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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诗话 宋 吕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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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本中(1084-1145),初名大中,字居仁,世称东莱先生,先祖系东莱(今山东掖县)人,后迁居寿州(今安徽寿县)。靖康(1126-1127)初,官祠部员外郎。绍兴六年(1136)特赐进士出身,历官中书舍人,权直学士院。以忤秦桧罢官,从事著述和讲学。卒,谥文清。著有《东莱先生集》。《宋史》、《宋史新编》、《南宋史》均有传。

  《紫微诗话》一卷,八十九条。《郡斋读书附志》著录于杂说类。《四库全书》收于集部诗文评类。

  吕本中在政治上关心国事,主张抗金。其人生观基本上以理学思想为指导。他是江西派重要诗人,并曾作《江西诗社宗派图》,以黄庭坚为首,陈师道等二十四人序列于下,正式提出了“江西诗派”这一名称。他也自称其诗传江西诗派衣钵,但后来对江西诗派某些缺点有所认识。今存诗八百余首,后期之作,多写家国之痛、流离之苦,诗风也由早期的平夷细密转向浑厚沉郁。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紫微诗话》大致以论诗为主,其学出于黄庭坚。”《四库全书简明目录》又补充说:“其学源出豫章,而所论不主一家,亦不主一格。”所论副实。《紫微诗话》论诗而及事者甚多,亦有专记遗闻轶事者。其论诗基本倾向系传江西派之诗论。

  哈哈儿据何文焕辑《历代诗话》,中华书局1981年繁体竖排版录校制作。

 

  晁伯禹载之,学问精确,少见其比,尝作《昭灵夫人祠诗》云:“杀翁分我一杯羹,龙种由来事杳冥。安用生儿作刘季?暮年无骨葬昭灵。”

  晁知道咏之《西池唱和诗》有“旌旗太一三山外,车马长杨五柞中。柳外雕鞍公子醉,水边纨扇丽人行。”殆绝唱也。

  高秀实茂华,人物高远,有出尘之姿,其为文称是。尝和余《高邮道中诗》,有“中途留眼占星聚,一宿披颜觉雾收”之句,便觉余诗急迫,少从容闲暇处。

  汪信民革,尝作诗寄谢无逸云:“问讯江南谢康乐,溪堂春木想扶疏。高谈何日看挥尘,安步从来可当车。但得丹霞访庞老,何须狗监荐相如?新年更励于陵节,妻子同锄五亩蔬。”饶德操节见此诗,谓信民曰:“公诗日进,而道日远矣。”盖用功在彼而不在此也。

  洪龟父朋《写韵亭诗》云:“紫极宫下春江横,紫极宫中百尺亭。水入方州界玉局,云映连山罗翠屏。小楷四声余翰墨,主人一粒尽仙灵。文箫采鸾不复返,至今神界花冥冥。”作诗至此,殆无遗恨矣①。

---------------- ①“恨”,据《百川学海》本补。

  宣和末,林子仁敏功寄夏均父倪诗云:“尝忆他年接绪余,饶三落托我迂疏。溪桥几换风前柳,僧壁今留醉后书。”忘记下四句。饶三,德操也。

  表叔范元实既从山谷学诗,要字字有来处。尝有诗云:“夷甫雌黄须倚阁,君卿唇舌要施行。”

  从叔知止少年作诗云:“彭泽有琴尝无弦,大令旧物惟青毡。我亦四壁对默坐,中有一床供昼眠。”元实深赏爱之云:“殆似山谷少时诗。”

  从叔大有少时诗云:“范雎才拊穰侯背,蔡泽闻之又入秦”,不减王荆公得意时也①。

---------------- ①此条原缺,据《百川》本补。

  外弟赵才仲少时诗“夕阳绿涧明”等句,精确可喜。才仲少学柳文,曾内相肇、晁丈①以道说之皆以才仲能为古人之文也。

---------------- ①“丈”据《百川》本补。

  夏均父倪文词富赡,侪辈少及。尝以“天寒霜雪繁,游子有所之”为韵,作十诗留别饶德操,不愧前人作也。

  晁季一贯之尝访杜子师舆不遇,留诗云:“草堂不见浣溪老,折得青松度水归。”

  众人方学山谷诗时,晁叔用冲之独专学老杜;众人求生西方,高秀实独求生兜率。

  叔用尝戏谓余曰:“我诗非不如子,我作得子诗,只是子差熟耳。”余戏答云:“只熟便是精妙处。”叔用大笑,以为然。

  王立之直方病中尽以书画寄交旧,余亦得书画数种。与余书云:“刘玄德生儿不象贤。”盖讥其子不能守其图书也。余初未与立之相识,而相与如此。夏均父尝寄立之诗云:“书来整整复斜斜。”盖谓其病中作字如此。

  饶德操酷爱徐师川俯《双庙诗》“开元天宝间,衮衮见诸公。不闻张与许,名在台省中”之句。

  张先生子厚与从祖子进,同年进士也。张先生自登科不复仕,居毗陵。绍圣中,从祖自中书舍人出知睦州,子厚小舟相送数程,别后寄诗云:“篱鷃云鹏各有程,匆匆相别未忘情。恨君不在篷笼底,共听萧萧夜雨声。”先生少有异才,多异梦,尝作梦录,记梦中事,余旧宝藏,今失之。先生梦中诗,如:“楚峡云娇宋玉愁,月明溪净印银钩。襄王定是思前梦,又抱霞衾上玉楼。”又“无限寒鸦冒雨飞”、“红树高高出粉墙”之句,殆不类人间语也。绍圣初,尝访祖父荥阳公于历阳,既归,乘小舟泝江至乌江,还书云:“今日江行,风浪际天,尝记往在京师作诗云:‘苦厌尘沙随马足,却思风浪拍船头’也。”

  汪信民于文无不精到,尝代荥阳公作《张先生哀词》云:“惟古制行必中庸兮,降及末世戾不通兮,首阳柱下更拙工兮。”其余忘之矣。

  绍圣初,荥阳公自浙中赴怀州,叔祖赴睦州,邂逅于镇江。别后,叔祖寄绝句云:“江南江北来,昨夜同枝宿。平明一声起,四顾已极目。”

  江西诸人诗,如谢无逸富赡,饶德操萧散,皆不减潘邠老大临精苦也。然德操为僧后,诗更高妙,殆不可及。尝作诗劝余专意学道云:“向来相许济时功,大似𠐺伽饷远空。我已定交木上座,君犹求旧管城公。文章不疗百年老,世事能排双颊红。好贷夜窗三十刻,胡床趺坐究幡风。”

  邠老尝寄德操均父诗云:“文如二稚徒怀璧,武似三明却韔弓。松桧参天西邑路,时时骑马访庞公。”“文如二稚”谓德操,“武似三明”谓均父也。后德操为僧,名如璧,殆诗之谶也。

  吴春卿参政,以资政殿大学士知河南,过郭店,《谒文靖公墓诗》云:“汉相岩岩真国英,门庭曾是接诸生。阳秋谈论四时具,河岳精神一座倾。”议者以为颇尽文靖仪观论议云。

  滕元发甫《贺正献公拜相启》云:“玉璜钓濑,家传渭水之符;金鼎调元,代出山东之相。”又云:“寰区大抃,尽还仁祖之风;朝野一辞,复见申公之政。”当时称诵之。

  刘师川,莘老丞相幼子,力学有文,尝《赠舍弟诗》云:“大阮平生余所爱,小阮相逢亦倾盖。济阴未识情更亲,信手新诗落珠贝。杨氏作公谁料理,臧孙有后诚可喜。长亭水落风雨多,无酒饮君如别何?”余时为济阴县主簿,大阮谓知止也。

  曾子固舍人为太平州司户时,张伯玉璪作守,欧公、王荆公诸人,皆与伯玉书,以子固属之,伯玉殊不为礼。一日,就设厅召子固,作大排,唯宾主二人,亦不交一谈也。既而召子固于书室,谓子固曰:“人谓公为曾夫子,必无所不学也。”子固辞避而退。一日,请子固作《六经阁记》,子固屡作,终不可其意,乃为子固曰:“吾试为之。”即令子固书曰:“六经阁者,诸子百家皆在焉,不书,尊经也。”其下文不能具载。又令子固问书传中隐晦事,其应答如流,子固大服,始有意广读异书矣。

  晁丈以道言:“刘斯立跂初登科①,以贤称。就亳州见刘贡父,所称引皆刘所未知,于是始有意读书。”以道又言:“少年读书时,尝鄙薄荫补得官,以荫补得官不是作官。后从李德操游,德操更轻贱科名,议论高远,方有意于为学矣。”

---------------- ①“跂”原作“跋”,据《宋史·刘挚列传》改。

  叔祖待制公尝与宾客饮酒,时大有尚幼,侍侧。叔祖令大有作四声,大有应声云:“微雨变雪。”

  元祐中,诸阮族人居榆林,甚盛。尝一日,同游西池,有士子方游观,叹曰:“纨裤不饿死,儒冠多误身。”从叔叔巽应声问曰:“秀才,汝‘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也未?”士子甚惊叹。

  东莱公尝与群从出城,至村寺中,寺僧设冷淘,止具酢,无他物。令众对“入寺冷淘惟有酢”,叔巽应声对云:“出门蒸饼便无盐。”众服其敏。

  崇宁初,晁以道居登封,荥阳公尝寄诗云:“将谓清风全扫地,世间今复有卢鸿。”以道和诗云:“渭滨人老钓纶中,晚达那知有早穷①?顾我岩栖终作底,谩将病目送飞鸿。”

---------------- ①“达”原作“岁”,据《百川》本改。

  崇宁末,东莱公迎侍荥阳公,居真州船场,晁以道赴官明州,来访公,留连数日而去。别后,以诗寄公云:“凤老不行食,子复将众雏。一门三世行,名数文章俱①。自可不富贵,天德公已余。公乎默终日,谁言得亲疏。人间亦何事,前贤重作书。公岂不穷愁,聊为笔墨娱。掩卷长叹息,曷不岩廊与?却惭小人计,不当君子居。可恨空江水②,潮生明月初。捩柁詟北客,别去敢踟蹰。回首望丹穴,涕泣日涟如。”

---------------- ①“数”,《百川》本作“教”。 ②“空”,《百川》本作“只”。

  曾元嗣续政和间尝作十友诗,盖谓颜平仲岐、关止叔沼、饶德操节、高秀实茂华、韩子苍驹及余诸人共十人也。其称余诗云:“吕家三相盛天朝,流泽于今有凤毛。世业中微谁料理?却收才具入风骚。”

  崇宁初,荥阳公守曹州,陈无己以诗寄公云:“往时三吕共修途,拟上青云近玉除。中道勒回奔电足,今年还值迩英庐。纵谈尚记华严夜,枉道难随刺史车。遣兴宽为七字句,逢人聊代一行书①。”绍圣初,荥阳公罢经筵,出舍城东华严寺,无己与晁伯禹载之、唐季实之问皆来访公。每晨兴,公未起,三人者皆揖于门外。及寝,公就枕,三人者皆揖于门外,如亲弟子云。

---------------- ①“一行”,《百川》本作“八行”。

  崇宁初,荥阳公自曹州与相州太守刘寿臣唐老学士两易会于滑州。滑守陈伯修师锡,殿院也,坐中有诗云:“金马旧游三学士,玉麟交政两诸侯。”盖记当时事也。

  杨廿三丈道孚克一,吕氏重甥,张公文潜之甥也。少有才思,为舅所知。年十五时,在鄂渚作诗云:“洞庭无风时,上下皆明月。微波不敢兴,其静蛟蜃穴。”

  元符初,荥阳公谪居历阳,道孚为州法曹掾。尝从公出游,以职事遽归,遗公诗云:“雨绿霜红郭外田,山浓水澹欲寒天。参军抱病陪清赏,一檄呼归亦可怜。”公甚称之。

  李方叔廌尝作《寒食诗》:“千株蜜炬出严闉,走马天街赐近臣。我亦茅檐自钻燧,煨针烧艾检铜人。”又尝《赠汝州太守诗》云:“安得吾皇四百州,皆如此邦二千石。”

  方叔《祭东坡文》云:“皇天后土,实表平生忠义之心;名山大川,复收自古英灵之气。”

  荥阳公绍圣中谪居历阳,闭户却扫,不交人物。尝有诗云:“老读文书兴易阑,须知养病不如闲。竹床瓦枕虚堂上,卧看江南雨外山。”

  荥阳公元符末起知单州,《登城楼诗》云:“断霞孤鹜欲寒天,无复青山碍目前。世路崎岖饱经历,始知平地是神仙。”

  东莱公元祐中《西池诗》云:“游人初避热,多傍柳阴行。”崇宁中闲居符离,尝步至村寺,作诗赠僧云:“柳外阴中檐铎鸣,老僧拄杖出门行。自言老病难看读,只坐蒲团到五更。”

  饶德操初见潘邠老《和山谷中兴碑诗》,读至“天下宁知再有唐,皇帝紫袍迎上皇”,叹曰:“潘十后来做诗,直至此地位耶?”

  邠老《送山谷贬宜州诗》:“可是中州著不得,江南已远更宜州。”山谷极称赏之。

  何斯举颉尝和余诗云:“秋水因君话河伯,接篱持酒对山公。”斯举即无己诗所谓“黄尘投老得何郎,准拟明年共我长”者也,然斯举与余初不相识。

  晁叔用尝作《廷珪墨诗》,脱去世俗畦畛,高秀实深称之。其诗云:“我闻江南墨官有诸奚①,老超尚不如廷珪,后来承晏颇秀出,喧然父子名相齐。百年相传纹破碎,仿佛尚见蛟龙背。电光属天星斗昏,雨痕倒海风雷晦。却忆当年清暑殿,黄门侍立才人见。银钩洒落桃花笺,牙床磨试红丝砚。同时书画三万轴,二徐小篆徐熙竹,御题四绝海内传,秘府毫芒惜如玉。均不见,建隆天子开国初,曹公受诏行扫除,王侯旧物人今得,更写西天贝叶书。”

---------------- ①“我闻”,《百川》本作“君不见”。

  东莱公尝言,少时作诗,未有以异于众人,后得李义山诗,熟读规摹之,始觉有异。

  东莱公深爱义山“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之句,以为有不尽之意。

  杨道孚深爱义山“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以为作诗当如此学。

  仲姑清源君尝言,前身当是陶渊明,爱酒不入远公社,故流转至今耳①。

---------------- ①“耳”原作“耶”,据《百川》本改。

  吴正宪夫人最能文①,尝雪夜作诗云:“夜深人在水晶宫。”吴正宪夫人知识过人,见元祐初诸公进用人才之盛,叹曰:“先公作相,要进用一个好人,费尽无限气力;如今日用人,可谓无遗才矣。”吴正宪作相时,盖元丰间也。

---------------- ①“宪”原作“献”,据《百川》本、《宋史·吴充传》改。

  孔毅甫平仲学士,建中、靖国间作吴正宪夫人挽诗云:“赞夫成相业,听子得忠言。”其子盖传正安诗舍人也。传正有贤行,绍圣初,以左史权中书舍人,欲论事而惧其亲老未敢。夫人闻之,屡促其子论列时事,传正由此遂贬,夫人不以为恨也。挽诗乃苏子由作。

  绍圣初,苏子由罢门下侍郎知汝州,吴传正当制,行词云:“薄责尚期改过,原情本出爱君。”

  李怤去言,公择尚书犹子,少能文词,年十七八时作诗云:“去国春城桃李花,风林叶病尚天涯。今年九日风前帽,北客南舟雨后沙①。”忘下四句。汪信民甚称之,以为有过其侄商老处。然商老诗文富赡宏博,非后生容易可到。方腊之乱,去言有诗:“苍黄避地小儿女,漂泊连床老弟兄。”亦佳句也。

---------------- ①“南”原作“李”,据《百川》本改。

  夏均父称张彦实诗出江西诸人。彦实《送均父作江守诗》云:“平时衮衮向诸公,投老犹推作郡公。未觉朝廷疏汲黯,极知州郡要文翁。”均父每讽诵之。

  张子厚先生绍圣中苏、常道中题余授读书卷后云:“一水帝乡路,片云师子山。”不知此何人诗也。

  正宪公自同知枢密院出知定州,谢上表有云:“特以百年旧族,荷累朝不赀之恩;一介微躯,辱上主非常之遇。”又云:“谓臣世服近僚,有均休共戚之义,察臣旁无厚援,绝背公死党之嫌。”又云:“进不敢希功而生事,退不敢弛备以旷官。”

  正宪公自中司罢后,数年起知河阳,谢上表云:“三学士之职,尝忝兼荣;中执法之司,亦蒙真授。”盖公尝为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宝文阁学士,官至侍郎,拜中丞,衔内不带权字。公为中丞时,官已至侍郎,故云“亦蒙真授”也。

  正宪公知扬州,《贺景灵宫成表》有云:“即上都之福地,再广真庭;会列圣之晬容,益严昭荐。”又云:“回廊曼衍,图拱极之近僚;秘殿重深①,列仪坤之正位。”

---------------- ①“秘”字原缺,据《百川》本补。

  正宪公守河阳,范蜀公、司马温公往访,公具燕设口号,有云:“玉堂金马,三朝侍从之臣;清洛洪河,千古图书之奥。”

  夏英公《贺文靖公兼枢密使启》云:“三公之尊,古无不统;五代多故,政乃有归。”又云:“部分诸将,独出于禁中;制决奇谋,不关于公府。”又云:“当清明之盛旦,布焜煌之册书。”启事乃宋子京作。

  孙广伯衍《谢东莱公举改官启》云①:“清朝荐士,寒门蒙座主特达之知;绛帐传经,贱子辱侍讲非常之遇。”盖孙公莘老受知正献公,广伯尝从荥阳公学也②。

---------------- ①“衍”,原作“术”,据《百川》本改。 ②“公”原脱,据《百川》本补。

  朱巽子权,荆门人,崇宁初尝客余家,未有闻也。其后赴举,荥阳公送之以诗。子权后见胡康侯给事,康侯问:“朱子久从吕公,亦尝闻吕公议论乎?”朱曰:“未也,独记公有送行诗卒章云:‘他日稍成毛义志①,再求师友究渊源。’”康侯曰:“是乃吕公深教子,以子学问为未至②,故勉子再求师友尔。”子权由是发愤为学,与兄震子发俱从师请问焉。

---------------- ①“稍”原作“称”,据《百川》本改。 ②“学问”原作“问学”,据《百川》本改。

  叔祖待制,尊德乐道,以父师礼事荥阳公,尝寄公诗,有“久矣抠衣阙过庭”之句。

  汪信民尝和余《欲晴》诗云:“釜星晚杂出,雨脚晨可歇。”又尝和余《春日》绝句云:“晏坐黉堂一事无,居官萧散似相如。偶违浊酒风前约,不见繁英雨后疏。”

  张丈文潜大观中归陈州,至南京,答余书云:“到宋冒雨,时见数花凄寒,重裘附火端坐,略不类季春气候也。”

  颜夷仲岐,旧尝从荥阳公问学。余为济阴主簿,夷仲适在曹南,尝赠余诗:“念昔从学日,同升夫子堂。”夫子盖谓荥阳公也。余罢官归,作诗留别夷仲云:“昔者同升夫子堂,如今俱是鬓苍浪。”盖用其语也。

  饶德操作僧后,有《送别外弟蔡伯世诗》云:“要做仲尼真弟子,须参达磨的儿孙。”时诸说禅者不一,故德操专及之。

  未改科已前,有吴俦贤良为庐州教授,尝诲诸生,作文须用倒语,如“名重燕然之勒”之类,则文势自然有力。庐州士子遂作赋嘲之云:“教授于庐,名俦姓吴。大段意头之没,全然巴鼻之无。”

  前辈有士人登科作太原职官,能文轻脱,嘲侮同官,为众所怨。太原帅戒之①,因作启事谢云:“才非一鹗,难居累百之先;智异众狙,遂起朝三之怒。”副总管武人尝戏之,使对句云:“快咬盐虀穷措大。”其人应声对曰:“善餐仓米老衙官。”虽云轻佻,然自改科后,士人亦不能为此语矣。

---------------- ①“太原帅”原作“太师”,据《百川》本改。

  李尚书公择,向见秦少游上正宪公投卷诗云①:“雨砌堕危芳,风轩纳飞絮。”再三称赏云:“谢家兄弟得意诗,只如此也。”

---------------- ①“上”原作“予”,据《百川》本改。

  余旧藏秦少游上正宪公投卷,张丈文潜题其后云:“余见少游投卷多矣,《黄楼赋》、《哀镈钟文》,卷卷有之,岂其得意之文欤?少游平生为文不多,而一一精好可传,在岭外亦时为文。此卷是投正宪公者,今藏居仁处。居仁好其文,出以示余,览之令人怆恨。时大观改元二月也。”

  文潜尝为其甥杨道孚作《真赞》云:“其气扬以善动,其神骛以思用。盍观老氏之言乎?君子行不离辎重。”盖规之也。

  杨十七学士应之国宾力行苦节,学问赡博,而弘致远识,特异流俗。尝题所居壁云:“有竹百竿,有香一炉,有书千卷,有酒一壶,如是足矣。”伊川正叔先生尝以为交游中惟杨应之有些英气。

  邢和叔尚书尝以丹遗伊川先生,先生以诗谢之云:“至神通化药通神,远寄衰翁救病身。我亦有丹君信否?用时还解寿斯民。”

  司马温公既辞枢密副使,名重天下。韩魏公元臣旧德,倍加钦慕,在北门与温公书云:“多病寖剧,阙于修问。但闻执事以宗社生灵为意,屡以直言正论,开悟上听,恳辞枢弼,必冀感动,大忠大义,充塞天地,横绝古今,故与天下之人叹服归仰之不暇,非于纸笔一二可言也。”又书云:“音问罕逢,阙于致问。但与天下之人钦企高谊,同有执鞭忻慕之意①,未尝少忘也。”又书云:“伏承被命,再领西台,在于高识,固有优游之乐,其如苍生之望何?此中外之所以郁郁也。”

---------------- ①“同”原作“间”,据《百川》本改。

  王荆公尝寄正宪公书云:“备官京师二年,鄙吝积于心,每不自胜。一诣长者,即废然而反。夫所谓德人之容,使人之意消者,于晦叔得之矣。以安石之不肖,不得久从左右,以求其放心,而稍近于道。猥以私养窃禄,所以重贪污之罪,惓惓企望,何以胜怀?因书见教,千万之望。”

  崇宁初,杨丈道孚见寄数绝,有云:“东平佳公子,好学到此郎。别去今几日,结交皆老苍。”又一绝云:“不知更事多,但觉拜人少。”其余忘之。

  张子厚先生尝游山寺,诗有“冻仆堆堆依灶燎,山僧草草具盘飧。井丹已厌尝葱叶,庾亮何劳惜薤根”之句,盖寺僧具食极疏略也。

  晁丈以道尝以所为《易解》示谢丈显道。他日,显道还其书,因批其后云:“事忙不及相难。”

  以道尝令子弟门人学《易》,先治李鼎祚《集解》。或以语杨丈中立。中立问其故,其人曰:“以其集众说。”杨丈笑曰:“集众说不好者。”

  潘邠老《哭东坡绝句十二首》,其最盛传者:“元祐丝纶两汉前,典刑意得宠光宣。裕陵圣德如天大,谁道微臣敢议天?”“公与文忠总遇谗,谗人有口直须缄。声名百世谁常在?公与文忠北斗南。”

  欧阳季默尝问东坡:“鲁直诗何处是好?”东坡不答,但极口称重黄诗。季默云:“如‘卧听疏疏还密密,晓看整整复斜斜。’岂是佳邪?”东坡云:“正是佳处。”

  山谷赠晁无咎诗云:“执持荆山玉,要我琱琢之。”盖无咎初从山谷理会作诗,故无咎旧诗往往似山谷。

  僧守讷,圆照师门人,本衣冠家子弟,后从圆照师祝发,辩博能文。元符末,上皇践阼,远近称颂新政,守讷以诗寄荥阳公:“野夫生长仁皇世,再见仁皇御太平。”是时天下称上皇为小仁宗云。

  刘跂斯立,莘老丞相长子,贤而能文。建中、靖国间,丞相追复,斯立以启谢诸公云:“晚岁《离骚》,旋招魂于异域;平生精爽,犹见梦于故人。”

  李光祖元亮,野夫学士之孙,少有俊声,与蔡薿同学舍。薿既贵,元亮犹蹉跎场屋。薿在金陵,以同舍故,先谒之,元亮以启事谢之云:“跣足而见长者,古犹非之;轻身以先匹夫,今无是也。”

  知止叔少时,尝作《初凉诗》云:“西风吹木叶,庭户乍凉时。夜有愁人叹,寒先病骨知。”余每喜诵此句。迩来少年能为此诗者盖少矣。

  范正平子夷,丞相忠宣公长子,少有高节,专务静退。绍圣中,钦圣向后为其家作功德寺,为屋数百间。百姓诉其地民间地也,朝廷下其事开封府,府尹王震、户部尚书蔡京皆定以为官地。民诉不已,再委开封尉覈实。时子夷适为开封尉,验治实民间地。哲宗问正平何人家,执政对曰:“纯仁子也。”上曰:“名家。”有手诏改寺城外。王震、蔡京各赎金,用事者怒之。开封县有两尉,一尉治内,一尉治外。子夷,治外尉也,治内尉失囚被谴,遂并子夷冲替,子夷不恤也。常以为好事到手难得,岂可不做,做而被罪,其庸多矣。后益连蹇不进,恬如也。常乘一马卑小,谢公定赠诗云:“一官如马小,众眼似衫青。”

  崇宁间,谈命术者多言叔祖待制子进与曾内翰子开,皆宰相命也。或有以吉凶占于紫姑神者,代书村童即书于纸云:“待曾、吕相方发。”人皆以二公可必相也,然皆不验。岂鬼神亦但闻人所说,而遂以为然乎?叔祖有诗云:“梦寐西山结草庐①,逝将临水咏游鱼。何人见卵求时夜,更著闲言问紫姑。”

---------------- ①“寐”原作“寝”,据《百川》本改。

  崇宁初,叔祖待制自瀛帅改知颍州,过曹南,省荥阳公,见学院诸生作诗,因和之:“骐骥方腾踏,蚊虻敢扑缘。明年小期集,请看十庐鞭。”绍圣间,调知归州,过太平州,亦和诸生诗,其末句有“何处孤城号秭归”之句。

 作者:吕本中 整理制作:恶人谷珠楼 

紫微詩話 宋‧呂本中

晁伯禹載之,學問精確,少見其比,嘗作〈昭靈夫人祠詩〉云:〔殺翁分我一杯羹,龍種由來事杳冥。安用生兒作劉季?暮年無骨葬昭靈。〕

晁知道詠之〈西池唱和詩〉有〔旌旗太一三山外,車馬長楊、五柞中。柳外雕鞍公子醉,水邊紈扇麗人行。〕殆絕唱也。

高秀實茂華,人物高遠,有出塵之姿,其為文稱是。嘗和余〈高郵道中詩〉,有〔中途留眼占星聚,一宿披顏覺霧收〕之句,便覺余詩急迫,少從容閒暇處。

汪信民革,嘗作詩寄謝無逸云:〔問訊江南謝康樂,溪堂春木想扶疏。高談何日看揮塵,安步從來可當車。但得丹霞訪龐老,何須狗監薦相如?新年更勵於陵節,妻子同鋤五畝蔬。〕饒德操節見此詩,謂信民曰:〔公詩日進,而道日遠矣。〕蓋用功在彼而不在此也。

洪龜父朋〈寫韻亭詩〉云:〔紫極宮下春江橫,紫極宮中百尺亭。水入方州界玉局,雲映連山羅翠屏。小楷四聲餘翰墨,主人一粒盡仙靈。文簫、采鸞不復返,至今神界花冥冥。〕作詩至此,殆無遺恨矣。

宣和末,林子仁敏功寄夏均父倪詩云:〔嘗憶他年接緒餘,饒三落托我迂疏。谿橋幾換風前柳,僧壁今留醉後書。〕忘記下四句。饒三,德操也。

表叔范元實既從山谷學詩,要字字有來處。嘗有詩云:〔夷甫雌黃鬚倚閣,君卿唇舌要施行。〕

從叔知止少年作詩云:〔彭澤有琴嘗無絃,大令舊物惟青氈。我亦四壁對默坐,中有一床供晝眠。〕元實深賞愛之云:〔殆似山谷少時詩。〕

從叔大有少時詩云:〔范雎才拊穰侯背,蔡澤聞之又入秦〕,不減王荊公得意時也。

外弟趙才仲少時詩〔夕陽綠澗明〕等句,精確可喜。才仲少學柳文,曾內相肇、晁丈以道說之皆以才仲能為古人之文也。

夏均父倪文詞富贍,儕輩少及。嘗以〔天寒霜雪繁,游子有所之〕為韻,作十詩留別饒德操,不愧前人作也。

晁季一貫之嘗訪杜子師輿不遇,留詩云:〔草堂不見浣谿老,折得青松度水歸。〕

眾人方學山谷詩時,晁叔用沖之獨專學老杜;眾人求生西方,高秀實獨求生兜率。

叔用嘗戲謂余曰:〔我詩非不如子,我作得子詩,只是子差熟耳。〕余戲答云:〔只熟便是精妙處。〕叔用大笑,以為然。

王立之直方病中盡以書畫寄交舊,余亦得書畫數種。與余書云:〔劉玄德生兒不像賢。〕蓋譏其子不能守其圖書也。余初未與立之相識,而相與如此。夏均父嘗寄立之詩云:〔書來整整復斜斜。〕蓋謂其病中作字如此。

饒德操酷愛徐師川俯〈雙廟詩〉〔開元、天寶間,袞袞見諸公。不聞張與許,名在臺省中〕之句。

張先生子厚與從祖子進,同年進士也。張先生自登科不復仕,居毗陵。紹聖中,從祖自中書舍人出知睦州,子厚小舟相送數程,別後寄詩云:〔籬鷃雲鵬各有程,匆匆相別未忘情。恨君不在篷籠底,共聽蕭蕭夜雨聲。〕先生少有異才,多異夢,嘗作夢錄,記夢中事,余舊寶藏,今失之。先生夢中詩,如:〔楚峽雲嬌宋玉愁,月明溪淨印銀鉤。襄王定是思前夢,又抱霞衾上玉樓。〕又〔無限寒鴉冒雨飛〕、〔紅樹高高出粉牆〕之句,殆不類人間語也。紹聖初,嘗訪祖父滎陽公於歷陽,既歸,乘小舟泝江至烏江,還書云:〔今日江行,風浪際天,嘗記往在京師作詩云:『苦厭塵沙隨馬足,卻思風浪拍船頭』也。〕

汪信民於文無不精到,嘗代滎陽公作〈張先生哀詞〉云:〔惟古制行必中庸兮,降及末世戾不通兮,首陽柱下更拙工兮。〕其餘忘之矣。

紹聖初,滎陽公自浙中赴懷州,叔祖赴睦州,邂逅于鎮江。別後,叔祖寄絕句云:〔江南江北來,昨夜同枝宿。平明一聲起,四顧已極目。〕

江西諸人詩,如謝無逸富贍,饒德操蕭散,皆不減潘邠老大臨精苦也。然德操為僧後,詩更高妙,殆不可及。嘗作詩勸余專意學道云:〔向來相許濟時功,大似頻伽餉遠空。我已定交木上座,君猶求舊管城公。文章不療百年老,世事能排雙頰紅。好貸夜窗三十刻,胡床趺坐究幡風。〕

邠老嘗寄德操均父詩云:〔文如二稚徒懷璧,武似三明卻韔弓。松檜參天西邑路,時時騎馬訪龐公。〕〔文如二稚〕謂德操,〔武似三明〕謂均父也。後德操為僧,名如璧,殆詩之讖也。

吳春卿參政,以資政殿大學士知河南,過郭店,〈謁文靖公墓詩〉云:〔漢相巖巖真國英,門庭曾是接諸生。陽秋談論四時具,河嶽精神一座傾。〕議者以為頗盡文靖儀觀論議云。

滕元發甫〈賀正獻公拜相啟〉云:〔玉璜釣瀨,家傳渭水之符;金鼎調元,代出山東之相。〕又云:〔寰區大抃,盡還仁祖之風;朝野一辭,復見申公之政。〕當時稱誦之。

劉師川,莘老丞相幼子,力學有文,嘗〈贈舍弟詩〉云:〔大阮平生余所愛,小阮相逢亦傾蓋。濟陰未識情更親,信手新詩落珠貝。楊氏作公誰料理,臧孫有後誠可喜。長亭水落風雨多,無酒飲君如別何?〕余時為濟陰縣主簿,大阮謂知止也。

曾子固舍人為太平州司戶時,張伯玉璪作守,歐公、王荊公諸人,皆與伯玉書,以子固屬之,伯玉殊不為禮。一日,就設廳召子固,作大排,唯賓主二人,亦不交一談也。既而召子固於書室,謂子固曰:〔人謂公為曾夫子,必無所不學也。〕子固辭避而退。一日,請子固作〈六經閣記〉,子固屢作,終不可其意,乃為子固曰:〔吾試為之。〕即令子固書曰:〔六經閣者,諸子百家皆在焉,不書,尊經也。〕其下文不能具載。又令子固問書傳中隱晦事,其應答如流,子固大服,始有意廣讀異書矣。

晁丈以道言:〔劉斯立跂初登科,以賢稱。就亳州見劉貢父,所稱引皆劉所未知,於是始有意讀書。〕以道又言:〔少年讀書時,嘗鄙薄蔭補得官,以蔭補得官不是作官。後從李德操遊,德操更輕賤科名,議論高遠,方有意於為學矣。〕

叔祖待制公嘗與賓客飲酒,時大有尚幼,侍側。叔祖令大有作四聲,大有應聲云:〔微雨變雪。〕

元祐中,諸阮族人居榆林,甚盛。嘗一日,同遊西池,有士子方遊觀,歎曰:〔紈褲不餓死,儒冠多誤身。〕從叔叔巽應聲問曰:〔秀才,汝『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也未?〕士子甚驚歎。

東萊公嘗與群從出城,至村寺中,寺僧設冷淘,止具酢,無他物。令眾對〔入寺冷淘惟有酢〕,叔巽應聲對云:〔出門蒸餅便無鹽。〕眾服其敏。

崇寧初,晁以道居登封,滎陽公嘗寄詩云:〔將謂清風全掃地,世間今復有盧鴻。〕以道和詩云:〔渭濱人老釣綸中,晚達那知有早窮?顧我巖栖終作底,謾將病目送飛鴻。〕

崇寧末,東萊公迎侍滎陽公,居真州船場,晁以道赴官明州,來訪公,留連數日而去。別後,以詩寄公云:〔鳳老不行食,子復將眾雛。一門三世行,名數文章俱。自可不富貴,天德公已餘。公乎默終日,誰言得親疏。人間亦何事,前賢重作書。公豈不窮愁,聊為筆墨娛。掩卷長歎息,曷不巖廊與?卻慚小人計,不當君子居。可恨空江水,潮生明月初。捩柁讋北客,別去敢踟躕。回首望丹穴,涕泣日漣如。〕

曾元嗣續政和間嘗作十友詩,蓋謂顏平仲岐、關止叔沼、饒德操節、高秀實茂華、韓子蒼駒及余諸人共十人也。其稱余詩云:〔呂家三相盛天朝,流澤於今有鳳毛。世業中微誰料理?卻收才具入風騷。〕

崇寧初,滎陽公守曹州,陳無己以詩寄公云:〔往時三呂共修途,擬上青雲近玉除。中道勒回奔電足,今年還值邇英廬。縱談尚記華嚴夜,枉道難隨刺史車。遣興寬為七字句,逢人聊代一行書。〕紹聖初,滎陽公罷經筵,出舍城東華嚴寺,無己與晁伯禹載之、唐季實之問皆來訪公。每晨興,公未起,三人者皆揖於門外。及寢,公就枕,三人者皆揖于門外,如親弟子云。

崇寧初,滎陽公自曹州與相州太守劉壽臣唐老學士兩易會於滑州。滑守陳伯修師錫,殿院也,坐中有詩云:〔金馬舊遊三學士,玉麟交政兩諸侯。〕蓋記當時事也。

楊廿三丈道孚克一,呂氏重甥,張公文潛之甥也。少有才思,為舅所知。年十五時,在鄂渚作詩云:〔洞庭無風時,上下皆明月。微波不敢興,其靜蛟蜃穴。〕

元符初,滎陽公謫居歷陽,道孚為州法曹掾。嘗從公出遊,以職事遽歸,遺公詩云:〔雨綠霜紅郭外田,山濃水澹欲寒天。參軍抱病陪清賞,一檄呼歸亦可憐。〕公甚稱之。

李方叔廌嘗作〈寒食詩〉:〔千株蜜炬出嚴闉,走馬天街賜進臣。我亦茅簷自鑽燧,煨針燒艾檢銅人。〕又嘗〈贈汝州太守詩〉云:〔安得吾皇四百州,皆如此邦二千石。〕

方叔〈祭東坡文〉云:〔皇天后土,實表平生忠義之心;名山大川,復收自古英靈之氣。〕

滎陽公紹聖中謫居歷陽,閉戶卻掃,不交人物。嘗有詩云:〔老讀文書興易闌,須知養病不如閒。竹床瓦枕虛堂上,臥看江南雨外山。〕

滎陽公元符末起知單州,〈登城樓詩〉云:〔斷霞孤鶩欲寒天,無復青山礙目前。世路崎嶇飽經歷,始知平地是神仙。〕

東萊公元祐中〈西池詩〉云:〔遊人初避熱,多傍柳陰行。〕崇寧中閒居符離,嘗步至村寺,作詩贈僧云:〔柳外陰中檐鐸鳴,老僧拄杖出門行。自言老病難看讀,只坐蒲團到五更。〕

饒德操初見潘邠老〈和山谷中興碑詩〉,讀至〔天下寧知再有唐,皇帝紫袍迎上皇〕,歎曰:〔潘十後來做詩,直至此地位耶?〕

邠老〈送山谷貶宜州詩〉:〔可是中州著不得,江南已遠更宜州。〕山谷極稱賞之。

何斯舉頡嘗和余詩云:〔秋水因君話河伯,接籬持酒對山公。〕斯舉即無己詩所謂〔黃塵投老得何郎,準擬明年共我長〕者也,然斯舉與余初不相識。

晁叔用嘗作〈廷珪墨詩〉,脫去世俗畦畛,高秀實深稱之。其詩云:〔我聞江南墨官有諸奚,老超尚不如廷珪,後來承晏頗秀出,喧然父子名相齊。百年相傳紋破碎,彷彿尚見蛟龍背。電光屬天星斗昏,雨痕倒海風雷晦。卻憶當年清暑殿,黃門侍立才人見。銀鉤洒落桃花牋,牙床磨試紅絲硯。同時書畫三萬軸,二徐小篆徐熙竹,御題四絕海內傳,秘府毫芒惜如玉。均不見,建隆天子開國初,曹公受詔行掃除,王侯舊物人今得,更寫西天貝葉書。〕

東萊公嘗言,少時作詩,未有以異於眾人,後得李義山詩,熟讀規摹之,始覺有異。

東萊公深愛義山〔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之句,以為有不盡之意。

楊道孚深愛義山〔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以為作詩當如此學。

仲姑清源君嘗言,前身當是陶淵明,愛酒不入遠公社,故流轉至今耳。

吳正憲夫人最能文,嘗雪夜作詩云:〔夜深人在水晶宮。〕吳正憲夫人知識過人,見元祐初諸公進用人才之盛,歎曰:〔先公作相,要進用一個好人,費盡無限氣力;如今日用人,可謂無遺才矣。〕吳正憲作相時,蓋元豐間也。

孔毅甫平仲學士,建中、靖國間作吳正憲夫人輓詩云:〔贊夫成相業,聽子得忠言。〕其子蓋傳正安詩舍人也。傳正有賢行,紹聖初,以左史權中書舍人,欲論事而懼其親老未敢。夫人聞之,屢促其子論列時事,傳正由此遂貶,夫人不以為恨也。輓詩乃蘇子由作。

紹聖初,蘇子由罷門下侍郎知汝州,吳傳正當制,行詞云:〔薄責尚期改過,原情本出愛君。〕

李怤去言,公擇尚書猶子,少能文詞,年十七八時作詩云:〔去國春城桃李花,風林葉病尚天涯。今年九日風前帽,北客南舟雨後沙。〕忘下四句。汪信民甚稱之,以為有過其姪商老處。然商老詩文富贍宏博,非後生容易可到。方臘之亂,去言有詩:〔蒼黃避地小兒女,漂泊連床老弟兄。〕亦佳句也。

夏均父稱張彥實詩出江西諸人。彥實〈送均父作江守詩〉云:〔平時袞袞向諸公,投老猶推作郡公。未覺朝廷疏汲黯,極知州郡要文翁。〕均父每諷誦之。

張子厚先生紹聖中蘇、常道中題余授讀書卷後云:〔一水帝鄉路,片雲師子山。〕不知此何人詩也。

正憲公自同知樞密院出知定州,謝上表有云:〔特以百年舊族,荷累朝不貲之恩;一介微軀,辱上主非常之遇。〕又云:〔謂臣世服近僚,有均休共戚之義,察臣旁無厚援,絕背公死黨之嫌。〕又云:〔進不敢希功而生事,退不敢弛備以曠官。〕

正憲公自中司罷後,數年起知河陽,謝上表云:〔三學士之職,嘗忝兼榮;中執法之司,亦蒙真授。〕蓋公嘗為翰林學士,兼侍讀學士、寶文閣學士,官至侍郎,拜中丞,銜內不帶權字。公為中丞時,官已至侍郎,故云〔亦蒙真授〕也。

正憲公知揚州,〈賀景靈宮成表〉有云:〔即上都之福地,再廣真庭;會列聖之晬容,益嚴昭薦。〕又云:〔迴廊曼衍,圖拱極之近僚;祕殿重深,列儀坤之正位。〕

正憲公守河陽,范蜀公、司馬溫公往訪,公具燕設口號,有云:〔玉堂金馬,三朝侍從之臣;清洛洪河,千古圖書之奧。〕

夏英公〈賀文靖公兼樞密使啟〉云:〔三公之尊,古無不統;五代多故,政乃有歸。〕又云:〔部分諸將,獨出于禁中;制決奇謀,不關于公府。〕又云:〔當清明之盛旦,布焜煌之冊書。〕啟事乃宋子京作。

孫廣伯衍〈謝東萊公舉改官啟〉云:〔清朝薦士,寒門蒙座主特達之知;絳帳傳經,賤子辱侍講非常之遇。〕蓋孫公莘老受知正獻公,廣伯嘗從滎陽公學也。

朱巽子權,荊門人,崇寧初嘗客余家,未有聞也。其後赴舉,滎陽公送之以詩。子權後見胡康侯給事,康侯問:〔朱子久從呂公,亦嘗聞呂公議論乎?〕朱曰:〔未也,獨記公有送行詩卒章云:『他日稍成毛義志,再求師友究淵源。』〕康侯曰:〔是乃呂公深教子,以子學問為未至,故勉子再求師友爾。〕子權由是發憤為學,與兄震子發俱從師請問焉。

叔祖待制,尊德樂道,以父師禮事滎陽公,嘗寄公詩,有〔久矣摳衣闕過庭〕之句。

汪信民嘗和余〈欲晴〉詩云:〔釜星晚雜出,雨腳晨可歇。〕又嘗和余〈春日〉絕句云:〔晏坐黌堂一事無,居官蕭散似相如。偶違濁酒風前約,不見繁英雨後疏。〕

張丈文潛大觀中歸陳州,至南京,答余書云:〔到宋冒雨,時見數花淒寒,重裘附火端坐,略不類季春氣候也。〕

顏夷仲岐,舊嘗從滎陽公問學。余為濟陰主簿,夷仲適在曹南,嘗贈余詩:〔念昔從學日,同升夫子堂。〕夫子蓋謂滎陽公也。余罷官歸,作詩留別夷仲云:〔昔者同升夫子堂,如今俱是鬢蒼浪。〕蓋用其語也。

饒德操作僧後,有〈送別外弟蔡伯世詩〉云:〔要做仲尼真弟子,須參達磨的兒孫。〕時諸說禪者不一,故德操專及之。

未改科已前,有吳儔賢良為廬州教授,嘗誨諸生,作文須用倒語,如〔名重燕然之勒〕之類,則文勢自然有力。廬州士子遂作賦嘲之云:〔教授于盧,名儔姓吳。大段意頭之沒,全然巴鼻之無。〕

前輩有士人登科作太原職官,能文輕脫,嘲侮同官,為眾所怨。太原帥戒之,因作啟事謝云:〔才非一鶚,難居累百之先;智異眾狙,遂起朝三之怒。〕副總管武人嘗戲之,使對句云:〔快咬鹽虀窮措大。〕其人應聲對曰:〔善餐倉米老衙官。〕雖云輕佻,然自改科後,士人亦不能為此語矣。

李尚書公擇,向見秦少游上正憲公投卷詩云:〔雨砌墮危芳,風軒納飛絮。〕再三稱賞云:〔謝家兄弟得意詩,只如此也。〕

余舊藏秦少游上正憲公投卷,張丈文潛題其後云:〔余見少游投卷多矣,〈黃樓賦〉、〈哀鎛鐘文〉,卷卷有之,豈其得意之文歟?少游平生為文不多,而一一精好可傳,在嶺外亦時為文。此卷是投正憲公者,今藏居仁處。居仁好其文,出以示余,覽之令人愴恨。時大觀改元二月也。〕

文潛嘗為其甥楊道孚作〈真贊〉云:〔其氣揚以善動,其神騖以思用。盍觀老氏之言乎?君子行不離輜重。〕蓋規之也。

楊十七學士應之國賓力行苦節,學問贍博,而弘致遠識,特異流俗。嘗題所居壁云:〔有竹百竿,有香一爐,有書千卷,有酒一壺,如是足矣。〕伊川正叔先生嘗以為交游中惟楊應之有些英氣。

邢和叔尚書嘗以丹遺伊川先生,先生以詩謝之云:〔至神通化藥通神,遠寄衰翁救病身。我亦有丹君信否?用時還解壽斯民。〕

司馬溫公既辭樞密副使,名重天下。韓魏公元臣舊德,倍加欽慕,在北門與溫公書云:〔多病寖劇,闕于修問。但聞執事以宗社生靈為意,屢以直言正論,開悟上聽,懇辭樞弼,必冀感動,大忠大義,充塞天地,橫絕古今,故與天下之人歎服歸仰之不暇,非于紙筆一二可言也。〕又書云:〔音問罕逢,闕于致問。但與天下之人欽企高誼,同有執鞭忻慕之意,未嘗少忘也。〕又書云:〔伏承被命,再領西臺,在於高識,固有優游之樂,其如蒼生之望何?此中外之所以鬱鬱也。〕

王荊公嘗寄正憲公書云:〔備官京師二年,鄙吝積于心,每不自勝。一詣長者,即廢然而反。夫所謂德人之容,使人之意消者,於晦叔得之矣。以安石之不肖,不得久從左右,以求其放心,而稍近于道。猥以私養竊祿,所以重貪污之罪,惓惓企望,何以勝懷?因書見教,千萬之望。〕

崇寧初,楊丈道孚見寄數絕,有云:〔東平佳公子,好學到此郎。別去今幾日,結交皆老蒼。〕又一絕云:〔不知更事多,但覺拜人少。〕其餘忘之。

張子厚先生嘗遊山寺,詩有〔凍僕堆堆一灶燎,山僧草草具盤飧。井丹已厭嘗蔥葉,庾亮何勞惜薤根〕之句,蓋寺僧具食極疏略也。

晁丈以道嘗以所為《易解》示謝丈顯道。他日,顯道還其書,因批其後云:〔事忙不及相難。〕

以道嘗令子弟門人學《易》,先治李鼎祚《集解》。或以語楊丈中立。中立問其故,其人曰:〔以其集眾說。〕楊丈笑曰:〔集眾說不好者。〕

潘邠老〈哭東坡絕句十二首〉,其最盛傳者:〔元祐絲綸兩漢前,典刑意得寵光宣。裕陵聖德如天大,誰道微臣敢議天?〕〔公與文忠總遇讒,讒人有口直須緘。聲名百世誰常在?公與文忠北斗南。〕

歐陽季默嘗問東坡:〔魯直詩何處是好?〕東坡不答,但極口稱重黃詩。季默云:〔如『臥聽疏疏還密密,曉看整整復斜斜。』豈是佳邪?〕東坡云:〔正是佳處。〕

山谷贈晁無咎詩云:〔執持荊山玉,要我琱琢之。〕蓋無咎初從山谷理會作詩,故無咎舊詩往往似山谷。

僧守訥,圓照師門人,本衣冠家子弟,後從圓照師祝髮,辯博能文。元符末,上皇踐阼,遠近稱頌新政,守訥以詩寄滎陽公:〔野夫生長仁皇世,再見仁皇御太平。〕是時天下稱上皇為小仁宗云。

劉跂斯立,莘老丞相長子,賢而能文。建中、靖國間,丞相追復,斯立以啟謝諸公云:〔晚歲《離騷》,旋招魂于異域;平生精爽,猶見夢于故人。〕

李光祖元亮,野夫學士之孫,少有俊聲,與蔡薿同學舍。薿既貴,元亮猶蹉跎場屋。薿在金陵,以同舍故,先謁之,元亮以啟事謝之云:〔跣足而見長者,古猶非之;輕身以先匹夫,今無是也。〕

知止叔少時,嘗作〈初涼詩〉云:〔西風吹木葉,庭戶乍涼時。夜有愁人嘆,寒先病骨知。〕余每喜誦此句。邇來少年能為此詩者蓋少矣。

范正平子夷,丞相忠宣公長子,少有高節,專務靜退。紹聖中,欽聖向后為其家作功德寺,為屋數百間。百姓訴其地民間地也,朝廷下其事開封府,府尹王震、戶部尚書蔡京皆定以為官地。民訴不已,再委開封尉覈實。時子夷適為開封尉,驗治實民間地。哲宗問正平何人家,執政對曰:〔純仁子也。〕上曰:〔名家。〕有手詔改寺城外。王震、蔡京各贖金,用事者怒之。開封縣有兩尉,一尉治內,一尉治外。子夷,治外尉也,治內尉失囚被譴,遂并子夷衝替,子夷不恤也。常以為好事到手難得,豈可不做,做而被罪,其庸多矣。後益連蹇不進,恬如也。常乘一馬卑小,謝公定贈詩云:〔一官如馬小,眾眼似衫青。〕

崇寧間,談命術者多言叔祖待制子進與曾內翰子開,皆宰相命也。或有以吉凶占於紫姑神者,代書村童即書于紙云:〔待曾、呂相方發。〕人皆以二公可必相也,然皆不驗。豈鬼神亦但聞人所說,而遂以為然乎?叔祖有詩云:〔夢寐西山結草廬,逝將臨水詠游魚。何人見卵求時夜,更著閒言問紫姑。〕

崇寧初,叔祖待制自瀛帥改知潁州,過曹南,省滎陽公,見學院諸生作詩,因和之:〔騏驥方騰踏,蚊虻敢撲緣。明年小期集,請看十廬鞭。〕紹聖間,調知歸州,過太平州,亦和諸生詩,其末句有〔何處孤城號秭歸〕之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