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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語類

朱子語類卷第五

  性理二

   性情心意等名義

  問:「天與命,性與理,四者之別:天則就其自然者言之,命則就其流行而賦於物者言之,性則就其全體而萬物所得以為生者言之,理則就其事事物物各有其則者言之。到得合而言之,則天即理也,命即性也,性即理也,是如此否?」曰:「然。但如今人說,天非蒼蒼之謂。據某看來,亦捨不得這箇蒼蒼底。」賀孫。以下論性命。

  理者,天之體;命者,理之用。性是人之所受,情是性之用。道夫。

  命猶誥敕,性猶職事,情猶施設,心則其人也。賀孫。

  天所賦為命,物所受為性。賦者命也,所賦者氣也;受者性也,所受者氣也。宇。

  道即性,性即道,固只是一物。然須看因甚喚做性,因甚喚做道。淳。以下論性。

  性即理也。在心喚做性,在事喚做理。燾。

  生之理謂性。節。

  性只是此理。節。

  性是合當底。同。

  性則純是善底。同。

  性是天生成許多道理。同。

  性是許多理散在處為性。同。

  問:「性既無形,復言以理,理又不可見。」曰:「父子有父子之理,君臣有君臣之理。」節。

  性是實理,仁義禮智皆具。德明。

  問:「性固是理。然性之得名,是就人生稟得言之否?」曰:「『繼之者善,成之者性。』這箇理在天地間時,只是善,無有不善者。生物得來,方始名曰『性』。只是這理,在天則曰『命』,在人則曰『性』。」淳。

  鄭問:「先生謂性是未發,善是已發,何也?」曰:「纔成箇人影子,許多道理便都在那人上。其惻隱,便是仁之善;羞惡,便是義之善。到動極復靜處,依舊只是理。」曰:「這善,也是性中道理,到此方見否?」曰:「這須就那地頭看。『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在天地言,則善在先,性在後,是發出來方生人物。發出來是善,生人物便成箇性。在人言,則性在先,善在後。」或舉「孟子道性善」。曰:「此則『性』字重,『善』字輕,非對言也。文字須活看。此且就此說,彼則就彼說,不可死看。牽此合彼,便處處有礙。」淳。

  性不是卓然一物可見者。只是窮理、格物,性自在其中,不須求,故聖人罕言性。德明。

  諸儒論性不同,非是於善惡上不明,乃「性」字安頓不著。砥。

  聖人只是識得性。百家紛紛,只是不識「性」字。揚子鶻鶻突突,荀子又所謂隔靴爬痒。揚。

  致道謂「心為太極」,林正卿謂「心具太極」,致道舉以為問。先生曰:「這般處極細,難說。看來心有動靜: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直卿退而發明曰:「先生道理精熟,容易說出來,須至極。」賀孫問:「『其體則謂之易』,體是如何?」曰:「體不是『體用』之『體』,恰似說『體質』之『體』,猶云『其質則謂之易』。理即是性,這般所在,當活看。如『心』字,各有地頭說。如孟子云:『仁,人心也。』仁便是人心,這說心是合理說。如說『顏子其心三月不違仁』,是心為主而不違乎理。就地頭看,始得。」又云:「先生太極圖解云:『動靜者,所乘之機也。』蔡季通聰明,看得這般處出,謂先生下此語最精。蓋太極是理,形而上者;陰陽是氣,形而下者。然理無形,而氣卻有跡。氣既有動靜,則所載之理亦安得謂之無動靜!」又舉通書動靜篇云:「『動而無靜,靜而無動,物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神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非不動不靜也。物則不通,神妙萬物。』動靜者,所乘之機也。」先生因云:「某向來分別得這般所在。今心力短,便是這般所在都說不到。」因云:「向要至雲谷,自下上山,半塗大雨,通身皆濕,得到地頭,因思著:『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時季通及某人同在那裏。某因各人解此兩句,自亦作兩句解。後來看,也自說得著,所以迤邐便作西銘等解。」賀孫。以下論心。

  心之理是太極,心之動靜是陰陽。振。

  惟心無對。方子。

  問:「靈處是心,抑是性?」曰:「靈處只是心,不是性。性只是理。」淳。

  問:「知覺是心之靈固如此,抑氣之為邪?」曰:「不專是氣,是先有知覺之理。理未知覺,氣聚成形,理與氣合,便能知覺。譬如這燭火,是因得這脂膏,便有許多光燄。」問:「心之發處是氣否?」曰:「也只是知覺。」淳。

  所知覺者是理。理不離知覺,知覺不離理。節。

  問:「心是知覺,性是理。心與理如何得貫通為一?」曰:「不須去著實通,本來貫通。」「如何本來貫通?」曰:「理無心,則無著處。」節。

  所覺者,心之理也;能覺者,氣之靈也。節。

  心者,氣之精爽。節。

  心官至靈,藏往知來。燾。

  發明「心」字,曰:「一言以蔽之,曰『生』而已。『天地之大德曰生』,人受天地之氣而生,故此心必仁,仁則生矣。」力行。

  心須兼廣大流行底意看,又須兼生意看。且如程先生言:『仁者,天地生物之心。』只天地便廣大,生物便流行,生生不窮。端蒙。

  「心與理一,不是理在前面為一物。理便在心之中,心包蓄不住,隨事而發。」因笑云:「說到此,自好笑。恰似那藏相似,除了經函,裏面點燈,四方八面皆如此光明粲爛,但今人亦少能看得如此。」廣。

  問:「心之為物,眾理具足。所發之善,固出於心。至所發不善,皆氣稟物欲之私,亦出於心否?」曰:「固非心之本體,然亦是出於心也。」又問:「此所謂人心否?」曰:「是。」子升因問:「人心亦兼善惡否?」曰:「亦兼說。」木之。

  或問:「心有善惡否?」曰:「心是動底物事,自然有善惡。且如惻隱是善也,見孺子入井而無惻隱之心,便是惡矣。離著善,便是惡。然心之本體未嘗不善,又卻不可說惡全不是心。若不是心,是甚麼做出來?古人學問便要窮理、知至,直是下工夫消磨惡去,善自然漸次可復。操存是後面事,不是善惡時事。」問:「明善、擇善如何?」曰:「能擇,方能明。且如有五件好底物事,有五件不好底物事,將來揀擇,方解理會得好底。不擇,如何解明?」謙。

  心無間於已發未發。徹頭徹尾都是,那處截做已發未發!如放僻邪侈,此心亦在,不可謂非心。淳。

  問:「形體之動,與心相關否?」曰:「豈不相關?自是心使他動。」曰:「喜怒哀樂未發之前,形體亦有運動,耳目亦有視聽,此是心已發,抑未發?」曰:「喜怒哀樂未發,又是一般。然視聽行動,亦是心向那裏。若形體之行動心都不知,便是心不在。行動都沒理會了,說甚未發!未發不是漠然全不省,亦常醒在這裏,不恁地困。」淳。

  問:「惻隱、羞惡、喜怒、哀樂,固是心之發,曉然易見處。如未惻隱、羞惡、喜怒、哀樂之前,便是寂然而靜時,然豈得塊然槁木!其耳目亦必有自然之聞見,其手足亦必有自然之舉動,不審此時喚作如何。」曰:「喜怒哀樂未發,只是這心未發耳。其手足運動,自是形體如此。」淳。

  問:「先生前日以揮扇是氣,節後思之:心之所思,耳之所聽,目之所視,手之持,足之履,似非氣之所能到。氣之所運,必有以主之者。」曰:「氣中自有箇靈底物事。」節。

  虛靈自是心之本體,非我所能虛也。耳目之視聽,所以視聽者即其心也,豈有形象。然有耳目以視聽之,則猶有形象也。若心之虛靈,何嘗有物!人傑。

  問:「五行在人為五臟。然心卻具得五行之理,以心虛靈之故否?」曰:「心屬火,緣是箇光明發動底物,所以具得許多道理。」僩。

  問:「人心形而上下如何?」曰:「如肺肝五臟之心,卻是實有一物。若今學者所論操舍存亡之心,則自是神明不測。故五臟之心受病,則可用藥補之;這箇心,則非菖蒲、茯苓所可補也。」問:「如此,則心之理乃是形而上否?」曰:「心比性,則微有跡;比氣,則自然又靈。」謙。

  問:「先生嘗言,心不是這一塊。某竊謂,滿體皆心也,此特其樞紐耳。」曰:「不然,此非心也,乃心之神明升降之舍。人有病心者,乃其舍不寧也。凡五臟皆然。心豈無運用,須常在軀殼之內。譬如此建陽知縣,須常在衙裏。始管得這一縣也。」某曰:「然則程子言『心要在腔子裏』,謂當在舍之內,而不當在舍之外耶?」曰:「不必如此。若言心不可在腳上,又不可在手上,只得在這些子上也。」義剛。

  性猶太極也,心猶陰陽也。太極只在陰陽之中,非能離陰陽也。然至論太極,自是太極;陰陽自是陰陽。惟性與心亦然。所謂一而二,二而一也。韓子以仁義禮智信言性,以喜怒哀樂言情,蓋愈於諸子之言性。然至分三品,卻只說得氣,不曾說得性。砥。以下總論心性。

  問:「天之付與人物者為命,人物之受於天者為性,主於身者為心,有得於天而光明正大者為明德否?」曰:「心與性如何分別?明如何安頓?受與得又何以異?人與物與身又何間別?明德合是心,合是性?」曰:「性卻實。以感應虛明言之,則心之意亦多。」曰:「此兩箇說著一箇,則一箇隨到,元不可相離,亦自難與分別。捨心則無以見性,捨性又無以見心,故孟子言心性,每每相隨說。仁義禮智是性,又言『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遜、是非之心』,更細思量。」大雅。

  或問心性之別。曰:「這箇極難說,且是難為譬喻。如伊川以水喻性,其說本好,卻使曉不得者生病。心,大概似箇官人;天命,便是君之命;性,便如職事一般。此亦大概如此,要自理會得。如邵子云:「性者,道之形體。」蓋道只是合當如此,性則有一箇根苗,生出君臣之義,父子之仁。性雖虛,都是實理。心雖是一物,卻虛,故能包含萬理。這箇要人自體察始得。」學蒙。方子錄云:「性本是無,卻是實理。心似乎有影象,然其體卻虛。」

  舊嘗以論心、論性處,皆類聚看。看熟,久則自見。淳。

  性便是心之所有之理,心便是理之所會之地。下「心」字,饒錄作「性」。升卿。

  性是理,心是包含該載,敷施發用底。夔孫。

  問心之動、性之動。曰:「動處是心,動底是性。」宇。

  心以性為體,心將性做餡子模樣。蓋心之所以具是理者,以有性故也。蓋卿。

  心有善惡,性無不善。若論氣質之性,亦有不善。節。

  鄭仲履問:「先生昨說性無不善,心固有不善。然本心則元無不善。」曰:「固是本心元無不善,誰教你而今卻不善了!今人外面做許多不善,卻只說我本心之善自在,如何得!」蓋卿。

  心、性、理,拈著一箇,則都貫穿,惟觀其所指處輕重如何。如「養心莫善於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存」雖指理言,然心自在其中。「操則存」,此「存」雖指心言,然理自在其中。端蒙。

  或問:「人之生,稟乎天之理以為性,其氣清則為知覺。而心又不可以知覺言,當如何?」曰:「難說。以『天命之謂性』觀之,則命是性,天是心,心有主宰之義。然不可無分別,亦不可太說開成兩箇,當熟玩而默識其主宰之意可也。」高。

  說得出,又名得出,方是見得分明。如心、性,亦難說。嘗曰:「性者,心之理;情者,性之動;心者,性情之主。」德明。

  性對情言,心對性情言。合如此是性,動處是情,主宰是心。大抵心與性,似一而二,似二而一,此處最當體認。可學。

  有這性,便發出這情;因這情,便見得這性。因今日有這情,便見得本來有這性。方子。

  性不可言。所以言性善者,只看他惻隱、辭遜四端之善則可以見其性之善,如見水流之清,則知源頭必清矣。四端,情也,性則理也。發者,情也,其本則性也,如見影知形之意。力行。

  在天為命,稟於人為性,既發為情。此其脈理甚實,仍更分明易曉。唯心乃虛明洞徹,統前後而為言耳。據性上說「寂然不動」處是心,亦得;據情上說「感而遂通」處是心,亦得。故孟子說「盡其心者,知其性也」,文義可見。性則具仁義禮智之端,實而易察。知此實理,則心無不盡,盡亦只是盡曉得耳。如云盡曉得此心者,由知其性也。大雅。

  景紹問心性之別。曰:「性是心之道理,心是主宰於身者。四端便是情,是心之發見處。四者之萌皆出於心,而其所以然者,則是此性之理所在也。」道夫問:「『滿腔子是惻隱之心』,如何?」曰:「腔子是人之軀殼。上蔡見明道,舉經史不錯一字,頗以自矜。明道曰:『賢卻記得許多,可謂玩物喪志矣?』上蔡見明道說,遂滿面發赤,汗流浹背。明道曰:『只此便是惻隱之心。』公要見滿腔子之說,但以是觀之。」問:「玩物之說主甚事?」曰:「也只是『矜』字。」道夫。

  伯豐論性有已發之性,有未發之性。曰:「性纔發,便是情。情有善惡,性則全善。心又是一箇包總性情底。大抵言性,便須見得是元受命於天,其所稟賦自有本根,非若心可以一概言也。卻是漢儒解『天命之謂性』,云『木神仁,金神義』等語,卻有意思,非苟言者。學者要體會親切。」又嘆曰:「若不用明破,只恁涵養,自有到處,亦自省力。若欲立言示訓,則須契勘教子細,庶不悖於古人!」大雅。

  履之問未發之前心性之別。曰:「心有體用,未發之前是心之體,已發之際乃心之用,如何指定說得!蓋主宰運用底便是心,性便是會恁地做底理。性則一定在這裏,到主宰運用卻在心。情只是幾箇路子,隨這路子恁地做去底,卻又是心。」道夫。

  或問:「靜是性,動是情?」曰:「大抵都主於心。『性』字從『心』,從『生』;『情』字從『心』,從『青』。性是有此理。且如『天命之謂性』,要須天命箇心了,方是性。」漢卿問:「心如箇藏,四方八面都恁地光明皎潔,如佛家所謂六窗中有一猴,這邊叫也應,那邊叫也應。」曰:「佛家說心處,儘有好處。前輩云,勝於楊墨。」賀孫。

  叔器問:「先生見教,謂『動處是心,動底是性』。竊推此二句只在『底』、『處』兩字上。如穀種然,生處便是穀,生底卻是那裏面些子。」曰:「若以穀譬之,穀便是心,那為粟,為菽,為禾,為稻底,便是性。康節所謂「心者,性之郛郭」是也。包裹底是心,發出不同底是性。心是箇沒思量底,只會生。又如喫藥,喫得會治病是藥力,或涼,或寒,或熱,便是藥性。至於喫了有寒證,有熱證,便是情。」義剛。

  舊看五峰說,只將心對性說,一箇情字都無下落。後來看橫渠「心統性情」之說,乃知此話有大功,始尋得箇「情」字著落,與孟子說一般。孟子言:「惻隱之心,仁之端也。」仁,性也;惻隱,情也,此是情上見得心。又曰「仁義禮智根於心」,此是性上見得心。蓋心便是包得那性情,性是體,情是用。「心」字只一箇字母,故「性」、「情」字皆從「心」。僩。

  人多說性方說心,看來當先說心。古人制字,亦先制得「心」字,「性」與「情」皆從「心」。以人之生言之,固是先得這道理。然才生這許多道理,卻都具在心裏。且如仁義自是性,孟子則曰「仁義之心」;惻隱、羞惡自是情,孟子則曰「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蓋性即心之理,情即性之用。今先說一箇心,便教人識得箇情性底總腦,教人知得箇道理存著處。若先說性,卻似性中別有一箇心。橫渠「

心統性情」語極好。又曰:「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則恐不能無病,便似性外別有一箇知覺了!」

  或問心情性。曰:「孟子說『惻隱之心,仁之端也』一段,極分曉。惻隱、羞惡、是非、辭遜是情之發,仁義禮智是性之體。性中只有仁義禮智,發之為惻隱、辭遜、是非,乃性之情也。如今人說性,多如佛老說,別有一件物事在那裏,至玄至妙,一向說開去,便入虛無寂滅。吾儒論性卻不然。程子云:『性即理也。』此言極無病。『孟子道性善』,善是性合有底道理。然亦要子細識得善處,不可但隨人言語說了。若子細下工夫,子細尋究,自然見得。如今人全不曾理會,才見一庸人胡說,便從他去。嘗得項平甫書云,見陳君舉門人說:『儒釋,只論其是處,不問其同異。』遂敬信其說。此是甚說話!元來無所有底人,見人胡說話,便惑將去。若果有學,如何謾得他!如舉天下說生薑辣,待我喫得真箇辣,方敢信。胡五峰說性多從東坡子由們見識說去。」謙。

  問性、情、心、仁。曰:「橫渠說得最好,言:『心,統性情者也。』孟子言:『惻隱之心,仁之端;羞惡之心,義之端。』極說得性、情、心好。性無不善。心所發為情,或有不善。說不善非是心,亦不得。卻是心之本體本無不善,其流為不善者,情之遷於物而然也。性是理之總名,仁義禮智皆性中一理之名。惻隱、羞惡、辭遜、是非是情之所發之名,此情之出於性而善者也。其端所發甚微,皆從此心出,故曰:『心,統性情者也。』性不是別有一物在心裏。心具此性情。心失其主,卻有時不善。如『我欲仁,斯仁至』;我欲不仁,斯失其仁矣。『回也三月不違仁』,言不違仁,是心有時乎違仁也。『出入無時,莫知其鄉。』存養主一,使之不失去,乃善。大要在致知,致知在窮理,理窮自然知至。要驗學問工夫,只看所知至與不至,不是要逐件知過,因一事研磨一理,久久自然光明。如一鏡然,今日磨些,明日磨些,不覺自光。若一些子光,工夫又歇,仍舊一塵鏡,已光處會昏,未光處不復光矣。且如『仁』之一字,上蔡只說知仁,孔子便說為仁。是要做工夫去為仁,豈可道知得便休!今學問流而為禪,上蔡為之首。今人自無實學,見得說這一般好,也投降;那一般好,也投降。許久南軒在此講學,諸公全無實得處。胡亂有一人入潭州城裏說,人便靡然從之,此是何道理!學問只理會箇是與不是,不要添許多無益說話。今人為學,多是為名,又去安排討名,全不顧義理。說苑載證父者以為直,及加刑,又請代受以為孝。孔子曰:『父一也,而取二名!』此是宛轉取名之弊。學問只要心裏見得分明,便從上面做去。如『殺身成仁』,不是自家計較要成仁方死,只是見得此事生為不安,死為安,便自殺身。旁人見得,便說能成仁。此旁人之言,非我之心要如此。所謂『經德不回,非以干祿;哭死而哀,非為生也』。若有一毫為人之心,便不是了。南軒云:『為己之學,無所為而然。』是也。」謙。

  性、情、心,惟孟子橫渠說得好。仁是性,惻隱是情,須從心上發出來。「心,統性情者也。」性只是合如此底,只是理,非有箇物事。若是有底物事,則既有善,亦必有惡。惟其無此物,只是理,故無不善。蓋卿。

  伊川「性即理也」,橫渠「心統性情」二句,顛撲不破!砥。

  「性是未動,情是已動,心包得已動未動。蓋心之未動則為性,已動則為情,所謂『心統性情』也。欲是情發出來底。心如水,性猶水之靜,情則水之流,欲則水之波瀾,但波瀾有好底,有不好底。欲之好底,如『我欲仁』之類;不好底則一向奔馳出去,若波濤浪;大段不好底欲則滅卻天理,如水之壅決,無所不害。孟子謂情可以為善,是說那情之正,從性中流出來者,元無不好也。」因問:「『可欲之謂善』之『欲』,如何?」曰:「此不是『情欲』之『欲』,乃是可愛之意。」銖。明作錄略。

  心,主宰之謂也。動靜皆主宰,非是靜時無所用,及至動時方有主宰也。言主宰,則混然體統自在其中。心統攝性情,非儱侗與性情為一物而不分別也。端蒙。

  性以理言,情乃發用處,心即管攝性情者也。故程子曰「有指體而言者,『寂然不動』是也」,此言性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是也」,此言情也。端蒙。

  「心統性情」,故言心之體用,嘗跨過兩頭未發、已發處說。仁之得名,只專在未發上。惻隱便是已發,卻是相對言之。端蒙。

  心者,主乎性而行乎情。故「喜怒哀樂未發則謂之中,發而皆中節則謂之和」,心是做工夫處。端蒙。

  心之全體湛然虛明,萬理具足,無一毫私欲之間;其流行該遍,貫乎動靜,而妙用又無不在焉。故以其未發而全體者言之,則性也;以其已發而妙用者言之,則情也。然「心統性情」,只就渾淪一物之中,指其已發、未發而為言爾;非是性是一箇地頭,心是一箇地頭,情又是一箇地頭,如此懸隔也。端蒙。

  問:「人當無事時,其中虛明不昧,此是氣自然動處,便是性。」曰:「虛明不昧,便是心;此理具足於中,無少欠闕,便是性;感物而動,便是情。橫渠說得好,『由太虛有「天」之名,由氣化有「道」之名』,此是總說。『合虛與氣,有「性」之名;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是就人物上說。」夔孫。

  問心性情之辨。曰:「程子云:『心譬如穀種,其中具生之理是性,陽氣發生處是情。』推而論之,物物皆然。」。

  因言,心、性、情之分,自程子張子合下見得定了,便都不差。如程子諸門人傳得他師見成底說,卻一齊差!卻或曰:「程子張子是他自見得,門人不過只聽得他師見成說底說,所以後來一向差。」曰:「只那聽得,早差了也!」僩。

  性主「具」字,「有」字。許多道理。昭昭然者屬性;未發理具,已發理應,則屬心;動發則情。所以「存其心」,則「養其性」。心該備通貫,主宰運用。呂云:「未發時心體昭昭。」程云:「有指體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李先生云:「心者貫幽明,通有無。」方。

  心如水,情是動處,愛即流向去處。椿。

  問:「意是心之運用處,是發處?」曰:「運用是發了。」問:「情亦是發處,何以別?」曰:「情是性之發,情是發出恁地,意是主張要恁地。如愛那物是情,所以去愛那物是意。情如舟車,意如人去使那舟車一般。」宇。以下兼論意。

  心、意猶有痕跡。如性,則全無兆朕,只是許多道理在這裏。砥。

  問:「意是心之所發,又說有心而後有意。則是發處依舊是心主之,到私意盛時,心也隨去。」曰:「固然。」

  李夢先問情、意之別。曰:「情是會做底,意是去百般計較做底,意因有是情而後用。」夔孫錄云:「因是有情而後用其意。」義剛。

  問:「情、意,如何體認?」曰:「性、情則一。性是不動,情是動處,意則有主向。如好惡是情,『好好色,惡惡臭』,便是意。」士毅。

  未動而能動者,理也;未動而欲動者,意也。若海。

  性者,即天理也,萬物稟而受之,無一理之不具。心者,一身之主宰;意者,心之所發;情者,心之所動;志者,心之所之,比於情、意尤重;氣者,即吾之血氣而充乎體者也,比於他,則有形器而較者也。又曰:「舍心無以見性,舍性無以見心。」椿。以下兼論志。

  「心之所之謂之志,日之所之謂之時。『志』字從『之』,從『心』;『』字從『之』,從『日』。如日在午時,在寅時,制字之義由此。志是心之所之,一直去底。意又是志之經營往來底,是那志底腳。凡營為、謀度、往來,皆意也。所以橫渠云:『志公而意私。』」問:「情比意如何?」曰:「情又是意底骨子。志與意都屬情,『情』字較大,『性、情』字皆從『心』,所以說『心統性情』。心兼體用而言。性是心之理,情是心之用。」僩。

  問意志。曰:「橫渠云:『以「意、志」兩字言,則志公而意私,志剛而意柔,志陽而意陰。』」卓。

  志是公然主張要做底事,意是私地潛行間發處。志如伐,意如侵。升卿。

  問:「情與才何別?」曰:「情只是所發之路陌,才是會恁地去做底。且如惻隱,有懇切者,有不懇切者,是則才之有不同。」又問:「如此,則才與心之用相類?」曰:「才是心之力,是有氣力去做底。心是管攝主宰者,此心之所以為大也。心譬水也;性,水之理也。性所以立乎水之靜,情所以行乎水之動,欲則水之流而至於濫也。才者,水之氣力所以能流者,然其流有急有緩,則是才之不同。伊川謂『性稟於天,才稟於氣』,是也。只有性是一定。情與心與才,便合著氣了。心本未嘗不同,隨人生得來便別了。情則可以善,可以惡。」又曰:「要見得分曉,但看明道云:『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易,心也;道,性也;神,情也。此天地之心、性、情也。」砥。以下兼論才。

  性者,心之理;情者,心之動。才便是那情之會恁地者。情與才絕相近。但情是遇物而發,路陌曲折恁地去底;才是那會如此底。要之,千頭萬緒,皆是從心上來。道夫。

  問:「性之所以無不善,以其出於天也;才之所以有善不善,以其出於氣也。要之,性出於天,氣亦出於天,何故便至於此?」曰:「性是形而上者,氣是形而下者。形而上者全是天理,形而下者只是那查滓。至於形,又是查滓至濁者也。」道夫。

  問:「才出於氣,德出於性?」曰:「不可。才也是性中出,德也是有是氣而後有是德。人之有才者出來做得事業,也是它性中有了,便出來做得。但溫厚篤實便是德,剛明果敢便是才。只為他氣之所稟者生到那裏多,故為才。」夔孫。

  問:「能為善,便是才。」曰:「能為善而本善者是才。若云能為善便是才,則能為惡亦是才也。」人傑。

  論才氣,曰:「氣是敢做底,才是能做底。」德明。

  問:「『天命之謂性』,充體謂氣,感觸謂情,主宰謂心,立趨向謂志,有所思謂意,有所逐謂欲。」答云:「此語或中或否,皆出臆度。要之,未可遽論。且涵泳玩索,久之當自有見。」銖嘗見先生云:「名義之語極難下。如說性,則有天地之性,氣質之性。說仁,則伊川有專言之仁,偏言之仁。此等且要默識心通。」人傑。

  問:「知與思,於人身最緊要。」曰:「然。二者也只是一事。知與手相似,思是交這手去做事也,思所以用夫知也。」卓。付。

朱子語類卷第六

  性理三

   仁義禮智等名義

  道者,兼體、用,該隱、費而言也。節。以下道理。

  道是統名,理是細目。可學。

  道訓路,大概說人所共由之路。理各有條理界瓣。因舉康節云:「夫道也者,道也。道無形,行之則見於事矣。如『道路』之『道』,坦然使千億萬年行之,人知其歸者也。」閎祖。

  理是有條瓣逐一路子。以各有條,謂之理;人所共由,謂之道。節。

  問:「道與理如何分?」曰:「道便是路,理是那文理。」問:「如木理相似?」曰:「是。」問:「如此卻似一般?」曰:「『道』字包得大,理是『道』字裏面許多理脈。」又曰:「『道』字宏大,『理』字精密。」胡泳。

  問:「萬物粲然,還同不同?」曰:「理只是這一箇。道理則同,其分不同。君臣有君臣之理,父子有父子之理。」節。

  理者有條理,仁義禮智皆有之。節。

  問:「既是一理,又謂五常,何也?」曰:「謂之一理亦可,五理亦可。以一包之則一,分之則五。」問分為五之序。曰:「渾然不可分。」節。

  只是這箇理,分做四段,又分做八段,又細碎分將去。四段者,意其為仁義禮智。當時亦因言文路子之說而及此。節。

  理,只是一箇理。理舉著,全無欠闕。且如言著仁,則都在仁上;言著誠,則都在誠上;言著忠恕,則都在忠恕上;言著忠信,則都在忠信上。只為只是這箇道理,自然血脈貫通。端蒙。

  理是有條理,有文路子。文路子當從那裏去,自家也從那裏去;文路子不從那裏去,自家也不從那裏去。須尋文路子在何處,只挨著理了行。節。

  「理如一把線相似,有條理,如這竹籃子相似。」指其上行篾曰:「一條子恁地去。」又別指一條曰:「一條恁地去。又如竹木之文理相似,直是一般理,橫是一般理。有心,便存得許多理。」節。

  季通云:「理有流行,有對待。先有流行,後有對待。」曰:「難說先有後有。」季通舉太極說,以為道理皆然,且執其說。人傑。

  先生與人書中曰:「至微之理,至著之事,一以貫之。」節。

  理無事,則無所依附。節。

  問:「仁與道如何分別?」曰:「道是統言,仁是一事。如『道路』之『道』,千枝百派,皆有一路去。故中庸分道德曰,父子、君臣以下為天下之達道,智仁勇為天下之達德。君有君之道,臣有臣之道。德便是箇行道底。故為君主於仁,為臣主於敬。仁敬可喚做德,不可喚做道。」榦。以下兼論德。

  「至德、至道」:道者,人之所共由;德者,己之所獨得。「盛德、至善」:盛德以身之所得而言,至善以理之極致而言。誠、忠、孚、信:一心之謂誠,盡己之謂忠,存於中之謂孚,見於事之謂信。端蒙。

  存之於中謂理,得之於心為德,發見於行事為百行。節。

  德是得於天者,講學而得之,得自家本分底物事。節。

  問:「汎觀天地間,『日往月來,寒往暑來』,『四時行,百物生』,這是道之用流行發見處。即此而總言之,其往來生化,無一息間斷處,便是道體否?」曰:「此體、用說得是。但『總』字未當,總,便成兼用說了。只就那骨處便是體。如水之或流,或止,或激成波浪,是用;即這水骨可流,可止,可激成波浪處,便是體。如這身是體;目視,耳聽,手足運動處,便是用。如這手是體;指之運動提掇處便是用。」淳舉論語集注曰:「往者過,來者續,無一息之停,乃道體之本然也。」曰:「即是此意。」淳。以下論體、用。

  問:「前夜說體、用無定所,是隨處說如此。若合萬事為一大體、用,則如何?」曰:「體、用也定。見在底便是體,後來生底便是用。此身是體,動作處便是用。天是體,『萬物資始』處便是用。地是體,『萬物資生』處便是用。就陽言,則陽是體,陰是用;就陰言,則陰是體,陽是用。」宇。

  體是這箇道理,用是他用處。如耳聽目視,自然如此,是理也;開眼看物,著耳聽聲,便是用。江西人說箇虛空底體,涉事物便喚做用。節。

  問:「先生昔曰:『禮是體。』今乃曰:『禮者,天理之節文,人事之儀則。』似非體而是用。」曰:「公江西有般鄉談,才見分段子,便說道是用,不是體。如說尺時,無寸底是體,有寸底不是體,便是用;如秤,無星底是體,有星底不是體,便是用。且如扇子有柄,有骨子,用紙糊,此便是體;人搖之,便是用。」楊至之問體。曰:「合當底是體。」節。

  人只是合當做底便是體,人做處便是用,譬如此扇子,有骨,有柄,用紙糊,此則體也;人搖之,則用也。如尺與秤相似,上有分寸星銖,則體也;將去秤量物事,則用也。方子。

  問:「去歲聞先生曰:『只是一箇道理,其分不同。』所謂分者,莫只是理一而其用不同?如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與國人交之信之類是也。」曰:「其體已略不同。君臣、父子、國人是體;仁敬慈孝與信是用。」問:「體、用皆異?」曰:「如這片板,只是一箇道理,這一路子恁地去,那一路子恁地去。如一所屋,只是一箇道理,有廳,有堂。如草木,只是一箇道理,有桃,有李。如這眾人,只是一箇道理,有張三,有李四;李四不可為張三,張三不可為李四。如陰陽,西銘言理一分殊,亦是如此。」又曰:「分得愈見不同,愈見得理大。」節。

  誠者,實有此理。節。以下論誠。

  誠只是實。又云:「誠是理。」一作「只是理」。去偽。

  誠,實理也,亦誠愨也。由漢以來,專以誠愨言誠。至程子乃以實理言,後學皆棄誠愨之說不觀。中庸亦有言實理為誠處,亦有言誠愨為誠處。不可只以實為誠,而以誠愨為非誠也。砥。

  問性、誠。曰:「性是實,誠是虛;性是理底名,誠是好處底名。性,譬如這扇子相似;誠,譬則這扇子做得好。」又曰:「五峰曰:『誠者,命之道乎!中者,性之道乎!仁者,心之道乎!』此語分得輕重虛實處卻好。某以為『道』字不若改做『德』字,更親切。『

道』字又較疏。」植。

  先生問諸友:「『誠、敬』二字如何分?」各舉程子之說以對。先生曰:「敬是不放肆底意思,誠是不欺妄底意思。」過。以下誠敬。

  誠只是一箇實,敬只是一箇畏。端蒙。

  妄誕欺詐為不誠,怠惰放肆為不敬,此誠敬之別。榦。

  問誠、敬。曰:「須逐處理會。誠若是有不欺意處,只做不欺意會;敬若是有謹畏意處,只做謹畏意會。中庸說誠,作中庸看;孟子說誠處,作孟子看。將來自相發明耳。」夔孫。

  「謹」字未如敬,敬又未如誠。程子曰:「主一之謂敬,一者之謂誠。」敬尚是著力。銖。以下雜論。

  問誠、信之別。曰:「誠是自然底實,信是人做底實。故曰:『誠者,天之道。』這是聖人之信。若眾人之信,只可喚做信,未可喚做誠。誠是自然無妄之謂。如水只是水,火只是火,仁徹底是仁,義徹底是義。」夔孫。

  叔器問:「誠與信如何分?」曰:「誠是箇自然之實,信是箇人所為之實。中庸說『誠者,天之道也』,便是誠。若『誠之者,人之道也』,便是信。信不足以盡誠,猶愛不足以盡仁。上是,下不是。」可學。

  誠者實有之理,自然如此。忠信以人言之,須是人體出來方見。端蒙。

  「誠」字以心之全體而言,「忠」字以其應事接物而言,此義理之本名也。至曾子所言「忠恕」,則是聖人之事,故其忠與誠,仁與恕,得通言之。如恕本以推己及物得名,在聖人,則以己及物矣。端蒙。

  問:「仁與誠何別?」曰:「仁自是仁,誠自是誠,何消合理會!理會這一件,也看到極處;理會那一件,也看到極處,便都自見得。」淳。

  或問:「誠是體,仁是用否?」曰:「理一也,以其實有,故謂之誠。以其體言,則有仁義禮智之實;以其用言,則有惻隱、羞惡、恭敬、是非之實,故曰:『五常百行非誠,非也。』蓋無其實矣,又安得有是名乎!」植。

  或問:「誠是渾然不動,仁是此理流出否?」曰:「自性言之,仁亦未是流出,但其生動之理包得四者。」

  問:「一與中,與誠,浩然之氣,為一體事否?」曰:「一只是不雜,不可將做一事。中與誠與浩然之氣,固是一事,然其分各別:誠是實有此理,中是狀物之體段,浩然之氣只是為氣而言。」去偽。

  問:「仁、義、禮、智、誠、中、庸,不知如何看?」曰:「仁義禮智,乃未發之性,所謂誠。中庸,皆已發之理。人之性本實,而釋氏以性為空也。」煇。

  在天只是陰陽五行,在人得之只是剛柔五常之德。泳。以下五常。

  大而天地萬物,小而起居食息,皆太極陰陽之理也。又曰:「仁木,義金,禮火,智水,信土。」祖道。

  或問:「仁義禮智,性之四德,又添『信』字,謂之『五性』,如何?」曰:「信是誠實此四者,實有是仁,實有是義,禮智皆然。如五行之有土,非土不足以載四者。又如土於四時各寄王十八日,或謂王於戊己。然季夏乃土之本宮,故尤王。月令載『中央土』,以此。」人傑。

  問:「向蒙戒喻,說仁意思云:『義禮智信上著不得,又須見義禮智信上少不得,方見得仁統五常之意。』大雅今以樹為喻:夫樹之根固有生氣,然貫徹首尾,豈可謂榦與枝、花與葉無生氣也?」曰:「固然。只如四時:春為仁,有箇生意;在夏,則見其有箇亨通意;在秋,則見其有箇誠實意;在冬,則見其有箇貞固意。在夏秋冬,生意何嘗息!本雖彫零,生意則常存。大抵天地間只一理,隨其到處,分許多名字出來。四者於五行各有配,惟信配土,以見仁義禮智實有此理,不是虛說。又如乾四德,元最重,其次貞亦重,以明終始之義。非元則無以生,非貞則無以終,非終則無以為始,不始則不能成終矣。如此循環無窮,此所謂『大明終始』也。」大雅。

  得此生意以有生,然後有禮智義信。以先後言之,則仁為先;以大小言之,則仁為大。閎祖。

  問:「先生以為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八,又細分將去。程子說:『性中只有仁義禮智四者而已。』只分到四便住,何也?」曰:「周先生亦止分到五行住。若要細分,則如易樣分。」節。以下仁義禮智。

  嘗言仁義禮智,而以手指畫扇中心,曰:「只是一箇道理,分為兩箇。」又橫畫一畫,曰:「兩箇分為四箇。」又以手指逐一指所分為四箇處,曰:「一箇是仁,一箇是義,一箇是禮,一箇是智,這四箇便是箇種子。惻隱、羞惡、恭敬、是非便是種子所生底苗。」節。

  人只是此仁義禮智四種心。如春夏秋冬,千頭萬緒,只是此四種心發出來。銖。

  吉甫問:「仁義禮智,立名還有意義否?」曰:「說仁,便有慈愛底意思;說義,便有剛果底意思。聲音氣象,自然如此。」直卿云:「六經中專言仁者,包四端也;言仁義而不言禮智者,仁包禮,義包智。」方子。節同。佐同。

  仁與義是柔軟底,禮智是堅實底。仁義是頭,禮智是尾。一似說春秋冬夏相似,仁義一作「禮」。是陽底一截,禮智一作「義智」。是陰底一截。淵。方子錄云:「仁義是發出來嫩底,禮智是堅硬底。」

  問仁義禮智體用之別。曰:「自陰陽上看下來,仁禮屬陽,義智屬陰;仁禮是用,義智是體。春夏是陽,秋冬是陰。只將仁義說,則『春作夏長』,仁也;『秋斂冬藏』,義也。若將仁義禮智說,則春,仁也;夏,禮也;秋,義也;冬,智也。仁禮是敷施出來底,義是肅殺果斷底,智便是收藏底。如人肚臟有許多事,如何見得!其智愈大,其藏愈深。正如易中道:『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解者多以仁為柔,以義為剛,非也。卻是以仁為剛,義為柔。蓋仁是箇發出來了,便硬而強;義便是收斂向裏底,外面見之便是柔。」僩。

  仁禮屬陽,義智屬陰。袁機仲卻說:「義是剛底物,合屬陽;仁是柔底物,合屬陰。」殊不知舒暢發達,便是那剛底意思;收斂藏縮,便是那陰底意思。他只念得「於仁也柔,於義也剛」兩句,便如此說。殊不知正不如此。又云:「以氣之呼吸言之,則呼為陽,吸為陰,吸便是收斂底意。鄉飲酒義云:『溫厚之氣盛於東南,此天地之仁氣也;嚴凝之氣盛於西北,此天地之義氣也。』」僩。

  「仁禮屬陽,屬健;義知屬陰,屬順。」問:「義則截然有定分,有收斂底意思,自是屬陰順。不知智如何解?」曰:「智更是截然,更是收斂。如知得是,知得非,知得便了,更無作用,不似仁義禮三者有作用。智只是知得了,便交付惻隱、羞惡、辭遜三者。他那箇更收斂得快。」僩。

  生底意思是仁,殺底意思是義,發見會通是禮,收一作「深」。藏不測是智。節。

  仁義禮智,便是元亨利貞。若春間不曾發生,得到夏無緣得長,秋冬亦無可收藏。泳。

  問:「元亨利貞有次第,仁義禮智因發而感,則無次第。」曰:「發時無次第,生時有次第。」佐。

  百行皆仁義禮智中出。節。

  仁義禮智,性之大目,皆是形而上者,豈可分也!人傑。

  問:「仁得之最先,蓋言仁具義禮智。」曰:「先有是生理,三者由此推之。」可學。

  仁,渾淪言,則渾淪都是一箇生意,義禮智都是仁;對言,則仁與義禮智一般。淳。

  鄭問:「仁是生底意,義禮智則如何?」曰:「天只是一元之氣。春生時,全見是生;到夏長時,也只是這底;到秋來成遂,也只是這底;到冬天藏斂,也只是這底。仁義禮智割做四段,一箇便是一箇;渾淪看,只是一箇。」淳。

  問:「仁是天地之生氣,義禮智又於其中分別。然其初只是生氣,故為全體。」曰:「然。」問:「肅殺之氣,亦只是生氣?」曰:「不是二物,只是斂些。春夏秋冬,亦只是一氣。」可學。

  仁與智包得,義與禮包不得。方子。

  仁所以包三者,蓋義禮智皆是流動底物,所以皆從仁上漸漸推出。仁智、元貞,是終始之事,這兩頭卻重。如坎與震,是始萬物、終萬物處,艮則是中間接續處。

  味道問:「仁包義禮智,惻隱包羞惡、辭遜、是非,元包亨利貞,春包夏秋冬。以五行言之,不知木如何包得火金水?」曰:「木是生氣。有生氣,然後物可得而生;若無生氣,則火金水皆無自而能生矣,故木能包此三者。仁義禮智,性也。性無形影可以摸索,只是有這理耳。惟情乃可得而見,惻隱、羞惡、辭遜,是非是也。故孟子言性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蓋性無形影,惟情可見。觀其發處既善,則知其性之本善必矣。」時舉。

  問:「孟子說仁義禮智,義在第二;太極圖以義配利,則在第三。」曰:「禮是陽,故曰亨。仁義禮智,猶言東西南北;元亨利貞,猶言東南西北。一箇是對說,一箇是從一邊說起。」夔孫。

  四端猶四德。逐一言之,則各自為界限;分而言之,則仁義又是一大界限,故曰:「仁,人心也;義,人路也。」如乾文言既曰「四德」,又曰:「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貞者,性情也。」文蔚。

  正淳言:「性之四端,迭為賓主,然仁智其總統也。『恭而無禮則勞』,是以禮為主也;『君子義以為質』,是以義為主也。蓋四德未嘗相離,遇事則迭見層出,要在人默而識之。」曰:「說得是。」大雅。

  學者疑問中謂:「就四德言之,仁卻是動,智卻是靜。」曰:「周子太極圖中是如此說。」又曰:「某前日答一朋友書云:『仁體剛而用柔,義體柔而用剛。』」人傑。

  問:「仁義禮智四者皆一理。舉仁,則義禮智在其中;舉義與禮,則亦然。如中庸言:『舜其大智也歟。』其下乃云,『好問,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謂之仁亦可;『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謂之義亦可。然統言之,只是發明『智』字。故知理只是一理,聖人特於盛處發明之爾。」曰:「理固是一貫。謂之一理,則又不必疑其多。自一理散為萬事,則燦然有條而不可亂,逐事自有一理,逐物自有一名,各有攸當,但當觀當理與不當理耳。既當理後,又何必就上更生疑!」大雅。

  仁義禮智,才去尋討他時,便動了,便不是本來底。又曰:「心之所以會做許多,蓋具得許多道理。」又曰:「何以見得有此四者?因其惻隱,知其有仁;因其羞惡,知其有義。」又曰:「伊川榖種之說最好。」又曰:「冬飲湯,是宜飲湯;夏飲水,是宜飲水。冬飲水,夏飲湯,便不宜。人之所以羞惡者,是觸著這宜,如兩箇物事樣。觸著宜便羞惡者,是獨只是一事。」節。末數語疑有脫誤。

  「仁」字須兼義禮智看,方看得出。仁者,仁之本體;禮者,仁之節文;義者,仁之斷制;知者,仁之分別。猶春夏秋冬雖不同,而同出於春:春則生意之生也,夏則生意之長也,秋則生意之成,冬則生意之藏也。自四而兩,兩而一,則統之有宗,會之有元,故曰:「五行一陰陽,陰陽一太極。」又曰:「仁為四端之首,而智則能成始而成終;猶元為四德之長,然元不生於元而生於貞。蓋天地之化,不翕聚則不能發散也。仁智交際之間,乃萬化之機軸。此理循環不窮,吻合無間,故不貞則無以為元也。」又曰:「貞而不固,則非貞。貞,如板築之有榦,不貞則無以為元。」又曰:「文言上四句說天德之自然,下四句說人事之當然。元者,乃眾善之長也;亨者,乃嘉之會也。嘉會,猶言一齊好也。會,猶齊也,言萬物至此通暢茂盛,一齊皆好也。利者,義之和處也;貞者,乃事之楨榦也。『體仁足以長人』,以仁為體,而溫厚慈愛之理由此發出也。體,猶所謂『公而以人體之』之『體』。嘉會者,嘉其所會也。一一以禮文節之,使之無不中節,乃嘉其所會也。『利物足以和義』,義者,事之宜也;利物,則合乎事之宜矣。此句乃翻轉,『義』字愈明白,不利物則非義矣。貞固以貞為骨子,則堅定不可移易。」銖。

  問仁。曰:「將仁義禮智四字求。」又問:「仁是統體底否?」曰:「且理會義禮智令分明,其空闕一處便是仁。」又曰:「看公時一般氣象如何,私時一般氣象如何。」德明。

  蜚卿問:「仁恐是生生不已之意。人唯為私意所汨,故生意不得流行。克去己私,則全體大用,無時不流行矣。」曰:「此是眾人公共說底,畢竟緊要處不知如何。今要見『仁』字意思,須將仁義禮智四者共看,便見『仁』字分明。如何是義,如何是禮,如何是智,如何是仁,便『仁』字自分明。若只看『仁』字,越看越不出。」曰:「『仁』字恐只是生意,故其發而為惻隱,為羞惡,為辭遜,為是非。」曰:「且只得就『惻隱』字上看。」道夫問:「先生嘗說『仁』字就初處看,只是乍見孺子入井,而怵惕惻隱之心蓋有不期然而然,便是初處否?」曰:「恁地靠著他不得。大抵人之德性上,自有此四者意思:仁,便是箇溫和底意思;義,便是慘烈剛斷底意思;禮,便是宣著發揮底意思;智,便是箇收斂無痕跡底意思。性中有此四者,聖門卻只以求仁為急者,緣仁卻是四者之先。若常存得溫厚底意思在這裏,到宣著發揮時,便自然會宣著發揮;到剛斷時,便自然會剛斷;到收斂時,便自然會收斂。若將別箇做主,便都對副不著了。此仁之所以包四者也。」問:「仁即性,則『性』字可以言仁否?」曰:「性是統言。性如人身,仁是左手,禮是右手,義是左腳,智是右腳。」蜚卿問:「仁包得四者,謂手能包四支可乎?」曰:「且是譬喻如此。手固不能包四支,然人言手足,亦須先手而後足;言左右,亦須先左而後右。」直卿問:「此恐如五行之木,若不是先有箇木,便亦自生下面四箇不得。」曰:「若無木便無火,無火便無土,無土便無金,無金便無水。」道夫問:「向聞先生語學者:『五行不是相生,合下有時都有。』如何?」曰:「此難說,若會得底,便自然不相悖,喚做一齊有也得,喚做相生也得。便雖不是相生,他氣亦自相灌注。如人五臟,固不曾有先後,但其灌注時,自有次序。」久之,又曰:「『仁』字如人釀酒:酒方微發時,帶些溫氣,便是仁;到發到極熱時,便是禮;到得熟時,便是義;到得成酒後,卻只與水一般,便是智。又如一日之間,早間天氣清明,便是仁;午間極熱時,便是禮;晚下漸敘,便是義;到夜半全然收斂,無些形跡時,便是智。只如此看,甚分明。」道夫。

  「今日要識得仁之意思是如何。聖賢說仁處最多,那邊如彼說,這邊如此說,文義各不同。看得箇意思定了,將聖賢星散說體看,處處皆是這意思,初不相背,始得。集注說:『愛之理,心之德。』愛是惻隱,惻隱是情,其理則謂之仁。心之德,德又只是愛。謂之心之德,卻是愛之本柄。人之所以為人,其理則天地之理,其氣則天地之氣。理無跡,不可見,故於氣觀之。要識仁之意思,是一箇渾然溫和之氣,其氣則天地陽春之氣,其理則天地生物之心。今只就人身己上看有這意思是如何。纔有這意思,便自恁地好,便不恁地乾燥。將此意看聖賢許多說仁處,都只是這意。告顏子以『克己復禮』,克去己私以復於禮,自然都是這意思。這不是待人旋安排,自是合下都有這箇渾全流行物事。此意思纔無私意間隔,便自見得人與己一,物與己一,公道自流行。須是如此看。孔門弟子所問,都只是問做工夫。若是仁之體段意思,也各各自理會得了。今卻是這箇未曾理會得,如何說要做工夫!且如程先生云:『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上云:『四德之元,猶五常之仁。』恰似有一箇小小底仁,有一箇大大底仁。『偏言則一事』,是小小底仁,只做得仁之一事;『專言則包四者』,是大大底仁,又是包得禮義智底。若如此說,是有兩樣仁。不知仁只是一箇,雖是偏言,那許多道理也都在裏面;雖是專言,那許多道理也都在裏面。」致道云:「如春是生物之時,已包得夏長、秋成、冬藏意思在。」曰:「春是生物之時,到夏秋冬,也只是這氣流注去。但春則是方始生榮意思,到夏便是結裏定了,是這生意到後只漸老了。」賀孫曰:「如溫和之氣,固是見得仁。若就包四者意思看,便自然有節文,自然得宜,自然明辨。」曰:「然。」賀孫。

  或問論語言仁處。曰:「理難見,氣易見。但就氣上看便見,如看元亨利貞是也。元亨利貞也難看,且看春夏秋冬。春時盡是溫厚之氣,仁便是這般氣象。夏秋冬雖不同,皆是陽春生育之氣行乎其中。故『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如知福州是這箇人,此偏言也;及專言之,為九州安撫,亦是這一箇人,不是兩人也。故明道謂:『義禮智,皆仁也。若見得此理,則聖人言仁處,或就人上說,或就事上說,皆是這一箇道理。』正叔云:『滿腔子是惻隱之心。』」曰:「仁便是惻隱之母。」又曰:「若曉得此理,便見得『克己復禮』,私欲盡去,便純是溫和沖粹之氣,乃天地生物之心。其餘人所以未仁者,只是心中未有此氣象。論語但云求仁之方者,是其門人必嘗理會得此一箇道理。今但問其求仁之方,故夫子隨其人而告之。」趙致道云:「李先生云:『仁是天理之統體。』」先生曰:「是。」南升。疑與上條同聞。

  「仁有兩般:有作為底,有自然底。看來人之生便自然如此,不待作為。如說父子欲其親,君臣欲其義,是他自會如此,不待欲也。父子自會親,君臣自會義,既自會恁地,便活潑潑地,便是仁。」因舉手中扇云:「只如搖扇,熱時人自會恁地搖,不是欲他搖。孟子說『乍見孺子入井時,皆有怵惕惻隱之心』,最親切。人心自是會如此,不是內交、要譽,方如此。大凡人心中皆有仁義禮智,然元只是一物,發用出來,自然成四派。如破梨相似,破開成四片。如東對著西,便有南北相對;仁對著義,便有禮智相對。以一歲言之,便有寒暑;以氣言之,便有春夏秋冬;以五行言之,便有金木水火土。且如陰陽之間,儘有次第。大寒後,不成便熱,須是且做箇春溫,漸次到熱田地。大熱後,不成便寒,須是且做箇秋敘,漸次到寒田地。所以仁義禮智自成四派,各有界限。仁流行到那田地時,義處便成義,禮、智處便成禮、智。且如萬物收藏,何嘗休了,都有生意在裏面。如穀種、桃仁、杏仁之類,種著便生,不是死物,所以名之曰『仁』,見得都是生意。如春之生物,夏是生物之盛,秋是生意漸漸收斂,冬是生意收藏。」又曰:「春夏是行進去,秋冬是退後去。正如人呵氣,呵出時便熱,吸入時便冷。」明作。

  百行萬善,固是都合著力,然如何件件去理會得!百行萬善摠於五常,五常又摠於仁,所以孔孟只教人求仁。求仁只是「主敬」,「求放心」,若能如此,道理便在這裏。方子。拱壽同。

  學者須是求仁。所謂求仁者,不放此心。聖人亦只教人求仁。蓋仁義禮智四者,仁足以包之。若是存得仁,自然頭頭做著,不用逐事安排。故曰:「苟志於仁矣,無惡也。」今看大學,亦要識此意,所謂「顧諟天之明命」,「無他,求其放心而已」。方子。拱壽同。

  問求仁。曰:「看來『仁』字只是箇渾淪底道理。如大學致知、格物,所以求仁也;中庸博學、審問、慎思、明辨、力行,亦所以求仁也。」又問:「諸先生皆令人去認仁,必要人體認得這仁是甚物事。」曰:「而今別把仁做一物事認,也不得;羇說鶻突了,亦不得。」燾。

  或問:「存得此心,便是仁。」曰:「且要存得此心,不為私欲所勝,遇事每每著精神照管,不可隨物流去,須要緊緊守著。若常存得此心,應事接物,雖不中不遠。思慮紛擾於中,都是不能存此心。此心不存,合視處也不知視,合聽處也不知聽。」或問:「莫在於敬否?」曰:「敬非別是一事,常喚醒此心便是。人每日只鶻鶻突突過了,心都不曾收拾得在裏面。」又曰:「仁雖似有剛直意,畢竟本是箇溫和之物。但出來發用時有許多般,須得是非、辭遜、斷制三者,方成仁之事。及至事定,三者各退,仁仍舊溫和,緣是他本性如此。人但見有是非、節文、斷制,卻謂都是仁之本意,則非也。春本溫和,故能生物,所以說仁為春。」明作。

  或曰:「存得此心,即便是仁。」曰:「此句甚好。但下面說『合於心者為之,不合於心者勿為』,卻又從義上去了,不干仁事。今且只以孟子『仁,人心也;義,人路也』,便見得仁義之別。蓋仁是此心之德;才存得此心,即無不仁。如說『克己復禮』,亦只是要得私欲去後,此心常存耳,未說到行處也。纔說合於心者行之,便侵過義人路底界分矣。然義之所以能行,卻是仁之用處。學者須是此心常存,方能審度事理,而行其所當行也。此孔門之學所以必以求仁為先。蓋此是萬理之原,萬事之本,且要先識認得,先存養得,方有下手立腳處耳。」

  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文蔚。

  耳之德聰,目之德明,心之德仁,且將這意去思量體認。○將愛之理在自家心上自體認思量,便見得仁。○仁是箇溫和柔軟底物事。老子說:「柔弱者,生之徒;堅強者,死之徒。」見得自是。看石頭上如何種物事出!「藹乎若春陽之溫,汎乎若醴酒之醇。」此是形容仁底意思。○當來得於天者只是箇仁,所以為心之全體。卻自仁中分四界子:一界子上是仁之仁,一界子是仁之義,一界子是仁之禮,一界子是仁之智。一箇物事,四腳撐在裏面,唯仁兼統之。心裏只有此四物,萬物萬事皆自此出。○天之春夏秋冬最分曉:春生,夏長,秋收,冬藏。雖分四時,然生意未嘗不貫;縱雪霜之慘,亦是生意。○以「生」字說仁,生自是上一節事。當來天地生我底意,我而今須要自體認得。○試自看一箇物堅硬如頑石,成甚物事!此便是不仁。○試自看溫和柔軟時如何,此所以「孝悌為仁之本」。若如頑石,更下種不得。俗說「硬心腸」,可以見。硬心腸,如何可以與他說話!○惻隱、羞惡、辭遜、是非,都是兩意:惻是初頭子,隱是痛;羞是羞己之惡,惡是惡人之惡;辭在我,遜在彼;是、非自分明。○才仁,便生出禮,所以仁配春,禮配夏;義是裁制,到得智便了,所以配秋,配冬。○既認得仁如此分明,到得做工夫,須是「克己復禮」;「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方是做工夫處。先生令思「仁」字。至第三夜,方說前三條。以後八條,又連三四夜所說。今依次第,不敢移動。泳。

  仁兼義言者,是言體;專言仁者,是兼體用而言。節。

  孔子說仁,多說體;孟子說仁,多說用。如「克己復禮」,「惻隱之心」之類。閎祖。節同。

  直卿云:「聖賢言仁,有專指體而言者,有包體、用而言者。」先生曰:「仁對義、禮、智言之,則為體;專言之,則兼體、用。此等處,須人自看,如何一一說得。日日將來看,久後須會見得。」佐。

  周明作問仁。曰:「聖賢說話,有說自然道理處,如『仁,人心』是也;有說做工夫處,如『克己復禮』是也。」雉。

  前輩教人求仁,只說是淵深溫粹,義理飽足。榦。

  仁在事。若不於事上看,如何見仁。方。

  做一方便事,也是仁;不殺一虫,也是仁;『三月不違』,也是仁。節。

  「仁則固一,一所以為仁。」言所以一者是仁也。方。

  熟底是仁,生底是恕;自然底是仁,勉強底是恕;無計較、無睹當底是仁,有計較、有睹當底是恕。道夫。

  公在前,恕在後,中間是仁。公了方能仁,私便不能仁。可學。

  仁是愛底道理,公是仁底道理。故公則仁,仁則愛。端蒙。

  公是仁之方法,人身是仁之材料。銖。

  公卻是仁發處。無公,則仁行不得。可學。

  仁,將「公」字體之。及乎脫落了「公」字,其活底是仁。季通語。方。

  或問仁與公之別。曰:「仁在內,公在外。」又曰:「惟仁,然後能公。」又曰:「仁是本有之理,公是克己工夫極至處。故惟仁然後能公,理甚分明。故程子曰:『公而以人體之。』則是克盡己私之後,只就自身上看,便見得仁也。」

  公不可謂之仁,但公而無私便是仁。敬不可謂之中,但敬而無失便是中。道夫。

  無私以閒之則公,公則仁。譬如水,若一些子礙,便成兩截,須是打併了障塞,便滔滔地去。從周。拱壽同。

  做到私欲淨盡,天理流行,便是仁。道夫。

  余正叔嘗於先生前論仁,曰:「仁是體道之全。」曰:「只是一箇渾然天理。」文蔚。

  王景仁問仁。曰:「無以為也。須是試去屏疊了私欲,然後子細體驗本心之德是甚氣象,無徒講其文義而已也。」壯祖。

  周明作謂:「私欲去則為仁。」曰:「謂私欲去後,仁之體見,則可;謂私欲去後便為仁,則不可。譬如日月之光,雲霧蔽之,固是不見。若謂雲霧去,則便指為日月,亦不可。如水亦然。沙石雜之,固非水之本然。然沙石去後,自有所謂水者,不可便謂無沙無石為水也。」雉。

  余正叔謂:「無私欲是仁。」曰:「謂之無私欲然後仁,則可;謂無私便是仁,則不可。蓋惟無私欲而後仁始見,如無所壅底而後水方行。」方叔曰:「與天地萬物為一體是仁。」曰:「無私,是仁之前事;與天地萬物為一體,是仁之後事。惟無私,然後仁;惟仁,然後與天地萬物為一體。要在二者之間識得畢竟仁是甚模樣。欲曉得仁名義,須并『義、禮、智』三字看。欲真箇見得仁底模樣,須是從『克己復禮』做工夫去。今人說仁,如糖,皆道是甜;不曾喫著,不知甜是甚滋味。聖人都不說破,在學者以身體之而已矣。」閎祖。

  或問:「仁當何訓?」曰:「不必須用一字訓,但要曉得大意通透。」

  「仁」字說得廣處,是全體。惻隱、慈愛底,是說他本相。高。

  仁是根,惻隱是萌芽。親親、仁民、愛物,便是推廣到枝葉處。夔孫。

  仁固有知覺;喚知覺做仁,卻不得。閎祖。

  以名義言之,仁自是愛之體,覺自是智之用,本不相同。但仁包四德。苟仁矣,安有不覺者乎!道夫。

  問:「以愛名仁,是仁之跡;以覺言仁,是仁之端。程子曰:『仁道難名,惟公近之,不可便以公為仁。』畢竟仁之全體如何識認?『克己復禮,天下歸仁』,孟子所謂『萬物皆備於我』,是仁之體否?」先生曰:「覺,決不可以言仁,雖足以知仁,自屬智了。愛分明是仁之跡。」浩曰:「惻隱是仁情之動處。要識仁,須是兼義、禮、智看。有箇宜底意思是義,有箇讓底意思是禮,有箇別白底意思是智,有箇愛底意思是仁。仁是天理,公是天理。故伊川謂:『惟公近之。』又恐人滯著,隨即曰:『不可便以公為仁。』『萬物皆備』固是仁,然仁之得名卻不然。」「浩曰」二字可疑。浩。

  問:「先生答湖湘學者書,以『愛』字言仁,如何?」曰:「緣上蔡說得『覺』字太重,便相似說禪。」問:「龜山卻推『惻隱』二字。」曰:「龜山言『萬物與我為一』云云,說亦太寬。」問:「此還是仁之體否?」曰:「此不是仁之體,卻是仁之量。仁者固能覺,謂覺為仁,不可;仁者固能與萬物為一,謂萬物為一為仁,亦不可。譬如說屋,不論屋是木做柱,竹做壁,卻只說屋如此大,容得許多物。如萬物為一,只是說得仁之量。」因舉禪語是說得量邊事云云。德明。

  問:「程門以知覺言仁,克齋記乃不取,何也?」曰:「仁離愛不得。上蔡諸公不把愛做仁,他見伊川言:『博愛非仁也,仁是性,愛是情。』伊川也不是道愛不是仁。若當初有人會問,必說道『愛是仁之情,仁是愛之性』,如此方分曉。惜門人只領那意,便專以知覺言之,於愛之說,若將浼焉,遂蹉過仁地位去說,將仁更無安頓處。『見孺子匍匐將入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這處見得親切。聖賢言仁,皆從這處說。」又問:「知覺亦有生意。」曰:「固是。將知覺說來冷了。覺在知上卻多,只些小搭在仁邊。仁是和底意。然添一句,又成一重。須自看得,便都理會得。」淳。宇同。

  余景思問仁之與心。曰:「『仁』字是虛,『心』字是實。如水之必有冷,『冷』字是虛,『水』字是實。心之於仁,亦猶水之冷,火之熱。學者須當於此心未發時加涵養之功,則所謂惻隱、羞惡、辭遜、是非發而必中。方其未發,此心之體寂然不動,無可分別,且只恁混沌養將去。若必察其所謂四者之端,則既思便是已發。」道夫。

  仁。○雞雛初生可憐意與之同。○意思鮮嫩。○天理著見,一段意思可愛,發出即皆是。○切脈同體。說多不能記,蓋非言語可喻也。○孟子便說箇樣子。今不消理會樣子,只如顏子學取。○孔子教人仁,只要自尋得了後自知,非言可喻。○只是天理,當其私欲解剝,天理自是完備。只從生意上說仁。○其全體固是仁,所謂專言之也。又從而分,則亦有仁義分言之仁。今不可於名言上理會,只是自到便有知得。○上蔡所謂「飲食知味」也。方。

  湖南學者說仁,舊來都是深空說出一片。頃見王日休解孟子云:「麒麟者,獅子也。」仁本是惻隱溫厚底物事,卻被他們說得抬虛打險,瞠眉弩眼,卻似說麒麟做獅子,有吞伏百獸之狀,蓋自「知覺」之說起之。麒麟不食生肉,不食生草;獅子則百獸聞之而腦裂。。

  若說得本源,則不犯「仁」字。禪家曹洞有「五位法」,固可笑。以黑為正位,白為偏位。若說時,只是形容箇黑白道理,更不得犯「黑白」二字。皆是要從心中流出,不犯紙上語。從周。

  義,便作「宜」字看。洽。

  不可執定,隨他理去如此,自家行之便是義。節。

  義是箇毅然說話,如利刀著物。季札。

  義如利刀相似,人傑錄云:「似一柄快刀相似。」都割斷了許多牽絆。祖道。

  義如利刀相似,胸中許多勞勞攘攘,到此一齊割斷了。聖賢雖千言萬語,千頭萬項,然一透都透。如孟子言義,伊川言敬,都徹上徹下。

  「義」字如一橫劍相似,凡事物到前,便兩分去。「君子義以為質」,「義以為上」,「義不食也」,「義弗乘也」,「精義入神,以致用也」:是此義十分精熟,用便見也。

  「克己復禮為仁」,善善惡惡為義。驤。

  仁義,其體亦有先後。節。

  仁對義為體、用。仁自有仁之體、用,義又有義之體、用。伯羽。

  趙致道問:「仁義體用、動靜何如?」曰:「仁固為體,義固為用。然仁義各有體用,各有動靜,自詳細驗之。」賀孫。

  仁義互為體用、動靜。仁之體本靜,而其用則流行不窮;義之用本動,而其體則各止其所。

  義之嚴肅,即是仁底收斂。淳。

  以仁屬陽,以義屬陰。仁主發動而言,義主收斂而言。若揚子云:「於仁也柔,於義也剛。」又自是一義。便是這物事不可一定名之,看他用處如何。。

  問「於仁也柔,於義也剛」。曰:「仁體柔而用剛,義體剛而用柔。」銖曰:「此豈所謂『陽根陰,陰根陽』邪?」曰:「然。」銖。

  先生答叔重疑問曰:「仁體剛而用柔,義體柔而用剛。」廣請曰:「自太極之動言之,則仁為剛,而義為柔;自一物中陰陽言之,則仁之用柔,義之用剛。」曰:「也是如此。仁便有箇流動發越之意,然其用則慈柔;義便有箇商量從宜之義,然其用則決裂。」廣。

  「尋常人施恩惠底心,便發得易,當刑殺時,此心便疑。可見仁屬陽,屬剛;義屬陰,屬柔。」直卿云:「即將『舒斂』二字看,便見:喜則舒,怒則斂。」方子。

  仁義如陰陽,只是一氣。陽是正長底氣,陰是方消底氣;仁便是方生底義,義便是收回頭底仁。要之,仁未能盡得道體,道則平鋪地散在裏,仁固未能盡得。然仁卻是足以該道之體。若識得陽,便識得陰;識得仁,便識得義。識得一箇,便曉得其餘箇。道夫。

  問:「義者仁之質?」曰:「義有裁制割斷意,是把定處,便發出許多仁來。如非禮勿視聽言動,便是把定處;『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便是流行處。」淳。

  問:「孟子以惻隱為仁之端,羞惡為義之端。周子曰:『愛曰仁,宜曰義。』然以其存於心者而言,則惻隱與愛固為仁心之發。然羞惡乃就恥不義上反說,而非直指義之端也。『宜』字乃是就事物上說。不知義在心上,其體段如何。」曰:「義之在心,乃是決裂果斷者也。」柄。

  天下之物,未嘗無對:有陰便有陽,有仁便有義,有善便有惡,有語便有默,有動便有靜。然又卻只是一箇道理。如人行出去是這腳,行歸亦是這腳。譬如口中之氣,噓則為溫,吸則為寒耳。雉。

  禮者,節文也。禮數。節。

  直卿曰:「五常中說知有兩般:就知識處看,用著知識者是知;就理上看,所以為是為非者,亦知也。一屬理,一屬情。」曰:「固是。道德皆有體有用。」宇。

  禮者,仁之發;智者,義之藏。且以人之資質言之:溫厚者多謙遜,通曉者多刻剝。燾。

  問仁、敬。曰:「上蔡以來,以敬為小,不足言,須加『仁』字在上。其實敬不須言仁,敬則仁在其中矣。」方,以下兼論恭敬忠信。

  恭主容,敬主事。有事著心做,不易其心而為之,是敬。恭形於外,敬主於中。自誠身而言,則恭較緊;自行事而言,則敬為切。淳。

  初學則不如敬之切,成德則不如恭之安,敬是主事。然專言,則又如「修己以敬」,「敬以直內」。只偏言是主事。恭是容貌上說。端蒙。

 問:「『恭敬』二字,以謂恭在外,功夫猶淺;敬在內,功夫大段細密。」曰:「二字不可以深淺論。恭敬,猶『忠信』兩字。」文蔚曰:「恭即是敬之發見。」先生默然良久,曰:「本領雖在敬上,若論那大處,恭反大如敬。若不是裏面積盛,無緣發出來做得恭。」文蔚。

  吉甫問恭敬。曰:「『恭』字軟,『敬』字硬。」直卿云:「恭似低頭,敬似抬頭。」至。

  因言「恭敬」二字如忠信,或云:「敬,主於中者也;恭,發於外者也。」曰:「凡言發於外,比似主於中者較大。蓋必充積盛滿,而後發於外,則發於外者豈不如主於中者!然主於中者卻是本,不可不知。」僩。

  忠信者,真實而無虛偽也;無些欠闕,無些間斷,樸實頭做去,無停住也。敬者,收斂而不放縱也。祖道。

  忠自裏面發出,信是就事上說。忠,是要盡自家這箇心;信,是要盡自家這箇道理。

朱子語類

朱子語類卷第七

  學一

   小學

  古者初年入小學,只是教之以事,如禮樂射御書數及孝弟忠信之事。自十六七入大學,然後教之以理,如致知、格物及所以為忠信孝弟者。驤。

  古人自入小學時,已自知許多事了;至入大學時,只要做此工夫。今人全未曾知此。古人只去心上理會,至去治天下,皆自心中流出。今人只去事上理會。泳。

  古者小學已自養得小兒子這裏定,已自是聖賢坯璞了,但未有聖賢許多知見。及其長也,令入大學,使之格物、致知,長許多知見。節。

  古人小學養得小兒子誠敬善端發見了。然而大學等事,小兒子不會推將去,所以又入大學教之。璘。

  小學是直理會那事;大學是窮究那理,因甚恁地。宇。

  小學者,學其事;大學者,學其小學所學之事之所以。節。

  小學是事,如事君,事父,事兄,處友等事,只是教他依此規矩做去。大學是發明此事之理。銖。

  古人便都從小學中學了,所以大來都不費力,如禮樂射御書數,大綱都學了。及至長大,也更不大段學,便只理會窮理、致知工夫。而今自小失了,要補填,實是難。但須莊敬誠實,立其基本,逐事逐物,理會道理。待此通透,意誠心正了,就切身處理會,旋旋去理會禮樂射御書數。今則無所用乎御。如禮樂射書數,也是合當理會底,皆是切用。但不先就切身處理會得道理,便教考究得些禮文制度,又干自家身己甚事!賀孫。

  古者,小學已自暗養成了,到長來,已自有聖賢坯模,只就上面加光飾。如今全失了小學工夫,只得教人且把敬為主,收斂身心,卻方可下工夫。又曰:「古人小學教之以事,便自養得他心,不知不覺自好了。到得漸長,漸更歷通達事物,將無所不能。今人既無本領,只去理會許多閑汨董,百方措置思索,反以害心。」賀孫。

  問:「大學與小學,不是截然為二。小學是學其事,大學是窮其理,以盡其事否?」曰:「只是一箇事。小學是學事親,學事長,且直理會那事。大學是就上面委曲詳究那理,其所以事親是如何,所以事長是如何。古人於小學存養已熟,根基已深厚,到大學,只就上面點化出些精彩。古人自能食能言,便已教了,一歲有一歲工夫。至二十時。聖人資質已自有十分。宇作「三分」。大學只出治光彩。今都蹉過,不能轉去做,只據而今當地頭立定腳做去,補填前日欠闕,栽種後來合做底。宇作「根株」。如二十歲覺悟,便從二十歲立定腳力做去;三十歲覺悟,便從三十歲立定腳力做去。縱待八九十歲覺悟,也當據見定劄住硬寨做去。」淳。宇同。

  器遠前夜說:「敬當不得小學。」某看來,小學卻未當得敬。敬已是包得小學。敬是徹上徹下工夫。雖做得聖人田地,也只放下這敬不得。如堯舜,也終始是一箇敬。如說「欽明文思」,頌堯之德,四箇字獨將這箇「敬」做擗初頭。如說「恭己正南面而已」,如說「篤恭而天下平」,皆是。賀孫。

  陸子壽言:「古者教小子弟,自能言能食,即有教,以至灑掃應對之類,皆有所習,故長大則易語。今人自小即教做對,稍大即教作虛誕之文,皆壞其性質。某當思欲做一小學規,使人自小教之便有法,如此亦須有益。」先生曰:「只做禪苑清規樣做,亦自好。」大雅。

  天命,非所以教小兒。教小兒,只說箇義理大概,只眼前事。或以灑掃應對之類作段子,亦可。每嘗疑曲禮「衣毋撥,足毋蹶;將上堂,聲必揚;將入戶,視必下」等協韻處,皆是古人初教小兒語。列女傳孟母又添兩句曰:「將入門,問孰存。」淳。義剛同。

  教小兒讀詩,不可破章。道夫。

  先生初令義剛訓二三小子,見教曰:「授書莫限長短,但文理斷處便住。若文勢未斷者,雖多授數行,亦不妨。蓋兒時讀書,終身改口不得。嘗見人教兒讀書限長短,後來長大後,都念不轉。如訓詁,則當依古注。」問:「向來承教,謂小兒子讀書,未須把近代解說底音訓教之。卻不知解與他時如何?若依古注,恐他不甚曉。」曰:「解時卻須正說,始得。若大段小底,又卻只是粗義,自與古注不相背了。」義剛。

  余正叔嘗言:「今人家不善教子弟。」先生曰:「風俗弄得到這裏,可哀!」文蔚。

  小童添炭,撥開火散亂。先生曰:「可拂殺了,我不愛人恁地,此便是燒火不敬。所以聖人教小兒灑掃應對,件件要謹。某外家子姪,未論其賢否如何,一出來便齊整,緣是他家長上元初教誨得如此。只一人外居,氣習便不同。」義剛。

  問:「女子亦當有教。自孝經之外,如論語,只取其面前明白者教之,何如?」曰:「亦可。如曹大家女戒、溫公家範,亦好。」義剛。

  後生初學,且看小學之書,那是做人底樣子。廣。

  先生下學,見說小學,曰:「前賢之言,須是真箇躬行佩服,方始有功。不可只如此說過,不濟事。」淳。

  和之問小學所疑。曰:「且看古聖人教人之法如何。而今全無這箇。『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蓋作之君,便是作之師也。」時舉。

  或問:「某今看大學,如小學中有未曉處,亦要理會。」曰:「

相兼看亦不妨。學者於文為度數,不可存終理會不得之心。須立箇大規模,都要理會得。至於其明其暗,則係乎人之才如何耳。」人傑。

  問:「小學載樂一段,不知今人能用得否?」曰:「姑使知之。古人自小皆以樂教之,乃是人執手提誨。到得大來涵養已成,稍能自立便可。今人既無此,非志大有所立,因何得成立!」可學。

  因論小學,曰:「古者教必以樂,後世不復然。」問:「此是作樂使之聽,或其自作?」曰:「自作。若自理會不得,自作何益!古者,國君備樂,士無故不去琴瑟,日用之物,無時不列於前。」問:「鄭人賂晉以女樂,乃有歌鐘二肆,何故?」曰:「所謂『鄭聲』,特其聲異耳,其器則同。今之教坊樂乃胡樂。此等事,久則亡。歐陽公集古錄載寇萊公好舞柘枝,有五十曲。文忠時,其亡已多,舉此可見。舊見升朝官以上,前導一物,用水晶為之,謂之『主斧』,今亦無之。」某云:「今之籍妓,莫是女樂之遺否?」曰:「不知當時女樂如何。」通老問「左手執籥,右手秉翟」。曰:「所謂『文舞』也。」又問:「古人舞不回旋?」曰:「既謂之『舞』,安得不回旋?」某問:「『漢家周舞』,注云:『此舜舞』。」曰:「遭秦之暴,古帝王樂盡亡,惟韶樂獨存,舜舞乃此舞也。」又問通老,大學祭孔子樂。渠云:「亦分堂上堂下,但無大鐘。」曰:「竟未知今之樂是何樂。」可學。

  元興問:「禮樂射御書數。書,莫只是字法否?」曰:「此類有數法:如『日月』字,是象其形也;『江河』字,是諧其聲也;『考老』字,是假其類也。如此數法,若理會得,則天下之字皆可通矣。」時舉。論小學書,餘見本類。

  弟子職一篇,若不在管子中,亦亡矣。此或是他存得古人底,亦未可知。或是自作,亦未可知。竊疑是他作內政時,士之子常為士,因作此以教之。想他平日這樣處都理會來。然自身又卻在規矩準繩之外!義剛。

  弟子職「所受是極」,云受業去後,須窮究道理到盡處也。「毋驕恃力」,如恃氣力欲胡亂打人之類。蓋自小便教之以德,教之以尚德不尚力之事。」卓。

朱子語類卷第八

  學二

   總論為學之方

  這道體,饒本作「理」。浩浩無窮。

  道體用雖極精微,聖賢之言則甚明白。若海。

  聖人之道,如飢食渴飲。人傑。

  聖人之道,有高遠處,有平實處。道夫。

  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人病不由耳。道夫。

  道未嘗息,而人自息之。非道亡也,幽厲不由也。道夫。

  聖人教人,大概只是說孝弟忠信日用常行底話。人能就上面做將去,則心之放者自收,性之昏者自著。如心、性等字,到子思孟子方說得詳。因說象山之學。儒用。

  聖人教人有定本。舜「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夫子對顏淵曰:「克己復禮為仁。」「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皆是定本。人傑。

  聖門日用工夫,甚覺淺近。然推之理,無有不包,無有不貫,及其充廣,可與天地同其廣大。故為聖,為賢,位天地,育萬物,只此一理而已。

  常人之學,多是偏於一理,主於一說,故不見四旁,以起爭辨。聖人則中正和平,無所偏倚。人傑。

  聖賢所說工夫,都只一般,只是一箇「擇善固執」。論語則說:「學而時習之」,孟子則說「明善誠身」,只是隨他地頭所說不同,下得字來,各自精細。其實工夫只是一般,須是盡知其所以不同,方知其所謂同也。僩。

  這箇道理,各自有地頭,不可只就一面說。在這裏時是恁地說,在那裏時又如彼說,其賓主彼此之勢各自不同。僩。

  學者工夫,但患不得其要。若是尋究得這箇道理,自然頭頭有箇著落,貫通浹洽,各有條理。如或不然,則處處窒礙。學者常談,多說持守未得其要,不知持守甚底。說擴充,說體驗,說涵養,皆是揀好底言語做箇說話,必有實得力處方可。所謂要於本領上理會者,蓋緣如此。謨。

  為學須先立得箇大腔當了,卻旋去裏面修治壁落教綿密。今人多是未曾知得箇大規模,先去修治得一間半房,所以不濟事。僩。

  識得道理原頭,便是地盤。如人要起屋,須是先築教基址堅牢,上面方可架屋。若自無好基址,空自今日買得多少木去起屋,少間只起在別人地上,自家身己自沒頓放處。賀孫。

  須就源頭看教大底道理透,闊開基,廣開址。如要造百間屋,須著有百間屋基;要造十間屋,須著有十間屋基。緣這道理本同,甲有許多,乙也有許多,丙也有許多。賀孫。

  學須先理會那大底。理會得大底了,將來那裏面小底自然通透。今人卻是理會那大底不得,只去搜尋裏面小小節目。植。

  學問須是大進一番,方始有益。若能於一處大處攻得破,見那許多零碎,只是這一箇道理,方是快活。然零碎底非是不當理會,但大處攻不破,縱零碎理會得些少,終不快活。「曾點漆雕開已見大意」,只緣他大處看得分曉。今且道他那大底是甚物事?天下只有一箇道理,學只要理會得這一箇道理。這裏纔通,則凡天理、人欲、義利、公私、善惡之辨,莫不皆通。

  或問:「氣質之偏,如何救得?」曰:「才說偏了,又著一箇物事去救他偏,越見不平正了,越討頭不見。要緊只是看教大底道理分明,偏處自見得。如暗室求物,把火來,便照見。若只管去摸索,費盡心力,只是摸索不見。若見得大底道理分明,有病痛處,也自會變移不自知,不消得費力。」賀孫。

  成己方能成物,成物在成己之中。須是如此推出,方能合義理。聖賢千言萬語,教人且從近處做去。如灑掃大廳大廊,亦只是如灑掃小室模樣;掃得小處淨潔,大處亦然。若有大處開拓不去,即是於小處便不曾盡心。學者貪高慕遠,不肯從近處做去,如何理會得大頭項底!而今也有不曾從裏做得底,外面也做得好。此只是才高,以智力勝將去。中庸說細處,只是謹獨,謹言,謹行;大處是武王周公達孝,經綸天下,無不載。小者便是大者之驗。須是要謹行,謹言,從細處做起,方能克得如此大。又曰:「如今為學甚難,緣小學無人習得。如今卻是從頭起。古人於小學小事中,便皆存箇大學大事底道理在。大學,只是推將開闊去。向來小時做底道理存其中,正似一箇坯素相似。」明作。

  學者做工夫,莫說道是要待一箇頓段大項目工夫後方做得,即今逐些零碎積累將去。才等待大項目後方做,即今便蹉過了!學者只今便要做去,斷以不疑,鬼神避之。「需者,事之賊也!」至。

  「如今學問未識箇入路,就他自做,倒不覺。惟既識得箇入頭,卻事事須著理會。且道世上多多少少事!」江文卿云:「只先生一言一語,皆欲為一世法,所以須著如此。」曰:「不是說要為世法。既識得路頭,許多事都自是合著如此,不如此不得。自是天理合下當然。」賀孫。

  若不見得入頭處,緊也不可,慢也不得。若識得些路頭,須是莫斷了。若斷了,便不成。待得再新整頓起來,費多少力!如雞抱卵,看來抱得有甚煖氣,只被他常常恁地抱得成。若把湯去盪,便死了;若抱才住,便冷了。然而實是見得入頭處,也自不解住了,自要做去,他自得些滋味了。如喫果子相似:未識滋味時,喫也得,不消喫也得;到識滋味了,要住,自住不得。賀孫。

  「待文王而後興者,凡民也。若夫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豪傑質美,生下來便見這道理,何用費力。今人至於沉迷而不反,聖人為之屢言,方始肯來,已是下愚了。況又不知求之,則終於為禽獸而已!蓋人為萬物之靈,自是與物異。若迷其靈而昏之,則與禽獸何別?大雅。

  學問是自家合做底。不知學問,則是欠闕了自家底;知學問,則方無所欠闕。今人把學問來做外面添底事看了。廣。

  聖賢只是做得人當為底事盡。今做到聖賢,止是恰好,又不是過外。祖道。

  「凡人須以聖賢為己任。世人多以聖賢為高,而自視為卑,故不肯進。抑不知,使聖賢本自高,而己別是一樣人,則早夜孜孜,別是分外事,不為亦可,為之亦可。然聖賢稟性與常人一同。既與常人一同,又安得不以聖賢為己任?自開闢以來,生多少人,求其盡己者,千萬人中無一二,只是羇同枉過一世!詩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今世學者,往往有物而不能有其則。中庸曰:『尊德性而道問學,極高明而道中庸。』此數句乃是徹首徹尾。人性本善,只為嗜慾所迷,利害所逐,一齊昏了。聖賢能盡其性,故耳極天下之聰,目極天下之明,為子極孝,為臣極其忠。」某問:「明性須以敬為先?」曰:「固是。但敬亦不可混淪說,須是每事上檢點。論其大要,只是不放過耳。大抵為己之學,於他人無一毫干預。聖賢千言萬語,只是使人反其固有而復其性耳。」可學。

  學者大要立志。所謂志者,不道將這些意氣去蓋他人,只是直截要學堯舜。「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此是真實道理。「世子自楚反,復見孟子。孟子曰:『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這些道理,更無走作,只是一箇性善可至堯舜,別沒去處了。下文引成顏子公明儀所言,便見得人人皆可為也。學者立志,須教勇猛,自當有進。志不足以有為,此學者之大病。謨。

  世俗之學,所以與聖賢不同者,亦不難見。聖賢直是真箇去做,說正心,直要心正;說誠意,直要意誠;修身齊家,皆非空言。今之學者說正心,但將正心吟詠一晌;說誠意,又將誠意吟詠一晌;說修身,又將聖賢許多說修身處諷誦而已。或掇拾言語,綴緝時文。如此為學,卻於自家身上有何交涉?這裏須要著意理會。今之朋友,固有樂聞聖賢之學,而終不能去世俗之陋者,無他,只是志不立爾。學者大要立志,纔學,便要做聖人是也。謨。

  學者須是立志。今人所以悠悠者,只是把學問不曾做一件事看,遇事則且胡亂恁地打過了。此只是志不立。雉。

  問:「人氣力怯弱,於學有妨否?」曰:「為學在立志,不干氣稟強弱事。」又曰:「為學何用憂惱,但須令平易寬快去。」宇舉聖門弟子,唯稱顏子好學,其次方說及曾子,以此知事大難。曰:「固是如此。某看來亦有甚難,有甚易!只是堅立著志,順義理做去,他無蹺欹也。」宇。

  英雄之主所以有天下,只是立得志定,見得大利害。如今學者只是立得志定,講究得義理分明。賀孫。

  立志要如飢渴之於飲食。才有悠悠,便是志不立。祖道。

  為學須是痛切懇惻做工夫,使飢忘食,渴忘飲,始得。砥。

  這箇物事要得不難。如飢之欲食,渴之欲飲,如救火,如追亡,似此年歲間,看得透,活潑潑地在這裏流轉,方是。僩。

  學者做工夫,當忘寢食做一上,使得些入處,自後方滋味接續。浮浮沉沉,半上落下,不濟得事。振。

  「而今緊要且看聖人是如何,常人是如何,自家因甚便不似聖人,因甚便只是常人。就此理會得透,自可超凡入聖。淳。

  為學,須思所以超凡入聖。如何昨日為鄉人,今日便為聖人!須是竦拔,方始有進!砥。

  為學須覺今是而昨非,日改月化,便是長進。砥。

  今之學者全不曾發憤。升卿。

  為學不進,只是不勇!燾。

  不可倚靠師友。方子。

  不要等待。方子。

  今人做工夫,不肯便下手,皆是要等待。如今日早間有事,午間無事,則午間便可下手,午間有事。晚間便可下手,卻須要待明日。今月若尚有數日,必直待後月,今年尚有數月,不做工夫,必曰,今年歲月無幾,直須來年。如此,何緣長進!因康叔臨問致知,先生曰:「如此說得,不濟事。」蓋卿。

  道不能安坐等其自至,只待別人理會來,放自家口裏!淳。

  學者須是奈煩,奈辛苦。方子。

  必須端的自省,特達自肯,然後可以用力,莫如「下學而上達」也。去偽。

  凡人便是生知之資,也須下困學、勉行底工夫,方得。蓋道理縝密,去那裏捉摸!若不下工夫,如何會了得!敬仲。

  今之學者,本是困知、勉行底資質,卻要學他生知、安行底工夫。便是生知、安行底資質,亦用下困知、勉行工夫,況是困知、勉行底資質!文蔚。

  大抵為學雖有聰明之資,必須做遲鈍工夫,始得。既是遲鈍之資,卻做聰明底樣工夫,如何得!伯羽。

  今人不肯做工夫。有先覺得難,後遂不肯做;有自知不可為,公然遜與他人。如退產相似,甘伏批退,自己不願要。蓋卿。

  「為學勿責無人為自家剖析出來,須是自家去裏面講究做工夫,要自見得。」道夫。

  小立課程,大作工夫。可學。

  工夫要趲,期限要寬。從周。

  且理會去,未須計其得。德明。

  纔計於得,則心便二,頭便低了。至。

  嚴立功程,寬著意思,久之,自當有味,不可求欲速之功。道夫。

  自早至暮,無非是做工夫時節。道夫。

  人多言為事所奪,有妨講學,此為「不能使船嫌溪曲」者也。遇富貴,就富貴上做工夫;遇貧賤,就貧賤上做工夫。兵法一言甚佳:「因其勢而利導之」也。人謂齊人弱,田忌乃因其弱以取勝,今日三萬灶,明日二萬灶,後日一萬灶。又如韓信特地送許多人安於死地,乃始得勝。學者若有絲毫氣在,必須進力!除非無了此氣,只口不會說話,方可休也。因舉浮屠語曰:「假使鐵輪頂上旋,定慧圓明終不失!」力行。

  聖賢千言萬語,無非只說此事。須是策勵此心,勇猛奮發,拔出心肝與他去做!如兩邊擂起戰鼓,莫問前頭如何,只認捲將去!如此,方做得工夫。若半上落下,半沉半浮,濟得甚事!僩。

  又如大片石,須是和根拔。今只於石面上薄削,濟甚事!作意向學,不十日五日又懶,孟子曰:「一日暴之,十日寒之!」可學。

  宗杲云:「如載一車兵器,逐件取出來弄,弄了一件又弄一件,便不是殺人手段。我只有寸鐵,便可殺人!」。

  且如項羽救趙,既渡,沈船破釜,持三日糧,示士必死,無還心,故能破秦。若瞻前顧後,便做不成。。

  如居燒屋之下!如坐漏船之中!可學。

  為學極要求把篙處著力。到工夫要斷絕處,又更增工夫,著力不放令倒,方是向進處。為學正如上水船,方平穩處,儘行不妨。及到灘脊急流之中,舟人來這上一篙,不可放緩。直須著力撐上,不一步不緊。放退一步,則此船不得上矣!洽。

  學者為學,譬如煉丹,須是將百十斤炭火鍛一餉,方好用微微火養教成就。今人未曾將百十斤炭火去鍛,便要將微火養將去,如何得會成!恪。

  今語學問,正如煮物相似,須爇猛火先煮,方用微火慢煮。若一向只用微火,何由得熟?欲復自家元來之性,乃恁地悠悠,幾時會做得?大要須先立頭緒。頭緒既立,然後有所持守。書曰:「若藥弗瞑眩,厥疾弗瘳。」今日學者皆是養病。可學。

  譬如煎藥:先猛火煎,教百沸大羇,直至湧坌出來,然後卻可以慢火養之。。

  須磨礪精神去理會。天下事,非燕安豫之可得。淳。

  萬事須是有精神,方做得。振。

  陽氣發處,金石亦透。精神一到,何事不成!驤。

  凡做事,須著精神。這箇物事自是剛,有鋒刃。如陽氣發生,雖金石也透過!賀孫。

  人氣須是剛,方做得事。如天地之氣剛,故不論甚物事皆透過。人氣之剛,其本相亦如此。若只遇著一重薄物事,便退轉去,如何做得事!從周。方子錄云:「天地之氣,雖至堅如金石,無所不透,故人之氣亦至剛,蓋其本相如此。」

  「學者識得箇脈路正,便須剛決向前。若半青半黃,非惟無益。」因舉酒云:「未嘗見有衰底聖賢。」德明。

  學者不立,則一齊放倒了!升卿。

  不帶性氣底人,為僧不成,做道不了。方。

  因言,前輩也多是背處做幾年,方成。振。

  進取得失之念放輕,卻將聖賢格言處研窮考究。若悠悠地似做不做,如捕風捉影,有甚長進!今日是這箇人,明日也是這箇人。季札。

  學者只是不為己,故日間此心安頓在義理上時少,安頓在閑事上時多,於義理卻生,於閑事卻熟。方子。

  今學者要緊且要分別箇路頭,要緊是為己為人之際。為己者直拔要理會這箇物事,欲自家理會得;不是漫恁地理會,且恁地理會做好看,教人說道自家也曾理會來。這假饒理會得十分是當,也都不闕自身己事。要須先理會這箇路頭。若分別得了,方可理會文字。賀孫。

  學者須是為己。譬如喫飯,寧可逐些喫,令飽為是乎?寧可鋪攤放門外,報人道我家有許多飯為是乎?近來學者,多是以自家合做底事報與人知。又言,此間學者多好高,只是將義理略從肚裏過,卻翻出許多說話。舊見此間人做婚書,亦說天命人倫。男婚女嫁,自是常事。蓋有厭卑近之意,故須將日用常行底事裝荷起來。如此者,只是不為己,不求益;只是好名,圖好看。亦聊以自誑,如南越王黃屋左纛,聊以自娛爾。方子。

  近世講學不著實,常有夸底意思。譬如有飯不將來自喫,只管鋪攤在門前,要人知得我家裏有飯。打疊得此意盡,方有進。振。

  今人為學,多只是謾且恁地,不曾真實肯做。方子。

  今之學者,直與古異,今人只是強探向上去,古人則逐步步實做將去。廣。

  只是實去做工夫。議論多,轉鬧了。德明。

  每論諸家學,及己學,大指要下學著實。方。

  為學須是切實為己,則安靜篤實,承載得許多道理。若輕揚淺露,如何探討得道理?縱使探討得,說得去,也承載不住。銖。

 入道之門,是將自家身己入那道理中去。漸漸相親,久之與己為一。而今入道理在這裏,自家身在外面,全不曾相干涉。僩。

  或問為學。曰:「今人將作箇大底事說,不切己了,全無益。一向去前人說中乘虛接渺,妄取許多枝蔓,只見遠了,只見無益於己。聖賢千言萬語,儘自多了。前輩說得分曉了,如何不切己去理會!如今看文字,且要以前賢程先生等所解為主,看他所說如何,聖賢言語如何,將己來聽命於他,切己思量體察,就日用常行中著衣喫飯,事親從兄,盡是問學。若是不切己,只是說話。今人只憑一己私意,瞥見些子說話,便立箇主張,硬要去說,便要聖賢從我言語路頭去,如何會有益。此其病只是要說高說妙,將來做箇好看底物事做弄。如人喫飯,方知滋味;如不曾喫,只要攤出在外面與人看,濟人濟己都不得。」謙。

  或問:「為學如何做工夫?」曰:「不過是切己,便的當。此事自有大綱,亦有節目。常存大綱在我,至於節目之間,無非此理。體認省察,一毫不可放過。理明學至,件件是自家物事,然亦須各有倫序。」問:「如何是倫序?」曰:「不是安排此一件為先,此一件為後,此一件為大,此一件為小。隨人所為,先其易者,闕其難者,將來難者亦自可理會。且如讀書:三禮春秋有制度之難明,本末之難見,且放下未要理會,亦得。如書詩,直是不可不先理會。又如詩之名數,書之盤誥,恐難理會。且先讀典謨之書,雅頌之詩,何嘗一言一句不說道理,何嘗深潛諦玩,無有滋味,只是人不曾子細看。若子細看,裏面有多少倫序,須是子細參研方得。此便是格物窮理。如遇事亦然,事中自有一箇平平當當道理,只是人討不出,只隨事羇將去,亦做得,卻有掣肘不中節處。亦緣鹵莽了,所以如此。聖賢言語,何曾誤天下後世,人自學不至耳。」謙。

 佛家一向撤去許多事,只理會自身己;其教雖不是,其意思卻是要自理會。所以他那下常有人,自家這下自無人。今世儒者,能守經者,理會講解而已;看史傳者,計較利害而已。那人直是要理會身己,從自家身己做去。不理會自身己,說甚別人長短!明道曰:「不立己後,雖向好事,猶為化物。不得以天下萬物撓己,己立後,自能了當得天下萬物。」只是從程先生後,不再傳而已衰。所以某嘗說自家這下無人。佛家有三門:曰教,曰律,曰禪。禪家不立文字,只直截要識心見性。律本法甚嚴,毫髮有罪。如云不許飲水,纔飲水便有罪過。如今小院號為律院,乃不律之尤者也!教自有三項:曰天台教,曰慈恩教,曰延壽教。延壽教南方無傳,有些文字,無能通者。其學近禪,故禪家以此為得。天台教專理會講解。慈恩教亦只是講解。吾儒家若見得道理透,就自家身心上理會得本領,便自兼得禪底;講說辨討,便自兼得教底;動由規矩,便自兼得律底。事事是自家合理會。顏淵問為邦。看他陋巷簞瓢如此,又卻問為邦之事,只是合當理會,看得是合做底事。若理會得入頭,意思一齊都轉;若不理會得入頭,少間百事皆差錯。若差了路頭底亦多端:有纔出門便錯了路底,有行過三兩條路了方差底,有略差了便轉底,有一向差了煞遠,終於不轉底。賀孫。

  不可只把做面前物事看了,須是向自身上體認教分明。如道家存想,有所謂龍虎,亦是就身上存想。士毅。

  為學須是專一。吾儒惟專一於道理,則自有得。砥。

  既知道自家患在不專一,何不便專一去!逍遙。

  須是在己見得只是欠闕,他人見之卻有長進,方可。僩。

  人白睚不得,要將聖賢道理扶持。振。

  為學之道,須先存得這箇道理,方可講究事情。

  今人口略依稀說過,不曾心曉。淳。

  發得早時不費力。升卿。

  有資質甚高者,一了一切了,即不須節節用工。也有資質中下者,不能盡了,卻須節節用工。振。

  博學,謂天地萬物之理,修己治人之方,皆所當學。然亦各有次序,當以其大而急者為先,不可雜而無統也。

  今之學者多好說得高,不喜平。殊不知這箇只是合當做底事。節。

  譬如登山,人多要至高處。不知自低處不理會,終無至高處之理。德明。

  於顯處平易處見得,則幽微底自在裏許。德明。

  且於切近處加功。升卿。

  著一些急不得。方子。

  學者須是直前做去,莫起計獲之心。如今說底,恰似畫卦影一般。吉凶未應時,一場鶻突,知他是如何。到應後,方始知元來是如此。廣。

  某適來,因澡浴得一說:大抵揩背,須從頭徐徐用手,則力省,垢可去。若於此處揩,又於彼處揩,用力雜然,則終日勞而無功。學問亦如此,若一番理會不了,又作一番理會,終不濟事。蓋卿。

  學者須是熟。熟時,一喚便在目前;不熟時,須著旋思索。到思索得來,意思已不如初了。士毅。

  道理生,便縛不住。淳。

  見,須是見得確定。淳。

  須是心廣大似這箇,方包裹得過,運動得行。方子。

  學者立得根腳闊,便好。升卿。

  須是有頭有尾,成箇物事。方子。

  徹上徹下,無精粗本末,只是一理。賜。

  最怕粗看了,便易走入不好處去。士毅。

  學問不只於一事一路上理會。振。

  貫通,是無所不通。

  「未有耳目狹而心廣者。」其說甚好。振。

  帖底謹細做去,所以能廣。振。

  大凡學者,無有徑截一路可以教他了得;須是博洽,歷涉多,方通。振。

  不可涉其流便休。方子。

  天下更有大江大河,不可守箇土窟子,謂水專在是。力行。

  學者若有本領,相次千枝萬葉,都來湊著這裏,看也須易曉,讀也須易記。方子。

  大本不立,小規不正。可學。

  刮落枝葉,栽培根本。可學。

  大根本流為小根本。舉前說。因先說:「欽夫學大本如此,則發處不能不受病。」方。

  學問須嚴密理會,銖分毫析。道夫。

  因論為學,曰:「愈細密,愈廣大;愈謹確,愈高明。」僩。

  開闊中又著細密,寬緩中又著謹嚴。廣。

  如其窄狹,則當涵泳廣大氣象;頹惰,則當涵泳振作氣象。方子。

  學者須養教氣宇開闊弘毅。升卿。

  常使截斷嚴整之時多,膠膠擾擾之時少,方好。德明。

  只有一箇界分,出則便不是。廣。

  義理難者便不是。振。

  體認為病,自在即好。振。

  須是玩味。方子。

  咬得破時,正好咀味。文蔚。

  若只是握得一箇鶻崙底果子,不知裏面是酸,是鹹,是苦,是澀。須是與他嚼破,便見滋味。。

  易曰:「學以聚之,問以辨之,寬以居之,仁以行之。」語曰:「執德不弘,信道不篤,焉能為有!焉能為亡!」學問之後,繼以寬居。信道篤而又欲執德弘者,人之為心不可促迫也。人心須令著得一善,又著一善,善之來無窮,而吾心受之有餘地,方好。若只著得一善,第二般來又未便容得,如此,無緣心廣而道積也。洽。

  自家猶不能怏自家意,如何他人卻能盡怏我意!要在虛心以從善。升卿。

  「虛心順理」,學者當守此四字。人傑。

  聖人與理為一,是恰好。其他以心處這理,卻是未熟,要將此心處理。可學。

  今人言道理,說要平易,不知到那平易處極難。被那舊習纏繞,如何便擺脫得去!譬如作文一般,那箇新巧者易作,要平淡便難。然須還他新巧,然後造於平淡。又曰:「自高險處移下平易處,甚難。」端蒙。

  人之資質有偏,則有縫罅。做工夫處,蓋就偏處做將去。若資質平底,則如死水然,終激作不起。謹愿底人,更添些無狀,便是鄉原。不可以為知得些子便了。燾。

  只聞「下學而上達」,不聞「上達而下學」。德明。

  今學者之於大道,其未及者雖是遲鈍,卻須終有到時。唯過之者,便不肯復回來耳。必大。

  或人性本好,不須矯揉。教人一用此,極害理。又有讀書見義理,釋書,義理不見,亦可慮。可學。

  學者議論工夫,當因其人而示以用工之實,不必費辭。使人知所適從,以入於坦易明白之域,可也。若泛為端緒,使人迫切而自求之,適恐資學者之病。人傑。

  師友之功,但能示之於始而正之於終爾。若中間三十分工夫,自用喫力去做。既有以喻之於始,又自勉之於中,又其後得人商量是正之,則所益厚矣。不爾,則亦何補於事。道夫。

  或論人之資質,或長於此而短於彼。曰:「只要長善救失。」或曰:「長善救失,不特教者當如此,人自為學亦當如此。」曰:「然。」燾。

  凡言誠實,都是合當做底事;不是說道誠實好了方去做,不誠實不好了方不做。自是合當誠實。僩。

  「言必忠信」,言自合著忠信,何待安排。有心去要恁地,便不是活,便不能久矣。若如此,便是剩了一箇字在信見邊自是著不得。如事親必於孝,事長必於弟,孝弟自是道理合當如此。何須安一箇「必」字在心頭,念念要恁地做。如此,便是辛苦,如何得會長久?又如集義久,然後浩然之氣自生。若著一箇意在這裏等待氣生,便為害。今日集得許多,又等待氣生,卻是私意了。「必有事焉而勿正」,正,便是期必也。為學者須從窮理上做工夫。若物格、知至,則意自誠;意誠,則道理合做底事自然行將去,自無下面許多病痛也。「擴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

  切須去了外慕之心!力行。

  有一分心向裏,得一分力;有兩分心向裏,得兩分力。文蔚。

  須是要打疊得盡,方有進。從周。

  看得道理熟後,只除了這道理是真實法外,見世間萬事,顛倒迷妄,耽嗜戀著,無一不是戲劇,真不堪著眼也。又答人書云:「世間萬事,須臾變滅,皆不足置胸中,惟有窮理修身為究竟法耳。」僩。

  大凡人只合講明道理而謹守之,以無愧於天之所與者。若乃身外榮辱休戚,當一切聽命而已。驤。

  因說索麵,曰:「今人於飲食動使之物,日極其精巧。到得義理,卻不理會,漸漸昏蔽了都不知。」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