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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語類

朱子語類卷第四十一

  論語二十三

   顏淵篇上

    顏淵問仁章

  顏子生平,只是受用「克己復禮」四箇字。不遷,不貳。三月不違。不改其樂。道夫。

  顏子克己,如紅爐上一點雪!道夫。

  「克己復禮」,間不容髮。無私便是仁。道夫。

  「克己復禮」,如通溝渠壅塞;仁乃水流也。可學。

  「克己復禮」,「如火烈烈,則莫我敢遏」!若海。

  克己亦別無巧法,譬如孤軍猝遇強敵,只得盡力舍死向前而已,尚何問哉!謨。

  龔郯伯說:「克去己私後,卻方復禮。」曰:「『克己復禮』,一如將水去救火相似。又似一件事,又似兩件事。」時舉。植同。

  克己,則禮自復;閑邪,則誠自存。非克己外別有復禮,閑邪外別有存誠。賀孫。此非定說。

  「克己復禮」。所以言禮者,謂有規矩則防範自嚴,更不透漏。必大。

  「克己復禮為仁」,與「可以為仁矣」之「為」,如「謂之」相似;與「孝弟為仁之本」,「為仁由己」之「為」不同。節。

  一於禮之謂仁。只是仁在內,為人欲所蔽,如一重膜遮了。克去己私,復禮乃見仁。仁、禮非是二物。可學。

  問:「『克己復禮』,『如見大賓』之時,指何者為仁?」曰:「存得心之本體。」節。

  因說克己,或曰:「若是人欲則易見。但恐自說是天理處,卻是人欲,所以為難。」曰:「固是如此。且從易見底克去,又卻理會難見底。如剝百合,須去了一重,方始去那第二重。今且將『義利』兩字分箇界限,緊緊走從這邊來。其間細碎工夫,又一面理會。如做屋柱一般,且去了一重粗皮,又慢慢出細。今人不曾做得第一重,便要做第二重工夫去。如中庸說『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此是尋常工夫都做了,故又說出向上一層工夫,以見義理之無窮耳。不成『十目所視,十手所指』處不慎,便只去慎獨!無此理也。」雉。

  元翰問:「克去己私,最是難事。如今且於日用間每事尋箇是處。只就心上驗之,覺得是時,此心便安。此莫是仁否?」曰:「此又似說義,卻未見得仁。又況做事只要靠著心。但恐己私未克時,此心亦有時解錯認了。不若日用間只就事上子細思量體認,那箇是天理,那箇是人欲。著力除去了私底,不要做,一味就理上去做,次第漸漸見得,道理自然純熟,仁亦可見。且如聖賢千言萬語雖不同,都只是說這道理。且將聖賢說底看,一句如此說,一句如彼說,逐句把來湊看,次第合得,都是這道理。」或說:「如今一等非理事,固不敢做。只在書院中時,亦自有一般私意難識。所謂『孜孜為善,孜孜為利』,於善利之中,卻解錯認。」曰:「且做得一重,又做一重,大概且要得界限分明。」遂以手畫扇中間云:「這一邊是善,這一邊是利。認得善利底界限了,又卻就這一邊體認纖悉不是處克將去。聖人所以下箇『克』字,譬如相殺相似,定要克勝得他!大率克己工夫,是自著力做底事,與他人殊不相干。緊緊閉門,自就身上子細體認,覺得才有私意,便克去,故曰:『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夫子說得大段分曉。呂與叔克己銘卻有病。他說須於與物相對時克。若此,則是併物亦克也。己私可克,物如何克得去!己私是自家身上事,與物未相干在。」明作。

  林安卿問:「克復工夫,全在『克』字上。蓋是就發動處克將去,必因有動,而後天理、人欲之幾始分,方知所決擇而用力也。」曰:「如此,則未動以前不消得用力,只消動處用力便得。如此得否?且更子細。」次早問:「看得如何?」林舉注中程子所言「『克己復禮』乾道,主敬行恕坤道」為對。曰:「這箇也只是微有些如此分。若論敬,則自是徹頭徹尾要底。如公昨夜之說,只是發動方用克,則未發時,不成只在這裏打瞌睡懞憧,等有私欲來時,旋捉來克!如此得否?」又曰:「若待發見而後克,不亦晚乎!發時固是用克,未發時也須致其精明,如烈火之不可犯,始得。」僩。

  或問:「克己之私有三:氣稟,耳目鼻口之欲,及人我是也。不知那箇是夫子所指者?」:曰「三者皆在裏。然非禮勿視聽言動,則耳目口鼻之欲較多。」又問:「『克者,勝也』,不如以克訓治較穩。」曰:「治字緩了。且如捱得一分,也是治;捱得二分,也是治。勝,便是打疊殺了他。」學蒙。

  或曰:「克己,是勝己之私之謂克否?」曰:「然。」曰:「如何知得是私後克將去?」曰:「隨其所知者,漸漸克去。」或曰:「南軒作克己齋銘,不取子雲之說,如何?」曰:「不知南軒何故如此說。恐只是一時信筆寫將去,殊欠商量。」曰:「聞學中今已開石。」曰:「悔不及矣!」去偽。

  「『克己復禮』,不可將『理』字來訓『禮』字。克去己私,固即能復天理。不成克己後,便都沒事。惟是克去己私了,到這裏恰好著精細底工夫,故必又復禮,方是仁。聖人卻不只說克己為仁,須說『克己復禮為仁』。見得禮,便事事有箇自然底規矩準則。」

  「克己,須著復於禮」。賀孫問:「非天理,便是人欲。克盡人欲,便是天理。如何卻說克己了,又須著復於禮?」曰:「固是克了己便是理。然亦有但知克己而不能復於禮,故聖人對說在這裏。卻不只道『克己為仁』,須著箇『復禮』,庶幾不失其則。下文云:『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緣本來只有此禮,所以克己是要得復此禮。若是佛家,儘有能克己者,雖謂之無己私可也,然卻不曾復得禮也。聖人之教,所以以復禮為主。若但知克己,則下梢必墮於空寂,如釋氏之為矣。」亞夫又問。曰:「如『坐如尸,立如齊』,此是理;如箕踞跛倚,此是非理。去其箕踞跛倚,宜若便是理。然未能『如尸如齊』,尚是己私。」賀孫。此下三條,疑聞同錄異,而植錄尤詳。

  亞夫問「克己復禮」章。曰:「今人但說克己,更不說復禮。夫子言非禮勿視聽言動,即是『克己復禮』之目也。顏子會問,夫子會答,答得來包括得盡。『己』字與『禮』字正相對說。禮,便有規矩準繩。且以坐立言之;己便是箕踞,禮便是『坐如尸』;己便是跛倚,禮便是『立如齊』。但如此看便見。」又曰:「克己是大做工夫,復禮是事事皆落腔窠。克己便能復禮,步步皆合規矩準繩;非是克己之外,別有復禮工夫也。釋氏之學,只是克己,更無復禮工夫,所以不中節文,便至以君臣為父子,父子為君臣,一齊亂了。吾儒克己便復禮,見得工夫精細。聖人說得來本末精粗具舉。下面四箇『勿』字,便是克與復工夫皆以禮為準也。『克己復禮』,便是捉得病根,對證下藥。仲弓主敬行恕,是且涵養將去,是非猶未定。涵養得到,一步又進一步,方添得許多見識。『克己復禮』,便剛決克除將去。」南升。

  亞夫問:「『克己復禮』,疑若克己後便已是仁,不知復禮還又是一重工夫否?」曰:「己與禮對立。克去己後,必復於禮,然後為仁。若克去己私便無一事,則克之後,須落空去了。且如坐當如尸,立當如齊,此禮也。坐而倨傲,立而跛倚,此己私也。克去己私,則不容倨傲而跛倚;然必使之如尸如齊,方合禮也。故克己者必須復此身於規矩準繩之中,乃所以為仁也。」又問:「若以禮與己對看,當從禮說去。禮者,天理之節文,起居動作,莫非天理。起居動作之間,莫不渾全是禮,則是仁。若皆不合節文,便都是私意,不可謂仁。」曰:「不必皆不合節文。但才有一處不合節文,便是欠闕。若克去己私,而安頓不著,便是不入他腔窠。且如父子自是父子之禮,君臣自是君臣之禮。若把君臣做父子,父子做君臣,便不是禮。」又問「克己復禮」與「主敬行恕」之別。曰:「仲弓方始是養在這裏,中間未見得如何。顏子『克己復禮』,便規模大,精粗本末,一齊該貫在這裏。」又問:「『克己復禮』如何分精粗?」曰:「若以克去己私言之,便克己是精底工夫,到禮之節文有所欠闕,便是粗者未盡。然克己又只是克去私意,若未能有細密工夫,一一入他規矩準繩之中,便未是復禮。如此,則復禮卻乃是精處。」時舉因問:「夜來先生謂『坐如尸,立如齊』是禮,倨傲跛倚是己。有知倨傲跛倚為非禮而克之,然乃未能『如尸如齊』者,便是雖已克己而未能復禮也。」曰:「跛倚倨傲,亦未必盡是私意,亦有性自坦率者。伊川所謂『人雖無邪心,苟不合正理,乃邪心也』。佛氏之學,超出世故,無足以累其心,不可謂之有私意。然只見他空底,不見實理,所以都無規矩準繩。」曰:「佛氏雖無私意,然源頭是自私其身,便是有箇大私意了。」曰:「他初間也未便盡是私意,但只是見得偏了。」時舉曰:「先生向所作克齋記云:『克己者,所以復禮;非克己之外,別有所謂復禮之功。』是如何?」曰:「便是當時也說得忒快了。明道謂:『克己則私心去,自能復禮;雖不學禮文,而禮意已得。』如此等語,也說忒高了。孔子說『克己復禮』,便都是實。」曰:「如此,則『克己復禮』,分明是兩節工夫。」曰:「也不用做兩節看。但不會做工夫底,克己了,猶未能復禮;會做工夫底,才克己,便復禮也。」先生因言:「學者讀書,須要體認。靜時要體認得親切;動時要別白得分明。如此讀書,方為有益。」時舉。

  ●淵問「克己復禮」。曰:「人只有天理、人欲兩途,不是天理,便是人欲。即無不屬天理,又不屬人欲底一節。且如『坐如尸』是天理,跛倚是人欲。克去跛倚而未能如尸,即是克得未盡;卻不是未能如尸之時,不係人欲也。須是立箇界限,將那未能復禮時底都把做人欲斷定。」先生又曰:「禮是自家本有底,所以說箇『復』,不是待克了己,方去復禮。克得那一分人欲去,便復得這一分天理來;克得那二分己去,便復得這二分禮來。且如箕踞非禮,自家克去箕踞,稍稍端坐,雖未能如尸,便復得這些箇來。」又問:「如磨昏鏡相似,磨得一分塵埃去,復得一分明。」曰:「便是如此。然而世間卻有能克己而不能復禮者,佛老是也。佛老不可謂之有私欲。只是他元無這禮,克己私了,卻空蕩蕩地。他是見得這理元不是當。克己了,無歸著處。」又問:「所以喚做禮,而不謂之理者,莫是禮便是實了,有準則,有著實處?」曰:「只說理,卻空去了。這箇禮,是那天理節文,教人有準則處。佛老只為元無這禮,克來克去,空了。只如曾點見處,便見這意思。」又問:「曾點見得了,若能如顏子實做工夫去,如何?」曰:「曾點與顏子見處不同:曾點只是見他精英底,卻不見那粗底。顏子天資高,精粗本末一時見得透了,便知得道合恁地下學上達去。只是被他一時見透,所以恁做將去。曾點但只見得這向上底道理,所以胸中自在受用處從容。」因問:「曾點資質,莫是與顏子相反?」曰:「不是與顏子相反,卻與曾參相反。他父子間為學大不同。曾參是逐些子推將去,曾點是只見他向上底了,便不肯做。」又問:「子路若達『為國以禮』道理,如何便是這氣象?」曰「若達時,事事都見得是自然底天理。既是天理,無許多費力生受。」又問:「子路就使達得,卻只是事為之末,如何比得這箇?」曰「理會得這道理,雖事為之末,亦是道理。『暮春者,春服既成』,何嘗不是事為來。」又問:「三子皆事為之末,何故子路達得便是這氣象?」曰:「子路才氣去得,他雖粗暴些,纔理會這道理,便就這箇『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上面,卻是這箇氣象。求赤二子雖似謹細,卻只是安排來底,又更是他才氣小了。子路是甚麼樣才氣!」先生又曰:「曾點之學,無聖人為之依歸,便是佛老去。如琴張曾皙,已做出這般事來。」又曰:「其克己,往往吾儒之所不及,但只他無那禮可復。」●再舉「未能至於復禮以前,皆是己私未盡克去」。曰:「這是旋克將去。」●因說:「夜來說『浴乎沂』等數句,意在言外。本為見得此數句,只是見得曾點受用自在處,卻不曾見得曾點見那道理處。須當分明先從這數句上體究出曾點所以如此灑落,因箇甚麼。」曰:「這數句,只是見得曾點從容自在處,見得道理處卻不在此,然而卻當就這看出來。」又曰:「只為三子見得低了,曾點恁地說出來,夫子所以與之。然而終不似說顏子時。說他只說是狂者,正為只見得如此,做來卻不恁地。」又曰:「『為國以禮』之『禮』,卻不只是繁文末節。」●問:「莫便是那『克己復禮』之『禮』?」曰:「禮是那天地自然之理。理會得時,繁文末節皆在其中。『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卻只是這箇道理。千條萬緒,貫通來只是一箇道理。夫子所以說『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忠恕而已矣』,是也。蓋為道理出來處,只是一源。散見事物,都是一箇物事做出底。一草一木,與他夏葛冬裘,渴飲飢食,君臣父子,禮樂器數,都是天理流行,活潑潑地。那一件不是天理中出來!見得透徹後,都是天理。理會不得,則一事各自是一事,一物各自是一物,草木各自是草木,不干自己事。倒是莊老有這般說話。莊子云:『言而足,則終日言而盡道;言而不足,則終日言而盡物。』」●因問:「這『禮』字恁地重看?」曰:「只是這箇道理,有說得開朗底,有說得細密底。『復禮』之『禮』,說得較細密。『博文、約禮』,『知崇、禮卑』,『禮』字都說得細密。知崇是見得開朗,禮卑是要確守得底。」又曰:「早間與亞夫說得那『克己復禮』,是克己便是復禮,不是克己了,方待復禮,不是做兩截工夫。就這裏克將去,這上面便復得來。明道說那『克己則私心去,自能復禮;雖不學禮文,而禮意已得』。這箇說得不相似。」又曰:「『克己復禮』,是合掌說底。」植。

  孔子告顏淵,只說「克己復禮」,若是克得己,復得禮,便自見仁分曉。如往長安,元不曾說與長安有甚物事如何。但向說向西去,少間他到長安,自見得。」夔孫。

  因論「克己復禮」,洽歎曰:「為學之艱,未有如私欲之難克也!」先生曰:「有奈他不何時,有與他做一片時。」洽。謙之錄云:「有言私欲難去。曰:『難。有時忘了他,有時便與他為一片了!』」

  非禮即己,克己便復禮。「克己復禮」,便是仁。「天下歸仁」,天下以仁歸之。閎祖。

  問:「『克己復禮』即仁乎?」曰:「『克己復禮』當下便是仁,非復禮之外別有仁也。此間不容髮。無私便是仁,所以謂『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若真箇一日打併得淨潔,便是仁。如昨日病,今日愈,便不是病。」伯羽。

  一日「克己復禮」,則一日「天下歸仁」;二日「克己復禮」,則二日「天下歸仁」。夔孫。

  或問「天下歸仁」。曰:「『一日克己復禮』,使天下於此皆稱其仁。」又問:「一日之間,安能如此?」曰:「非是一日便能如此,只是有此理。」節。

  或問:「『一日克己復禮』,天下何故以仁與之?」曰:「今一日克己復禮,天下人來點檢他,一日內都是仁底事,則天下都以仁與之;一月能克己復禮,天下人來點檢他,一月內都無不仁底事,則一月以仁與之。若今日如此,明日不如此,便不會以仁與之也。」銖。

  問:「『一日克己,天下歸仁。』若是聖人,固無可克;其餘則雖是大賢,亦須著工夫。如何一日之間便能如此?雖顏子亦須從事於『四勿』。」曰:「若是果能『克己復禮』了,自然能如此。呂氏曰:『一日有是心,則一日有是德。』」廣。

  因問「一日克己復禮」,曰:「呂氏說得兩句最好云:『一日有是心,則一日有是德。』蓋一日真箇能克己復禮,則天下之人須道我這箇是仁,始得。若一日之內事事皆仁,安得天下不以仁歸之!」雉。祖道錄云:「事事皆仁,故曰『天下歸仁』。」

  「一日存此心,則一日有此德」。「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不是恁地略用工夫,便一日自能如此,須是積工夫到這裏。若道是「一日克己復禮」,天下便一向歸其仁,也不得。若「一日克己復禮」,則天下歸其仁;明日若不「克己復禮」,天下又不歸仁。賀孫。

  問:「『天下歸仁』,先生言一日能『克己復禮』,天下皆以仁之名歸之,與前說不同,何也?」曰:「所以『克己復禮』者,是先有為仁之實,而後人以仁之名歸之也。」卓。

  問:「『一日克己復禮』,如何使天下便能歸仁?」曰:「若真能一日『克己復禮』,則天下有歸仁之理。這處亦如『在家無怨,在邦無怨』意思。『在家無怨』,一家歸其仁;『在邦無怨』,一邦歸其仁。就仲弓告,止於邦家。顏子體段如此,便以其極處告之。」又曰:「歸,猶歸重之意。」宇。

  問「克己復禮為仁」。曰:「克去己私,復此天理,便是仁。只『克己復禮』,如以刀割物。刀是自己刀,就此便割物,不須更借別人刀也。『天下歸仁』,天下之人以仁稱之也。解釋經義,須是實歷其事,方見著實。如說『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所謂誠者,必須實能盡得此理。仁義禮智,無一些欠闕他底,如何不樂!既無實得,樂自何而生?天下歸仁之義,亦類此。既能『克己復禮』,豈更有人以不仁見稱之理?」謨。

  或問「『克己復禮』,則事事皆仁」。曰:「人能克己,則日間所行,事事皆無私意而合天理耳。」

  問:「顏淵問仁,孔子對以『克己復禮』。顏淵請問其目,則對以『非禮勿視聽言動』。看得用力只在『勿』字上。」曰:「亦須是要睹當得是禮與非禮。」文蔚。

  「『非禮勿視』,說文謂『勿』字似旗腳。此旗一麾,三軍盡退,工夫只在『勿』字上。纔見非禮來,則以『勿』字禁止之;纔禁止,便克己;纔克去,便能復禮。」又云:「顏子力量大,聖人便就他一刀截斷。若仲弓,則是閉門自守,不放賊入來底,然敬恕上更好做工夫。」明作。

  或問「非禮勿視聽言動」。曰:「目不視邪色,耳不聽淫聲,如此類工夫卻易。『視遠惟明』,才不遠,便是不明;『聽德惟聰』,才非德,便是不聰,如此類工夫卻難。視聽言動,但有些箇不循道理處,便是非禮。」

  「非禮勿視,勿聽」,「姦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非是耳無所聞,目無所視。宇。

  元翰問:「非禮勿視聽言動,看來都在視上。」曰:「不專在視上,然聽亦自不好。只緣先有視聽,便引惹得言動,所以先說視聽,後說言動。佛家所謂視聽,甚無道理。且謂物雖視前,我元不曾視,與我自不相干。如此,卻是將眼光逐流入鬧可也。聽亦然,天下豈有此理!」坐間舉佛書亦有克己底說話。先生曰:「所以不可行者,卻無『復禮』一段事。既克己,若不復禮,如何得?東坡說『思無邪』,有數語極好,他說:『纔有思,便有邪;無思時,又只如死灰。卻要得無思時不如死灰,有思時卻不邪。』」明作。

  敬之問:「上面『克己復禮』,是要克盡己私;下面『四勿』,是嚴立禁制,使之用力。」曰:「此一章,聖人說只是要他『克己復禮』。『一日克己復禮,則天下歸仁』,是言『克己復禮』之效。『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是言『克己復禮』工夫處,在我而不在人。下面『請問其目』,則是顏子更欲聖人詳言之耳。蓋『非禮勿視』,便是要在視上『克己復禮』;『非禮勿聽』,是要在聽上『克己復禮』;『非禮勿言』,是要在言上克己復禮;『非禮勿動』,是要在動上克己復禮。前後反復,只說這四箇字。若如公說,卻是把做兩截意思看了!」時舉。

  問:「顏淵問仁,子曰非禮勿視聽言動。嘗見南軒云:『「勿」字雖是禁止之辭,然中須要有主宰,始得。不然,則將見禁止於西,而生於東;禁止於此,而發於彼,蓋有力不暇給者矣。主宰云何?敬而已矣。』」先生曰:「不須更添字,又是兩沓了。」先生問祖道曰:「公見南軒如何?」曰:「初學小生,何足以窺大賢君子!」曰:「試一言之。」曰:「南軒大本完具,資稟粹然,卻恐玩索處更欠精密。」曰:「未可如此議之。某嘗論『未發之謂「中」』字,以為在中之義,南軒深以為不然。及某再書論之,書未至,而南軒遣書來,以為是。南軒見識純粹,踐行誠實,使人望而敬畏之,某不及也。」祖道。

  問:「顏淵,孔子未告以『克己復禮』,當如何用工夫?」曰:「如『博我以文,約我以禮』等,可見。」又問云云。曰:「只消就『克己復禮』上理會便了,只管如此說甚麼!」賀孫。

  問:「論語顏淵問仁,與問為邦,畢竟先是問仁,先是問為邦?」曰:「看他自是有這『克己復禮』底工夫後,方做得那四代禮樂底事業。」卓。

  「顏子聞『克己復禮』,又問其目,直是詳審。曾子一唯悟道,直是直截。如何?」曰:「顏子資質固高於曾子。顏子問目卻是初學時;曾子一唯,年老成熟時也。」謨。

  人須會問始得。砥錄作「學須善」。聖門顏子也是會問。他問仁,曰:「克己復禮為仁。」聖人恁地答他。若今人到這裏,須問如何謂之克己,如何謂之復禮。顏子但言請問其目。到聖人答他「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他更不再問非禮是如何,勿視是如何,勿聽是如何,勿言、勿動又是如何,但言「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這是箇答問底樣子。到司馬牛問得便乖。聖人答他問仁處,他說:「『其言也訒』,斯謂之仁矣乎?」他心都向外去,未必將來做切己工夫,所以問得如此。又謂「『不憂不懼』,斯謂之君子矣乎?」恰似要與聖人相拗底說話。砥錄云:「卻不向裏思量,只管問出外來。正明道所謂『塔前說塔』也。」這處亦是箇不會問樣子。宇。

  孔門弟子如「仁」字「義」字之說,已各各自曉得文義。但看答問中不曾問道如何是仁,只問如何行仁;夫子答之,亦不曾說如何是仁,只說道如何可以至仁。如顏子之問,孔子答以「克己復禮」;仲弓之問,孔子答以「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司馬牛之問,孔子答以「仁者其言也訒」;樊遲之問,孔子答以「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想是「仁」字都自解理會得,但要如何做。賀孫。

  國秀問:「聖人言仁處,如『克己復禮』一句,最是言得仁之全體否?」曰:「聖人告人,如『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之類,無非言仁。若見得時,則何處不是全體?何嘗見有半體底仁!但『克己復禮』一句,卻尤親切。」時舉。

  曹問:「『一日克己復禮』,便是仁否?」曰:「今日『克己復禮』,是今日事;明日『克己復禮』,是明日事。『克己復禮』有幾多工夫在,須日日用工。聖人告顏淵如此,告仲弓如此,告樊遲,又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各隨人說出來,須著究竟。然大概則一聖人之意,千頭萬緒,終歸一理。」

  林正卿問:「夫子答顏淵『克己復禮為仁』之問,說得細密。若其他弟子問,多是大綱說,如語仲弓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之類。」先生大不然之,曰:「以某觀之,夫子答群弟子卻是細密,答顏子者卻是大綱。蓋顏子純粹,無許多病痛,所以大綱告之。至於『請問其目』答以『四勿』,亦是大綱說。使答其他弟子者如此,必無入頭處。如答司馬牛以『其言也訒』,是隨其病處使之做工夫。若能訒言,即牛之『克己復禮』也。至於答樊遲,答仲弓之類,由其言以行之,皆『克己復禮』之功也。」人傑。

  或問:「仁之全體,在克己上?」曰:「若論全體,是處可見。且如『其言也訒』,若於此理會得透徹,亦見得全體。須是知得那親切處。如『求生以害仁,殺身以成仁』,須理會得害箇甚麼,成箇甚麼。」趙師夏云:「莫只要不失這道理,而滿足此心?」先生曰:「如『求生以害仁』,言身雖生,已是傷壞了這箇心;『殺身以成仁』,身雖死,這箇心卻自完全得在。」

  孔子告顏子以「克己復禮」,語雖切,看見不似告樊遲「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更詳細。蓋為樊遲未會見得箇己是甚,禮是甚,只分曉說教恁地做去。顏子便理會得,只未敢便領略,卻問其目。待說得上下周匝了,方承當去。賀孫。

  子壽言:「孔子答群弟子所問,隨其材答之,不使聞其不能行之說,故所成就多。如『克己復禮為仁』,唯以分付與顏子,其餘弟子不得與聞也。今教學者,說著便令『克己復禮』,幾乎以顏子望之矣!今釋子接人,猶能分上中下三根,云:『我則隨其根器接之。』吾輩卻無這箇。」先生曰:「此說固是。如克己之說,卻緣眾人皆有此病,須克之乃可進;使肯相從,卻不誤他錯行了路。今若教他釋子輩來相問,吾人使之『克己復禮』,他還相從否?」子壽云:「他不從矣。」曰:「然則彼所謂根器接人者,又如何見得是與不是?解后卻錯了,不可知。」大雅。

  或問顏子「克己復禮」。曰:「公且未要理會顏子如何『克己復禮』,且要理會自家身己如何須著『克己復禮』。這也有時須曾思量到這裏,顏子如何若死要『克己復禮』?自家如何不要『克己復禮』?如今說時,也自說得儘通,只是不曾關自家事。也有被別人只管說,說來說去,無奈何去克己,少間又忘了。這裏須思量顏子如何心肯意肯要『克己復禮』?自家因何不心肯意肯去『克己復禮』。這處須有病根,先要理會這路頭,方好理會所以克之之方。須是識得這病處,須是見得些小功名利達真箇是輕,『克己復禮』事真箇是重!真箇是不恁地不得!」

  梁謙問「克己復禮」。曰:「莫問顏子『克己復禮』,且就自家己身上說。顏子當時卻不解做別事,只恁地『克己復禮』作甚?顏子聞一知十,又不是箇不聰明底人。而今須是獨自做工夫,說要自家己身見得。便如上蔡聞程先生之言,自然面赤汗流。卻是見得他從前不是處,而今卻能遷善改過,這箇便是透處。」卓。

  問:「『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向來徐誠叟說,此是克己工夫積習有素,到得一日果能『克己復禮』,然後『天下歸仁』。如何?」曰:「不必如此說,只是一日用其力之意。」問:「有人一日之中『克己復禮』,安得天下便歸仁?」曰:「只為不曾『克己復禮』。『一日克己復禮』,即便有一日之仁。顏子『三月不違仁』,只是『拳拳服膺而弗失』。『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今日克念,即可作聖;明日罔念,即為狂矣。」曰:「到顏子地位,其德已成,恐不如此。」曰:「顏子亦只是『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除是夫子『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方可說此。」德明。

  問:「顏子已是知非禮人,如何聖人更恁地向他說?」曰:「也只得恁地做。」榦。

  黃達才問:「顏子如何尚要克己?」先生厲聲曰:「公而今去何處勘驗他不用克己!既是夫子與他說時,便是他要這箇工夫,卻如何硬道他不用克己!這只是公那象山先生好恁地說道,『顏子不似他人樣有偏處;要克,只是心有所思』,便不是了。嘗見他與某人一書說道:『才是要克己時,便不是了。』這正是禪家之說,如杲老說『不可說,不可思』之類。他說到那險處時,又卻不說破,卻又將那虛處說起來。如某所說克己,便是說外障;如他說,是說裏障。他所以嫌某時,只緣是某捉著他緊處。別人不曉禪,便被他謾;某卻曉得禪,所以被某看破了。夫子分明說:『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顏子分明是『請事斯語』,卻如何恁地說得?」又問:「上蔡『先從偏處克將去』,其說如何?」曰:「也不特恁地。夫子說非禮勿視聽言動,便盡包得了。如偏底固是要克,也有不偏而事為有不穩當底,也當克。且如偏於嚴,克而就寬,那寬中又有多少不好處要克。今看顏子說:『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便是也要博文。博文又是前一段事。博文須是窮究得箇事理都明,方解去『克己復禮』。若不博文,則自家行得是與不是,皆不知。所以大學先要致知、格物,方去正心、誠意。『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前面四項,只是理會這物事;理會得後,方去行。今若不博文,只要撮箇尖底,也不解說得親切,也只是大概綽得,終不的當。」又問「天下歸仁」。曰:「只是天下稱其仁。而今若能『克己復禮』,天下自是稱他是仁人,這也不須理會,只去理會那頭一件。如喫飯相似,只管喫,自解飽;若不去喫,只想箇飽,也無益。」義剛。

  問:「『天下歸仁』,集注云:『歸,猶與也。』謂天下皆與其仁。後面卻載伊川語『天下歸仁』,謂『事事皆仁』,恰似兩般,如何?」曰:「為其『事事皆仁』,所以『天下歸仁』。」文蔚。集注。

  問:「『克己復禮為仁』,這『為』字,便與子路『為仁』之『為』字同否?」曰:「然。」又問:「程先生云:『須是克盡己私,皆歸於禮,方始是仁。』恐『是仁』字與『為仁』字意不相似。」曰:「克去那箇,便是這箇。蓋克去己私,便是天理,『克己復禮』所以為仁也。仁是地頭,『克己復禮』是工夫,所以到那地頭底。」又問「天下歸仁」。曰:「自家既事事是仁,則天下之人見自家事事合仁,亦皆曰是仁。若自家設有一事未是仁,有一箇人來說不是仁時,便是天下不曾皆與以仁在。」又問:「孔子答問仁之說甚多,惟此說『克己復禮』,恐是僩錄作「說得」。仁之全體。」曰:「只見得破,做得徹,都是全體。若見不破,做不徹時,便是『克己復禮』,也是閑說。」僩錄云:「若真見得,則孔子所答無非是全體;若見不得,雖是『克己復禮』,也只沒理會。」燾。

  問:「程先生云:『克己復禮,則事事皆仁,故曰天下歸仁。』如何?」曰:「不若他更有一說云,『一日克己復禮,則天下稱其仁』為是。」大雅。

  問:「程子曰:『事事皆仁,故曰「天下歸仁」。』一日之間,如何得事事皆仁?」曰:「『一日克己復禮』了,雖無一事,亦不害其為『事事皆仁』;雖不見一人,亦不害其為天下歸仁。」植。

  聖人說話甚實,不作今人談空。故伊川說「天下歸仁」,只作天下之人以仁與之。此是微言,惟顏子足以當之。浩。

  問:「謝氏說:『克己,須從性偏難克處克將去。』此性是氣質之性否?」曰:「然。然亦無難易。凡氣質之偏處,皆須從頭克去。謝氏恐人只克得裏面小小不好底氣質,而忘其難者,故云然。」僩。

  問「勿者,勝私復禮之機」。曰:「主在『勿』字上。纔覺非禮意思萌作,便提卻這『勿』字,一刀兩段,己私便可去。私去,則能復禮而仁矣。都是自用著力,使他人不著,故曰『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或問:「顏子地位,有甚非禮處?何待下此『四勿』工夫?」曰:「只心術間微有些子非禮處,也須用淨盡截斷了。他力量大,聖人便教他索性克去。譬如賊來,賊子是進步與之冢殺。教仲弓以敬恕,是教他堅壁清野,截斷路頭,不教賊來。」銖因問:「『克己復禮』,乾道也;主敬行恕,坤道也。』乾道是健決意,坤道是確守意?」曰:「顏子是近前與他一刀兩斷;仲弓是一面自守,久而賊自遁去。此亦只是一箇道理。聖人教人,因其資之高下,故不同。要之,用功成德則一耳。」先生因曰:「今人只爭箇『勿』字。常記胡侍郎云:『我與顏子,只爭一箇「勿」字。顏子非禮便勿視,我非禮亦視,所以不及顏子。』因舉說文云,『勿』字勢似旗。旗是揮止禁止之物。勿者,欲人揮止禁約其私欲也。」銖。

  問伊川四箴。曰:「這箇須著子細去玩味。」因言:「工夫也只恁地做將去,也別無道理拘迫得他。譬如做酒,只是用許多,時日到時,便自迸酒出來。凡看文字,只要『溫故知新』。只溫箇故底,便新意自出。若捨了故底,別要討箇新意,便不得也。」時舉。

  「由乎中而應乎外」,這是勢之自然;「制於外所以養其中」,這是自家做工夫處。道夫。

  「『由乎中而應乎外,制於外所以養其中。』上句是說視聽言動皆由中出,錄作:「自此心形見。」下句是用功處。」錄作:「即是克己工夫。」問:「須是識別得如何是禮,如何是非禮?」曰:「固是用分別得。然緊要在『勿』字上,不可放過。」閎祖。略。

  讀伯豐克己復禮為仁說,曰:「只克己,便是復禮。『克己復禮』,便似『著誠去偽』之類。蓋己私既克,無非天理,便是禮。大凡才有些私意,便非禮。若截為兩段,中間便有空闕處。必大錄此云:「『著誠去偽』,不彼即此。非克己之後,中間又空一節,須用復禮也。」伊川說『由乎中而應乎外』,是說視聽言動四者皆由此心;『制乎外所以養其中』,卻是就視聽言動上克去己私做工夫。必大錄此云:「上句言其理,下句是工夫。」如尹彥明書四箴,卻云:『由乎中所以應乎外。』某向見傳本,上句初無『所以』字。」。

  先生顧炎曰:「程子曰『制於外所以養其中』,這一句好看。」炎。

  直卿問:「『制於外所以養其中』,此是說仁之體而不及用?」曰:「『制於外』,便是用?」又曰:「視聽自外入,言動自內出,聖人言語緊密如此。聖人於顏子仲弓都是就綱領處說,其他則是就各人身上說。」道夫。

  問:「『由乎中而應乎外,制於外所以養其中。』克己工夫從內面做去,反說『制於外』,如何?」曰:「制卻在內。」又問:「視箴何以特說心?聽箴何以特說性?」曰:「互換說,也得。然諺云:『開眼便錯。』視所以就心上說。『人有秉彝,本乎天性。』道理本自好在這裏,卻因雜得外面言語來誘化,聽所以就理上說。」植。

  「操之有要,視為之則」,只是人之視聽言動,視最在先,為操心之準則。此兩句未是不好。至「蔽交於前」,方有非禮而視;故「制之於外,以安其內」,則克己而復禮也。如是工夫無間斷,則久而自從容不勉矣,故曰「久而誠矣」。端蒙。

  或問:「非禮勿視聽言動,程子以為『制之於外,以安其內』,卻是與『克伐怨欲不行』底相似。」曰:「克己工夫,其初如何便得會自然!也須著禁制始得。到養得熟後,便私意自漸漸消磨去矣。今人須要揀易底做,卻不知若不自難處入,如何得到易處。所謂『非禮勿』者,只要勿為耳。眼前道理,善惡是非,阿誰不知,只是自冒然去做。若於眼前底識得分明,既不肯去做,便卻旋旋見得細密底道理。蓋天下事有似是而實非者,亦有似非而實是者,這處要得講究。若不從眼前明白底做將來,這箇道理又如何得會自見。」時舉。

  李問:「伊川云:『制乎外以安其內。』顏子心齋坐忘,都無私意,似更不必制於外。」曰:「顏子若便恁地,聖人又何必向他說『克己復禮』!便是他也更有些私意。莫把聖人另做一箇人看,便只是這樣人。『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若驕吝,便不是周公。『惟聖妄念作狂』。若使堯舜為桀紂之行,便狂去,便是桀紂!」賀孫。

  問四箴。曰:「視是將這裏底引出去,所以云『以安其內』;聽是聽得外面底來,所以云『閑邪存誠』。」又問:「四者還有次第否?」曰:「視為先,聽次之。」又曰:「『哲人知幾,誠之於思』,此是動之於心;『志士勵行,守之於為』,此是動之於身。」雉。

  問:「聽箴『人有秉彝』云云,前面亦大概說。至後兩句言『閑邪存誠,非禮勿聽』,不知可以改『聽』字作視箴用得否?」曰:「看他視箴說又較力。視最在先,開眼便是,所以說得力。至於聽處,卻又較輕也。」宇。

  問:「『知誘物化,遂忘其正』,這箇知是如何?」曰:「樂記云:『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後好惡形焉。好惡無節於內,知誘於外,不能反躬,天理滅矣!』人莫不有知,知者,所當有也。物至,則知足以知之而有好惡,這是自然如此。到得『好惡無節於內,知誘於外』,方始不好去。」賀孫。

  賀孫說「顏淵問仁」章集注之意。曰:「如此只就上面說,又須自家肚裏實理會得,始得。固是說道不依此說,去外面生意不可。若只誦其文,而自不實曉認得其意,亦不可。」又曰:「且依許多說話,常常諷詠,下梢自有得。」又曰:「四箴意思都該括得盡。四箇箴,有說多底,有說少底,多底減不得,少底添不得。如言箴說許多,也是人口上有許多病痛。從頭起,至『吉凶榮辱,惟其所召』,是就身上謹;『傷易則誕』,至『出悖來違』,是當謹於接物間,都說得周備。『哲人知幾,誠之於思;志士勵行,守之於為。』這說兩般人:哲人只於思量問,便見得合做與不合做;志士便於做出了,方見得。雖則是有兩樣,大抵都是順理便安裕,從欲便危險。集注所錄,都說得意思盡了,此外亦無可說。只是須要自實下工夫,實見是如何。看這意思,都說去己私。無非禮之視,無非禮之聽,無非禮之言,無非禮之動,這是甚麼氣象!這便是渾然天理,這便是仁,須識認得這意思。」賀孫問:「視聽之間,或明知其不當視,而自接乎目;明知其不當聽,而自接乎耳,這將如何?」曰:「視與看見不同,聽與聞不同。如非禮之色,若過目便過了,只自家不可有要視之之心;非禮之聲,若入耳也過了,只自家不可有要聽之之心。然這般所在也難。古人於這處,亦有以禦之。如云:『姦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賀孫。

  問:「承誨,言箴自『人心之動,因言以宣』至『吉凶榮辱,惟其所召』,是謹諸己;以下是說接物許多病痛。」曰:「上四句是就身上最緊要處須是不躁妄,方始靜專。纔不靜專,自家這心自做主不成,如何去接物!下云『矧是樞機,興戎出好』四句,都是說謹言底道理。下四句卻說四項病:『傷易則誕,傷煩則支』,己肆則物忤,出悖則來違。」賀孫問:「如今所以難克,也是習於私欲之深。今雖知義理,而舊所好樂,未免沉伏於方寸之間,所以外物纔誘,裏面便為之動,所以要緊只在『克』字上。克者,勝也。日用之間,只要勝得他。天理纔勝,私欲便消;私欲纔長,天理便被遮了。要緊最是勝得去。始得。」曰:「固是如此。如權衡之設,若不低便昂,不昂便低。凡天地陰陽之消長,日月之盈縮,莫不皆然。」又云:「這『克己復禮』,事體極大。非顏子之聰明剛健,不足以擔當,故獨以告顏子。若其他所言,如『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如『仁者其言也訒』,又如『居處恭,執事敬』,都是克己事,都是為仁事。但且就一事說。然做得工夫到,也一般。」問「仲弓問仁」一章。曰:「看聖人言,只三四句,便說得極謹密。說『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下面便又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都無些闕處。尋常人說話,多是只說得半截。」問:「看此意思,則體、用兼備。」曰:「是如此。自家身己上常是持守,到接物又如此,則日用之間無有間隙,私意直是何所容!可見聖人說得如此極密。」問:「集注云:『事斯語而有得,則固無己之可克矣。』此固分明。下云:『學者審己而自擇焉,可也。』未審此意如何?」曰:「看自家資質如何。夫子告顏淵之言,非大段剛明者不足以當之。苟為不然,只且就告仲弓處著力。告仲弓之言,只是淳和底人皆可守。這兩節一似易之乾,一似易之坤。聖人於乾說『忠信,所以進德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說得煞廣闊。於坤,只說『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只緣乾是純剛健之德,坤是純和柔之德。」又云:「看集義聚許多說話,除程先生外,更要揀幾句在集注裏,都拈不起。看諸公說,除是上蔡說得猶似。如游楊說,直看不得!」賀孫。

  問:「『哲人知幾,誠之於思;志士勵行,守之於為』,此是兩般人否?」曰:「非也。只是『誠之於思』底,卻覺得速;『守之於為』者,及其形於事為,早是見得遲了。此卻是覺得有遲速,不可道有兩般,卻兩腳做工夫去。」端蒙。

  尹叔問:「『哲人知幾,誠之於思;志士勵行,守之於為』,四句莫有優劣否?」曰:宇錄云:「只是兩項。」「思是動之微,為是動之著。這箇是該動之精粗。為處動,思處亦動;思是動於內,為是動於外。蓋思於內,不可不誠;為於外,不可不守。然專誠於思,而不守於為,不可;專守於為,而不誠於思,亦不可。」又曰:「看文字須是得箇骨子。諸公且道這動箴那句是緊要?」道夫云:「『順理則裕』,莫是緊要否?」曰:「更連『從欲則危』,兩句都是。這是生死路頭!」又曰:「四者惟視為切,所以先言視;而視箴之說,尤重於聽也。」道夫。

  「程子曰:『人能克己,則仰不愧,俯不怍,心廣體胖,其樂可知。有息,則餒矣。』如今見得直如此說得好!」儒用。閎祖錄云:「此說極有味。」集義。

  問:「『克己復禮』章,外書有曰:『不能克己,是為楊氏之為我;不能復禮,是為墨氏之兼愛。故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曰:「『克己復禮』,只是一事。外書所載,殊覺支離,此必記錄之誤。向來所以別為一編,而目之曰『外書』者,蓋多類此故也。伊川嘗曰:『非禮處,便是私意。既是私意,如何得仁!須是克盡己私,皆歸於禮,方始是仁。』此說最為的確。」謨。

  正淳問:「程子曰:『禮,即理也。不是天理,便是人欲。』尹氏曰:『禮者,理也。去人欲,則復天理。』或問不取尹說,以為失程子之意,何也?」曰:「某之意,不欲其只說復理而不說『禮』字。蓋說復禮,即說得著實;若說作理,則懸空,是箇甚物事?如謝氏曰:『以我視,以我聽,以我言,以我動。』夫子分明說是『非禮勿視聽言動』,謝氏卻以『以我』言之,此則自是謝氏之意,非夫子所以告顏淵者矣。又如游氏曰:『顏淵事斯語,至於「非禮勿動」,則不離於中,其誠不息而可久。』將幾箇好字總聚在此,雖無甚病,終不是本地頭話。」問:「游氏專說『非禮勿動』,遺卻視、聽、言三事。」曰:「此卻只是提此一語,以概其餘。」又問:「謝氏前篇謂『曾點胸中無一事』,此章乃云:『仁者心與事一,無一忘一助之失。』」曰:「『心與事一』,只是做此一事,則主在此一事,如此說亦無礙。惟其『心與事一』,故能『胸中無一事』也。」必大。

  聖人只說做仁,如「克己復禮為仁」,是做得這箇模樣,便是仁。上蔡卻說「知仁」,「識仁」,煞有病。節。

  問「天下歸仁」。曰:「只是天下以仁稱之。」又問:「謝說如何?」曰:「只是他見得如此。大抵謝與范,只管就見處,卻不若行上做工夫。只管扛,扛得大,下梢直是沒著處。如夫子告顏子『非禮勿視聽言動』,只是行上做工夫。」去偽。

  「天下歸仁」,言天下皆與其仁。伊川云「稱其仁」,是也。此卻說得實。至楊氏以為「天下皆在吾之度內」,則是謂見得吾仁之大如此,而天下皆囿於其中,則說得無形影。呂氏克己銘,如『洞然八荒,皆在我闥』之類同意。」端蒙。

  問:「『克己復禮,天下歸仁。』南軒謂:『克盡己私,天理渾然,斯為仁矣。天下歸仁者,無一物之不體也。故克己銘謂「洞然八荒,皆在我闥」。』近得先生集注卻云:『「一日克己復禮」,則天下之人皆與其仁。』似與諸公之意全不相似。程子曰:『「克己復禮」,則事事皆仁,故曰:「天下歸仁。」』此意又是如何?」曰:「某向日也只同欽夫之說,看得來文義不然,今解卻是從伊川說。孔子直是以二帝三王之事許顏子。此是微言,自可意會。孔子曰:『雍也可使南面。』當其問仁,亦以『在邦無怨,在家無怨』告之。」浩。

  某解「顏淵問仁」章畢,先生曰:「克,是克去己私。己私既克,天理自復。譬如塵垢既去,則鏡自明;瓦礫既掃,則室自清。如呂與叔克己銘,則初未嘗說克去己私。大意只說物我對立,須用克之。如此,則只是克物,非克己也。」枅。

  克己銘不合以己與物對說。謨。

  「呂與叔說克己,從那己、物對處克。此說雖好,然不是夫子與顏子說底意。夫子說底,是說未與物對時。若與物對時方克他,卻是自家己倒了幾多。所謂己,只是自家心上不合理底便是,不待與物對方是。」又曰:「呂與叔克己銘只說得一邊。」佐。

  包詳道言:「克去勝心、忌心。」先生曰:「克己有兩義:物我亦是己,私欲亦是己。呂與叔作克己銘,只說得一邊。」方子。

  問:「公便是仁否?」曰:「非公便是仁,盡得公道所以為仁耳。求仁處,聖人說了:『克己復禮為仁。』須是克盡己私,以復乎禮,方是公;公,所以能仁。」問:「克己銘:『痒痾疾痛,舉切吾身。』不知是這道理否?」曰:「某見前輩一項論議說忒高了,不只就身上理會,便說要與天地同其體,同其大,安有此理!如『初無吝驕,作我蟊賊』云云,只說得克己一邊,卻不說到復禮處。須先克己私,以復於禮,則為仁。且仁譬之水,公則譬之溝渠,要流通此水,須開浚溝渠,然後水方流行也。」宇。

  問:「或問深論克己銘之非,何也?」曰:「『克己』之『己』,未是對人物言,只是對『公』字說,猶曰私耳。呂與叔極口稱揚,遂以『己既不立,物我並觀』,則雖天下之大,莫不皆在於吾仁之中,說得來恁大,故人皆喜其快。纔不恁說,便不滿意,殊不知未是如此。」道夫云:「如此,則與叔之意與下文克己之目全不干涉。此自是自修之事,未是道著外面在。」曰:「須是恁地思之。公且道,視聽言動干人甚事!」又問「天下歸仁」。曰:「『克己復禮』,則事事皆是,天下之人聞之見之,莫不皆與其為仁也。」又曰:「有幾處被前輩說得來大,今收拾不得。謂如『君子所過者化』,本只言君子所居而人自化;『所存者神』,本只言所存主處便神妙。橫渠卻云:『性性為能存神,物物為能過化。』至上蔡便道:『唯能「所存者神」,是以「所過者化」。』此等言語,人皆爛熟,以為必須如此說。纔不如此說,便不快意矣。」道夫。

  林正卿問「天下歸仁」。曰:「『痒痾疾痛,舉切吾身』,只是存想『天下歸仁』。恁地,則不須克己,只坐定存想月十日,便自『天下歸仁』,豈有此理!」時舉問程先生曰:「事事皆仁,故曰『天下歸仁』。是如何?」曰:「『事事皆仁』,所以『天下歸仁』。於這事做得恁地,於那事亦做得恁地,所以天下皆稱其仁。若有一處做得不是,必被人看破了。」時舉。

  林正卿問:「呂與叔云:『痒痾疾痛,舉切吾身。』不知此語說『天下歸仁』如何?」曰:「聖人尋常不曾有這般說話。近來人被佛家說一般大話,他便做這般底話去敵他。此『天下歸仁』,與『在邦無怨,在家無怨』一般,此兩句便是歸仁樣子。」又問:「怨,是人怨己怨?」曰:「人怨。」恪。

  問:「克己銘只說得公底意思?」曰:「克己銘不曾說著本意。揚子雲曰:『勝己之私之謂克。』『克』字本虛,如何專以『勝己之私』為訓?『鄭伯克段于鄢』,豈亦勝己之私耶!」閎祖。

  上蔡說「先難」,便生受。如伊川,便說「制之於外,以安其內」,其說平。方。

  「以我視,以我聽。」若以為心先有主,則視聽不好事亦得,大不便也。方。

  「以我視,以我聽」,恐怕我也沒理會。方。

  游定夫有論語要旨。「天下歸仁」,引龐居士云云。黃簡肅親見其手筆。閎祖。

  曾天游見陳幾叟,曰:「『克己復禮』,舊曉不得。因在京師委巷中下轎涉泥看謁,方悟有箇快活處。後舉以問薛丈。薛昂,曾之外甥。薛云:『情盡性復,正是如此。』」陳曰:「又問薛丈做甚?」曾又曰:「又嘗以問游丈,亦以為然。」陳復曰:「又更問那游丈。」蓋定夫以「克己復禮」與釋氏一般,只存想此道理而已。舊南本游氏語解中全用佛語解此一段,某已削之。若只以想像言克復,則與下截「非禮勿視」四句有何干涉!。

朱子語類卷第四十二

  論語二十四

   顏淵篇下

    仲弓問仁章

  文振說「仲弓問仁」,謂:「上四句是主敬行恕,下兩句是以效言。」曰:「此六句,又須作一片看始得。若只以下兩句作效驗說,卻幾乎閑了這兩句。蓋內外無怨,是箇應處,到這裏方是充足飽滿。如上章說『天下歸仁』,亦是如此。蓋天下或有一人不許以仁,便是我為仁工夫有所未至。如此看,方見『出門、使民』兩句綴箇『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兩句,這兩句,又便綴著箇『無怨』兩句,上下貫通,都無虧欠,方始見得告顏淵仲弓問仁規模。只依此做工夫,更不容別閑用心矣。」時舉。植同。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緊接著那「出門、使民」;「在邦無怨,在家無怨」,緊接著那「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直到這裏,道理方透徹。似一片水流注出來,到這裏方住,中間也間斷不得。效驗到這處,方是做得透徹,充足飽滿,極道體之全而無虧欠。外內間纔有一人怨它,便是未徹。便如「天下歸仁」底,纔有一箇不歸仁,便是有未到處。又云:「內外無怨,便是應處。如關雎之仁,則有麟趾之應;鵲巢之仁,則有騶虞之應。問仁者甚多,只答顏子仲弓底,說得來大。」又曰:「顏子天資明,便能於幾微之間,斷制得天理人欲了。」植。

  或問「推己及物之謂恕」。曰:「『推己及物』,便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然工夫卻在前面。『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須是先主於敬,然後能行其恕。」或問:「未出門、使民之前,更有工夫否?」曰:「未出門、使民之時,只是如此。惟是到出門、使民時易得走失,故愈著用力也。」時舉。

  問:「『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如己欲為君子,則欲人皆為君子;己不欲為小人,則亦不欲人為小人。」曰:「此兩句亦是大綱說。如富壽康寧,人之所欲;死亡貧苦,人之所惡。所欲者必以同於人,所惡者不以加於人。」必大。

  先生自唐石歸,曰:「路上有人問:『「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恕。如以刑罰加人,豈其人之所欲!便是不恕,始得。』且說如何。」眾人各以意對。先生曰:「皆未分明。伊川云:『「恕」字,須兼「忠」字說。』此說方是盡。忠是盡己也,盡己而後為恕。以刑罰加人,其人實有罪,其心亦自以為當然,故以刑加之,而非強之以所不欲也。其不欲被刑者,乃其外面之私心。若其真心,既已犯罪,亦自知其當刑矣。今人只為不理會忠,而徒為恕,其弊只是姑息。張子韶中庸有云:『聖人因己之難克,而知天下皆可恕之人。』即此論也。今人只為不能盡己,故謂人亦只消如此,所以泛然亦不責人,遂至於彼此皆自恕而已。」璘。可學錄云:「『如刑人殺人之事,己亦不欲,到其時為之則傷恕,如何?』可學云:『但觀其事之當理,則不欲變為欲。』曰:『設如人自犯罪,至於死。到刑時,其心欲否?』諸友皆無以答。曰:『此當合忠字看。忠者,盡己之謂。若看得己實有是罪,則外雖不欲,而亦知其當罪。到此,則不欲字使不著。若不看忠字,只用一恕字,則似此等事放不過,必流而為姑息。張子韶解中庸云:「以己之難克,而知天下皆可恕之人。」因我不會做,皆使天下之人不做,如此則相為懈怠而已。此言最害理!』」

  問:「在家、在邦之怨,是屬己?屬人?」曰:「如何說得做在己之怨!聖人言語,只要平看。儒者緣要切己,故在外者,多拽入來做內說;在身上者,又拽來就心上說。」必大。

  問「在家無怨,在邦無怨」。曰:「此以效驗言。若是主敬行恕,而在家在邦皆不能無怨,則所謂『敬恕』者未是敬恕。」問:「怨有是有非,如何都得他無怨?」曰:「此且說怨得是底,未說到不是底。」雉。

  問:「『在邦無怨,在家無怨』,或以為其怨在己,或以為其怨在人。」曰:「若以為己自無怨,卻有甚義理?此言能以敬為主而行之恕,則人自不恕也。人不我怨,此仁之效。如孔子告顏淵克己,則言『天下歸仁』;告仲弓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則言『在邦無怨,在家無怨』。此皆以效言,特其效有小大之異耳。」去偽。

  希遜問夫子答顏子仲弓問仁之異。曰:「此是各就它資質上說。然持敬行恕,便自能克己;克己,便自能持敬行恕,亦不必大段分別。」時舉。以下通論二章。

  曰:「『克己復禮』,是剛健勇決,一上便做了。若所以告仲弓者,是教他平穩做去,慢慢地消磨了。譬如服藥,克己者,要一服便見效;敬恕者,漸漸服藥,磨去其病也。」人傑。

  持敬行恕,雖不曾著力去「克己復禮」,然卻與「克己復禮」只一般。蓋若是把這箇養來養去,那私意自是著不得。「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時,也著那私意不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時,也著那私意不得。義剛。

  問:「克己工夫與主敬行恕如何?」曰:「『克己復禮』,是截然分別箇天理人欲,是則行之,非則去之。敬恕,則猶是保養在這裏,未能保它無人欲在。若將來保養得至,亦全是天理矣。『克己復禮』,如撥亂反正;主敬行恕,如持盈守成,二者自有優劣。」雉。

  「『克己復禮』,如內修政事,外攘夷狄;『出門、使民』,如上策莫如自治。」問:「程先生說:『學質美者,明得盡,渣滓便渾化;其次惟莊敬持養。及其成功,一也。』此可以分顏子仲弓否?」曰:「不必如此說。」賀孫。

  仲弓「出門如見大賓」為仁,如把截江淮;顏子「克己為仁」,便如欲復中原!燾。

  「讀書,須要將聖賢言語體之於身。如『克己復禮』與『出門如見大賓』,須就自家身上體看我實能克己與主敬行恕否?件件如此,方始有益。」又因晞遜問「克己復禮」,曰:「人之私意,有知得便克去者,有忘記去克他者,有不獨是忘記去克他,卻反與他為朋者!」時舉。

  問朱蜚卿:「讀書何所疑?」曰:「論語切要處在言仁。言仁處多,某未識門路。日用至親切處,覺在告顏子一章。答仲弓又卻別。集注云:『仲弓未及顏子,故特告以操存之要。』不知告顏子者亦只是操存否?」曰:「這須子細玩味。所告二人氣象自不同。」顧問賀孫:「前夜曾如何說?」賀孫舉先生云:「告仲弓底是防賊工夫,告顏淵底是殺賊工夫。」蜚卿問:「如何?」曰:「且子細看,大意是如此。告顏子底意思,是本領已自堅固了,未免有些私意,須一向克除教盡。告仲弓底意思,是本領未甚周備,只是教他防捍疆土,為自守計。」賀孫。

  問:「孔子答顏淵仲弓問仁處,旨同否?」曰:「不爭多,大概也相似。只答顏子處是就心上說,工夫較深密為難。」問:「二條在學者則當並行不悖否?」曰:「皆當如此做。當『克己』,則須『克己』;當『出門如見大賓』,則須『出門如見大賓』。『克己復禮』,不是克己了,又復禮。只克去己私,便是禮。有是有非,只去了非,便是是。所以孔子只說非禮勿視聽言動。只克去那非,便是禮。」曰:「呂銘『痒痾疾痛,皆切吾身』句,是否?」曰:「也說得。只是不合將己對物說,一篇意都要大同於物。克,只是克這箇。孔子當初本意,只是說克自己私欲。」淳。

  伯羽問:「持敬、克己,工夫相資相成否乎?」曰:「做處則一。但孔子告顏子仲弓,隨他氣質地位而告之耳。若不敬,則此心散漫,何以能克己。若不克己,非禮而視聽言動,安能為敬。」仲思問:「『敬則無己可克』,如何?」曰:「鄭子上以書問此。」因示鄭書,曰:「說得也好。」鄭書云:「孔子惟顏子仲弓,實告之以為仁之事,餘皆因其人而進之。顏子地位高,擔當得克己矣,故以此告之。仲弓未至此,姑告以操存之方,涵養之要。克己之功難為,而至仁也易;敬恕之功易操,而至仁也難。其成功則一。故程子云『敬則無己可克』,是也。但學者為仁,如謝氏云『須於性偏處勝之』,亦不可緩。特不能如顏子深於天理人欲之際,便可至仁耳。非只敬恕他不克己也。」又曰:「鄭言學者克己處,亦好。大底告顏子底便體、用全似仲弓底。若後人看不透,便只到歸裏去,做仲弓底了,依舊用做顏子底。克己,乾道也;敬恕,坤道也。『忠信進德』,『修辭立誠』,表裏通徹,無一毫之不實,何更用直內。坤卦且恁地守。顏子如將百萬之兵,操縱在我,拱揖指揮如意。仲弓且守本分。敬之至,固無己可克;克己之至,亦不消言敬。『敬則無己可克』者,是無所不敬,故不用克己。此是大敬,如『聖敬日躋』,『於緝熙敬止』之『敬』也。」伯羽。道夫略。

  李時可問:「仲弓問仁,孔子告之以『出門如見大賓』云云。伊川只說作敬,先生便說『敬以持己,恕以及物』。看來須如此說,方全。」曰:「程子不是就經上說,是偶然摘此兩句,所以只說做敬。」又問:「伊川曰:『孔子言仁,只說「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觀其氣象,便須「心廣體胖」,「動容周旋中禮」自然。』看來孔子方是教仲弓就敬上下工夫。若是言仁,亦未到得這處。」曰:「程子也不是就經上說,公今不消得恁地看。但且就他這二句上,看其氣象是如何。」又問:「孔子告顏淵以『克己復禮為仁』。若不是敬,也如何克得己,復得禮?」曰:「不必如此說。聖人說話,隨人淺深。克己工夫較難,出門、使民較易。然工夫到後,只一般,所謂『敬則無己可克』也。」賀孫。集注。

  程子言仁,只說:「『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看其氣象,便須『心廣體胖』,『動容周旋中禮』。」問:「孔子告仲弓,方是持敬底事。程子如此說,豈不有自然勉強之異乎?」曰:「程子之言,舉敬之極致而言也。」又,程子云:「『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仁也。」問:「言敬義內外,方做工夫,而程子又何以遽言仁也?」曰:「此亦言『敬以直內』,則無一毫私意,仁自在其中爾。大抵這般處要寬看,識得他意,不可迫切求之。」端蒙。

  或問:「伊川云:『孔子言仁,只說「出門」云云,至「中禮」,惟慎獨便是守之之法。』」曰:「亦須先見得箇意思,方慎獨以守之。」又曰:「此前面說敬而不見得。此便是見得底意思,便是見得敬之氣象功效恁地。若不見得,即黑淬淬地守一箇敬,也不濟事。」賀孫。

  問:「程先生說云云,『看其氣象,便須「心廣體胖」,「動容周旋中禮。」』看來也是平日用功,方能如此。非一旦『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便能如此。」曰:「自這裏做去,方能如此。只是常能存得此心,便能如此。」又問:「『克己復禮』乾道;『主敬行恕』坤道。」曰:「乾道者是見得善惡精粗分明,便一刀兩段斬截了。坤道便順這一邊做將去,更不犯著那一邊。」又云:「乾道是創業之君,坤道是繼體守成之君。」燾。

  「或問伊川:『未出門,未使民時如何?』曰:『此「儼若思」時也。』聖人之言,得他恁地說,也好。但使某答那人,則但云:『公且去「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因曰:「那未出門、使民時,自是當敬。不成未出門、使民時不敬,卻待出門時,旋旋如見大賓;使民時,旋旋如承大祭,卻成甚舉止!聖人所以只直說『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更不說那未出門、使民時如何。如今恁地說,卻較淡了。」義剛。夔孫錄云:「伊川答此問固好,足以明聖人之說,見得前面有一段工夫。但當初正不消恁地答他,卻好與他說:『今日就出門、使民時做去。若是出門使民時果能如見大賓,承大祭,則未出門、使民以前,自住不得了。』」

  子升問:「『「克己復禮」,乾道也。』此莫是知至已後工夫否?」曰:「也不必如此說。只見得一事,且就一事上克去,便是克己。終不成說道我知未至,便未下工夫!若以大學之序言之,誠意固在知至之後,然亦須隨事修為,終不成說知未至,便不用誠意、正心!但知至已後,自不待勉強耳。」木之。

  袁子節問:「『克己復禮』,何以謂之乾道?『主敬行恕』,何以謂之坤道?」曰:「乾道奮發而有為,坤道靜重而持守。」一作「有守」。時舉。

  或問:「『克己復禮』者乾道,莊敬持守者坤道,如何分別?」曰:「乾道奮發而有為,如『庸言之信,庸行之謹』,『閑邪存其誠』之類是也。『忠信,所以進德;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坤道靜重而持守,如『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之類是也。觀夫子告二子氣象,各有所類。」洽。

  或問:「顏冉之學,何以有乾道、坤道之別?」曰:「顏子是奮發而有為,冉子是謙退而持守。顏子高明強毅,夫子故就其資質而教以『克己復禮』之學。冉子溫厚靜重,故以持敬行恕教之。」必大。

  問:「『「克己復禮」,乾道;主教行恕,坤道』,如何?」曰:「仲弓資質溫粹,顏子資質剛明。『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子之於仁,剛健果決,如天旋地轉,雷動風行做將去!仲弓則斂藏嚴謹做將去。顏子如創業之君,仲弓如守成之君。顏子如漢高祖,仲弓如漢文帝。伊川曰:『質美者明得盡,渣滓便渾化,卻與天地同體。其次惟莊敬以持養。』顏子則是明得盡者也,仲弓則是莊敬以持養之者也,及其成功一也。」潛夫曰:「舊曾聞先生說:『顏冉二子之於仁,譬如捉賊,顏子便赤手擒那賊出!仲弓則先去外面關防,然後方敢下手去捉他。』」廣。

  周貴卿問「『克己復禮』乾道,『持敬行恕』坤道」。曰:「乾道是『見群龍無首吉』。既變則成坤,故『先迷失道,後順得常,西南得朋,東北喪朋』。坤則都無頭,但『利牝馬之貞』而已。所以乾卦自『君子進德修業』,以至於『知至至之,可與幾也;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從知處說來。如坤,則但說『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只就持守處說,只說得一截。如顏子『克己復禮』工夫,卻是從頭做起來,是先要見得後卻做去,大要著手腳。仲弓卻只是據見成本子做,只是依本畫葫蘆,都不問著那前一截了。仲弓也是和粹,但精神有所不及。顏子是大故通曉。向時陸子靜嘗說,顏子不如仲弓。而今看著,似乎是『克己復禮』底較不如那『持敬行恕』底較無事,但『克己復禮』工夫較大。顏子似創業之君,仲弓似守成之君。仲弓不解做得那前一截,只據見在底道理持守將去。」又一條云:「『克己復禮』,是要見得天理後,方做將去。仲弓卻只是據見在持將去。」又問:「『仲弓寬洪簡重』,如何見得?」曰:「也只想得是恁地。夫子許他南面,非如此不可。如『不佞』等處,也見得他簡重。而今觀他說『居敬行簡』之類,見得仁工夫也大故細密。」義剛。夔孫錄云:「坤是箇無頭底。其繇辭曰:『利牝馬之貞,先迷後得。』乾爻皆變而之坤,其辭曰:『見群龍無首吉。』乾便從知處說起,故云:『知至至之,知終終之。』坤只是從持守處說,故云:『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克己復禮』,也是有知底工夫在前。主敬行恕,只是據見定依本分做將去。或說仲弓勝似顏淵,謂『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勝如克己底費腳手。然而顏子譬如創業底,仲弓是守成底。顏子極聰明警悟,仲弓儘和粹。」

  問:「顏子問仁與仲弓問仁處,看來仲弓才質勝似顏子。」曰:「陸子靜向來也道仲弓勝似顏子,然卻不是。蓋『克己復禮』,乾道也,是喫一服藥便效。主敬行恕,坤道也,是服藥調護,漸漸消磨去。公看顏子多少大力量,一『克己復禮』便了!仲弓只是循循做將去底,如何有顏子之勇!」祖道曰:「雖是如此,然仲弓好做中人一箇準繩。至如顏子,學者力量打不到,不如且學仲弓。」曰:「不可如此立志,推第一等與別人做。顏子雖是勇,然其著力下手處也可做。」因舉釋氏云,有一屠者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底事。或曰:「如『不遷、不貳』,卻是學者難做底。」曰:「重處不在怒與過,只在『遷』與『貳』字上看。今不必論怒與過之大小,只看『不遷、不貳』是甚模樣。」又云:「貳,不是一二之『二』,是長貳之『貳』。蓋一箇邊又添一箇,此謂之貳。」又問:「『守之也,非化之也』,如何?」曰:「聖人則卻無這箇。顏子則疑於遷貳與不遷貳之間。」又問:「先生適說:『「克己復禮」,是喫一服藥便效。』可以著力下手處,更望力為開發。」曰:「非禮勿視、勿聽、勿言、勿動處,便是克己。蓋人只有天理人欲。日間行住坐臥,無不有此二者,但須自當省察。譬如『坐如尸,立如齋』,此是天理當如此。若坐欲縱肆,立欲跛倚,此是人欲了。至如一語一默,一飲一食,盡是也。其去復禮,只爭這些子。所以禮謂之『天理之節文』者,蓋天下皆有當然之理。今復禮,便是天理。但此理無形無影,故作此禮文,畫出一箇天理與人看,教有規矩可以憑據,故謂之『天理之節文』。有君臣,便有事君底節文;有父子,便有事父底節文;夫婦長幼朋友,莫不皆然,其實皆天理也。天理人欲,其間甚微。於其發處,子細認取那箇是天理,那箇是人欲。知其為天理,便知其為人欲。既知其為人欲,則人欲便不行。譬如路然,一條上去,一條下去,一條上下之間。知上底是路,便行;下底差了,便不行。此其所操豈不甚約,言之豈不甚易!卻是行之甚難。學者且恁地做將去,久久自然安泰。人既不隨私意,則此理是本來自有底物,但為後來添得人欲一段。如『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長,無不知敬其兄』,豈不是本來底。卻是後來人欲肆時,孝敬之心便失了。然而豈真失了?於靜處一思念道,我今日於父兄面上孝敬之心頗虧,則此本來底心便復了也。只於此處牢把定其功,積久便不可及。」祖道。

  問:「『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伊川謂:『大賓、大祭,只是敬也。』今若專主於大賓、大祭之心,而不容其私欲之害,亦可為仁否?」曰:「下一節所謂『不欲、勿施』與『無怨』,此乃以接物而言。敬是此心,接物亦以此心。」佐。集義。

  問「仲弓問仁」。曰:「能敬能恕,則仁在其中。」問:「呂氏之說卻是仁在外?」曰:「說得未是。」又問:「只用敬否?」曰:「世有敬而不能恕底人,便只理會自守,卻無溫厚愛人氣象。若恕而無敬,則無以行其恕。」問:「『在家、在邦無怨』,諸說不同。」曰:「覺得語脈不是。」又問:「伊川謂怨在己。卻是自家心中之怨?」曰:「只是處己既能敬,而接人又能恕,自然是在邦、在家人皆無得而怨之。此是為仁之驗,便如『天下歸仁』處一般。」。

    司馬牛問仁章

  或問「仁者其言也訒」。曰:「仁者常存此心,所以難其出。不仁者已不識痛痒,得說便說,如人夢寐中●語,豈復知是非善惡!仁者只知『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宇。

  宜久問「仁者其言也訒」。曰:「仁者心常醒在,見箇事來,便知道須要做得合箇道理,不可輕易;便是知得道『為之難』,故自不敢輕言。若不仁底人,心常如睡底相似,都不曾見箇事理,便天來大事,也敢輕輕做一兩句說了。」時舉。

  仲蔚問:「『仁者其言也訒』,只是『訥於言』意思否?」曰:「『訥於言而敏於行』。是怕人說得多後,行不逮其言也。訒,是說持守得那心定後,說出來自是有斟酌,恰似肚裏先商量了方說底模樣。而今人只是信口說,方說時,它心裏也自不知得。」義剛。

  仁者之人,言自然訒。在學仁者,則當自謹言語中,以操持此心。且如而今人愛胡亂說話,輕易言語者,是他此心不在,奔馳四出,如何有仁!明作。

  「仁者其言也訒」。這是司馬牛身上一病。去得此病,方好將息充養耳。道夫。

  「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心存,則自是不敢胡亂說話。大率說得容易底,便是他心放了,是實未嘗為之也。若不敢胡亂做者,必不敢容易說,然亦是存得這心在。」或曰:「言行常相表裏。」又曰:「人到得少說話時,也自是心細了。」燾。僩錄略。

  問:「聖人答司馬牛『其言也訒』,此句通上下言否?」曰:「就他身上說,又較親切。人謹得言語不妄發,即求仁之端。此心不放,便存得道理在這裏。」

  學者千章萬句,只是理會一箇心。且如「仁者其言也訒」,察其言,便可知其本心之存與不存,天理人欲之勝負。端蒙。

  或問:「顏子仲弓司馬牛問仁,雖若各不同,然克己工夫,也是主敬;『其言也訒』,也是主敬。」曰:「司馬牛如何做得顏子仲弓底工夫。須是逐人自理會。仁譬之屋,克己是大門,打透便入來;主敬行恕是第二門;言訒是箇小門。雖皆可通,然小門便迂迴得些,是它病在這裏。如『先難後獲』,亦是隨它病處說。」銖。

    司馬牛問君子章

  「不憂不懼」,司馬牛將謂是塊然頑然,不必憂懼。不知夫子自說是「內省不疚」,自然憂懼不來。明作。

  為學須先尋得一箇路逕,然後可以進步,可以觀書。不然,則書自書,人自人。且如孔子說「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須觀所以「不憂不懼」,由「內省不疚」。學者又須觀所以「內省不疚」如何得來。可學。

    司馬牛憂曰章

  「死生有命」,是合下稟得已定,而今著力不得。「富貴在天」,是你著力不得。僩。

  「富貴在天」,非我所與,如有一人為之主宰然。升卿。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子夏之意,只說是死生是稟於有生之初,不可得而移;富貴是眼下有時適然遇著,非我所能必。若推其極,固是都稟於有生之初。」因問伊川橫渠命、遇之說。曰:「所謂命者,如天子命我作甚官,其官之閑易繁難,甚處做得,甚處做不得,便都是一時命了,自家只得去做。故孟子只說『莫非命也』,卻有箇正與不正。所謂正命者,蓋天之始初命我,如事君忠,事父孝,便有許多條貫在裏。至於有厚薄淺深,這卻是氣稟了;然不謂之命不得,只不是正命。如『桎梏而死』,喚做非命不得。蓋緣它當時稟得箇乖戾之氣,便有此,然謂之『正命』不得。故君子戰兢,如臨深履薄,蓋欲『順受其正』者,而不受其不正者。且如說當死於水火,不成便自赴水火而死!而今只恁地看,不必去生枝節,說命說遇,說同說異也。」夔孫。

  問「敬而無失」。曰:「把捉不定,便是失。」雉。

  或言:「司馬牛所憂,人當兄弟如此,也是處不得。」曰:「只是如子夏說『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若大段著力不得,也不奈何。若未然底可諫,尚可著力;做了時,也不奈何得。」明作。

  問:「『四海皆兄弟』,胡氏謂『意圓語滯』,以其近於二本否?」曰:「子夏當初之意,只謂在我者『敬而無失』,與人又『恭而有禮』,如此則四海之內皆親愛之,何患乎無兄弟!要去開廣司馬牛之意。只不合下箇『皆兄弟』字,便成無差等了。」淳。

    子張問明章

  問「浸潤之譖,膚受之愬」。曰:「譖,是譖人,是不干己底事。才說得驟,便不能入他,須是閑言冷語,掉放那裏,說教來不覺。愬,是逆,是切己底事。方說得緩慢,人便不將做事,須是說得緊切,要忽然間觸動他,如被人罵,便說被人打;被人打,便說人要殺。蓋不如此,不足以觸動他也。」又問:「明而遠,是見得到否?」曰:「是。『明』字說不足,又添箇『遠』字贊之。」燾。

  或問:「『膚受之愬』,『切近梨也』。若他父兄有急難,其事不可緩,來愬時,便用周他。若待我審究得實,已失事了,此當如何?」曰:「不然。所以說明,又說遠,須是眼裏識箇真偽始得。若不識箇真偽,安得謂之明遠!這裏自有道理,見得過他真偽,卻來瞞我不得。譬識藥材,或將假藥來賣,我識得過;任他說千言萬語,我既見破偽了,看如何說也不買。此所以謂之明遠。只是這些子。」明作。

  問:「浸潤、膚受之說,想得子張是箇過高底資質,於此等處有不察,故夫子語之否?」曰:「然。」廣。

    子貢問政章

  文振問「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曰:「看來此只是因足食、足兵而後民信,本是兩項事,子貢卻做三項事認了。『信』字便是在人心不容變底事也。」時舉。

  問:「『民無信不立』,是民自不立,是國不可立?」曰:「是民自不立。民不立,則國亦不能以立矣。」問:「民如何是不立?」曰:「有信則相守而死。無信,則相欺相詐,臣棄其君,子棄其父,各自求生路去。」淳。

    棘子成曰章

  問「惜乎!夫子之說,君子也」。曰:「此說君子,與說『其爭也君子』同,蓋說得話來也君子。」熹。

  問:「惜乎!夫子之說,君子也。古注只作一句說,先生作兩句說,如何?」曰:「若作一句說,則『惜乎』二字無著落。」廣。

  問:「『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猶犬羊之。』如何以文觀人?」曰:「無世間許多禮法,如何辨得君子小人?如老莊之徒,絕滅禮法,則都打箇沒理會去。但子貢之言似少差別耳,如孔子說『禮與其奢也寧儉』,『與其不遜也寧固』,便說得好。」雉。

  棘子成全說質,固未盡善;子貢全說文以矯子成,又錯。若虎皮、羊皮,雖除了毛,畢竟自別,事體不同。使一箇君子與一箇屠販之人相對坐,並不以文見,畢竟兩人好惡自別。大率固不可無文,亦當以質為本,如「寧儉、寧戚」之意。明作。

    哀公問於有若章

  問「盍徹乎」。曰:「徹,是八家皆通出力合作九百畝田,收則計畝均收,公取其一;如助,則八家各耕百畝,同出力共耕公田,此助、徹之別也。」燾。

  問「百姓足,君孰與不足」。曰:「『未有府庫財非其財者也。』百姓既足,不成坐視其君不足,亦無此理。蓋『有人斯有土,有土斯有財』。若百姓不足,君雖厚歛,亦不濟事。」雉。

  或問有若對哀公「盍徹乎」之說云云。曰:「今之州郡,盡是於正法之外,非泛誅取。且如州郡倍契一項錢,此是何名色 !然而州縣無這箇,便做不行。當初經、總制錢,本是朝廷去賴取百姓底,州郡又去瞞經、總制錢,都不成模樣!然不如此,又便做不行。」或曰:「今州郡有三項請受,最可畏:宗室、歸正、添差使臣也。」曰:「然。歸正人今卻漸少,宗室則日盛,可畏。小使臣猶不見得,更有那班裏換受底大使臣,這箇最可畏,每人一月自用四五百千結裹它!」僩。

    子張問崇德辨惑章

  問「主忠信,徙義」。曰:「『主忠信』者,每事須要得忠信。且如一句話不忠信,便是當得沒這事了。『主』字須重看。喚做『主』,是要將這箇做主。『徙義』,是自家一事未合義,遷徙去那義上;見得又未甚合義,須更徙去,令都合義。『主忠信』,且先有本領了,方『徙義』,恁他便德會崇。若不先『主忠信』,即空了,徙去甚處?如何會崇!『主忠信』而不『徙義』,卻又固執。」植。

  「主忠信」是劄腳處,「徙義」是進步處。漸漸進去,則德自崇矣。方子。

  問:「易只言『忠信所以進德』,而孔子答子張崇德之問,又及於『徙義』者,是使學者於所存、所行處兩下都做工夫否?」曰:「忠信是箇基本,『徙義』又是進處。無基本,徙進不得;有基本矣,不『徙義』,亦無緣得進。」廣。

  問:「子張問『崇德、辨惑』,孔子既答之矣,末又引『我行其野』之詩以結之。『誠不以富,亦祗以異。』伊川言:『此二句當冠之「齊景公有馬千駟」之上,後之傳者因齊景公問政而誤之耳。』至范氏則以為人之成德不以富,亦祗以行異於野人而已。此二說如何?」曰:「如范氏說,則是牽合。如伊川說,則是以『富』言『千駟』,『異』言夷齊也。今只得如此說。」謨。

    齊景公問政章

  問:「齊景公問政,孔子告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然當時陳氏厚施於國,根株盤據如此。政使孔子為政,而欲正其君臣父子,當於何處下手?」曰:「此便是難。據晏子之說,則曰:『惟禮可以已其亂。』然當時舉國之人皆欲得陳氏之所謀成,豈晏子之所謂禮者可得而已之!然此豈一朝一夕之故?蓋其失在初,履霜而至堅,亦末如之何也已。如孔子相魯,欲墮三家,至成則為孟氏所覺,遂不可墮。要之,三家孟氏最弱,季叔為強。強者墮之,而弱者反不可墮者,強者不覺,而弱者覺之故也。」問:「成既不可墮,夫子如何別無處置了便休?」曰:「不久夫子亦去魯矣。若使聖人久為之,亦須別有箇道理。」廣。

  問:「『齊景公問政』與『待孔子』二章,想是一時說話。觀此兩段,見得景公是箇年老志衰,苟且度日,不復有遠慮底人。」曰:「景公平日自是箇無能為底人,不待老也。」廣。

    子路無宿諾章

  問「子路無宿諾」。曰:「子路許了人,便與人去做這事。不似今人許了人,卻掉放一壁不管。」雉。

    子張問政章

  亞夫問「居之無倦,行之以忠」。曰:「『居之無倦』,在心上說;『行之以忠』,在事上說。『居之無倦』者,便是要此心長在做主,不可放倒,便事事都應得去。『行之以忠』者,是事事要著實。故某集注云:『以忠則表裏如一。』謂裏要如此,便外面也如此,事事靠實去做也。」時舉。

  問「居之無倦,行之以忠」。曰:「若是有頭無尾底人,便是忠也不久,所以孔子先將箇無倦逼截它。」賀孫。

  問「居之無倦,行之以忠」。曰:「所居,是自己事,要終始如一。『行之以忠』,是對人言之,謂應接時恐有不誠處。」必大。

  子張是箇有銳氣底人。它作事初頭乘些銳氣去做,少間做到下梢,多無殺合,故告以「居之無倦」。又且不樸實,故告之以「行之以忠」,欲其盡心力也。燾。

  亞夫問:「『居,謂存諸心;無倦,謂始終如一。行,謂施諸事;以忠,謂表裏如一。』此固分明。然行固是行其所居,但不知居是居箇甚物事?」曰:「常常恁地提省在這裏,若有頃刻放倒,便不得。」賀孫。

    君子成人之美章

  問:「『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成』字如何?」曰:「『成』字只是『欲』字。」。

    季康子患盜章

  問:「楊氏謂:『欲民之不為盜,在不欲而已。』橫渠謂:『欲生於不足,則民盜。能使無欲,則民自不為盜。假設以子不欲之物,賞子使竊,子必不竊。故為政在乎足民,使無所欲而已。』如橫渠之說,則是孔子當面以季康子比盜矣。孔子於季康子雖不純於為臣,要之孔子必不面斥之如此。聖人氣象,恐不若是。如楊氏所說,只是責季康子之貪,然氣象和平,不如此之峻厲。今欲且從楊說,如何?」曰:「善。」謨。

    季康子問政章

  或問「子為政,焉用殺」。曰:「尹氏謂:『殺之為言,豈為人上之語哉!』此語固好。然聖人只說『焉用殺』三字,自是不用解了。蓋上之人為政欲善,則民皆善,自是何用殺。聖人之言渾成如此。」時舉。

    子張問士章

  問「何如斯可謂之達」。曰:「行得無窒礙謂之『達』。『在家必達,在邦必達』,事君則得乎君,治民則得乎民,事親則孝,事長則弟,無所不達。」植錄云:「如事親則得乎親,事君則得乎君之類。」又曰:「『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正是指子張病痛處。」謙之。

  周問聞、達之別。曰:「達,是退一步底;聞,是近前一步做底。退一步底卑遜篤實,不求人知,一旦工夫至到,卻自然會達。聞是近前一步做,惟恐人不知,故矜張誇大,一時若可喜,其實無足取者。」雉。

  問「達」字之義。曰:「此是聞達之『達』,非明達之『達』。但聞只是求聞於人,達卻有實,實方能達。」。

  達者,實有而不居;聞者,卻是要做這模樣。端蒙。

  「質直而好義」,便有箇觸突人底意思。到得「察言觀色,慮以下人」,便又和順底細,不至觸突人矣。慮,謂思之詳審,常常如此思慮,恐有所不覺知也。聖人言語,都如此周遍詳密。僩。

  問「察言而觀色」。曰:「此是實要做工夫。蓋察人之言,觀人之色,乃是要驗吾之言是與不是。今有人自任己意說將去,更不看人之意是信受它,還不信受它?如此,則只是自高,更不能謙下於人,實去做工夫也。大抵人之為學,須是自低下做將去;才自高了,便不濟事。」時舉。

  問:「『察言觀色』,想是子張躐等,為大賢『於人何所不容』之事,於人不辨別邪正與賢不肖,故夫子言此以箴之。」曰:「子張是做箇大底意思包他人。」至之問:「『堂堂乎張也』,它是有箇忽略底意思否?」曰:「他做箇大底意思包人,便是忽略。」時舉。

  「色取仁而行違」,這是占外面地位闊了,裏面填不足。植。

  問子張問達與聞一章。曰:「達者,是自家實去做,而收斂近裏底。如『質直好義』,便是自去做。『察言觀色』,便是察人辭色而與之言。又『慮以下人』,惟恐其不收斂也。若是只據自家意只管說去,更不問人聽與不聽,便是不『察言觀色』。然而能如此,則德修於己,而自孚於人,所行自無窒礙矣,故曰達。聞者,是箇做作底,專務放出,外求人知而已。如『色取仁而行違』,便是不務實而專務外。『居之不疑』,便是放出外而收斂不得,只得自擔當不放退。蓋才放退,則連前面都壞,只得大拍頭居之不疑,此其所以駕虛而無實行也。某向來未曉『聞達』二字。因見鄉中有人,其傳揚說好者甚眾,以至傳揚於外,莫不皆然。及細觀其所為,皆不誠實。以此方見得聖人分達與聞之別意思,如此段形容得達與聞極精。」又云:「『色取仁而行違』,不惟是虛有愛憐之態,如『正顏色』而不『近信』,『色厲而內荏』,皆『色取仁而行違』也。」燾。

  問:「子張問聞與達一章,達是躬行實踐做出來底,聞是沽名要譽底。」曰:「然。達是常自貶損,不求名而名自達者。聞是向前求名底。」又云:「『慮以下人』,慮是子細思量,謂如做一事,便思量惟恐有觸突人處。」又云:「『質直好義』,是質直好底。有那質直粗底,又不好義。」燾。

  質,是質實。直又自是一字。質,就性資上說;直,漸就事上說。到得好義,又多在事上。直,固是一直做去,然至於好義,則事事區處要得其宜。這一項都是詳細收斂工夫。如「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這只是粗謾將去。世上有此等人,專以大意氣加人。子張平日是這般人,故孔子正救其病。此章大意,不出一箇是名,一箇是實。賀孫。

  問:「『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在邦必聞,在家必聞』,與鄉原如何?」曰:「卻不同。那『在邦必聞,在家必聞』底,是大拍頭做,要壓倒人。鄉原卻是不做聲,不做氣,陰沈做罪過底人。」義剛言:「二者皆是要譽,而天理都不存了。」曰:「固是如此。但一箇是向前去做,一箇是退來做。」義剛。

  問:「子張以聞為達,伊川以為明達之『達』,上蔡以為令聞四達之『達』,尹氏以為『充於內而發於外為達』。三說如何?」曰:「此所謂達者,只是言所行要無窒礙。如事君必得乎上,治民必得乎下,而無所不行,無所不通,與子張問行大抵相似。呂氏謂『德孚於人者必達,矯行求名者必聞』,此說卻是好。」去偽。集注。

  楊問:「『質直而好義』,質直是質性之直,或作兩件說。」曰:「質與直是兩件。」「『察言觀色』,龜山說:『察言故不失口於人,觀色故不失色於人。』如何?」曰:「自家色如何觀得?只是察人言,觀人色。若照管不及,未必不以辭氣加人。此只做自家工夫,不要人知。既有工夫,以之事親則得乎親,以之事君則得乎君,以之交朋友而朋友信,『雖蠻貊之邦行矣』。此是在邦、在家必達之理。子張只去聞處著力,聖人此語正中其膏肓。『質直好義』等處,專是就實;『色取仁而行違』,專是從虛。」宇。

  問:「『質直而好義』,和靖謂『立志質直』,如何?」曰:「這箇莫不須說立志質直,但只是無華偽。質是樸實,直是無遍由,而所行又合宜。觀人之言而察人之色,審於接物,慮以下人,只是一箇謙。如此便做得去。達是做得去。」又問:「仁如何以顏色取?」曰:「此處與前說相反,只是顏色雖做仁者舉止,而所行又卻不如此。此恐是就子張身上說。」驤。

    樊遲從遊舞雩之下章

  問:「如何『先事後得』,便可以崇德?」曰:「人只有這一箇心,不通著兩箇物事。若一心做事,又有一箇求得之心,便於這上不專,如何有積累之功!這一條心路只是一直去,更無它歧;纔分成兩邊,便不得。且如今做一事,一心在此做,一心又去計較功勞,這一件事定是不到頭,不十分精緻。若是做一事,只是做一事。要做這箇,又要做那箇,便自不得。雖二者皆出於善也不得,況於不善者乎!」賀孫。

  陳希真問「先事後得,非崇德與」。曰:「今人做事,未論此事當做不當做,且先計較此事有甚功效。既有計較之心,便是專為利而做,不復知事之當為矣。德者,理之得於吾心者也。凡人若能知所當為,而無為利之心,這意思便自高遠。才為些小利害,討些小便宜,這意思便卑下了。所謂崇者,謂德自此而愈高起也。」時舉。

  問「先事後得」。曰:「但做自家合做底事,不必望他功效。今做一件好事,便望他功效,則心便兩歧了。非惟是功效不見,連那所做底事都壞了。而今一向做將去,不望他功效,則德何緣不崇!」時舉。

  論「先事後得」,曰:「正如韓信背水陣,都忘了反顧之心,戰必勝矣。」又云:「當思『先事後得』,如何可以崇德。」蓋不可有二心。一心在事,則德自崇矣。」方子。

  亞夫問:「『先難而後獲』,『先事後得』,莫是因樊遲有計較功利之心,故如此告之?」曰:「此是後面道理。而今且要知『先事後得』如何可以崇德。蓋做合做底事,便純是天理。才有一毫計較之心,便是人欲。若只循箇天理做將去,德便自崇。才有人欲,便這裏做得一兩分,卻那裏缺了一兩分,這德便消削了,如何得會崇。聖人千言萬語,正要人來這裏看得破。」時舉。

  「攻其惡,無攻人之惡」。須是截斷了外面它人過惡,只自檢點,方能自攻其惡。若才去檢點它人,自家這裏便疏,心便粗了。僩。

  問:「子張樊遲『崇德、辨惑』之問,何故答之不同?」曰:「子張是矜張不實底人,故夫子於崇德,則告之以『主忠信,徙義』,欲收斂著實做工夫。常人之情,好人惡人,只是好之惡之而已,未至於必欲其生,必欲其死處。必是子張平日於喜怒之間用心過當,故又告之以此。樊遲為人雖無所考,以學稼、學圃及夫子答問觀之,必是箇鄙俗粗暴底人,故夫子告之以『先難後獲』,此又以『先事後得』告之。蓋鄙俗則有近利之意,粗暴則有因忿忘身之患,皆因其失而救之也。」雉。

    樊遲問仁章

  樊遲未達者,蓋愛人且是汎愛,知人則有所擇,二者相反,故疑之。夫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能使枉者直」,便是仁。樊遲誤認二句只是知,故見子夏而問之,子夏遂言之。至於「不仁者遠」,然後仁、知之義皆備。德明。

  樊遲問仁,孔子答以「愛人」;問知,答以「知人」。有甚難曉處?樊遲因甚未達?蓋愛人則無所不愛,知人則便有分別,兩箇意思自相反,故疑之,只有曾吉甫說得好:「『舉直錯諸枉』,便是知人;『能使枉者直』,便是愛人。」曾解一部論語,只曉得這一段。

  每常說:「仁知,一箇是慈愛,一箇是辨別,各自向一路。惟是『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方見得仁知合一處,仁裏面有知,知裏面有仁。」僩。

  「愛人、知人」,自相為用。若不論直與枉,一例愛他,也不得。大抵惟先知了,方能頓放得箇仁也。聖人只此兩句,自包上下。後來再與子夏所言,皆不出此兩句意,所以為聖人之言。時舉。

  文振說「樊遲問仁,曰:『愛人』」一節。先生曰:「愛人、知人,是仁、知之用。聖人何故但以仁、知之用告樊遲,卻不告之以仁、知之體?」文振云:「聖人說用,則體在其中。」曰:「固是。蓋尋這用,便可以知其體,蓋用即是體中流出也。」時舉。

  或問:「愛人者,仁之用;知人者,知之用。孔子何故不以仁知之體告之?乃獨舉其用以為說。莫是仁知之體難言,而樊遲未足以當之,姑舉其用,使自思其體?」曰:「『體』與『用』雖是二字,本未嘗相離,用即體之所以流行。」賀孫。

  問:「『不仁者遠矣』,謂不仁者皆為仁,則不仁之事無矣。」曰:「是。」雉。

  問:「『樊遲問仁、知』一章,燾看來,不惟治天下國家如此。而今學者若在一家一鄉而處置得合義時,如此。」如「不仁者遠矣」之類。曰:「這『仁、知』兩字相須。但辨別得分曉,舉錯得是當,便是仁之事。且如人在鄉曲處置得事是當,教一鄉之人不至於爭鬥,即所以仁之也。」燾。

    子貢問友章

  問「忠告善道」。曰:「告之之意固是忠了,須又教道得善,始得。」雉。

  問「忠告善道」。曰:「『善道』,是以善道之。如有人雖敢忠言,未必皆合道理者,則是未善也。」時舉。

朱子語類

朱子語類卷第四十三

  論語二十五

   子路篇

    子路問政章

  問:「『先之,勞之』,『勞』字既有兩音,有兩說否?」曰:「勞之以身,勤之以事,亦須是自家喫些辛苦,方能令得他。詩所謂『星言夙駕,說于桑田』。古人戴星而出,戴星而入,必是自耐勞苦,方能說得人。欲民之親其親,我必先之以孝;欲民之事其長,我必先之以弟。子路請益,聖人告之『無倦』。蓋勞苦亦人之難事,故以『無倦』勉之。」宇。

  問:「『勞之』恐是以言語勸勉他?」曰:「如此說,不盡得為政之理。若以言語勸勉它,亦不甚要緊,亦是淺近事。聖人自不用說,亦不見得無倦底意。勞是勤於事,勤於事時,便有倦底意,所以教它勞。東坡下『行』字與『事』字,最好。」或問:「『愛之能勿勞乎』,有兩箇勞字?」曰:「這箇『勞』,是使它勞。」謙之。

  文振問:「注云:『凡民之事,以身先之,則雖勞不怨。』如何?」曰:「凡是以勞苦之事役使人,自家須一面與它做,方可率得它。如勸課農桑等事,也須是自家不憚勤勞,親履畎畝,廣錄作「循行阡陌」。與他勾當,方得。」賀孫。集注。

  問:「蘇說『勞』字未甚明。」曰:「先,是率他;勞,是為他勤勞。」銖。

  問:「『先之,勞之』,諸說孰長?」曰:「橫渠云。『必身為之倡,且不愛其勞,而又益之以不倦。』此說好。」又問:「以身為之倡者果勞乎?」曰:「非是之謂也。既以身為之倡,又更不愛其勞,而終之以無倦,此是三節事。」去偽。集義。

    仲弓為季氏宰章

  潘立之問「先有司」。曰:「凡為政,隨其大小,各自有有司。須先責他理會,自家方可要其成。且如錢穀之事,其出入盈縮之數,須是教它自逐一具來,自家方可考其虛實之成。且如今做太守,人皆以為不可使吏人批朱。某看來,不批不得。如詞訴反覆,或經已斷,或彼處未結絕,或見在催追,他埋頭又來下狀;這若不批出,自家如何與它判得?只是要防其弊。若既如此後,或有人詞訴,或自點檢一兩項,有批得不實,即須痛治,以防其弊。」賀孫。

  問:「程子曰:『便見仲弓與聖人用心之大小。推此義,一心可以興邦,一心可以喪邦,只在公私之間。』所謂公私者,豈非仲弓必欲人材皆由己舉,聖人則使人各得而舉之否?」曰:「仲弓只是見不到。纔見不到,便陷於私。學者見程子說『興邦、喪邦』,說得甚險,故多疑於此,然程子亦曰推其義爾。」必大。集注。

  問:「程子謂:『觀仲弓與聖人,便見其用心之小大。』以此知『樂取諸人以為善』,所以為舜之聖,而凡事必欲出乎己者,真成小人之私矣。」曰:「於此可見聖賢用心之大小。仲弓只緣見識未極其開闊,故如此。人之心量本自大,緣私故小。蔽固之極,則可以喪邦矣。」廣。

  問:「『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各是一事。蘇氏楊氏乃相須而言之。」曰:「論語中有一二處,如『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雖各是一事,然有相須之理。」必大。集義。

    子路曰衛君待子章

  亞夫問「衛君待子為政」章。曰:「其初只是一箇『名不正』,便事事都做不得。『禮樂不興,刑罰不中』,便是箇大底『事不成』。」問:「『禮樂不興』,疑在『刑罰不中』之後,今何故卻云禮樂不興而後刑罰不中?」曰:「禮之所去,刑之所取。禮樂既不興,則刑罰宜其不中。」又曰:「禮是有序,樂是和樂。既事不成,如何得有禮樂耶? 」時舉。

  文振問:「何以謂之『事不成則禮樂不興』?」曰:「『事不成』,以事言;『禮樂不興』,以理言。蓋事不成,則事上都無道理了,說甚禮樂!」亞夫問:「此是禮樂之實,還是禮樂之文?」曰:「實與文原相離不得。譬如影便有形,要離那形說影不得。」時舉。

  「事不成」,是粗說那事做不成。「禮樂不興」,是和這理也沒了。事,只是說他做出底;禮樂,卻是那事底理。禮樂只是一件物事。安頓得齊齊整整,有次序,便是禮;無那乖爭底意思,便是樂。植。

  或問:「如何是事不成後禮樂便不興?禮樂不興後卻如何便刑罰不中?」曰:「大凡事須要節之以禮,和之以樂。事若不成,則禮樂無安頓處。禮樂不興,則無序不和。如此,則用刑罰者安得不顛倒錯亂?諸家說各有所長,可會而觀之。」去偽。

  楊問:「注謂:『言不順,則無以考實而事不成。』此句未曉。」曰:「實,即事也。」又問:「言與事,似乎不相涉。」曰:「如何是不相涉?如一人被火,急討水來救始得,卻教它討火來,此便是『言不順』,如何濟得事。又如人捉賊,走東去,合從東去捉,卻教它走從西去,如何捉得。皆言不順做事不成。若就衛論之,輒,子也,蒯聵是父。今也,以兵拒父,是以父為賊,多少不順!其何以為國,何以臨民?事既不成,則顛沛乖亂,禮樂如何會興,刑罰如何會中?明道所謂『一事苟,其餘皆苟』,正謂此也。」又問:「子路之死於衛,其義如何?」曰:「子路只見得下一截道理,不見上一截道理。孔悝之事,它知道是『食焉不避其難』,卻不知食出公之食為不義。東坡嘗論及此。」問:「如此,是它當初仕衛便不是?」曰:「然。」宇。集注。總論。

  問:「衛君欲召孔子為政,而孔子欲先正名。孔子既為之臣,復欲去出公,亦豈人情?」曰:「惟孔子而後可。」問:「靈公既逐蒯聵,公子郢辭不立,衛人立輒以拒蒯聵。論理,輒合下便不當立,不待拒蒯聵而後為不當立也。」曰:「固是。輒既立,蒯聵來爭必矣。」僩。

  「『必也正名乎』!孔子若仕衛,必先正其君臣父子之名。如蒯聵不當立,輒亦不當立,當去輒而別立君以拒蒯聵。晉趙鞅欲立蒯聵。聖人出時,必須大與他剖判一番,教它知箇是與不是。」亞夫問:「論道理,固是去輒,使國人自拒蒯聵。以事情論之,晉人正主蒯聵,勢足以壓衛,聖人如何請于天子,請于方伯?天子既自不奈何,方伯又是晉自做,如何得?」曰:「道理自是合如此了。聖人出來,須自能使晉不為蒯聵。」賀孫因問:「如請討陳常之事,也只是據道理,不論事情。」曰:「如這一兩件大事,可惜聖人做不透。若做得透,使三綱五常既壞而復興,千條萬目自此而更新。聖人年七八十歲,拳拳之心,終做不成。」賀孫。

  吳伯英問:「若使夫子為衛政,不知果能使出公出從蒯聵否?」曰:「聖人行事,只問義之合與不合,不問其能與不能也。若使每事只管計較其能與不能,則豈不惑於常情利害之私乎?此在學者尤宜用力,而況聖人乎!」壯祖。

  問:「夫子得政於衛,須有所廢立否?」曰:「亦只是說與他,令自為去就,亦難為迫逐之。」必大。

  胡文定說輒事,極看得好。可學。

  問:「胡氏之說,只是論孔子為政正名,事理合如此。設若衛君用孔子,孔子既為之臣而為政,則此說亦可通否?」曰:「聖人必不肯北面無父之人。若輒有意改過遷善,則孔子須先與斷約,如此方與他做。以姚崇猶先以十事與明皇約,然後為之相,而況孔子乎!若輒不能然,則孔子決不為之臣矣。」淳。

  問:「胡氏云云。使孔子得政,則是出公用之也,如何做得此等事?」曰:「據事理言之,合當如此做耳。使孔子仕衛,亦必以此事告之出公。若其不聽,則去之耳。」廣。

  「蒯聵與輒,若有一人識道理,各相避就去了。今蒯聵欲入衛,輒不動,則所以處其事者當如何?後世議者皆以為當立郢,不知郢不肯做。郢之不立,蓋知其必有紛爭也。若使夫子為政,則必上告天子,下告方伯,拔郢而立之,斯為得正。然夫子固不欲與其事也。」或謂:「春秋書『晉趙鞅納世子蒯聵于戚』。稱『世子』者,謂其當立。」曰:「若不如此書,當如何書之?說春秋者多穿鑿,往往類此。」人傑。

  叔器問:「子郢不肯立,也似不是。」曰:「只立輒時,只是蒯聵一箇來爭。若立它時,則又添一箇來爭,愈見事多。人以千乘之國讓之而不肯受,它畢竟是看得來惹手難做後,不敢做。」義剛。

    樊遲請學稼章

  樊遲學稼,當時須自有一種說話,如有為神農之言許行『君民並耕』之說之類。炎。

    誦詩三百章

  亞夫問:「『誦詩三百』,何以見其必達於政?」曰:「其中所載可見。如小夫賤隸閭黨之間,至鄙俚之事,君子平日耳目所不曾聞見者,其情狀皆可因此而知之。而聖人所以修德於己,施於事業者,莫不悉備。於其間所載之美惡,讀誦而諷詠之,如是而為善,如是而為惡;吾之所以自修於身者,如是是合做底事,如是是不合做底事。待得施以治人,如是而當賞,如是而當罰,莫不備見,如何於政不達。若讀詩而不達於政,則是不曾讀也。」又問:「如何使於四方必能專對?」曰:「於詩有得,必是於應對言語之間,委曲和平。」賀孫。

    子謂衛公子荊章

  問:「『公子荊善居室』,也無甚高處,聖人稱善,何也?」曰:「公子荊所為正合道理恰好處。常人為屋室,不是極其華麗,則牆崩壁倒,全不理會。子荊自合而完,完而美,循循有序,而又皆曰苟而已,初不以此累其心。在聖人德盛,此等事皆能化了,不足言。在公子荊能如此,故聖人稱之。」謙之。時舉錄小異。

  問:「衛公子荊,夫子止稱其居室之善,如何?」曰:「此亦姑舉其一事之善而稱之,又安知其他無所長乎?」必大。

    子適衛章

  宜久說『子適衛』一章。先生因言:「古者教人有禮樂,動容周旋,皆要合他節奏,使性急底要快也不得,性寬底要慢也不得,所以養得人情性。如今教人既無禮樂,只得把兩冊文字教他讀。然而今未論人會學,喫緊自無人會教。所以明道欲得招致天下名儒,使講明教人之方,選其德行最高者,留以為大學師,卻以次分布天下,令教學者。須是如此,然後學校方成次第也。」時舉。

  衣食不足,則不暇治禮義;而飽暖無教,則又近於禽獸,故既富而教之。燾。

    苟有用我章

  立之說『苟有用我者』一章。曰:「聖人為政,一年之間,想見以前不好底事都革得盡。到三年,便財足兵強,教行民服。」時舉。

  「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聖人做時,須一切將許多不好底撤換了,方做自家底。所以伊川云,紀綱布置,必三年方可有成也。賀孫。

    善人為邦章

  安卿問:「集注云:『民化於善,可以不用刑殺。』恐善人只是使風俗醇朴。若化於善,恐是聖君之事?」曰:「大概論功效是如此。其深淺在人,不必恁地粘皮著骨去說。不成說聖人便得如此,善人便不得如此!不必恁地分別。善人是他做百年工夫,積累到此,自是能使人興善,人自是不陷於刑辟。如文景恁地,後來海內富庶,豈不是『勝殘去殺』。如漢循吏,許多人才循良,也便有效。如陳太丘卓茂魯恭只是縣令,也能如此。不成說你便不是聖人,如何做得這箇!只看他功效處,又何必較量道聖人之效是如此,善人之效是如彼?聖人比善人自是不同。且如『綏之斯來,動之斯和』;『殺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遷善而不知為之』,善人定是未能到這田地。但是有這般見識,有這般心胸,積累做將去,亦須有效。且如而今寬刑薄賦,民亦自能興起而不陷於刑。聖人論功效亦是大概如此。只思量他所以致此效處如何便了,何必較他優劣。便理會得,也無甚切己處。」義剛。

  問:「『善人為邦百年』,又『教民七年』,又『必世後仁』,與『可也,三年有成』之義,如何?」曰:「此須有聖人作用,方得如此。今大概亦自可見。惟明道文集中一策答得甚詳,與今人答策專是謾策題者甚別。試讀之,可見。」去偽。

    如有王者章

  或問:「『三年有成』,『必世後仁』,遲速不同,何也?」曰:「伊川曰:『三年,謂法度紀綱有成而化行也。』漸民以仁,摩民以義,使之浹於肌膚,淪於骨髓,天下變化,風移俗易,民歸於仁,而禮樂可興,所謂仁也。此非積久,何以能致?」又曰:「自一身之仁而言之,這箇道理浸灌透徹;自天下言之,舉一世之仁,皆是這箇道理浸灌透徹。」植。

    苟正其身章

  問:「范氏以先正其身,為王者以德行仁之事;不能正其身而正人,為以力假仁之事。」曰:「王者霸者,只是指王霸之道。范氏之說,緩而不切。」必大。

    定公問一言興邦章

  聖人說話,無不子細,磨稜合縫,盛水不漏。如說「以德報怨」,如說「一言興邦」。其他人便只說「予無樂乎為君,惟其言而莫予違也」,便可以喪邦,只此一句便了。聖人則須是恁地子細說,方休。如孟子說得便粗,如「今之樂猶古之樂」,大王公劉好色好貨之類。故橫渠說:「孟子比聖人自是粗。顏子所以未到聖人,亦只是心尚粗。」義剛。

    葉公問政章

  曾問:「『近者悅,遠者來。』夫子答葉公之問政者,專言其效,與答季康子子夏等不同,如何?」曰:「此須有施為之次第。葉公老成,必能曉解也。」人傑。

  近者悅而遠者來,則大小強弱,非所論矣。燾。

    樊遲問仁章

  孔門教人,多以數語能使人自存其心。如「居處恭」,纔恭,則心不放也。如此之類。

  問「雖之夷狄不可棄」。曰:「上三句散著,下一句方閂得緊。」謙之。

  亞夫問:「如何『雖之夷狄不可棄』?」曰:「『道不可須臾離,可離非道。』須是無間斷方得。若有間斷,此心便死了。在中國是這箇道理,在夷狄也只是這箇道理。」子善云:「若『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時,私心更無著處。」曰:「若無私心,當體便是道理。」南升。

  或問:「『樊遲問仁』一段,聖人以是告之,不知樊遲果能盡此否?」曰:「此段須反求諸己,方有工夫。若去樊遲身上討,則與我不相干矣。必當思之曰,居處恭乎?執事敬乎?與人忠乎?不必求諸樊遲能盡此與否也。又須思『居處恭』時如何,不恭時如何;『執事敬』時如何,不敬時如何;『與人忠』時如何,不忠時如何,方知須用恭敬與忠也。今人處於中國,飽食煖衣,未至於夷狄,猶且與之相忘,而不知其不可棄,而況之夷狄,臨之以白刃,而能不自棄者乎!」履孫。

  大凡讀書,須是要自家日用躬行處著力,方可。且如「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與那「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此二事須是日日粘放心頭,不可有些虧欠處。此最是為人日下急切處,切宜體之!椿。

  亞夫問「居處恭,執事敬」一章。曰:「這箇道理,須要到處皆在,使生意無少間斷,方好。譬之木然,一枝一葉,無非生意。才有一毫間斷,便枝葉有不茂處。」時舉云:「看來此三句,動靜出處,待人接物,無所不該,便私意自無容處。」因兼「仲弓問仁」一章說曰:「大抵學問只要得箇門戶子入。若入得門了,便只要理會箇仁。其初入底門戶,不必只說道如何如何。若纔得箇門戶子入,須便要入去。若只在外面說道如何,也不濟事。」時舉。

  或問:「胡氏謂:『樊遲問仁者三:此最先,「先難」次之,「愛人」其最後乎!』何以知其然?」曰:「雖無明證,看得來是如此。若未嘗告之以恭敬忠之說,則所謂『先難』者,將從何下手?至於『愛人』,則又以發於外者言之矣。」廣。

    子貢問士章

  問:「『行己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兩句似不連綴。恐是『行己有恥』,則足以成其身;推是心以及職分,則『不辱君命』,又可以成其職分之所當為。」曰:「『行己有恥』,則不辱其身;『使於四方』,能盡其職,則『不辱君命』。」廣。

  「宗族稱孝,鄉黨稱弟」,是能守一夫之私行,而不能廣其固有之良心。賀孫。

  文振舉程子曰:「子貢欲為皎皎之行聞於人者,夫子告之皆篤實自得之事。」謂子貢發問節次正如此。曰:「子貢平日雖有此意思,然這一章卻是他大段平實了。蓋渠見『行己有恥,使於四方』,不是些小事,故又問其次。至『宗族稱孝,鄉黨稱弟』,他亦未敢自信,故又問其次。凡此節次,皆是他要放平實去做工夫,故每問皆下。到下面問『今之從政者何如』,卻是問錯了。聖人便云『何足算也』,乃是為他截斷了也。此處更宜細看。」時舉。

  子貢問士,都是退後說。子貢看見都不是易事,又問其次。子貢是著實見得那說底也難,故所以再問其次。這便是伊川所謂「子貢欲為皎皎之行,夫子告之皆篤實自得之事」底意。植。

  或說某人可奉使。云:「子貢問士,孔子告之云云。伊川云『篤實自得之事』。謂如有恥不辱,其次常行,又其次雖小人亦可,只是退步意思。如『使乎使乎』意,則是深厚足有為者。又如行三軍,『

臨事而懼,好謀而成』,此八字極有意。然言之謙謙氣象,正如出軍之『憂心悄悄』也。若軒然自表於眾人之上,安可為將!如孔明用兵如此,然未嘗謂精。又如曹公賞諫烏桓者。至如徐禧云『左縈右拂,直前刺之,一步三人』,則其死可見矣。狄青殺伐,敗之而已。『至於太原』,出境而止。段穎則不然。」方。

    不得中行而與之章

  狂者,知之過;狷者,行之過。僩。

  問「不得中行而與之」一段。曰:「謹厚者雖是好人,無益於事,故有取於狂狷。然狂狷者又各墮於一偏。中道之人,有狂者之志,而所為精密;有狷者之節,又不至於過激;此極難得。」時舉。

  人須是氣魄大,剛健有立底人,方做得事成。而今見面前人都恁地衰,做善都做不力;便做惡,也做不得那大惡,所以事事不成。故孔子歎「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人須有些狂狷,方可望。僩。

  聖人不得中行而與之,必求狂狷者,以狂狷者尚可為。若鄉原,則無說矣。今之人,纔說這人不識時之類,便須有些好處;纔說這人圓熟識體之類,便無可觀矣。楊。

  問「狂狷」集注,云:「善人胡為亦不及狷者?」曰:「善人只循循自守,據見定,不會勇猛精進;循規蹈矩則有餘,責之以任道則不足。淳錄下云:「故無可望。」狷者雖非中道,然這般人終是有筋骨。淳錄作「骨肋」。其志孤介,知善之可為而為之,知不善之不可為而不為,直是有節操。狂者志氣激昂。聖人本欲得中道而與之,晚年磨來磨去,難得這般恰好底人,如狂狷,尚可因其有為之資,裁而歸之中道。道夫錄云:「得聖人裁抑之,則狂者不狂,狷者不狷矣。」淳錄云:「末年無柰何,方思得此等人,可見道之窮矣。問:『何謂狷?』曰:『介然有守也。』」且如孔門只一箇顏子如此純粹。道夫錄作:「合下天資純粹。」到曾子,道夫錄有「氣質」字。便過於剛,與孟子相似。世衰道微,人欲橫流,若不是剛介有腳跟底人,定立不住。漢文帝謂之善人,武帝卻有狂氣象。陸子靜省試策:『世謂文帝過武帝,愚謂武帝勝文帝。』其論雖偏,容有此理。文帝天資雖美,然止此而已。道夫錄云:「若責之以行聖人之道,則必不能,蓋他自安於此。觀其言曰:『卑之,無甚高論,令今可行也。』」武帝多有病痛,然天資高,足以有為。使合下得真儒輔佐它,豈不大可觀!惜乎輔非其人,不能勝其多欲之私,做從那邊去了。末年天下虛耗,其去亡秦無幾。然它自追悔,亦其天資高也。如與衛青言:『若後世又為朕所為,是襲亡秦之跡。太子厚重好靜,欲求守文之主,安有賢於太子者乎!』見得它知過處。胡氏謂:『武帝能以仲舒為相,汲黯為御史大夫,豈不善乎?』」宇。道夫錄、淳錄同。

    南人有言章

  問「不占而已矣」。曰:「如只是不讀書之意。」。

  或問「或承之羞」。曰:「承,如奉承之『承』,如人送羞辱與之也。」燾。

    君子和而不同章

  問:「諸說皆以『和』如『和羹』為義,如何?」曰:「不必專指對人說。只君子平常自處亦自和,自然不同。大抵君子小人只在公私之間。淳錄云:「君子小人只是這一箇事,而心有公私不同。孔子論君子小人,皆然。」和是公底同,同是私底和。如『周而不比』,亦然。周是公底比,比是私底周,同一事而有公私。五峰云:『天理人欲,同體異用,同行異情。』以『同行異情』,卻是。所謂同體者,卻只是言同一事。但既犯了『體用』字,卻成是體中亦有人欲。五峰只緣錯認了性無善惡,便做出無限病痛。知言中節節如此。」。

  立之問:「『君子和而不同』,如溫公與范蜀公議論不相下之類。不知『小人同而不和』,卻如誰之類?」曰:「如呂吉甫王荊公是也。蓋君子之心,是大家只理會這一箇公當底道理,故常和而不可以苟同。小人是做箇私意,故雖相與阿比,然兩人相聚也便分箇彼己了;故有些小利害,便至紛爭而不和也。」時舉。

    君子易事而難說章

  問「君子易事而難說」。曰:「君子無許多勞攘,故易事。小人便愛些便宜,人便從那罅縫去取奉他,故易說。」燾。

    君子泰而不驕章

  問「君子泰而不驕」。曰:「泰是從容自在底意思,驕便有私意。欺負他無,欺負他理會不得,是靠我這些子,皆驕之謂也。如漢高祖有箇粗底泰而不驕。他雖如此胡亂罵人之屬,卻無許多私意。唐太宗好作聰明與人辯,便有驕底意思。」燾。

    剛毅木訥近仁章

  問:「『剛毅木訥近仁』,剛與毅如何分別?」曰:「剛是體質堅強,如一箇硬物一般,不軟不屈;毅卻是有奮發作興底氣象。」宇。

  仁之為物難說,只是箇惻隱、羞惡未發處。這箇物事,能為惻隱、羞惡,能為恭敬、是非。剛毅木訥,只是質朴厚重,守得此物,故曰「近仁」。震。

    子路問士章

  問「何如斯可謂之士」一段。曰:「聖人見子路有粗暴底氣象,故告之以『切偲怡怡』。又恐子路一向和說去了,又告之以『朋友切切偲偲,兄弟則怡怡』。聖人之言是恁地密。」謙之。

  問:「胡氏說:『切切,懇到也;偲偲,詳勉也。』如何是懇到詳勉意思?」曰:「古人多下聯字去形容那事,亦難大段解說,想當時人必是曉得這般字。今人只是想像其聲音,度其意是如此耳。『切切偲偲』,胡氏說為當。懇到,有苦切之意。然一向如此苦切,而無浸灌意思,亦不可。又須著詳細相勉,方有相親之意。」宇。

    善人教民七年章

  問:「『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如何恰限七年?」曰:「如此等,他須有箇分明界限。如古人謂『三十年制國用,則有九年之食』,至班固,則推得出那三十年果可以有九年食處。料得七年之類亦如此。」廣。

  問:「孔子云:『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晉文公自始入國至僖公二十七年,教民以信,以義,以禮,僅得四年,遂能一戰而霸。此豈文公加善人一等也耶?」曰:「大抵霸者尚權譎,要功利,此與聖人教民不同。若聖人教民,則須是七年。」謨。

  問:「集注先只云:『教民者,教之孝悌忠信。』後又添入『務農講武之法』。」曰:「古人政事,大率本末兼具。」因說,向來此間有盜賊之害,嘗與儲宰議起保伍,彼時也商量做一箇計畫。後來賊散,亦不成行。後來思之,若成行,亦有害。蓋纔行此,便著教他習武事。然這裏人已是殺人底,莫更教得他會越要殺人。如司馬溫公嘗行保伍之法,春秋教習,以民為兵。後來所教之人歸,更不去理會農務生事之屬,只管在家作鬧,要酒物喫,其害亦不淺。古人兵出於民,卻是先教之以孝悌忠信,而後驅之於此,所以無後來之害。燾。

    以不教民戰章

  或疑:「『不教民戰。』善人教民也七年,固是教之以孝悌忠信,不須兼戰法而教之否?」曰:「然,戰法自不用了。孔子卻是為見春秋時忒會戰,故特說用教之以孝悌忠信之意。」伯羽。

朱子語類卷第四十四

  論語二十六

   憲問篇

    憲問恥章

  問:「集注云:『憲之狷介,其於「邦無道穀」之可恥,固知之;至於「邦有道穀」之可恥,恐未必知。』何也?」曰:「邦有道之時,不能有為,只小廉曲謹,濟得甚事。且如舊日秦丞相當國,有人壁立萬仞,和宮觀也不請,此莫是世間第一等人!及秦既死,用之為臺諫,則不過能論貪污而已,治錄云:「為侍從,不過做得尋常事,此不免聖人所謂恥也。」於國家大計,亦無所建立。且如『子貢問士』一段,『宗族稱孝,鄉黨稱弟』之人,莫是至好;而聖人必先之以『行己有恥,不辱君命』為上。蓋孝弟之人,亦只是守得那一夫之私行,不能充其固有之良心。然須是以孝弟為本,無那孝弟,也做不得人,有時方得恰好。須是充那固有之良心,到有恥、不辱君命處,方是。」謙之。治錄云:「子貢問士,必先答以『行己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自今觀之,宗族鄉黨皆稱孝弟,豈不是第一等人?然聖人未以為士之至行者,僅能行其身無過,而無益於人之國,不足深貴也。」

  問:「『邦有道穀,邦無道穀,恥也。』諸家只解下一腳爾,上一句卻不曾說著。此言『邦有道穀,邦無道穀』,而繼之以恥也者,豈非為世之知進不知退者設耶?」曰:「『穀』之一字,要人玩味。穀有食祿之義。言有道無道,只會食祿,略無建明,豈不可深恥!」謨。

    克伐怨欲不行章

  「克伐怨欲」,須從根上除治。閎祖。

  「克伐怨欲不行」,只是遏殺得住。此心不問存亡,須是克己。祖道。

  「克伐怨欲不行」,所以未得為仁者,如面前有一事相觸,雖能遏其怒,畢竟胸中有怒在,所以未得為仁。蓋卿。

  晞遜問:「『克伐怨欲不行』,如何?」曰:「此譬如停賊在家,豈不為害。若便趕將出去,則禍根絕矣。今人非是不能克去此害,卻有與它打做一片者。」人傑。

  問:「『克代怨欲不行』,孔子不大段與原憲。學者用工夫,且於此不行焉亦可。」曰:「須是克己,涵養以敬,於其方萌即絕之。若但欲不行,只是遏得住,一旦決裂,大可憂!」可學。

  問「可以為難矣」。曰:「這箇也是他去做功夫,只是用功淺在。」燾。

  問「克伐怨欲不行」。曰:「不行,只是遏在胸中不行耳,畢竟是有這物在裏。才說無,便是合下埽去,不容它在裏。譬如一株草,去而留其根,與連其根去,此箇意思如何?而今人於身上有不好處,須是合下便去。若只是在人面前不行,而此箇根苗常留在裏,便不得。」又問:「而今覺得身上病痛,閑時自謂都無之,才感物時便自發出,如何除得?」曰:「閑時如何會發?只是感物便發。當其發時,便除去,莫令發便了。」又問:「而今欲到無欲田地,莫只是除熟後,自會如此否?」曰:「也只是除熟。而今人於身上不好處,只是常去之。才發便,自到熟處。」夔孫。

  問:「『克伐怨欲不行』,此是禁制之,未能絕去根苗也。」曰:「說也只是恁地說。但要見得那絕去根苗底是如何用功,這禁制底是如何用功,分別這兩般功夫是如何。」又問:「恐絕去根苗底,如顏子克己否?」曰:「如『勿』字,也是禁止之。公更去子細思量。只恁地如做時文樣底說,不濟事。」燾。

  問:「『克伐怨欲』須要無。先生前日令只看大底道理,這許多病自無。今看來莫是見得人己一體,則求勝之心自無;見得事事皆己當為,則矜伐之心自無;見得『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則忿怨貪欲之心自無否?」曰:「固是如此,這已是第二著了。」問:「莫是見得天地同然公共底道理否?」曰:「這亦是如此,亦是第二著。若見得本來道理,亦不待說與人公共、不公共。見得本來道理只自家身己上,不是箇甚麼?是伐箇甚麼?是怨、欲箇甚麼?所以夫子告顏子,只是教他『克己復禮』。能恁地,則許多病痛一齊退聽。『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這是防賊工夫。『克己復禮』,這是殺賊工夫。」賀孫。

  「克己」底是一刀兩段,而無『克伐怨欲』了。『克伐怨欲不行』底,則是忍著在內,但不放出耳。燾。

  「克伐怨欲不行」,只是禁止不使之行;其要行之心,未嘗忘也。「克己復禮」,便和那要行之心都除卻。此「克己」與「克伐怨欲不行」,所以氣象迥別也。枅。

  問:「『克伐怨欲不行』,何以未足為仁?必『克己復禮』乃得為仁?」曰:「『克己』者,一似家中捉出箇賊,打殺了便沒事。若有『克伐怨欲』而但禁制之,使不發出來,猶關閉所謂賊者在家中;只是不放出去外頭作過,畢竟窩藏。」必大。

  問「克己」與「克伐怨欲不行」。曰:「『克己』是拔去病根,『不行』是捺在這裏,且教莫出,然這病根在這裏。譬如捉賊,『克己』便是開門趕出去,索性與他打殺了,便是一頭事了。『不行』是閉了門,藏在裏面,教它且不得出來作過。」謙之。

  「克己」,如誓不與賊俱生;「克伐怨欲不行」,如「薄伐玁狁,至于太原」,但逐出境而已。僩。

  安卿說「克伐怨欲不行」。先生問曰:「這箇禁止不行,與那非禮勿視聽言動底『勿』字,也只一般。何故那箇便是為仁?這箇禁止卻不得為仁?必有些子異處,試說看。」安卿對曰:「非禮勿視聽言動底是於天理人欲之幾,既曉然判別得了,便行從天理上去。『克伐怨欲不行』底,只是禁止不行這箇人欲,卻不知於天理上用功,所以不同。」曰:「它本文不曾有此意。公何據輒如此說?」久之,曰:「有一譬喻:如一箇人要打人,一人止之曰:『你不得打!才打他一拳,我便解你去官裏治你。』又一人曰:『你未要打它。』此二者便是『克己』與『不行』之分。『克己』是教它不得打底,便是從根源上與它說定不得打。未要打底是這裏未要打,及出門去,則有時而打之矣。觀此,可見『克己』者是從根源上一刀兩斷,便斬絕了,更不復萌;『不行』底只是禁制它不要出來,它那欲為之心未嘗忘也。且如怨箇人,卻只禁止說,莫要怨它,及至此心欲動,又如此禁止。雖禁止得住,其怨之之心則未嘗忘也。如自家饑,見芻豢在前,心中要喫,卻忍得不喫。雖強忍住,然其欲喫之心未嘗忘。『克己』底,則和那欲喫之心也打疊殺了。」僩。

  李閎祖問目中有「『克伐怨欲不行』及『非禮勿視聽言動』一段。先生問德明云:「謂之『勿』,則與『不行』者亦未有異,何以得仁?」德明對曰:「『勿』者,禁止之詞。顏子工夫只是積漸克將去,人欲漸少,天理漸多;久之則私意剝盡,天理復全,方是仁。」曰:「雖如是,終是『勿』底意猶在,安得謂之仁?」再三請益。曰:「到此說不得。只合實下工夫,自然私意留不住。」德明。

  問:「『克伐』與『克復』,只是一箇『克』字,用各不同。竊謂『克己』是以公勝私,『克伐』是有意去勝人。」曰:「只是箇出入意。『克己』是入來勝己,『克伐』是出去勝人。」問:「楊敬仲說:『「克」字訓能。此己,元不是不好底。「為仁由己」,何嘗不好。「克己復禮」,是能以此己去復禮也』。」曰:「艾軒亦訓是作能,謂能自主宰。此說雖未善,然猶是著工夫。若敬仲之言,是謂無己可克也。」德明。

  問:「『克伐怨欲』章,不知原憲是合下見得如此,還是他氣昏力弱,沒柰何如此?」曰:「是他從來只把這箇做好了,只要得不行便了,此所以學者須要窮理。只緣他見得道理未盡,只把這箇做仁。然較之世之沉迷私欲者,他一切不行,已是多少好。惟聖道廣大,只恁地不濟事,須著進向上去。『克伐怨欲』,須要無始得。若藏蓄在這裏,只是做病。」問:「原憲本也不是要藏蓄在這裏。」曰:「這也未見他要藏蓄在。只是據他說,便不是了。公不消如此看。只那箇是是,那箇是不是。聖人分明說這箇不是仁,公今只看合要無,合要有了不行。若必定要無,下梢猶恐未能盡去。若合下只要不行便了,道如何?」問:「孔子既云『不知其仁』,原憲卻不問仁,何也?」曰:「這便是他失問。這也是他從來把自見做好了如此。明道亦說:『原憲承當不得,所以不復問。』他非獨是這句失問,如『邦有道穀,邦無道穀,恥也』,也失問。邦無道,固不當受祿;若有道,如何也不可受祿?當時未見得意思,也須著較量。蓋邦無道而受祿,固不可;有道而苟祿,亦不可。」問:「原憲也不是箇氣昏力弱底人,何故如此?」曰:「他直是有力。看他孤潔節介,卒未易及,只是見識自如此。若子路見識較高,他問時須問到底。然教原憲去為宰從政,未必如子路冉求之徒。若教子路冉求做原憲許多孤介處,也做不得。孟子曰:『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原憲卻似只要不為,卻不理會有為一節。如今看道理,也恁地漸漸看將去。不可說道無所見,無所得,便放倒休了;也不可道有些小所見,有些小所得,便自喜道:『只消如此。』這道理直是無窮!」賀孫。

  問:「原憲強制『克伐怨欲』,使之不行,是去半路上做工夫,意思與告子相似。觀其辭所合得之粟,亦是此意。」曰:「憲是箇狷者。傳中說憲介狷處亦多。」廣。

  或說:「憲問仁,是原憲有所感。」曰:「不必如此說。凡觀書,且論此一處文義如何,不必它說。」可學。

    有德者必有言章

  問范氏之說。曰:「以心譬仁,以四肢譬勇,此說亦無甚病。若欲以勇為義之屬,則是夫子亦不合說『仁者必有勇』也。范氏之失卻在首句所謂『仁之為力,舉者莫能勝』上。蓋欲以此形容『勇』字,卻不知其不類也。」必大。

    南宮适問於孔子章

  南宮适大意是說德之可貴,而力之不足恃。說得也好,然說不透,相似說堯舜賢於桀紂一般。故聖人不答,也是無可說。蓋他把做不好,又說得是;把做好,又無可說,只得不答而已。亦見孔子不恁地作鬧,得過便過。淳。

  問:「如何見得以禹稷比夫子?」曰:「舊說如此。觀夫子不答,恐有此意,但問得鶻突。蓋适意善而言拙,擬人非其倫爾。太史公亦以盜跖與伯夷並說。伯夷傳乃史遷自道之意。」必大。

  問:「明道謂适以禹稷比夫子,故夫子不答。上蔡以為首肯之意,非直不答也。龜山以為禹稷有天下不止躬稼,夫子未盡然其言,故不答。三說孰是?」曰:「适之言亦不為不是,問得也疏。禹稷是好人,羿奡自是不好底人,何消恁地比並說。夫子也只是不答,緣問得騃。正如仲尼賢如盜跖,這般說話,豈不是騃!然它意思卻好,所以出而聖人稱美之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如孟子所謂『孳孳為善者,舜之徒也』云云;『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云云,這般言語多少精密!适之問如何似得這般話。」舉似某人詩云云:「何似仲尼道最良。張僧范寇知何物?卻與宣尼較短長!」宇。

  問:「夫子不答南宮适之問,似有深意。」曰:「如何?」過謂:「禹稷之有天下,羿奡不得其死,固是如此,亦有德如禹稷而不有天下者,孔子終身為旅人是也;亦有惡如羿奡而得其終者,盜跖老死於牖下是也。凡事應之必然,有時而或不然。惟夫子之聖,所以能不答。君子之心,亦為其所當為,而不計其效之在彼。」蜀錄云:「必然之中,或有不然者存。學者之心,惟知為善而已,他不計也。夫子不答,固有深意,非聖人不能如是。」曰:「此意思較好。」過。

    君子而不仁者章

  問:「此君子莫只是輕說,不是指那成德者而言否?」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他只是用這般現成句。」義剛。

  問此章。曰:「君子譬如純白底物事,雖有一點黑,是照管不到處。小人譬如純黑底物事,雖有一點白處,卻當不得白也。」燾。

    愛之能勿勞乎章

  至之問「愛之能勿勞乎」。曰:「愛之而弗勞,是姑息之愛也。凡人之愛,多失於姑息。如近有學者持服而來,便自合令他歸去。卻念他涉千里之遠,難為使他徒來而徒去,遂不欲卻他。此便是某姑息處,乃非所以為愛也。」時舉。

    為命章

  問「為命,裨諶草創之」。曰:「春秋之辭命,猶是說道理。及戰國之談說,只是說利害,說到利害的當處便轉。」謙之。

    或問子產章

  子產心主於寬,雖說道「政尚嚴猛」,其實乃是要用以濟寬耳,所以為惠人。賀孫。

  「『問管仲,曰:「人也。」』范楊皆以為盡人道,集注以為『猶云,此人也』,如何?」曰:「古本如此說,猶詩所謂『伊人』,莊子所謂『之人也』。若作盡人道說,除管仲是箇人,他人便都不是人!更管仲也未盡得人道在,『奪伯氏駢邑』,正謂奪為己有。」問:「集注言管仲子產之才德。使二人從事於聖人之學,則才德可以兼全否?」曰:「若工夫做到極處,也會兼全。」宇。

  問:「孔子所稱管仲奪伯氏邑,『沒齒無怨言』,此最難,恐不但是威力做得。」曰:「固是。雖然,亦只是霸者事。」問:「武侯於廖立李平是如何?」曰:「看武侯事跡,儘有駁雜去處;然事雖未純,卻是王者之心。管仲連那心都不好。程先生稱武侯『有王佐之才』,亦即其心而言之,事跡間有不純也。然其要分兵攻魏,先主將一軍入斜谷,關羽將荊州之眾北向,則魏首尾必不相應,事必集矣。蜀人材難得,都是武侯逐旋招致許多人,不似高祖光武時雲合響應也。」賀孫。

  問:「集注云:『管仲之德,不勝其才;子產之才,不勝其德,其於聖人之道,概乎其未有聞也。』若據二子所成之事跡,則誠未知聖人之學。然觀管仲『非鬼神通之,精神之極也』之語,與子產論伯有事,其精思察理如此,恐亦未可謂全不知聖人之學。」曰:「大處他不知,如此等事,他自知之。且使子路為鄭國,必須強似子產。觀其自謂三年為國,『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則必不為強國所服屬矣。」廣。

    貧而無怨章

  問「貧而無怨難,富而無驕易」。曰:「貧則無衣可著,無飯可喫,存活不得,所以無怨難。富則自有衣著,自有飯喫,但略知義理,稍能守本分,便是無驕,所以易。二者其勢如此。」燾。

  「貧而無怨」,不及於「貧而樂」者,又勝似「無諂」者。

    子路問成人章

  至之問:「『子路問成人』一章,曰『知』,曰『不欲』,曰『勇』,曰『藝』。有是四德,而『文之以禮樂』,固『可以為成人』。然聖人卻只舉臧武仲公綽卞莊子冉求,恐是就子路之所及而言。」曰:「也不是揀低底說,是舉這四人,要見得四項。今有人知足以致知,又無貪欲,又勇足以決,又有才能,這箇亦自是甚麼樣人了!何況又『文之以禮樂』,豈不足為成人。」又問:「集注謂『才全德備,渾然不見一善成名之跡,粹然無復偏倚駁雜之弊』,雖聖人亦不過如此。後面又說:『若論其至,則非聖人盡人道不足以語此。』然則聖人之盡人道,事體似又別?」曰:「若聖人,則不用件件恁地說。」又問:「下面說:『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覺見子路也盡得此三句,不知此數語是夫子說,是子路說?」曰:「這一節難說。程先生說『有忠信而不及於禮樂』,也偏。」至之云:「先生又存胡氏之說在後,便也怕是胡氏之說是,所以存在後。」倪。時舉錄略,別出。

  至之問「子路問成人」一章。曰:「有知而不能不欲,則無以守其知;能不欲而不能勇,則無以決其為知。不欲且勇矣,而於藝不足,則於天下之事有不能者矣。然有是四者,而又『文之以禮樂』,茲其所以為成人也。」又問:「若聖人之盡人道,則何以加此?」曰:「聖人天理渾全,不待如此逐項說矣。」時舉。

  或問「文之以禮樂」。曰:「此一句最重。上面四人所長,且把做箇樸素子,唯『文之以禮樂』,始能取四子之所長,而去四子之所短。然此聖人方以為『亦可以為成人』,則猶未至於踐形之域也。」時舉。

  亞夫問「子路成人」章。曰:「這一章,最重在『文之以禮樂』一句上。『今之成人者』以下,胡氏以為是子路之言,恐此說卻是,蓋聖人不應只說向下去。且『見利思義』至『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三句,自是子路已了得底事,亦不應只恁地說。蓋子路以其所能而自言,故胡氏以為『有「終身誦之」之固』也。」亞夫云:「若如此,夫子安得無言以繼之?」曰:「恐是他退後說,也未可知。」時舉。

  楊尹叔問:「『今之成人』以下,是孔子言,抑子路言?」曰:「做子路說方順。此言亦似子路模樣。然子路因甚如此說?畢竟亦未見得。」又問:「公綽不欲等,可以事證否?」曰:「亦不必證。此只是集眾善而為之,兼體用、本末而言。」淳。

    子問公叔文子章

  「時然後言」者,合說底不差過它時節。植。

  問「子問公叔文子」章。曰:「且說這三個『不厭』字意思看。」或云:「緣它『時然後言』,『時然後笑』,『時然後取』,所以人不厭之。」曰:「惟其人不厭之,所以有『不言、不笑、不取』之稱也。蓋其言合節拍,所以雖言而人不厭之,雖言而實若不言也。這『不厭』字意,正如孟子所謂『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民猶以為小』相似。」僩。

  魏才仲問:「『子問公叔文子』一段,當時亦未必是誇。」曰:「若不是誇,便是錯說了。只當時人稱之已過當,及夫子問之,而賈所言又愈甚,故夫子不信。」可學。

  「如『不言,不笑,不取』,似乎難,卻小。若真能如此,只是一偏之行。然公明賈卻說『以告者過也』。『時然後言,樂然後笑,義然後取』,似乎易,卻說得大了。蓋能如此,則是『時中』之行也。」燾。

    晉文公譎而不正章

  因論桓文譎正,曰:「桓公是較本分得些子。文公所為事,卻多有曲折處,左傳所載可見,蓋不特天王狩河陽一事而已。」義剛。

  問:「晉文『譎而不正』,諸家多把召王為晉文之譎。集注謂『伐衛以致楚師,而陰謀以取勝』,這說為通。」曰:「晉文舉事,多是恁地,不肯就正做去。呂伯恭博議論此一段甚好,然其說忒巧。逐節看來,卻都是如此。晉文用兵,便是戰國孫吳氣習。」宇。

  東萊博議中論桓文正譎甚詳,然說亦有過處。又曰:「桓公雖譎,卻是直拔行將去,其譎易知。如晉文,都是藏頭沒尾,也是蹺踦。」驤。

    子路曰桓公殺公子糾章

  周衰,王道不振,管仲乃能「九合諸侯,不以兵車」,功被當時,澤流後世,誰得如他之仁!「如其仁」,夫子許其有仁之事功也。砥。

  江彝叟問:「管仲,『如其仁』,顏漕說作管仲之仁如召忽,是否?」曰:「聖人於上面,豈曾許召忽仁來。聖人分明直許管仲云:『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者,誰得似他這仁!」又云:「公且仔細看他是許管仲,不是許管仲?聖人上面既說得管仲如此大了,後面卻如何只恁地小結殺得?且如公做文字,上面說幾句重了,下面如何恁地輕去得?」江兄又問:「顏漕之意,以召忽之死為仁,而管仲似之。」曰:「聖人於上面已自說『自經於溝瀆』一項,已結之矣,豈得更如此?」先生因說:「揚雄言:『爰變丹青,如其智!』這句便是不許他底說話。且如易中所謂『又誰咎也』,自有三箇,而其義則有兩樣:如『不節之嗟』與『自我致寇』言之,則謂咎皆由己,不可咎諸人。如『出門同人』言之,則謂人誰有咎之者矣。以此見古人立言,有用字雖同而其義則不同。」卓。賀孫疑同聞別出。

  江問:「『如其仁』,或說如召忽之仁。」曰:「公且道此是許管仲,是不許管仲?看上面如此說,如何喚做不許他。上面說得如此大了,下面豈是輕輕說過。舊見人做時文,多做似仁說,看上文是不如此。公且道自做數句文字,上面意如此,下面意合如何?聖人當時舉他許多功,故云誰如得他底仁!終不成便與許顏子底意相似。管仲莫說要他『三月不違仁』,若要他三日,也不會如此。若子貢冉求諸人,豈不強得管仲!」賀孫。

  亞夫問:「管仲之心既已不仁,何以有仁者之功?」曰:「如漢高祖唐太宗,未可謂之仁人。然自周室之衰,更春秋戰國以至暴秦,其禍極矣!高祖一旦出來平定天下,至文景時幾致刑措。自東漢以下,更六朝五胡以至於隋,雖曰統一,然煬帝繼之,殘虐尤甚,太宗一旦埽除以致貞觀之治。此二君者,豈非是仁者之功耶!若以其心言之,本自做不得這箇功業。然謂之非仁者之功,可乎?管仲之功,亦猶是也。」時舉。

  才仲問:「南軒解子路子貢問管仲,疑其『未仁』,『非仁』,故舉其功以告之。若二子問『管仲仁乎』,則所以告之者異。此說如何?」先生良久曰:「此說卻當。」可學。

  問:「集注說:『子路疑管仲忘君事讎,忍心害理,不得為仁。』此忍心之『忍』,是殘忍之『忍』否?方天理流行時,遽遏絕之使不得行,便是忍心害理矣。」曰:「傷其惻隱之心,便是忍心,如所謂『無求生以害仁』,害仁便是忍心也。故謝子說『三仁』云:『三子之行,同出於至誠惻怛之意。』此說甚好。」廣。

    子貢曰管仲非仁章

  安卿問:「伊川言:『仲始與之同謀,遂與之同死,可也。知輔之爭為不義,將自免以圖後功,亦可也。』竊謂天下無兩可之理,一是則一非,如兩可之說,恐亦失之寬否?」曰:「雖無兩可,然前說亦是可。但自免以圖後功,則可之大者。」淳曰:「孟子『可以死,可以無死』,是始者見其可以死,後細思之,又見其可以無死,則前之可者為不可矣。」曰:「即是此意。」安卿又問:「集注謂:『王魏先有罪而後有功,不可以相揜。』只是論其罪則不須論其功,論其功則不須論其罪否?」曰:「是。」堯卿問:「管仲功可揜過否?」曰:「他義不當死。」久之,又曰:「這般處也說得不分曉。大抵後十篇不似前十篇。如『子路問成人』處,說得也粗。」安卿云:「只是臧武仲之知等,皆不是十分底事。」曰:「是。」義剛。淳錄同。

  問:「集解云:『管仲有功而無罪,故聖人獨稱其功。王魏先有罪而後有功,則不以相掩可也。』其視程子說,固平實矣。然人之大節已失,其餘莫不足觀否?」曰:「雖是大節已失,畢竟他若有功時,只得道他是有功,始得。」廣。

  管仲不死子糾,聖人無說,見得不當死。後又有功可稱,不是後功可以償前不死之罪也。伊川有此意,亦恐看得不曾仔細。魏鄭公則是前仕建成矣,不當更仕太宗,後卻有功。溫公論嵇紹王裒,謂紹後有死節之功,須還前不是。後既策名委質,只得死也,不可以後功掩前過。王魏二公謂功可以補過,猶可。管仲則前無過而後有功也。楊。

  「管仲,孔子自有說他過處,自有說他功處,過不能以揜功。如唐之王魏亦然。」或問:「設有弒父弒君不可贖之罪,雖有功,亦在所不說矣。」曰:「如此,則無可言者。」文蔚。

  問:「聖人分明是大管仲之功,而孟子硬以為卑,如何?」曰:「孟子是不肯做他底,是見他做得那規模來低。」因云:「若仲輔其君,使佐周室以令天下,俾諸侯朝聘貢賦皆歸於王室,而盡正名分,致周之命令復行於天下,己乃退就藩臣之列,如此乃是。今仲糾合諸侯,雖也是尊王室,然朝聘貢賦皆是歸己,而命令皆由己出。我要如此便如此,初不稟命於天子。不過只是要自成霸業而已,便是不是。」義剛。

    陳成子弒簡公章

  問「陳成子弒簡公」一章。曰:「哀公若委之孔子,孔子須有計畫以處之,必不空言而但已也。謂須有後手。意孔子,若哀公委之以權,必有道理以制三子,但有些罅縫,事便可成。」謂舉國不從,而三子內一箇動,便得。又問:「程子云:『左氏記孔子之言曰:「陳恒弒其君,民之不與者半。以魯之眾,加齊之半,可克也。」此非孔子之言。誠若此言,是以力不以義也。』」曰:「聖人舉事,也不會只理會義理,都不問些利害,事也須是可行方得。但云『以魯之眾,加齊之半』,須是先得魯之眾,方可用齊之半。蓋齊之半雖未必難動,而魯之眾卻未便得他從。然此事聖人亦必曾入思慮,但卻不專主此也。」燾。

  問:「『陳成子弒簡公』章云:『三子有無君之心,夫子所以警之。』」曰:「須先看得聖人本意。夫子初告時,真箇是欲討成子,未有此意。後人自流泝源,知聖人之言可以警三子無君之心,非是聖人托討成子以警三子。聖人心術,不如此枉曲。」雉。

    子路問事君章

  亞夫問「勿欺也,而犯之」。曰:「犯,只是『有犯無隱』之『犯』。如『三諫不聽』之類,諫便是犯也。」時舉。

  徐問:「『勿欺也,而犯之。』子路豈欺君者?莫只是他勇,便解恁地否?」曰:「是恁地。子路性勇,凡言於人君,要他聽,或至於說得太過,則近乎欺。如唐人諫敬宗遊驪山,謂驪山不可行,若行必有大禍。夫驪山固是不可行,然以為有大禍,則近於欺矣。要之,其實雖不失為愛君,而其言則欺矣。」

  問:「如何是欺?」曰:「有意瞞人,便是欺。」曰:「看得子路不是瞞人底人。」曰:「『無臣而為有臣』,乃欺也。」廣。

    君子上達章

  「君子上達」,一日長進似一日;「小人下達」,一日沈淪似一日。賀孫。

  問:「注云:『君子循天理,故日進乎高明;小人徇人欲,故日究乎污下。』『究』字之義如何?」曰:「究者,究竟之義,言究竟至於極也。此段本橫渠呂與叔之言,將來湊說,語意方備。小人徇人欲,只管被它墜下去,只見沈了,如人墜水相似。」因又言究竟之義:「今人多是如此。初間只是差些子,少間究竟將去,越見差得多。如說道理亦是如此。初間錯些子,少間只管去救,救來救去,越弄得大。無不如此。如人相訟,初間本是至沒緊要底事,喫不過,胡亂去下一紙狀。少間公吏追呼,出入搔擾,末梢計其所費,或數十倍於所爭之多。今人做錯一件事,說錯一句話,不肯當下覺悟便改,卻只管去救其失,少間救得過失越大。無不是如此。」僩。

  問「君子上達,小人下達」。曰:「伊川之說為至,其次則呂氏得之。達,只是透向上去。君子只管進向上,小人只管向下。橫渠說亦是。尹氏之所謂達,卻只是說得『君子喻於義』之意,卻只是喻曉之義。楊氏之說舜跖,卻是伊川之意。謝氏之說大段遠了,不干事。范氏之說,初是喻於義利,次是達於上下,其末愈上愈下,卻有伊川之意。大抵范氏說多如此,其人最好編類文字,觀書多匆遽,不仔細。好學而首章,說得亂董董地,覺得他理會這物事不下。大抵范氏為人宏博純粹,卻不會研窮透徹。如唐鑑,只是大體好,不甚精密;議論之間,多有說那人不盡。如孫之翰唐論雖淺,到理會一事,直窮到底,教他更無轉側處。」。

    古之學者為己章

  立之問「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曰:「此只是初間用心分毫之差耳。所謂『上達、下達』者,亦只是自此分耳。下達者只因這分毫有差,便一日昏蔽似一日。如人入爛泥中行相似,只見一步深似一步,便渾身陷沒,不能得出也。君子之學既無所差,則工夫日進,日見高明,便一日高似一日也。」因言秦檜之事云云:「其所以與張魏公有隙之由,乃因魏公不薦他作宰相,而薦趙丞相。故後面生許多怨惡,蓋皆始於此耳。」時舉。

  問:「伊川云:『為己,欲得之於己也;為人,欲見知於人也。』後又云:『「古之學者為己」,其終至於成物;「今之學者為人」,其終至於喪己。』兩說不同,何也?」曰:「此兩段意思自別,前段是低底為人,後段是好底為人。前為人,只是欲見知於人而已。後為人,卻是真箇要為人。然不曾先去自家身己上做得工夫,非唯是為那人不得,末後和己也喪了!」雉。

    蘧伯玉使人於孔子章

  問:「莊子說:『蘧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此句固好。又云:『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化是如何?」曰:「謂舊事都消忘了。」又曰:「此句亦說得不切實。伯玉卻是箇向裏做工夫人,莊子之說,自有過當處。」廣。

  李公晦問「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曰:「只是消融了,無固滯。」蓋卿。

    君子恥其言過其行章

  「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過,猶「行過恭,喪過哀」之「過」,謂力行也。潘叔恭。端蒙。

    子貢方人章

  「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學者須思量不暇箇甚麼,須於自己體察方可見。友仁。

    不逆詐章

  問「不逆詐」章。曰:「雖是『不逆詐,不億不信』,然也須要你能先覺方是賢。蓋逆詐,億不信,是才見那人便逆度之。先覺,卻是他詐與不信底情態已露見了,自家這裏便要先覺。若是在自家面前詐與不信,卻都不覺時,自家卻在這裏做什麼,理會甚事?便是昏昧呆底相似。此章固是要人不得先去逆度,亦是要人自著些精采看,方得。」又問楊氏「誠則明矣」之說。曰:「此說大了,與本文不相干。如待誠而後明,其為覺也後矣。蓋此章人於日用間便要如此。」燾。

  或問:「『不逆詐,不億不信』,如何又以先覺為賢?」曰:「聰明底人,便自覺得。如目動言肆,便見得是將誘我。燕王告霍光反,漢昭帝便知得霍光不反。燕在遠,如何知得?便是它聰明見得,豈非賢乎!若當時便將霍光殺了,安得為賢!」銖。

  才仲問:「南軒解『不逆詐』一段,引孔注:『先覺人情者,是能為賢乎!』此說如何?」曰:「不然。人有詐、不信,吾之明足以知之,是之謂『先覺』。彼未必詐,而逆以詐待之;彼未必不信,而先億度其不信,此則不可。周子曰:『明則不疑。』凡事之多疑,皆生於不明。如以察為明,皆至暗也,唐高宗之流是也。如放齊稱『胤子朱啟明』,而堯知其嚚,堯之明是以知之,是先覺也。凡『抑』字,皆是挑轉言語。舊見南軒用『抑』字,多未安。」可學。

    微生畝謂孔子章

  微生畝蓋晨門之徒。當時多有此般人,如棘子成亦此類。淳。

    驥不稱其力章

  問:「『驥不稱其力』一章,謂『有德者必有才,有才者不必有德』。後世分才德為二者,恐失之。」曰:「世固有有才而無德者,亦有有德而短於才者,夫子亦自以德與力分言矣。」必大。

    以德報怨章

  亞夫問「以德報怨」章。曰:「『以德報怨』,不是不好,但上面更無一件可以報德。譬如人以千金與我,我以千金酬之,便是當然。或有人盜我千金,而吾亦以千金與之,卻是何理!視與千金者更無輕重,斷然是行不得也!」時舉。

  「以直報怨」,則無怨矣。「以德報怨」,亦是私。璘。

  問「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曰:「聖人答得極好。『以德報怨』,怨乃過德。以怨報德,豈是人情?『以直報怨』,則於彼合為則為,是無怨也,與孟子『三反』及『不校』同。禮記云:『以德報怨,寬身之仁也。』言如此亦是寬身,終不是中道。」可學問:「禮記注改『仁』作『人』。」曰:「亦不必改。」通老問:「在官遇故舊,有公事,如何?」曰:「亦權其輕重,只看此心。其事小,亦可周旋;若事大,只且依公。」某問:「蘇章夜與故人飲,明日按之,此莫太不是?」曰:「此是甚人?只是以故人為貨!如往時秦檜當國,一日招胡明仲飲極歡;歸則章疏下,又送路費甚厚,殷勤手簡。秦檜有數事,往日親聞之胡侍郎及籍溪先生:『太上在河北為虜騎所逐,禱於崔府君廟,歸而立其祠於郊壇之旁。』檜一日奏事,因奏:『北使將來,若見此祠而問,將何以對?』遽命移於湖上。」可學。

  問「以德報德,以直報怨」。曰:「『以德報德』,蓋它有德於我,自是著饒潤它些子。所謂公法行於上,私義伸於下也。『以直報怨』,當賞則賞之,當罰則罰之,當生則生之,當死則死之,怨無與焉。不說自家與它有怨,便增損於其間。」問:「如此,所以『怨有不讎,德無不報』。」曰:「然。」又云:「『以德報怨』,是著意要饒他。如呂晦叔為賈昌朝無禮,捕其家人坐獄。後呂為相,適值朝廷治賈事,呂乃乞寬賈之罪,『恐渠以為臣與有私怨』。後賈竟以此得減其罪。此『以德報怨』也。然不濟事,於大義都背了。蓋賞罰出於朝廷之公,豈可以己意行乎其間?」又問:「『以德報怨,寬身之仁也;以怨報怨,刑戮之民也。』此有病否?」曰:「此也似說得好。『以德報怨』,自家能饒人,則免得人只管求怨自家,故曰『寬身之仁也』。如『以怨報怨』,則日日相搥鬥打,幾時是了?故曰『刑戮之民也』。」燾。

  問:「『以德報怨』章,注謂『旨意曲折反覆,微妙無窮』,何也?」曰:「『以德報怨』本老氏語。『以德報怨』,於怨者厚矣,而無物可以報德,則於德者不亦薄乎!呂申公為相,曾與賈種民有怨,卻與之郡職,可謂『以德報怨』,厚於此人矣,然那裏人多少被其害!賈素無行,元豐中在大理為蔡確鷹犬,申公亦被誣構。及公為相,而賈得罪,公復為請知通利軍。『以直報怨』則不然,如此人舊與吾有怨,今果賢邪,則引之薦之;果不肖邪,則棄之絕之,是蓋未嘗有怨矣。老氏之言死定了。孔子之言意思活,移來移去都得。設若不肖者後能改而賢,則吾又引薦之矣。」淳。

    莫我知也夫章

  問:「孔子告子貢曰『莫我知也夫』一段,子貢又不曾問,夫子告之,必有深意。莫是警子貢否?」曰:「論語中自有如此等處,如告子路『知德者鮮』,告曾子『一以貫之』,皆是一類。此是大節目,要當自得。這卻是箇有思量底事,要在不思量處得。」文蔚。

  問「莫我知也夫」。曰:「夫子忽然說這一句做甚?必有箇著落處。當時不特門人知孔子是聖人,其它亦有知之者,但其知處不及門人知得較親切。然孔子當是時說這話,他人亦莫知著落。惟是子貢便知得這話必有意思在,於是問說:『是人皆知夫子是聖人,何為說道莫之知?』夫子於是說出三句,大抵都是退後底說話,這箇不喚不響。在這裏但說是『不怨天』,於天無所怨;『不尤人』,於人無所忤。『下學而上達』,自在這裏做,自理會得。如水無石,如木無風,貼貼地在這裏,人亦無緣知得。而今人所以知於人者,都是兩邊作得來張眉弩眼,大驚小怪。『知我者其天乎』!便是人不及知,但有天知而已,以其與天相合也。此與對葉公之語略相似,都是放退一步說。大概聖人說話平易。若孟子,便早自不同。」夔孫。義剛錄云:「子曰:『莫我知也夫!』當時不惟門人知夫子,別人也知道是聖人。今夫子卻恁地說,是如何?如子貢之聰明,想見也大故知聖人。但尚有知未盡處,故如此說。子貢曰:『何為其莫知子也?』子貢說是他不為不知夫子,所以怪而問之。夫子便說下面三句。這三句,便似葉公問孔子於子路處樣,皆是退後一步說。『不怨天』,是於天無所逆;『不尤人』,是於人無所違忤。『下學』,是只恁地去做;『上達』,是做後自理會得。這箇不響不喚,如水之無石,木之無風,只帖帖地在這裏,宜其人不能知。若似其他人撐眉弩眼,恁地叫喚去做,時人卻便知。但聖人卻不恁地,只是就平易去做。只這平易,便是人不能及處。便如『發憤忘食,樂以忘憂』,看著只是恁地平說,但是人自不可及。人既不能知,則只有天知。所以只有天知者,是道理與天相似也。」

  問:「『不怨天,不尤人。』此二句,體之於身,覺見『不尤人』易,『不怨天』難。何以能『不怨天』?」曰:「此是就二句上生出意。看了且未論恁地,且先看孔子此段本意,理會得本意便了。此段最難看。若須要解如何是『不怨天』,如何是『不尤人』,如何是『下學』,如何是『上達』,便粘滯了。天又無心無腸,如何知得。孔子須是看得脫灑,始得。此段只渾淪一意。宇錄云:「此段語意自是零亂星散,難捉摸,只渾淪一意。」蓋孔子當初歎無有知我者,子貢因問:『何為莫知子?』夫子所答辭只是解『何為莫知子』一句。大凡不得乎天,則怨天;不得乎人,則尤人。我不得乎天,亦不怨天;不得乎人,亦不尤人,與世都不相干涉。方其下學人事之卑,與眾人所共,宇錄云:「畢竟是尋常事,人所能共。」又無奇特聳動人處。及其上達天理之妙,忽然上達去,人又捉摸不著,如何能知得我。知我者畢竟只是天理與我默契耳。以此見孔子渾是天理。」伯羽錄云:「所謂下學人事者,又不異常人,而無所得知,至上達天理處,而人又不能知。以此兩頭蹉過了,故人終不知,獨有箇天理與聖人相契耳。彼天畢竟知之。」久之,又曰:「聖人直是如此瀟灑,正如久病得汗,引箭在手,忽然破的也。又曰:「孔子當初說這般話與子貢時,必是子貢有堪語這道理模樣。然孔子說了,子貢又無以承之,畢竟也未曉得。宇錄云:「問:『集注言:「惜乎子貢猶有所未達也。」若子貢能達之,如何?』曰:『他若達之,必須有說,惜乎見夫子如此說,便自住了。聖門自顏曾以下,惟子貢儘曉得聖人,多是將這般話與子貢說。他若未曉,聖人豈肯說與,但他只知得箇頭耳。』」若曉得,亦必有語。如『予欲無言』,『予一以貫之』,也只如此住了。如曾子聞『一貫』語,便曰『唯』。是他曉得。」童問:宇錄作「宇問」。伯羽錄作「仲思問」。「子貢後來聞性與天道,如何?」曰:「亦只是方聞得,畢竟也未見得透徹。」又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這三句,與『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三句,以為夫子自譽,則又似自貶;以為自貶,則又似自譽。」淳。寓錄、伯羽錄少異。饒錄殊略。

  問:「『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知,恐是與天契合,不是真有箇知覺否?」先生曰:「又似知覺,又不似知覺,這裏也難說。『不怨天,不尤人』,聖人都不與己相干。聖人只是理會下學,而自然上達。下學是立腳只在這裏,上達是見識自然超詣。到得後來,上達便只是這下學,元不相離。下學者,下學此事;上達者,上達此理。」問:「聖人亦有下學,如何?」曰:「聖人雖是生知,亦何嘗不學。如『入太廟,每事問』,『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便是學也。」銖。

  「下學而上達」,每學必自下學去。泳。

  未到上達,只有下學。芝。

  下學、上達,雖是二事,只是一理。若下學得透,上達便在這裏。道夫。

  下學者,事也;上達者,理也。理只在事中。若真能盡得下學之事,則上達之理便在此。道夫。

  下學只是事,上達便是理。下學、上達,只要於事物上見理,使邪正是非各有其辨。若非仔細省察,則所謂理者,何從而見之。謨。

  下學是低心下意做。到那做得超越,便是上達。佐。

  道理都在我時,是上達。譬如寫字,初習時是下學,及寫得熟,一點一畫都合法度,是上達。明作。

  問「下學而上達」。曰:「學之至,即能上達,但看著力不著力。十五而志乎學,下學也;能立,則是上達矣。又自立而學,能不惑,則上達矣。層層級級達將去,自然日進乎高明。」洽。

  問:「『下學上達』,聖人恐不自下學中來。」曰:「不要說高了聖人。高了,學者如何企及?越說得聖人低,越有意思。」季札。

  蔡問:「有一節之上達,有全體之上達。」曰:「不是全體。只是這一件理會得透,那一件又理會得透,積累多,便會貫通。不是別有一箇大底上達,又不是下學中便有上達。須是下學,方能上達。今之學者於下學便要求玄妙,則不可。『灑掃應對,從此可到形而上,未便是形而上』,謝氏說過了。」鄭曰:「今之學者,多說文章中有性天道。南軒亦如此說。」曰:「他太聰敏,便說過了。」淳。

  須是下學,方能上達。然人亦有下學而不能上達者,只緣下學得不是當。若下學得是當,未有不能上達。釋氏只說上達,更不理會下學。然不理會下學,如何上達!道夫。

  問「不怨天」一段。曰:「如此,故天知。」可學。

  問:「『知我者其天乎!』只是孔子自知否?」曰:「固然。只是這一箇道理。」廣。

  問「莫我知也夫」一節。曰:「此語乃是提撕子貢。『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處,聖人無異於眾人;到那『上達』處不同,所以眾人卻莫能知得,惟是天知。」又曰:「中庸:『苟不固聰明聖知達天德者,其孰能知之!』古注云:『惟聖人能知聖人。』此語自好。所謂天知者,但只是他理一般而已。樂天,便是『不怨天』;安土,便是『不尤人』。人事、天理間,便是那下學、上達底。」植。

  先生顧義剛云:「公前日看『知我者,其天乎』,說得也未分曉。這箇只管去思量不得,須時復把起來看。若不曉,又且放下。只管恁地,久後自解曉得。這須是自曉,也十分著說不得。」義剛。

  問:「『莫我知也夫』與『予欲無言』二段,子貢皆不能復問,想是不曉聖人之意。」曰:「非是不曉聖人語意,只是無默契合處。不曾有默地省悟,觸動他那意思處。若有所默契,須發露出來,不但已也。」僩。

  問:「『方其為學,雖上智不容於不下;及其為達,雖下愚不容於不上。』此與『上智下愚不移』,不相梗否?」曰:「不干那事。若恁地比並理會,將間都沒理會了。且看此處本意。方其學時,雖聖人亦須下學。如孔子問禮,問官名,未識須問,問了也須記。及到達處,雖下愚也會達,便不愚了。某以學者多不肯下學,故下此語。」問:「何謂達?」曰:「只是下學了,意思見識,便透過上面去。」淳。

  問:「明道言:『「下學而上達」,意在言表。』」曰:「『意在言表』,如下學只是下學,如何便會上達?自是言語形容不得。下學、上達雖是兩件理,會得透徹冢合,只一件。下學是事,上達是理。理在事中,事不在理外。一物之中,皆具一理。就那物中見得箇理,便是上達,如『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然亦不離乎人倫日用之中,但恐人不能盡所謂學耳。果能學,安有不能上達者!」宇。

  「程子曰『「下學上達」,意在言表』,何也?」曰:「因其言以知其意,便是『下學上達』。」淳。

  問:「『意在言表』是如何?」曰:「此亦無可說。說那『下學上達』,便是『意在言表』了。」廣。

    公伯寮愬子路章

  問「公伯寮其如命何」。曰:「這『命』字,猶人君命人以官職,是教你做這事。天之命人,亦是教你去做這箇,但做裏面自有等差。」燾。

  聖人不自言命。凡言命者,皆為眾人言也。「道之將行也與?命也。」為公伯寮愬子路言也。「天生德於予」,亦是門人促之使行,謂可以速矣,故有是說。「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亦是對眾人言。燾。

  問:「呂氏曰:『道出乎天,非聖人不興,無聖人,則廢而已。故孔子以道之廢興付之命,以文之得喪任諸己。』」曰:「道,只是有廢興,卻喪不得。文,如三代禮樂制度,若喪,便掃地。」。

    賢者辟世章

  問「賢者辟世」一章。曰:「凡古之隱者,非可以一律看。有可以其時之所遇而觀之者,有可以其才德之高下而觀之者。若長沮桀溺之徒,似有長往而不返之意。然設使天下有道而出,計亦無甚施設,只是獨善其身,如老莊之徒而已。大抵天下有道而見,不必待其十分太平,然後出來;天下無道而隱,亦不必待其十分大亂,然後隱去。天下有道,譬如天之將曉,雖未甚明,然自此只向明去,不可不出為之用。天下無道,譬如天之將夜,雖未甚暗,然自此只向暗去,知其後來必不可支持,故亦須見幾而作,可也。」時舉。

  「『賢者辟世』,浩然長往而不來,舉世棄之而不顧,所謂『遯世不見知而不悔』者也。」問:「沮溺荷蓧之徒,可以當此否?」曰:「可以當之。」或云:「集注以太公伊尹之徒當之,恐非沮溺之徒可比也。」曰:「也可以當,只是沮溺之徒偏耳。伊呂平正。」僩。

    子路宿於石門章

  問:「『石門』」章,先生謂聖人『無不可為之時』。且以人君言之,堯之所以處丹朱而禪舜,舜之處頑父、嚚母、傲弟之間,與其所以處商均而禪禹;以人臣言之,伊尹之所以處太甲,周公之所以處管蔡,此可見聖人無不可為之時否?」曰:「然。」廣。

    子擊磬於衛章

  「子擊磬於衛」。先生云:「如何聞擊磬而知有憂天下之志?」或對曰:「政如聽琴而知其心在螳螂捕蟬耳。」久之,先生曰:「天下固當憂,聖人不應只管憂。如『樂亦在其中』,亦自有樂時。」或云:「聖人憂天下,其心自然如此,如天地之造化萬物,而憂不累其心。」曰:「然則擊磬之時,其心憂乎,樂乎?」對曰:「雖憂而未嘗無樂。」又有曰:「其憂世之心,偶然見於擊磬之時。」先生皆不然之,曰:「此是一箇大題目,須細思之。」拱壽。

  問:「荷蕢聞磬聲,如何便知夫子之心不忘天下?」曰:「他那箇人煞高,如古人於琴聲中知有殺心者耳。」因說,泉州醫僧妙智大師後來都不切脈,只見其人,便知得他有甚病。又後來雖不見其人,只教人來說,因其說,便自知得。此如『他心通』相似。蓋其精誠篤至,所以能知。又問:「『硜硜乎』是指磬聲而言否?」曰:「大約是如此。」廣。

  問「子擊磬於衛」一章。曰:「荷蕢亦是出乎世俗數等底人,在鄭子產晏平仲之上。」或問:「如蘧伯玉,又知學。」或曰:「蘧伯玉恐未為知道。」曰:「謂之知道之全,亦不可;謂之全不知道,亦不可。」燾。

  或問:「荷蕢沮溺之徒,賢於世俗之人遠矣!不知比蘧伯玉如何?」曰:「荷蕢之徒,高於子產晏平仲輩,而不及伯玉,蓋伯玉知為學者也。」僩。

    上好禮章

  「禮達而分定」。達,謂達於下。廣。

    子路問君子章

  陳仲卿問「修己以敬」。曰:「敬者,非但是外面恭敬而已,須是要裏面無一毫不直處,方是所謂『敬以直內』者是也。」時舉。或錄詳,別出。

  陳仲卿問「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曰:「須看『敬以直內』氣象。敬時內面一齊直,徹上徹下,更無些子私曲。若不敬,則內面百般計較,做出來皆是私心。欲利甲,必害乙;利乙,必害丙,如何得安!」

  或問:「修己如何能安人?」曰:「且以一家言之,一人不修己,看一家人安不安!」節。

  「惟上下一於恭敬」,這卻是上之人有以感發興起之。「體信」是忠,「達順」是恕。「體信」是無一毫之偽,「達順」是發而皆中節,無一物不得其所。「聰明睿智皆由此出」,這是自誠而明。礪。賀孫錄云:「是自誠而明意思。『體信』是真實無妄,『達順』是使萬物各得其所。」集注。

  因問「上下一於恭敬」。上之人、下之人也。「同寅協恭」出。「聖人之敬熏天炙地,不是獨修於九重,而天下之人侮慢自若也,如漢廣之化可見。」方。

  問「體信達順」。曰:「『體信』,是實體此道於身;『達順』,是發而中節,推之天下而無所不通也。」燾。

  問:「『體信』是體其理之實,『達順』是行其理之宜否?」曰:「如『忠、恕』二字之義。」廣。

  問「體信達順」。曰:「信,只是實理;順,只是和氣。『體信』是致中底意思,『達順』是致和底意思。燾錄云:「『體信達順』,如『致中和』之謂。」此是禮記中語言,能恭敬則能『體信達順』。『聰明睿智由此出』者,言能恭敬,自然心便開明。」銖。

  問:「如何是『體信達順』?」曰:「『體信』只盡這至誠道理,順即自此發出,所謂『和者天下之達道』。『體信達順』即是『主忠行恕』。」問:「『聰明睿智皆由是出』,是由恭敬出否?」曰:「是心常恭敬,則常光明。」先生又贊言:「『修己以敬』一句,須是如此。這處差,便見顛倒錯亂。詩稱成湯『聖敬日躋』。聖人所以為聖人,皆由這處來。這處做得工夫,直是有功。」宇。道夫錄略。

  亞夫問:「程先生說『修己以敬』,因及『聰明睿知皆由此出』,不知如何。」曰:「且看敬則如何不會聰明!敬則自是聰明。人之所以不聰不明,止緣身心惰慢,便昏塞了。敬則虛靜,自然通達。」賀孫因問:「周子云『靜虛則明,明則通』,是此意否?」曰:「意亦相似。」賀孫。

  「體信」是體這誠信,「達順」是通行順道。「聰明睿智皆由是出」者,皆由敬出。「以此事天饗帝」,「此」,即敬也。植。

  程子曰君子「修己以安百姓」,「篤恭而天下平」,至「以此事天享帝」,此語上下不難曉。惟中間忽云「聰明睿智皆由此出」,則非容易道得,是他曾因此出些聰明睿智來。夔孫。

  楊至之問:「如何程氏說到『事天享帝』了,方說『聰明睿智皆由此出』?」曰:「如此問,乃見公全然不用工夫。『聰明睿智』如何不由敬出!且以一國之君看之:此心纔不專靜,則姦聲佞辭雜進而不察,何以為聰?亂色諛說之容交蔽而莫辨,何以為明?睿知皆出於心。心既無主,則應事接物之間,其何以思慮而得其宜?所以此心常要肅然虛明,然後物不能蔽。」又云:「『敬』字,不可只把做一箇『敬』字說過,須於日用間體認是如何。此心常卓然公正,無有私意,便是敬;有些子計較,有些子放慢意思,便是不敬。故曰『敬以直內』,要得無些子偏邪。」又與文振說:「平日須提掇精神,莫令頹塌放倒,方可看得義理分明。看公多恁地困漫漫地,『則不敬莫大乎是』!」賀孫。

    原壤夷俟章

  原壤無禮法。淳于髡是箇天魔外道,本非學於孔孟之門者,陸子靜如何將來作學者並說得!道夫。

  問:「原壤登木而歌,夫子為弗聞也者,而過之,待之自好。及其夷俟,則以杖叩脛,近於太過。」曰:「這裏說得卻差。如原壤之歌,乃是大惡,若要理會,不可但已,且只得休。至於夷俟之時,不可教誨,故直責之,復叩其脛,自當如此。若如正淳之說,則是不要管他,卻非朋友之道矣。」人傑。

    闕黨童子將命章

  「欲速成者」,是越去許多節次,要到至處,無是理也。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