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
朱子語類卷第九十五
程子之書一凡入近思錄者,皆依次第類為此卷。
近思錄首卷所論誠、中、仁三者,發明義理,固是有許多名,只是一理,但須隨事別之,如說誠,便只是實然底道理。譬如天地之於萬物,陰便實然是陰,陽便實然是陽,無一毫不真實處;中,只是喜怒哀樂未發之理;仁,便如天地發育萬物,人無私意,便與天地相似。但天地無一息間斷,「聖希天」處正在此。仁義禮智,便如四柱,仁又包括四者。如易之「元亨利貞」,必統於元;如時之春秋冬夏,皆本於春。析而言之,各有所指而已。謨。
問:「伊川言:『「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中也者,「寂然不動」是也。』南軒言:『伊川此處有小差,所謂喜怒哀樂之中,言眾人之常性;「寂然不動」者,聖人之道心。』又,南軒辨呂與叔論中書說,亦如此。今載近思錄如何?」曰:「前輩多如此說,不但欽夫,自五峰發此論,某自是曉不得。今湖南學者往往守此說,牢不可破。某看來,『寂然不動』,眾人皆有是心;至『感而遂通』,惟聖人能之,眾人卻不然。蓋眾人雖具此心,未發時已自汩亂了,思慮紛擾,夢寐顛倒,曾無操存之道;至感發處,如何得會如聖人中節!」宇。
「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伊川此語,與橫渠「心統性情」相似。淳。
伊川曰:「四德之元,猶五常之仁,偏言則主一事,專言則包四者。」若不得他如此說出,如何明得?
問:「仁既偏言則一事,如何又可包四者?」曰:「偏言之仁,便是包四者底;包四者底,便是偏言之仁。」節。
郭兄問:「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曰:「以專言言之,則一者包四者;以偏言言之,則四者不離一者也。」卓。
仁之包四德,猶冢宰之統六官。閎祖。
問:「論語中言仁處,皆是包四者?」曰:「有是包四者底,有是偏言底。如『克己復禮為仁』,『巧言令色鮮矣仁』,便是包四者。」節。
問:「仁何以能包四者?」曰:「人只是這一箇心,就裏面分為四者。且以惻隱論之:本只是這惻隱,遇當辭遜則為辭遜,不安處便為羞惡,分別處便為是非。若無一箇動底醒底在裏面,便也不知羞惡,不知辭遜,不知是非。譬如天地只是一箇春氣,振錄作「春生之氣」。發生之初為春氣,發生得過李錄云:「長得過。」便為夏,收歛便為秋,消縮便為冬。明年又從春起,渾然只是一箇發生之氣。」節。方子、振同。
問:「仁包四者,只就生意上看否?」曰:「統是一箇生意。如四時,只初生底便是春,夏天長,亦只是長這生底;秋天成,亦只是遂這生底,若割斷便死了,不能成遂矣;冬天堅實,亦只是實這生底。如穀九分熟,一分未熟,若割斷,亦死了。到十分熟,方割來,這生意又藏在裏面。明年熟,亦只是這箇生。如惻隱、羞惡、辭遜、是非,都是一箇生意。當惻隱,若無生意,這裏便死了,亦不解惻隱;當羞惡,若無生意,這裏便死了,亦不解羞惡。這裏無生意,亦不解辭遜,亦不解是非,心都無活底意思。仁,渾淪言,則渾淪都是一箇,義禮知都是仁;對言,則仁義與禮智一般。」淳。寓錄云:「安卿問:『仁包四者,就初意上看?就生意上看?』曰:『統是箇生意。四時雖異,生意則同。劈頭是春生,到夏長養,是長養那生底;秋來成遂,是成遂那生底;冬來堅實,亦只堅實那生底。草木未華實,去摧折他,便割斷了生意,便死了,如何會到成實!如穀有兩分未熟,只成七八分穀。仁義禮智都只是箇生意。當惻隱而不惻隱,便無生意,便死了;羞惡固是義,當羞惡而無羞惡,這生意亦死了。以至當辭遜而失其辭遜,是非而失其是非,心便死,全無那活底意思。』」
問「四德之元,猶五常之仁,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曰:「須先識得元與仁是箇甚物事,便就自家身上看甚麼是仁,甚麼是義、禮、智。既識得這箇,便見得這一箇能包得那數箇。若有人問自家:『如何一箇便包得數箇?』只答云:『只為是一箇。』」問直卿曰:「公於此處見得分明否?」曰:「向來看康節詩,見得這意思。如謂『天根月窟閑來往,三十六宮都是春』,正與程子所謂『靜後見萬物皆有春意』同。且如這箇棹子,安頓得恰好時,便是仁。蓋無乖戾,便是生意。窮天地古今,只是一箇生意,故曰『仁者與物無對』。以其無往非仁,此所以仁包四德也。」曰:「如此體仁,便不是,便不是生底意思。棹子安頓得恰好,只可言中,不可謂之仁。元只是初底便是,如木之萌,如草之芽;其在人,如惻然有隱,初來底意思便是。榦錄作:「要理會得仁,當就初處看。故元亨利貞,而元為四德之首。就初生處看,便見得仁。」所以程子謂『看雞雛可以觀仁』,為是那嫩小底便是仁底意思在。」榦錄作:「亦是看其初意思。」問:「如所謂『初來底意思便是』,不知思慮之萌不得其正時如何?」曰:「這便是地頭著賊,更是那『元』字上著賊了;如合施為而不曾施為時,便是亨底地頭著賊了;如合收斂而不曾收斂時,便是利底地頭著賊了;如合貞靜而不能貞靜時,便是貞底地頭著賊了。榦錄作:「問:『物理固如此,就人心思慮上觀之,如何?』曰:『思慮方萌,特守得定,便是仁。如思慮方萌錯了,便是賊其仁;當施為時錯了,便是賊其禮;當收斂時錯了,便是賊其義;當貞靜時錯了,便是賊其智。凡物皆有箇如此道理。』」以一身觀之,元如頭,亨便是手足,利便是胸腹,貞便是那元氣所歸宿處,所以人頭亦謂之『元首』。穆姜亦曰:『元者,體之長也。』今若能知得所謂『元之元,元之亨,元之利,利之貞』,上面一箇『元』字,便是包那四箇;下面『元』字,則是『偏言則一事』者。恁地說,則大煞分明了。須要知得所謂『元之元,亨之元,利之元,貞之元』者,蓋見得此,則知得所謂只是一箇也。若以一歲之體言之,則春便是元之元;所謂『首夏清和』者,便是亨之元;孟秋之月,便是利之元;到那初冬十月,便是貞之元也,只是初底意思便是。」榦錄作:「如春夏秋冬,春為一歲之首,由是而為夏,為秋,為冬,皆自此生出。所以謂仁包四德者,只緣四箇是一箇,只是三箇。元卻有元之元,元之亨,元之利,元之貞。又有亨之元,利之元,貞之元。曉得此意,則仁包四者尤明白了。」道夫曰:「如先生之言,正是程子說『復其見天地之心』。復之初爻,便是天地生物之心也。」曰:「今只將公所見,看所謂『心,譬如穀種,生之性便是仁,陽氣發處乃情也』,觀之便見。」久之,復曰:「正如天官冢宰,以分歲言之,特六卿之一耳;而建邦之六典,則又統六卿也。」道夫。榦錄稍異。
問:「曩者論仁包四者,蒙教以初底意思看仁。昨看孟子『四端』處,似頗認得此意。」曰:「如何?」曰:「仁者生之理,而動之機也。惟其運轉流通,無所間斷,故謂之心,故能貫通四者。」曰:「這自是難說,他自活。今若恁地看得來,只見得一邊,只見得他用處,不見他體了。」問:「生之理便是體否?」曰:「若要見得分明,只看程先生說『心譬如穀種,生之性便是仁』,便分明。若更要真識得仁之體,只看夫子所謂『克己復禮』;克去己私,如何便喚得做仁。」曰:「若如此看,則程子所謂『公』字,愈覺親切。」曰:「公也只是仁底殼子,盡他未得在。畢竟裏面是箇甚物事?『生之性』,也只是狀得仁之體。」道夫。
直卿問:「仁包四德,如『元者善之長』。從四時生物意思觀之,則陰陽都偏了。」曰:「如此,則秋冬都無生物氣象。但生生之意,至此退了;到得退未盡處,則陽氣依舊在。且如陰陽,其初亦只是一箇,進便喚做陽,退便喚做陰。」道夫。
問:「仁包四者。然惻隱之端,如何貫得是非、羞惡、辭遜之類?」曰:「惻隱只是動處。接事物時,皆是此心先擁出來,其間卻自有羞惡、是非之別,所以惻隱又貫四端。如春和則發生,夏則長茂,以至秋冬,皆是一氣,只是這箇生意。」問:「『偏言則曰「愛之理」,專言則曰「心之德」』,如何?」曰:「偏言是指其一端,因惻隱之發而知其有是愛之理;專言則五性之理兼舉而言之,而仁則包乎四者是也。」謨。
問:「仁可包義智禮。惻隱如何包羞惡二端?」曰:「但看羞惡時自有一般惻怛底意思,便可見。」曰:「仁包三者,何以見?」曰:「但以春言:春本主生,夏秋冬亦只是此生氣或長養,或斂藏,有間耳。」可學。
伊川言:「天所賦為命,物所受為性。」理一也,自天之所賦與萬物言之,故謂之命;以人物之所稟受於天言之,故謂之性。其實,所從言之地頭不同耳。端蒙。
唐傑問:「近思錄既載『鬼神者造化之跡』,又載『鬼神者二氣之良能』,似乎重了。」曰:「造化之跡是日月星辰風雨之屬,二氣良能是屈伸往來之理。」蓋卿。
人性無不善,雖桀紂之為窮凶極惡,也知此事是惡。但則是我要恁地做,不柰何,便是人欲奪了。銖。
伊川言:「在物為理。」凡物皆有理,蓋理不外乎事物之間。「處物為義。」義,宜也,是非可否處之得宜,所謂義也。端蒙。
「在物為理,處物為義。」理是在此物上,便有此理;義是於此物上自家處置合如此,便是義。義便有箇區處。。
問「在物為理,處物為義」。曰:「且如這棹子是物,於理可以安頓物事。我把他如此用,便是義。」友仁。
問「忠信所以進德」至「對越在天也」。曰:「此一段,只是解箇『終日乾乾』。在天之剛健者,便是天之乾;在人之剛健者,便是人之乾。其體則謂之易,便是橫渠所謂『坱然太虛,升降飛揚,未嘗止息』者。自此而下,雖有許多般,要之『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皆是實理。以時節分段言之,便有古今;以血氣支體言之,便有人己,卻只是一箇理也。」道夫。
「忠信所以進德」至「君子當終日對越在天也」,這箇只是解一箇「終日乾乾」。「忠信進德,修辭立誠」,便無間斷,便是「終日乾乾」,不必便說「終日對越在天」。下面說「上天之載,無聲無臭」云云,便是說許多事,都只是一箇天。賀孫。
問:「詳此一段意,只是體當這箇實理。雖說出有許多般,其實一理也。」曰:「此只是解『終日乾乾』,故說此一段。從『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說起。雖是『無聲無臭』,其闔闢變化之體,則謂之易。然所以能闔闢變化之理,則謂之道;其功用著見處,則謂之神;此皆就天上說。及說到『命於人,則謂之性;率性,則謂之道;修道則謂之教』,是就人身上說。上下說得如此子細,都說了,可謂盡矣。『故說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又皆是此理顯著之跡。看甚大事小事,都離了這箇事不得。上而天地鬼神離這箇不得,下而萬事萬物都不出此,故曰『徹上徹下,不過如此』。形而上者,無形無影是此理;形而下者,有情有狀是此器。然謂此器則有此理,有此理則有此器,未嘗相離,卻不是於形器之外別有所謂理。古今,萬事萬物皆只是這箇,所以說『但得道在,不係今與後,己與人』。」叔蒙問:「不出這體用。其體則謂之性,其用則謂之道?」曰:「道只是統言此理,不可便以道為用。仁義禮智信是理,道便是統言此理。」直卿云:「『道』字看來亦兼體、用,如說『其理則謂之道』,是指體言;又說『率性則謂之道』,是指用言。」曰:「此語上是就天上說,下是就人身上說。」直卿又云:「只是德又自兼體、用言。如通書云:『動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曰:「正是理,雖動而得其正理,便是道;若動而不正,則不是道。和亦只是順理,用而和順,便是得此理於身;若用而不和順,則此理不得於身。故下云:『匪仁,匪義,匪禮,匪智,匪信,悉邪也。』只是此理。故又云:『君子慎動。』」直卿問:「太極圖只說『動而生陽,靜而生陰』,通書又說箇『機』,此是動靜之間,又有此一項。」又云:「『智』字自與知識之『知』不同。智是具是非之理,知識便是察識得這箇物事好惡。」又問:「神是心之至妙處,所以管攝動靜。十年前,曾聞先生說,神亦只是形而下者。」賀孫問:「神既是管攝此身,則心又安在?」曰:「神即是心之至妙處,滾在氣裏說,又只是氣,然神又是氣之精妙處,到得氣,又是粗了。精又粗,形又粗。至於說魂,說魄,皆是說到粗處。」賀孫。寓錄云:「直卿云:『看來「神」字本不專說氣,也可就理上說。先生只就形而下者說。』先生曰:『所以某就形而下說,畢竟就氣處多,發出光彩便是神。』味道問:『神如此說,心又在那裏?』曰:『神便在心裏,凝在裏面為精,發出光彩為神。精屬陰,神屬陽。說到魂魄鬼神,又是說到大段粗處。』」
問:「『「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體則謂之易』,如何看『體』字?」曰:「體,是體質之『體』,猶言骨子也。易者,陰陽錯綜,交換代易之謂,如寒暑晝夜,闔闢往來。天地之間,陰陽交錯,而實理流行,蓋與道為體也。寒暑晝夜,闔闢往來,而實理於是流行其間,非此則實理無所頓放。猶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有此五者,而實理寓焉。故曰『其體則謂之易』,言易為此理之體質也。」程子解「逝者如斯,不舍晝夜」,曰:「此道體也。天運而不已,日往則月來,寒往則暑來,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窮,皆與道為體。」集注曰:「天地之化,往者過,來者續,無一息之停,乃道體之本然也。」即是此意。銖。
「其體則謂之易」,在人則心也;「其理則謂之道」,在人則性也;「其用則謂之神」,在人則情也。所謂易者,變化錯綜,如陰陽晝夜,雷風水火,反復流轉,縱橫經緯而不已也。人心則語默動靜,變化不測者是也。體,是形體也,賀孫錄云:「體,非『體、用』之謂。」言體,則亦是形而下者;其理則形而上者也。故程子曰「易中只是言反復往來上下」,亦是意也。端蒙。
「以其體謂之易,以其理謂之道」,這正如心、性、情相似。易便是心,道便是性。易,變易也,如奕碁相似。寒了暑,暑了寒,日往而月來,春夏為陽,秋冬為陰,一陰一陽,只管恁地相易。賀孫。
「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人傑謂:「陰陽闔闢,屈伸往來,則謂之易;皆是自然,皆有定理,則謂之道;造化功用不可測度,則謂之神。」程子又曰:「其命於人則謂之性,率性則謂之道,修道則謂之教,只是就人道上說。」人傑謂:「中庸大旨,則『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是通人物而言;『修道之謂教』,則聖賢所以扶世立教,垂法後世者,皆是也。」先生曰:「就人一身言之:易,猶心也;道,猶性也;神,猶情也。」翌日再問云:「既就人身言之,卻以就人身者就天地言之,可乎?」曰:「天命流行,所以主宰管攝是理者,即其心也;而有是理者,即其性也,如所以為春夏,所以為秋冬之理是也;至發育萬物者,即其情也。」人傑。錄別出。
正淳問:「『其體則謂之易』,只屈伸往來之義是否?」曰:「義則不是。只陰陽屈伸,便是形體。」又問:「昨日以天地之心、情、性在人上言之,今卻以人之心、性、情就天上言之,如何?」曰:「春夏秋冬便是天地之心;天命流行有所主宰,其所以為春夏秋冬,便是性;造化發用便是情。」又問:「恐心大性小?」曰:「此不可以小大論。若以能為春夏秋冬者為性,亦未是。只是所以為此者,是合下有此道理。謂如以鏡子為心,其光之照見物處便是情,其所以能光者是性。因甚把木板子來,卻照不見?為他元沒這光底道理。」。
「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功用則謂之鬼神。」易是陰陽屈伸,隨時變易。大抵古今只是大闔闢,小闔闢,今人說易,都無著摸。聖人便於六十四卦,只以陰陽奇耦寫出來。至於所以為陰陽,為古今,乃是此道理。及至忽然生物,或在此,或在彼,如花木之類驀然而出,華時都華,實時都實,生氣便發出來,只此便是神。如在人,仁義禮智,惻隱羞惡,心便能管攝。其為喜怒哀樂,即情之發用處。。
「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此三句是說自然底。下面云「其命於人則謂之性」,此是就人上說。謂之「命於人」,這「人」字,便是「心」字。夔孫。
問:「此一段自『浩然之氣』以上,自是說道。下面『說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不知如何?」曰:「一段皆是明道體無乎不在。名雖不同,只是一理發出,是箇無始無終底意。」林易簡問:「莫是『動靜無端,陰陽無始』底道理否?」曰:「不可如此類泥著,但見梗礙耳。某舊見伊川說仁,令將聖賢所言仁處類聚看,看來恐如此不得。古人言語,各隨所說見意,那邊自如彼說,這邊自如此說。要一一來比並,不得。」又曰:「文字且子細逐件理會,待看得多,自有箇見處。」林曰:「某且要知盡許多疑了,方可下手做。」曰:「若要知了,如何便知得了?不如且就知得處逐旋做去,知得一件做一件,知得兩件做兩件,貪多不濟事。如此用工夫,恐怕輕費了時月。某謂,少看有功卻多,泛泛然多看,全然無益。今人大抵有貪多之病,初來只是一箇小沒理會,下梢成一箇大沒理會!」宇。
「明道『醫書手足不仁』止『可以得仁之體』一段,以意推之,蓋謂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物所得以為心,則是天地人物莫不同有是心,而心德未嘗不貫通也。雖其為天地,為人物,各有不同,然其實則有一條脈絡相貫。故體認得此心,而有以存養之,則心理無所不到,而自然無不愛矣。才少有私欲蔽之,則便間斷,發出來愛,便有不到處。故世之忍心無恩者,只是私欲蔽錮,不曾認得我與天地萬物心相貫通之理。故求仁之切要,只在不失其本心而已。若夫『博施濟眾』,則自是功用,故曰何干仁事?言不於此而得也。仁至難言,亦以全體精微,未易言也。止曰『立人、達人』,則有以指夫仁者之心,而便於此觀,則仁之體,庶幾不外是心而得之爾。然又嘗以伊川『穀種』之說推之,其『心猶穀種,生之性便是仁,陽氣發動乃情也』,蓋所謂『生之性』,即仁之體,發處即仁之用也。若夫『博施濟眾』,則又是穀之成實,而利及於人之謂。以是觀之,仁聖可知矣。」先生云:「何干仁事,謂仁不於此得,則可;以為聖仁全無干涉,則不可。」又云:「氣有不貫,血脈都在這氣字上。著心看,則意好。」又云:「『何事於仁?』言何止是仁?必也仁之成德;猶曰何止於木?必也木之成就;何止於穀?必也穀之成禾之意耳。」端蒙。
伊川語錄中說「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說得太深,無捉摸處。易傳其手筆,只云:「四德之元,猶五常之仁;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又曰:「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易傳只此兩處說仁,說得極平實,學者當精看此等處。銖。
「『生之謂性』一條難說,須子細看。此一條,伊川說得亦未甚盡。『生之謂性』,是生下來喚做性底,便有氣稟夾雜,便不是理底性了。前輩說甚『性惡』,『善惡混』,都是不曾識性。到伊川說:『性即理也』,無人道得到這處。理便是天理,又那得有惡!孟子說『性善』,便都是說理善;雖是就發處說,然亦就理之發處說。」如曰「乃若其情」,曰「非才之罪」。又曰:「『生之謂性』,如碗盛水後,人便以碗為水,水卻本清,碗卻有淨有不淨。」問:「雖是氣稟,亦尚可變得否?」曰:「然最難,須是『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方得。若只恁地待他自變,他也未與你卒乍變得在。這道理無他巧,只是熟,只是專一。」賀孫。
「人生氣稟,理有善惡。」此「理」字,不是說實理,猶云理當如此。僩。
「人生氣稟,理有善惡。」理,只作「合」字看。端蒙。
「生之謂性」一段,當作三節看,其間有言天命者,有言氣質者。「生之謂性」是一節,「水流就下」是一節,清濁又是一節。。
問:「『生之謂性』一段難看。自起頭至『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成兩三截。」曰:「此一段極難看。但細尋語脈,卻亦可曉。上云『不是兩物相對而生』,蓋言性善也。」曰:「既言性善,下卻言『善固性也,然惡亦不可不謂之性』,卻是言氣稟之性,似與上文不相接。」曰:「不是言氣稟之性。蓋言性本善,而今乃惡,亦是此性為惡所汩,正如水為泥沙所混,不成不喚做水!」曰:「適所問,乃南軒之論。」曰:「敬夫議論出得太早,多有差舛。此間有渠論孟解,士大夫多求之者,又難為拒之。」又問:「『人生而靜』,當作斷句。」曰:「只是連下文而『不容說』作句。性自稟賦而言,人生而靜以上,未有形氣,理未有所受,安得謂之性!」又問「纔說性時便已不是性」。此處先生所答,記得不切,不敢錄。次夜再問,別錄在後。又問:「『凡人說性,只是說繼之者善也。』『繼之者善』,如何便指作性?」曰:「吾友疑得極是。此卻是就人身上說『繼之者善』。若就向上說,則天理方流出,亦不可謂之性。」曰:「『生之謂性』,性即氣,氣即性。此言人生性與氣混合者。」曰:「有此氣為人,則理具於身,方可謂之性。」又問:「向滕德粹問『生之謂性』,先生曰:『且從程先生之說,亦好。』當時再三請益,先生不答。後來子細看,此蓋告子之言。若果如程先生之說,亦無害。而渠意直是指氣為性,與程先生之意不同。」曰:「程先生之言,亦是認告子語脈不差。果如此說,則孟子何必排之?則知其發端固非矣。大抵諸儒說性,多說著氣。如佛氏亦只是認知覺作用為性。」又問孟注云:「『近世蘇氏胡氏之說近此甚。』觀二家之說,似亦不執著氣。」曰:「其流必至此。」又問:「胡氏說『性不可以善惡名』,似只要形容得性如此之大。」曰:「不是要形容,只是見不明。若見得明,則自不如此。敬夫向亦執此說。嘗語之云:『凡物皆有對,今乃欲作尖邪物,何故?』程先生論性,只云『性即理也』,豈不是見得明?是真有功於聖門!」又問:「『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至程先生始分明。」曰:「以前無人如此說。若不是見得,安能及此!」第二夜復問:「昨夜問『生之謂性』一段,意有未盡。不知『纔說性便不是性』,此是就性未稟時說?已稟時說?」曰:「就已稟時說。性者,渾然天理而已。纔說性時,則已帶氣矣。所謂『離了陰陽更無道』,此中最宜分別。」又問:「『水流而就下』以後,此是說氣稟否?若說氣稟,則生下已定,安得有遠近之別?」曰:「此是夾習說。」饒本云:「此是說氣。」可學。
問:「『生之謂性』一章,泳竊意自『生之謂性』至『然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是本來之性與氣質之性兼說。劈頭只指箇『生』字說,是兼二者了。」曰:「那『性』字卻如何?」泳曰:「恐只是都說做性。」泳又問:「舊來因此以水喻性,遂謂天道純然一理,便是那水本來清;陰陽五行交錯雜揉而有昏濁,便是那水被泥污了。昏濁可以復清者,只緣他母子清。」曰:「然。那下愚不移底人,卻是那臭穢底水。」問:「也須可以澄治?」曰:「也減得些分數。」因言:「舊時人嘗裝惠山泉去京師,或時臭了。京師人會洗水,將沙石在筧中,上面傾水,從筧中下去。如此十數番,便漸如故。」或問:「下愚亦可以澄治否?」泳云:「恐他自不肯去澄治了。」曰:「那水雖臭,想也未至汙穢在。」問:「物如此更推不去,卻似那臭泥相似?」曰:「是如此。」又問:「自『蓋生之謂性』至『猶水流而就下也』一節,是說本來之性。」曰:「『蓋生之謂性』,卻是如何?」泳曰:「只是提起那一句說。」又問:「『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人生而靜』是說那初生時。更說向上去,便只是天命了。」曰:「所以『大哉乾元!萬物資始』,只說是『誠之源也』。至『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方是性在。『凡人說性,只是說繼之者善也』,便兼氣質了。」問:「恐只是兼了情。」曰:「情便兼質了。所以孟子答告子問性,卻說『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說仁義禮智,卻說惻隱、羞惡、恭敬、是非去。蓋性無形影,情卻有實事,只得從情上說入去。」問:「因情以知性,恰似因流以知源。舊聞蔡季通問康叔臨云:『凡物有兩端。惻隱為仁之端,是頭端?是尾端?』叔臨以為尾端。近聞周莊仲說,先生云,不須如此分。」曰:「公如何說?」曰:「惻隱是性之動處。因其動處,以知其本體,是因流以知其源,恐只是尾端。」曰:「是如此。」又問「皆水也」至「然不可以濁者不為水也」一節。曰:「這水只是說氣質。」泳曰:「竊謂因物慾之淺深,可以見氣質之昏明;猶因惻隱、羞惡,可以見仁義之端。」曰:「也是如此。」或問:「氣清底人,自無物慾。」曰:「也如此說不得。口之欲味,耳之欲聲,人人皆然。雖是稟得氣清,纔不檢束,便流於慾去。」又問:「『如此,則人不可不加澄治之功』至『置在一隅也』一節,是說人求以變化氣質。然變了氣質,復還本然之性,亦不是在外面添得。」曰:「是如此。」又問:「『水之清,則性善之謂也』至於『舜禹有天下而不與焉者也』一節,是言學者去求道,不是外面添。聖人之教人,亦不是強人分外做。」曰:「『此理天命也』一句,亦可見。」胡泳。
或問「生之謂性」一段。曰:「此段引譬喻亦叢雜。如說水流而就下了,又說從清濁處去,與就下不相續。這處只要認得大意可也。」又曰:「『然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一句,又似有惡性相似。須是子細看。」義剛。
問:「『惡亦不可不謂之性』,先生舊做明道論性說云:『氣之惡者,其性亦無不善,故惡亦不可不謂之性。』明道又云:『善惡皆天理。謂之惡者,本非惡,但或過或不及,便如此。蓋天下無性外之物,本皆善而流於惡耳。』如此,則惡專是氣稟,不干性事,如何說惡亦不可不謂之性?」曰:「既是氣稟惡,便也牽引得那性不好。蓋性只是搭附在氣稟上,既是氣稟不好,便和那性壞了。所以說濁亦不可不謂之水。水本是清,卻因人撓之,故濁也。」又問:「先生嘗云:『性不可以物譬。』明道以水喻性,還有病否?」曰:「若比來比去,也終有病。只是不以這箇比,又不能得分曉。」僩。
「『善固性也,然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疑與孟子牴牾。」曰:「這般所在難說,卒乍理會未得。某舊時初看,亦自疑。但看來看去,自是分明。今定是不錯,不相誤,只著工夫子細看。莫據己見,便說前輩說得不是。」又問:「草木與人物之性一乎?」曰:「須知其異而不害其為同,知其同而不害其為異方得。」木之。
正淳問:「性善,大抵程氏說善惡處,說得『善』字重,『惡』字輕。」曰:「『善固性也,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此是氣質之性。蓋理之與氣雖同,畢竟先有此理而後有此氣。」又問郭氏性圖。曰:「『性善』字且做在上,其下不當同以『善、惡』對出於下。不得已時,『善』字下再寫一『善』,卻傍出一『惡』字,倒著,以見惡只是反於善。且如此,猶自可說。」正淳謂:「自不當寫出來。」曰:「然。」。
問「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一段。曰:「『人生而靜以上』,即是人物未生時。人物未生時,只可謂之理,說性未得,此所謂『在天曰命』也。『纔說性時,便已不是性』者,言纔謂之性,便是人生以後,此理已墮在形氣之中,不全是性之本體矣,故曰『便已不是性也』,此所謂『在人曰性』也。大抵人有此形氣,則是此理始具於形氣之中,而謂之性。纔是說性,便已涉乎有生而兼乎氣質,不得為性之本體也。然性之本體,亦未嘗雜。要人就此上面見得其本體元未嘗離,亦未嘗雜耳。『凡人說性,只是說繼之者善也』者,言性不可形容,而善言性者,不過即其發見之端而言之,而性之理固可默識矣,如孟子言『性善』與『四端』是也。」未有形氣,渾然天理,未有降付,故只謂之理;已有形氣,是理降而在人,具於形氣之中,方謂之性。已涉乎氣矣,便不能超然專說得理也。程子曰「天所賦為命,物所受為性」;又曰「在天曰命,在人曰性」,是也。銖。
明道論性一章,「人生而靜」,靜者固其性。然只有「生」字,便帶卻氣質了。但「生」字以上又不容說,蓋此道理未有形見處。故今才說性,便須帶著氣質,無能懸空說得性者。「繼之者善」,本是說造化發育之功,明道此處卻是就人性發用處說,如孟子所謂「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之類是也。伊川言:「極本窮源之性,乃是對氣質之性而言。」言氣質之稟,雖有善惡之不同,然極本窮源而論之,則性未嘗不善也。端蒙。
問「人生而靜以上」一段。曰:「程先生說性有本然之性,有氣質之性。人具此形體,便是氣質之性。才說性,此『性』字是雜氣質與本來性說,便已不是性。這『性』字卻是本然性。才說氣質底,便不是本然底也。『人生而靜』以下,方有形體可說;以上是未有形體,如何說?」賀孫。
曾問「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曰:「此是未有人生之時,但有天理,更不可言性。人生而後,方有這氣稟,有這物欲,方可言性。」卓。
「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此只是理;「才說性時便已不是性」,此是氣質。要之,假合而後成。文蔚。
「人生而靜」,已是夾形氣,專說性不得。此處宜體認。可學。
或問:「說『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為天命之不已;感物而動,酬酢萬殊,為天命之流行。不已便是流行,不知上一截如何下語?」曰:「『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乃天命之本體也。」人傑。
問「人生而靜以上」一段。曰:「有兩箇『性』字:有所謂『理之性』,有所謂『氣質之性』。下一『性』字是理。『人生而靜』,此『生』字已自帶氣質了。『生而靜以上』,便只是理,不容說;『才說性時』,便只說得氣質,不是理也。」淳。
「才說性,便已不是性也。」蓋才說性時,便是兼氣質而言矣。「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人生而靜以上」,只說得箇「人生而靜」,上面不通說。蓋性須是箇氣質,方說得箇「性」字。若「人生而靜以上」,只說箇天道,下「性」字不得。所以子貢曰「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便是如此。所謂「天命之謂性」者,是就人身中指出這箇是天命之性,不雜氣稟者而言爾。若才說性時,則便是夾氣稟而言,所以說時,便已不是性也。濂溪說:「性者,剛柔善惡中而已矣。」濂溪說性,只是此五者。他又自有說仁義禮智底性時。若論氣稟之性,則不出此五者。然氣稟底性,便是那四端底性,非別有一種性也。然所謂「剛柔善惡中」者,天下之性固不出此五者。然細推之,極多般樣,千般百種,不可窮究,但不離此五者爾。僩。
「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是只說性。如說善,即是有性了,方說得善。方。
問:「近思錄中說性,似有兩種,何也?」曰:「此說往往人都錯看了。才說性,便有不是。人性本善而已,才墮入氣質中,便薰染得不好了。雖薰染得不好,然本性卻依舊在此,全在學者著力。今人卻言有本性,又有氣質之性,此大害理!」去偽。
問:「『凡人說性,只是說「繼之者善也」。』這『繼』字,莫是主於接續承受底意思否?」曰:「主於人之發用處言之。」道夫。
程子云:「凡人說性,只是說『繼之者善』。孟子言『性善』是也。」易中所言,蓋是說天命流行處;明道卻將來就人發處說。孟子言「性善」,亦是就發處說,故其言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蓋因其發處之善,是以知其本無不善,猶循流而知其源也。故孟子說「四端」,亦多就發處說。易中以天命言。程子就人言,蓋人便是一箇小天地耳。端蒙。
「夫所謂『繼之者善也』者,猶水流而就下也。」此「繼之者善」,指發處而言之也。性之在人,猶水之在山,其清不可得而見也。流出而見其清,然後知其本清也。所以孟子只就「見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處,指以示人,使知性之本善者也。易所謂「繼之者善也」,在性之先;此所引「繼之者善也」,在性之後。蓋易以天道之流行者言,此以人性之發見者言。明天道流行如此,所以人性發見亦如此。如後段所謂「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某嘗謂,易在人便是心,道在人便是性,神在人便是情。緣他本原如此,所以生出來箇箇亦如此。一本故也。閎祖。
問:「或謂明道所謂『凡人說性,只是說「繼之者善」』與易所謂『繼之者善』意不同。明道是言氣質之性亦未嘗不善,如孔子『性相近』之意。」曰:「明道說『繼之者善』,固與易意不同。但以為此段只說氣質之性,則非也。明道此段,有言氣質之性處,有言天命之性處。近陳後之寫來,只於此段『性』字下,各注某處是說天命之性,某處是說氣質之性。若識得數字分明有著落,則此段儘易看。」銖。
問:「明道言:『今人說性,多是說「繼之者善」,如孟子言「性善」是也。』此莫是說性之本體不可言,凡言性者,只是說性之流出處,如孟子言『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之類否?」先生點頭。後江西一學者問此。先生答書云:「易大傳言『繼善』,是指未生之前;孟子言『性善』,是指已生之後。」是夕,復語文蔚曰:「今日答書,覺得未是。」文蔚曰:「莫是易言『繼善』,是說天道流行處;孟子言『性善』,是說人性流出處。易與孟子就天人分上各以流出處言,明道則假彼以明此耳,非如先生『未生、已生』之云?」曰:「然。」文蔚。
「繼之者善也」,周子是說生生之善,程子說作人性之善,用處各自不同。若以此觀彼,心有窒礙。人傑。
問:「伊川云:『萬物之生意最可觀。』」曰:「物之初生,其本未遠,固好看。及榦成葉茂,便不好看。如赤子入井時,惻隱怵惕之心,只些子仁,見得時卻好看。到得發政施仁,其仁固廣,便看不見得何處是仁。」賜。
問:「『萬物之生意最可觀,此「元者善之長也」,斯所謂仁也。』此只是先生向所謂『初』之意否?」曰:「萬物之生,天命流行,自始至終,無非此理;但初生之際,淳粹未散,尤易見爾。只如元亨利貞皆是善,而元則為善之長,亨利貞皆是那裏來。仁義禮智亦皆善也,而仁則為萬善之首,義禮智皆從這裏出爾。」道夫。
問:「『天地萬物之理,無獨必有對。』對是物也,理安得有對?」曰:「如高下小大清濁之類,皆是。」曰:「高下小大清濁,又是物也,如何?」曰:「有高必有下,有大必有小,皆是理必當如此。如天之生物,不能獨陰,必有陽;不能獨陽,必有陰;皆是對。這對處,不是理對。其所以有對者,是理合當恁地。」淳。
「天地萬物之理,無獨必有對。」問:「如何便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曰:「真箇是未有無對者。看得破時,真箇是差異好笑。且如一陰一陽,便有對;至於太極,便對甚底?」曰:「太極有無極對。」曰:「此只是一句。如金木水火土,即土亦似無對,然皆有對。太極便與陰陽相對。此是『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便對過,卻是橫對了。土便與金木水火相對。蓋金木水火是有方所,土卻無方所,亦對得過。必大錄云:「四物皆資土故也。」胡氏謂『善不與惡對』。惡是反善,如仁與不仁,如何不可對?若不相對,覺說得天下事都尖斜了,沒箇是處。」必大錄云:「湖南學者云,善無對。不知惡乃善之對,惡者反乎善者也。」。必大同。
問:「『天下之理,無獨必有對。』有動必有靜,有陰必有陽,以至屈伸消長盛衰之類,莫不皆然。還是他合下便如此邪?」曰:「自是他合下來如此,一便對二,形而上便對形而下。然就一言之,一中又自有對。且如眼前一物,便有背有面,有上有下,有內有外。二又各自為對。雖說『無獨必有對』,然獨中又自有對。且如碁盤路兩兩相對,末梢中間只空一路,若似無對;然此一路對了三百六十路,此所謂『一對萬,道對器』也。」銖。
天下之物未嘗無對,有陰便有陽,有仁便有義,有善便有惡,有語便有默,有動便有靜,然又卻只是一箇道理。如人行出去是這腳,歸亦是這腳。譬如口中之氣,噓則為溫,吸則為寒耳。雉。
問:「陰陽晝夜,善惡是非,君臣上下,此天地萬物無獨必有對之意否?」曰:「這也只如喜怒哀樂之中,便有箇既發而中節之和在裏相似。」道夫。
問:「『天地之間,亭亭當當,直上直下,出便不是』,如何?」曰:「『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亭亭當當,直上直下』等語,皆是形容中之在我,其體段如此。『出則不是』者,出便是已發。發而中節,只可謂之和,不可謂之中矣,故曰『出便不是』。」謨。
問「亭亭當當」之說。曰:「此俗語也,蓋不偏不倚,直上直下之意也。」問:「敬固非中,惟『敬而無失』,乃所以為中否?」曰:「只是常敬,便是『喜怒哀樂未發之中』也。」道夫。
「天地間亭亭當當直上直下之正理,出則不是。如此則是內。敬而無無失最盡。」居敬。方謂「居」字好。方。
問:「無妄,誠之道。不欺,則所以求誠否?」曰:「無妄者,聖人也。謂聖人為無妄,則可;謂聖人為不欺,則不可。」又問:「此正所謂『誠者天之道,思誠者人之道』否?」曰:「然。無妄是自然之誠,不欺是著力去做底。」道夫。
「無妄之謂誠」是天道,「不欺其次矣」是人道,中庸所謂「思誠」者是也。。
味道問「無妄之謂誠,不欺其次也」。曰:「非無妄故能誠,無妄便是誠。無妄,是四方八面都去得;不欺,猶是兩箇物事相對。」宇。
或問「無妄之謂誠,不欺其次矣」。曰:「無妄,是兼天地萬物所同得底渾淪道理;不欺,是就一邊說。」泳問:「不欺,是就人身說否?」曰:「然。」胡泳。
無妄,自是我無妄,故誠;不欺者,對物而言之,故次之。祖道。
問:「『沖漠無朕』至『教入塗轍』。他所謂塗轍者,莫只是以人所當行者言之?凡所當行之事,皆是先有此理;卻不是臨行事時,旋去尋討道理。」曰:「此言未有這事,先有這理。如未有君臣,已先有君臣之理;未有父子,已先有父子之理。不成元無此理,直待有君臣父子,卻旋將道理入在裏面!」又問:「『既是塗轍,卻只是一箇塗轍』,是如何?」曰:「是這一箇事,便只是這一箇道理。精粗一貫,元無兩樣。今人只見前面一段事無形無兆,將謂是空蕩蕩;卻不知道『沖漠無朕,萬象森然已具』。如釋氏便只是說『空』,老氏便只是說『無』,卻不知道莫實於理。」曰:「『未應不是先,已應不是後』,『應』字是應務之『應』否?」曰:「未應,是未應此事;已應,是已應此事。未應固是先,卻只是後來事;已應固是後,卻只是未應時理。」文蔚。
「未應不是先,已應不是後」,如未有君臣,已先有君臣之理在這裏。不是先本無,卻待安排也。「既是塗轍,卻只是一箇塗轍」,如既有君君臣臣底塗轍,卻是元有君臣之理也。升卿。
子升問「沖漠無朕」一段。曰:「未有事物之時,此理已具,少間應處只是此理。所謂塗轍,即是所由之路。如父之慈,子之孝,只是一條路從源頭下來。」木之。
或問「未應不是先」一條。曰:「未應如未有此物,而此理已具;到有此物,亦只是這箇道理。塗轍,是車行處。且如未有塗轍,而車行必有塗轍之理。」賀孫。
問「沖漠無朕」一段。曰:「此只是說『無極而太極』。」又問:「下文『既是塗轍,卻只是一箇塗轍』,是如何?」曰:「恐是記者欠了字,亦曉不得。」又曰:「某前日說,只從陰陽處看,則所謂太極者,便只在陰陽裏;所謂陰陽者,便只是在太極裏。而今人說陰陽上面別有一箇無形無影底物是太極,非也。」夔孫。他本小異。
問:「『近取諸身,百理皆具』,且是言人之一身與天地相為流通,無一之不相似。至下言『屈伸往來之義,只於鼻息之間見之』,卻只是說上意一腳否?」曰:「然。」又問:「屈伸往來,只是理自如此。亦猶一闔一闢,闔固為闢之基,而闢亦為闔之基否?」曰:「氣雖有屈伸,要之方伸之氣,自非既屈之氣。氣雖屈,而物亦自一面生出。此所謂『生生之理』,自然不息也。」道夫。
問:「屈伸往來,氣也。程子云『只是理』,何也?」曰:「其所以屈伸往來者,是理必如此。『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氣也,其所以一陰一陽循環而不已者,乃道也。」淳。
明道言:「天地之間,只有一箇感應而已。」蓋陰陽之變化,萬物之生成,情偽之相通,事為之終始,一為感,則一為應,循環相代,所以不已也。端蒙。
問天下只有箇感應。曰:「事事物物,皆有感應。寤寐、語默、動靜亦然。譬如氣聚則風起,風止則氣復聚。」
「感應」二字有二義:以感對應而言,則彼感而此應;專於感而言,則感又兼應意,如感恩感德之類。端蒙。
問:「感,只是內感?」曰:「物固有自內感者。然亦不專是內感,固有自外感者。所謂『內感』,如一動一靜,一往一來,此只是一物先後自相感。如人語極須默,默極須語,此便是內感。若有人自外來喚自家,只得喚做外感。感於內者自是內,感於外者自是外。如此看,方周遍平正。只做內感,便偏頗了。」夔孫。
心性以穀種論,則包裹底是心;有秫種,有粳種,隨那種發出不同,這便是性。心是箇發出底,池本作:「心似箇沒思量底。」他只會生。又如服藥,喫了會治病,此是藥力;或溫或敘,便是藥性。至於喫了有溫證,有敘證,這便是情。夔孫。
履之問:「『心本善,發於思慮,則有善不善』章,如何?」曰:「疑此段微有未穩處。蓋凡事莫非心之所為,雖放僻邪侈,亦是心之為也。善惡但如反覆手耳,翻一轉便是惡,止安頓不著,也便是不善。如當惻隱而羞惡,當羞惡而惻隱,便不是。」又問:「心之用雖有不善,亦不可謂之非心否?」曰:「然。」伯羽。
問:「『發於思慮則有善不善。』看來不善之發有二:有自思慮上不知不覺自發出來者,有因外誘然後引動此思慮者。閑邪之道,當無所不用其力。於思慮上發時,便加省察,更不使形於事為。於物誘之際,又當於視聽言動上理會取。然其要又只在持敬。惟敬,則身心內外肅然,交致其功,則自無二者之病。」曰:「謂發處有兩端,固是。然畢竟從思慮上發者,也只在外來底。天理渾是一箇。只不善,便是不從天理出來;不從天理出來,便是出外底了。視聽言動,該貫內外,亦不可謂專是外面功夫。若以為在內自有一件功夫,在外又有一件功夫,則內外支離,無此道理。須是『誠之於思,守之於為』,內外交致其功,可也。」端蒙。
問:「『心本善,發於思慮,則有善不善。』程子之意,是指心之本體有善而無惡,及其發處,則不能無善惡也。胡五峰云:『人有不仁,心無不仁。』先生以為下句有病。如顏子『其心三月不違仁』,是心之仁也;至三月之外,未免少有私欲,心便不仁,豈可直以為心無不仁乎?端蒙近以先生之意推之,莫是五峰不曾分別得體與發處言之否?」曰:「只為他說得不備。若云人有不仁,心無不仁;心有不仁,心之本體無不仁,則意方足耳。」端蒙。
問:「『心既發,則可謂之情,不可謂之心』,如何?」曰:「心是貫徹上下,不可只於一處看。」可學。
「既發則可謂之情,不可謂之心」,此句亦未穩。淳。
「『心,生道也。』此句是張思叔所記,疑有欠闕處。必是當時改作行文,所以失其文意。」伯豐云:「何故入在近思錄中?」曰:「如何敢不載?但只恐有闕文,此四字說不盡。」。
「『心,生道也。人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惻隱之心,生道也。』如何?」曰:「天地生物之心是仁;人之稟賦,接得此天地之心,方能有生。故惻隱之心在人,亦為生道也。」謨。
「心,生道也。」心乃生之道。「惻隱之心,人之生道也」,乃是得天之心以生。生物便是天之心。可學。
問:「『心生道也』一段,上面『心生道』,莫是指天地生物之心?下面『惻隱之心,人之生道』,莫是指人所得天地之心以為心?蓋在天只有此理,若無那形質,則此理無安頓處。故曰:『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上面猶言『繼善』,下面猶言『成性』。」曰:「上面『心,生道也』,全然做天底,也不得。蓋理只是一箇渾然底,人與天地混合無間。」端蒙。
「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是心乃屬天地,未屬我在,此乃是眾人者。至下面「各正性命」,則方是我底,故又曰:「惻隱之心,人之生道也。」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物之所得以為心。人未得之,此理亦未嘗不在天地之間。只是人有是心,便自具是理以生。又不可道有心了,卻討一物來安頓放裏面。似恁地處,難看,須自體認得。端蒙。
伊川云:「心,生道也。」方云:「生道者,是本然也,所以生者也。」曰:「是人為天地之心意。」本文云。又曰:「生亦是生生之意。蓋有是惻隱心,則有是形。」方曰:「滿腔子是惻隱之心。」方。
敬子解「不求諸心而求諸跡,以博聞強記巧文麗詞為工」,以為「人不知性,故怠於為希聖之學,而樂於為希名慕利之學」。曰:「不是他樂於為希名慕利之學,是他不知聖之可學,別無可做,只得向那裏去。若知得有箇道理,可以學做聖人,他豈不願為!緣他不知聖人之可學,『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不成空過。須討箇業次弄,或為詩,或作文。是他沒著渾身處,只得向那裏去,俗語所謂『無圖之輩』,是也。」因曰:「世上萬般皆下品,若見得這道理高,見世間萬般皆低。故這一段緊要處,只在『先明諸心』上。蓋『先明諸心』了,方知得聖之可學;有下手處,方就這裏做工夫。若不就此,如何地做?」僩。以下第二卷。好學論入集注者,已附本章。
舜弼問:「定性書也難理會。」曰:「也不難。『定性』字,說得也詫異。此『性』字,是箇『心』字意。明道言語甚圓轉,初讀未曉得,都沒理會;子細看,卻成段相應。此書在鄠時作,年甚少。」淳。
「明道定性書自胸中瀉出,如有物在後面逼逐他相似,皆寫不辨。」直卿曰:「此正所謂『有造道之言』。」曰:「然。只是一篇之中,都不見一箇下手處。」蜚卿曰:「『擴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這莫是下工處否?」曰:「這是說已成處。且如今人私欲萬端,紛紛擾擾,無可柰何,如何得他大公?所見與理皆是背馳,如何便得他順應?」道夫曰:「這便是先生前日所謂『也須存得這箇在』。」曰:「也不由你存。此心紛擾,看著甚方法,也不能得他住。這須是見得,須是知得天下之理,都著一毫私意不得,方是,所謂『知止而後有定』也。不然,只見得他如生龍活虎相似,更把捉不得。」道夫。
問:「定性書云:『大率患在於自私而用智。自私則不能以有為為應跡,用智則不能以明覺為自然。』」曰:「此一書,首尾只此兩項。伊川文字段數分明;明道多只恁成片說將去,初看似無統,子細理會,中問自有路脈貫串將去。『君子之學,莫若擴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自後許多說話,都只是此二句意。『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此是說『擴然而大公』。孟子曰『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此是說『物來而順應』。『第能於怒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遽忘其怒』是應『廓然而大公』,『而觀理之是非』是應『物來而順應』。這須子細去看,方始得。」賀孫。
明道答橫渠「定性未能不動」一章,明道意,言不惡事物,亦不逐事物。今人惡則全絕之,逐則又為物引將去。惟不拒不流,泛應曲當,則善矣。蓋橫渠有意於絕外物而定其內。明道意以為須是內外合一,「動亦定,靜亦定」,則應物之際,自然不累於物。苟只靜時能定,則動時恐卻被物誘去矣。端蒙。
問:「聖人『動亦定,靜亦定』。所謂定者,是體否?」曰:「是。」曰:「此是惡物來感時定?抑善惡來皆定?」曰:「惡物來不感,這裏自不接。」曰:「善物則如何?」曰:「當應便應,有許多分數來,便有許多分數應。這裏自定。」曰:「『子哭之慟』,而何以見其為定?」曰:「此是當應也。須是『擴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再三誦此語,以為「說得圓」。淳。
問:「聖人定處未詳。」曰:「『知止而後有定』,只看此一句,便了得萬物各有當止之所。知得,則此心自不為物動。」曰:「舜『號泣于旻天』,『象憂亦憂,象喜亦喜』。當此時,何以見其為定?」曰:「此是當應而應,當應而應便是定。若不當應而應,便是亂了;當應而不應,則又是死了。」淳。
問:「『天地之常,以其心普萬物而無心;聖人之常,以其情順萬事而無情。故君子之學,莫若擴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學者卒未到此,柰何?」曰:「雖未到此,規模也是恁地。『擴然大公』,只是除卻私意,事物之來,順他道理應之。且如有一事,自家見得道理是恁地;卻有箇偏曲底意思,要為那人,便是不公;便逆了這道理,不能順應。聖人自有聖人大公,賢人自有賢人大公,學者自有學者大公。」又問:「聖賢大公,固未敢請。學者之心當如何?」曰:「也只要存得這箇在,克去私意。這兩句是有頭有尾說話。大公是包說,順應是就裏面細說。公是忠,便是『維天之命,於穆不已』;順應便是『乾道變化,各正性命』。」道夫。
「擴然而大公」是「寂然不動」,「物來而順應」是「感而遂通。」僩。
趙致道問:「『自私者,則不能以有為為應跡;用智者,則不能以明覺為自然。』所謂『天地之常,以其心普萬物而無心;聖人之常,以其情順萬事而無情』。所謂『普萬物,順萬事』者,即『廓然而大公』之謂;『無心無情』者,即『物來而順應』之謂。自私則不能『廓然而大公』,所以不能『以有為為應跡』;用智則不能『物來而順應』,所以不能『以明覺為自然』。」曰:「然。」銖。
明道云:「不能以有為為應跡。」應跡,謂應事物之跡。若心,則未嘗動也。端蒙。
問:「昨日因說程子謂釋氏自私,味道舉明道答橫渠書中語,先生曰:『此卻是舉常人自私處言之。』若據自私而用智,與後面治怒之說,則似乎說得淺。若看得說那『自私則不能以有為為應跡,用智則不能以明覺為自然』,則所指亦大闊矣。」先生曰:「固然。但明道總人之私意言耳。」味道又舉「反鑑索照」,與夫「惡外物」之說。先生曰:「此亦是私意。蓋自常人之私意與佛之自私,皆一私也,但非是專指佛之自私言耳。」又曰:「此是程子因橫渠病處箴之。然有一般人,其中空疏不能應物;又有一般人,溺於空虛不肯應物,皆是自私。若能『豁然而大公』,則上不陷於空寂,下不累於物欲,自能『物來而順應』。」廣。賀孫錄云:「漢卿前日說:『佛是自私。』味道舉明道『自私用智』之語,『亦是此意。先生嘗以此自私說較粗,是常人之自私。某細思之,如「自私則不能以有為為應跡,用智則不能以明覺為自然」,亦是說得煞,恐只是佛氏之自私。』先生曰:『此說得較闊,兼兩意。也是見橫渠說得有這病,故如此說。』賀孫云:『「今以惡外物之心,求照無物之地,猶反鑑而索照也」,亦是說絕外物而求定之意。』曰:『然。但所謂「自私而用智」,如世人一等嗜慾,也是不能「以有為為應跡」,如異端絕滅外物,也是不能「以有為為應跡」。若「廓然大公,物來順應」,便都不如此,上不淪於空寂,下不累於物欲。』」
問:「定性書所論,固是不可有意於除外誘,然此地位高者之事。在初學,恐亦不得不然否?」曰:「初學也不解如此,外誘如何除得?有當應者,也只得順他,便看理如何。理當應便應,不當應便不應。此篇大綱,只在『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兩句。其他引易孟子,皆是如此。末謂『第能於怒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一篇著力緊要,只在此一句。『遽忘其怒』便是『擴然大公』,『觀理之是非』便是『物來順應』。明道言語渾淪,子細看,節節有條理。」曰:「『內外兩忘』,是內不自私,外應不鑿否?」曰:「是。大抵不可以在內者為是,而在外者為非,只得隨理順應。」淳。
先生舉「人情易發而難制者,惟怒為甚。惟能於怒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舊時謂觀理之是非,才見己是而人非,則其爭愈力。後來看,不如此。如孟子所謂:『我必不仁也。其自反而仁矣,其橫逆由是也,則曰:「此亦妄人而已矣!」』」璘。
人情易發而難制。明道云:「人能於怒時遽忘其怒,亦可見外誘之不足惡,而於道亦思過半矣。」此語可見。然有一說,若知其理之曲直,不必校,卻好;若見其直而又怒,則愈甚。大抵理只是此理,不在外求。若於外復有一理時,卻難,為只有此理故。可學。
問:「聖人恐無怒容否?」曰:「怎生無怒容?合當怒時,必亦形於色。如要去治那人之罪,自為笑容,則不可。」曰:「如此,則恐涉忿怒之氣否?」曰:「天之怒,雷霆亦震。舜誅『四凶』,當其時亦須怒。但當怒而怒,便中節;事過便消了,更不積。」淳。
問:「定性書是正心誠意功夫否?」曰:「正心誠意以後事。」宇。
伊川謂:「雖無邪心,苟不合正理,即妄也。」如楊墨何嘗有邪心?只是不合正理。義剛。
先生以伊川答方道輔書示學者,曰:「他只恁平鋪,無緊要說出一來。只是要移易他一兩字,也不得;要改動他一句,也不得。」道夫。
問:「蘇季明以治經為傳道居業之事,居常講習,只是空言無益,質之兩先生。何如?」曰:「季明是橫渠門人,祖橫渠『修辭』之說,以立言傳後為修辭,是為居業。明道與說易上『修辭』不恁地。修辭,只是如『非禮勿言』。若修其言辭,正為立己之誠意,乃是體當自家『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之實事,便是理會敬義之實事,便是表裏相應。『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便是立誠。道之浩浩,何處下手?惟立誠才有可居之處,有可居之處則可以修業。業,便是逐日底事業,恰似日課一般。『忠信所以進德』,為實下手處。如是心中實見得理之不妄,『如惡惡臭,如好好色』,常常恁地,則德不期而進矣。誠,便即是忠信;修省言辭,便是要立得這忠信。若口不擇言,只管逢事便說,則忠信亦被汩沒動蕩,立不住了。明道便只辨他『修辭』二字,便只理會其大規模。伊川卻與辨治經,便理會細密,都無縫罅。」又曰:「伊川也辨他不盡。如講習,不止只是治經。若平日所以講習,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與應事接物,有合講者,或更切於治經,亦不為無益。此更是一箇大病痛。」賀孫。
「孟子才高,學之無可依據」,為他元來見識自高。顏子才雖未嘗不高,然其學卻細膩切實,所以學者有用力處。孟子終是粗。端蒙。
伊川曰:「學者須是學顏子。」孟子說得粗,不甚子細;只是他才高,自至那地位。若學者學他,或會錯認了他意思。若顏子說話,便可下手做;孟子底,更須解說方得。賀孫。
蔡問:「『孟子無可依據,學者當學顏子。』如養氣處,豈得為無可依據?」曰:「孟子皆是要用。顏子須就己做工夫,所以學顏子則不錯。」淳。
問:「『且省外事,但明乎善,惟進誠心』,只是教人『鞭辟近裏』。竊謂明善是致知,誠心是誠意否?」曰:「知至即便意誠,善才明,誠心便進。」又問:「『其文章雖不中不遠矣』,便是應那『省外事』一句否?」曰:「然。外事所可省者即省之,所不可省者亦強省不得。善,只是那每事之至理,文章,是威儀制度。『所守不約,汎濫無功』,說得極切。這般處,只管將來玩味,則道理自然都見。」又曰:「這般次第,是呂與叔自關中來初見二程時說話。蓋橫渠多教人禮文制度之事,他學者自管用心,不近裏,故以此說教之。然只可施之與叔諸人。若與龜山言,便不著地頭了。公今看了近思錄,看別經書,須將遺書兼看。蓋他一人是一箇病痛,故程先生說得各各自有精采。」道夫。
「且省外事,但明乎善,惟進誠心」,是且理會自家切己處。明善了,又更須看自家進誠心與未。賀孫。
「學者識得仁體,實有諸己,只要義理裁培。」識得與實有,須做兩句看。識得,是知之也;實有,是得之也。若只識得,只是知有此物;卻須實有諸己,方是己物也。。
問:「明道說『學者識得仁體,實有諸己,只要義理栽培』一段,只緣他源頭是箇不忍之心,生生不窮,故人得以生者,其流動發生之機亦未嘗息。故推其愛,則視夫天地萬物均受此氣,均得此理,則無所不當愛。」曰:「這道理只熟看,久之自見如此,硬樁定說不得。如云從他源頭上便有箇不忍之心,生生不窮,此語有病。他源頭上未有物可不忍在,未說到不忍在。只有箇陰陽五行,有闔闢,有動靜;自是用生,不是要生。到得說生物時,又是流行已後。既是此氣流行不息,自是生物,自是愛。假使天地之間淨盡無一物,只留得這一箇物事,他也自愛。如云均受此氣,均得此理,所以須用愛,也未說得這裏在。此又是說後來事。此理之愛,如春之溫,天生自然如此。如火相似,炙著底自然熱,不是使他熱也。」因舉東見錄中明道曰:「學者須先識仁。仁者,渾然與物同體,義禮智信皆仁也」云云,「極好,當添入近思錄中。」僩。
心只是放寬平便大,不要先有一私意隔礙,便大。心大則自然不急迫。如有禍患之來,亦未須驚恐;或有所獲,亦未有便歡喜在。少間亦未必,禍更轉為福,福更轉為禍。荀子言:「君子大心則天而道,小心則畏義而節。」蓋君子心大則是天心,心小則文王之翼翼,皆為好也;小人心大則放肆,心小則是褊隘私吝,皆不好也。賀孫。
明道以上蔡記誦為玩物喪志,蓋為其意不是理會道理,只是誇多鬥靡為能。若明道看史不差一字,則意思自別。此正為己為人之分。賀孫。
問:「『禮樂只在進反之間,便得情性之正。』記曰:『禮主其減,樂主其盈。禮減而進,以進為文;樂盈而反,以反為文。』恐減與盈,是禮樂之體本如此;進與反,卻是用功處否?」曰:「減,是退讓、撙節、收斂底意思,是禮之體本如此。進者,力行之謂。盈,是和說、舒散、快滿底意思,是樂之體如此。反者,退歛之謂。『禮主其減』,卻欲進一步向前著力去做;『樂主其盈』,卻須退歛節制,收拾歸裏。如此則禮減而卻進,樂盈而卻反,所以為得情性之正也,故曰『減而不進則消,盈而不反則亡』也。」因問:「如此,如禮樂相為用矣。」曰:「然。」銖。
問:「『禮樂只在進反之間,便得性情之正』,何謂也?」曰:「記得『禮減而進,以進為文;樂盈而反,以反為文』。禮,如凡事儉約,如收斂恭敬,便是減;須當著力向前去做,便是進,故以進為文。樂,如歌詠和樂,便是盈;須當有箇節制,和而不流,便是反,故以反為文。禮減而卻進前去,樂盈而卻反退來,便是得情性之正。」淳。
「禮主其減」者,禮主於撙節、退遜、檢束;然以其難行,故須勇猛力進始得,故以進為文。「樂主其盈」者,樂主於舒暢發越;然一向如此,必至於流蕩,故以反為文。禮之進,樂之反,便得情性之正。又曰:「主減者當進,須力行將去;主盈者當反,須回顧身心。」
禮樂進反。「禮主於減」,謂主於斂束;然斂束太甚,則將久意消了,做不去,故以進為文,則欲勉行之。「樂主於盈」,謂和樂洋溢;然太過則流,故以反為文,則欲回來減些子。故進反之間,便得情性之正。不然,則流矣。端蒙。
問「禮樂進反」之說。曰:「『禮主其減,樂主其盈。禮減而進,以進為文;樂盈而反,以反為文。』禮以謙遜退貶為尚,故主減;然非人之所樂,故須強勉做將去,方得。樂以發揚蹈厲為尚,故主盈;然樂只管充滿而不反,則文也無收殺,故須反,方得。故云:『禮減而不進則銷,樂盈而不反則放。』故禮有報而樂有反,所以程子謂:『只在進反之間,便得性情之正。』」道夫。
「天分」,即天理也。父安其父之分,子安其子之分,君安其君之分,臣安其臣之分,則安得私!故雖「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為。」賀孫。
「『論學便要明理,論治便須識體。』這『體』字,只事理合當做處。凡事皆有箇體,皆有箇當然處。」問:「是體段之『體』否?」曰:「也是如此。」又問:「如為朝廷有朝廷之體,為一國有一國之體,為州縣有州縣之體否?」曰:「然。是箇大體有格局當做處。如作州縣,便合治告訐,除盜賊,勸農桑,抑末作;如朝廷,便須開言路,通下情,消朋黨;如為大吏,便須求賢才,去贓吏,除暴斂,均力役,這箇都是定底格局,合當如此做。」或問云云。曰:「不消如此說,只怕人傷了那大體。如大事不曾做得,卻以小事為當急,便害了那大體。如為天子近臣,合當謇諤正直,又卻恬退寡默;及至處鄉里,合當閉門自守,躬廉退之節,又卻向前要做事,這箇便都傷了那大體。如今人議論,都是如此。合當舉賢才而不舉,而曰我遠權勢;合當去姦惡而不去,而曰不為已甚。且如國家遭汴都之禍,國於東南,所謂大體者,正在於復中原,雪讎恥,卻曰休兵息民,兼愛南北!正使真箇能如此,猶不是,況為此說者,其實只是懶計而已!」僩。
「根本須是先培壅」,涵養持敬,便是栽培。賀孫。
問「根本須是先培壅,然後可立趨向」。曰:「此段只如『弟子入孝出第,行謹言信,愛眾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之意耳。先只是從實上培壅一箇根腳,卻學文做工夫去。」端蒙。
仲思問「敬義夾持直上,達天德自此」。曰:「最是他下得『夾持』兩字好。敬主乎中,義防於外,二者相夾持。要放下霎時也不得,只得直上去,故便達天德。」伯羽。
「敬義夾持直上,達天德自此。」表裏夾持,更無東西走作去處,上面只更有箇天德。「忠信所以進德,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者,乾道也;「敬以直內,義以方外」者,坤道也,只是健順。又曰:「非禮勿視聽言動者,乾道;『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者,坤道。」又曰:「公但看進德立誠,是甚模樣強健!」賀孫。
「敬義夾持直上,達天德自此。」直上者,無許多人欲牽惹也。
因說敬恕,先生舉明道語云:「敬義夾持直上,達天德自此。」「而今有一樣人,裏面謹嚴,外面卻●苴;有人外面恁地寬恕,裏面卻都是私意了。內外夾持,如有人在裏面把住,一人在門外把持,不由他不上去。」夔孫。
問:「『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道、義如何分別?」曰:「道、義是箇體、用。道是大綱說;義是就一事上說。義是道中之細分別,功是就道中做得功效出來。」宇。
問:「『正其義』者,凡處此一事,但當處置使合宜,而不可有謀利占便宜之心;『明其道』,則處此事便合義,是乃所以為明其道,而不可有計後日功效之心。『正義不謀利』,在處事之先;『明道不計功』,在處事之後。如此看,可否?」曰:「恁地說,也得。他本是合掌說,看來也須微有先後之序。」僩。子蒙錄云:「或問:『正義在先,明道在後。』曰:『未有先後。此只是合掌底意思。』」
「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或曰,事成之謂利,所以有義;功成則是道。便不是。「惠迪吉,從逆凶。」然惠迪亦未必皆吉。可學。
楊問:「『膽欲大而心欲小』,如何?」曰:「膽大是『千萬人吾往』處,天下萬物不足以動其心;『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皆是膽大。心小是畏敬之謂,文王『小心翼翼』,曾子『戰戰兢兢,臨深履薄』是也。」問:「橫渠言『心大則百物皆通,心小則百物皆病』,何如?」曰:「此心小是卑陋狹隘,事物來都沒柰何,打不去,只管見礙,皆是病。如要敬則礙和,要仁則礙義,要剛則礙柔。這裏只看得一箇,更著兩箇不得。為敬,便一向拘拘;為和,便一向放肆,沒理會。仁,便煦煦姑息;義,便粗暴決裂。心大,便能容天下萬物。有這物則有這理,有那物即有那道理。『並行而不相悖,並育而不相害。』」宇。
「膽欲大而心欲小」,「戰戰兢兢,如臨深淵」,方能為「赳赳武夫,公侯干城」之事。德明。
蜚卿云:「『智欲圓而行欲方,膽欲大而心欲小。』妄意四者缺一不可。」曰:「圓而不方則譎詐,方而不圓則執而不通。志不大則卑陋,心不小則狂妄。江西諸人便是志大而心不小者也。」道夫。
或問:「『智欲圓而行欲方。』智欲圓轉;若行不方正而合於義,則相將流於權謀譎詐之中;所謂『智欲圓而行欲方』也。」曰:「也是如此。」又曰:「智是對仁義禮智信而言。須是知得是非,方謂之智;不然,便是不智。」子蒙。
問「學不言而自得者,乃自得也。」曰:「道理本自廣大,只是潛心積慮,緩緩養將去,自然透熟。若急迫求之,則是起意去趕趁他,只是私意而已,安足以入道!」僩。
問:「『視聽、思慮、動作,皆天也,人但於中要識得真與妄耳。』真、妄是於那發處別識得天理人欲之分。如何?」曰:「皆天也,言視聽、思慮、動作皆是天理。其順發出來,無非當然之理,即所謂真;其妄者,卻是反乎天理者也。雖是妄,亦無非天理,只是發得不當地頭。譬如一草木合在山上,此是本分;今卻移在水中。其為草木固無以異,只是那地頭不是。恰如『善固性也,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之意。」端蒙。
問:「視聽、思慮、動作,皆天之所為。及發而不中節,則是妄。故學者須要識別之。」曰:「妄是私意,不是不中節。」道夫曰:「這正是顏子之所謂『非禮』者。」曰:「非禮處便是私意。」道夫。
役智力於農圃,內不足以成己,外不足以治人,是濟甚事!賀孫。
「進德則自忠恕」,是從這裏做出來;「其致則公平」,言其極則公平也。端蒙。
問:「公只是仁底道理,仁卻是箇流動發生底道理。故『公而以人體之』,方謂之仁否?」曰:「此便是難說。『公而以人體之』,此一句本微有病。然若真箇曉得,方知這一句說得好,所以程先生又曰:『公近仁。』蓋這箇仁便在這『人』字上。你元自有這仁,合下便帶得來。只為不公,所以蔽塞了不出來;若能公,仁便流行。譬如溝中水,被沙土罨靸壅塞了,故水不流;若能擔去沙土罨靸,水便流矣。又非是去外面別擔水來放溝中,是溝中元有此水,只是被物事壅遏了。去其壅塞,水便流行。如『克己復禮為仁』。所謂『克己復禮』者,去其私而已矣。能去其私,則天理便自流行。不是克己了又別討箇天理來放在裏面也,故曰:『公近仁。』」又問:「『公所以能恕,所以能愛;恕則仁之施,愛則仁之用。』愛是仁之發處,恕是推其愛之之心以及物否?」曰:「如公所言,亦非不是。只是自是湊合不著,都無滋味。若道理只是如此看,又更做甚麼?所以只見不長進,正緣看那物事沒滋味。」又問:「莫是帶那上文『公』字說否?」曰:「然。恕與愛本皆出於仁,然非公則安能恕?安能愛?」又問:「愛只是合下發處便愛,未有以及物在,恕則方能推己以及物否?」曰:「仁之發處自是愛,恕是推那愛底,愛是恕之所推者。若不是恕去推,那愛也不能及物,也不能親親仁民愛物,只是自愛而已。若裏面元無那愛,又只推箇甚麼?如開溝相似,是裏面元有這水,所以開著便有水來。若裏面元無此水,如何會開著便有水?若不是去開溝,縱有此水,也如何得他流出來?愛,水也;開之者,恕也。」又問:「若不是推其愛以及物,縱有此愛,也無可得及物否?」曰:「不是無可得及物,若不能推,則不能及物。此等處容易曉,如何恁地難看!」僩。
問:「『仁之道,只消道一「公」字。公是仁之理,公而以人體之,故曰仁。』竊謂仁是本有之理,公是克己功夫到處。公,所以能仁。所謂『公而以人體之』者,若曰己私既盡,只就人身上看,便是仁。體,猶骨也,如『體物不可遺』之『體』,『貞者事之幹』之類,非『體認』之『體』也。」曰:「公是仁之方法,人是仁之材料。有此人,方有此仁。蓋有形氣,便具此生理。若無私意間隔,則人身上全體皆是仁。如無此形質,則生意都不湊泊他。所謂『體』者,便作『體認』之『體』,亦不妨。體認者,是將此身去裏面體察,如中庸『體群臣』之『體』也。」銖。
問:「向日問『公而以人體之則為仁』,先生曰:『體,作「體認」之「體」亦不妨。』銖思之,未達。竊謂有此人則具此仁。然人所以不仁者,以其私也。能無私心則此理流行,即此人而此仁在矣。非是公後,又要去體認尋討也。」先生顧楊至之謂曰:「『仁』字,叔重說得是了,但認『體』字未是。體者,乃是以人而體公。蓋人撐起這公作骨子,則無私心而仁矣。蓋公只是一箇公理,仁是人心本仁。人而不公,則害夫仁。故必體此公在人身上以為之體,則無所害其仁,而仁流行矣。作如此看,方是。」銖。
問:「『公而以人體之』,如何?」曰:「仁者心之德,在我本有此理。公卻是克己之極功,惟公然後能仁。所謂『公而以人體之』者,蓋曰克盡己私之後,就自家身上看,便見得仁也。」謨。
「公而以人體之故為仁。」蓋公猶無塵也,人猶鏡也,仁則猶鏡之光明也。鏡無纖塵則光明,人能無一毫之私欲則仁。然鏡之明,非自外求也,只是鏡元來自有這光明,今不為塵所昏爾。人之仁,亦非自外得也,只是人心元來自有這仁,今不為私欲所蔽爾。故人無私欲,則心之體用廣大流行,而無時不仁,所以能愛能恕。仁之名不從公來,乃是從人來,故曰「公而以人體之則為仁」。端蒙。
「仁之道,只消道一『公』字」,非以公為仁,須是「公而以人體之」。伊川自曰「不可以公為仁」。世有以公為心而慘刻不恤者,須公而有惻隱之心,此功夫卻在「人」字上。蓋人體之以公方是仁,若以私欲,則不仁矣。。
「公而以人體之為仁。」仁是人心所固有之理,公則仁,私則不仁。未可便以公為仁,須是體之以人方是仁。公、恕、愛,皆所以言仁者也。公在仁之前,恕與愛在仁之後。公則能仁,仁則能愛能恕故也。謨。
李問:「仁,欲以公、愛、恕三者合而觀之,如何?」曰:「公在仁之先,愛、恕在仁之後。」又問:「公而以人體之」一句。曰:「緊要在『人』字上。仁只是箇人。」淳。
公所以為仁。故伊川云:「非是以公便為仁,公而以人體之。」仁譬如水泉,私譬如沙石能壅卻泉,公乃所以決去沙石者也。沙石去而水泉出,私去而仁復也。德明。
謂仁只是公,固若未盡;謂公近仁耳,又似太疏。伊川曰:「只是一箇『公』字。」學者問仁,則常教他將「公」字思量。此是先生晚年語,平淡中有意味。顯道記憶語及入關語錄亦有數段,更宜參之。鎬。
或問:「『恕則仁之施,愛則仁之用』,施與用如何分別?」曰:「恕之所施,施其愛爾,不恕,則雖有愛而不能及人也。」銖。
問:「『恕則仁之施,愛則仁之用』,施與用何以別?」曰:「施是從這裏流出,用是就事說。『推己為恕。』恕是從己流出去及那物;愛是才調恁地。愛如水,恕如水之流。」又問:「先生謂『愛如水,恕如水之流』,淳退而思,有所未合。竊謂仁如水,愛如水之潤,恕如水之流,不審如何?」曰:「說得好。昨日就過了。」淳。
問:「『恕則仁之施,愛則仁之用。』施與用如何分?」曰:「恕是分俵那愛底。如一桶水,愛是水,恕是分俵此水何處一杓,故謂之施。愛是仁之用,恕所以施愛者。」銖。
「恕則仁之施,愛則仁之用。」「施、用」兩字,移動全不得。這般處,惟有孔孟能如此。下自荀揚諸人便不能,便可移易。昔有言「盡己之謂忠,盡物之謂恕」。伊川言:「盡物只可言信,推己之謂恕。」蓋恕是推己,只可言施。如此等處,極當細看。道夫。
或問:「『力行』如何是『淺近語』?」曰:「不明道理,只是硬行。」又問:「何以為『淺近』?」曰:「他只是見聖賢所為,心下愛,硬依他行。這是私意,不是當行。若見得道理時,皆是當恁地行。」又問:「『這一點意氣能得幾時了!』是如何?」曰:「久時,將次只是恁地休了。」節。
「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無事時,且存養在這裏,提撕警覺,不要放肆。到講習應接時,便當思量義理。淳。
楊子順問:「『涵養須用敬。』涵養甚難,心中一起一滅,如何得主一?」曰:「人心如何教他不思?如『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豈是無思?但不出於私則可。」曰:「某多被思慮紛擾,思這一事,又牽走那事去。雖知得,亦自難止。」曰:「既知得不是,便當絕斷了。」淳。
涵養此心須用敬。譬之養赤子,方血氣未壯實之時,且須時其起居飲食,養之於屋室之中而謹顧守之,則有向成之期。才方乳保,卻每日暴露於風日之中,偃然不顧,豈不致疾而害其生耶!大雅。
問:「伊川謂:『敬是涵養一事。』敬不足以盡涵養否?」曰:「五色養其目,聲音養其耳,義理養其心,皆是養也。」賀孫。
用之問:「學者思先立標準,如何?」曰:「如『必有事焉而勿正』之謂。而今雖道是要學聖人,亦且從下頭做將去。若日日恁地比較,也不得。雖則是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若只管將來比較,不去做工夫,又何益!」賀孫。
問:「學者做工夫,須以聖人為標準,如何卻說得不立標準?」曰:「學者固當以聖人為師,然亦何須得先立標準?才立標準,心裏便計較思量幾時得到聖人?處聖人田地又如何?便有箇先獲底心。『顏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也只是如此平說,教人須以聖賢自期。又何須先立標準?只恁下著頭做,少間自有所至。」僩。
「尹和靖從伊川半年後,方見得西銘大學」,不知那半年是在做甚麼?想見只是且教他聽說話。」曾光祖云:「也是初入其門,未知次第,驟將與他看未得。」先生曰:「豈不是如此?」又曰:「西銘本不曾說『理一分殊』,因人疑後,方說此一句。」義剛。
問:「『尹彥明見程子後,半年方得大學西銘看』,此意如何?」曰:「也是教他自就切己處思量,自看平時箇是不是,未欲便把那書與之讀。」曰:「如此,則末後以此二書併授之,還是以尹子已得此意?還是以二書互相發故?」曰:「他好把西銘與學者看。他也是要教他知,天地間有箇道理恁地開闊。」道夫。
「昨夜說『尹彥明見伊川後,半年方得大學西銘看』。此意思也好,也有病。蓋且養他氣質,淘潠去了那許多不好底意思。如學記所謂『未卜禘,不視學,游其志也』之意。此意思固好,然也有病者,蓋天下有多少書,若半年間都不教他看一字,幾時讀得天下許多書!所以尹彥明終竟後來工夫少了。易曰:『盛德大業,至矣哉!』『富有之謂大業。』須是如此,方得。天下事無所不當理會者,纔工夫不到,業無由得大;少間措諸事業,便有欠缺,此便是病。」或曰:「想得當時大學亦未成倫緒,難看在。」曰:「然。尹彥明看得好,想見煞著日月看。臨了連格物也看錯了,所以深不信伊川『今日格一件,明日格一件』之說,是看箇甚麼?」或曰:「和靖才力極短,當初做經筵不見得;若便當難劇,想見做不去。」曰:「只他做經筵,也不柰何,說得話都不痛快,所以難。能解經而通世務者,無如胡文定。然教他做經筵,又都不肯。一向辭去,要做春秋解,不知是甚意思。蓋他有退而著書立言以垂後世底意思,無那措諸事業底心。縱使你做得了將上去,知得人君是看不看?若朝夕在左右說,豈不大有益?是合下不合有這『著書垂世』底意思故也。人說話也難。有說得響感動得人者,如明道會說,所以上蔡說,才到明道處,聽得他說話,意思便不同。蓋他說得響,自是感發人。伊川便不似他。伊川說話方,終是難感動人。」或曰:「如與東坡們說話,固是他們不是,然終是伊川說話有不相乳入處。」曰:「便是說話難。只是這一樣說話,只經一人口說,便自不同。有說得感動人者,有說得不愛聽者。近世所見會說話,說得響,令人感動者,無如陸子靜。可惜如伯恭都不會說話,更不可曉,只通寒暄也聽不得。自是他聲音難曉,子約尤甚。」僩。
問:「謝氏說『何思何慮』處,程子道『恰好著工夫』,此是著何工夫?」曰:「人所患者,不能見得大體。謝氏合下便見得大體處,只是下學之功夫卻欠。程子道『恰好著工夫』,便是教他著下學底工夫。」淳。
朱子語類
朱子語類卷第九十六
程子之書二
遺書云,不信其師,乃知當時有不信者。方。第三卷。
「學原於思。」思所以起發其聰明。端蒙。
「六經浩渺,乍難盡曉。且見得路逕後,各自立得一箇門庭。」問:「如何是門庭?」曰:「是讀書之法。如讀此一書,須知此書當如何讀。伊川教人看易,以王輔嗣胡翼之王介甫三人易解看,此便是讀書之門庭。緣當時諸經都未有成說,學者乍難捉摸,故教人如此。」或問:「如詩是吟詠性情,讀詩者便當以此求之否?」曰:「然。」僩。
「學者全體此心。學雖未盡,若事物之來,不可不應。」此亦只是言其大概,且存得此心在這裏。「若事物之來,不可不應,且隨自家力量應之,雖不中不遠矣。」更須下工夫,方到得細密的當,至於至善處,此亦且是為初學言。如龜山卻是恁地,初間只管道是且隨力量恁地,更不理會細密處,下梢都衰塌了。賀孫。
「學者全體此心」,只是全得此心,不為私欲汩沒,非是更有一心能體此心也。此等當以意會。端蒙。
「只是心生」,言只是敬心不熟也。「恭者私為之恭」,言恭只是人為;「禮者非體之禮」,言只是禮,無可捉摸。故人為之恭,必循自然底道理,則自在也。端蒙。
明道曰:「雖則心『操之則存,舍之則亡』,然而持之太甚,便是必有事焉而正之也。亦須且恁去。」其說蓋曰,雖是「必有事焉而勿正」,亦須且恁地把捉操持,不可便放下了。「敬而勿失」,即所以中也。「敬而無失」,本不是中,只是「敬而無失」,便見得中底氣象。此如公不是仁,然公而無私則仁。又曰:「中是本來底,須是做工夫,此理方著。司馬子微坐亡論,是所謂坐馳也。」他只是要得恁地虛靜,都無事。但只管要得忘,便不忘,是馳也。明道說:「張天祺不思量事後,須強把他這心來制縛,亦須寄寓在一箇形象,皆非自然。君實又只管念箇『中』字,此又為『中』所制縛。且『中』字亦何形象?」他是不思量事,又思量箇不思量底,寄寓一箇形象在這裏。如釋氏教人,便有些是這箇道理。如曰「如何是佛」云云,胡亂掉一語,教人只管去思量。又不是道理,又別無可思量,心只管在這上行思坐想,久後忽然有悟。「中」字亦有何形象?又去那處討得箇「中」?心本來是錯亂了,又添這一箇物事在裏面,這頭討「中」又不得,那頭又討不得,如何會討得?天祺雖是硬捉,又且把定得一箇物事在這裏。溫公只管念箇「中」字,又更生出頭緒多,他所以說終夜睡不得。又曰:「天祺是硬截,溫公是死守,旋旋去尋討箇『中』。伊川即曰『持其志』,所以教人且就裏面理會。譬如人有箇家,不自作主,卻倩別人來作主!」賀孫。
伯豐說:「『敬而無失』,則不偏不倚,斯能中矣。」曰:「說得慢了。只『敬而無失』,便不偏不倚,只此便是中。」。
「敬而無失。」問:「莫是心純於敬,在思慮則無一毫之不敬,在事為則無一事之不敬?」曰:「只是常敬。敬即所以中。」端蒙。
問:「『聖人不記事,所以常記得;今人忘事,以其記事』,何也?」曰:「聖人之心虛明,便能如此。常人記事忘事,只是著意之故。」淳。
李德之問:「明道因修橋尋長梁,後每見林木之佳者,必起計度之心,因語學者:『心不可有一事。』某竊謂,凡事須思而後通,安可謂『心不可有一事』?」曰:「事如何不思?但事過則不留於心可也。明道肚裏有一條梁,不知今人有幾條梁柱在肚裏。佛家有『流注想』。水本流將去,有些滲漏處便留滯。」蓋卿。
「心要在腔殼子裏。」心要有主宰。繼自今,便截胸中膠擾,敬以窮理。德明。
問:「『心要在腔子裏。』若慮事應物時,心當如何?」曰:「思慮應接,亦不可廢。但身在此,則心合在此。」曰:「然則方其應接時,則心在事上;事去,則此心亦不管著。」曰:「固是要如此。」德明。
或問「心要在腔子裏」。曰:「人一箇心,終日放在那裏去,得幾時在這裏?孟子所以只管教人『求放心』。今人終日放去,一箇身恰似箇無梢工底船,流東流西,船上人皆不知。某嘗謂,人未讀書,且先收斂得身心在這裏,然後可以讀書求得義理。而今硬捉在這裏讀書,心飛揚那裏去,如何得會長進!」賀孫。
或問:「『心要在腔子裏』,如何得在腔子裏?」曰:「敬,便在腔子裏。」又問:「如何得會敬?」曰:「只管恁地滾做甚麼?才說到敬,便是更無可說。」賀孫。
問:「『人心要活,則周流無窮而不滯於一隅。』如何是活?」曰:「心無私,便可推行。活者,不死之謂。」可學。
李丈問:「『「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只是敬』,如何?」曰:「易是自然造化。聖人本意只說自然造化流行,程子是將來就人身上說。敬則這道理流行,錄云:「敬便易行也。」不敬便間斷了。前輩引經文,多是借來說己意。如『必有事焉,而勿正,必勿忘,勿助長』,孟子意是說做工夫處,程子卻引來『鳶飛魚躍』處,說自然道理。若知得『鳶飛魚躍』,便了此一語。又如『必有事焉』,程子謂有事於敬,此處那有敬意?亦是借來做自己說。孟子所謂有事,只是集義;勿正,是勿望氣之生。義集,則氣自然生。我只集義,不要等待氣之生。若等待,便辛苦,便去助氣使他長了。氣不至於浩然,便作起令張旺,謂己剛毅,無所屈撓,便要發揮去做事,便是助長。」淳。
問:「『「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只是敬,敬則無間斷』。不知易何以言敬?」曰:「伊川們說得闊,使人難曉。」曰:「下面云:『誠,敬而已矣。』恐是說天地間一箇實理如此。」曰:「就天地之間言之,是實理;就人身上言之,惟敬,然後見得心之實處流行不息。敬才間斷,便不誠;不誠便無物,是息也。」德明。
問:「『「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只是敬也。敬則無間斷。』天地人只是一箇道理。天地設位,而變易之理不窮,所以天地生生不息。人亦全得此理,只是氣稟物欲所昏,故須持敬治之,則本然之理,自無間斷。」曰:「也是如此。天地也似有箇主宰,方始恁地變易,便是天地底敬。天理只是直上去,更無四邊滲漏,更無走作。」賀孫。
問:「程子曰:『「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仁也。』如何以此便謂之仁?」曰:「亦是仁也。若能到私欲淨盡,天理流行處,皆可謂之仁。如『博學篤志,切問近思』,能如是,則仁亦在其中。宇錄作:「便可為仁。」如『克己復禮』亦是仁;『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亦是仁;『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亦是仁。看從那路入。但從一路入,做到極處皆是仁。」淳。宇同。
問「『不有躬,無攸利。』不立己後,雖向好事,猶為化物。不得以天下萬物撓己。己立後,自能了當得天下萬物。」曰:「下面是伊川解易上句;後二句又是覆解此意,在乎以立己為先,應事為後。今人平日講究所以治國、平天下之道,而自家身己全未曾理會得。若能理會自家身己,雖與外事若茫然不相接,然明德在這裏了,新民只見成推將去。」賀孫。
問:「『不立己後,雖向好事,猶為化物』,何也?」曰:「己不立,則在我無主宰矣。雖向好事,亦只是見那事物好,隨那事物去,便是為物所化。」淳。
問「主一」。曰:「做這一事,且做一事;做了這一事,卻做那一事。今人做這一事未了,又要做那一事,心下千頭萬緒。」節。
蜚卿問:「『主一』,如何用工?」曰:「不當恁地問。主一只是主一,不必更於主一上問道理。如人喫飯,喫了便飽,卻問人:『如何是喫飯?』先賢說得甚分明,也只得恁地說,在人自體認取。主一只是專一。」驤。
厚之問:「或人專守主一。」曰:「主一亦是。然程子論主一,卻不然,又要有用,豈是守塊然之主一?呂與叔問主一,程子云:『只是專一。』今欲主一,而於事乃處置不下,則與程子所言自不同。」可學。
或謂:「主一,不是主一事。如一日萬幾,須要並應。」曰:「一日萬幾,也無並應底道理,須還他逐一件理會,但只是聰明底人卻見得快。」端蒙。
主一兼動靜而言。
問「閑邪則固一矣,主一則更不消言閑邪」。曰:「只是覺見邪在這裏,要去閑他,則這心便一了。所以說道閑邪,則固一矣;既一則邪便自不能入,更不消說又去閑邪。恰如知得外面有賊,今夜用須防他,則便惺了;既惺了,不須更說防賊。」賀孫。
或問「『閑邪』、『主一』,如何?」曰:「主一似『持其志』,閑邪似『無暴其氣』。閑邪只是要邪氣不得入,主一則守之於內。二者不可有偏,此內外交相養之道也。」去偽。
用之問「有言:『未感時,知何所寓?』曰:『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更怎生尋所寓?只是有操而已。』」曰:「這處難說,只爭一毫子。只是看來看去,待自見得。若未感時,又更操這所寓,便是有兩箇物事。所以道『只有操而已』。只操,便是主宰在這裏。如『克己復禮』,不是『克己復禮』三四箇字排在這裏。『克復』二字,只是拖帶下面二字,要挑撥出天理人欲。非禮勿視聽言動,不是非禮是一箇物事,禮又是一箇物事,勿又是一箇物事。只是勿,便是箇主宰。若恁地持守勿令走作,也由他;若不收斂,一向放倒去,也由他。釋氏這處便說得驚天動地;聖人只渾淪說在這裏,教人自去看。」賀孫。
問:「程子謂『有主則虛』,又謂『有主則實』。」曰:「有主於中,外邪不能入,便是虛;有主於中,理義甚實,便是實。」淳。
外患不能入,是「有主則實」也;外邪不能入,是「有主則虛」也。自家心裏,只有這箇為主,別無物事,外邪從何處入?豈不謂之虛乎?然他說「有主則虛」者,「實」字便已在「有主」上了。又曰:「『有主則實』者,自家心裏有主,外患所不能入,此非實而何?『無主則實』者,自家心裏既無以為之主,則外邪卻入來實其中,此又安得不謂之實乎!」道夫。
「中有主則實,實則外患不能入」,此重在「主」字上;「有主則虛,虛則邪不能入」,重在「敬」字上。言敬則自虛靜,故邪不得而奸之也。端蒙。
問:「『有主則實』,又曰『有主則虛』,如何分別?」曰:「只是有主於中,外邪不能入。自其有主於中言之,則謂之『實』;自其外邪不入言之,則謂之『虛』。」又曰:「若無主於中,則目之欲,也從這裏入;耳之欲,也從這裏入;鼻之欲,也從這裏入。大凡有所欲,皆入這裏,便滿了,如何得虛?」淳錄云:「『皆入這裏來,這裏面便滿了。』以手指心曰:『如何得虛?』」因舉林擇之作主一銘云:「『有主則虛』,神守其都;『無主則實』,鬼闞其室!」又曰:「『有主則實』,既言『有主』,便已是實了,卻似多了一『實』字。看來這箇『實』字,謂中有主則外物不能入矣。」又曰:「程子既言『有主則實』,又言『有主則虛』,此不可泥看。須看大意各有不同,始得。凡讀書,則看他上下意是如何,不可泥著一字。如揚子言『於仁也柔,於義也剛』;到易中言,剛卻是仁,柔卻是義。又論語『學不厭,知也;教不倦,仁也』;到中庸又謂『成己,仁也;成物,知也』。各隨本文意看,自不相礙。」宇。
「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敬主於一,做這件事更不做別事。無適,是不走作。泳。
問:「何謂『主一』?」曰:「無適之謂一。一,只是不走作。」又問:「思其所當思,如何?」曰:「卻不妨,但不可胡思,且只得思一件事。如思此一事,又別思一件事,便不可。」銖。
「無適之謂一。」無適,是箇不走作。且如在這裏坐,只在這裏坐,莫思量出門前去;在門前立,莫思量別處去。聖人說:「不有博奕者乎?為之猶賢乎已。」博奕豈是好事?與其營營膠擾,不若但將此心殺在博奕上。驤。
問「主一無適」。「只是莫走作。且如讀書時只讀書,著衣時只著衣。理會一事時,只理會一事,了此一件,又作一件,此『主一無適』之義。」蜚卿曰:「某作事時,多不能主一。」曰:「只是心不定。人亦須是定其心。」曰:「非不欲主一,然竟不能。」曰:「這箇須是習。程子也教人習。」曰:「莫是氣質薄否?」曰:「然。亦須涵養本原,則自然別。」道夫。
「伊川云:『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又曰:『人心常要活,則周流無窮而不滯於一隅。』或者疑主一則滯,滯則不能周流無窮矣。道夫竊謂,主一則此心便存,心存則物來順應,何有乎滯?」曰:「固是。然所謂主一者,何嘗滯於一事?不主一,則方理會此事,而心留於彼,這卻是滯於一隅。」又問:「以大綱言之,有一人焉,方應此事未畢,而復有一事至,則當何如?」曰:「也須是做一件了,又理會一件,亦無雜然而應之理。但甚不得已,則權其輕重可也。」道夫。
問:「伊川答蘇季明云:『求中於喜怒哀樂,卻是已發。』某觀延平亦謂『驗喜怒哀樂未發之前為如何』,此說又似與季明同。」曰:「但欲見其如此耳。然亦有病,若不得其道,則流於空。故程子云:『今只道敬。』」又問:「既發、未發,不合分作兩處,故不許。如中庸說,固無害。」曰:「然。」可學。
問:「舊看程先生所答蘇季明喜怒哀樂未發,耳無聞、目無見之說,亦不甚曉。昨見先生答呂子約書,以為目之有見,耳之有聞,心之有知未發與目之有視,耳之有聽,心之有思已發不同,方曉然無疑。不知足之履,手之持,亦可分未發已發否?」曰:「便是書不如此讀。聖人只教你去喜怒哀樂上討未發已發,卻何嘗教你去手持足履上分未發已發?都不干事。且如眼見一箇物事,心裏愛,便是已發,便屬喜;見箇物事惡之,便屬怒。若見箇物事心裏不喜不怒,有何干涉?」或作:「一似閑,如何謂之已發?」僩。
問:「蘇季明問,靜坐時乃說未發之前,伊川以祭祀『前旒、黈纊』答之。據祭祀時,恭敬之心,向於神明,此是已略發?還只是未發?」曰:「只是如此恭敬,未有喜怒哀樂,亦未有思,喚做已發,不得。然前旒黈纊,非謂全不見聞。若全不見聞,則薦奠有時而不知,拜伏有時而不能起也。」淳。義剛同。
用之問「蘇季明問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求中」一條。曰:「此條記得極好,只中間說『謂之無物則不可,然靜中須有箇覺處』,此二句似反說。『無物』字,恐當作『有物』字。涵養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只是『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全未有一箇動綻。大綱且約住執持在這裏,到慎獨處,便是發了。『莫見乎隱,莫顯乎微』,雖未大投發出,便已有一毫一分見了,便就這處分別從善去惡。『雖耳無聞,目無見,然見聞之理在始得。』雖是耳無聞,目無見,然須是常有箇主宰執持底在這裏,始得。不是一向放倒,又不是一向空寂了。」問:「非禮勿視聽言動,是此意否?」曰:「此亦是有意了,便是已發。只是『敬而無失』,所以為中。大綱且執持在這裏。下面說復卦,便是說靜中有動,不是如瞌睡底靜,中間常自有箇主宰執持。後又說艮卦,又是說動中要靜。復卦便是一箇大翻轉底艮卦,艮卦便是兩箇翻轉底復卦。復是五陰下一陽,艮是二陰上一陽。陽是動底物事,陰是靜底物事。凡陽在下,便是震動意思;在中,便是陷在二陰之中,如人陷在窟裏相似;在上,則沒去處了,只得止,故曰『艮其止』。陰是柔媚底物事,在下則巽順陰柔,不能自立,須附於陽;在中,則是附麗之象;在上,則說,蓋柔媚之物,在上則歡悅。」賀孫。
問:「未發之前,當戒慎恐懼,提撕警覺,則亦是知覺。而伊川謂『既有知覺,卻是動』,何也?」曰:「未發之前,須常恁地醒,不是瞑然不省。若瞑然不省,則道理何在?成甚麼『大本』?」曰:「常醒,便是知覺否?」曰:「固是知覺。」曰:「知覺便是動否?」曰:「固是動。」曰:「何以謂之未發?」曰:「未發之前,不是瞑然不省,怎生說做靜得?然知覺雖是動,不害其為未動。若喜怒哀樂,則又別也。」曰:「恐此處知覺雖是動,而喜怒哀樂卻未發否?」先生首肯曰:「是。下面說『復見天地之心』,說得好。復一陽生,豈不是動?」曰:「一陽雖動,然未發生萬物,便是喜怒哀樂未發否?」曰:「是。」淳。
問:「前日論『既有知覺,卻是動也』,某彼時一□□言句了。及退而思,大抵心本是箇活物,無間於已發未發,常恁地活。伊川所謂『動』字,只似『活』字。其曰『怎生言靜』,而以復說證之,只是明靜中不是寂然不省故爾。不審是否?」曰:「說得已是了。但『寂』字未是。寂,含活意,感則便動,不只是昏然不省也。」淳。
正淳問靜中有知覺。曰:「此是坤中不能無陽,到動處卻是復。只將十二卦排,便見。」方子。
問:「蘇季明問喜怒哀樂未發之前,下『動』字?下『靜』字?伊川曰:『謂之靜則可,靜中須有物始得。』所謂『靜中有物』者,莫是喜怒哀樂雖未形,而含喜怒哀樂之理否?」曰:「喜怒哀樂乃是感物而有,猶鏡中之影。鏡未照物,安得有影?」曰:「然則『靜中有物』,乃鏡中之光明?」曰:「此卻說得近似。但只是此類。所謂『靜中有物』者,只是知覺便是。」曰:「伊川卻云:『纔說知覺,便是動。』」曰:「此恐伊川說得太過。若云知箇甚底,覺箇甚底,如知得寒,覺得煖,便是知覺一箇物事。今未曾知覺甚事,但有知覺在,何妨其為靜?不成靜坐便只是瞌睡!」文蔚。
問:「程子云:『須是靜中有物,始得。』此莫是先生所謂『知覺不昧』之意否?」曰:「此只是言靜時那道理自在,卻不是塊然如死底物也。」端蒙。
「『靜中有物』如何?」曰:「有聞見之理在,即是『靜中有物』。」問:「敬莫是靜否?」曰:「敬則自然靜,不可將靜來喚做敬。」去偽。
問:「伊川言:『靜中須有物,始得。』此物云何?」曰:「只太極也。」洽。
「蘇季明嘗患思慮不定,或思一事未了,他事如麻又生。伊川曰:『不可。此不誠之本也。須是事事能專一時,便好。不拘思慮與應事,皆要專一。』而今學問,只是要一箇專一。若參禪修養,亦皆是專一,方有功。修養家無底事,他硬想成有;釋氏有底,硬想成無,只是專一。然他底卻難;自家道理本來卻是有,只要人去理會得,卻甚順,卻甚易。」或問:「專一可以至誠敬否?」曰:「誠與敬不同:誠是實理,是人前輩後都恁地,做一件事直是做到十分,便是誠。若只做得兩三分,說道今且謾恁地做,恁地也得,不恁地也得,便是不誠。敬是戒慎恐懼意。」又問:「恭與敬,如何?」曰:「恭是主容貌而言,「貌曰恭」。「手容恭」。敬是主事而言。」「執事敬」。「事思敬」。問:「敬如何是主事而言?」曰:「而今做一件事,須是專心在上面,方得。不道是不好事。而今若讀論語,心又在孟子上,如何理會得?若做這一件事,心又在那事,永做不得。」又曰:「敬是畏底意思。」又曰:「敬是就心上說,恭是對人而言。」又曰:「若有事時,則此心便即專在這一事上;無事,則此心湛然。」又曰:「恭是謹,敬是畏,莊是嚴。『嚴威儼恪,非所以事親』,是莊於這處使不得。若以臨下,則須是莊。『臨之以莊,則敬。』『不莊以之,則民不敬。』」賀孫。
問:「『以心使心』,此句有病否?」曰:「無病。其意只要此心有所主宰。」燾。
問:「『以心使心』,如何?」曰:「平使之。今人都由心,則是妄使矣。」恐有誤字。可學。
「大率把捉不定,皆是不仁。」問曰:「心之本體,湛然虛明,無一毫私欲之累,則心德未嘗不存矣。把捉不定,則為私欲所亂,是心外馳,而其德亡矣。」曰:「如公所言,則是把捉不定,故謂之不仁。今此但曰『皆是不仁』,乃是言惟其不仁,所以致把捉不定也。」端蒙。
「心定者,其言重以舒」兩句。言發於心,心定則言必審,故的確而舒遲;不定則內必紛擾,有不待思而發,故淺易而急迫。此亦志動氣之驗也。直卿。端蒙。
明道在扶溝時,謝游諸公皆在彼問學。明道一日曰:「諸公在此,只是學某說話,何不去力行?」二公云:「某等無可行者。」明道曰:「無可行時,且去靜坐。」蓋靜坐時,便涵養得本原稍定,雖是不免逐物,及自覺而收歛歸來,也有箇著落。譬如人出外去,才歸家時,便自有箇著身處。若是不曾存養得箇本原,茫茫然逐物在外,便要收斂歸來,也無箇著身處也。廣。
「伊川見人靜坐,如何便歎其善學?」曰:「這卻是一箇總要處。」
安卿問:「伊川言:『目畏尖物,此理須克去。室中率置尖物,必不刺人。』此是如何?」曰:「疑病每如此。尖物元不曾刺人,他眼病只管見尖物來刺人耳。伊川又一處說此稍詳。有人眼病,嘗見獅子。伊川教他見獅子則捉來。其人一面去捉,捉來捉去,捉不著,遂不見獅子了。」宇。第五卷。
問:「前輩說治懼,室中率置尖物。」曰:「那箇本不能害人,心下要恁地懼,且習教不如此妄怕。」問:「習在危階上行底,亦此意否?」曰:「那箇卻分明是危,只教習教不怕著。」問:「習得不怕,少間到危疑之際,心亦不動否?」曰:「是如此。」胡泳。
或問:「程子有言:『「舍己從人」,最為難事。己者,我之所有,雖痛舍之,猶懼守己者固,而從人者輕也。』此說發明得好。」曰:「此程子為學者言之。若聖人分上,則不如此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曰『痛舍』,則大段費力矣。」廣。
問:「『飢食渴飲,冬裘夏葛』,何以謂之『天職』?」曰:「這是天教我如此。飢便食,渴便飲,只得順他。窮口腹之欲,便不是。蓋天只教我飢則食,渴則飲,何曾教我窮口腹之欲?」淳。
問:「取甥女歸嫁一段,與前孤孀不可再嫁相反,何也?」曰:「大綱恁地,但人亦有不能盡者。」淳。第六卷。
問:「程子曰『義安處便為利』,只是當然而然,便安否?」曰:「是。也只萬物各得其分,便是利。君得其為君,臣得其為臣,父得其為父,子得其為子,何利如之!此『利』字,即易所謂『利者義之和』,利便是義之和處。然那句解得不似此語卻親切,正好去解那句。義初似不和而卻和。截然不可犯,似不和;分別後,萬物各得其所,便是和。不和生於不義,義則和而無不利矣。」淳。寓錄云:「
義則無不和,和則無不利矣。」第七卷。
程子曰:「為政須要有綱紀文章,謹權審量,讀法平價,皆不可闕。」所謂文章者,便是文飾那謹權審量、讀法平價之類耳。僩。第八卷。
問:「『必有關雎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只是要得誠意素孚否?」曰:「須是自閨門衽席之微,積累到薰蒸洋溢,天下無一民一物不被其化,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不然,則為王莽矣!揚雄不曾說到此。後世論治,皆欠此一意。」淳。
問:「『介甫言律』一條,何意也?」曰:「伯恭以凡事皆具,惟律不說,偶有此條,遂謾載之。」淳。第九卷。
「律是八分書」,言八分方是。方子。
「律是八分書」,是欠些教化處。必大。
「不安今之法令」,謂在下位者。閎祖。第十卷。
厚之問:「『感慨殺身者易,從容就義為難』,如何是從容就義?」曰:「從容,謂徐徐。但義理不精,則思之再三;或汩於利害,卻悔了,此所以為難。」曰:「管仲如何?」曰:「管仲自是不死,不問子糾正不正。」可學。
厚之問:「伊川不答溫公給事中事,如何?」曰:「自是不容預。如兩人有公事在官,為守令者來問,自不當答。問者已是失。」曰:「此莫是避嫌否?」曰:「不然。本原已不是,與避嫌異。」可學。
遊定夫編明道語,言釋氏「有『敬以直內』,無『義以方外』」。呂與叔編則曰:「有『敬以直內』,無『義以方外』,則與直內底也不是。」又曰:「『敬以直內』,所以『義以方外』也。」又曰:「遊定夫晚年亦學禪。」節。第十三卷。
問:「佛家如何有『敬以直內』?」曰:「他有箇覺察,可以『敬以直內』,然與吾儒亦不同。他本是箇不耐煩底人,故盡欲掃去。吾儒便有是有,無是無,於應事接物只要處得是。」榦。
問「顏子春生,孟子并秋殺盡見。」曰:「仲尼無不包,顏子方露出春生之意,如『無伐善,無施勞』是也。使此更不露,便是孔子。孟子便如秋殺,都發出來,露其才。如所謂英氣,是發用處都見也。」又曰:「明道下二句便是解上三句,獨『時焉而已』,難曉。」伯羽。第十四卷。
問「孟子則露其才,蓋以時焉而已」。直卿云:「或曰,非當如此,蓋時出之耳。或曰,戰國之習俗如此。或曰,世衰道微,孟子不得已焉耳。三者孰是?」曰:「恐只是習俗之說較穩。大抵自堯舜以來至於本朝,一代各自是一樣,氣象不同。」伯羽。
問:「『孟子露其才,蓋亦時然而已。』豈孟子亦有戰國之習否?」曰:「亦是戰國之習。如三代人物,自是一般氣象;左傳所載春秋人物,又是一般氣象;戰國人物,又是一般氣象。」淳。
論大成從祀,因問:「伊川於毛公,不知何所主而取之?」曰:「程子不知何所見而然。嘗考之詩傳,其緊要處有數處。如關雎所謂『夫婦有別,則父子親;父子有親,則君臣敬;君臣敬,則朝廷正;朝廷正,則王化成』。要之,亦不多見。只是其氣象大概好。」問:「退之一文士耳,何以從祀?」曰:「有闢佛老之功。」曰:「如程子取其原道一篇,蓋嘗讀之,只打頭三句便也未穩。」曰:「且言其大概耳。便如董仲舒,也則有疏處。」蜚卿曰:「伊川謂西銘乃原道之祖,如何?」曰:「西銘更從上面說來。原道言『率性之謂道』,西銘連『天命之謂性』說了。」道夫問:「如他說『定名』、『虛位』如何?」曰:「後人多譏議之。但某嘗謂,便如此說也無害。蓋此仁也,此義也,便是定名;此仁之道,仁之德,此義之道,義之德,則道德是總名,乃虛位也。且須知他此語為老子設,方得。蓋老子謂『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失禮而後智』,所以原道後面又云:『吾之所謂道德,合仁與義言之也。』須先知得他為老子設,方看得。」曰:「如他謂『軻之死,不得其傳』,程子以為非見得真實,不能出此語,而屏山以為『孤聖道,絕後學』,如何?」先生笑曰:「屏山只要說釋子道流皆得其傳耳。」又問:「如十論之作,於夫子全以死生為言,似以此為大事了。」久之,乃曰:「他本是釋學,但只是翻謄出來,說許多話耳。」道夫。
問:「『諸葛亮有儒者氣象』,如何?」曰:「孔明學不甚正,但資質好,有正大氣象。」問:「取劉璋一事如何?」曰:「此卻不是。」又問:「孔明何故不能一天下?」曰:「人謂曹操父子為漢賊,以某觀之,孫權真漢賊耳。先主孔明正做得好時,被孫權來戰兩陣,到這裏便難向前了。權又結托曹氏父子。權之為人,正如偷去劉氏一物,知劉氏之興,必來取此物,不若結托曹氏,以賊托賊。使曹氏勝,我不害守得一隅;曹氏亡,則吾亦初無利害。」煇。
「遺書第一卷言韓愈近世豪傑,揚子雲豈得如愈?第六卷則曰:『揚子之學實,韓子之學華,華則涉道淺。』二說取予,似相牴牾。」曰:「只以言性論之,則揚子『善惡混』之說,所見僅足以比告子。若退之見得到處,卻甚峻絕。性分三品,正是說氣質之性。至程門說破『氣』字,方有去著。此退之所以不易及,而第二說未得其實也。」謨。
自古罕有人說得端的,惟退之原道庶幾近之,卻說見大體。程子謂「能作許大識見尋求」,真箇如此。他資才甚高,然那時更無人制服他,便做大了,謂「世無孔子,不當在弟子之列」。文中子不曾有說見道體處,只就外面硬生許多話,硬將古今事變來厭捺說或笑,似太公家教。淳。
明道行狀說孝弟禮樂處,上兩句說心,下兩句說用。可學。
問:「『盡性至命,必本於孝弟。』盡性至命是聖人事,然必從孝弟做起否?」曰:「固是。」又問:「伊川說:『就孝弟中,便可盡性至命。今時非無孝弟人,而不能盡性至命者,由之而不知也。』謂即孝弟便可至命,看來孝弟上面更有幾多事,如何只是孝弟便至命?」曰:「知得這孝弟之理,便是盡性至命,也只如此。若是做時,須是從孝弟上推將去,方始知得性命。如『孝弟為仁之本』,不成孝弟便是仁了!但是為仁自孝弟始。若是聖人,如舜之孝,王季之友,便是盡性至命事。」又問:「程子以窮理、盡性、至命為一事,橫渠以為不然。」曰:「若是學者,便須節節做去;若是聖人,便只是一事。二先生說,須逐箇看。」問:「『季路問鬼神』章,先生意亦如此。蓋幽明始終,固無二理。然既是人,便與神自是各一箇道理,既是生,便與死各自一箇道理,所以程先生云『一而二,二而一也』。」曰:「他已說出,但人不去看。有王某者,便罵『學不躐等』之說,說只是一箇道理。看來他卻只見箇『一』字,不見箇『二』字。又有說判然是兩物底,似又見箇『二』字,不見箇『一』字。且看孔子以『未能』對『焉能』說,便是有次第了。」夔孫。
問:「周子窗前草不除去,云:『與自家意思一般。』此是取其生生自得之意邪?抑於生物中欲觀天理流行處邪?」曰:「此不要解。得那田地,自理會得。須看自家意思與那草底意思如何是一般?」淳。道夫錄云:「難言。須是自家到那地位,方看得。要須見得那草與自家意思一般處。」
問:「周子窗前草不除去,即是謂生意與自家一般。」曰:「他也只是偶然見與自家意思相契。」又問:「橫渠驢鳴,是天機自動意思?」曰:「固是。但也是偶然見他如此。如謂草與自家意一般,木葉便不與自家意思一般乎?如驢鳴與自家呼喚一般,馬鳴卻便不與自家一般乎?」問:「程子『觀天地生物氣象』,也是如此?」曰:「他也只是偶然見如此,便說出來示人。而今不成只管去守看生物氣象!」問:「『觀雞雛可以觀仁』,此則須有意,謂是生意初發見處?」曰:「只是為他皮殼尚薄,可觀。大雞非不可以觀仁,但為他皮殼粗了。」夔孫。
必大曰:「『子厚聞皇子生,喜甚;見飢殍,食便不美』者,正淳嘗云:『與人同休戚。』陸子壽曰:『此主張題目耳。』」先生問:「曾致思否?」對曰:「皆是均氣同體,惟在我者至公無私,故能無間斷而與之同休戚也。」曰:「固是如此,然亦只說得一截。如此說時,真是主張題目,實不曾識得。今土木何嘗有私!然與他物不相管。人則元有此心,故至公無私,便都管攝之無間斷也。」必大。
朱子語類
朱子語類卷第九十七
程子之書三
此卷係遺書中非入近思與四書等注者,以類而從,為一卷。文集附。
或問:「尹和靖言看語錄,伊川云:『某在,何必看此?』此語如何?」曰:「伊川在,便不必看;伊川不在了,如何不看!」蓋卿錄云:「若伊川不在,則何可不讀!」只是門人所編,各隨所見淺深,卻要自家分別它是非。前輩有言不必觀語錄,只看易傳等書自好。天下亦無恁地道理,如此,則只當讀六經,不當看論孟矣!天下事無高無下,無小無大,若切己下工夫,件件是自家底;若不下工夫,擇書來看亦無益。」先生又言:「語錄是雜載。只如閑說一件話,偶然引上經史上,便把來編了;明日人又隨上面去看。直是有學力,方能分曉。」謙。以下論語錄。
問:「遺書中有十餘段說佛處,似皆云形上、直內與聖人同;卻有一兩處云:『要之,其直內者亦自不是。』此語見得甚分明。不知其它所載,莫是傳錄之差?」曰:「固是。纔經李端伯呂與叔劉質夫記,便真;至游定夫,便錯。可惜端伯與叔質夫早喪!使此三人者在,於程門之道,必有發明。」可學謂:「此事所係非輕,先生盍作一段文字為辨明之?」曰:「須待為之。」因說:「芮國器嘗云:『天下無二道,聖人無兩心,如何要排佛?』」曰:「只為無二道,故著不得它。佛法只是作一無頭話相欺誑,故且恁地過;若分明說出,便窮。」可學。
記錄言語難,故程子謂:「若不得某之心,則是記得它底意思。今遺書,某所以各存所記人之姓名者,蓋欲人辨識得耳。」今觀上蔡所記,則十分中自有三分以上是上蔡意思了,故其所記多有激揚發越之意;游氏所說則有溫純不決之意;李端伯所記則平正;質夫所記雖簡約,然甚明切。看得來劉質夫那人煞高,惜乎不壽!廣。
伊川語,各隨學者意所錄。不應一人之說其不同如此:游錄語慢,上蔡語險,劉質夫語簡,永嘉諸公語絮。振。
李端伯語錄宏肆,劉質夫語記其髓。方子。
坐客有問侯先生語錄異同者。曰:「侯氏之說多未通。胡先生嘗薦之羅。他錄作「楊」。後延平先生與相會,頗謂胡先生稱之過當。因言其人輕躁不定,羅先生雖以凜然嚴毅之容與相待,度其頗難之。但云,其游程門之久,甚能言程門之事。然於道理未有所見,故其說前後相反,沒理會。有與龜山一書。」賀孫。
張思叔語錄多作文,故有失其本意處,不若只錄語錄為善。方子。
楊志仁問明道說話。曰:「最難看。須是輕輕地挨傍它,描摸它意思,方得。若將來解,解不得。須是看得道理大段熟,方可看。」節。
先生問:「近來全無所問,是在此做甚工夫?」義剛對:「數日偶看遺書數版入心,遂乘興看數日。」先生曰:「遺書錄明道語,多有只載古人全句,不添一字底。如曰『思無邪』,如曰『聖人以此齋戒,以神明其德夫』!皆是。亦有重出者,是當時舉此句教人去思量。』先生語至此,整容而誦「聖人以此齋戒,以神明其德夫」!曰:「便是聖人也要神明。這箇本是一箇靈聖底物事,自家齋戒,便會靈聖;不齋戒,便不靈聖。古人所以七日戒,三日齋。」胡叔器曰:「齋戒只是敬。」曰:「固是敬,但齋較謹於戒。湛然純一之謂齋,肅然警惕之謂戒。到湛然純一時,那肅然警惕也無了。」義剛。
胡明仲文伊川之語而成書,凡五日而畢。世傳河南夫子書,乃其略也。方。
問:「欲取程氏遺書中緊要言語,分為門類,作一處看;庶得前後言語互相發明,易於融會。如何?」曰:「若編得也好。只恐言仁處或說著義,言性處或說著命,難入類耳。」浩。
學者宜先看遺書,次看尹和靖文字,後乃看上蔡文字,以發光彩,且已不述其說也。季通語。方。
伊川語尹曰:「夫子沒而微言絕,異端起而大義乖。不知數十年後,人將謂我是何如人。」作說怪異模樣。又,三錄中說,且得它見得不錯,已是好。所以楊謝如此。方。
「改文字自是難。有時意思或不好,便把來改;待得再看,又反不如前底。是以此見皆在此心如何,纔昏便不得。或有所遷就,或有所回避,或先有所主張,隨其意之所重,義理便差了。」器之問:「程子語有何疑處?」曰:「此等恐錄得差,或恐是一時有箇意思說出,或是未定之論。今且怕把人未定之論便喚做是,也是切害。如今言語最是難得一一恰好。或有一時意思見得是如此,它日所見或未必然。惟聖人說出,句句字字都恰好。這只是這箇心,只是聖人之心平一。」賀孫。
記錄言語有不同處。如伊川江行事,有二處載:一本云:「伊川自涪陵舟行遇風,舟人皆懼,惟伊川不動。岸上有負薪者,遙謂之曰:『達後如此,捨後如此。』伊川欲答之,而舟去已遠矣。」一本謂:「既至岸,或問其故。伊川曰:『心存誠敬爾。』或曰:『心存誠敬,曷若無心?』伊川欲與之言,已忽不見矣。」某嘗謂,前說不然。蓋風濤洶湧之際,負薪者何以見其不懼?而語言又何以相聞邪?「孰若無心」之說,謂隱者既言,則趨而辟之,可也。謂其忽然不見,則若鬼物然,必不然矣。又況達之與捨,只是一事,安得有分別邪?人傑。
「論日之行,『到寅,寅上光;到卯,卯上光』。『電是陰陽相軋,如以石相磨而火生。』『長安西風而雨。』『因食韭,言天地間寒煖有先後。』『或傳京師少雷,恐是地有高下。』『霹靂震死,是惡氣相擊搏。』凡此數條者,果皆有此理否?」曰:「此皆一時談論所及,學者記錄如此。要之,天地陰陽變化之機,日月星辰運行之度,各有成說,而未可以立談判也。明道詩有『思入風雲變態中』之語。前輩窮理,何事不極其至?今所疑數條,其間必自有說。且『洊雷震,君子以恐懼修省』。聖人垂訓如此,則霹靂震死等事,理之所有,不可以為無也。」謨。以下天地性理。
「伊川云:『測景以三萬里為準,若有窮然。有至一邊已及一萬五千里者,而天地之運蓋如初也。』此言蓋誤。所謂『升降一萬五千里中』者,謂冬夏日行南陸北陸之間,相去一萬五千里耳,非謂周天只三萬里。」閎祖。
程氏遺書一段說日月處,諸本皆云:「不如三焦說周回而行。」不曉其義。後見一本云:「不如舊說周回而行。」乃傳寫之誤。雉。
「十五卷:『必有無種之人,生於海島。』十八卷:『太古之時,人有牛首蛇身。』『金山得龍卵,龍湧水入寺,取卵而去。』『涪州見村民化虎。』此數條,皆記錄者之誕。」曰:「以太極之旨而論氣化之事,則厥初生民,何種之有?此言海島無人之處,必有無種之人,不足多怪也。龍亦是天地間所有之物,有此物則有此理,取卵而去,容或有之。村民化虎,其說可疑。或恐此人氣惡如虎,它有所感召,未足深較也。」謨。
問:「遺書中有數段,皆云人與物共有此理,只是氣昏推不得,此莫只是大綱言其本同出?若論其得此理,莫已不同?」曰:「同。」曰:「既同,則所以分人物之性者,卻是於通塞上別。如人雖氣稟異而終可同,物則終不可同。然則謂之理同則可,謂之性同則不可。」曰:「固然。但隨其光明發見處可見,如螻蟻君臣之類。但其稟形既別,則無復與人通之理。如獮猴形與人略似,則便有能解;野狐能人立,故能為怪;如豬則極昏。如草木之類,荔枝牡丹乃發出許多精英,此最難曉。」可學。
伊川說海漚一段,與橫渠水冰說不爭多。可學。
問:「程子說性一條云:『學者須要識得仁體。若知見得,便須立誠敬以存之。』是如何?」曰:「公看此段要緊是那句?」曰:「是『誠敬』二字上。」曰:「便是公不會看文字。它說要識仁,要知見得,方說到誠敬。末云:『吾之心,即天地之心;吾之理,即萬物之理;一日之運,即一歲之運。』這幾句說得甚好。人也會解得,只是未必實見得。向編近思錄,欲收此段,伯恭以為怕人曉不得,錯認了。程先生又說:『性即理也』,更說得親切。」曰:「佛氏所以得罪於聖人,止緣它只知有一身,而不知有天地萬物。」曰:「如今人又忒煞不就自身己理會。」又問:「『性即理』,何如?」曰:「物物皆有性,便皆有其理。」曰:「枯槁之物,亦有理乎?」曰:「不論枯槁,它本來都有道理。」因指案上花瓶云:「花瓶便有花瓶底道理,書燈便有書燈底道理。水之潤下,火之炎上,金之從革,木之曲直,土之稼穡,一一都有性,都有理。人若用之,又著順它理,始得。若把金來削做木用,把木來鎔做金用,便無此理。」曰:「『西銘之意,與物同體』,體莫是仁否?」曰:「固是如此。然怎生見得意思是如此?與物同體固是仁,只便把與物同體做仁不得。恁地,只說得箇仁之軀殼。須實見得,方說得親切。如一碗燈,初不識之;只見人說如何是燈光,只恁地摶摸,只是不親切。只是便把光做燈,不得。」賀孫。
明道言「學者須先識仁」一段,說話極好。只是說得太廣,學者難入。人傑。
問:「一段說性命,下卻云『見於事業之謂理』。『理』字不甚切。」曰:「意謂理有善有惡,但不甚安。」良久,又曰:「上兩句正是『天命之謂性』,下一句是『率性之謂道』。中庸是就天性上言,此是就事物上言,亦無害。」可學。
呂與叔謂養氣可以為養心之助。程先生以為不然,養心只是養心,又何必助?如為孝只是為孝,又何必以一事助之?某看得來,又不止此。蓋才養氣,則其心便在氣上了,此所以為不可也。廣。
呂與叔言養氣可以為養心之助,程先生大以為不然。某初亦疑之,近春來方信。心死在養氣上,氣雖得其養,卻不是養心了。方子。
問:「呂與叔有養氣之說,伊川有數處皆不予之。養氣莫亦不妨?只是認此為道,卻不是。」曰:「然。」又問:「一處說及平日思慮,如何?」曰:「此處正是微涉於道,故正之。」可學。
「遺書論命處,注云:『聖人非不知命,然於人事不得不盡。』如何?」曰:「人固有命,可是不可不『順受其正』,如『知命者不立乎巖牆之下』是。若謂其有命,卻去巖牆之下立,萬一倒覆壓處,卻是專言命不得。人事盡處便是命。」去偽。
問:「『觀雞雛,此可觀仁』,何也?」曰:「凡物皆可觀,此偶見雞雛而言耳。」小小之物,生理悉具。必大。
仲思問:「遺書云,看雞雛可以觀仁,如何?」曰:「既通道理後,這般箇久久自知之。記曰:『善問者如攻堅木,先其易者,後其難者。』所以游先生問『陰陽不測之謂神』,而程子問之曰:『公是揀難底問?是疑後問?』故昨日與公說,讀書,須看一句後,又看一句;讀一章後,又讀一章。格物,須格一物後,又格一物。見這箇物事道理既多,則難者道理自然識得。」驤。
問:「遺書謂切脈可以體仁,莫是心誠求之之意否?」曰:「還是切脈底是仁?那脈是仁?」曰:「切脈是仁。」曰:「若如此,則當切脈時,又用著箇意思去體仁。」復問蜚卿曰:「仲思所說如何?」曰:「以伯羽觀之,恐是觀雞雛之意。」曰:「如何?」曰:「雞雛便是仁也。」曰:「切脈體仁又如何?」曰:「脈是那血氣周流,切脈則便可以見仁。」曰:「然。恐只是恁地。脈理貫通乎一身,仁之理亦是恁地。」又問:「雞雛如何是仁?」道夫曰:「先生嘗謂初與嫩底便是。」曰:「如此看,較分明。蓋當是時飲啄自如,未有所謂爭鬥侵陵之患者,只此便是仁也。」道夫。
致道問:「『仁則一,不仁則二』,如何?」曰:「仁則公,公則通,天下只是一箇道理。不仁則是私意,故變詐百出而不一也。」時舉。
問:「和靖語錄中有兩段言仁:一云:『某謂仁者公而已。伊川曰:「何謂也?」曰:「能好人,能惡人。」伊川曰:「善涵養。」』又云:『某以仁,惟公可盡之。』伊川曰:『思而至此,學者所難及也。天心所以至仁者,惟公耳。人能至公,便是仁。』」先生曰:「『人能至公,便是仁』,此句未安。然和靖言仁,所見如此。」問:「伊川何不以一二語告之?」曰:「未知其如何。」可學。
伊川言:「一心之謂誠,盡心之謂忠。」某看忠有些子是誠之用。「如惡惡臭,如好好色。」十分真實,恁地便是誠;若有八九分恁地,有一分不恁地,便是夾雜些虛偽在內,便是不誠。忠,便是盡心,盡心亦是恁地,便有些子是誠之用。賀孫。
「一心之謂誠,盡己之謂忠。」誠是實理自然如此,此處卻不曾帶那動,只恁地平放在這裏。忠卻是處事待物見得,卻是向外說來。端蒙。
「盡心之謂忠,一心之謂誠,存於中之謂孚,見諸事之謂信。」問「中孚」之義,先生引伊川。蓋「孚」字從「爪」,從「子」,取鳥抱卵之義。言人心之所存者,實有是物也。僩。
問:「誠然後能敬。未知誠,須敬然後誠。『敬小誠大』,如何說?」曰:「必存此實理方能敬。只是此一『敬』字,聖人與學者深淺自異。」可學。
問:「程子曰『天下善惡皆天理』,何也?」曰:「惻隱是善,於不當惻隱處惻隱即是惡;剛斷是善,於不當剛斷處剛斷即是惡。雖是惡,然原頭若無這物事,卻如何做得?本皆天理,只是被人欲反了,故用之不善而為惡耳。」必大。
問:「『善惡皆天理』,如何?」曰:「此只是指其過處言。如『惻隱之心,仁之端』,本是善,纔過,便至於姑息;『羞惡之心,義之端』,本是善,纔過,便至於殘忍。故它下面亦自云:『謂之惡者,本非惡,但或過或不及,便如此。』」文蔚。
問:「『天下善惡皆天理。』楊墨之類,只是過不及,皆出於仁義,謂之天理,則可。如世之大惡,謂之天理,可乎?」曰:「本是天理,只是翻了,便如此。如人之殘忍,便是翻了惻隱。如放火殺人,可謂至惡;若把那去炊飯,殺其人之所當殺,豈不是天理,只緣翻了。道理有背有面,順之則是,背之則非。緣有此理,方有此惡。如溝渠至濁,當初若無清冷底水,緣何有此?」
或問:「『善惡皆天理也。』若是過與不及,些小惡事,固可說天理。如世間大罪惡,如何亦是天理?」曰:「初來本心都自好,少間多被利害遮蔽。如殘賊之事,自反了惻隱之心,是自反其天理。」賀孫問:「既是反了天理,如何又說『皆天理也』?莫是殘賊底惡,初從羞惡上發;淫溺貪欲底惡,初從惻隱上發;後來都過差了,原其初發都是天理?」曰:「如此說,亦好。但所謂反者,亦是四端中自有相反處。如羞惡,自與惻隱相反;是非,自與辭遜相反。如公說,也是好意思,因而看得舊一句不通處出。如『用人之智去其詐,用人之勇去其暴』,這兩句意分曉。惟是『用人之仁去其貪』一句沒分曉。今公說貪是愛上發來,也是。思之,是淳善底人易得含胡苟且,姑息貪戀。」賀孫。
善,只是當恁地底;惡,只是不當恁地底。善惡皆是理,但善是那順底,惡是反轉來底。然以其反而不善,則知那善底自在,故「善惡皆理」也,然卻不可道有惡底理。端蒙。
問:「『天只是以生為道,繼此生理便是善。』善便有一箇元底意思,生便是繼,如何分作兩截?」曰:「此亦先言其理之統如此,然亦未甚安。有一人云:『「元」,當作「無」。』尤好笑!」可學。
孟子說「性善」,是就用處發明人性之善;程子謂「乃極本窮原之性」,卻就用處發明本理。人傑。
季容甫問:「『中理在事,義在心』,如何?」曰:「中理,只是做得事來中理;義,則所以能中理者也。義便有揀擇取舍,易傳曰:『在物為理,處物為義。』」。
問:「『天地設位』一段,明道云見劉質夫錄論人神處。『天地設位』,合道『易』字,道它字不得。不知此說如何?」曰:「明道說話,自有不論文義處。」可學。
問:「遺書有『古言乾坤不用六子』一段,如何?」曰:「此一段,卻主張是自然之理。又有一段,卻不取。」可學。
問遺書首卷「體道」之說。曰:「『體』,猶體當、體究之『體』,言以自家身己去體那道。蓋聖賢所說無非道者,只要自家以此身去體它,令此道為我之有也。如克己,便是體道工夫。」僩。以下為學工夫。
「謝氏記明道語:『既得後,須放開。』此處恐不然。當初必是說既得後,自然從容不迫,它記得意錯了。謝氏後來便是放開。周恭叔又是放倒。」因舉伊川謂「持之太甚,便是助長」。「亦須且恁去。助長固是不好,然合下未能到從容處,亦須且恁去,猶愈於不能執捉者。」淳。
「既得後,須放開。」此亦非謂須要放開,但謂既有所得,自然意思廣大,規模開擴。若未能如此,便是未有得,只是守耳。蓋以放開與否為得與未得之驗。若謂有意放開,則大害事矣!上蔡謂周恭叔放開太早,此語亦有病也。
論遺書中說「放開」二字。先生曰:「且理會收斂。」問:「昨日論橫渠言『得尺守尺,得寸守寸』,先生卻云『須放寬地步』,如何?」曰:「只是且放寬看將去,不要守殺了。橫渠說自好。但如今日所論,卻是太局促了。」德明。
先生問:「遺書中『欲夾持這天理,則在德』一段,看得如何?」必大對曰:「中庸所謂『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先生默然久之。必大問如何。曰:「此亦說得,然只是引證。畢竟如何是德?」曰:「只是此道理,因講習躬行後,見得是我之所固有,故守而勿失耳。」曰:「尋常看『據於德』,如何說?」必大以橫渠「得寸守寸,得尺守尺」對。曰:「須先得了,方可守。如此說上,依舊認『德』字未著。今且說只是這道理,然須長長提撕,令在己者決定是做得如此。如方獨處默坐,未曾事君親,接朋友,然在我者已渾全是一箇孝弟忠信底人。以此做出事來,事親則必孝,事君則必忠,與朋友交則必信,不待旋安排。蓋存於中之謂德,見於事之謂行。易曰『君子以成德為行』,正謂以此德而見諸事耳。德成於我者,若有一箇人在內,必定孝弟忠信,斷不肯為不孝不弟不忠不信底事,與道家所謂『養成箇嬰兒在內』相似。凡人欲邊事,這箇人斷定不肯教自家做。故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謂雖未曾說出來時,存於心中者,已斷是如此了,然後用得戒慎恐懼存養工夫。所以必用如此存養者,猶恐其或有時間斷故耳。程子所謂『須有不言而信者』,謂未言動時,已渾全是箇如此人,然卻未有跡之可言,故曰『言難為形狀。』又言:『學者須學文,知道者進德而已。有德,則「不習無不利」。』自初學者言之,它既未知此道理,則教它認何為德?故必先令其學文。既學文後,知得此道理了,方可教其進德。聖人教人,既不令其躐等級做進德工夫,不令其止於學文而已。德既在己,則以此行之耳,不待外面勉強旋做,故曰『有德,則「不習無不利」』。凡此工夫,全在收斂近裏而已。中庸末章發明此意,至為深切。自『衣錦尚絅』以下皆是,只暗暗地做工夫去。然此理自掩蔽不得,故曰『闇然而日章』。小人不曾做時,已報得滿地人知,然實不曾做得,故曰『的然而日亡』。『淡而不厭,簡而文,溫而理』,皆是收斂近裏。『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一句緊一句。」先生再三誦此六言,曰:「此工夫似淡而無味,然做時卻自有可樂,故不厭;似乎簡略,然大小精粗秩然有序,則又不止於簡而已。『溫而理』,溫厚似不可曉,而條目不可亂,是於有序中更有分別。如此入細做工夫,故能『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夫見於遠者皆本於吾心,可謂至近矣,然猶以己對物言之。『知風之自』,則知凡見於視聽舉動者,其是非得失,必有所從來,此則皆本於一身而言矣。至於『知微之顯』,則又說得愈密。夫一心至微也,然知其極,分明顯著。學者工夫能如此收斂來,方可言德,然亦未可便謂之德,但如此則可以入德矣。其下方言『尚不愧於屋漏』,蓋已能如此做入細工夫,知得分明了,方能慎獨涵養。其曰『不動而敬,不言而信』,蓋不動不言時,已是箇敬信底人了。又引詩『不顯維德』,『予懷明德』,『德輶如毛』言之,一章之中皆是發明箇『德』字。然所謂德者,實無形狀,故以『無聲臭』終之。」必大。
伊川云:「敬則無己可克。」其說高矣。然夫子當時只告顏子以「克己復禮」而已。蓋敬是常常存養底道理,克己是私欲發時便與克除去,兩不相妨。孔子告顏子克己之論,下面又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之語在。璘。
問:「主敬不接視聽,須得如此否?」曰:「蓋有此樣人,如許渤之類。」
「心要活。」活,是生活之「活」,對著死說。活是天理,死是人欲。必大錄云:「天理存則活,人欲用則死。」周流無窮,活便能如此。。
伯豐問:「程子曰『覺悟便是信』,如何?」曰:「未覺悟時,不能無疑,便半信半不信。已覺悟了,別無所疑,即是信。」。
「何以窒慾?伊川曰:『思。』此莫是言慾心一萌,當思禮義以勝之否?」曰:「然。」又問:「思與敬如何?」曰:「人於敬上未有用力處,且自思入,庶幾有箇巴攬處。『思』之一字,於學者最有力。」去偽。
「惟思為能窒慾,如何?」曰:「思與觀同。如言『第能於怒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蓋是非既見,自然欲不能行。」升卿。
「思可以勝慾,亦是。」曰:「莫是要喚醒否?」曰:「然。」
蔡問:「程子曰:『要息思慮,便是不息思慮。』」曰:「思慮息不得,只敬便都沒了。」淳。
上床斷不可思慮事為,思慮了,沒頓放處。如思慮處事,思慮了,又便做未得;如思量作文,思量了,又寫未得,遂只管展轉思量起來。便儘思量,不過如此。某舊來緣此不能寐,寧可呼燈來隨手寫了,方睡得著。程子贈溫公數珠,只是令它數數而已,如道家數息是也。。
問:「『事上之道莫若忠,待下之道莫若恕。』莫是因事言之?」曰:「此說不知如何,郭子和亦如此說。如絜矩,豈無事上之恕?」可學。
程子曰:「積習儘有功。」禮在何處積習?在學者事到積習熟時,即和禮亦不見矣。必大。
問:「『從善如登』,是進向上底意?抑難底意?」曰:「從善積累之難,從惡淪胥之易。從善卻好,然卻難;從惡,便陷得易了。」淳。
問蘇季明「治經、傳道」一段。曰:「明道只在居業上說。忠信便是誠。」曰:『誠』字說來大,如何執捉以進德?」曰:「由致知格物以至誠意處,則誠矣。」曰:「此是聖人事,學者如何用功?」曰:「此非說聖人,乃是言聖人之學如此。若學者則又有說話。乾言聖人之學,故曰『忠信所以進德,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坤言賢人之學,故曰『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忠信便是在內,修辭是在外。」問:「何不說事?卻說辭?」曰:「事尚可欺人,辭不可揜,故曰『言顧行,行顧言』。」曰:「既分聖賢之學,其歸如何?」曰:「歸無異。但著乾所言,便有自然底意思;坤所言,只是作得持守,終無自然底氣象。正如孔子告顏淵以克己,而告仲弓以敬恕。」曰:「伊川云:『敬則無己可克,則又與顏淵無異矣。』」曰:「不必如此看,且各就門戶做。若到彼處自入得,尤好。只是其分界自如此。」可學。
問:「伊川語龜山:『勿好著書,著書則多言,多言則害道。』如何?」曰:「怕分卻心,自是於道有害。」大雅。
居甫問:「伊川云:『隨時變易,乃能常久。』不知既變易,何以反能久?」曰:「一出一入乃能常,如春夏秋冬,乃天地之常久。使寒而不暑,暑而不寒,安能常久!」可學。
呂舍人記伊川說「人有三不幸」,以為有高才能文章,亦謂之不幸。便是這事乖,少間盡被這些子能解擔閣了一生,便無暇子細理會義理。只從外面見得些皮膚,便說我已會得,筆下便寫得去,自然無暇去講究那精微。被人扛得來大,又被人以先生長者目我,更不去下問。少間傳得滿鄉滿保,都是這般種子。橫渠有一段說:「人多為人以前輩見處,每事不肯下問,壞了一生。我寧終是不知。」此段最好看。僩。
「自家既有此身,必有主宰。理會得主宰,然後隨自家力量窮理格物;而合做底事,不可放過些子。」因引程子言:「如行兵,當先做活計。」節。
問:「『以物待物』一段,上文云:『安可使小者亦大!』下又云:『用一心而處之。』意似相背。」曰:「『一心而處之』,只是言盡吾心耳。」可學。
「樂意相關禽對語,生香不斷樹交花。」程子云:「可以見得浩然之氣。」先生云:「此只是無間斷之意,看『相關對語』,『不斷交花』,便見得。」端蒙。
問:「遺書云:『堯舜幾千年,其心至今在。』何謂也?」曰:「此是心之理,今則分明昭昭,具在面前。」淳。以下聖賢及先儒。
問:「伊川言:『「象憂亦憂,象喜亦喜」,與孔子「微服而過宋」相類。』」曰:「舜知象之將殺己,而象憂則亦憂,象喜則亦喜。孔子知恒魋必不能害,而又微服過宋。此兩事若相拗,然皆是『道並行而不相悖』,故云相類。非謂舜與孔子事一一相類也。」銖。節錄云:「舜知象欲殺己而不防,夫子知桓魋不能殺己而微服,此兩事甚相拗。故伊川曰『相類』。」
問:「伊川曰:『聖人與理為一,無過不及,中而已。』敢問:顏子擇乎中庸,未見其止,歎夫子瞻前忽後;則過不及雖不見於言行,而亦嘗動於心矣。此亦是失否?」曰:「此一段說得好。聖人只是一箇中底道理。」去偽。
問:「『有顏子之德,則孟子之事功自有』,與說才、誠處一段不同。恐彼是說天資之才,與此才別。到得理明,無不可用,是理明則天資之才不用?」曰:「然。」可學。
周茂叔納拜已受去,如何還?可學。
問:「遺書中說孔孟一段,看見不甚有異,南軒好提出。」曰:「明道云『我自做天裏』,此句只是帶過。後來卻說是以天自處,便錯了。要之,此句亦是明道一時之意思如此。今必欲執以為定說,卻向空去了!」可學。
問:「明道行狀謂未及著書,而今有了翁所跋中庸,何如?」曰:「了翁初得此書,亦疑行狀所未嘗載,後乃謂非明道不能為此。了翁之姪幾叟,龜山之婿也。翁移書曰:『近得一異書,吾姪不可不見。』幾叟至,次日,翁冠帶出此書。幾叟心知其書非是,未敢言。翁問曰:『何疑?』曰:『以某聞之龜山,乃與叔初年本也。』翁始覺,遂不復出。近日陸子靜力主以為真明道之書。某云:『卻不要與某爭。某所聞甚的,自有源流,非強說也。』兼了翁所舉知仁勇之類,卻是道得著;至子靜所舉,沒意味也。」道夫。
「伊川前後進講,未嘗不齋戒,潛思存誠。如此,則未進講已前還有間斷否?」曰:「不然。尋常未嘗不誠,只是臨見君時,又加意爾,如孔子沐浴而告哀公是也。」去偽。
問:「伊川臨終時,或曰:『平生學底,正要今日用。』伊川開目曰:『說要用,便不是。』此是如何?」曰:「說要用,便是兩心。」僩。
魏問:「橫渠言:『十五年學「恭而安」,不成。』明道曰:『可知是學不成,有多少病在。』莫是如伊川說:『若不知得,只是覷卻堯學它行事,無堯許多聰明睿知,怎生得似它動容周旋中禮?』」曰:「也是如此。更有多少病。」良久曰:「人便是被一箇氣質局定,變得些子了,又更有些子;變得些子,又更有些子。」又云:「聖人『發憤忘食,樂以忘憂』,發憤便忘食,樂便忘憂,直是一刀兩段,千了萬當!聖人固不在說,但顏子得聖人說一句,直是傾腸倒肚,便都了;更無許多廉纖纏繞,絲來線去。」問:「橫渠只是硬把捉,故不安否?」曰:「它只是學箇恭,自驗見不曾熟;不是學箇恭,又學箇安。」
程先生幼年屢說須要井田封建,到晚年又說難行,見於暢潛道錄。想是它經歷世故之多,見得事勢不可行。淳。
問「古不必」一段。曰:「此是說井田。伊川高明,必見得是無不可行。然不如橫渠更驗過,則行出去無窒礙。」必大。
「古不必驗」,因橫渠欲置田驗井田,故云爾。伊川說話,多有如此處。可學。
范純父言:「今人陳乞恩例,義當然否,人皆以為本分,不為害。」伊川曰:「只為而今士大夫道得箇『乞』字慣,卻動不動又是乞也。」因問:「陳乞封父祖如何?」伊川云:「此事體又別。」再三請益,但云:「其說甚長,待別時說。」先生云:「某因說『甚長』之意思之,後來人只是投家狀,便是陳乞了。以至入仕,事事皆然。古者人有才德,即舉用。當時這般封贈,朝廷自行之,何待陳乞!程先生之意恐然也。觀後來郊恩都不曾為太中陳請,則乞封贈,程先生亦不為之矣。」揚。
問:「伊川於陳乞封父母之問云:『待別時說。』過謂此自出朝廷合行之禮,當今有司檢舉行下,亦不必俟陳乞也。」答云:「如此,名義卻正。」過。
問:「謝顯道初見明道,自負該博,史書盡卷不遺一字。明道曰:「賢卻記得許多,可謂玩物喪志!』謝聞此言,汗流浹背,面發赤。明道曰:『即此是「惻隱之心」。』夫為師問所折難,而愧形於顏色,與惻隱之心似不相屬。明道乃云爾者,何也?」曰:「此問卻要商量,且何不曰『羞惡之心』,而謂之『惻隱之心』?諸公試各以己意言之。」黎季成對曰:「此恐是識痛癢底道理。」先生未以為然。次日,復以此請問。先生曰:「只是謝顯道聞明道之言,動一動。為它聞言而動,便是好處,卻不可言學者必欲其動。且如惻隱、羞惡、辭遜、是非,不是四件物,合下都有。『偏言則一事,總言則包四者』,觸其一則心皆隨之。言『惻隱之心』,則羞惡、辭遜、是非在其中矣。」又曰:「此心之初發處乃是惻隱,如有春方有夏,有惻隱方有羞惡也,如根蔕相連。」蓋卿。
伊川問和靖:「近日看大學功夫如何?」和靖曰:「只看得『心廣體胖』處意思好。」伊川曰:「如何見得好?」尹但長吟「心廣體胖」一句而已。看它一似瞞人,然和靖不是瞞人底人。公等讀書,都不見這般意思。僩。
又舉程子之言,謂陳平「知宰相之體」。先生問:「如何是『理陰陽』?」過未對。曰:「下面三語,便是『理陰陽』。」過。以下雜類。
問:「程先生云:『自漢以來,儒者皆不識此。』」曰:「如仲舒語,只約度有這物事。韓退之雖知有這物事,又說得太闊疏了。」燾。
魯叔問:「溫公薨背,程子以郊禮成,賀而不弔,如何?」曰:「這也可疑。」或問:「賀則不弔,而國家事體又重,則不弔似無可疑。」曰:「便是不恁地。所以東坡謂『子於是日哭則不歌』,即不聞歌則不哭。蓋由哀而樂則難,由樂而哀則甚易。且如早作樂而暮聞親屬緦麻之戚,不成道既歌則不哭!這箇是一腳長,一腳短,不解得平。如所謂『三揖而進,一辭而退』,不成道辭亦當三!這所在以某觀之,也是伊川有些過處。」道夫問:「這事,且看溫公諱日與禮成日同,則弔之可也。或已在先,則更差一日,亦莫未有害否?」曰:「似乎在先。但勢不恁地,自是合如此。只如『進以禮,退以義』,『罪疑惟輕,功疑惟重』,天下事自是恁地稱停不得。」道夫。
問:「王祥孝感事,伊川說如何?」曰:「程先生多有此處,是要說物我一同。然孝是王祥,魚是水中物,不可不別。如說感應,亦只言己感,不須言物。」可學。
問:「伊川『奪嫡』之說,不合禮經,是當時有遺命?抑後人為之邪?」先生曰:「亦不見得如何,只侯師聖如此說。」問:「此說是否?」曰:「亦不見得是如何。」淳。
「世間有鬼神馮依言語者,蓋屢見之,未可全不信。本卷何以曰『師巫降言無此理』?又好談鬼神者,假使實有聞見,亦未足信。或是心病,或是目病,外書卻言『不信神怪不可,被猛撞出來後,如何處置』?」先生曰:「神怪之說,若猶未能自明,鮮有不惑者。學者惟當以正自守,而窮理之有無,久久當自見得。讀書講明義理,到此等處雖有不同,姑闕其疑,以俟它日,未晚也。」謨。
「程先生謂:『莊生形容道體之語,儘有好處。老氏「谷神不死」一章最佳。』『莊子云:「嗜慾深者,天機淺。」此言最善』。又曰:『謹禮不透者,深看莊子。』然則莊老之學,未可以為異端而不講之耶?」曰:「『君子不以人廢言』,言有可取,安得而不取之?如所謂『嗜慾深者,天機淺』,此語甚的當,不可盡以為虛無之論而妄訾之也。」謨曰:「平時慮為異教所汨,未嘗讀莊老等書,今欲讀之,如何?」曰:「自有所主,則讀之何害?要在識其意所以異於聖人者如何爾。」謨。以下異端。
遺書說:「老子言雜,陰符經卻不雜,然皆窺測天道而未盡者也。」程先生可謂言約而理盡,括盡二書曲折。友仁。
「持國曰:『道家有三住:心住則氣住,氣住則神住。此所謂「存存守一」。』伯淳曰:「『此三住者,人終食之頃未有不離者,其要只在收放心。』此則明道以持國之言為然,而道家『三住』之說為可取也。至第二卷,何以有曰:『若言神住氣住,則是浮屠入定之法。雖言養氣,亦是第二節事?』若是,則持國當日之論,容有未盡者,或所記未詳,如何?」曰:「二程夫子之為教,各因其人而隨事發明之,故言之抑揚亦或不同。學者於此等處,必求其所以為立言之意。倘自為窒塞,則觸處有礙矣。與持國所言,自是于持國分上當如此說,然猶卒歸於收放心。至闢之以為浮屠入定之說者,是必嚴其辭以啟迪後進,使先人之初不惑乎異端之說云爾。」謨。
「外書錄伊川語:『今僧家讀一卷經,便要一卷經中道理受用。儒者讀書,卻只閑了,都無用處!』又,明道嘗至禪房,方飯,見其趨進揖遜之盛,歎曰:『三代威儀,盡在是矣!』二說如何?」曰:「此皆歎辭也。前說歎後之學者不能著實做工夫,所以都無用處;後說歎吾儒禮儀反為異端所竊取。但其間記錄未精,故語意不圓,所以為可疑耳。」謨。
「李端伯所記第一條,力闢釋氏說出山河大地等語,歷舉而言之。至論聖人之道,則以為明如日星。及其終也,以為會得此『便是會禪』。至與侯世興講孟子『浩然之氣』,則舉禪語為況云:『事則不無,擬心則差。』十五卷論中庸言『無聲無臭』,勝如釋氏言『非黃非白』;似又以中庸之言,下與釋氏較勝負。至如所謂洒掃應對,與佛家默然處合;與陳瑩中論『天在山中,大畜』,是『芥子納須彌』,所引釋氏語不一而足。如其闢異端之嚴,而記者多錄此,何耶?」曰:「韓持國本好佛學,明道與語,而有『便是會禪』之說者,蓋就其素所講明者因以入之。今人多說闢異端,往往於其教中茫然不知其說,馮虛妄語,宜不足以服之。如明道諸先生實嘗深究其說,盡得其所以為虛誕怪僻之要領;故因言所及,各有其旨,未可以為苟徇其說也。」謨。
問:「遺書首篇,明道與韓持國論禪一段,看來韓持國只是曉得那低底禪。嘗見范蜀公與溫公書,說韓持國為禪作祟,要想得山河大地無寸土,不知還能無寸土否?可將大樂與喚醒歸這邊來。今觀明道答它:『至如山河大地之說,是它山河大地,又干你何事?』想是持國曾發此問來,故明道如此說。不知當初韓持國合下被甚人教得箇矮底禪如此?然范蜀公欲以大樂喚醒,不知怎生喚得它醒?它方欲盡掃世間之物歸于至靜,而彼欲以鬧底物引之,亦拙矣。況范蜀公之樂,也可可地。」用之問:「此等說,如何是矮底禪?豈解更有一般高底禪?」曰:「不然。它說世間萬法皆是虛妄,然又都是真實。你攻得它前面一項破,它又有後面一項,攻它不破。如明道云:『若說幻為不好底性,則請別尋一箇好底性來,換了此不好底性。』此語也攻它不破。它元不曾說這箇不是性,它也說『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何嘗說這箇不是性?你說『性外無道,道外無性』,它又何嘗說『性外有道,道外有性』來?它之說,有十分與吾儒相似處,只終不是。若見得吾儒之說,則它之說不攻自破,所以孟子說『遁辭知其所窮』。它到說窮處,便又有一樣說話,如云世間萬法都是虛妄,然又都是真實。此又是如何?今不須窮它,窮得它一邊,它又有一邊,都莫問它。只看得自家『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分曉了,卻略將它說看過,便見它底不是。所以明道引孔子『「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只看這數句,幾多分曉!也不待解說。只是玩味久之,便見。『天高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天有四時,春夏秋冬,風雨霜露,無非教也;地載神氣,神氣風霆,風霆流形,庶物露生,無非教也。』多少分曉!只是人自昏了,所以道理也要箇聰明底人看,一看便見,也是快活人。而今如此費人口頰,猶自不曉。」又曰:「釋迦佛初間入山修行,它也只是厭惡世諦,為一身之計。觀它修行大故用功,未有後來許多禪底說話。後來相傳,一向說開了。」僩。
伊川謂:「釋氏之見,如管中窺天,只見直上,不見四旁。」某以為不然。釋氏之見,蓋是瞥見水中天影耳。方子。
「禪家言性,猶日下置器」,謂輪迴也,如以蟻性與牛,是傾此於彼。方子。
問:「昨日先生說佛氏『但願空諸所有』,此固不是。然明道嘗說胸中不可有一事,如在試院推算康節數,明日問之,便已忘了。此意恐亦是『空諸所有』底意。」曰:「此出上蔡語錄中,只是錄得它自意,無這般條貫。顏子『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不失』,孟子『必有事焉而勿忘』,何嘗要人如此?若是箇道理,須著存取。只如易繫說『過此以往,未之或知』,亦只是『雖欲從之,末由也已』之意。在它們說,便如鬼神變怪,有許多不可知底事。」德明。以下論記錄之疑。
伊川曰:「實理者,實見得是,實見得非。」實理與實見不同。今合說,必記錄有誤。蓋有那實理,人須是實見得。見得恁地確定,便有實見得,又都閑了。淳。
先生顧陳安卿曰:「伊川說實理,有不可曉處。云:『實見得是,實見得非。』恐是記者之誤,『見』字上必有漏落。理自是理,見自是見。蓋物物有那實理,人須是實見得。」義剛曰:「理在物,見在我。」曰:「是如此。」義剛。
問:「『不當以體會為非心』,是如何?」曰:「此句曉未得。它本是闢橫渠『心小性大』之說。心性則一,豈有小大!橫渠卻自說『心統性情』,不知怎生卻恁地說?」
問:「『不當以體會為非心,故有「心小性大」之說』,如何是體會?」曰:「此必是橫渠有此語,今其書中失之矣。橫渠云『心禦見聞,不弘於性』,卻做兩般說。渠說『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處云:『心能檢其性,人能弘道也;性不知檢其心,非道弘人也。』此意卻好。又不知它當初把此心、性作如何分?橫渠說話有差處,多如此。」可學。
問:「游定夫所記,如云:『一息不存,非中也。』又曰:『君子之道,無適不中,故其心與中庸合。』此處必是記錄時失正意。」曰:「不知所記如何,其語極難曉。」可學。
問:「游定夫記程先生語,所謂:『一物不該,非中也;一事不為,非中也;一息不存,非中也。何哉?為其偏而已矣。』觀其意,蓋以中為理,偏為不周遍之意。『一物不該,一事不為』,是說無物不有之意;『一息不存』,是說無時不然之意。是否?」曰:「便是它說『中』字不著。中之名義不如此。它說『偏』字卻是一偏,一偏便不周遍,卻不妨。但定夫記此語不親切,不似程先生每常說話,緣它夾雜王氏學。當時王氏學盛行,薰炙得甚廣。一時名流如江民表彭器資鄒道卿陳了翁,皆被薰染,大片說去。」銖。
問:「『自性而行,皆善也』以下,當初必是以同此性,而於其上如此分別,記錄不真了。」曰:「然。」可學。
問稱性之善一段。曰:「不是。」又問:「心如何有形?」曰:「張敬夫極善此二字。」曰:「當初意思必是以心比性,有少模倣,故記如此。」曰:「然。」可學。
「學者不可以不誠」一段,不是。可學。
問:「『內外得』一段,亦大寬。」曰:「然。」可學。
「物各付物,不役其知,便是致知,然最難。」此語未敢信,恐記者之誤。人傑。
問:「遺書有一段云:『「致知在格物」,物來則知起。物各付物,不役其知,則意自誠。』比其它說不同,卻不曾下格物工夫。」曰:「不知此一段如何。」又問:「『物來則知起』,似無害。但以下不是。」曰:「亦須格,方得。」可學。
問「用方知,不用則不知」。曰:「這說也是理會不得,怕只是如道家通得未來底事。某向與一術者對坐,忽然云:『當有某姓人送簡至矣。』久之,果然。扣之,則云:『某心先動了,故知。』所謂用與不用,怕如此。恐伊川那時自因問答去,今不可曉。要附在『至誠之道可以前知』解中,只攪得鶻突,沒理會。」賀孫。
問:「遺書中云:『聖人於易言「無思無為」,此戒夫作為。』此句須有錯。」曰:「疑當作『此非戒夫作為』。」可學。
問「思入風雲變態中」。曰:「言窮理精深,雖風雲變態之理,思亦到。」節。以下文集。
明道詩:「不須愁日暮,天際是輕陰。」龜山語錄說是時事。梅臺詩亦說時事。璘。
明道詩云:「旁人不識予心樂,將謂偷閑學少年。」此是後生時,氣象眩露,無含蓄。
「有鍾粹美兮,會元之期。」元氣會則生聖賢。歷家謂十一月朔夜半甲子冬至,自是難得遇也。砥。
問:「呂與叔問中處,『中者道之所從出』,某看呂氏意如何?」曰:「性者,道之所從出云爾。『中,即性也』,亦是此意。只是名義未善,大意卻不在此。如程先生云『中,即道也』,若不論其意,亦未安。」曰:「『中即道也』,未安。謂道所從出,卻是就人為上說,已陷了。」又云:「『中即道也』,卻亦不妨。」又問:「『若謂性與道,大本與達道,可混為一,即未安』以下云云,至『安得不為二乎』,程先生語似相矛盾。」曰:「大本達道,性道雖同出,要須於中識所以異。」又問:「『中之為義,自過不及而立名。』此段說中,與平日異。只為呂氏形容中太過,故就其既發告之。」曰:「然。」又問「若只以中為性」以下云云,至「卻為近之」。曰:「此語不可曉。當時問時,辭意亦自窘束。」又問:「『不倚之謂中,不雜之謂和』,如何?」曰:「有物方倚得。中未有物,如何倚?」曰:「若是,當倒說,中則不倚。」曰:「亦未是。不如不偏好。」又問:「中發出則自不雜,是要見工夫處,故以為未安。」曰:「不雜訓和不得,可以訓不純。游定夫云『不乖之謂和』,卻好。」又問:「『赤子之心』處,此是一篇大節目。程先生云:『毫釐有異,得為大本乎?』看呂氏此處不特毫釐差,乃大段差。然毫釐差亦不得。聖人之心如明鏡止水,赤子之心如何比得?」曰:「未論聖人,與叔之失,卻是認赤子之已發者皆為未發。」曰:「固是如此。然若論未發時,眾人心亦不可與聖人同。」曰:「如何不同?若如此說,卻是天理別在一處去了。」曰:「如此說,即中庸所謂未發之中,如何?」曰:「此卻是要存其心,又是一段事。今人未發時心多擾擾,然亦有不擾擾時。當於此看。大抵此書答辭,亦有反為所窘處。當初不若只與論聖人之心如此,赤子之心如彼,則自分明。」又問:「引孟子『心為甚』,如何?」曰:「孟子乃是論心自度,非是心度物。」又問:「引『允執厥中』,如何?」曰:「它把做已發言,故如此說。」曰:「『聖人智周』以下,終未深達。又云『言未有異』,又終未覺。又云:『固未嘗以已發不同處指為大本。』雖如此說,然所指又別。」曰:「然。」曰:「南軒云:「『心體昭昭』處,分作兩段。」曰:「不是如此,此說極好。敬夫初唱道時,好如此說話。」又問:「此一篇前項,只是名義失,最失處在赤子之心。」曰:「然。」可學。
鄭問呂氏與伊川論中書。曰:「呂說大概亦是,只不合將『赤子之心』一句插在那裏,便做病。赤子飢便啼,寒便哭,把做未發不得。如大人心千重萬折,赤子之心無恁勞攘,只不過飢便啼、寒便哭而已。未有所謂喜,所謂怒,所謂哀,所謂樂,其與聖人不同者只些子。」問:「南軒辨心體昭昭為已發,如何?」曰:「不消如此。伊川只是改它赤子未發,南軒又要去討它病。」淳。
施問「赤子之心」。曰:「程子道是已發而未遠,如赤子飢則啼,渴則飲,便是已發。」宇。
今人呼墓地前為「明堂」。嘗見伊川集中書為「券臺」,不曉所以。南軒欲改之,某云不可,且留著。後見唐人文字中,言某朝詔改為「券臺」。僩。
朱子語類卷第九十八
張子之書一凡入近思者為此卷。
張橫渠語錄用關陝方言,甚者皆不可曉。近思錄所載,皆易曉者。揚。
問「氣坱然太虛,升降飛揚,未嘗止息」。曰:「此張子所謂『虛空即氣』也。蓋天在四畔,地居其中,減得一尺地,遂有一尺氣,但人不見耳。此是未成形者。」問:「虛實以陰陽言否?」曰:「以有無言。及至『浮而上,降而下』,則已成形者,若所謂『山川之融結,糟粕煨燼』,即是氣之渣滓。要之,皆是示人以理。」道夫。第一卷。
升降飛揚,所以生人物者,未嘗止息,但人不見耳。如望氣者,凡氣之災祥皆能見之,如龍成五色之類。又如昔人有以五色線令人暗中學辨,三年而後辨得。因論精專讀書。德明。
問:「『此虛實動靜之機,陰陽剛柔之始。』言機言始,莫是說理否?」曰:「此本只是說氣,理自在其中。一箇動,一箇靜,便是機處,無非教也。教便是說理。」又曰:「此等言語,都是經鍛鍊底語,須熟念細看。」義剛。
問:「『游氣紛擾,合而成質者,生人物之萬殊;其陰陽兩端,循環不已者,立天地之大義。』舊聞履之記先生語云:『游氣紛擾,當橫看;陰陽兩端,當直看,方見得。』是否?」曰:「也似如此。只是晝夜運而無息者,便是陰陽之兩端;其四邊散出紛擾者,便是游氣,以生人物之萬殊。某常言,正如磨相似,其四邊只管層層撒出。正如天地之氣,運轉無已,只管層層生出人物;其中有粗有細,故人物有偏有正,有精有粗。」又問:「『氣坱然太虛,升降飛揚,未嘗止息』,此是言一氣混沌之初,天地未判之時,為復古今如此?」曰:「『只是統說。只今便如此。」問:「升降者是陰陽之兩端,飛揚者是游氣之紛擾否?」曰:「此只是說陰陽之兩端。下文此『虛實動靜之機,陰陽剛柔之始』,此正是說陰陽之兩端。到得『其感遇聚結,為雨露,為霜雪,萬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結』以下,卻正是說游氣之紛擾者也。」問:「『虛實動靜之機,陰陽剛柔之始』兩句,欲云『虛實動靜,乘此氣以為機;陰陽剛柔,資此氣以為始』,可否?」曰:「此兩句只一般。實與動,便是陽;虛與靜,便是陰。但虛實動靜是言其用,陰陽剛柔是言其體而已。」問:「『始』字之義如何?」曰:「只是說如箇生物底母子相似,萬物都從這裏生出去。上文說『升降飛揚』,便含這虛實動靜兩句在裏面了。所以虛實動靜陰陽剛柔者,便是這升降飛揚者為之,非兩般也。至『浮而上者陽之清,降而下者陰之濁』,此兩句便是例。」疑是說生物底「則例」字。
問:「『無非教也』,都是道理在上面發見?」曰:「然。」因引禮記中「天道至教,聖人至德」一段與孔子「子欲無言」一段。「天地與聖人都一般,精底都從那粗底上發見,道理都從氣上流行。雖至粗底物,無非是道理發見。天地與聖人皆然。」僩。
問:「『游氣紛擾』一段,是說氣與理否?」曰:「此一段專是說氣,未及言理。『游氣紛擾,合而成質者,生人物之萬殊』,此言氣,到此已是渣滓粗濁者;去生人物,蓋氣之用也。『其動靜兩端,循環不已者,立天地之大義』,此說氣之本。上章言『氣坱然太虛』一段,亦是發明此意。因說佛老氏卻不說著氣,以為此已是渣滓,必外此然後可以為道。遂至於絕滅人倫,外形骸,皆以為不足卹也。」銖。
「游氣」、「陰陽」。陰陽即氣也,豈陰陽之外,又復有游氣?所謂游氣者,指其所以賦與萬物。一物各得一箇性命,便有一箇形質,皆此氣合而成之也。雖是如此,而所謂「陰陽兩端」,成片段滾將出來者,固自若也。亦猶論太極,物物皆有之;而太極之體,未嘗不存也。謨。
陰陽循環如磨,游氣紛擾如磨中出者。易曰「陰陽相摩,八卦相盪,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日月運行,一寒一暑」,此陰陽之循環也;「乾道成男,坤道成女」,此游氣之紛擾也。閎祖。
「循環不已者」,「乾道變化」也;「合而成質者」,「各正性命」也。譬之樹木,其根本猶大義;散而成花結實,一向發生去,是人物之萬殊。賀孫。
問「游氣」、「陰陽」。曰:「游是散殊,比如一箇水車,一上一下,兩邊只管滾轉,這便是『循環不已,立天地之大義』底;一上一下,只管滾轉,中間帶得水灌溉得所在,便是『生人物之萬殊』。天地之間,二氣只管運轉,不知不覺生出一箇人,不知不覺又生出一箇物。即他這箇斡轉,便是生物時節。」道夫。
問「游氣紛擾,生人物之萬殊」。曰:「游氣是氣之發散生物底氣。游亦流行之意;紛擾者,參錯不齊。既生物,便是游氣。若是生物常運行而不息者,二氣初無增損也。」。
問:「游氣莫便是陰陽?橫渠如此說,似開了。」曰:「此固是一物。但渠所說『游氣紛擾,合而成質』,恰是指陰陽交會言之。『陰陽兩端,循環不已』,卻是指那分開底說。蓋陰陽只管混了闢,闢了混,故周子云:『混兮闢兮,其無窮兮。』」端蒙。
橫渠言「游氣紛擾」。季通云:「卻不是說混沌未分,乃是言陰陽錯綜相混,交感而生物,如言『天地氤氳』。其下言『陰陽兩端』,卻是言分別底。」上句是用,下句是體也。端蒙。
「游氣紛擾」是陰陽二氣之緒餘,「循環不已」是生生不窮之意。。
叔器問游氣一段。曰:「游氣是裏面底,譬如一箇扇相似,扇便是立天地之大義底,扇出風來便是生人物底。」義剛。
問「陰陽」、「游氣」之辨。曰:「游氣是生物底。陰陽譬如扇子,扇出風,便是游氣。」義剛。
問「游氣」、「陰陽」。曰:「游氣是出而成質。」曰:「只是陰陽氣?」曰:「然。便當初不道『合而成質』,卻似有兩般。」可學。
橫渠言:「游氣紛擾,合而成質者,生人物之萬殊;其陰陽兩端,循環不已者,立天地之大義。」說得似稍支離。只合云,陰陽五行,循環錯綜,升降往來,所以生人物之萬殊,立天地之大義。端蒙。
橫渠謂「天體物而不遺,猶仁體事而無不在」。此數句,是從赤心片片說出來,荀揚豈能到!士毅。
趙共父問「天體物而不遺,猶仁體事而無不在」。曰:「體物,猶言為物之體也,蓋物物有箇天理;體事,謂事事是仁做出來。如『禮儀三百,威儀三千』,須是仁做始得。凡言體,便是做他那骨子。」時舉。
趙共父問:「『天體物而不遺,猶仁體事而無不在也。』以見物物各有天理,事事皆有仁?」曰:「然。天體在物上,仁體在事上;猶言天體於物,仁體於事。本是言物以天為體,事以仁為體。緣須著從上說,故如此下語。」致道問:「與『體物而不可遺』一般否?」曰:「然。」曰:「先生易解將『幹事』說。」曰:「幹事,猶言為事之幹;體物,猶言為物之體。」共父問:「下文云:『「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無一物而非仁也。』」曰:「『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然須得仁以為骨子。」賀孫。
問:「『天體物而不遺,猶仁體事而無不在』,何也?」曰:「理者物之體,仁者事之體。事事物物,皆具天理,皆是仁做得出來。仁者,事之體。體物,猶言幹事,事之幹也。『禮儀三百,威儀三千』,非仁則不可行。譬如衣服,必有箇人著方得。且如『坐如尸』,必須是做得。凡言體者,必是做箇基骨也。」
「昊天曰明,及爾出王」,音往。言往來游衍,無非是理。「無一物之不體」,猶言無一物不將這箇做骨。端蒙。
問「仁體事而無不在」。曰:「只是未理會得『仁』字。若理會得這一字了,則到處都理會得。今未理會得時,只是於他處上下文有些相貫底,便理會得;到別處上下文隔遠處,便難理會。今且須記取做箇話頭,賀孫錄云:「千萬記取此是箇話頭!」久後自然曉得。或於事上見得,或看讀別文義,卻自知得。」道夫。賀孫同。
問:「『物之初生,氣日至而滋息』,此息只是生息之『息』,非止息之『息』否?」曰:「然。嘗看孟子言『日夜之所息』,程子謂『息』字有二義。某後來看,只是生息。」道夫。
「『至之謂神,以其伸也;反之謂鬼,以其歸也。』人死便是歸,『祖考來格』便是伸。」死時便都散了。僩。
橫渠言「至之謂神,反之謂鬼」,固是。然雷風山澤亦有神,今之廟貌亦謂之神,亦以方伸之氣為言爾。此處要錯綜周遍而觀之。伸中有屈,屈中有伸,便看此意。伸中有屈,如人有魄是也;屈中有伸,如鬼而有靈是也。
問:「神之伸也,其情狀可得而知者。鬼之歸也,如『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依人而行之類,便是其情狀否?」曰:「鬼神即一樣,如何恁地看?」曰:「『至之謂神』,如雨露風雷、人物動植之類,其情狀可得而知。『反之謂鬼』,則無形狀之可求,故有此問。」曰:「『祖考來格』,便是神之伸也。這般處,橫渠有數說,說得好,又說得極密。某所以教公多記取前輩語,記得多,自是通貫。」又舉橫渠謂曰:「以博物洽問之學,以稽窮天地之思。」「須是恁地方得。」
用之問「性為萬物之一源」。曰:「所謂性者,人物之所同得。非惟己有是,而人亦有是;非惟人有是,而物亦有是。」道夫。
橫渠云:「一故神。譬之人身,四體皆一物,故觸之而無不覺,不待心使至此而後覺也。此所謂『感而遂通,不行而至,不疾而速』也。」發於心,達於氣,天地與吾身共只是一團物事。所謂鬼神者,只是自家氣。自家心下思慮纔動,這氣即敷於外,自然有所感通。賀孫。
或問「一故神」。曰:「一是一箇道理,卻有兩端,用處不同。譬如陰陽:陰中有陽,陽中有陰;陽極生陰,陰極生陽,所以神化無窮。」去偽。
問「一故神」。曰:「橫渠說得極好,須當子細看。但近思錄所載與本書不同。當時緣伯恭不肯全載,故後來不曾與他添得。『一故神』,橫渠親注云:『兩在故不測。』只是這一物,卻周行乎事物之間。如所謂陰陽、屈伸、往來、上下,以至於行乎什伯千萬之中,無非這一箇物事,所以謂『兩在故不測』。『兩故化』,注云:『推行乎一。』凡天下之事,一不能化,惟兩而後能化。且如一陰一陽,始能化生萬物。雖是兩箇,要之亦是推行乎此一爾。此說得極精,須當與他子細看。」道夫。
林問:「『一故神,兩故化』,此理如何?」曰:「兩所以推行乎一也。張子言:『一故神,兩在故不測;兩故化,推行於一。』謂此兩在,故一存也。『兩不立,則一不可見;一不可見,則兩之用或幾乎息矣』,亦此意也。如事有先後,才有先,便思量到末後一段,此便是兩。如寒,則暑便在其中;晝,則夜便在其中;便有一寓焉。」宇。
「一故神,兩故化。」兩者,陰陽、消長、進退。兩者,所以推行於一;一所以為兩。「一不立,則兩不可得而見;兩不可見,則一之道息矣。」橫渠此說極精。非一,則陰陽、消長無自而見;非陰陽、消長,則一亦不可得而見矣。
「『神化』二字,雖程子說得亦不甚分明,惟是橫渠推出來。淵錄云:「前人都說不到。」推行有漸為化,合一不測為神。」又曰:「『一故神,兩在故不測。兩故化』,言『兩在』者,或在陰,或在陽,在陰時全體都是陰,在陽時全體都是陽。化是逐一挨將去底,一日復一日,一月復一月,節節挨將去,便成一年,這是化。」直卿云:「『一故神』,猶『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兩故化』,猶『動極而靜,靜極復動』。」方子。
橫渠語曰:「一故神。」自注云:「兩在故不測。」又曰:「兩故化。」自注云:「推行於一。」是在陽又在陰,無這一,則兩便不能以推行。兩便即是這箇消長,又是化,又是推行之意。又曰:「橫渠此語極精。見李先生說云:『舊理會此段不得,終夜椅上坐思量,以身去裏面體,方見得平穩。每看道理處皆如此。』某時為學,雖略理會得,有不理會得處,便也恁地過了。及見李先生後,方知得是恁地下工夫。」又曰:「某今見得這物事了,覺得見好則劇相似。舊時未理會得,是下了多少工夫!而今學者卻恁地泛泛然,都沒緊要,不把當事,只是謾學。理會得時也好,理會不得時也不妨,恁地如何得!須是如射箭相似,把著弓,須是射得中,方得。」
「惟心無對」。「心統性情」。二程卻無一句似此切。方子。
「心統性情。」統,猶兼也。升卿。
「心統性情。」性情皆因心而後見。心是體,發於外謂之用。孟子曰:「仁,人心也。」又曰:「惻隱之心。」性情上都下箇「心」字。「仁人心也」,是說體;「惻隱之心」,是說用。必有體而後有用,可見「心統性情」之義。僩。
問「心統性情」。曰:「性者,理也。性是體,情是用。性情皆出於心,故心能統之。統,如統兵之『統』,言有以主之也。且如仁義禮智是性也,孟子曰:『仁義禮智根於心。』惻隱、羞惡、辭遜、是非,本是情也,孟子曰:『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遜之心,是非之心。』以此言之,則見得心可以統性情。一心之中自有動靜,靜者性也,動者情也。」卓。
問:「『心統性情』,統如何?」曰:「統是主宰,如統百萬軍。心是渾然底物,性是有此理,情是動處。」又曰:「人受天地之中,只有箇心性安然不動,情則因物而感。性是理,情是用,性靜而情動。且如仁義禮智信是性,然又有說『仁心、義心』,這是性亦與心通;說惻隱、羞惡、辭遜、是非是情,然又說道『惻隱之心,羞惡之心,是非之心』,這是情亦與心通說。這是情性皆主於心,故恁地通說。」問:「意者心之所發,與情性如何?」曰:「意也與情相近。」問:「志如何?」曰:「志也與情相近。只是心寂然不動,方發出,便喚做意。橫渠云:『志公而意私。』看這自說得好。志便清,意便濁;志便剛,意便柔;志便有立作意思,意便有潛竊意思。公自子細看,自見得。意,多是說私意;志,便說『匹夫不可奪志』。」賀孫。
「心統性情者也。」「寂然不動」,而仁義禮智之理具焉。動處便是情。有言靜處便是性,動處是心,如此,則是將一物分作兩處了。心與性,不可以動靜言。凡物有心而其中必虛,如飲食中雞心豬心之屬,切開可見。人心亦然。只這些虛處,便包藏許多道理,彌綸天地,該括古今。推廣得來,蓋天蓋地,莫不由此,此所以為人心之妙歟。理在人心,是之謂性。性如心之田地,充此中虛,莫非是理而已。心是神明之舍,為一身之主宰。性便是許多道理,得之於天而具於心者。發於智識念慮處,皆是情,故曰「心統性情」也。謨。
橫渠云:「心統性情。」蓋好善而惡惡,情也;而其所以好善而惡惡,性之節也。且如見惡而怒,見善而喜,這便是情之所發。至於喜其所當喜,而喜不過;謂如人有三分合喜底事,我卻喜至七八分,便不是。怒其所當怒,而怒不遷;謂如人有一分合怒底事,我卻怒至三四分,便不是。以至哀樂愛惡欲皆能中節而無過:這便是性。道夫。
先生取近思錄,指橫渠「心統性情」之語以示學者。力行問曰:「心之未發,則屬乎性;既發,則情也。」曰:「是此意。」因再指伊川之言曰:「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力行。
季通云:「『心統性情』,不若云,心者,性情之統名。」端蒙。
橫渠言:「凡物莫不有性,由通蔽開塞,所以有人物之別;由蔽有厚薄,故有智愚之別。」似欠了生知之聖。端蒙。
橫渠此段不如呂與叔分別得分曉。呂曰:「蔽有淺深,故為昏明;蔽有開塞,故為人物。」閎祖。
或問:「通蔽開塞,張橫渠呂芸閣說,孰為親切?」曰:「與叔倒分明似橫渠之說。看來塞中也有通處,如猿狙之性即靈,豬則全然蠢了,便是通蔽不同處。『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如人頭向上,所以最靈;草木頭向下,所以最無知;禽獸之頭橫了,所以無知;猿狙稍靈,為他頭有時也似人,故稍向得上。」履孫。
敬子問:「『「精義入神」,事豫吾內,求利吾外也。』『求』字似有病,便有箇先獲底心。『精義入神』,自然是能利吾外,何待於求?」曰:「然。當云『所以利吾外也』。」李又曰:「繫辭此已上四節,都是說咸卦。蓋咸,只是自家感之他便應,非是有心於求人之應也。如上文往來屈伸,皆是此意。」僩。第二卷。
精熟義理而造於神,事業定乎內,而乃所以求利乎外也;通達其用而身得其安,素利乎外,而乃所以致養其內也。蓋內外相應之理。端蒙。
問「精義入神」一條。曰:「入神,是入至於微妙處。此卻似向內做工夫,非是作用於外,然乃所以致用於外也。故嘗謂門人曰:『吾學既得於心,則修其辭;命辭無差,然後斷事;斷事無失,吾乃沛然。「精義入神」者,豫而已。』橫渠可謂『精義入神』。橫渠云:『陰陽二氣推行以漸,謂化;闔闢不測,謂神。』伊川先生說神化等,卻不似橫渠較說得分明。」賀孫。
「事豫吾內。」事未至而先知其理之謂豫。學履。
用之問:「『德不勝氣,性命於氣;德勝於氣,性命於德。』前日見先生說,以『性命』之『命』為聽命之『命』。適見先生舊答潘恭叔書,以『命』與『性』字只一般,如言性與命也;所以後面分言『性天德,命天理』。不知如何?」曰:「也是如此。但『命』字較輕得些。」僩問:「若將『性命』作兩字看,則『於氣』、『於德』字,如何地說得來?則當云『性命皆由於氣,由於德』始得。」曰:「橫渠文自如此。」僩。
德性若不勝那氣稟,則性命只由那氣;德性能勝其氣,則性命都是那德;兩者相為勝負。蓋其稟受之初,便如此矣。然亦非是元地頭不渾全,只是氣稟之偏隔著。故窮理盡性,則善反之功也。「性天德,命天理」,則無不是元來至善之物矣。若使不用修為之功,則雖聖人之才,未必成性。然有聖人之才,則自無不修為之理。端蒙。
問「德不勝氣」一章。曰:「張子只是說性與氣皆從上面流下來。自家之德,若不能有以勝其氣,則祇是承當得他那所賦之氣。若是德有以勝其氣,則我之所以受其賦予者,皆是德。故窮理盡性,則我之所受,皆天之德;其所以賦予我者,皆天之理。氣之不可變者,惟死生修天而已。蓋死生修天,富貴貧賤,這卻還他氣。至『義之於君臣,仁之於父子』,所謂『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這箇卻須由我,不由他了。」道夫。
問:「『窮理盡性,則性天德,命天理。』這處性、命如何分別?」曰:「性是以其定者而言,命是以其流行者而言。命便是水恁地流底,性便是將碗盛得來。大碗盛得多,小碗盛得少,淨潔碗盛得清,汙漫碗盛得濁。」賀孫。
「橫渠言:『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又曰:『德不勝氣,性命於氣;德勝其氣,性命於德。』又曰:『性天德,命天理。』蓋人生氣稟自然不同,天非有殊,人自異稟。有學問之功則性命於德,不能學問,然後性命惟其氣稟耳。」曰:「從前看『性命於德』一句,意謂此性由其德之所命。今如此云,則是『性命』二字皆是德也。」曰:「然。」力行。
橫渠云:「所不可變者,惟壽夭耳。」要之,此亦可變。但大概如此。力行。
問:「『莫非天也』,是兼統善惡而言否?」曰:「然。正所謂『善固性也,然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二者皆出於天也。陽是善,陰是惡;陽是強,陰是弱;陽便清明,陰便昏濁。大抵陰陽有主對待而言之者,如陽是仁,陰是義之類。這又別是一樣,是專就善上說,未有那惡時底說話。」頃之,復曰:「程先生云:『視聽思慮動作,皆天也。人但於其中要識得真與妄爾。』」道夫。
陽明勝則德性用,陰濁勝則物欲行。只將自家意思體驗,便見得。人心虛靜,自然清明;才為物欲所蔽,便陰陰地黑暗了,此陰濁所以勝也。謨。
「『大其心,則能體天下之物。世人之心,止於見聞之狹,故不能體天下之物。唯聖人盡性,故不以所見所聞梏其心,故大而無外,其視天下無一物非我。』他只是說一箇大與小。孟子謂『盡心則知性,知天』,以此。蓋盡心,則只是極其大;心極其大,則知性知天,而無有外之心矣。」道夫問:「今未到聖人盡心處,則亦莫當推去否?」曰:「未到那裏,也須知說聞見之外,猶有我不聞不見底道理在。若不知聞見之外猶有道理,則亦如何推得?要之,此亦是橫渠之意然,孟子之意則未必然。」道夫曰:「孟子本意,當以大學或問所引為正。」曰:「然。孟子之意,只是說窮理之至,則心自然極其全體而無餘,非是要大其心而後知性知天也。」道夫曰:「只如橫渠所說,亦自難下手。」曰:「便是橫渠有時自要恁地說,似乎只是懸空想像而心自然大。這般處,元只是格物多後,自然豁然有箇貫通處,這便是『下學而上達』也。孟子之意,只是如此。」道夫。
「大其心,則能遍體天下之物。」體,猶「仁體事而無不在」,言心理流行,脈絡貫通,無有不到。苟一物有未體,則便有不到處。包括不盡,是心為有外。蓋私意間隔,而物我對立,則雖至親,且未必能無外矣。「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端蒙。
問:「『物有未體,則心為有外』,此『體』字是體察之『體』否?」曰:「須認得如何喚做體察。今官司文書行移,所謂體量、體究是這樣『體』字。」或曰:「是將自家這身入那事物裏面去體認否?」曰:「然。猶云『體群臣』也。伊川曰『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貼出來』,是這樣『體』字。」僩。
問:「『物有未體,則心為有外。』『體』之義如何?」曰:「此是置心在物中,究見其理,如格物、致知之義,與『體、用』之『體』不同。」木之。
橫渠云:「物有未體,則心為有外。」又曰:「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蓋天大無外,物無不包。物理所在,一有所遺,則吾心為有外,便與天心不相似。」道夫。
「世人之心止於見聞之狹,聖人盡性,不以見聞梏其心。」伯豐問:「如何得不以見聞梏其心?」曰:「張子此說,是說聖人盡性事。如今人理會學,須是有見聞,豈能舍此?先是於見聞上做工夫到,然後脫然貫通。蓋尋常見聞,一事只知得一箇道理,若到貫通,便都是一理,曾子是已。盡性,是論聖人事。」。
問「有外之心」。曰:「十分事做得七八分,便是有外。所以致知、格物者,要得無外也。」夔孫。
或問:「如何是『有外之心』?」曰:「只是有私意,便內外扞格。只見得自家身己,凡物皆不與己相關,便是『有外之心』。橫渠此說固好。然只管如此說,相將便無規矩,無歸著,入於邪遁之說。且如夫子為萬世道德之宗,都說得語意平易,從得夫子之言,便是無外之實。若便要說天大無外,則此心便瞥入虛空裏去了。」學蒙。
橫渠言:「為德辨,為感速。」辨,猶子細;感速,言我之感發速也。端蒙。
「息有養,瞬有存。」言一息之間亦有養,一瞬之頃亦有存,如「造次顛沛必於是」之意,但說得太緊。端蒙。
西銘一篇,首三句卻似人破義題。「天地之塞、帥」兩句,恰似人做原題,乃一篇緊要處。「民吾同胞」止「無告者也」,乃統論如此。「于時保之」以下,是做處。端蒙。
「乾稱父!坤稱母!」厲聲言「稱」字。又曰:「以主上為我家裏兄子,得乎!」節。
西銘解義云:「乾者,健而無息之謂;坤者,順而有常之謂。」問:「此便是陽動陰靜否?」曰:「此是陽動陰靜之理。」端蒙。
「混然中處」,言混合無間,蓋此身便是從天地來。端蒙。
「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塞,如孟子說「塞乎天地之間」。塞只是氣。吾之體即天地之氣。帥是主宰,乃天地之常理也。吾之性即天地之理。賀孫。
「吾其體,吾其性」,有我去承當之意。謨。
或問:「『天地之帥吾其性』,先生解以『乾健、坤順為天地之志』。天地安得有志?」曰:「『復其見天地之心』,『天地之情可見』,安得謂天地無心、情乎!」或曰:「福善禍淫,天之志否?」曰:「程先生說『天地以生物為心』,最好,此乃是無心之心也。」人傑。
西銘大要在「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兩句。塞是說氣,孟子所謂「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之間」,即用這箇「塞」字。張子此篇,大抵皆古人說話集來。要知道理只有一箇,道理,中間句句段段,只說事親事天。自一家言之,父母是一家之父母;自天下言之,天地是天下之父母;通是一氣,初無間隔。「民吾同胞,物吾與也。」萬物雖皆天地所生,而人獨得天地之正氣,故人為最靈,故民同胞,物則亦我之儕輩。孟子所謂「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其等差自然如此,大抵即事親以明事天。賀孫。
問西銘之義。曰:「緊要血脈盡在『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兩句上。上面『乾稱父』,至『混然中處』是頭,下面『民吾同胞,物吾與也』,便是箇項。下面便撒開說,說許多。『大君者吾父母宗子』云云,盡是從『民吾同胞物吾與也』說來。到得『知化則善述其事,窮神則善繼其志』,這志便只是那『天地之帥吾其性』底志。為人子便要述得父之事,繼得父之志,如此方是事親如事天;便要述得天之事,繼得天之志,方是事天。若是違了此道理,便是天之悖德之子;若害了這仁,便是天之賊子;若是濟惡不悛,便是天之不才之子;若能踐形,便是天之克肖之子。這意思血脈,都是從『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說。緊要都是這兩句,若不是此兩句,則天自是天,我自是我,有何干涉!」或問:「此兩句,便是理一處否?」曰:「然。」僩。
問:「西銘自『乾稱父,坤稱母』,至『民吾同胞,物吾與也』處,是仁之體;『於時保之』以下,是做工夫處?」曰:「若言『同胞吾與』了,便說著『博施濟眾』,卻不是。所以只說教人做工夫處只在敬與恐懼,故曰『于時保之,子之翼也』。能常敬而恐懼,則這箇道理自在。」又曰:「因事親之誠,以明事天之道,只是譬喻出來。下面一句事親,一句事天,如『匪懈』、『無忝』是事親,『不愧屋漏』、『存心養性』是事天。下面說事親,兼常變而言。如曾子是常,舜伯奇之徒皆變。此在人事言者如此,天道則不然,直是順之無有不合者。」又問「理一而分殊」。「言理一而不言分殊,則為墨氏兼愛;言分殊而不言理一,則為楊氏為我。所以言分殊,而見理一底自在那裏;言理一,而分殊底亦在,不相夾雜。」子蒙。
林聞一問:「西銘只是言仁、孝、繼志、述事。」曰:「是以父母比乾坤。主意不是說孝,只是以人所易曉者,明其所難曉者耳。」木之。
問:「西銘說『潁封人之錫類』,『申生其恭』。二子皆不能無失處,豈能盡得孝道?」曰:「西銘本不是說孝,只是說事天,但推事親之心以事天耳。二子就此處論之,誠是如此。蓋事親卻未免有正有不正處。若天道純然,則無正不正之處,只是推此心以奉事之耳。」宇。
問:「西銘:『無所逃而待烹。』申生未盡子道,何故取之?」先生曰:「天不到得似獻公也。人有妄,天則無妄。若教自家死,便是理合如此,只得聽受之。」夔孫。
答叔京「參乎」「伯奇」之語:「天命無妄;父母之命,有時而出於人欲之私。」方。
西銘要句句見「理一而分殊」。文蔚。
西銘通體是一箇「理一分殊」,一句是一箇「理一分殊」,只先看「乾稱父」三字。一篇中錯綜此意。
或問西銘「理一而分殊」。曰:「今人說,只說得中間五六句『理一分殊』。據某看時,『乾稱父,坤稱母』,直至『存吾順事,沒吾寧也』,句句皆是『理一分殊』。喚做『乾稱』、『坤稱』,便是分殊。如云『知化則善述其事』,是我述其事;『窮神則善繼其志』,是我繼其志。又如『存吾順事,沒吾寧也』。以自家父母言之,生當順事之,死當安寧之;以天地言之,生當順事而無所違拂,死則安寧也;此皆是分殊處。逐句渾淪看,便是理一;當中橫截斷看,便見分殊。」因問:「如先生後論云:『推親親之恩以示無我之公,因事親之誠以明事天之實。』看此二句,足以包括西銘一篇之統體,可見得『理一分殊』處分曉。」曰:「然。」又云:「以人之自有父母言之,則一家之內有許多骨肉宗族。如『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以下,卻是以天地為一大父母,與眾人冢共底也。」燾。
道夫言:「看西銘,覺得句句是『理一分殊』。曰:「合下便有一箇『理一分殊』,從頭至尾又有一箇『理一分殊』,是逐句恁地。」又曰:「合下一箇『理一分殊』;截作兩段,只是一箇天人。」道夫曰:「他說『乾稱父,坤稱母,予茲藐焉,乃混然中處』。如此,則是三箇。」曰:「『混然中處』則便是一箇。許多物事都在我身中,更那裏去討一箇乾坤?」問「塞」之與「帥」二字。曰:「塞,便是『充塞天地』之『塞』;帥,便是『志者氣之帥』之『帥』。」問:「『物吾與也』,莫是黨與之『與』?」曰:「然。」道夫。
西銘一篇,始末皆是「理一分殊」。以乾為父,坤為母,便是理一而分殊;「予茲藐焉,混然中處」,便是分殊而理一。「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分殊而理一;「民吾同胞,物吾與也」,理一而分殊。逐句推之,莫不皆然。某於篇末亦嘗發此意。乾父坤母,皆是以天地之大,喻一家之小:乾坤是天地之大,父母是一家之小;大君大臣是大,宗子家相是小,類皆如此推之。舊嘗看此,寫作旁通圖子,分為一截,上下排布,亦甚分明。謨。
一之問西銘「理一而分殊」。曰:「西銘自首至末,皆是『理一而分殊』。乾父坤母,固是一理;分而言之,便見乾坤自乾坤,父母自父母,惟『稱』字便見異也。」又問:「自『惡旨酒』至『勇於從而順令』,此六聖賢事,可見理一分殊乎?」曰:「『惡旨酒』,『育英才』,是事天;『顧養』及『錫類』則是事親;每一句皆存兩義,推類可見。」問:「『天地之塞』,如何是『塞』?」曰:「『塞』與『帥』字,皆張子用字之妙處。塞,乃孟子『塞天地之間』;體,乃孟子『氣體之充』者;有一毫不滿不足之處,則非塞矣。帥,即『志,氣之帥』,而有主宰之意。此西銘借用孟子論『浩然之氣』處。若不是此二句為之關紐,則下文言『同胞』,言『兄弟』等句,在他人中物,皆與我初何干涉!其謂之『兄弟』、『同胞』,乃是此一理與我相為貫通。故上說『父母』,下說『兄弟』,皆是其血脈過度處。西銘解二字只說大概,若要說盡,須因起疏注可也。」宇。
問西銘分殊處。曰:「有父,有母,有宗子,有家相,此即分殊也。」節。
西銘大綱是理一而分自爾殊。然有二說:自天地言之,其中固自有分別;自萬殊觀之,其中亦自有分別。不可認是一理了,只滾做一看,這裏各自有等級差別。且如人之一家,自有等級之別。所以乾則稱父,坤則稱母,不可棄了自家父母,卻把乾坤做自家父母看。且如「民吾同胞」,與自家兄弟同胞,又自別。龜山疑其兼愛,想亦未深曉西銘之意。西銘一篇,正在「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兩句上。敬仲。
問西銘。曰:「更須子細看他說理一而分殊。而今道天地不是父母,父母不是天地,不得,分明是一理。『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則凡天下之男皆乾之氣,凡天下之女皆坤之氣;從這裏便徹上徹下都即是一箇氣,都透過了。」又曰:「『繼之者善』便是公共底,『成之者性』便是自家得底。只是一箇道理,不道是這箇是,那箇不是。如水中魚,肚中水便只是外面水。」賀孫。
問:「西銘『理一而分殊』,分殊,莫是『民吾同胞,物吾與也』之意否?」曰:「民物固是分殊,須是就民物中又知得分殊。不是伊川說破,也難理會。然看久,自覺裏面有分別。」
用之問:「西銘所以『理一分殊』,如民物則分『同胞』、『吾與』,大君家相,長幼殘疾,皆自有等差。又如所以事天,所以長長幼幼,皆是推事親從兄之心以及之,此皆是分殊處否?」曰:「也是如此。但這有兩種看:這是一直看下,更須橫截看。若只恁地看,怕淺了。『民吾同胞』,同胞裏面便有理一分殊底意;『物吾與也』,吾與裏面便有理一分殊底意。『乾稱父,坤稱母』,道是父母,固是天氣而地質;然與自家父母,自是有箇親疏;從這處便『理一分殊』了。看見伊川說這意較多。龜山便正是疑『同胞』、『吾與』為近於墨氏,不知他『同胞』、『吾與』裏面,便自分『理一分殊』了。如公所說恁地分別分殊,『殊』得也不大段。這處若不子細分別,直是與墨氏兼愛一般!」賀孫。卓錄云:「劉用之問:『西銘「理一而分殊」。若大君宗子,大臣家相,與夫民、物等,皆是「理一分殊」否?』曰:『如此看,亦是。但未深,當截看。如西銘劈頭來便是「理一而分殊」。且「乾稱父,坤稱母」,雖以乾、坤為父母,然自家父母自有箇親疏,這是「理一而分殊」。等而下之,以至為大君,為宗子,為大臣家相,若理則一,其分未嘗不殊。民吾同胞,物吾黨與,皆是如此。龜山正疑此一著,便以民吾同胞,物吾黨與,近于墨氏之兼愛。不知他同胞、同與裏面,便有箇「理一分殊」。若如公所說恁地分別,恐勝得他也不多。這處若不分別,直是與墨子兼愛一般!』」
問:「西銘句句是『理一分殊』,亦只就事天、事親處分否?」曰:「是。『乾稱父,坤稱母』,只下『稱』字,便別。這箇有直說底意思,有橫說底意思。『理一而分殊』,龜山說得又別。他只以『民吾同胞,物吾與』及『長長幼幼』為理一分殊。」曰:「龜山是直說底意思否?」曰:「是。然龜山只說得頭一小截;伊川意則闊大,統一篇言之。」曰:「何謂橫說底意思?」曰「『乾稱父,坤稱母』是也。這不是即那事親底,便是事天底?」曰:「橫渠只是借那事親底來形容事天做箇樣子否?」曰:「是。」淳。
問:「向日曾以西銘仁孝之理請問,先生令截斷橫看。文蔚後來見得孝是發見之先,仁是天德之全。事親如事天,即是孝;自此推之,事天如事親,即仁矣。『老吾老,幼吾幼』,自老老幼幼之心推之,至於疲癃殘疾,皆如吾兄弟顛連而無告,方始盡。故以敬親之心,不欺闇室,不愧屋漏,以敬其天;以愛親之心,樂天循理,無所不順,以安其天;方始盡性。竊意橫渠大意只是如此,不知是否?」曰:「他不是說孝,是將孝來形容這仁;事親底道理,便是事天底樣子。人且逐日自把身心來體察一遍,便見得吾身便是天地之塞,吾性便是天地之帥;許多人物生於天地之間,同此一氣,同此一性,便是吾兄弟黨與;大小等級之不同,便是親疏遠近之分。故敬天當如敬親,戰戰兢兢,無所不至;愛天當如愛親,無所不順。天之生我,安頓得好,令我當貴崇高,便如父母愛我,當喜而不忘;安頓得不好,令我貧賤憂戚,便如父母欲成就我,當勞而不怨。」徐子融曰:「先生謂事親是事天底樣子,只此一句,說盡西銘之意矣!」文蔚。
西銘有箇劈下來底道理,有箇橫截斷底道理。直卿疑之。竊意當時語意,似謂每句直下而觀之,理皆在焉;全篇中斷而觀之,則上專是事天,下專是事親,各有攸屬。方子。
聖人之於天地,如孝子之於父母。西銘。升卿。
西銘說,是形化底道理,此萬物一源之性。太極者,自外而推入去,到此極盡,更沒去處,所以謂之太極。謨。
問西銘:帥。摠心性言。與。如「與國」「相與」之類。于時保之。畏天。不憂。樂天。賊。賊子。濟惡。積惡。化。有跡。神。無跡。旨酒。欲也。不弛勞。橫渠解「無施勞」亦作「弛」。豫。如後漢書言「天意未豫」。方。
「龜山有論西銘二書,皆非,終不識『理一』。至於『稱物平施』,亦說不著。易傳說是。大抵西銘前三句便是綱要,了得,即句句上自有『理一分殊』。」後來已有一篇說了。方云:「指其名者分之殊,推其同者理之一。」方。
林子武問:「龜山語錄曰:『西銘「理一而分殊」。知其理一,所以為仁;知其分殊,所以為義。』」先生曰:「仁,只是流出來底便是仁;各自成一箇物事底便是義。仁只是那流行處,義是合當做處。仁只是發出來底;及至發出來有截然不可亂處,便是義。且如愛其親,愛兄弟,愛親戚,愛鄉里,愛宗族,推而大之,以至於天下國家,只是這一箇愛流出來;而愛之中便有許多等差。且如敬,只是這一箇敬;便有許多合當敬底,如敬長、敬賢,便有許多分別。」又問禮。先生曰:「以其事物之宜之謂義,義之有節文之謂禮。且如諸侯七廟,大夫五廟,士二,這箇便是禮;禮裏面便有義。所以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如中庸集略呂與叔所云:『自是合當恁地。』知得親之當愛,子之當慈,這便是仁;至於各愛其親,各慈其子,這便是義。這一箇物事分不得。流出來底便是仁,仁打一動,便是義禮智信當來。不是要仁使時,仁來用;要義使時,義來用,只是這一箇道理,流出去自然有許多分別。且如心、性、情,而今只略略動著,便有三箇物事在那裏,其實只是一箇物。虛明而能應物者,便是心;應物有這箇道理,便是性;會做出來底,便是情,這只一箇物事。」義剛。
龜山說「理一」似未透。據老幼及人一句,自將分殊都說了。但其意以老幼互相推及,所以然者同類也,但施置有先後耳。因說:「我老老幼幼,他亦老老幼幼,互相推及,天下豈有不治!此便是『絜矩之道』。」方。
謝艮齋說西銘「理一分殊」,在上之人當理會理一,在下之人當理會分殊。如此,是分西銘做兩節了!艮齋看得西銘錯。先生以為然。泳。
問東銘。曰:「此正如今法書所謂『故失』兩字。」因令道夫寫作圖子看:
戲言出於思也,戲動作於謀也。發於聲,見乎四支,謂非己心,不明也;欲人無己疑,不能也。
過言非心也,過動非誠也。失於聲,謬述其四體,謂己當然,自誣也;欲他人己從,誣人也。
或者謂出于心者,歸咎為己戲;失于思者,自誣為己誠。不知戒其出汝者,歸咎其不出汝者,長遂且傲非,不智孰甚焉!
問:「橫渠語范巽之一段如何?」曰:「惟是今人不能『脫然如大寐之得醒』,只是捉道理說。要之,也說得去,只是不透徹。」又曰:「正要常存意,使不忘,他釋氏只是如此。然他逼拶得又緊。」直卿曰:「張子語比釋氏更有窮理工夫在。」曰:「工夫固自在,也須用存意。」問直卿:「如何說『存意不忘』?」曰:「只是常存不及古人意。」曰:「設此語者,只不要放倒此意爾。」道夫。
橫渠:「未能立心,惡思多之致疑。」此說甚好,便見有次序處。必大錄云:「蓋云事固當考索。然心未有主,卻泛然理會不得。」若是思慮紛然,趨向未定,未是箇主宰,如何地講學!。
問「未知立心,惡思多之致疑;既知所以立,惡講治之不精」一章。曰:「未知立心,則或善或惡,故胡亂思量,惹得許多疑起;既知所立,則是此心已立於善而無惡,便又惡講治之不精,又卻用思。講治之思,莫非在我這道理之內。如此,則『雖勤而何厭』!『所以急於可欲者』,蓋急於可欲之善,則便是無善惡之雜,便是『立吾心於不疑之地』。人之所以有疑而不果於為善者,以有善惡之雜;今既有善而無惡,則『若決江河以利吾往』矣。『遜此志,務時敏』,雖是低下著這心以順他道理,又卻抖擻起那精神,敏速以求之,則『厥修乃來』矣。這下面云云,只是說一『敏』字。」道夫。
「心大則百物皆通。」通,只是透得那道理去,病,則是窒礙了。端蒙。
居甫問:「『心小則百物皆病。』如何是小?」曰:「此言狹隘則事有窒礙不行。如仁則流於姑息,義則入於殘暴,皆見此不見彼。」可學。
「合內外,平物我,此見道之大端。」蓋道只是致一公平之理而已。端蒙。
問:「橫渠『物怪神姦』書,先生提出『守之不失』一句。」曰:「且要守那定底。如『精氣為物,游魂為變』,此是鬼神定說。又如孔子說『非其鬼而祭之諂也』,『敬鬼神而遠之』等語,皆是定底。其他變處,如未曉得,且當守此定底。如前晚說怪,便是變處。」淳。第三卷。
橫渠所謂「物怪神姦」不必辨,且只「守之不失」。如「精氣為物,游魂為變」,此是理之常也。「守之勿失」者,以此為正,且恁地去,他日當自見也。若「委之無窮,付之不可知」,此又溺於茫昧,不能以常理為主者也。伯有為厲,別是一種道理。此言其變,如世之妖妄者也。謨。
問:「顏子心粗之說,恐太過否?」曰:「顏子比之眾人純粹,比之孔子便粗。如『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是他細膩如此。然猶有這不善,便是粗。伊川說『未能「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便是過』一段,說得好。」淳。
近思錄云,顏子心粗。顏子尚有此語,人有一毫不是,便是心粗。壽昌。
問:「橫渠說:『客慮多而常心少,習俗之心勝而實心未完。』所謂客慮與習俗之心,有分別否?」曰:「也有分別:客慮是泛泛思慮,習俗之心,便是從來習染偏勝底心。實心是義理底心。」僩。第四卷。
問「敦篤虛靜者仁之本」。曰:「敦篤虛靜,是為仁之本。」僩。
問「湛一氣之本,攻取氣之欲」。曰:「湛一,是未感物之時,湛然純一,此是氣之本。攻取,如目之欲色,耳之欲聲,便是氣之欲。」曰:「攻取,是攻取那物否?」曰:「是。」淳。第五卷。
問:「橫渠謂:『世之病難行者,以亟奪富人之田為辭。然處之有術,期以數年,不刑一人而可復。』不審井議之行於今,果如何?」曰:「講學時,且恁講。若欲行之,須有機會。經大亂之後,天下無人,田盡歸官,方可給與民。如唐口分世業,是從魏晉積亂之極,至元魏及北齊後周,乘此機方做得。荀悅漢紀一段正說此意,甚好。若平世,則誠為難行。」黃丈問:「東坡破此論,只行限田之法,如何?」曰:「都是胡說!作事初如雷霆霹靂,五年後猶放緩了。況限田之法雖舉於今,明年便淡似今年,後年又淡似明年,一年淡一年,便寢矣。若欲行之,須是行井田;若不能行,則且如今之俗。必欲舉限田之法,此之謂戲論!且役法猶行不得:往年貴賤通差,縣吏呈單子,首曰『第一都保正蔣芾』,因此不便,竟罷。況於田,如何限得?林勳本政書一生留意此事,後在廣中作守,畫作數井。然廣中無人煙,可以如此。」淳。義剛錄別出。第九卷。
安卿問:「橫渠復井田之說如何?」曰:「這箇事,某皆不曾敢深考。而今只是差役,尚有萬千難行處;莫道便要奪他田,他豈肯!且如壽皇初要令官戶亦作保正。其時蔣侍郎作保正,遂令人書『保正蔣芾』,後來此令竟不行。且如今有一大寄居作保正,縣道如何敢去追他家人?或又說,將錢問富人買田來均,不知如何得許多錢。荀悅便道,行井田須是大亂之後,如高光之時,殺得無人後,田便無歸,從而來均。此說也是。」義剛問:「東坡限田之說如何?」曰:「那箇只是亂說!而今立法如霹靂,後三五年去,便放緩了。今立限田時,直是三二十年事;到那時去,又不知如何。而今若要行井田,則索性火急做;若不行,且依而今樣。那限田只是箇戲論,不可行。林勳作本政書,一生留意此事,後守廣郡,亦畫得數井。然廣中無人煙,可以如此。」義剛。
橫渠若制井田,畢竟繁。使伊川為之,必簡易通暢。觀「古不必驗」之言可見。方。
問橫渠「言有無,諸子之陋也」。曰:「無者無物,卻有此理;有此理,則有矣。老氏乃云『物生於有,有生於無』,和理也無,便錯了!」可學。第十三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