及後來又是一樣議論。公謹。
東坡只管罵王介甫。介甫固不是,但教東坡作宰相時,引得秦少游黃魯直一隊進來,壞得更猛。淳。
或問:「張安道為人何如?」曰:「不好。如攻范黨時,他大節自虧了。後來為溫公攻擊,章凡六七上,神宗不聽,遂除溫公過翰林學士,而張居職如故。嘗見東坡為溫公神道碑,敘溫公自翰林學士為御史中丞,自御史中丞再為翰林學士,心嘗疑之,此一節必有所以。後觀溫公集,乃知溫公以攻安道之故,再自御史過翰林。而東坡兄弟懷其平日待遇之厚,不問是非,極力尊之。故東坡刪去此一節,不言其事,遂令讀者有疑安道不好。又劉公湖州人,忘其名。亦數章攻之,而不見其首三章。集中止有第四章,大概言,臣攻方平之短,已具於前數奏中。記得是最言其不孝之罪,可惜不見。蓋東坡尊方平,而天下後世之人以東坡兄弟之故,遂為東坡諱而隱其事,併毀其疏以滅蹤。某嘗問劉公之孫某求之,而其家亦已無本矣。方平嘗託某人買妾,其人為出數百千買妾,方平受之而不償其直,其所為皆此類也。安道是箇秦不收魏不管底人,他又為正人所惡,那邊又為王介甫所惡。蓋介甫是箇修飭廉隅孝謹之人,而安道之徒,平日苟簡放恣慣了,纔見禮法之士,必深惡。如老蘇作辨姦以譏介甫,東坡惡伊川,皆此類耳。論來介甫初間極好,他本是正人,見天下之弊如此,銳意欲更新之,可惜後來立腳不正,壞了。若論他甚樣資質孝行,這幾箇如何及得他!他們平日自恣慣了,只見修飭廉隅不與己合者,即深詆之,有何高見!」卓。
溫公自翰林學士遷御史中丞,累章論張方平。所論不行,自中丞復為翰林學士。東坡作溫公神道碑,只說自中丞復為翰林學士,卻節去論方平事,為方平諱也。某初時看,更曉不得。後來看得溫公文集,方知是如此。文蔚。
老蘇說得眼前利害事卻好。學蒙。
因說老蘇,曰:「不能言而蹺蹊者有之,未有言蹺蹊而其中不蹺蹊者。」揚。
三代節制之師,老蘇權論不是。謨。
東坡善議論,有氣節。若海。
東坡解經,一作解尚書。莫教說著處直是好!蓋是他筆力過人,發明得分外精神。
東坡天資高明,其議論文詞自有人不到處。如論語說亦煞有好處,但中間須有些漏綻出來。如作歐公文集序,先說得許多天來底大,恁地好了,到結末處卻只如此,蓋不止龍頭蛇尾矣!當時若使他解虛心屈己,鍛煉得成甚次第來!木之。
問:「東坡與韓公如何?」曰:「平正不及韓公。東坡說得高妙處,只是說佛,其他處又皆粗。」又問:「歐公如何?」曰:「淺。」久之,又曰:「大概皆以文人自立。平時讀書,只把做考究古今治亂興衰底事,要做文章,都不曾向身上做工夫,平日只是以吟詩飲酒戲謔度日。」義剛。
東坡平時為文論利害,如主意在那一邊利處,只管說那利。其間有害處,亦都知,只藏匿不肯說,欲其說之必行。淳。
因論東坡刑賞論「悉舉而歸之仁義」,如是則仁義乃是不得已而行之物,只是作得一癡忠厚。此說最礙理,學者所當察。可學。
東坡刑賞論大意好,然意闊疏,說不甚透。只似刑賞全不柰人何相似,須是依本文將「罪疑惟輕,功疑惟重」作主意。
因論二蘇刑賞論極做得不是。先生曰:「用刑,聖人常有不得已之心;用賞,聖人常有不吝予之意,此自是忠厚了。若更於罪之疑者從輕,於功之疑者從重,這尤是忠厚。此是兩截之事。」卓。
溫公墓碑云:「曰誠,曰一。」人多議之,然亦未有害。誠者,以其表裏言之;一者,以其始終言之。人傑。
「坡公作溫公神道碑,敘事甚略。然其平生大致,不踰於是矣,這見得眼目高處。」道夫曰:「某作富公碑甚詳。」曰:「溫公是他已為行狀,若富公,則異於是矣。」又曰:「富公在朝,不甚喜坡公。其子弟求此文,恐未必得,而坡公銳然許之。自今觀之,蓋坡公欲得此為一題目,以發明己意耳。其首論富公使虜事,豈苟然哉!」道夫曰:「向見文字中有云,富公在青州活飢民,自以為勝作中書令二十四考,而使虜之功,蓋不道也。坡公之文,非公意矣。」曰:「須要知富公不喜,而坡公樂道而鋪張之意如何。」曰:「意者,富公嫌夫中國衰弱而夷狄盛強,其為此舉,實為下策。而坡公則欲救當時之弊,故首以為言也。」先生良久乃曰:「富公之策,自知其下。但當時無人承當,故不得已而為之爾,非其志也。使其道得行,如所謂選擇監司等事,一一舉行,則內治既強,夷狄自服,有不待於此矣。今乃增幣通和,非正甚矣。坡公因紹聖元豐間用得兵來狼狽,故假此說以發明其議論爾。」道夫。
東坡南安學記說,古人井田封建不可行,今只有箇學校而已。其間說舜遠不可及,得如鄭子產為鄉校足矣。如何便決定了千萬世無人可以為舜,只得為子產!又說古人於射時,因觀者群聚,遂行選士之法,此似今之聚場相撲相戲一般,可謂無稽之論。自海外歸來,大率立論皆如此。淳。
或問:「東坡言:『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代,而卒莫消長也。』只是老子『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之意否?」曰:「然。」又問:「此語莫也無病?」曰:「便是不如此。既是『逝者如斯』,如何不往?『盈虛如代』,如何不消長?既不往來,不消長,卻是箇甚底物事?這箇道理,其來無盡,其往無窮。聖人但云:『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又曰:『逝者如斯夫!』只是說箇不已,何嘗說不消長,不往來?它本要說得來高遠,卻不知說得不活了。既是『往者如斯,盈虛者如代』,便是這道理流行不已也。東坡之說,便是肇法師『四不遷』之說也。」又云:「『盈虛者如代』,『代』字今多誤作『彼』字。『而吾與子之所共食』,『食』字多誤作『樂』字。嘗見東坡手寫本,皆作『代』字、『食』字。頃年蘇季真刻東坡文集,嘗見問『食』字之義。答之云:『如「食邑」之「食』,猶言享也。吏書言「食邑其中」,「食其邑」,是這樣「食」字。今浙間陂塘之民,謂之「食利民戶」,亦此意也。』」又云:「碑本後赤壁賦『夢二道士』,『二』字當作『一』字,疑筆誤也。」僩。
須見得道理都透了,而後能靜。東坡云:「定之生慧,不如慧之生定較速。」此說得也好。淳。
或言:「東坡雖說佛家語,亦說得好。」先生曰:「他甚次第見識!甚次第才智!它見得那一道明,早亦曾下工夫,是以說得那一邊透。今世說佛,也不曾做得他工夫;說道,也不曾做得此邊工夫;只是虛飄飄地,沙魘過世。」謙。
草堂劉先生曾見元城云:「舊嘗與子瞻同在貢院。早起洗面了,遶諸房去胡說亂說。被他撓得不成模樣,人皆不得看卷子。乃夜乃歸張燭,一看數百副。在贛上相會,坐時已自瞌睡,知其不永矣,不知當時許多精神那裏去?」二公皆歸自嶺海。東坡曾知貢舉。揚。
東坡記賀水部事,或云無此事,蓋喬同紿東坡以求詩爾。僩。
東坡薦秦少游,後為人所論,他書不載,只丁未錄上有。嘗謂東坡見識如此,若作相,也弄得成蔡京了。李方叔如許,東坡也薦他。
東坡聰明,豈不曉覺得?他晚年自知所學底倚靠不得。及與李昭書,有云:「黃秦輩挾有餘之資,而騖於無涯之智,必極其所如,將安所歸宿哉?念有以反之。」范淳夫持兩端,兩邊都不惡他,也只是不是。如今說是說非,都是閑說。若使將身己頓放在蘇黃間,未必不出其下。須是自家強了他,方說得他,如孟子闢楊墨相似。這道理只是一箇道理,只理會自家身己是本,其他都是閑物事。緣自家這一身是天造地設底,已盡擔負許多道理,纔理會得自家道理,則事物之理莫不在這裏。一語一默,一動一靜,一飲一食,皆有理。纔不是,便是違這理。若盡得這道理,方成箇人,方可以柱天踏地,方不負此生。若不盡得此理,只是空生空死,空具許多形骸,空受許多道理,空喫了世間人飯!見得道理若是,世上許多閑物事都沒要緊,要做甚麼?又曰:「伊尹說:『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予,天民之先覺者也,予將以斯道覺斯民也。非予覺之而誰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與被堯舜之澤者,若己推而納之溝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聖賢與眾人皆具此理,眾人自不覺察耳。」又曰:「聖人之心,如青天白日,更無些子蔽翳。」又曰:「如今學者且要收放心。」又曰:「萬理皆具於吾心,須就自家身己做工夫,方始應得萬理萬事,所以大學說:『在明明德,在新民。』」賀孫。
先生因論蘇子由云「學聖人不如學道」,他認道與聖人做兩箇物事,不知道便是無軀殼底聖人,聖人便是有軀殼底道。學道便是學聖人,學聖人便是學道,如何將做兩箇物事看!燾。
看子由古史序說聖人:「『其為善也,如冰之必寒,火之必熱;其不為不善也,如騶虞之不殺,竊脂之不穀。』此等議論極好。程張以後文人無有及之者。蓋聖人行事,皆是胸中天理,自然發出來不可已者,不可勉強有為為之。後世之論,皆以聖人之事有所為而然。周禮纖悉委曲去處,卻以聖人有邀譽於天下之意,大段鄙俚。此皆緣本領見處低了,所以發出議論如此。如陳君舉周禮說有『畏天命,即人心』之語,皆非是聖人意。」因說:「歐公文字大綱好處多,晚年筆力亦衰。曾南豐議論平正,耐點檢。李泰伯文亦明白好看。」木之問:「老蘇文議論不正當。」曰:「議論雖不是,然文字亦自明白洞達。」木之。
子由古史論,前後大概多相背馳,亦有引證不著。是他老來精神短,做這物事,都忘前失後了。淳。
近見蘇子由語錄,大抵與古史相出入。它也說要「一以貫之」,但是他說得別。他只是守那一,說萬事都在一,淳錄有「外」字。然而又不把一去貫。說一又別是一箇物事模樣。義剛。
因說欒城集,曰:「舊時看他議論亦好。近日看他文字,煞有害處。如劉原父高才傲物,子由與他書,勸之謙遜下人,此意甚好。其間卻云:『天下以吾辯而以辯乘我,以吾巧而以巧困我,不如以拙養巧,以訥養辯。』如此,則是怕人來困我,故卑以下之,此大段害事。如東坡作刑賞忠厚之至論,卻說『懼刑賞不足以勝天下之善惡,故舉而歸之仁』。如此,則仁只是箇鶻突無理會底物事,故又謂『仁可過,義不可過』。大抵今人讀書不子細,此兩句卻緣『疑』字上面生許多道理。若是無疑,罪須是罰,功須是賞,何須更如此?」或曰:「此病原起於老蘇。」曰:「看老蘇六經論,則是聖人全是以術欺天下也。子由晚年作待月軒記,想他大段自說見得道理高,而今看得甚可笑!如說軒是人身,月是人性,則是先生下一箇人身,卻外面尋箇性來合湊著,成甚義理!」雉。
子由深,有物。作潁濱遺老傳,自言件件做得是。如拔用楊畏來之邵等事,皆不載了。當時有「楊三變」「兩來」之號。門下侍郎甚近宰相,范忠宣蘇子容輩在其下。楊攻去一人,當子由做,不做,又自其下用一人;楊又攻去一人,子由當做,又不做,又自其下拔一人。凡數番如此,皆不做。楊曰:「蘇不足與矣。」遂攻之。來亦攻之。二人前攻人,皆受其風旨也。後來居潁昌,全不敢見一客。一鄉人自蜀特來謁之,不見。候數日,不見。一日,見在亭子上,直突入。子由無避處了,見之。云:「公何故如此?」云:「某特來見。」云:「可少候,待某好出來相見。」歸,不出矣。揚。
劉大諫與劉草堂言,子瞻卻只是如此。子由可畏,謫居全不見人。一日,蔡京黨中有一人來見子由,遂先尋得京舊常賀生日一詩,與諸小孫先去見人處嬉看。及請其人相見,諸孫曳之滿地。子由急自取之,曰:「某罪廢,莫帶累他元長去!」京自此甚畏之。揚。
龍川志序所載,多得之劉貢父。
害蘇子美者是一李定,害東坡者又別是一李定。蘇東坡時守湖州,來攝,東坡驚甚。時陳伯修為倅,多調護事。伯修名師錫,建陽人,常作察院,同了翁言蔡京,後貶死。東坡下御史獄,考掠之甚。蘇子容時尹開封,勘陳世儒事。有人言文潞公之徒,嘗請託之類亦置獄。子容與東坡連獄,聞其有考掠之聲,有詩云云。世儒,執中子也。世儒所生張氏酷甚。似是呂申公外甥。世儒妻一日諷群婢云:「本官若丁憂,汝輩要嫁底為好嫁,要錢底與之錢。」群婢以此遂藥殺之。後置獄,夫婦皆赴法。其婦慧甚,臨赴法時,遂掣窗紙一片,即搯成一「番」字,使人送與其夫云云。揚。
蘇東坡子過,范淳夫子溫,皆出入梁師成之門,以父事之。然以其父名在籍中,亦不得官職。師成自謂東坡遺腹子,待叔黨如親兄弟,諭宅庫云:「蘇學士使一萬貫以下,不須覆。」叔黨緣是多散金,卒喪其身。又有某人亦以父事師成。師成妻死,溫與過當以母禮喪之,方疑忌某人。不得已衰絰而往,則某人先衰絰在帷下矣!可學。
東坡謚「文忠」時,無「太師」,曾誤寫作「太師」。人與言之,曰:「何妨?」遂因而贈之。今行遣年月前後可考。揚。
論東坡之學,曰:「當時遊其門者,雖苦心極力,學得他文詞言語,濟得甚事!如見識議論,自是遠不及。今東坡經解雖不甚純,然好處亦自多,其議論亦有長處。但他只從尾梢處學,所以只能如此。」
富鄭公初甚欲見山谷,及一見,便不喜,語人曰:「將謂黃某如何,元來只是分武寧一茶客!」富厚重,故不喜黃。振。
黃山谷慈祥之意甚佳,然殊不嚴重。書簡皆及其婢妮,艷詞小詩,先已定以悅人,忠信孝弟之言不入矣。
山谷使事多錯本旨,如作人墓誌云:「敬授來使,病於夏畦!」本欲言皇恐之意,卻不知與「夏畦」相去關甚事?
黃魯直以元祐黨貶,得放還,因為荊南甚寺作塔記。人以此媒孽他,故再貶。所以蘇子由們皆閉門絕賓客。有人自蜀來,累日不得見。詢其鄰人,云:「他十數日必一出門外小亭上坐。」其人遂日候其出,才得一揖。子由讓其坐,且云:「待某入著衣服。」即入去,一向不出。
黃魯直書浯溪碑是他最好底議論。而沙隨卻說他不是,蓋云肅宗收復兩京,再造王室,其功甚大,不可短他。這事不如此。肅宗之收復京師,其功固可稱。至不待父命而即位,分明是篡。功過當作兩項說,不以相揜可也。沙隨之論,大概要考細碎制度,不要人說義理,與致堂說皆相反。如云,韓趙魏為諸侯,不為不是。蓋為周室微弱,不可不立他;待自家強盛,方可去治他。又云:「晉之所以為三卿分者,是其初不合併得地太大,所以致得恁地。若如此,則周室為諸侯所陵,亦謂之武王不合有此天下,可乎?漢匡衡當恭顯用事,不敢有言;至恭顯死後方論他,遂為王尊所劾。沙隨以為人主之意不可回,宰相不可以諫他,反遭禍害。又唐劉蕡云,天子不可漏言;他卻誦言於庭,使宦官之勢愈張。沙隨卻云,劉蕡以布衣應直言極諫科,合如此說,縱殺身猶可以得名。豈有宰相與天子一體,而不諫諍人主,布衣卻可出來說!致堂說二疏是見元帝不足傅相,故持知止之義以求退,看來是如此。若蕭望之則不容於不死,是不若二疏之先見。沙隨乃云不然,且引鄭忽之事為證,又不著題,皆不成議論。」
先生看東都事略。文蔚問曰:「此文字如何?」曰:「只是說得箇影子。適間偶看陳無己傳,他好處都不載。」問曰:「他好處是甚事?」曰:「他最好是不見章子厚,不著趙挺之綿襖。傅欽之聞其貧甚,懷銀子見他,欲以賙之;坐間聽他議論,遂不敢出銀子。如此等事,他都不載。如黃魯直傳,魯直亦自有好處,亦不曾載得。」文蔚問:「魯直好在甚處?」曰:「他亦孝友。」文蔚。
陳無己趙挺之邢和叔,皆郭大夫婿。陳在館職,當侍祠郊丘,非重裘不能禦寒氣。無己止有其一,其內子為於挺之家假以衣之。無己詰所從來,內以實告。無己曰:「汝豈不知我不著渠家衣耶?」卻之,既而遂以凍病而死。謝克家作其文集序,中有云:「篋無副裘。」又云:「此豈易衣食者?」蓋指此事。必大。揚錄云:「謝任伯作墓誌,所載不明,此豈可不白於後世也?」
陳後山與趙挺之邢和叔為友婿,皆郭氏婿也。後山推尊蘇黃,不服王氏,故與和叔不協。後山在館中,差與南郊行禮。親戚謂其妻曰:「登郊臺,率以夜半時,寒不可禁,須多辦綿衣。」而後山家止有一裘,其妻遂於邢家借得一裘以衣。後山云:「我只有一裘,已著,此何處得來?」妻以實告。後山不肯服,亟令送還,竟以中寒感疾而卒。或曰:「非從邢借,乃從趙借也。」故或人祭文有云「囊無副衣」,即謂此也。趙挺之初亦是熙豐黨中人,附蔡元長以得進;後來見得蔡氏做得事勢不好了,卻去攻他。趙有三子:曰□誠,曰思誠,曰明誠。明誠,李易安之夫也,文筆最高,金石錄煞做得好!廣。
晁以道後來亦附梁師成,有人以詩嘲之曰:「早赴朱張飯,隨賡蔡子詩。此回休倔強,凡事且從宜!」人傑。
張文潛軟郎當,他所作詩,前四五句好,後數句胡亂填滿,只是平仄韻耳。想見作州郡時闒冗。平昔議論宗蘇子由,一切放倒,無所為,故秦檜喜之。檜其他豈肯無所為?陳無己亦是以策言不用兵,孝文和戎好,檜亦喜之。揚。
徐德占為御史中丞,不敢見人,朝路見南豐,敘致甚恭。南豐待之甚踞,云「公是徐禧,久聞公名」云云。揚。
董敦逸在紹聖間為御史,嘗命錄問孟后事。奏章都上,次日忽入文字云:「臣昨日錄問時,覺得宮中人口中有無舌者,臣恐有枉。」當時以御史錄問為重,未上文字時,能論列未必如是。後來朝廷以其反覆,罪之。後曾子宣薦士,皆一時名士,董亦在其中,名下注云:「臣履常疑其人。履前時細行亦謹,與邢恕同學,未必不是為邢所誘也。」揚。
汪表民進言,史臣不能發明神宗德業,其史不好,諸小人遂執此以生事。揚。
小人不可與君子同處於朝。昔曾布當建中靖國初,專欲涵養許多小人,漸漸被他得志,一時諸君子皆為其所陷。要之,要出來做時,小人若未可卒去,亦須與分明開說是非善惡,使彼依自家話時,卻以事付之。若分明與說是非,不依自家話時,自家只得去了。如何含含胡胡,我也做些,他也做些,都不與問那箇是是,那箇是非!久之,未有不為其所勝。若與說得是非通透了,他也自要做好人。他若既知得是非,又自要做人,這須旋旋安頓,與在外好差使。吾人也無許多智巧對副他。兼是才做一事,自家便把許多精神智巧對副他,自家心術已自壞了。明道先生若大用,雖是可以變化得小人,然亦須與明辨是非。舜去「四凶」,孔子誅少正卯,當初也須與他說是非。到得他自恃其高,不依聖人說話,只得去了。賀孫。
曾子宣初亦未嘗有甚惡元祐人之意。被陳塋中書之後,遂乘勢作起徽宗攻治之,亦以其與熙豐本合也。子開嘗有書諫其兄莫如此,并莫用蔡京之類。子宣亦有答書,謂吾弟亦嘗不容於元祐,今何故議論如此?子開雖然所見,亦鶻突。揚。
曾子宣作相,薦蔡京。子開不樂之甚,力諫其兄,即乞出。本不喜蔡京。蔡京來去,途中遇之,避又不得,不見又不得,遂謁見之。京公服秉笏謝云:「今此得還闕皆相公之力,翰林之助。」子開聞其言,愈不樂,一切失措。京秉笏謝之,子開亦忘笏了,只叉手答子。子開因蔡確事,被劉器之所逐。後見其兄引薦繆,遂多主元祐之人。子宣書與之曰:「平日吾弟議論平正,無所偏黨。吾弟亦嘗不容於元祐,今何故如此?」子宣後見蔡京事,深自恨,而敬服了翁。揚。或錄云:「京致恭,子開略答之。忽出笏稟事,因及子宣政事。子開正色曰:『賢道家兄做得是邪?』」
「曾子宣手記,被曾揀出好底印行。某於劉共父家借得全書看,其間邪惡之論甚多。」或問:「若據布所記,則元符間何為與章厚同在政府,而能兩立?」曰:「便是恐不可全信。然每奏事,布必留身對,必及厚。厚獨對,必及布。哲宗欲兩聞其過失,亦多詢及之。」至。
了翁以書達曾子宣,子宣怒,蹺足而讀。陳曰:「此國家大事,相公且平心,無失待士之禮。」曾下足,陳因此出。揚。
了翁平生於取舍處,看得極分明。從此有入,凡作文多好言此理。嘗作一文祭李家人云:「熊掌我取,天實予之。」所以平生所立如此。
陳了翁在貶竄中,與蔡京輩爭辨不已,亦是他有智數。蓋不如此,則必為京輩所殺矣。人傑。或錄云:「了翁固是好人,亦有小小智數」云云。
陳了翁氣剛才大,惜其不及用也!若海。
問:「云城了翁之剛,孰為得中?」曰:「元城得中,了翁後來有太過處。元城只是居其位,便極言無隱,罪之即順受。了翁後來做得都不從容了。所以元城嘗論其尊堯集所言之過,而戒之曰:「『告君行己,苟己無憾,而今而後,可以忘言矣。』」僩。
了翁有濟時之才。道鄉純粹,才不及也。使了翁得志,必有可觀。道夫。
先生問:「潮州前此有遷客否?」德明答以不知。先生因言:「子由謫循州。元城經行海州,當時有言劉器之好命,用事者擬竄某州,云:『且與他試命。』後放還居南都,尚康強。宣和末年方沒,只隔一年,便有金虜之禍。使其不死,必召用。是時天下事被人作壞,已如魚爛了,如何整頓!一場狼狽不小。今日且是無人望。元城在南都,似箇銀山鐵壁,地又當往來之衝。過者必見,歷歷為說平生出處,無小回護。群小雖睥睨,不敢動著他。」德明。錄云:「此老若在,教他做時,不知能救得如何?」
鄒道卿奏議不見於世。德父嘗刊行家集,龜山以公所彈擊之人猶在要路,故今集中無奏議。後來汪聖錫在三山刊龜山集,求奏議於其家,安止移書令勿刊,可惜!不知龜山猶以出處一事為疑,故奏議不可不行於世。安止判院聞之,刊於延平。德明。
問劉元承撻鄒志完舟人事。見晁氏客語,更當考。曰:「道卿赴貶到某州,元承為守。舟人覆,若載鄒正言,不敢取一錢。元承撻之。」因云:「元承當蔡京用事時,煞做好官。」德明。揚錄云:「舟子不用錢,愿載。劉聞之,追舟子史一慎,不得去載。」
先生傷時世之不可為,因歎曰:「忠臣殺身不足以存國,讒人搆禍,無罪就死。後人徒為悲痛,柰何!劉莘老死亦不明。今其行狀似云,死後以木匣取其首。或云服樂,或云取首級,皆無可考。國史此事是先君修正,云:『劉摯梁燾相繼死嶺表,天下至今哀之!』初,文潞公之子及甫,以劉莘老當言路,潞公欲除中書令。諸公議,恐事多易雜,若致繳駮,反傷老成道,只除平章軍國重事,乃是為安潞公計耳。渠家不悉,反終以為怨。及甫以書與邢恕,有『粉昆、司馬昭』等語。邢恕收藏此柬,待黨事發,即以此嫁禍於劉梁。本來『粉昆』之語,乃指韓忠彥。蓋忠彥之弟嘉彥為駙馬都尉,人呼為『粉侯』,昆即兄也。後事發,文及甫下獄,供稱『司馬昭』是說劉摯,『粉』是說王巖叟,以其面白如粉。昆者,兄也;兄,況也,是說梁況之。故王巖叟雖已死,而二人皆以此重行貶竄以死。」賀孫。
劉摯梁燾諸公之死,人皆疑之,今其家子孫皆諱之。然當時多遣使恐嚇之,又州郡監司承風旨皆然,諸公多因此自盡。劉元城屢被人嚇令自裁,劉不畏,曰:「君命死即死,自死奚為!」寫遺囑之類訖,曰:「今死無難矣!」卒無恙。劉只有過當處,然此須學得他始得。梁劉之死,先吏部作實錄云:「梁燾劉摯同時死嶺表,人皆冤之!」因論范淳夫及此。揚。廣錄云:「范淳夫死亦可疑。雖其子孫備載其死時詳細,要之深可疑。惟劉器之死得明白。亦幾不免,只是他處得好。」
杲老為張無盡所知。一日,語及元祐人才,問:「相公以為如何?」張曰:「皆好。如溫公,大賢也。」杲曰:「如此,則相公在言路時,論他則甚?」張笑曰:「公便理會不得,只是後生死急要官做後如此。」廣。
龜山作周憲之墓銘,再三稱其劾童貫之疏,但尚書當時亦少索性。若海。
章子厚與溫公爭役法,雖子厚悖慢無禮,諸公爭排之,然據子厚說底卻是。溫公之說,前後自不相照應,被他一一捉住病痛,敲點出來。諸公意欲救之,所以排他出去。又他是箇不好底人,所以人皆樂其去耳。儒用。以下章蔡。
朝廷以議役法去章惇,故惇後得以為言。揚。
問:「章蔡之姦何如?」曰:「京之姦惡又過於惇。方惇之再入相也,京謁之於道,袖出一軸以獻惇,如學校法、『安養院』之類,凡可以要結士譽買覓人情者,具在。惇辭曰:『元長可留他時自為之。』後京為相,率皆建明,時論往往歸之。至詣學自嘗饅頭,其中沒見識士人以手加額,曰:『太師留意學校如此!』京之當國,費侈無度。趙挺之繼京為相,便做不行。挺之固庸人,後張天覺亦復無所措手足。京四次入相,後至盲廢,始終只用『不患無財,患不能理財』之說,其原自荊公。又以鹽鈔、茶引成櫃進入,上益喜,謂近侍曰:『此太師送到朕添支也。』由是內庭賜予,不用金錢,雖累巨萬,皆不費力。鈔法之行,有朝為富商,暮為乞丐者矣!」儒用。
蔡京誣王珪當時有不欲立哲宗之意。珪無大惡,然依違鶻突;章惇則以不欲立徽宗之故,故入姦黨;皆為為臣不忠。揚。
蔡京奏其家生芝,上攜鄆王等幸其第賜宴,云:「朕三父子勸卿一盃酒。」是時太子卻不在,蓋已有廢立之意矣。義剛。
蔡京不見殺淵聖,以嘗保佑東宮之故。道君嘗喜嘉王,王黼輩嘗搖東宮。道君作事亦有大思慮者。欲再立后,前數人有寵者當次立。道君一日盡召語之曰:「汝輩當立,然皆有子,立之,恐東宮不安。」遂立鄭后。鄭無子。揚。
京當時不主廢立,故欽宗獨治童貫等,而京罪甚輕。義剛。
問:「蔡京何故得全首領,卒於潭州?」曰:「當時執政大臣皆他門下客,如吳元忠輩亦其薦引,不無牽制處。虜人物一番退時,是甚時節!臺諫卻別不曾理會得事,三五箇月,只反倒得京,逐數百里,慢慢移去,結末方移儋州。及到潭州,遂死。」問:「李伯紀後來當國時,京想已死否?不然,則必如張邦昌,想已正典刑矣。」曰:「靖康名流,多是蔡京晚年牢籠出來底人才,伯紀亦所不免。如李泰發是甚次第硬底人,亦為京所羅致,他可知矣。」今衡州所刊劉諫議文集中有一帖與泰發,蓋微諷之。按遺史,京之愛妾二:曰慕容夫人,曰小李夫人。又童貫之子童五十者,認以為妹,生子翛,復尚主。小李出其下,怏怏求出,遂嫁宣贊舍人曹濟,後為湖南兵馬都監。京死潭州,李氏殯之於一僧寺。儒用。
蔡京靖康方貶死於潭州。八十餘歲,自病死,初不曾有行遣。後張國安守潭,治疊此等,為埋之。然有人見其無頭,後來朝廷取看也。揚。
蔡攸,字居安,京長子也。王師入燕,以功進少師,領樞密院事,封英國公、燕國公。後欲相之,既而悔之,但進太保。上將謀內禪,親書「傳立東宮」字,以授李邦彥。邦彥卻立,不敢承白。時中輩皆在列,上躊躇四顧,以付攸。攸退,屬其客給事中吳敏,敏即約李綱共為之,議遂定。淵聖既貶之,又欲誅之,乃命陳述持詔即所在斬之。述且行,上又取詔書從旁批三字曰:『翛亦然。』於是兄弟及誅。」揚。
蔡絛又有鐵圍山語錄。絛與攸雖不同,然其用志又自乖。攸只是褻狎,絛欲竊國柄。必大。
許右丞在宣政間,見奉上極於侈靡,亦如龜山意,歸咎於王氏鳧鷖之說,因別解此詩以進云:「涇水是濁,濁者所以厚民。」當時花石綱正盛,許乃要張此等文字去攔截,不知攔得住否?必大。
范致虛初間本因同縣道士徐知常皆建陽人。薦之於徽宗,遂擢為右正言。徐本一庸凡人,不知因甚得幸。徽宗喜其會說話,遂親幸之。致虛未到,即首疏云:「陛下若欲紹述熙豐之政,非用蔡京為政不可。」京一到,這許多事一變,更遏捺不下。雖為曾子宣論列一番,然如何遏得蔡京之勢!呼嘯群小之黨,以致亂天下。范一到,便為驚世駭俗之論,取他人之不敢言者,無所忌憚而言之。燾。
范某,蜀公族人,入宜州,見魯直。又見張懷素,甚愛之。一夜與之觀星,曰:「熒惑如貫索,東南必有獄。」范以告,得官。湯東野資之入京,亦得官。可學。
宣政間,鄆州有數子弟,好議論士大夫長短,常聚州前邸店中。每士大夫過,但以嘴舒縮,便是長短他。時人目為「豬嘴」,以其狀似豬以嘴掘土。此數子弟因戲以其號自標,為甚「豬嘴大夫」「豬嘴郎」之屬。少間為人告以私置官屬,有謀反之意,興大獄鍛煉。舊見一策子載,今記不得。近看長編有一段:徽宗一日問執政:「東州逆黨何不為處分了?」都無事之首尾。若是大反逆事,合有首尾。今看來,只是此事。想李燾也不曾見此事,只大略聞得此一項語言。
宣政末年,論元祐學術事,如徐秉哲孫覿輩,說得更好。後來全是此等人作過,故曰:「天下有道,盜其先變乎!」德明。
因論賈生治安策中「深計者謂之妖言」,曰:「宣政間,凡『危』、『亡』、『亂』字,皆不得用,安得無後來之禍!」又云:「世間有一種卻是妖言。如葉夢得宇文虛中二人所為,極是亂道,平日持論卻甚正。每進言,必勸人主以正心,修身為先。其言之辨裁,雖前輩有說不及處。正如鬼出來念大悲咒相似,正所謂『妖言』也。」又曰:「此等人多是有才,會說底。若使有好人在上,收拾將去,豈不做好人?只緣時節不好,義理之心不足以勝其利欲之心,遂由徑捷出,無所不至。若逢治世,他擇利而行,知為君子之為美,亦必知所趨向。治世之才,亦那得箇箇是好人?但是好人多,自是相夾持在裏面,不敢為非耳。」又問:「邢和叔章子厚之才,使其遇治世,能為好人否?」曰:「好人多,須不至如此狼狽。然邢亦難識,雖以富韓馬呂邵程,亦看他不破。」曰:「康節亦識得他。」曰:「亦只是就他皮膚上略點他耳。」又曰:「他家自有一本言行錄,記他平日做作好處。頃於滄峽見其家有子弟在彼作稅官,以一本見遺,看來當初亦有得他力處。蓋元豐末,邢恕嘗說蔡持正變熙豐法,召馬呂,故言行錄多記此等事。嘗見徐端立侍郎說,邢和叔之於元祐,猶陳勝吳廣之於漢,以其首事而先起也。」儒用。
因言:「宇文虛中嘗從童貫開燕山,隨童貫亦多年,未嘗有一言諫童貫之失。後來徽宗與其弟粹中說:『聞卿云,虛中也極善料事。朕方欲令在政府,而執政不可,不得已出之。』虛中後為奉使,虜人留之,尊為國師,凡事必咨問,甚敬信之。凡虜人制禮作樂,創法建置,皆虛中教之。後來取其家眷,秦檜盡發與之,以其子某為河南安撫。或者謂虛中雖在虜中,乃為朝廷嘗探伺虜動靜來報這下,多結豪傑,欲為內應,因其子為帥。又,兀朮是時往蒙國,國中空虛,虛中遂欲叛,剋日欲發。兀朮聞之,遂亟走歸,殺虛中,而盡滅其族。或者以為秦檜知虛中消息,密令人報虜中,云虛中欲叛,故虜人得先其未發誅之。」卓。
徽宗時郭藥師,其人甚狡獪。靖康之難,正原於此。如李宗嗣,此人只是會說,卻不似那郭底有謀。那箇甚乖。義剛。
因論靖康執政,曰:「徐處仁曾忤蔡京來。舊做方面亦有聲,後卻如此錯繆。孫傅略得,卻又好六甲神兵。時節不好,人材往往如此。」又曰:「張孝純守太原,被圍甚急,朝廷遺其子灝摠師往救,卻徘徊不進,坐視其父之危急而不卹,以至城陷。時節不好時,首先是無了那三綱。」按封氏編年載此甚詳。或曰:「京師再被圍時,張叔夜首領勤王之師以入。叔夜為人亦好。」曰:「他當時亦不合領兵入城,只當駐在旁近以為牽制,且伸縮自如。一入城後,便有許多掣肘處,所以迄無成功,至於扈從北狩。」儒用。
徐處仁,字擇之,南京人,靖康間執政。舊嘗作帥時,早間理會公事,飯後與屬官相見,皆要穿執如法。各人稟職事了,相與久坐說話議論,又各隨其人問難教戒,所以鞭策者甚至,故有人為其屬者無不有所知曉事。呂居仁亦嘗事之。凡作事,無不有規模,雖小事亦然,無苟作者。只如支官吏酒,當其支日,以酒缸盛廳前,自往各嘗之。或差出外處,或辭去,或初來官,按曆令各人以瓶來取,如數給之。從小至大一樣,無分毫私偏。先生又云,小處好,作州郡極佳,不甚知大體。嘗作疏上道君,論太后不居禁中事,如罵然。道君曰:「徐許多問目,教朕如何答他!」李伯紀乞得去後,於今太上處納了。揚。
張孝純,靖康間守太原,虜人圍其城。凡抵當半年,守得極好,虜人攻之不能下。本自好了,後來卻去降番人,做他官職。是時淵聖以其圍急,遣孝純之子張灝為河北招討使之屬,令自招義兵往援之。以言君命,則甚急而不可違;以言北河之地,則國家所恃以為根本;以言其父,則正在危難,有垂亡之厄,當晨夕倍道以救之。灝受命了,自走了。世界不好,都生得這般人出來,可歎!子蒙。
問:「圍城時,李伯紀如何?」曰:「當時不使他,更使誰?士氣至此,消索無餘,它人皆不肯向前。惟有渠尚不顧死,且得倚仗之。」問:「姚平仲劫寨事,是誰發?」曰:「人皆歸罪伯紀,此乃是平仲之謀。姚种皆西方將家。師道已立功,平仲恥之,故欲以奇功取勝。及劫不勝,欽廟親批,令伯紀策應。或云,當時若再劫,可勝,但無人敢主張。」問:「种師中河東之死,或者亦歸罪伯紀。」曰:「不然。嘗親見一將官說師中之敗,乃是為流矢所中,非戰敗,渠親見之,甚可怪。如种師道方為樞密,朝廷倚重,遽死,亦是氣數。伯紀初管御營,欽廟受以空名告身,自觀察使以下使之自補。師退,只用一二小使臣告。御批云:『大臣作福作威,漸不可長!』及遣救河東,伯紀度事勢不可,辭不行,御批云:『身為大臣,遷延避事!』是時許松老為右丞,與伯紀善,書『杜郵』二字與之,伯紀悟,遂行。當危急時,反為姦臣所使,豈能做事?」問:「种師道果可倚仗否?」曰:「師道為人口訥,語言不能出。上問和親,曰:『臣執干戈以衛社稷,不知其它。』遂去,不能反覆力執。大抵是時在上者無定說,朝變夕改,縱有好人,亦做不得事。」可學。
論李仁甫通鑑長編,曰:「近得周益公書,亦疑其間考訂未甚精密,因寄得數條來某看。他書靖康間事最疏略,如姚平仲劫寨,則以為出於李綱之謀;种師中赴敵而死,則以為迫於許翰之令。不知二事俱有曲折,劫寨一事,決於姚平仲僥倖之舉,綱實不知。按,綱除知密院,辭免劄子云:「方修戰具,嚴守備,以俟援師,乘便迫虜,使進不得攻,退無所掠,勢窮而遁。候其渡河,半濟而擊,勝可萬全。而平仲引眾出城,幾敗乃事。然平仲受節制於宣撫,不關白於行營二月。八日夜半平仲之出,种師道亦不知之,在微臣實無所與。」時執政如耿南仲輩,方極力沮綱,幸其有以藉口,遂合為一辭,謂平仲之出,綱為其謀。師中之死,亦非翰之故。按,中興遺史云:「河北制置副使种師中軍真定,進兵解太原圍。去榆次三十里,金人乘間來突。師中欲取銀賞軍,而輜重未到,故士心離散。又嘗約姚古張灝兩軍同進,二人不至,師中身被數創,裹創力戰又一時,死之。朝廷議失律兵將,中軍統制官王從道朝服而斬於馬行市。脫如所書,則翰不度事宜,移文督戰,固為有罪。師中身為大將,握重兵,豈有見樞府一紙書,不量可否,遂忿然赴敵以死!此二事蓋出於孫覿所紀,故多失實。」問:「覿何如人?」曰:「覿初間亦說好話。夷考其行,不為諸公所與,遂與王及之王時雍劉觀諸人附阿耿南仲,以主和議。後竄嶺表,尤啣諸公,見李伯紀輩,望風惡之。洪景盧在史館時,沒意思,謂靖康諸臣,覿尚無恙,必知其事之詳,奏乞下覿具所見聞進呈。秉筆之際,遂因而誣其素所不樂之人,如此二事是也。仁甫不審,多采其說,遂作正文書之。其他紀載有可信者,反為小字以疏其下,殊無統紀,遂令觀者信之不疑,極是害事。昔王允之殺蔡邕,也謂『不可使佞臣執筆在幼主旁,使吾黨蒙訕議。』允之用心,固自可誅,然佞臣不可執筆,則是不易之論。」儒用。
姚平仲劫寨事,李伯紀不知。當時廟堂問老种如何處置,种云:「合再劫。」諸公不從。种再云拜告。种老將不會說,蓋虜人不支吾再劫也。當時欲俟立春出戰者,待种師中來也。德明。
姚平仲出城劫寨,不勝。或問計於种師道,曰:「再劫。」時不能從。使再劫,未必不勝也。曾有人問尹和靖:「靖康中孰可以為將?」曰:「种師道。」又問:「孰可以為相?」良久,曰:「也只教他做。」閎祖。
因論姚平仲劫寨,种師道令更劫,曰:「虜人以其不再來了,再劫卻是。」因說,虜怕人劫寨,他那大勢定相殺時,卻不怕。此中人輕佻,劫寨時卻會,相殺卻易困。那人三四月,只喫火燒之類。此人半日不食,便軟了。後魏帝常言「吳兒長於斫營,吾但三四十里下寨」云云。斫營便是劫寨,是他最怕此也。汪丈帥福時,某亦在。逆亮來時,一日送劉寶去用兵。汪丈問云:「今太尉去時如何?」曰:「與虜人戰時,第一陣決勝,第二陣未可知,第三陣殺他不去矣。蓋此中只有些精銳在前,彼敵不得;他頑不動,第三四陣已困於彼矣。」汪丈云:「劉大將,如此說了,卻如何!」揚。
种師道字彝叔,贈太傅世衡之孫也。少從橫渠學,練古今事宜。上曰:「今日之事,卿意如何?」師道曰:「女真不知兵,豈有孤軍深入人境而能善其歸乎!」上曰:「業以講和矣。」對曰:「臣以軍旅之事事陛下,餘非所敢知也。」拜檢校少傅,同知樞密院事,為京畿、河北、河東路宣撫使,以姚平仲為都統制,諸道兵悉隸之。師道時被病,特命毋拜,許乘肩輿入朝,家人掖升殿。虜使王芮素頡頏,方入對,望見師道,拜跪稍如禮,上顧笑曰:「彼為卿故也。」又請緩與金幣,禁游騎,使不得遠接,俟彼墮歸,扼而殲諸河。公薨於第,年七十六。閱月,京師復受圍。城陷,上慟哭曰:「朕不用种師道言,以至於此!」初,虜之去也,師道勸上乘其半渡擊之,不從。曰:「異日必為國患!」故上嗟歎之。建炎加贈少保。揚。
昔人嘗問尹和靖:「世難如此,孰可以當之者?」尹曰:「种師道可。」曰:「將則可矣,孰可以相?」久之,曰:「亦只令師道做,也好。」一日,召師道來,全不能言,遂不用。許翰時為諫議,為徽宗言:「當今之世,豈可令閑而不用?」上曰:「种老,不堪用矣。卿可自見种問之,如何?」往見之,种亦不言。許曰「上令某問公,公無以某為書生。某以為今日之兵」云云,要從其去而擊之意。种方應,謂彼云云。「今不可擊,候其過河擊之。」許為上備言其意,方用之。种,關西人,其性寡默,與中朝士大夫不合。一日因對,淵聖曰:「朕已與和矣。」种於此,全不能有所論,但曰:「臣以甲兵之事事陛下,其他非臣所與聞。」揚。
「靖康之禍,縱元城了翁諸人在,亦了不得。」伯謨曰:「心腹潰了!」道夫。
問:「靖康之禍,若得前輩者一二人,莫可主張否?」曰:「也難主張。胡文定謂龜山云:『當時若早用其言,也須救得一半。』說得極公道。」道夫。
天下不可謂之無人才,如靖康建炎間,未論士大夫,只如盜賊中,是有多少人!宗澤在東京收拾得諸路豪傑甚多,力請車駕至京圖恢復。只緣汪黃一力沮撓,後既無糧食供應,澤又死,遂散而為盜,非其本心。自是當時不曾收拾得他,致為飢寒所迫,以苟旦夕之命。後來諸將立功名者,往往皆是此時招降底人。所以成湯說:「萬方有罪,在予一人!」聖人見得意思直如此。儒用。卓錄云:「因言靖康紹興間事,曰:『天下不可謂之無人才。如高宗初興,天下多少人才!自是高宗不能盡舉而用之。未說士大夫,只盜賊中有幾箇人才,朝廷既不能用,皆散而為盜賊,可惜!宗澤在東京,煞招收得諸路豪傑、盜賊,力請高宗還都,亦以圖恢復。被汪黃讒譖,一面放散了,皆去而為盜賊。當初高宗能聽宗澤李伯紀輩,猶有少進步處。所以古人云:『萬方有罪,在予一人!』怪他不得,你既不能用他,又無糧食與他喫,教他何如得?其勢只得散為群賊,以苟旦夕之命而已。其中有多少人才,可惜!可惜!』」
因論人物,云:「浙人極弱,卻生得一宗汝霖,至剛果。」某云:「明州近印忠簡遺事,讀之使人感憤流涕!如請駕還都之事,皆備載,當時只是為汪黃所沮。」曰:「宗公奏劄云:『陛下於近處,偶得二人為相。』當時駕既南下,中原群盜四起。宗公使人招之,聞其名,皆來隸麾下。欲請駕還都,自將往河北討伐金虜。廟堂卻行下,問所招人是何等色,以沮其策,遂至發病而死。舊常見知宗子燾,云高宗在南京時,有宗室十五太尉者,名叔向,起兵於汝州,有數萬人,其謀主曰陳烈,叔向自稱『大王』。已而下詔召之,令以兵屬大將某人,身赴行在。叔向願以兵屬宗澤。陳烈曰:『朝廷不令屬宗澤,而自欲屬之,不可。』叔向曰:『然則何以為策?』烈曰:『某有一策,提兵過河北,乃蕭王之舉。』是時詔下補烈通直郎。叔向既就召,烈不受官而去,終身不知所之。子燾云,向見叔向時,有一人常著道服隨之,疑即是陳烈。」可學。
問今日事,因及石子重,是以其官召者,時為福州撫幹。因史直翁薦,被召。知廟堂不肯休,須著去。先生曰:「雖是如此,然亦濟得甚事!」因舉孟子言:「或遠或近,或去或不去,歸潔其身而已。」又舉了翁云:「在彼者是『舉爾所知』,在我者是『為仁由己』。」遂言:「靖康初,張邦昌僭位,呂舜徒為其門下侍郎。當時有言他人不足惜,只舜徒可惜者。胡文定記其事云:『舜徒雖為邦昌官,卻能勸邦昌收回偽赦,迎太后垂簾,皆其力也。其人云,終是難分雪。』文定記此,只到『終是難分雪』處便住,更無它語。」問:「只如狄梁公在武后時,當時若無梁公,更害事。」曰:「梁公只是薦得張柬之數人,它已先死。如梁公為周朝相,舜徒為邦昌官,皆不可以訓。伊川論平勃,謂當以王陵為正,是也。如舜徒輩一生踐履,適遭變故,不幸有此事。今人合下便如此,卻不得。」德明。
劉聘君言,在太學時,傳寫伊洛文字者,皆就帳中寫,以當時法禁重也。揚。
靖康間,士人陳規守德安府城,虜人群盜皆攻不破。朝野僉載有規跋,甚好。僩。
陳規唐弼父也。守順昌,先教市人做泥團,如今敘棚樣,閣之於上。虜人來一齊放下,滿街泥團,馬陷,皆不能動矣。揚。
和州有官本忠義錄,刻靖康以來忠義死節之人。從實錄編出。子蒙。
張以道曰:「京西漕魏安行計口括牛,每四人共田百畝,只得一牛,由是大擾。時潁州倅李椿之攝郡,與議不合,遂和歸去來詞,休官,歸作『見一亭』,而魏竟追官勒停。李字彭年,岳州人。」義剛。
朱子語類
朱子語類卷第一百三十一
本朝五
中興至今日人物上李趙張汪黃秦。
李伯紀,徽廟時,因論京城水災被出。後復召用,遂約吳敏勸行內禪事。李恐吳做不得,乃自作文,於袖中入,吳已為之矣。後欽宗即位,用之。一日,聞金人來,殿上臣寮都失措,皆欲作竄計。李叩閤門入論,閤門止之。欽宗聞之,令引見。力陳禦戎之策,忠義慨然。上大喜,即擢知樞密院事。李英爽奮發,然性疏,用術。欽廟用督太原師,適种師中敗,遂得罪。太上登極,建炎初召。汪黃輩云:「李好用兵,今召用,恐金人不樂。」上曰:「朕立於此,想彼亦不樂矣!」遂用為相。後汪黃竟使言官去之,在相位止百餘日。許右丞作陳少陽哀詞,亦各見其出處。揚。
李丞相不甚知人;所用多輕浮。相於南京時,建議三事,借民間錢。二云云。三云云。宋齊愈言之。其時正誅叛人,遂以宋嘗令立張邦昌,戮之。當時人多知是立張邦昌。間有未知者,宋書以示之。及刑,人多冤之。張魏公深言宋甚好人。宋,蜀人。當時模樣,亦是汪黃所使人。魏公亦汪黃薦。李罷相,乃魏公言罷也。揚。
黃仲本言於先生曰:「李伯紀一再召,乃黃潛善薦也。途中見顏岐言章,遂疑潛善為之。李入國門,潛善率百官迓之,李默不一語,因此二公生隙。」又曰:「上云:『李綱孩視朕!』」先生曰:「李丞相有大名,當時誰不追咎其不用,以至於此?上意亦須向之。潛善因而推之,背後卻令顏岐言之,情理必是如此。仲本是其族人,不欲辯之。」揚。
問:「魏公何故亦嘗論列李丞相?」曰:「魏公初赴南京,亦主汪黃,後以其人之不足主也,意思都轉。後居福州李公家,於彼相得甚懽。是時李公亦嘗薦魏公,曾惹言語。」又問:「魏公論李丞相章疏中,有『修怨專殺』等語,似指誅宋齊愈而言,何故?」曰:「宋齊愈舊曾論李公來,但他那罪過亦非小小刑杖斷遣得了。」又曰:「當時議論,自是一般好笑。方召李丞相時,顏岐之徒論列,謂張邦昌虜人所厚,不宜疏遠;李綱虜人所惡,不宜再用。幸而高宗語極好,云:『如朕之立,恐亦非虜人所樂!』遂得命召不寢。」曰:「方南京建國時,全無紀綱。自李公入來整頓一番,方略成箇朝廷模樣。如僭竊及嘗受偽命之臣,方行誅竄;死節之臣,方行旌卹。然李公亦以此去位矣。」又曰:「便是天下事難得恰好。是時恰限撞著汪黃用事,二人事事無能,卻會專殺。如置馬伸於死地,陳東歐陽徹之死,皆二人為之。」傳中興詔令,御史臺勸劄。宋齊愈外至會議處,於卓子上取筆寫「張邦昌」三字,坐皆失色!儒用。
陳少陽之死,黃潛善害之也,其詳見於許右丞哀詞中。同時死者歐陽徹。徹,楚州人。某族叔祖時居高郵,一日,使一人往楚州鹽城小村中買物事,久而不歸,後問之,乃云,彼村中三四日大雪。叔祖甚怪之,云:「八月二十間,安得有雪!」亦且據其僕云記之。後有人自彼中來,問之,果然,乃歐陽死時也。揚。
舜舉十六相,誅「四凶」,如此方恰好,兩邊方停勻。後世都不然,惟小人得志耳。方天下無事之時,則端人正士行義謹飭之士為小人排擯,不能一日安於朝廷,遷竄貶謫。及擾攘多故之秋,所謂忠臣義士者,犯水火,蹈白刃,以捐其軀;而小人者,平世固是他享富貴,及亂世亦是他獨寬,縱橫顛倒,無非是他得志之日。君子者常不幸,而小人者常幸也!如汪黃在高宗初年為宰相,後來竄廣中,正中原多故之日,卻是好好送他去廣中避盜。及事稍定,依舊取他出來為官。高宗初啟中興,而此等人為宰相,如何有恢復之望!在維揚時,番人兵矢簇在胸前了,他猶自不管,世間有此愚人!子蒙。
問中興諸相。曰:「張魏公才極短,雖大義極分明,而全不曉事。扶得東邊,倒了西邊;知得這裏,忘了那裏。趙忠簡卻曉事,有才,好賢樂善,處置得好,而大義不甚分明。李丞相大義分明,極有才,做事有終始,本末昭然可曉。只是中間粗,不甚謹密,此是他病。然他綱領大,規模宏闊,照管得始終本末,才極大,諸公皆不及,只可惜太粗耳。朱丞相秀水閑居錄自誇其功太過,以復辟之事皆由他做,不公道。」魏公有鎮江錄。又問呂頤浩。曰:「這人粗,胡亂一時間得他用,不足道。」子蒙。
魏公才短。然中興以來,要為者只李張二公。揚。
李伯紀大節好,敗兵事,乃當時為其所治者附會滋益之,不足盡信。揚。
李伯紀請誅張邦昌并畔者,後以結余睹事過海。振。
李伯紀丞相為宣撫使時,幕下賓客盡一時之秀。胡德輝何晉之翁士特諸人,皆有文名,德輝尤蒙特顧。諸將每有稟議,正紛拏辨說之際,諸公必厲聲曰:「且聽大丞相處分!」諸將遂無語。看來文士也是誤人,蓋真箇能者未必能言。文士雖未必能,卻又口中說得,筆下寫得,真足以動人聞聽,多至敗事者,此也。儒用。
因語李忠定,曰:「君子能勤小物,故無大患。」閎祖。
問:「中興賢相,皆推趙忠簡公,何如?」曰:「看他做來做去,亦只是王茂洪規摹。當時廟論大概亦主和議。按,王庶乞免簽書和議文字劄貼黃云:「契勘臣前項所上章奏,及與王論議,實有妨嫌。今若不自陳稟,則又如趙鼎劉大中輩首鼠兩端,於陛下國事何益!」使當國久,未必不出於和。但就和上,卻須有些計較。如歲幣、稱呼、疆土之類,不至一一聽命如秦會之樣,草草地和了。後來秦沒意智,乃以『不合沮撓和議』為詞,貶之,卻十分送箇好題目與他。」問:「趙好處如何?」曰:「意思好,又孜孜汲引善類,但其行事亦有不強人意處。如自平江再都建康,張德遠極費調護,已自定疊了。只因酈瓊叛去,德遠罷相,趙公再入,憂虞過計,遂決還都臨安之策。一夜起發,自是不復都金陵矣。」問:「酈瓊之叛,或云因呂安老折辱之,不能安,遂生反心。如不親坐廳,但垂簾露履以受其參之類,恐無此等事。」曰:「此亦傳聞之過。」又問:「當時皆歸罪魏公,以為不合罷劉光世,故有此變。」曰:「光世在當時貪財好色,無與為比,軍政極是弛壞,罷之未為不是,但分付得他兵馬無著落。」又云:「此事似不偶然。如虜人寇虐,劉豫不臣,但無人敢問著他。至此屯重兵淮上,方謀大舉,以伐劉豫,忽然有此一段疏脫,遂止。」又云:「如呂安老才氣儘自過人,觀其議論,亦甚精確。」問:「酈瓊叛去之後,聞亦不得志於虜。」曰:「虜後來亦用他為將,但初叛歸於劉豫。虜人卻疑豫擁兵太眾,或疑與我為內應,遂有廢豫之謀。」酈瓊叛於淮西,實紹興七年秋戊辰也。瓊既降劉豫,金人憂其難制,遂廢偽齊,其詔有云:「勿謂奪蹊田之牛,其罰則甚;不能為托子之友,非棄亦何?此天滅齊豫也,豈偶然哉!」儒用。
問:「趙忠簡張魏公當國,魏公欲戰,忠簡欲不戰。忠簡以為劉豫杌上肉耳。然豫挾虜人以為重,今且得豫遮蔽虜人,我之被禍猶小。若取劉豫,則我獨當虜人,難矣。魏公不然之,必欲戰。二策孰是?」曰:「忠簡非是。殺得劉豫了,又卻抵當虜人,有何不可?劉豫亦未便是杌上肉在。若以趙之才,恐也當未得那杌上肉,他亦未會被你殺得,只是胡說。若真箇殺得劉豫,則我之勢益強,虜人自畏矣,何難當之!有虜,豺狼犬羊也,見威則畏,見善則愈肆欺侮。若自家真箇曾勝劉豫,殺得一兩番贏,他便怕矣。靖康以後,自家只管怕他,與之和,所以他愈肆欺侮。若自家真箇能勝劉豫,他安得不懼?虜,禽獸耳,豈可以柔服也!嘗見征蒙記李成之子某從兀朮征蒙國,因記征蒙時事。云,兀朮在甚處,淮上二士人說之曰:『今韓世忠渡江,遺棄糧草甚多。若我急往收取,資之以取江南,必可得也。』兀朮然其言,遂急來淮上,則空無所有。蓋韓已先般輜重糧草歸,而後抽軍回也。彷徨淮上,正未有策,而糧草已竭,窘不可言。先已敗於劉錡,錡在順昌扼其前,進退不可,遂遣使請和。兀朮謂其下曰:『今南朝幸而欲和,即大幸;不然,即送死耳,無策可為也。』這下又不知其狼狽如是。若知之,以偏師臨之,無遺類矣。是時雖稍勝,然高宗終畏之,欲和。因其使來,喜甚,遂遣使報之,欲和。兀朮大喜,遂得還。是兀朮不敢望和,自以為必死。其遣使也,蓋亦謾試此間耳。可惜此機會,所以後來也怕,一向欲和。」又云:「劉信叔是時以孤軍在順昌,兀朮來伐,諸將皆欲走,信叔曰:『不可。我若走,則虜人必前拒我,襲在後,必無遺類。若幸而得至江,則諸將盡扼江上,責我以擅棄歸之罪,亦必盡殺我,決無可生之理。不若堅守此城,與虜人決勝負,庶幾死中可以求生也。』某嘗說,冢殺無巧妙,只是死中求生。兩軍相拄,一邊立得腳住不退,即贏矣。須是死中求生,方勝也。遂據城與虜人戰,大敗虜人,兀朮由是畏怯。若非錡順昌一勝,兀朮亦未必便致狼狽如此之甚。信叔本將家子,喜讀書,能詩,詩極佳,善寫字。後來當完顏亮時,己自老病。緣其侄劉先戰敗,遂至於敗。」卓。饒錄云:「張魏公欲討劉豫,趙丞相云:『留他在上,可以扞蔽北虜。若除了,便與北虜為鄰,恐難抵當。』此是甚說話!豈有不能討叛臣而可以服夷狄乎?」
趙丞相亦自主和議,但爭河北數州,及不肯屈膝數項禮數爾。至秦丞相,便都不與爭。趙丞相是西人,人皆望其有所成就,不知他倒都不進前!方子錄云:「趙元鎮亦只欲和。但秦檜既擔當了,元鎮卻落得美名」。
張魏公本與趙忠簡同心輔政。陳公輔排程氏,乃因趙公。趙公去。已而呂安老敗,趙公復相。可學。
趙丞相,中興名臣一人而已,然當時不滿人意處亦多。且如好伊洛之學,又不大段理會得,故皆為人以是欺之。一日,出見一屋稍好,栽些花木之類。問知是一內官家,及言於上,謂:「今暫駐蹕於此,當日圖恢復,而內臣乃居安如此!」遂編管之。揚。
趙丞相收拾得些人材然亦雜,如喻子才之徒亦預焉也。揚。
先生云:「沈公雅言:『趙丞相鎮靜,德量之懿;而諳練事機,則恐於秦公不逮。』張子功以為不然,且曰:『燾在都司日,忠簡為相,有建議者,公必計也,曰:「如是則利在上而害在民,如是則害在上利在民。今須如此行,則利澤均而公私便。」至秦公,則僚屬凡有關白,默無一語,而屬諸吏。事出,則皆吏輩所為,而非復前日之所擬。』」道夫。僩錄云:「嘗見沈公雅云:『某嘗問張子功,趙忠簡與秦丞相二公孰能辦事?某以秦公為能。』子功曰:『不然。某嘗為都司,事二公。每百官有稟白事件,趙公必當面剖析商量,此事合如何行。如此行則利國,如此行則利民,如此則利民而害國,如此則利國而害民,如此則國與民俱利。當面便商量判斷了,僚屬便奉承以行。及至秦公,則百官凡有所稟白,無酬酢,略不可否,但付與吏人,少間更沒理會,此事便沉埋了。如此,謂之秦公勝趙公,可乎?』」
「魏公初以何右丞薦為太常簿。趙忠簡為開封推官,相得甚懽。在圍城中,朝夕論講濟時之策。魏公先達,力相汲引,遂除司勳員外郎,一向超擢,反在魏公上。嘗論天下人材,魏公劇談秦會之可用。趙云:『此人得志,吾輩安所措足邪!』魏公云:『且為國事計,姑置吾人利害。』時趙公為左,張公為右,皆兼樞密院事。忽報兀朮大舉深入,朝廷震怖。時劉光世將重兵屯合肥,魏公親往視師,因奏記曰:『此決非兀朮,必劉豫遣其子姪麟、猊來寇耳。臣往在關西,數與兀朮戰,熟其用兵利害。今觀此舉,決非其人。』魏公遂下令督戰。光世恐懼,謀欲退師而南,以與趙公平時有鄉曲雅,故遂私有請於趙。折彥質時知樞密院事,復助之請,遂徑自樞府下文字,令光世退師。魏公聞之,大怒,下令曰:『敢有一人渡江,即斬以徇!』光世聞之,復駐軍如故。此事雖謂之曲在趙公,可也。已而拓皋大捷,虜騎遂退。魏公既還,絕不言前功,欲以安趙公,與共國事也。而二公門下士互相排抵,魏公之人至有作為詩賦以嘲趙公者。趙公之跡不安,且有論之者,遂去。魏公獨相,乃力薦會之為樞密使。及酈瓊叛於合肥。呂安老死之,魏公之跡亦不安,懇辭求去。高宗問:『誰可代卿者?』魏公復薦趙公,遂令魏公擬批召之。既出,會之謂必薦己,就閤子語良久。魏公言不及之,會之色漸變。未幾,中使傳宣促進所擬文字,魏公遂就坐作劄子,封付中使,會之色變愈甚。魏公遂上馬去。及趙公再相,會之反謂之曰:「張德遠直恁無廉恥,弄壞得淮上事如此,猶不知去!及主上傳宣來召相公,方皇恐上馬去。』趙公以為然。後又數數讒間之,趙公不能不信也。又如光世之罷,實當於罪。酈瓊叛去,豈不可舉能者?乃復以淮西之軍付光世,弄得都成私意。初,趙公極惡秦之為人,不與通情。及趙公為相,秦為樞密使,每事惟公之命是聽。久而趙公安之,復深信之,又薦之,至與之並相。並相之後,復不敢專,唯諾而已。忽一日高宗怒唐暉,趙公為之分解。檜察上意惡暉,逡巡發一語云:『如唐暉樣人才,也不難得。』又一日,趙公奏,恩平郡王乃建王之弟,建王乃恩平之兄。建州不過一郡之地,吳乃一大都會,恐弟之封不宜壓兄。檜察見高宗以慈壽意主於恩平,遂奏曰:『也不較此。』因此二事,高宗深眷之。又因力主和議,趙公罷,遂拜左相。他言語不多,只用兩句,那事都了。趙公不知魏公之無他,為檜所排,得泉州;是時魏公知福州。二公相見,因說及曩日之事,趙公方知為檜所中,相與太息而已。」或曰。「以檜之才,若用之以正,豈不能任恢復之責?」曰:「他亦只是閉著門,在屋子裏做得,不知出門去又如何,這事難。」坐間多稱其能處置大事。曰:「他急時,也荒忙無計策。他初一番講和,虜人以河南之地歸,未幾敗盟,大舉入寇。邊報既至,大恐,不知所為,顧盼朝士,問以計策,時張巨山微誦曰:『德無常師,主善為師;善無常主,協於克一。』檜心異之。眾人既退,獨留巨山坐,問適間之語。巨山曰:『天下之事,各隨時節,不可拘泥。曩者相公與虜人講和者,時當講和也。今虜人既敗盟,則曲在彼,我不得不應,亦時當如此耳。』因為之畫策,召諸將為戰攻之計。他大喜,即命巨山為奏,倉卒不子細,起頭兩句云:『伊尹告成湯曰:「德無常師,主善為師;」孔子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遂急書進呈。會之復喜,遂播告天下,決策用兵。已而劉信叔順昌大捷,虜人遂退,檜復專其功,大喜,亟擢用巨山至中書舍人,有無名子作詩嘲之,一聯云:『成湯為太甲,宣聖作周任!』」周莊仲云:「劉參政,大中之子,知某州,劉季章曾為其館客,嘗與先生說,見其翁日錄,覺得高宗之意,極不樂魏公。先生曰:『然。』劉曰:『有御史者,川人,名戒,字定夫。魏公在川陝時,上書言利害。魏公喜,檄用之,倔強不從。魏公遂疏遠之,戒由是不樂。後酈瓊之叛,魏公去位。張為御史,首論魏公。高宗喜,謂輔臣曰:「張戒論浚曰:『不臣之跡已見,跋扈之跡未明。』此兩句極當其罪」。謂其已罷宣撫使除樞密,而猶用宣撫使印除吏不已也。是時趙公奏曰:「此恐是一時不審之過,亦未至於不臣也。」秦檜徐進曰:「既為臣子,恐亦不宜如此」。檜之乘機伺人主喜怒擠陷人,皆此類也。』」儒用按:是時周秘石公揆李誼交章詆公,不特一張戒而已。儒用。德明錄二條,今附正之:「問劉寶學當初從魏公始末。先生云:『當時趙公且要持重,魏公卻要大舉。有劉麟者,舉兵掠邊。朝廷不探虛實,以為虜復大入,趙公震恐。張公出,視師江上,趙公手書云:「今日之事,且須持重,未可輕戰。萬一失事,雖公不為一身慮,如宗廟社稷何?是時劉麟兵以為折彥古敗於淮上,遁去。於是張公鼓舞,益為大舉計,謂趙公怯敵。言者繼亦有論列,趙遂罷相。初,趙公遣熊叔雅相視川陝事宜,魏公亦遣寶學往。寶學見川中無兵無財,歸告魏公:「向者兵財如許,尚不能集事,今實未可動。」魏公疑寶學附會趙公,時又欲令寶學帥淮西,代領酈瓊兵。寶學以為此軍不可代,遂改。呂安老願往,寶學為陳利害。宜辭此行。安老以告,魏公怒,於此出寶學知泉州。既而淮西果失師,酈瓊全軍遁虜,於是魏公罷相,帥福州。先是,秦相與呂相同在政府。呂相視師淮上,秦相盡改其規模。一時為呂相所引用人多逐去,盡起在外諸賢,如胡文定、張子公、程伯禹諸人,布在朝列,實欲傾呂相也。後呂相召還,過某州,席大光邀留,告所以傾秦之術,以為莫若先去黨魁。黨魁,指文定也。秦竟為呂相所傾,出知紹興府。是時富直柔者,富公之子,嘗於一寺中與秦相握臂疑語,且及富公為相時事。忽若有所思,徑入,去踰時不出。富怪之,須臾出云:「元來宰相要如此做!」一時會稽政事,便放下不問,雖公筵亦只令去通判處理會。趙公素鄙秦之為人,魏公卻薦秦相,遂再召除樞密使。既視事,一切不問,魏公出知福州,朝辭。上問:「孰可以代卿者?」魏公薦趙相。上云:「可一面批旨奏來」。魏公還堂,秦相迎之,以為必薦己也。坐久無語,秦色變。少頃,中使傳宣云:「有旨,令作召趙相公文字來」。於是魏公指揮堂吏作文字奏上,秦大不樂。魏公去國,趙相至,秦譖魏公於趙公曰:「德遠到堂中,尚未肯去。直到中使催促召相公文字,方上馬。趙公於是益不樂魏公。及趙公為秦所傾,出知泉州,過福州,與魏公相見,語及當時薦代之事,二公始豁然無疑。』先生曰:『秦相自為樞密使,不理會事。及與趙公並相,一切聽其所為,皆富直柔教之也。直柔不才子,富公相業,安有此哉!其後上頗厭趙公,為秦所窺,只兩言傾去。是時有唐暉者,作舍人,求去。上云:「唐暉只管求去。」趙公力薦,乞且留此人。秦奏云:「似這般人才,亦不難得。」上欲封普安郡王為建王,恩平為吳王。趙公以為建一郡耳,吳古大國,事體不稱。秦奏云:「此亦只是虛名,有何不可?」趙公愕然,於是遂求去。』」又一條云:「秦相初罷政,張當軸。是時虜入淮上,魏公出視師,遂起秦相知臨安。故事,前宰相召還,例賜茶藥繖蓋之屬。趙公並不檢舉。秦相使人禱魏公,公盡與合得禮數。魏公淮上方向進,趙公憂不便,奏乞退師保建康以南。既而虜兵卻,言者攻趙相,謂進師非趙鼎意,坐是罷出。魏公獨相,遂挽秦為樞密使。秦一切唯唯,從公所為。久之,始與公爭事。及呂安老廬州失師,魏公乞出,上不能留。因問:『卿去,孰可代者?』公遂薦趙相。上云:『卿可具文字來。』既退至都堂,秦迎之,有喜色,意其必薦己也。公坐久無語,秦色變。公乃指揮堂吏作召趙相文字。及趙公來,秦相譖魏公曰:『上意如此,德遠猶且徬徨。及中使宣索召相公文字,方上馬去。』及言魏公所以短趙公者,由是二公為深仇。故趙相居位,不復牽挽魏公。其後因一僧與魏公生日,秦相治之甚峻,幾逮及公。又治趙相之子,獄未成。夜忽有一燈墜獄中,其上書一『反』字,明日獄具,罪當斬。秦檜不悅,欲加『族誅』文字,未上,檜死。先生云:『若族趙相家,當時連逮數十人。做到這裏,自休不得,其勢須如曹操去。』」
僩因問:「當初高宗若必不肯和,乘國勢稍振,必成功。」曰:「也未知如何,蓋將驕惰不堪用。」僩問:「如張韓劉岳之徒,富貴已極,如何責他死了,宜其不可用。若論數將之才,則岳飛為勝。然飛亦橫,只是他猶欲向前冢殺。」先生曰:「便是如此。有才者又有些毛病,然亦上面人不能駕馭他。若撞著周世宗趙太祖,那裏怕!他駕馭起皆是名將。緣上之舉措無以服其心,所謂『得罪於巨室』者也。」是夜因論「為政不得罪於巨室」,語及此。又問:「劉光世本無能,然卻軍心向他,其裨將亦多可用者。」曰:「他本將家子云云。」「張魏公撫師淮上,督劉光世進軍。是時虜人正大舉入寇,光世恐懼,遂背後懇趙忠簡。是時趙為相,折彥質為樞密。折助之請樞密院,遂命劉光世退軍。魏公聞之,大怒,遂趕回劉光世。出榜約束云:『如一人一馬渡江者,皆斬!』光世遂不敢渡江,便回淮上。樞府一面令退軍,而宣府令進軍淮上,然終退怯。魏公既還朝,遂力言光世巽懦不堪用,罷之,而命呂安老董其軍。及安老為瓊等所殺,降劉豫,魏公由是得罪,而趙忠簡復相。趙既相,遂復舉劉光世為將,都弄成私意。魏公已自罷得劉光世好了,雖呂安老敗事,然復舉能者而任之,亦足矣,何必須光世哉?此皆趙之私意。以某觀,必竟魏公去得光世是,而趙所為非。豈有虜人方入,你卻欲掉了去?一邊令進軍,一邊令退軍,如何作事?」云云。又言:「諸將驕橫,張與韓較與高宗密,故二人得全。岳飛較疏,高宗又忌之,遂為秦所誅,而韓世忠破膽矣!只有韓世忠在大儀鎮算殺得虜人一陣好。高宗初遣魏良臣往虜中講和,令韓世忠退師渡江。韓聞魏將至,知其欲講和也,遂留之,云:『某方在此措處得略好,正抵當得虜人住。大功垂成,而主上乃令追還,何也?』魏云:『主上方與大金講和,以息兩國之民,恐邊將生事敗盟,故欲召公還,慎勿違上意!』韓再三歎息,以為可惜。又云:『既上意如此,只得抽軍歸耳。』遂命士卒束裝,即日為歸計。魏遂渡淮,兀朮問以韓世忠已還否。魏答以某來時,韓世忠正治疊行,即日起離矣。兀朮再三審之,知其然,遂稍弛備。世忠乘其懈,回軍奮擊之,兀朮大敗。魏良臣皇恐無地,再三哀求,云:『實見韓將回,不知其紿己。』乃得免。」
因言:「陳同父上書乞遷都建康,而曰:『黃帝披山通道,未嘗寧居。今宮室臺榭、妃嬪媵嬙之盛如此,如何動得?』高宗本遷都建康了,卻是趙忠簡打疊歸來。蓋初間虜人入寇,群臣勸高宗躬往撫師,行至平江而止。繼而淮上諸將相繼獻捷,趙公得人望,正在此時。已而欲返臨安,適張魏公來,遂堅勸高宗往建康。及淮師失律,趙公荒窘,遂急勸高宗移歸臨安,自此遂不復動矣。看趙公後來也無柰何,其勢只得與虜人講和。是時已遣王倫以二十事使虜,約不稱臣,以濁河為界,此便是講和了。後來秦檜力排趙公,遂以不肯講和之罪歸之,使萬世之下趙公得全其名者,乃檜力也。」問張趙二公優劣。曰:「若論理會朝政,進退人才,趙公又較縝密,無疏失。若論擔當大事,竭力向前,則趙公不如張公。張公雖是竭力擔當,只是他才短,慮事疏處多。盡其才力,方照管得;若才有些不到處,便弄出事來,便是難。趙公也是不諳軍旅之務,所以不敢擔當。萬一虜人來到面前,無以應之,不若退避耳。」僩。儒用錄云:「或問:『趙忠簡公與魏公材品如何?』曰:『趙公於軍旅邊事上不甚諳練,於國事人才上卻理會得精密,仍更持重,但其心未必如張公辨得為國家擔當向前。自中興以來,廟堂之上主恢復者,前有李伯紀,後有張公而已。但張公才短,處事有疏略處。他前後許多事,皆是竭其心力而為之。少有照管不到處,便有疏脫出來。』」
問:「趙忠簡行狀,他家子弟欲屬筆於先生。先生不許,莫不以為疑,不知先生之意安在?」曰:「這般文字利害,若有不實,朝廷或來取索,則為不便。如某向來張魏公行狀,亦只憑欽夫寫來事實做將去。後見光堯實錄,其中煞有不相應處,故於這般文字不敢輕易下筆。趙忠簡行實,向亦嘗為看一過,其中煞有與魏公同處。或有一事,張氏子弟載之,則以為盡出張公;趙公子弟載之,則以為盡出趙公。某既做了魏公底,以為出於張公,今又如何說是趙公耶?故某答他家子弟,盡令他轉托陳君舉,見要他去子細推究,參考當時事實,庶得其實而無牴牾耳。」問:「張趙都是好宰相,未知人品如何?」曰:「他兩箇當初都要協力出來主張國事,只緣後來有些不足,遂做不成。以某觀之,趙公未免有些不是處。」曰:「何以見之?」曰:「且如淮上既敗,張公既退,趙公復相,凡張公所為,一切更改。張公已遷都建康,卻將車駕復歸臨安;張公所用蜀中人才,一皆退之。觀此,似亦趙公未免有不是處也。」曰:「臨安駐蹕聞之立意不欲安於此耳。又嘗聞長老之言,有植竹於內庭者,趙公見而拔之,曰:『汝欲安於此乎?』然則再歸臨安,恐必有為,非是與魏公相反也。又見趙公遺事有一條說張公罷相,趙公復相事甚詳。云:『德遠所用人才,如馮如熊等在朝諸人,趙公皆更用之,亦豈得謂之故與張公相反乎?』」先生曰:「拔竹之事,似是汪端明所記,但某未敢深信。嘗記張公欲行遣一內臣,趙公但欲薄責之,蓋恐其徒或來報復。如此,則拔竹事其能然乎!至於收用蜀中人才,恐未必然也。大抵張公才疏意廣,卻敢擔當大事。至於趙公卻深曉事,其於人才世務區處得頗精密;至於擔當天下事,恐不及張公也。」枅。
張魏公材力雖不逮,而忠義之心,雖婦人孺子亦皆知之,故當時天下之人惟恐其不得用。若海。
「杜子美詩云:『艱危須藉濟時才。』某思至此,不覺感歎!濟時才,分明是難得。」直卿問:「志與才互相發否?」曰:「有才者未必有志,有志則自然有才。人多言張魏公才短,然被他有志後,終竟做得來也正當。」道夫。
明受之禍,魏公在江中,忽有人登其舟,公問為誰,云:「苗太尉使我來殺相公。」公云:「汝何不殺我?」云:「相公忠義,某們不肯做此事。後面更有人來,相公不可不防備!」公問姓名,不告而去。欽夫云。德明。
「孝宗初,起魏公用事。魏公議論與上意合,故獨付以恢復之任,公亦當之而不辭。然其居廢許時,不曾收拾人才,倉卒從事,少有當其意者。諸公多薦查元章籥,江凌人。馮圓仲,方,蜀人。魏公亦素相知,辟置幕府。朝廷恐其進太銳,遂以陳福公唐立夫參其軍,以二人厚重詳審故也。緣唐立夫亦只是箇清曠、會說話、好骨董、談禪底人,與魏公同鄉里,契分素厚,故令參其軍事。」因笑曰:「正如趙元鎮相似,那邊一面去督戰,這邊一面令回軍,成甚舉措!魏公既失利,遂用湯進之。未幾,虜人再來,湯往視師,辭不行。又命王瞻叔,瞻叔又辭不行。蓋魏公初罷淮上宣撫時,朝廷命王治其錢穀。瞻叔極力搜索,軍士皆忿怨。若往,必有一場大疏脫,蓋是時軍士已肆言欲殺之矣。」沈莊仲云:「嘗見先生說,魏公被李顯忠邵宏淵二將說動,故決意進兵。既而唐陳二公皆不從。魏公令問二將,二將曰:『聞虜人積糧運芻於虹縣靈壁矣。秋高馬肥,必大舉南寇。今若不先其未發而破之,及其來,莫說某輩不肯用心。』二公聞此言,故亦從之。魏公既入奏事,淹留一兩月。及還,則已六月矣。乘劇暑進兵,以至於敗。未幾,魏公薨,皆無人可用。幸而復與虜人講和,乃定。」儒用。
「張魏公初召來,縉紳甚喜。時湯進之在右揆,眾以為魏公必居左。既而告庭雙麻,湯遷左,魏公居右,凡事皆為湯所沮。魏公不得已,出視師,言官尹穡陰搖撼之。一日,陳良翰邦彥上殿,言及此。壽皇云:『安有此事!當今群臣誰出魏公之右者?恐是臺諫中陰有所沮,卿可宣諭之。』陳退,自念臺諫中某人某人姓名失記。皆主魏公,只有尹一人意異。然上旨如此,不可不宣諭,遂以上意達諸人。尹云:『某明日亦上殿。』既不見報,次日又上殿。繼而有旨,陳知建寧,魏公遂罷。」問:「湯後來罪責如何?」曰:「渠建議和親,以四州還之,而虜復犯淮,壽皇怒,免官,削爵土。」可學。
張魏公被召入相,議北征。某時亦被召辭歸,嘗見欽夫與說,若相公誠欲出做,則當請旨盡以其事付己,拔擢英雄智謀之士,一任諸己,然後可為。若欲與湯進之同做,決定做不成,後來果如此。然那時又除湯為左相,卻把魏公做右相。雖便得左相,湯做右相,也不得。何況卻把許多老大去為他所制!後來乖。此只要濟事,故不察,外人見利害甚分明。賀孫。
因論張魏公湯思退主戰和,曰:「亦不可徒從上言戰,以拗太上。太上以故兩番不曾成了,所以怕主戰者。須是做得模樣在人眼前,教太上看得,自信其可以戰,則自無說也。」揚。
張魏公不與人共事,有自為之意。也是當時可共事之人少,然亦不可如此,天下事未有不與人共而能濟者。汪明遠得旨出措置荊襄,奏乞迂路過建康,見張公。張公不與之言,問亦不答。揚。
張魏公可惜一片忠義之心而疏於事。亦是他年老,覺得精神衰,急欲成事,故至此。兼是朝廷諸公不能,得公用兵,幸其敗,以為口實。初間是李顯忠邵宏淵請於公,以為虜人精兵在虹縣矣,俟秋來大舉南寇。今若不先破其巢穴,待他事成驟至,某等此時直當不得。公問其實否,李忠顯邵宏淵便云:「某人之語甚詳。」即不僉聽,呼二人議,其說如前。公曰云云,於是即動,不知如何恁地輕率!德明。
魏公言:「元祐待熙豐人太甚,所以致禍。人無君子小人,孰不可為善?」此是其父賢良之說。汪書答云:「又有如何大圭者。」何為張所禮,後譖張于秦。公云,便是這般人云云。先生謂汪書云:「若某則曰:『公嘗深於易,易只言君子小人。今若言無小人,是無用易也!』」方。
秦會之入參時,胡文定有書與友人云:「吾聞之,喜而不寐!」前輩看他都不破如此。淳。秦檜。
翟公巽知密州,秦檜作教授。一日,有一隱者至,會相,曰:「此教授大貴。」翟問:「與某如何?」曰:「翰林如何及之!如何及之!」時游定夫在坐,退因勉秦云:「隱者甚驗,幸自重。」游因說與胡文定曰:「此中有箇秦會之好。」胡問如何,曰:「事事裏不會。」秦後於陳應之處問游。後云,曾為游酢知云。上蔡言於陳應之,應之言於先生。下「事事裏不會」,籍溪言於先生。揚。
問胡文定公與秦丞相厚善之故。曰:「秦會之嘗為密教,翟公巽時知密州,薦試宏詞。游定夫過密,與之同飯於翟,奇之。後康侯問人才於定夫,首以會之為對,云:『其人類荀文若。』又云,無事不會。京城破,虜欲立張邦昌,執政而下,無敢有異議,惟會之抗疏以為不可。康侯亦義其所為,力言於張德遠諸公之前。後會之自海上歸,與聞國政,康侯屬望尤切,嘗有書疏往來,講論國政。康侯有詞掖講筵之召,則會之薦也。然其雅意堅不欲就,是必已窺見其微隱有難處者,故以老病辭。後來會之做出大疏脫,則康侯已謝世矣。定夫之後,及康侯諸子,會之皆擢用之。」時在坐范兄云:「定夫之子不甚發揚。秦老數求乃翁論語解序,因循不果錄呈。其侄有知之者,遂默記之。一日進見秦老及此,則舉其文以對,由是喜之。後故擢至侍從,是為子蒙尊人。」又曰:「此老當國,卻留意故家子弟,往往被他牢籠出去,多墜家聲。獨胡明仲兄弟卻有樹立,終是不歸附他。嘗問和仲先世遺文,因曰:『先公議論好,但只是行不得。』和仲曰:『聞之先人,所以謂之好議論,政以其可以措諸行事。何故卻行不得?』答曰:『公不知,便是六經,也有說得行不得處。』此是這老子由中之言。看來聖賢說話,他只將做一件好底物事安頓在那裏。」又曰:「此老千鬼百怪,如不樂這人,貶竄將去,卻與他通慇懃不絕。一日,忽招和仲飯,意極拳拳。比其還家,則臺章已下,又送白金為贐。按:程子山諸公在貶所,俱有啟事謝其存問者,皆此類也。如欲論去之人,章疏多是自為,以授言者,做得甚好。傅安道諸公往往認得,如見彈洪慶善章,曰:『此秦老筆也。』」儒用。德明錄云:「秦相曾語胡和仲云:『先丈議論固好,然行不得。』和仲問:「既是議論好,何故不可行?』秦云:『仲尼垂世立教,且說箇道理如此以示人,如何便一一行得?』一日,又語和仲云:『柳下惠降志辱身如何?』和仲對云:『降志辱身,是下惠之和。未若夷齊不降其志,不辱其身。』秦曰:『不然。也有合降志時,合辱身時。』先生曰:『秦老自再相後,每事便如此。』陳剛云:『向見東萊說秦老語和仲云:「先丈說『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一句是,一句不是。我只是『敬以直內』。」』」賀孫錄云:「胡寧為太常丞,上令錄遺文看。寧遂告兄寅。寅繕寫表進,更以副本獻秦檜。檜看畢,即謂和仲曰:『都使不得。』和仲曰:『某聞之先人,皆是可用之語。丞相如何說使不得?』曰:『論語孟子許多說話,那曾是盡使得?只是也要後人知得有許多說話。』又一日,問和仲曰:『賢道「敬以直內,義以方外」,是兩事?是一事?』和仲曰:『聞之先人,這只是一事。』檜曰:『賢後生不識,某看來只是上一句用得。』和仲曰:『這是聖人兩句法語,丞相如何道只一句用得?』檜曰:『某平生所行,只上一句。賢說須著下一句,賢且試方看。』聖賢法言無一非實用,檜只作好說話看過。平生如此,宜其誤國也。」可學錄云:「檜召五峰兄弟,五峰辭甚力。和仲言頗孫,遂再召赴闕。檜問:『來時仁仲何言?』曰:『家兄令稟丞相,善類久廢,民力久困。』檜不答。問和仲曰:『「敬以直內」,只行上一句,下一句只與賢行。』只曰:『文定文字甚好。』和仲進此文字,以副本納之。檜云:『只是行不得。』和仲再三問:『既好,何故行不得?』檜云:『孔孟言語,亦有行不得。寫在策上,只是且教人知得此。』」又,揚錄云:「太上一日問胡和仲:『文定春秋外,更有甚文字?』胡曰:『只有幾卷家集。』上曰:『可進來。』遂進之。後秦檜問胡曰:『先丈文字進了?』連說『先丈好議論』,三四句後,曰:『只是一句也行不得。』胡曰:『議論好時,只是謂好行。相公既說好,如何行一句不得?』曰:『不特先丈文字如此,聖賢議論,亦豈盡可行!只是且教世間人知得有這一般道理。』」又,燾錄云:「或問『信而好古』曰:『而今人多不好古,皆是他不信。』因舉秦會之嘗與胡和仲說:『如先公解春秋,儘好議論,只是無一句行得。』對曰:『惟其可行,方是議論。若不可行,則成甚議論?』秦曰:『且如周公孔子之言,那有一句行得?只是說得好,所以存留在,與後人看。』」又,璘錄云:「檜召胡和仲來,問『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和仲之父子兄弟尋常以為此兩句只是一事。檜云:『不然。「敬以直內」可用,某逐日受用便是。「義以方外」不可行。』和仲疑之。檜云:『公試行看。』和仲上殿,光堯索文定公文集,因以副本呈。檜云:『先公議論甚好,但一句也行不得。且如孔孟許多說話,也只是存一箇好話,令人知有此好話耳,決不可行。』又問和仲:『「不降其志,不辱其身」,如何?』和仲既解以對。檜云:『合降志,須著降;合辱身,須著辱。』和仲以太常丞權郎,檜忽請喫酒五盃,歸而章疏下矣。檜之不情如此。」
秦檜聞富季申言,深有感。歸,出謂富曰:「元來作相當如此!」後來所為,皆得之於此。不知其說,然大率保位之術耳。揚。
秦檜初罷相,出在某處,與客握手,夜語庭中。客偶說及富公事,秦忽掉手入內。客莫知其故。久之方出,再三謝客云:「荷見教。」客亦莫知所謂,扣問,乃答云:「處相位,元來是不當起去!」是渠悔出,偶投其機,故發露如此。趙丞相初亦不喜之。及其再入,全然若無能,趙便謂其收斂,不做一聲,遂一向不疑之,亦不知其如此。胡康侯初甚喜之,於家問中云:「秦會之歸自虜中,若得執政,必大可觀。」康侯全不見得後來事,亦是知人不明。又云:「秦會之是有骨力,惜其用之錯。」或問:「他何故不就攻戰上做?」曰:「他是見得這一邊難成功,兼察得高宗意向亦不決為戰討計。」賀孫。
問:「富直柔握手之語,不審何說?」曰:「往往只是說富公後來去朝廷使河北,被人讒間等事。秦老聞之,忽入去,久之不出,富怪之。後出云:『元來做宰相是不可去!』秦既再入,遂譖魏公於趙公。又因唐暉等二事傾去趙相,一向自做,更不肯去。胡和仲嘗勸秦云:『相公當國日久,中外小康,宜請老以順盈虛消息之理。』秦曰:『此事不然,我當時做這事,尚拖泥帶水,不曾了得。』問:『何事未了?』曰:『是未取得他中原。』曰:『若取中原,必須用兵,相公是主和議者。』曰:『我從來固不主用兵。然虜自衰亂,不待用兵,自可取。』後來楊安止亦有劄子勸秦相去位,秦相大率如對和仲者。於是不樂,安止遂坐此去國。不然,安止亦順做從官。」先生曰:「不曉他要取中原之意。後來見陳國壽說,秦老初欲以此事付國壽,擬除它廬帥。陳云:『荷朝廷任使,帥長沙廣西皆內地。若邊帥,當擇才。某於軍旅事素不習,恐敗事。』其議遂已。竊意秦老只是要兵柄入手,此事做未成。若兵柄在手,後來必大段作怪。」德明。
秦太師與呂並相。呂出甚所在,秦一時換了臺諫人物。呂聞之,不平。有客告之云,其黨魁乃胡文定,可逐去,則秦不足慮。呂如其言,歸而諷臺諫論之。秦爭於上,遂併論秦。高宗欲罷其相,令人行詞。當時秦所引皆是好人,而立朝無過,人皆不平。行詞者遂求御批,以疏其罪。高宗遂批與之,大略云:「其未相時,說作相數月可以致治;既相,皆無所建明。」後來秦再相,數年之後,卻奏過,以為當初無過,為人所讒。遂行下詞臣家索御批。既得之,則以納於高宗,其無禮不臣如此!可學錄云:「秦會之初罷相,高宗親批,付綦叔厚草麻,御書藏綦氏。及秦氣焰盛,自廣倅移某人知台州,於其家索出,而納於高宗。某人潮州人。」又,當時史館有宰臣拜罷錄,已載此罷相時事,亦有士大夫錄得此書。秦已改史館之書了,又行下收民間所藏者。德明。揚錄云:「秦前罷相時,有御批其罪狀,與翰林學士綦密禮行詞。後再相,令人於綦家搜索之,自於上前納了。兄秦楚材作翰林之類官,上以檜故,亦眷其人,檜亦忌而出之。」
因話及秦丞相,問:「當時諸公皆入虜,渠何以全家得還?」曰:「此甚可疑。當和親時,王倫自虜至,欲高宗屈膝,中外憤怒。秦老出,有人牓云:『秦相公是細作。』揚錄云:「都下甚憤,似有欲殺之之意。一日,在甚寺中聖節,一樹上貼一榜子云:『秦相公是細作。』」是時陳應之正同到廟堂,問和親之故。秦云:『某意無他,但人主有六十歲老親在遠,須要取來相聚。』因顧左右,令取國書與應之看,乃是詔書。秦捲其前後,只見中間云:『不求而得,可謂大恩。』蓋指河南也。先生言畢云:「此事當記取,恐久後無人知之者。」當時虜中諸將爭權,廢劉豫,以河南歸我,乃是獺辣。獺辣既誅,兀朮用事,又欲背約。是時命樓炤簽書密院,為宣撫,辟鄭亨仲又一人,記不全。為屬,至蜀見吳玠。玠曰:『某有一策。昔失陝西五路,最為要害。今虜人以河南歸我,而陝西在其中,可謂失策,徐必悔悟。今不若移近蜀之兵,進而據之,則猶庶幾。稍遲,則不及事矣。』樓云:『此策固善,但某不敢專,須奏朝廷。』亨仲因力奏之,即莫奏。未數日,虜兵已下陝西矣。當時下河南止用單使。有一相識,姓名失記。為蔡州平輿尉。一日弓手報:『天使至,縣尉當出迎。』曰:『天使何人?』曰:『北使。』曰:『我南朝官,不可拜北使。』曰:『如此,則官人可歸矣。』乃為辦兩車,并骨肉送之入南境。既而使到,縣官皆投拜,蓋本北人未換者。」可學。僩錄云:「胡明仲與秦檜爭和議於朝堂。秦無語,但取金人所答國書,以手急卷,箝其兩頭,止留中間一行示明仲云:『不求而得,可謂大恩。』字如掌大。時虜人初以河南之地歸我也。先生親見致堂說。」揚錄云:「秦老講和後,曾取得河南地。關中五路,地連河南,盡得之。時令樓炤往守,鄭剛中在幕。吳玠云『今與之講和極是』云云。『今得五路,須急發兵守之。某守某處,令誰守某處,要急為之。虜人只是不曾思量,恐覺便來取。』當時他人亦以為常,惟鄭剛中擊節稱是。因言『鄭才識高』云云。樓曰:『某來時不曾得旨,須著入文字。』鄭曰:『可急入文字。』未幾,虜人取去矣。」
秦檜倡和議以誤國,挾虜勢以邀君,終使彝倫斁壞,遺親後君,此其罪之大者。至於戮及元老。賊害忠良,攘人之功以為己有,又不與也。若海。
李泰發參政,在上前與秦相爭論甚力,每語侵秦相,皆不應。及李公奏事畢,秦徐曰:「李光無人臣之禮!」上始怒。德明。
秦檜初主和議時,舉朝無人從之。遂奏太上曰:「乞召李光來問如何。」遂召至。未對時,全不得見人,不知如何與秦檜相見。秦待之,酒行,如誤言云:「滿斟參政酒。」時光為尚書之類。光聞「參政」之言,秦遂與論和議如何,光贊之。次日對陳和議之是,和議遂定,遂參政。光性剛,雖暫屈,終是不甘,遂與秦檜謅。秦所判文,光取塗改之。後為秦治,過海歸死。揚。
章貢軍叛,上不知。一日,問如何,秦曰:「軍人們閑相爭之類,已令人去撫定矣。」問是誰說。上初不言,詰之,乃曰:「兒子說。」遂尋別事罰俸,三月不支。揚。
施全刺秦檜,或謂岳侯舊卒,非是。蓋舉世無忠義,這些正義忽然自他身上發出來。秦檜引問之曰:「你莫是心風否?」曰:「我不是心風。舉天下都要去殺番人,你獨不肯殺番人,我便要殺你!」賀孫。
胡邦衡作書,記當時事。其序云:「有張扶者,請檜乘副車。呂愿中作秦城王氣圖。」他當初拜相罷去,極好。再來,卻曰:「前日但知道行則留,不行則去,今乃知不可去。」漸漸便到此田地。及至極處,亦顧其家,曹操下令云云是也。問霍光。先生曰:「霍光無此心,只是弒許后一事不發覺,此大謬。」又問秦氏科第。先生曰:「曾與汪端明說,此是指鹿為馬。汪丈云:『只是無見識。』」可學。璘錄云:「『秦太師專政時,張扶,或云張柄,請乘副車。呂愿中作秦城王氣詩以獻,檜皆受不辭。呂知靜江府,府有驛名秦城,忽傳言有王氣。呂作詩與僚屬和之,成冊以獻。此見胡邦衡所作紹興間被貶逐人事實序。熊子復欲作一書記其事,從其子借之。或云,非邦衡所作。』又曰:『私科舉,或云恐是愚弄天下之人,指鹿為馬之意。』汪聖錫云:『恐不如此,只愚騃耳。』『初時人以伊周譽檜,末後人以舜禹譽檜,檜亦受之。大抵久執權柄,與人結怨多。才欲放下,恐人害己。似執守不放,其初未必有邪心,到後來漸漸生出,皆是鄙夫患失之謀耳。』」
問:「張魏公行狀,秦相叛逆事如何?」曰:「當時煞有士大夫獻謀者,亦有九錫之議矣,吳曾輩是也。」振。
秦檜在相時,執政皆用昏庸無能者,如汪渤章夏董德元皆一類人。太上一日問處州兵反事,秦久未對。章夏在後,恐秦忘之,因對一句。後秦語之曰:「檜不能對時,參政卻好對。檜未對,參政何故便如此?」即時逐去之。興化林大鼐為士人,時對策,言自宣政以來,人無節義。後得秦檜於虜中,乞立趙氏,節義可取。時秦被黜閑居。後秦知之,大擢用。一日在經筵,因講得甚稱上意,上喜,賜一帶,秦逐出之。揚。
秦檜每有所欲為事,諷令臺諫知後,只令林一飛輩往論之。要去一人時,只云劾某人去,臺諫便著尋事上之。臺諫亦嘗使人在左右探其意,纔得之,即上文字。太上只是慮虜人,故任之如此。及秦死,遂召陳誠之沈該万俟金安節諸人,以誠之輩嘗為奉使,沈嘗以贓罷官,後以上書言講和進用,皆秦黨也。秦死封王,禮數之類皆得。又一面行遣昔時諫臺,為皆附會權臣。揚。
秦檜舊作好文時,亦多有好相識。晚年都不與他,一切壞了。一日,謂和仲曰:「舊時亦煞有好相識,後皆不濟事。近來卻有幾人好。」如曹泳湯思退輩,皆其晚年所信用者。曹凶險狡獪之甚,秦之妻兒親黨,皆為其所離間。秦信愛之如子,然皆在其籠絡中矣。決定後來推秦作一大惡事,旋害了秦而自為之。秦死,其妻兒啣之,泣訴於太上,謂秦時多事皆曹為之,遂編直海外而死。曹妻亦自狡,要令一人軍將等去取曹喪,恐其不從,先教一婢子云:「你待我使其人不從,你便倒地作侍郎語云:『平日受我多少恩。你若不從,我即有禍及汝!』」及使其人,果有不肯從意。婢遂倒地如其言,其人拜告,即請行。蓋曹平日詭怪,家習之也。然曹有才可用,知紹興日,當聖節,吏人呈年例,店家借紫絹結甚物事。曹云:「不必借,看每年軍人緋紫衫要幾多絹。」遂檢籍所用,與此所用不爭多。遂取出染結了,卻將染緋紫,遂不擾。知臨安日,當拜郊,郊壇要若干土朱刷,年例先出錢買朱。吏人呈,曹曰:「不要。」近郊壇有赤黃土,先令人將炭若干斤放彼處,臨期不遠,令諸鐵匠於彼處放炭,如何燒土,以膠和塗其壇,遂省錢多少。天下事無不理會得,只是凶惡,可畏甚戚里。又,秦檜之子娶其兄女。揚。
秦檜己亥年冬死。未死前一二年間,作一二件無狀底事,起獄斷送士大夫之類。近死兩年,朝不保暮,日日起獄,凶焰張大可畏。黃豐知興化日,有人有一弟,因爭兄財不與,遂以其兄嘗編錄得胡銓上書,言秦檜緊要數語,告以為兄罵秦太師。官司亦以尋常,不曾為理會。時有一囚,與爭財弟同獄,問得其首尾。其囚配卒,不記何州。一日,福州帥張某過,其人直訴之於帥,為有人罵太師,黃不為理會。帥上其事於秦,即時攝取黃下大理,并其妻孥皆繫之。遂勘閩中何處州海島上有林二十三娘,適度甚物事,追之。尉即往海上收一二老婦女,林幾娘皆有之,俱無林二十三娘。鄉老云:「此中只有一廟,是林二十三娘廟。」遂令鄉老供文字去,且休了。黃不曾有一分事,亦追官勒停。揚。
殺岳飛,范同謀也。胡銓上書言秦檜,檜怒甚,問范:「如何行遣?」范曰:「只莫採,半年便冷了。若重行遣,適成孺子之名。」秦甚畏范,後出之。揚。
王次翁,河東人,曾做甚官,已致仕。秦檜召來作臺官,受檜風旨治善類,自此人始。揚。
王循友彥霖家子孫。知建康,辭秦而往。問有何委,秦曰:「亦無事。只有一親戚在彼,秦之甥。極不肖,恐到庭下,為痛治。」及到任,其人果犯來,與痛治喫棒之類。其人母骨肉訴之秦,秦大怒,即尋一事加於王。王得罪,妻孥皆配了,婦女皆為軍人所娶。揚。
建人黃公達作太守有贓,提領韓美成績家子弟。欲治之。黃已去,告之朝士。朝士曰:「公能作一件,不惟可以解此,又可以得美官,但恐公尚有所惜,不肯為耳。」黃問如何。曰:「公上殿,能以劄子言曾天隱李彌遜之徒不主和議,宜罪之。」黃即為之,秦檜大喜,即擢為察院。韓徑使人守察院門,云:「黃察院有公事未了,要去理會。」秦見不是道理,遂罷黃。揚。
興化一傅丈云:「秦今諸子孫,皆其夫人王家人。林一飛乃秦作教官時婢所生,夫人不容,與同官林家人養。秦後欲取歸,未遂而死。後其黨人欲為料理,其夫人自陳云:『妾有幾子,林非是。』林遂貶何地。林死有子,今皆無祿,乃檜親孫也。」林居興化。揚。
秦太師死,高宗告楊郡王云:「朕今日始免得這膝褲中帶匕首!」乃知高宗平日常防秦之為逆。但到這田地,匕首也如何使得!秦在虜中,知虜人已厭兵,歸又見高宗亦厭兵,心知和議必可成,所以力主和議。獺辣主事,始定和議。至次年,兀朮殺獺辣而畔盟,至順昌,為劉信叔所敗;至楚州,又為糧絕,兵師離散,方得成和。若不喫這兩著,亦恐未便成和。太后自虜歸,云,某年月日,虜人待之禮數有加;至某年月,又加禮;又某年月,又甚厚。今以年月考之,皆是我師克捷之時,故虜懼而加禮。禮極厚,乃是順昌之捷。高宗初見秦能擔當得和議,遂悉以國柄付之;被他入手了,高宗更收不上。高宗所惡之人,秦引而用之,高宗亦無如之何。高宗所欲用之人,秦皆擯去之。舉朝無非秦之人,高宗更動不得。蔡京們著數高,治元祐黨,只一章疏便盡行遣了。秦檜死,有論其黨者,不能如此。只管今日說兩箇,明日又說兩箇,不能得了。有薦張魏公者,高宗云:「朕寧亡國,不用張浚!」
問:「秦相既死,如何又卻不更張,復和親?」曰:「自是高宗不肯。當渠死後,乃用沈該万俟魏道弼,又有一人。此數人皆是當時說和親者。中外既知上意。未幾,又下詔云:『和議出於朕意,故相秦檜只是贊成。今檜既死,聞中外頗多異論,不可不戒約。』甚沮人心。當初有一二件事,皆不是。如檜家既保全,而專治其黨。士大夫遭檜貶竄者,敘復甚緩。渠死得甚好,若更在,甚可畏。當時已欲殺趙丞相之家,既加以反逆,則牽聯甚眾,見說有三十餘家皆當坐,中外寒心!高宗亦甚厭惡之,但無如之何。」問:「所以至於如此者,何故?」曰:「伊川云:『人主致危亡之道非一,而逸欲為甚。』渠當初一面安排,作太平調度,以奉高宗,陰奪其權,又挾虜勢以為重。」可學。
秦老既死,中外望治。在上人不主張,卻用一等人物。當時理會秦氏諸公,又宣諭止了。當時如張子韶范仲達之流,人已畏之。但前輩亦多已死。上借問魏可。卻是後來因逆亮起,方少驚懼,用人才。籍溪輪對,乞用張魏公劉信叔王龜齡查元章,又一人繼之。時有文集,謂之四賢集。可學。
好底氣數,常守那不好底氣數不過。且如秦檜在相位十一二年,被他手殺了幾箇人,又殺了許多人,皆是他那不好底氣數到長了。
秦老是上大夫之小人,曹泳是市井之小人。揚。
朱子語類卷第一百三十二
本朝六
中興至今日人物下
宗澤守京城,治兵禦戎,以圖恢復之計,無所不至。上表乞回鑾,數十表乞不南幸,乞修二聖宮殿,論不割地。其所建論,所謀畫,是非利害,昭然可觀,觀其勢駸駸乎中興之基矣。耿南仲沮之於南京時,勢不歸京城。汪黃沮之淮甸時,動相掣肘,使不得一有所為。如令樁管器甲之類,不得擅有支遣;問所召募係何色額人,召募得百十萬以上人。令京民出助軍錢;不得支錢修城池造器械數事,皆汪黃張愨為之。初宗守京,太上即位南京時,河東北、京東西之民,日夜自守,望駕歸京。王師之來,全無盜賊。駕一居淮甸,賊起百十萬。丁進李成楊進之徒兢起,宗盡召之為用,事垂成而薨。朝廷不為諸人作主,諸人四散為賊矣,傷哉!宗薨時年七十,謚忠簡。揚。
宗忠簡公薨,其家人方入棺,未斂。軍兵轝出大廳,三日祭弔來哭不絕,祭物滿廳無數,其得軍情人心如此!揚。
王庶西人,趙元鎮引作樞密,甚有威望。又言他彊倔,死葬廬山。王之奇是庶之子,亦作樞密。庶以私怨殺曲端。端亦西人,庶嘗在其軍中,幾為端所殺。振。
王子尚初在陝西,為金人所圍,求救於曲端。端命一愛將救之,既至,欲求休息數日。王不許,戰敗,奔入城,王斬之。既而城陷,王奔端。端詰責,欲殺之,有幕僚力諫止,囚之。一日,遣入蜀,遂譖端於魏公,魏公殺端。可學。
徐師川微時,嘗遊廬山,遇一宦者鄭諶,與之詩曰:「平生不善劉蕡策,色色門中看有人。」後入樞府,鄭時適用事,模樣似有力焉。徐在密院時,金人寇襄陽,中書集議。徐曰:「彼本盜賊所有,時國步未安,盜有竊發據城邑者,因以與之。好時為官,跋扈則為盜。得失不足為國家輕重。」時趙元鎮為參知政事,曰:「襄陽為金人所據,則川廣路絕,國家危矣!」徐曰:「此是樞密院事,參政不須與。」趙曰:「小小兵事,樞密自主之可也。此國家大事,政府安得不與!」即上馬而去。太上聞之,罷徐樞密。徐歸鄉,以前輩自居,恃文使氣好罵,專以飲酒為事,不擇貧賤,皆往啖之,詩亦無甚佳者。揚。可學錄云:「徐師川在密院,荊襄有密報,五府會議。師川曰:『今日朝廷視荊襄乃無用地,何不棄之?』趙丞相為參政,曰:『此乃上流,何可棄?』師川曰:『密院事,何預參政?』趙曰:『某參知政事,此乃係政事之大者,安得不預!』遂策馬徑出。入文字,朝廷為之罷師川,趙遂知院,為帥未行,虜退師。」
韓世忠作小官時,一城被圍,郡將無計。世忠令募敢死士,得二百人。世忠云:「不消多。」只擇得精者八十人,令人持一斧。世忠問云:「其間豈無能為盜者?」遂令往偷了鼓搥,卻略將石頭去驚他門。他必往報中軍,便隨入,見有紅帳者便斫。俟彼人集,便出來,恐有馬軍來趕,便與相殺。城上皆喊云:「馬軍進!」如是果退圍。揚。
岳太尉飛本是韓魏公家佃客,每見韓家子弟必拜。振。
岳飛恃才不自晦。郭子儀晚節保身甚闒冗,然當緊要處,又不然,單騎見虜云云。飛作副樞,便直是要去做。張韓知其謀,便只依違。然便不做亦不免,其用心如此,直是忠勇也!揚。
紹興間諸將橫。劉光世使一將官來奏事,應對之類皆善。上喜之,轉官,頗賜予。劉疑其以軍中機密上聞,欲殺之。其人走投朝廷,朝廷不知如何區處之。劉又使人逐路殺之,追者已近,其人告州將藏之獄中,入文字朝廷,方免。揚。
吳玠到饒風關卻走回,此事惟張巨山退虜記得實。德明。
後世用兵,只是胡冢殺,那曾有節制!如季通說八陣可用,怕也未必可用。當臨陣時,只看當時事體排扒得著所在。如吳璘敗虜於殺金平,前面對陳交兵正急,後面諸軍一齊擁前,爛殺虜人,這有甚陳法?且如用兵前陳交接,後陳即用木車隔了,不令突出。當吳璘那時,軍勢勇猛,將來隔了,一齊都斫開突前去,有甚陳法?看來兵之勝負,全在勇怯。又云:「用兵之要,敵勢急,則自家當委曲以纏繞之;敵勢緩,則自家當勁直以衝突之。」賀孫。
古之戰也,兩軍相對,甚有禮。有饋惠焉,有飲酌焉,不似後世便只是爛殺將去。劉錡順昌之捷,亦只是投之死地而後生。當時虜騎大擁而至,凡十餘萬。諸將會議,以為固知力不能當,然急渡江,則朝廷兵守已自戒嚴,必不可渡。兼攜持老幼,虜騎已迫,必為所追,其勢終歸於死。若兩下皆死,不若固守,庶幾可生,遂閉城門而守。虜人大至,劉錡先遣人約他某日戰。虜人謂其敢與我約戰,大怒。至日,虜騎壓於城外。時正暑月,劉錡分部下兵五千為五隊,先備暑藥,飯食酒肉存在。先以一副兜牟與甲,置之日下曬,時令人以手摸,看熱得幾何。如此數次,其兜牟與甲尚可容手,則未發。直待熱如火,不可容手,乃喚一隊軍至,令喫酒飯。少定,與暑藥,遂各授兵出西門戰。少頃,又喚一隊上,授之,出南門。如此數隊,分諸門迭出迭入,虜遂大敗。緣虜人眾多,其立無縫,僅能操戈,更轉動不得。而我兵執斧直入人叢,掀其馬甲,以斷其足。一騎纔倒,即壓數騎,殺死甚眾。況當眾正熱,甲盾如火,流汗喘息煩悶。而吾軍迭出,飽銳清敘,而傷困者,即扶歸就藥調護。遂以至寡敵至眾,虜人大敗,方有怯中國之意,遂從和議,前此皆未肯真箇要和。此是庚申年六月,可惜此機不遂進!賀孫。
張棟字彥輔。謂劉信叔親與他言,順昌之戰,時金人十上萬人圍了城,城中兵甚不多。劉使人下書約戰日,虜人笑。是日早,虜騎迫城下而陣,連山陣甚密不動。劉先以甲一聯曬庭中,一邊以肉飯犒師。時使人摸甲未大熱,又且候。候甲熱甚,遂開城門,以所犒一隊持斧出,令只掀起虜騎,斫斷馬腳。人馬都全裝,一騎倒,又粘倒數騎,虜人全無下手處。此隊歸,以五苓大順散與服之,令歇。又以所犒第二隊出如前,殺甚多,虜覺得勢敗,遂遁走。後人問曬甲之事如何,曰:「甲熱則虜人在日中皆熱悶矣,此則在敘處歇方出。」時當暑月也。揚。
籍溪嘗云,建炎間,勤王之師,所過州縣,如入無人之境,恣行擒掠,公私苦之。有陳無玷者,以才略稱。嘗作某縣,宿戒邑人,各備器械,候聞鍾聲,則人執以出,隨其所居,相比排列。未幾,勤王之師入縣,將肆縱橫之狀,即命擊鍾。邑人聞之,如其宿戒以出,師徒見其戈矛森列,不虞其有備若此也,相顧失色,遂整師以過,秋毫無犯,邑人德之。又,胡文定公之趨召命也,汎舟而下,無玷走吏致書,戒其吏云:「計程到江黃間,有官舡自下而上者,可扣之,當是本官。」吏至彼,果有舟上者,一問得之,其善料事如此。蓋渠以事占之,知文定之不果造朝也。儒用。
某人作縣,臨行請教於某人。先生言,其姓名今忘記。某人曰:「張直柔在彼,每事可詢訪之。」某人到官,忽有旨,令諸縣造戰舡。召匠計之,所費甚鉅。因意臨行請教之語,亟訪策於張。張曰:「此事甚易,可作一小者,計其丈尺廣狹長短,即是推之,則大者可見矣。」遂如其語為之,比成推算,比前所計之費減十之三四。其後諸縣皆重有科斂,獨是邑不擾而辨。後其人知紹興府,太后山陵,被旨令應副錢數萬給磚為墻。其大小厚薄,呼磚匠於後圃依樣造之。會其直,比拋降之數減數倍。遂申朝廷,乞紹興自認磚墻。正中宦者欺弊,遂急沮其請,只令紹興府應副錢,不得干預磚墻事。儒用。成錄云:「其人曰:『如何費許多錢!』遂呼磚匠於園後結墻一堵,驗之。先問其磚之大小厚薄,依樣燒磚而結之,費比朝廷所拋降之數減數倍云云。」
張觷字直柔。福建人,嘗知處州。有人欲造大舟,不能計其所費,問之。張云:「可造一小舟,以寸折尺,便可計算。」後又有人欲築紹興圍神廟牆,召匠計之,云費八萬緡。其人用張法,自築一丈長,算其墻可直二萬,遂以四萬與匠者。董事內官無所得,遂與奏紹興貧,不如自出錢。太后遂自出錢,費三十二萬緡。揚。
高宗朝有朝士,後為尚書,建炎嘗請駕幸福建,以為福建有天險。又上言,邵武南劍人,多鑿紙錢,費農業,乞降旨禁之。或人家忌日之類,不得燒紙錢,只燒經幡一二紙,好笑如此!粘罕長槍大劍如此,而使若輩人謀國云云。邵武有文集。又有趙霈者,清獻之孫,此時亦上言,聖節殺雞鵝太多,只令殺豬羊大牲。適傳有一「龍虎大王」南侵,邊方以為懼。胡侍郎云:「不足慮,此有『雞鵝御史』,足以當之!」揚。
紹興間,曾天隱名恬。作中書舍人。曾亦賢者,然嘗為蔡京引用。後修哲宗實錄成,太上趙丞相要就褒賞修實錄官,制辭上說破前後是非。曾以蔡之故,常主那一邊。及行詞,只模糊作一修史轉官制。上與丞相不樂,命呂居仁行。呂權中書舍人,自丁巳三月二十五日上一狀論分別邪正。謂曾之徒,也自荊公諸人熙豐間用事,新經字說之類,已壞了人心術。元祐諸公所為,那一邊人終不以為是。紹聖以後,又復新政,敗壞一向,至於渡江。然舊人亦多在者,其所見舊染不省,雖賢者亦復如是,如曾之徒是也。因論人以先入為主,一生做病。揚。
湯思退事秦檜最久,其無狀皆親學得,故所為如此之乖。揚。
湯思退作樞密,董德元參政,商量薦小秦作相。董言之不答,湯即背其說,逐董出,召魏良臣來作參。魏治楊存中,上不答。湯又逐出魏,湯遂作相。揚。
湯思退王之望尹穡三人姦甚,又各有文。以計去了魏公,盡毀其邊備山寨、水櫃之類,凡險要處有備禦者,皆毀之。還了金人四州,以謂可以保其和好而無事矣。一日,只見虜騎十萬突至,驚擾一番而去。三人者乃罷,其謀蓋三人之所同也。尹乃疏平日邊事,尹能文其事,尚如此奸。宰相自為一室藏文書,全不令臺諫至,其後及賈誼待大臣盤劍之類事。湯卒以驚死敗,小人情狀如此。初去了魏公,毀邊備時,諸將皆欲得而殺之。王之望尚在其所,急上書論三事:一恢復,二守禦,三與之和時,亦要地界、歲幣之類分明。上大喜,即日召歸參大政。乃金人有所須,上商量之際,上意欲不與,欲之望有所說,之望全不言。上顧之云:「如何?」之望曰:「不如且與之。」上曰:「卿前書意如何?」及敗,二人皆懼邊將之怨己不敢出師,上前至以鄙語相罵。之望謂湯小數子,成把價撒出來,好士夫所為如此之類,言語記不全。三人之意,惟恐奉虜不至,但看要如何。虜見其著數低,易之,遂無所不敢。使其和議如秦檜時,則亦一檜矣。好梟三人首於都市,俾虜人聞之,亦以少畏。此是甲申年。虜騎來時,思退之望既罷,穡不罷。上令胡銓穡往經略邊備,二人皆搬家先去。上但知胡如此,怒去之。時召陳魯公,魯公至,留胡。上曰:「用其經略邊事,遂搬家先去,用是罷之。」陳曰:「如此,則穡亦搬家去。臣途中見之。」遂罷。穡多讀書,能文,然行不成人。上初極重之,每對群臣言,無人及穡。龔茂良為左司諫,與穡同對,欲促上早定和議。穡曰:「內政只消三二箇月打疊,不日可以至太平。但外敵未去,下手未得,且與講和為便。」揚。
方伯謨問:「某人如何。」忘其姓名。先生曰:「對移縣丞一節,全處不下。」又問:「是當初未見得?」曰:「他當初感發踊躍,只是後來不接續。」語朱希真曰:「天下有一等人,直是要文采,求進用。」因說及尹穡,「前日趙蕃稱他是好人。」伯謨問:「他當初如何會許多年不出?」曰:「只是且礙過,及至上手則亂。渠初擢用,力言但得虜和,三二月綱紀自定。龔實之云:『便是他人耳聾,敢如此說!』如減冗官事是,但非其人,行之失人心。渠初除浙西制置,胡邦衡除浙東。邦衡搬家從蘇秀,迤欲歸鄉,因此罷。陳魯公再用,因言於上曰:『胡銓搬家固可罪,尚向北;尹穡搬家乃向南。』上云:『無此事』。公云:『臣親見之。自古人主無與天下立敵之理。天下皆道不好,陛下乃力主張。』張魏公在督府,渠欲搖撼。一日,陳彥廣對言:『張某似有罷意』。上曰:『安有此事!方今誰出魏公上?(上每呼張相,只曰『魏公』。)必是臺諫中為此,卿可宣諭。』陳見尹,道上意,尹云:『某請對。』數日,駕在德壽,批出,陳知建寧府,魏公亦罷。」某問:「當時諸公薦之,何故?」曰:「亦能文章,大抵以此取人,不考義理,無以知其人,多為所誤。如蘇子由用楊畏,畏為攻向上三人,蘇終不遷。畏曰:『蘇公不足與矣。』乃反攻之。」可學。
或問胡邦衡在新州十七八年不死。先生曰:「天生天殺,道之理也,人如何解死得人!」廣。
胡邦衡尚號為有知識者,一日以書與范伯達云:「某解得易,魏公為作序;解得春秋,鄭億年為作序。」以為美事。范答書云:「易得魏公序甚好。鄭序春秋者,不知是何人,得非劉豫左相乎?是此人時,且請去之。」胡舊嘗見李彌遜,字似之,亦一好前輩。謂胡曰:「人生亦不解事事可稱,只做得一兩節好便好。胡後來喪名失節,亦未必非斯言有以入之也。揚。
呂居仁學術雖未純粹,然切切以禮義廉恥為事,所以亦有助於風俗。今則全無此意。方子。
呂家之學,大率在於儒禪之間,習典故。居仁遂去學作詩,亦不說於趙丞相,後於秦檜所為,亦有輔之者。籍溪云:「嘗代一表云:『仰日月於九天之上』,下一句甚卑,可憐之詞,居仁為之也。後虜中此文亦有人傳之。」揚。
呂居仁作舍人時,繳奏文字好處多。一章論袁煥章乞作教官。「教官人之師表,豈可乞?」此論不聞數十年矣。今皆是陳乞,然不陳乞,朝廷又不為檢舉。朝廷為檢舉方是,亦可以養士大夫廉恥。今皆不然,都要陳乞。舊除從官,便不磨勘,今亦不然。如磨勘,大約用三載考績之法,一年一切了。今年年日日理會官員磨勘。揚。
呂居仁不甚惡贓汙,深惡多才刻薄者。此自回避黨人,故有此論出來。然大害名教,豈不使得子孫取受!如論固窮守節處,甚佳。揚。
「呂舍人好言忍恥之類,此意不佳。」揚因及劉道原不受溫公惠。曰:「如此做得人,也靈利。」揚。
說呂居仁解大學,曰:「他諸公何故一做下便不改動一字?非聖人安能如此?這般非是大聖,便是大愚!」
因說呂居仁作汪民表墓誌不好,曰:「作龜山底尤不好,故文定全不用,盡做過了。」振。
「呂居仁家往往自抬舉,他人家便是聖賢。其家法固好,然專恃此,以為道理只如此,卻不是。如某人纔見長上,便須尊敬以求教;見年齒纔小,便要教他;多是如此。」人傑因曰:「此乃取其家法而欲施之於他人也。」人傑。
汪聖錫不直潘子賤直前事,云:「無緣聽得殿上語。」向宜卿云:「吾當時之言,尹和靖某事,又為朱子發理會卹典。子賤當時為呂居仁所賣。」德明。
張無垢說得一般道理,一切險而動。振。
張無垢氣魄,汪端明全無些子氣魄。無垢論語說得甚敷暢,橫說豎說,居之不疑。
「永嘉前輩覺得卻到好,到是近日諸人無意思。陳少南,某向雖不識之,看他舉動煞好,雖是有些疏,卻無而今許多纖曲。」賀孫問:「少南雖是疏,到在講筵議論,實有正直氣象。」曰:「然。近日許多人,往往到自議論他。」賀孫。
問:「陳少南詩如何?」曰:「亦間有好處,然疏,又為之甚輕易。秦檜居溫州時,陳嘗為館客。後入經筵,因講公羊『母以子貴』之說為非是,因論嫡妾之分。是時太母還朝,陳遂忤太上意,安置惠州。張宋卿於彼從之。徽廟梓宮歸,鄭后梓宮亦歸,邢后太上初聘,亦隨歸。及邊,以訃聞。太母還,秦檜欲以吉服迎,吳才老時為禮官,獨以為不可,謂須先以凶服迎梓宮歸。太上幾年不見太母了,不爭些二三日。奉安梓宮了,卻以吉服迎太母歸。眾禮官聚都堂,皆從秦意,吳獨爭之。秦曰:『此不是公聚訟處。』即以吳出之。」先生又云:「公羊之說非是,只有一嫡。」揚。
因論李德遠黃世永為湯進之所買,云:「他亦是不曾見前輩,前輩皆不如此。湯見人時,一面顏色言語皆買人之物。史直翁亦然,然卻較好。史雖主和,然亦有去交結得一人為應者,然許他皆過分數了。誠使彼足以抗虜,此中亦何以處之?其策甚非也。」揚。
史丞相好薦人,極不易;然卻有些籠絡人意思,不佳。陳丞相較渾厚,無這般意思,又若賢否不辨者。振。
陳福公自在,只如一無所能底村秀才。梁丞相亦然。振。
史老雖如此,然嘗愛論薦引拔士人,此一節可喜。如陳應求方寸平正,遠過龔實之。然龔又卻好事,每到處便收拾得些人才。劉樞不好士人,先亦讀書,長編從頭批抹過。近得書云,尚要諸經史從頭為看一遍,顧老病,恐不能。揚。
因論張戒定夫,其初名節好。後來亦以書與諸公論,當時某不是全不主和議,但謂和時要如何。後來多有如某之料,其意欲進甚銳。太上終是嫌破和議底人。秦檜死,亟下詔守和議不變,用沈該万俟陳誠之輩。故張戒自秦檜死後,數年終不用。而張自躁如此,蓋是學無本原故耳。張學老子之類。揚。
張定夫居建昌,享高壽,有文集曰正平集。自言初學孔子之道而無所得,後讀老子而願學焉。又喜管子,其議多尚法制。立朝亦可觀,人傑錄:「與先吏部厚善。當時朝士皆敬之,雖有素喜陵人者,亦不敢慢。」嘗對高宗云:「陛下有仁宗之儉慈,而乏藝祖之英略。」高宗以為說得好。又嘗言:「過江以來,非李伯紀趙元鎮張魏公三人,也立不住。」
先生謂若海曰:「令祖全節翁孝義篤至,又能堅正自守。當時權貴欲一見之,竟不為屈。至於通判公,又為張趙所知,持論凜然,不肯阿附秦老,可謂『無忝於所生』者。前輩高風,誠可敬仰。為子孫者,其忍不思所以奉承而世守之乎!」或曰:「今人志在趨利,聞人道及此等事,則多非訐訕笑。」先生曰:「某嘗謂得他當面言之,猶似可。又有口以為是,心實非之,存在胸中,不知不覺做出怪事者,茲尤可畏!」按:胡泳云,內翰,文公之後。若海。
「鄧名世吏,臨川人,學甚博,趙丞相以白衣起為著作郎。與先吏部同局,吏部甚敬畏之。有攷證文字甚多,攷證姓氏一部甚詳,紹興府有印板。謂左丘姓,人有牌牓在賣卦,左氏只是姓左。」先生云:「楚左史倚相世為史官,恐其後也。」鄧著作後為秦檜以傳出秘書文字罪之,褫官勒停。揚。
熊叔雅名彥詩,王時雍婿也。金人入寇,京城不守,時雍盡搜取婦女於虜人,人號時雍為『虜人外公』。當秦檜時,叔雅知永州,魏公時安置永州。秦檜之父曾為玉山知縣,玉山人要為老秦立祠堂,求叔雅作記。叔雅質之魏公,魏公令勿須作。叔雅自後只是言貧,這後恐不得差遣。十數日後,魏公知其意,與之曰:「前日所謂祠堂記,作也不妨。」叔雅作之,大意言:人問公有甚異政?曰無異政,只見民父子有親,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之倫皆如此好了。子太師得其道以治天下亦然,云云。立大碑於玉山。揚。
三山黃明陟登,是黃傳正之父。揚錄云:「張登福建人。」錄云:「張致中父登。」從周錄云:「永福姓張人。」其人朴實公介,為甚處宰。諸錄云尤溪。初上任,凡邑人來見者,都請,諸錄云:「士夫僧道百餘人。」但一揖。揚錄云:「坐處亦不足,只立說話。」問:「諸公能打對否?」人皆不敢對。因云:「『天』對甚?」其中有人云:「對『地』。」又問:「『日』對甚?」云「對『月』。」「『陽』對甚?」云:「對『陰』。」卻又問:「『利』對甚?」云:「對『害』。」乃大聲云:「這便不是了!天下一切人,都被這些子壞了。才把『害』對『利』,便事事上只見得利害,更不問義理。錄云:「人只知以『利』對『害』,便只管尋利去。」須知道『利』乃對『義』,才明得義、利,便自無乖爭之事。自後只要如此分別,不要更到訟庭。」後來在任果有政聲。此事須近於迂闊,然卻甚好,今不可多見矣!時舉。錄云:「一揖而退,此亦可書。其桃符云:『奉勸邑人依本分,莫將閑事到公庭。』言雖質,意亦好。」揚錄云:「其人為政簡易,無係累。後坐化死。」
李椿年行經界,先從他家田上量起,今之輔弼能有此心否?人傑。
王龜齡學也粗疏。只是他天資高,意思誠愨,表裏如一,所至州郡上下皆風動。而今難得此等人!賀孫。
王詹事守泉。初到任,會七邑宰,勸酒,歷告之以愛民之意。出一絕云:「九重天子愛民深,令尹宜懷惻怛心。今日黃堂一盃酒,使君端為庶民斟!」七邑宰皆為之感動。其為政甚嚴,而能以至誠感動人心,故吏民無不畏愛。去之日,父老兒童攀轅者不計其數,公亦為之垂淚。至今泉人猶懷之如父母!時舉。
汪端明學亦平正,然疏。文亦平正,不好小蹊曲徑。福建政事鎮靜,與福亦相宜。蜀政不及。見事亦快。揚。
汪端明少從學於焦先生。汪既達時,從杲老問禪。怜焦之老,欲進之以禪,因勸焦登徑山見杲。杲舉「寂然不動,感而遂通」。焦曰:「和尚不可破句讀書。」不契而歸,亦奇士也。焦名援,字公路,南京人,清修苦節之士。閎祖。
汪聖錫日以親師取友多識前言往行為事,故其晚年德成行尊,為世名卿。若海。
汪季路甚子細,但為人性太寬,理會事不能得了。賀孫。
祝懷汝昭嘗論張說。一日,祝有一婢溺死。衢守施元之謂張曰:「祝婢乃其父婢,祝汙之,恐事泄,抑令其死。」張遂言之於上。上曰:「此事大,若有之,行遣不得草草;若無,不須以此陷人。」遂陰遣一兵士之類來衢探其事。往來月餘日,得其實矣。一日,乃投都監曰:「奉聖旨,來探祝編修家公事。」遂叫集鄰里作保明狀去,事方已。兵士小人,乃能如此。揚。
主上一日嘉鄭自明直言,遂問近臣曰:「昔時有一魏掞之好直言,今何在?」左右以死對。問:「有子弟否?」無人為敷陳,遂贈直秘閣宣教郎。揚。
這道理易晦而難明。某少年過莆田,見林謙之方次榮說一種道理,說得精神,極好聽,為之踊躍鼓動!退而思之,忘寢與食者數時。好之,念念而不忘。及至後來再過,則二公已死,更無一人能繼其學者,也無一箇會說了!僩。
論林艾軒作文解經,曰:「林成季井伯為艾軒作墓銘,諱艾軒著書。但云幸學,講中庸九經及某篇,是艾軒所著。此是有形諱不得底。嘗見九經口義,先說一段冒子,全與所講不干涉。其說是言『巍巍乎惟天為大,唯堯則之』。『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而不與焉』!人看時,都理會不得。某卻曾見他口說來,乃是說道,巍巍乎者,世上有恁地大底事,惟天有之,惟堯則之。下面又說箇『巍巍乎』者,言此大事,只是天與堯有之,舜禹都不與此。蓋是取奉光堯,不知卻推倒舜禹。」又云:「在興化南寺,見艾軒言曾點言志一段,『歸』,自釋音作『饋』字,此是物各付物之意。某云:『如何見得?』艾軒云:『曾點不是要與冠者童子真箇去浴沂風雩。只是見那人有冠者,有童子,也有在那裏澡浴底,也有在那裏乘敘底,也有在那裏饋餉饁南畝底。曾點見得這意思,此謂物各付物。』」艾軒甚秘其說,密言於先生也。德輔。
王說習之性直,好人,與林艾軒輩行。上即位即召見,論不可講和。上一日謂宰臣曰:「前日上殿,有箇生得貌寢,是言此。忘了甚底官人,議論亦好。」遂除官。龔實之笑王習之以不講和奉上意。先生謂習之直,不是奉上。龔實之多讀書,知前輩大體,頗識義理。又有才,做得去。亦有文。小官時甚好。為正言時,攻曾龍。後來心術一偏至於如此,可惜!可惜!反不如陳應求,全不如他卻較好。揚。
因給舍繳駁事,而大臣無所可否,云:「昔梁叔子將為執政時,曾語劉樞云:『某若當地頭,有文字從中出,不當如何,如何也須說教住了,始得。』後梁已大用,而文字自中出者,初不聞有甚執奏。劉樞深怪其事。後見錢某因事說及,丞相煞有力。中出文字,日日有之,丞相每每袖回了而後已。自今觀之,又不見此。」賀孫。
「某人初登宰輔,奏逐姜特立。忽有旨召姜,乞出甚力,在六和塔待命。有旨免宣押。某人初過樞。天下屬望,首有召姜之命,經由樞密,曾無奏止,坐視丞相以近習故去國。其意只以入樞未久,恐說不行而去,為人所笑,故放過此一著,是甚小事。」直卿云:「人日日常將理義夾持箇身心,庶幾遇事住不得。若是平常底人,也是難得不變。如其人,固謂世人屬望,但此事亦須不要官爵,方做得。」曰:「固是。若是不要官爵,這一項事如何放得過?每看史策到這般地頭,為之汗栗!一箇身己便頓在兵刃之間。然漢唐時爭議而死,愈死愈爭,其爭愈力。本朝用刑至寬,而人多畏懦,到合說處,反畏似虎。」至道因問:「武后事,狄梁公雖復正中宗,然大義終不明,做得似鶻突。」曰:「當此時世,只做得到恁地。狄梁公終死於周,然薦得張柬之,迄能反正。」又問:「呂后事勢倒做得只如此,然武后卻可畏。」曰:「呂后只是一箇村婦人,因戚姬,遂迤邐做到後來許多不好。武后乃是武功臣之女,合下便有無君之心。自為昭儀,便鴆殺其子,以傾王后。中宗無罪而廢之,則武后之罪已定。只可便以此廢之,拘於子無廢母之義,不得。呂后與高祖同起行伍,識兵略,故布置諸呂與諸軍。平勃之成功也,適直呂后病困,故做得許多腳手,平勃亦幸而成功。胡文定謂武后之罪,當告於宗廟社稷而誅之。」又云:「中宗決不敢為黜母之事。然而并中宗廢之,又不得。當時人心惟是見武后以非罪廢天子,故疾之深;惟是見中宗以無罪被廢,故願復之切。若并中宗廢之,又未知有何收拾人心,這般處極難。」賀孫。
耿京起義兵,為天平軍節度使。有張安國者,亦起兵,與京為兩軍。辛幼安時在京幕下為記室,方銜命來此,致歸朝之義,則京已為安國所殺。幼安後歸,挾安國馬上,還朝以正典刑。儒用。
辛幼安亦是箇人才,豈有使不得之理!但明賞罰,則彼自服矣。今日所以用之者,彼之所短,更不問之;視其過當為害者,皆不之卹。及至廢置,又不敢收拾而用之。人傑。
問:「陳亮可用否?」曰:「朝廷賞罰明,此等人皆可用。如辛幼安亦是一帥材,但方其縱恣時,更無一人敢道它,略不警策之。及至如今一坐坐了,又更不問著,便如終廢。此人作帥,亦有勝它人處,但當明賞罰以用之耳。」。
近世如汪端明,專理會民;如辛幼安,卻是專理會兵,不管民。他這理會兵,時下便要驅以塞海,其勢可畏!植。
辛幼安為閩憲,問政,答曰:「臨民以寬,待士以禮,馭士以嚴。」恭甫再為潭帥,律己愈謹,御吏愈嚴。某謂如此方是。道夫。
劉樞帥建康,所得月千。劉欲止受正所當得者,以恐壞後來例,不敢。但受之,後卻送其不當得者於公使庫。後韓元龍來作漕,盡不受其所不當得者,劉甚稱服之。平父云。振。
劉恭父創第,規模宏麗,先生勸止之曰:「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忠肅意不樂也。道夫。
劉寶學初娶熊氏,生樞密。生次子,方落地,問是男,即命與其弟直閣為子。熊不樂,都不問,竟以是而沒。後樞密娶呂氏入門,未幾,即命呂一切儀物盡與直閣女為嫁具,呂即送與之。平父云。振。
某曾訪謝昌國,問:「艮齋安在?」謝指廳事云:「即此便是。」其廳亦敝陋。玄鄭。
金安節為人好。振。
戴肖望云:「洪景盧楊廷秀爭配享,俱出,可謂無黨。」曰:「不然。要無黨,須是分別得君子小人分明。某嘗謂,凡事都分做兩邊,是底放一邊,非底放一邊;是底是天理,非底是人欲;是即守而勿失,非即去而勿留,此治一身之法也。治一家,則分別一家之是非;治一邑,則分別一邑之邪正;推而一州一路以至天下,莫不皆然,此直上直下之道。若其不分黑白,不辨是非,而猥曰『無黨』,是大亂之道。」戴曰:「信而後諫,意欲委曲以濟事。」曰:「是枉尺直尋而可為也!」閎祖。
孫逢吉從之煞好。初除,便上一文字,盡將今所諱忌如「正心誠意」許多說話,一齊盡說出,看來這是合著說底話。只如今人那箇口道是是!那箇不多方去回避!賀孫。
天下事須論一箇是不是後,卻又論其中節與不中節。余右失於許,然使其言見聽,不無所補。李琪則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要知卻亦有以救其失也。如二子,卻所謂「是中之不中節」者,道夫。
「耿直之作浙漕時,有一榜在客位甚好,說用考課之法。應州縣官不許用援,有績可考,自發薦章。如考課在上而挾貴援者,即降次等。今在鎮江亦然否?」曰:「僻在山林,不知其詳,但聞私謁不行。」曰:「向來耿守有一書說『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從周曰:「此義當如何說?」曰:「也只是前來說。若如耿說,卻是聖人學得些骨董,要把來使,全不自心中流出。」從周曰:「『伊尹耕於有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濂溪曰:『志伊尹之所志,學顏子之所學。』伊尹恥其君,至若撻於市。學者若橫此心在胸中,卻是志於行,莫不可?」曰:「非是私。修身養性與致君澤民只是一理。」從周。
吳公路作南劍天柱灘記曰:「事無大小,為之必成;害無大小,除之必去。」此見其志。方。
王宣子說:「甘抃言,士大夫以面折廷爭為職,以此而出,人皆高之。宦官以承順為事,忽犯顏而出,誰將你當事!而黃彥節是也。其見如此之乖!後漢呂強,後世無不賢之。」揚。
近年有洪邦直為宰,以贓被訟,求救於伯圭。伯圭薦之甘抃,甘抃薦之。上召見,賜錢,以為此人甚廉而賢,除監察御史。振。
先生聞黃文叔之死,頗傷之,云:「觀其文字議論,是一箇白直響快底人,想是懊悶死了。言不行,諫不聽,要去又不得去,也是悶人!」因言:「蜀中今年煞死了係名色人,如胡子遠吳挺,都是有氣骨底。吳是得力邊將。」賀孫。
近世士大夫憂國忘家,每言及國家輒感憤慷慨者,惟於趙子直黃文叔見之耳。僩。
趙子直奉命將入蜀,請於先生,曰:「某將入蜀,蜀中亦無事可理會。意欲請於朝,得沿淮差遣,庶可理會屯田。」曰:「出於朝廷之意,猶恐不得終其事。若自請以行,則下梢或有小事請乞不行,便難出手。如舉薦小吏而不從其薦,或按劾小吏而不從其劾,或求錢米以補闕之而不從其所求,這如何做?」賀孫。
趙子直政事都瑣碎,看見都悶人。曾向擇之云:「朱丈想得不喜某政事。」可知是不喜。賀孫。
或言趙子直多疑。先生曰:「諸公且言人因甚多疑?」魯可幾曰:「只是見不破爾。」道夫。
趙子直要分門編奏議,先生曰:「只是逐人編好。」因論舊編精義,逐人編,自始終有意。今一齊節去,更拆散了,不見其全意矣。
趙子直亦可謂忠臣,然以宗社之大計言之,亦有未是處,不知何以見先帝!人傑。
一日獨侍坐,先生忽顰蹙云:「趙丞相謫命似出胡紘。」問:「胡紘不知曾識他否?」曰:「舊亦識之。此人頗記得文字,莆陽之政亦好,但見朋友多說其很愎。」某曰:「丞相前日之事,做得都是否?」曰:「也有些不是處。」問所以不是處。曰:「公他日當自見之。」先生又曰:「一時正人皆已出去,今全無一好人在朝!」某曰:「鄭溥之當時草趙丞相罷相詞固好。以某觀之,當時不做便乞出,尤為奇特。」曰:「也不必如此。但是後來既遷之後,便出亦自好。它卻不合不肯出,所以可疑。若說教他不做便出,亦無此典故。」某曰:「且如富鄭公繳遂國夫人之封,以前亦何曾有此?自富公既做,後遂為例。」先生微笑而不答。某又問:「丞相秉軸,首召先生入經筵。命下,士子相慶,以為太平可致。忽然一日報罷,莫不惶惑。竊議者云:『先生請早晚入講筵,人主將不能堪,便知先生不能久在君側。』」曰:「早晚入講筵,非某之請,是自來如此。然某當時便教久在講筵,恐亦無益。一日雖是兩番入講筵,文字分明,一一解注,亦只講過而已,看來亦只是文具。」枅。
或曰:「今世士大夫不詭隨者,亦有五六人。」曰:「此輩在向時,本是闒茸人,不比數底。但今則上面一項真箇好人盡屏除了,故這一輩稍稍能不變,便稱好人。其實班固九品之中,方是中下品人。若中中以上,不復有矣。」先生因問:「某人如何?」或曰:「也靠不得。」曰:「然。見他寫書來,皆不可曉。頃在某處得書來,說學問又如何,資質又如何,讀書不長進又如何。某答之云:『不須如何,說話不濟事。若資質弱,便放教剛;若過剛,便放教稍柔些;若懶,便放教勤。讀論語,便徹頭徹尾理會論語;讀孟子,便徹頭徹尾理會孟子;其他書皆然。此等事,本不用問人,問人只是杭唐日子,不濟事。只須低著頭去做。若做底,自是不消問人。』這番又得他書,亦不可曉。」或曰:「終是他於利欲之場打不透。欲過這邊,卻捨彼不得;欲倒向那邊,又畏朋友之議。又緣頃被某人抬獎得太過。正如箇舡閣在沙岸上,要上又不得,要下又推不動。」曰:「然。無一番大水來泛將去,這舡終不動。要之,只是心不勇之故。某嘗歎息天下有些英雄人,都被釋氏引將去,甚害事!且如昔日老南和尚,他後生行腳時,已有六七十人隨著他參請。於天下叢林尊宿,無不遍謁,無有可其意者。只聞石霜楚圓之名,不曾得去,遂特地去訪他。及到石霜,頗聞其有不可人意處。南大不樂,徘徊山下數日,不肯去見。後來又思量既到此,須一見而決。如是又數日,不得已,隨眾入室。揭簾欲入,又舍不得拜他。如是者三,遂奮然曰:『為人有疑不決,終非丈夫?』遂揭簾徑入。才交談,便被石霜降下。他這般人立志勇決如此。觀其三四揭簾而不肯入,他定不肯詭隨人也。廣錄云:「世上有一種人,心下自不分明,只是怕人道不會,不肯問人。昔老南去參慈明時,已有人隨他了。它欲入慈明室,數次欲揭簾入去,又休。末後乃云:『有疑不決,終非大丈夫!』遂入其室。」某嘗說,怪不得今日士大夫,是他心裏無可作做,無可思量,『飽食終日,無所用心』,自然是只隨利欲走。間有務記誦為詞章者,又不足以救其本心之陷溺,所以箇箇如此。只緣無所用心,故如此。前輩多有得於佛學,當利害禍福之際而不變者。蓋佛氏勇猛精進、清淨堅固之說,猶足以使人淡泊有守,不為外物所移也。若記覽詞章之學,這般伎倆,如何救拔得他那利欲底窠窟動!」或曰:「某人讀書,只是摘奇巧為文章以求富貴耳。」曰:「恁地工夫,也只做得那不好底文章,定無氣魄,所以他文字皆困苦。某小年見上一輩,未說如何,箇箇有氣魄,敢擔當做事。而今人箇箇都恁地衰,無氣魄,也是氣運使然。而今秀才便有些氣魄,少年被做那時文,都銷磨盡了。所以都無精采,做事不成。」僩。
彪居正德美記得無限史記,只是不肯說,只要說一般無巴鼻底道理。在南嶽說:「『溫故而知新』,不是今人所說之故新。故者,性也;新者,心也。溫性而知心,故可以為人師。」其說道理如此,然口嘵嘵不肯已。璘。
朱子語類卷第一百三十三
本朝七
盜賊
蜀中有趙教授者,因二蘇斥逐,以此搖動人心,遂反。當時也自響應,但未幾而哲宗上仙,事體皆變了,所以做得來也沒巴鼻。蜀人大故強悍,易反。成都嘗有一通判要反,已自與府中都吏客將皆有謀了。不知如何,一婢走出來告云,日逐有官員來議事。帥因下簾,令辨府中人,則皆每日所見合謀者,其事遂敗。義剛。
方臘起,向薌林時為小官。言今無策,只有起劉元城陳了翁作相,則心不戰而自平。揚。
伊川嘗說,今人都柔了。蓋自祖宗以來,多尚寬仁,不曾用大利之屬,由此人皆柔軟,四方無盜賊。後來靖康時多盜,蓋虜難方急,朝廷無暇治之耳。且如紹聖之後,山東河北連年大饑而盜作,也皆隨即仆滅。但見長上云,若更遲四五年,虜人不來,盜亦難禁止,蓋是饑荒極了。義剛。
方臘之亂,愚民望風響應。其閒聚黨劫掠者,皆假竊臘之名字,人人曰「方臘來矣」!所至瓦解。臘之婦紅裝盛飾,如后妃之象。以鏡置胸懷間,就日中行,則光采爛然,競傳以為祥瑞。儒用。
論及楊公,云:「當時也無甚大賊,不過只是盜賊而已。如李成之徒,也只是劫掠。若無討,則不過自食人,皆不是做事底。」義剛。
建賊范汝為本無技能,為盜亦非其本心。其叔積中,卻素有包藏,陰結徒黨,置兵器滿倉箱中。其徒勸之舉事,每每猶豫,若有所待。有不快於中者,輒火十數家,且殺人,因劫之為首,其人終不肯,但曰:「時未可,我決不能為,汝輩可別推一人為主。」眾遂擁戴汝為,勢乃猖獗。建之士如歐陽穎士施逵吳琮者,善文章,多材藝,或已登科,皆望風往從之。置偽官,日以蕭曹房杜自相標置,以漢祖唐宗頌其功德。汝為愚人,偃然當之。朝廷遣官軍來平賊。時秋稼已熟,賊聞官軍且至,放水灌田,又以禾穟相結連,已而決去水。官軍至,不諳其山川道路。賊縱之入山,山路險隘,騎卒不能前。賊覺官軍已疲困,乃出平原以誘官軍。官軍出山,爭趨田中,既為結穟牽絆,又陷泥淖。賊因四面鏖擊之,官軍大敗。乘勝據建州三年,累降累叛。竟遣韓世忠來,方能勦除之。汝為自縊,尸為眾所焚,弗獲。初,建人陸棠謝尚有鄉曲之譽。陸乃龜山婿。為士人時,極端重,頗似有德器者。賊聲言:「使二人來招我,吾降矣。」朝廷遣之。既而賊有二心,乃拘繫久之。歐陽輩又說之日益切,因循遂為賊用。賊敗,歐陽穎士吳琮先誅死,陸謝施逵以檻車送行在。至中途,逵謂二人曰:「吾輩至,必死。與其戮於市朝,且極痛楚,曷若早自裁?」二人曰:「何可得自死?」逵曰:「易爾。」乃密令人為藥三元,小大形色俱相似,一乃無毒者。逵取無毒者服之,餘二人服即死。逵既至行在,歸罪於二人,理官無所考證,迄從末減,但編置湖南某州,中途又逃去,或為道人,或為行者,或為人典庫藏,後迤望淮去。有喜其材者,以女妻之。住數月,復北走降虜,改名宜生,登偽科後,擢用甚峻。逆亮將犯淮時,猶為之奉使。比來時,黃尚書通老為館伴。黃幼與之同筆硯,雅相好,至是不欲見其人,以疾辭。遂改召張子公。宜生猶問子公:「通老安在!」子公以實對。欲扣虜中事,不可得。因登六和塔,子公領客,宜生先登,亟問之曰:「奉使得無首丘之念乎?」宜生曰:「必來。」言方終而介使至,宜生色為之變。既歸,即為虜所誅。龍泉尉施慶之乃其族也。嘗舉宜生十數詩。內入使時題都亭驛詩云:「江梅的礫未全開,老倦無心上將臺。人在江南望江北,斷鴻聲裏送潮來。」又按蕭閑集注,宜生字朋望,建安浦城人,宣政間為潁川教授,與宗室趙德麟友善。後仕劉豫。豫廢,歸其國。歷南臺郎中,刺隰深二州,召為禮侍,累遷侍講,道號「三住道人」。儒用。
一士人見龜山,容貌甚端莊,坐不動,每來必如是,以此喜之。一日,引入書院,久坐。忽報有客,龜山出接,士人獨坐,凝然不動如故。宅眷壁外窺之,大段驚異。士人別去,家人以實告,皆稱其如此好人,愈為所取。後以女妻之,乃陸棠也。及范汝為作亂,棠入其黨,見矯情飾貌之難信也。過。
李楫寇廣西,出榜,約不收民稅十年,故從叛者如雲,稱之為「李王」,反謂官兵為賊。以此知今日取民太重,深是不便。廣。
瀘州之事,朝廷既是命委清強官體究,帥司若有謀,只那體究官便是捉賊官。且如揀差體究官,帥司祇密著一不下司文字與之,令到地頭體究,隨宜便與處分。若體究官到彼,他見朝廷之意未十分來煎迫,亦須開門放入。但只與之言:「今日之事既是如此,若大兵四合勦滅,亦不難。今亦未能如是,但你這頭首人,合當出來陳說始初是如何。」及其既至,則收而梟之,事即定矣。若遽然進兵掩捕,則事勢須激,城中之人不可保,而州郡必且殘破。道夫。
夷狄
西夏李繼遷本夷狄,姓托跋,後賜姓李。五代時有其地,國初世襲。太宗欲取之,遂召繼遷歸京師,以別人代之。一日,繼遷逃歸。朝廷費無限心力不能得,遂以其兄繼隆知夏州,令招之。其兄遂陰與之合,每奏朝廷,謂已無事。後朝廷又召其兄歸,繼遷遂復有其地。靈州屬朝廷,又在西夏之外,為西夏截斷,又以兵圖之,使不得通朝廷。靈州絕遠,難救援。又其地渾沙無水,不可掘。每兵行,則用水以自隨,渴殺了多少。人行其沙,地上皆動,陷了數百人馬,只見不在。太宗心欲棄之而不言。時參政張洎南唐亡國之臣,專以諂敗其主。歸,又以諂遭遇。揣知上意,即進可棄之說。上問宰相呂端,又令各進說。端言,如此則各有說,非僉議合謀之意。洎即詆端避事。端言,洎不過揣合上意。後洎即進說,端不曾進。上謂洎揣合果如端言,封還其說。朝廷遂詔靈州守臣出兵與接,漸漸離去棄之。張齊賢以為不可,如此則被夏人掩殺,須是與之戰,勝則得之,不勝則漸漸引去。方議未定,忽報靈州已為夏人所破矣,因而為彼所有。後來朝廷費了幾多氣力去取。韓范輩用兵後,徐禧永樂之敗是也。張魏公舊官於陝西,嘗登高望見西夏界外,則西夏土地亦不甚闊。如何強盛,被他守得如此好!祖宗時,兵每出輒敗。今依舊五州,全又更取過那邊去了,土地合闊矣。只見強盛,虜人亦不柰何,當時亦曾敗於彼。揚。
因論西夏事,曰:「當時事不可曉。看來韓范亦無素定基本,只是逐旋做出。且如當時覆軍敗將,這下方且失利,他之勢甚張;忽然自來納款求和,這全不可曉。後來不久,元昊遂死。不知他不死數年,又必有甚姦謀,大未可知。且如當時朝廷必欲他稱臣,遂使契丹號令之。契丹方自以為功,朝廷正未有所處,又卻二國自相侵凌。不爾,則當時又須費力。大抵西人勇健喜鬥,三五年必一次為邊害。本朝韓范張魏公諸人,他只是一箇秀才,於這般事也不大段會。只是被他忠義正當,故做得恁地。」道夫。
或問:「范文正公經理西事,看得多是收拾人才。」曰:「然。如滕子京孫元規之徒,素無行節,范公皆羅致之幕下。後犯法,又極力救解之。如劉滬張亢亦然。蓋此等人是有才底,做事時,須要他用,但要會用得他。」又云:「范公嘗立一軍為『龍猛軍』,皆是招收前後作過黥配底人,後來甚得其用。時人目范公為『龍猛指揮使』。」又曰:「方范公起用事時,軍政全無統紀,從頭與他整頓一番。其後卻只務經理內地,養威持重,專行淺攻之策,以為得寸則吾之寸,得尺則吾之尺。卒以此牽制夏人,遣使請和。」儒用。
問:「本朝建國,何故不都關中?」曰:「前代所以都關中者,以黃河左右旋繞,所謂『臨不測之淵』是也。近東獨有函谷關一路通山東,故可據以為險。又,關中之山,皆自蜀漢而來,至長安而盡。池錄作「關中之山皆自西而東」。若橫山之險,乃山之極高處。橫山皆黃石山,不生草木。本朝則自橫山以北,盡為西夏所有,山河之固,與吾共之,反據高以臨我,是以不可都也。神宗銳意欲取橫山,蓋得橫山,則可據高以臨彼。然取橫山之要,又在永樂。故永樂之城,夏人以死爭之,我師大敗。神宗聞喪師大慟,聖躬由是不豫。」按編年,重和元年,童貫命种師道劉延慶等取夏國求和等寨,大敗夏人而還。六月,夏人納款。初,夏人恃橫山諸險以抗中國。慶曆中,王嗣宗范仲淹建議取之,會元昊納款而止。元豐中,李憲建議,又會王師失利,神宗厭兵,不克行。貫嘗從憲得其規摹。政和初,議進築。至是十餘年,遂得橫山之地。夏人失援,故納款。然國家是時已建下燕之策,益以多故。其後西夏與女真人。乙巳冬,女真圍太原,夏人犯河外,則是橫山之取,有以結怨於彼也。又曰:「神宗初即位,富韓公為相,問為治之要,富公曰:『須是二十年不說著「用兵」二字。』此一句便與神宗意不合。已而擢用王介甫,首以用兵等說稱上旨,君臣相得甚懽。時建昌軍司戶王韶上平戎策,介甫力薦之。初為秦鳳路經略,司機宜,後知通遠軍,遂一戰而復熙河。捷書聞,上大喜,解白玉帶以賜介甫,賞其知人;又加韶為龍圖閣侍待制,以為熙河帥。熙河本鎮洮軍,因復其地,改為熙州。只是廣漠之鄉,有之不加益,無之不加損。狃於一勝之後,廟論一意主於用兵,三敗至於永樂,極矣。永樂之敗,徐禧死之。禧,師川之父,黃魯直之妹夫也。能文章,好談兵,也有進策行於世,文字甚好。二蘇之文未出,學者爭傳誦之。」儒用。
神宗其初要結高麗去共攻契丹。高麗如何去得!契丹自是大國,高麗朝貢於彼,如何敢去犯他!義剛。
人主好勤遠略底,也是無意思。當初高麗遣使來,朝廷只就他使者以禮答遣之,神宗卻要別差兩使去。緣他那裏知文,故兩使皆侍從,皆是文人。高麗自是臣屬之國,如何比得契丹!契丹自是敵國。義剛。
嘗見韓無咎說高麗入貢時,神宗喻其進先秦古書。及進來,內有六經不曾焚者。神宗喜,即欲頒行天下。王介甫恐壞他新經,遂奏云:「真偽未可知。萬一刊行後,為他所欺,豈不傳笑夷夏!」神宗遂止,本亦不傳。以某觀之,未必有是事。蓋招徠高麗時,介甫已不在相位。且神宗是甚次第剛明!設使所進真有契於上心,亦豈介甫所能止之?又記文昌雜錄中說,高麗所進孝經門上下一二句記未真。緯經,只是讖緯之書,必無進先秦古書之事。但嘗聞尤延之云:「孟子『仁也者人也』章下,高麗本云:『義也者,宜也;禮也者,履也;智也者,知也;信也者,實也:合而言之,道也。』」此說近是。儒用。
或問高麗風俗好。曰:「終帶蠻夷之風。後來遣子弟入辟雍,及第而歸者甚多。嘗見先人同年小錄中有『賓貢』者,即其所貢之士也。「賓貢」二字,更須訂證。當時宣賜幣帛之外,又賜介甫新經三十本,盛以黑函,黃帕其外,得者皆寶藏之。儒用。
國家方與女真和時,高麗遣使來求近上醫師二人。上召老醫,擇二人遣往。至則日夕厚禮,皆不問醫,而多問禁中事。二醫怪而問之,高麗主曰:「我有緊密事,欲達宋皇。恐所遣使不能密,故欲得宋皇親近之人而分付之。所以問公禁中事者,欲以見公是所親信耳。」二人因問之,高麗主曰:「聞宋皇欲與女真和,夾攻契丹,此非良策。蓋我國與女真陸路相通,常使人察之。女真不是好人,勝契丹後,必及宋,而吾國亦不能自存,此合當思所以備之。」二人問所以備之之說,曰:「女真作一陣法甚好,我今思得一法勝之。」因令觀教其女真陣,蓋如拐子馬之類。二人歸奏,上怒,召老醫而責之。其一人出門吐血,後不死;其一人歸即死。義剛。儒用錄云:「先生嘗見玉山汪丈云,得之御史臺一老吏。方徽宗通好女真,為滅遼之約,高麗有所聞,欲納忠誠,不可得。遂托病遣使求醫於本朝,且願得供奉內庭、上所親信者。遂擇二國醫以往。至則館御供帳,其禮甚厚,但經月無引見之音。二醫怪之,私有請於館伴者。一日,得旨入見,引至內庭。盡屏左右,諭二醫曰:『寡人非病也。顧有誠款,願效於上國,欲得附卿奏之,幸密以聞!』二醫許諾。則曰:『女真人面獸心,貪婪如豺狼,安可與之共事?今不早圖之,後悔無及!聞其訓練國人皆為精兵,累歲有事於燕,每戰轉勝。小國得一二陣法,可與之角。如欲得之,敢不唯命!』諭畢,方厚為之禮而遣之。二醫歸,具奏本末。徽宗聞之,滋不樂,且懼其語泄。丞相童蔡輩乃為食於家,召二醫以食之,食畢而斃。」
高麗與女真相接,不被女真所滅者,多是有術以制之。高麗要五十餘主,今此方為權臣所篡而易姓。義剛。又一條云:「高麗得四十主。今已易姓,姓王。」
金虜舊巢在會寧府,四時遷徙無常。春則往鴨綠江獵;夏則往一山,忘其名。極冷,避暑;秋亦往一山如何;冬往一山射虎。今都燕山矣。揚。
燕山之北,古有大山嶺為隔,但有一路傍險水。後來石晉以與耶律,則其險路在其度內矣。揚。
燕山是古幽州;石晉割賂契丹。契丹既為金人所滅,其種之傑者遂來據燕。其主死,其妻蕭太后主之。童貫蔡攸往取之番。番兵敗後,金人自取之。朝廷求之,遂盡載數州之物、婦女之類而去,更索厚資賣之。朝廷以其所索之物與之,遂得數州空地,朝廷空內資以守之。郭藥師者,燕將,初歸本朝。金人來取燕,遂歸金,郭只留守燕。及本朝得燕,郭又迎降。金人一日大節,冬至之類。官吏都集賀郭。郭留飲,盡取各人家屬之類盡來飲。少頃,金人兵至,無一人得脫者,自此遂入寇矣。朝廷與大遼結好百十年矣,一日忽與金人約共攻遼,而本朝無一人往。是時方十三起,童貫自這邊來了,遂不及往。既失約,後取燕又是金人。金人見本朝屢敗兵於燕,遂有入寇之心。是時相王黼主其事,童貫主兵,蔡攸副之。蔡京不主,作詩送其子云:「百年信約宜堅守,六月師徒早罷休。」京作事都作兩下:取燕有功,則其子在;無功,則渠不曾主。又有一子絛上書言其父不是,聞亦是其父之謀也。金寇初圍城時,京云:「有一策可使虜人一兵不反。」朝廷使人問之,云:「見上方可言。」寇去,人問之,云:「決汴河可以灌之。」後寇再來,未至時已決之矣。東南數千里,渺然巨浸,西北遂為寇所據。四方音問一信不通,以此故也。揚。
粘罕圍太原一年有餘,姚師古輩皆為其戰退,遂破太原。張孝純守太原一年,多少辛苦。及城破,●一死不得,遂降,後為劉豫處官。太原既破,遂一直圍京城。揚。
李若水勸欽宗出。李謂虜人可信,醉後枕人睡熟,以此信之。揚。
金人初起時,初未立將。臨發兵,召集庭下問之,有能言其策之善者,即授以將,使往。及成功而歸,又集庭下問眾人而賞之金幾多。眾人言未得,又加之。賞罰如此分明,安得不成事!揚。
虜人有一謀時,聚諸尊長於一屋內,全不言,只用一物畫地,謀了便各去做。如其事難決,便出野外無人處去商量。揚。
兀朮征蒙,死於道,有三策獻於虜主:一則以汴京立淵聖,欲招致江南之人;二則以近上宗室守邊;三則講和。曰:「若行前二者,也被他攪。」又曰:「道君有子四十人,只放二十人歸來。這二十人親王,也要物事供他。」燾。
「虜至紹興,守臣李鄴降虜。及駕至明州,張俊大殺一番。駕泛海,虜人走。明州人今尚怨張俊不乘時殺去,可大勝,遂休了。辛巳,逆亮來時,一隊自海中來,李寶自膠西殺敗。李鄴既降,與虜酋並馬出。有一衛士赴駕不及,尚留紹興見之。以一大方磚逐打其酋,幾中,因被害,死之。今立一廟在其所,賜旌忠額。後人皆於其廟賣酒,某至,一切逐去之,說與王書,令崇奉之。」先生又云:「某在時,更為大其廟。其衛士姓唐。」揚。
劉豫來寇,朝廷只管謀避計。李伯紀云:「自南京退維揚,遂失河東北;自維揚退金陵,遂失京東西。一番退,一番失。設若是金人來,柰熱不得,亦著去,不能久留。今又只是劉豫,只是這邊人。渠得一邑,守一邑;得一郡,守一郡。如何只管遠避!」揚。
逆亮入寇時,劉信叔在揚州。亮欲至,劉盡焚城外居屋,盡用石灰白了城,多寫「完顏亮死於此」字。亮多忌,見而惡之,遂居龜山。人多不可容,必致變,果死滅。揚。
王仲衡云:「虜中大臣有過時,用紫茸鋪地,令伏其上杖之,嘗有一宰相、一駙馬受杖。駙馬因此悒怏而死,非恨其杖也,恨不得紫茸也。」又曰:「嘗有一官人出,有一吏人來,至其花園中,背上黃袱,袱得一束文字。某問:『何文字?』曰:『史書也。』那官人伊是史官。某問:『可借否?』曰:『不妨。』遂開看。內有一段云:『詔曰:「宰相姓名某。謀南伐,若以為是,合盡心以贊其謀;以為不是,合盡忠極力以諫之。不可依違以敗成算。今某人略略諫之,可杖六十。」』」揚。
「楊割大師阿骨打、楊割之子。吳乞買。阿骨打之弟。完顏亶、乞買之子。完顏亮、完顏雍、葛王璟、斡離不、斡離嗢、兀朮,皆阿骨兄弟也。阿骨打既死,諸酋立其弟吳乞買,乞買死,國人欲立阿骨打之子暗版孛訖烈。此五字不知如何,記不得。暗版孛訖烈,名宗盤。虜中謂『大官人』也。暗版者,大也;孛訖者,官人也。『大官人』者,即所謂太子也。諸酋不肯,復立乞買之子完顏亶,而以暗版孛訖烈為相。暗版孛訖烈實懷怨望,云己當為主。亶覺之,遂殺宗盤。一日遂盡誅二十七王,悟室亦被誅,孛訖烈亦在其中,二十七王皆其黨與兄弟也。連蔓宗族親舊皆殺了。亶又為亮所弒,自立。葛王先名褎,後以其字似「衰」字,遂改名雍。亶、亮皆兄弟也。亶之父行名皆從「宗」,兄弟名皆從「上」。粘罕亦阿骨打族人,嘗為相。初入中國,破京師,斡離不、粘罕也。斡離不早死,斡離嗢後亦早死。粘罕後來勸立劉豫,內則蕭慶主其事,蕭慶用事久。及兀朮撻懶廢劉豫而誅蕭慶,粘罕爭之不能得,亶遂忌之,粘罕悒怏而死。後來獨兀朮得後死。初,虜入中國,問何姓最大。中原人答以王姓最大。虜人呼王為『完顏』。自是王者之後,遂姓完顏。」又問:「虜人今漸衰替?」曰:「卒急倒他未得。被他立得箇頭勢大,若十分中做得一兩分事,便足以扶持振起。除是大無道殘暴酷虐,則不知如何。若是如此做將去,無大段殘暴之事,恐卒消磨他未得,蓋其勢易以振起也。」卓。
論及北虜事,當初起時,如山林虎豹縱於原野,豈是人!伯謨曰:「當時曲端獻策,不出十年,彼必以酒色死,方可取。」先生曰:「阿骨打纔得幽州,便死。曾見有人論虜人無事權在其主,用兵權在將,故虜主不用兵。此說是。大抵當初出時是夷狄,及志得意滿,與我何異?」因與某人欲請邊郡自效。先生曰:「易曰:『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聖人乎!』上之人不欲用兵,而我自欲為之,是不識時。」問:「恢復之事,多始勤終怠,如何?」曰:「只以私意為之,不以復讎為念。」可學。
葛王大故會。他所以要和親者,蓋恐用兵時諸將執兵權,或得要己。不如和親,可坐享萬乘之樂。其初雖是利於用兵,到後來惟恐我與他冢殺。義剛。
葛王便是會底。他立得年號也強,謂之「大定」。義剛。
葛王懲逆亮之敗,一向以仁政自居。
先生喟然歎曰:「某要見復中原,今老矣,不及見矣!」或者說:「葛王在位,專行仁政,中原之人呼他為『小堯舜』。」曰:「他能尊行堯舜之道,要做大堯舜也由他。」又曰:「他豈變夷狄之風?恐只是天資高,偶合仁政耳。」友仁。
南渡之後,說復讎者,惟胡氏父子說得無病,其餘並是半上落下說。雖魏公要用兵,其實亦不能明大義,所以高宗只以區區成敗進退之。到秦檜主和,虜歸河南,上下欣然,便只說得地之美,更不說不義。若無范伯達如圭,則陵寢一向忘之矣!魏公時謫永州,亦入文字,只說莫與之和,如何感動!魏公傾五路兵為富平之敗,又潰於淮上。若無氣力,也是做不得事。韓魏公煞是箇人物,然亦適是人事恰做得。若更向上,且怕難擔當。賀孫。論恢復。
檜死,上即位,正大有為之大機會!揚。
邵弘取泗州,胡昉取海州。邵公人腳家。胡角場牙人。唐鄧汝三州,皆官軍取之,王師駸駸到南京矣,而諸將虜掠●女之類不可言。吳玠更要人錢,虜騎來,走歸矣!虜人一番圍泗洲,弘力扼之,後救兵至,方解。揚。
泗海唐鄧四州,皆可取西京中原之地。逆亮來時用兵,僅取得此四州,而湯思退無故與之,惜哉!揚。
晉人下吳,卻是已得蜀。從蜀一造船,直抵南岸。周世宗只圖江南,是時襄漢蜀中別有主,所以屯淮上,開河抵江。今蜀中出兵,可以入武關;從襄漢樊鄧可以擣汝洛;由淮上可以取徐州。辛巳間,官軍已奪宿州。國家若大舉,只用十五萬精兵。德明。
江州皇甫將名倜。曾領兵守信陽,作山寨三年。云:「由其山接金房諸山而出,取西京中原。」云:「國家用事,某願當此一路。」云:「都不用國家兵糧,沿路人皆自願為兵,且與糧。」其人忠醇,能同甘苦,得士心,不附內貴,然亦未必能以律御兵而戰也。揚。
陳問:「復讎之義,禮記疏云:『穀梁春秋許百世復讎』又某書,庶人許五世復讎。又云:『國君許九世復讎。』又,某人引魯桓公為齊襄公所殺,其子莊公與齊桓公會盟,春秋不譏。自桓至定公九世,孔子相定公,會齊侯於夾谷,是九世不復讎也。此說如何?」曰:「謂復百世之讎者是亂說。許五世復讎者,謂親親之恩欲至五世而斬也。春秋許九世復讎,與春秋不譏、春秋美之之事,皆是解春秋者亂說。春秋何嘗說不譏與美他來!聖人作春秋,不過直書其事,美惡人自見。後世言春秋者,動引譏、美為言,不知他何從見聖人譏、美之意。」又曰:「事也多樣。國君復讎之事又不同。」僩云:「如本朝夷狄之禍,雖百世復之可也。」曰:「這事難說。」久之,曰:「凡事貴謀始,也要及早乘勢做。才放冷了,便做不得。如魯莊公之事,他親見齊襄公殺其父,既不能復;又親與之宴會,又與之主婚,築王姬之館於東門之外,使周天子之女去嫁他。所為如此,豈特不能復而已?既親與讎人如此,如何更責他報齊桓公!況更欲責定公夾谷之會,爭那裏去?見讎在面前,不曾報得,更欲報之於其子若孫,非惟事有所不可,也自沒氣勢,無意思了。又況齊桓公率諸侯尊周室以義而舉,莊公雖欲不赴其盟會,豈可得哉!事又當權箇時勢義理輕重。若桓公不是尊王室,無事自來召諸侯,如此,則莊公不赴可也。今桓公名為尊王室,若莊公不赴,非是叛齊,乃叛周也。又況桓公做得氣勢如此盛大,自家如何便復得讎?若欲復讎,則襄公殺其父之時,莊公當以不共戴天之故,告之天子、方伯、連率,必以復讎為事,殺得襄公而後已,如此方快。今既不能然,又親與之同會,與之主婚,於其正當底讎人尚如此,則其子何罪?又況其子承其被殺後而入國,又做得國來自好,莊公之所不如,宜其不能復而俛首事之也。」陳問:「若莊公能殺襄公了,復與桓公為會,可否?」曰:「既殺襄公,則兩家之事已了,兩邊方平,自與桓公為會亦何妨?但莊公若能殺襄公,則『九合諸侯,一正天下』之功,將在莊公而不在齊桓矣。惟其不能,所以只得屈服事之也。只要乘氣勢方急時便做了,方好。才到一世二世後,事便冷了。假使自家欲如此做,也自鼓氣不振。又況復讎,須復得親殺吾父祖之讎方好。若復其子孫,有甚意思?漢武帝引春秋『九世復讎』之說,遂征胡狄,欲為高祖報讎,春秋何處如此說?諸公讀此還信否?他自好大喜功,欲攘伐夷狄,姑托此以自詭耳!如本朝靖康虜人之禍,看來只是高宗初年,乘兀朮粘罕斡離不及阿骨打未死之時,人心憤怒之日,以父兄不共戴天之讎,就此便打疊了他,方快人意。孝宗即位,銳意雪恥,然事已經隔,與吾敵者,非親殺吾父祖之人,自是鼓作人心不上。所以當時號為端人正士者,又以復讎為非,和議為是。而乘時喜功名輕薄巧言之士,則欲復讎。彼端人正士,豈故欲忘此虜?蓋度其時之不可,而不足以激士心也。如王公明炎虞斌父之徒,百方勸用兵,孝宗盡被他說動。其實無能,用著輒敗,只志在脫賺富貴而已。所以孝宗盡被這樣底欺,做事不成,蓋以此耳。」僩云:「但不能殺虜主耳。若而今捉得虜人來殺之,少報父祖之怨,豈不快意?」曰:「固是好,只是已不干他事,自是他祖父事。你若捉得他父祖來殺,豈不快人意!而今是他子孫,干他甚事?」又問:「疏中又引君以無辜殺其父,其子當報父之讎,如此則是報君,豈有此理?」曰:「疏家胡說,豈有此理!」又引伍子胥事,說聖人是之。曰:「聖人何嘗有明文是子胥來!今之為春秋者都是如此。」胡問:「疏又引子思曰:『今之君子,退人若將墜諸淵。毋為戎首,不亦善乎!』言當執之,但勿為兵首,從人以殺之可也。」曰:「盡是胡解!子思之意,蓋為或人問『禮為舊君有服』,禮歟?子思因云,人君退人無禮如此,他不為戎首來殺你,已自好了,何況更望其為你服?此乃自人君而言,蓋甚之之辭;非言人臣不見禮於其君,便可以如此也。讀書不可窒塞,須看他大意。」僩。
恢復之計,須是自家喫得些辛苦,少做十年或二十年,多做三十年。豈有安坐無事,而大功自致之理哉!道夫。
今朝廷之議,不是戰,便是和;不和,便戰。不知古人不戰不和之間,亦有箇且硬相守底道理,卻一面自作措置,亦如何便侵軼得我!今五六十年間,只以和為可靠,兵又不曾練得,財又不曾蓄得,說恢復底,都是亂說耳。。
某嘗謂恢復之計不難,惟移浮靡不急之費以為養兵之資,則虜首可梟矣。道夫。
近見吳公濟會中朋友讀時文策,其間有問道德功術者二篇:一篇以功術為不好;一篇以為有道德,則功術乃道德之功術,無道德則功術不好。前篇不如後篇。某常見一宰相說,上甚有愛人之心,不合被近日諸公愛說恢復。某應之曰:「公便說得不是,公何不曰愛人乃所以為恢復,恢復非愛人不能?」因說為政篇道、德、政、刑與此一般。有道德,則刑政乃在其中,不可道刑政不好,但不得專用政刑耳。
本朝禦戎,始終為「和」字壞。後來人見景德之和無恙,遂只管守之。殊不知當時本朝全盛,抵得住。後來與女真,彼此之勢如何了!揚。和戎。
問:「不能自強,則聽天所命;修德行仁,則天命在我。」因說靖康之禍云云,「終始為講和所誤。虜人至城下,攻城,猶說講和。及高宗渡江,亦只欲講和。」問:「秦檜之所以力欲講和者,亦以高宗之意自欲和也。」曰:「然。是他知得虜人之意是欲厭用兵。他當初自虜中來時,已知得虜人厭兵,故這裏迎合高宗之意,那箇又投合虜人之意。虜人是時子女玉帛已自充滿厭足,非復曩時長驅中原之銳矣,又被這邊殺一兩陳怕了。兼虜之創業之主已死,他那邊兄弟自相屠戮,這邊兵勢亦稍稍強,所以他亦欲和。」卓。
秦檜自虜中歸,見虜人溺於聲色宴安,得之中國者日夜爛熳,亦有厭兵意。秦得此意,遂歸來主和。其初亦是矣,然猶已奉之,蕩不為一毫計。使其和中自治有策,後當逆亮之亂,一掃而復中原,一大機會也,惜哉!揚。
秦檜講和時,歲幣絹二萬五千匹,銀二萬五千兩。今歲絹減五千匹,銀減五千兩,此定數。每常往來人事禮數,皆用金銀器盛腦子貴藥物之類,所費不貲。大約等絹三千五百文一匹,銀二千五百文一兩,大數一百二十萬緡。彼來時,只是些羊巴匹段之類,甚微。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