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
朱子語類卷第九
學三
論知行
知、行常相須,如目無足不行,足無目不見。論先後,知為先;論輕重,行為重。閎祖。
論知之與行,曰:「方其知之而行未及之,則知尚淺。既親歷其域,則知之益明,非前日之意味。」公謹。
聖賢說知,便說行。大學說「如切如磋,道學也」;便說「如琢如磨,自修也」。中庸說「學、問、思、辨」,便說「篤行」。顏子說「博我以文」,謂致知、格物;「約我以禮」,謂「克己復禮」。泳。
致知、力行,用功不可偏。偏過一邊,則一邊受病。如程子云:「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分明自作兩腳說,但只要分先後輕重。論先後,當以致知為先;論輕重,當以力行為重。端蒙。
問:「南軒云:『致知、力行互相發。』」曰:「未須理會相發,且各項做將去。若知有未至,則就知上理會,行有未至,則就行上理會,少間自是互相發。今人知不得,便推說我行未到,行得不是,便說我知未至,只管相推,沒長進。」因說一朋友有書來,見人說他說得不是,卻來說我只是踐履未至,涵養未熟,我而今且未須考究,且理會涵養。「被他截斷,教人與他說不得,都只是這箇病。」胡泳。
汪德輔問:「須是先知,然後行?」曰:「不成未明理,便都不持守了!且如曾點與曾子,便是兩箇樣子:曾點便是理會得底,而行有不揜;曾子便是合下持守,旋旋明理,到一唯處。」德明。
聖賢千言萬語,只是要知得,守得。節。
只有兩件事:理會,踐行。節。
學者以玩索、踐履為先。道夫。
某與一學者言,操存與窮格,不解一上做了。如窮格工夫,亦須銖積寸累,工夫到後,自然貫通。若操存工夫,豈便能常操。其始也,操得一霎,旋旋到一食時;或有走作,亦無如之何。能常常警覺,久久自能常存,自然光明矣。人傑。
操存涵養,則不可不緊;進學致知,則不可不寬。祖道。
所謂窮理,大底也窮,小底也窮,少間都成一箇物事。所謂持守者,人不能不牽於物欲,才覺得,便收將來。久之,自然成熟。非謂截然今日為始也。夔孫。
千言萬語,說得只是許多事。大概在自家操守講究,只是自家存得些在這裏,便在這裏。若放去,便是自家放了。道夫。
思索義理,涵養本原。儒用。
涵養中自有窮理工夫,窮其所養之理;窮理中自有涵養工夫,養其所窮之理,兩項都不相離。纔見成兩處,便不得。賀孫。
擇之問:「且涵養去,久之自明。」曰:「亦須窮理。涵養、窮索,二者不可廢一,如車兩輪,如鳥兩翼。如溫公,只恁行將去,無致知一段。」德明。
人之為學,如今雨下相似:雨既下後,到處濕潤,其氣易得蒸鬱。才略晴,被日頭略照,又蒸得雨來。前日亢旱時,只緣久無雨下,四面乾枯;縱有些少,都滋潤不得,故更不能蒸鬱得成。人之於義理,若見得後,又有涵養底工夫,日日在這裏面,便意思自好,理義也容易得見,正如雨蒸鬱得成後底意思。若是都不去用力者,日間只恁悠悠,都不曾有涵養工夫。設或理會得些小道理,也滋潤他不得,少間私欲起來,又間斷去,正如亢旱不能得雨相似也。時舉。
學者工夫,唯在居敬、窮理二事。此二事互相發。能窮理,則居敬工夫日益進;能居敬,則窮理工夫日益密。譬如人之兩足,左足行,則右足止;右足行,則左足止。又如一物懸空中,右抑則左昂,左抑則右昂,其實只是一事。廣。
人須做工夫,方有疑。初做工夫時,欲做此一事,又礙彼一事,便沒理會處。只如居敬、窮理兩事便相礙。居敬是箇收斂執持底道理,窮理是箇推尋究竟底道理。只此二者,便是相妨。若是熟時,則自不相礙矣。廣。
主敬、窮理雖二端,其實一本。
持敬是窮理之本;窮得理明,又是養心之助。夔孫。
學者若不窮理,又見不得道理。然去窮理,不持敬,又不得。不持敬,看道理便都散,不聚在這裏。淳。
持敬觀理,如病人相似。自將息,固是好,也要討些藥來服。泳。
文字講說得行,而意味未深者,正要本原上加功,須是持敬。持敬以靜為主。此意須要於不做工夫時頻頻體察,久而自熟。但是著實自做工夫,不干別人事。「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此語的當,更看有何病痛。知有此病,必去其病,此便是療之之藥。如覺言語多,便用簡默;意思疏闊,便加細密;覺得輕浮淺易,便須深沉重厚。張先生所謂「矯輕警惰」,蓋如此。謨。
或問:「致知必須窮理,持敬則須主一。然遇事則敬不能持,持敬則又為事所惑,如何」?曰:「孟子云:『操則存,舍則亡。』人才一把捉,心便在這裏。孟子云『求放心』,已是說得緩了。心不待求,只警省處便見。『我欲仁,斯仁至矣。』『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其快如此。蓋人能知其心不在,則其心已在了,更不待尋。」祖道。
致知、敬、克己,此三事,以一家譬之:敬是守門戶之人,克己則是拒盜,致知卻是去推察自家與外來底事。伊川言:「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不言克己。蓋敬勝百邪,便自有克,如誠則便不消言閑邪之意。猶善守門戶,則與拒盜便是一等事,不消更言別有拒盜底。若以涵養對克己言之,則各作一事亦可。涵養,則譬如將息;克己,則譬如服藥去病。蓋將息不到,然後服藥。將息則自無病,何消服藥。能純於敬,則自無邪僻,何用克己。若有邪僻,只是敬心不純,只可責敬。故敬則無己可克,乃敬之效。若初學,則須是功夫都到,無所不用其極。端蒙。
學者喫緊是要理會這一箇心,那紙上說底,全然靠不得。或問:「心之體與天地同其大,而其用與天地流通」云云。先生曰:「又不可一向去無形跡處尋,更宜於日用事物、經書指意,史傳得失上做工夫。即精粗表裏,融會貫通,而無一理之不盡矣。」
為學先要知得分曉。泳。以下論知為先。
問致知涵養先後。曰:「須先致知而後涵養。」問:「伊川言:『未有致知而不在敬。』如何?」曰:「此是大綱說。要窮理,須是著意。不著意,如何會理會得分曉。」文蔚。
堯卿問:「窮理、集義孰先?」曰:「窮理為先。然亦不是截然有先後。」曰:「窮是窮在物之理,集是集處物之義否?」曰:「是。」淳。
萬事皆在窮理後。經不正,理不明,看如何地持守,也只是空。道夫。
痛理會一番,如血戰相似,然後涵養將去。因自云:「某如今雖便靜坐,道理自見得。未能識得,涵養箇甚!」德明。
有人專要理會躬行,此亦是孤。去偽。
王子充問:「某在湖南,見一先生只教人踐履。」曰:「義理不明,如何踐履?」曰:「他說:『行得便見得。』」曰:「如人行路,不見,便如何行。今人多教人踐履,皆是自立標致去教人。自有一般資質好底人,便不須窮理、格物、致知。聖人作箇大學,便使人齊入於聖賢之域。若講得道理明時,自是事親不得不孝,事兄不得不弟,交朋友不得不信。」榦。
而今人只管說治心、修身。若不見這箇理,心是如何地治?身是如何地修?若如此說,資質好底便養得成,只是箇無能底人;資質不好,便都執縛不住了。傅說云:「學於古訓乃有獲。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說攸聞。」古訓何消讀他做甚?蓋聖賢說出,道理都在裏,必學乎此,而後可以有得。又云:「惟學遜志,務時敏,厥修乃來。允懷於茲,道積於厥躬。惟學半。念終始典於學,厥德修罔覺。」自古未有人說「學」字,自傅說說起。他這幾句,水潑不入,便是說得密。若終始典於學,則其德不知不覺自進也。夔孫。義剛錄云:「人如何不博學得!若不博學,說道修身行己,也猛撞做不得。大學『誠意』,只是說『如好好色,如惡惡臭』。及到說修身處時,己自寬了。到後面也自無甚事。其大本只是理會致知、格物。若是不致知、格物,便要誠意、正心、修身;氣質純底,將來只便成一箇無見識底獃人。若是意思高廣底,將來遏不下,便都顛了,如劉淳叟之徒。六經說『學』字,自傅說方說起來:『王,人求多聞,時惟建事。學于古訓,乃有獲。』先生至此,諷誦『念終始典于學,厥德修罔覺』,曰:『這數句,只恁地說,而其曲折意思甚密。便是學時自不知不覺,其德自修。而今不去講學,要修身,身如何地修!』」
見,不可謂之虛見。見無虛實,行有虛實。見只是見,見了後卻有行,有不行。若不見後,只要硬做,便所成者窄狹。。
學者須常存此心,漸將義理只管去灌溉。若卒乍未有進,即且把見成在底道理將去看認。認來認去,更莫放著,便只是自家底。緣這道理,不是外來物事,只是自家本來合有底,只是常常要點檢。如人一家中,合有許多家計,也須常點認過。若不如此,被外人驀然捉將去,也不知。又曰:「『溫故而知新』,不是離了故底別有一箇新,須是常常將故底只管溫習,自有新意:一則向時看與如今看,明晦便不同;一則上面自有好意思;一則因這上面卻別生得意思。伊川云:『某二十以前讀論語,已自解得文義。到今來讀,文義只一般,只是意思別。』」賀孫。
學聚、問辨,明善、擇善,盡心、知性,此皆是知,皆始學之功也。道夫。以下專論知。
人為學,須是要知箇是處,千定萬定。知得這箇徹底是,那箇徹底不是,方是見得徹、見得是,則這心裏方有所主。且如人學射:若志在紅心上,少間有時只射得那帖上;志在帖上,少間有時只射得那垛上;志在垛上,少間都射在別處去了!卓。
只爭箇知與不知,爭箇知得切與不切。且如人要做好事,到得見不好事,也似乎可做。方要做好事,又似乎有箇做不好事底心從後面牽轉去,這只是知不切。賀孫。
許多道理,皆是人身自有底。雖說道昏,然又那曾頑然恁地暗!地都知是善好做,惡不好做。只是見得不完全,見得不的確。所以說窮理,便只要理會這些子。賀孫。以下窮理。
這箇道理,與生俱生。今人只安頓放那空處,都不理會,浮生浪老,也甚可惜!要之,理會出來,亦不是差異底事。不知如何理會箇得恁少,看他自是甘於無知了。今既要理會,也須理會取透;莫要半青半黃,下梢都不濟事。道夫。
人生天地間,都有許多道理。不是自家硬把與他,又不是自家鑿開他肚腸,白放在裏面。賀孫。
一心具萬理。能存心,而後可以窮理。季札。
心包萬理,萬理具於一心。不能存得心,不能窮得理;不能窮得理,不能盡得心。陽。
窮理以虛心靜慮為本。淳。
虛心觀理。方子。
或問:「而今看道理不出,只是心不虛靜否?」曰:「也是不曾去看。會看底,就看處自虛靜,這箇互相發。」義剛。
而今看道理不見,不是不知,只是為物塞了。而今粗法,須是打疊了胸中許多惡雜,方可。張子云:「義理有疑,則濯去舊見,以來新意。」人多是被那舊見戀不肯舍。除是大故聰明,見得不是,便翻了。夔孫。
理不是在面前別為一物,即在吾心。人須是體察得此物誠實在我,方可。譬如修養家所謂鉛汞、龍虎,皆是我身內之物,非在外也。廣。
「窮理,如性中有箇仁義禮智,其發則為惻隱、羞惡、辭遜、是非。只是這四者,任是世間萬事萬物,皆不出此四者之內。」曹問:「有可一底道理否?」曰:「見多後,自然貫。」又曰:「會之於心,可以一得,心便能齊。但心安後,便是義理。」卓。
器遠問:「窮事物之理,還當窮究箇總會處,如何?」曰:「不消說總會。凡是眼前底,都是事物。只管恁地逐項窮教到極至處,漸漸多,自貫通。然為之總會者,心也。」賀孫。
凡看道理,要見得大頭腦處分明。下面節節,只是此理散為萬殊。如孔子教人,只是逐件逐事說箇道理,未嘗說出大頭腦處。然四面八方合聚湊來,也自見得箇大頭腦。若孟子,便已指出教人。周子說出太極,已是太煞分明矣。且如惻隱之端,從此推上,則是此心之仁;仁即所謂天德之元;元即太極之陽動。如此節節推上,亦自見得大總腦處。若今看得太極處分明,則必能見得天下許多道理條件皆自此出,事事物物上皆有箇道理,元無虧欠也。銖。
今之學者自是不知為學之要。只要窮得這道理,便是天理。雖聖人不作,這天理自在天地間。「天高地下,萬物散殊;流而不息,合同而化」,天地間只是這箇道理流行周遍。不應說道聖人不言,這道理便不在。這道理自是長在天地間,只借聖人來說一遍過。且如易,只是一箇陰陽之理而已。伏羲始畫,只是畫此理;文王孔子皆是發明此理。吉凶悔吝,亦是從此推出。及孔子言之,則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可不謹乎!」聖人只要人如此。且如書載堯舜禹許多事業,與夫都俞吁咈之言,無非是至理。恪。
這道理,若見得到,只是合當如此。如竹椅相似:須著有四隻腳,平平正正,方可坐;若少一隻腳,決定是坐不得。若不識得時,只約摸恁地說,兩隻腳也得,三隻腳也得;到坐時,只是坐不得。如穿牛鼻,絡馬首,這也是天理合當如此。若絡牛首,穿馬鼻,定是不得。如適來說克己,伊川只說箇敬。今人也知道敬,只是不常如此。常常如此,少間自見得是非道理分明。若心下有些子不安穩,便不做。到得更有一項心下習熟底事,卻自以為安;外來卒未相入底,卻又不安。這便著將前聖所說道理,所做樣子,看教心下是非分明。賀孫。
人見得義理熟時,自然好。振。
心熟後,自然有見理處。熟則心精微。不見理,只緣是心粗。辭達而已矣。去偽。
今人口略依稀說過,不曾心曉。淳。
學者理會道理,當深沉潛思。從周。
義理儘無窮,前人恁地說,亦未必盡。須是自把來橫看豎看,儘入深,儘有在。士毅。
道理既知縫罅,但當窮而又窮,不可安於小成而遽止也。燾。
今只是要理會道理。若理會得一分,便有一分受用;理會得二分,便有二分受用。理會得一寸,便是一寸;一尺,便是一尺。漸漸理會去,便多。賀孫。
看得一件是,未可便以為是,且頓放一所,又窮他語。相次看得多,相比並,自然透得。德明。
道理無窮。你要去做,又做不辦;極力做得三五件,又倦了。蓋是不能包括得許多事。人傑。
太凡義理積得多後,貫通了,自然見效。不是今日理會得一件,便要做一件用。譬如富人積財,積得多了,自無不如意。又如人學作文,亦須廣看多後,自然成文可觀。不然,讀得這一件,卻將來排湊做,韓昌黎論為文,便也要讀書涵味多後,自然好。柳子厚云,本之於六經云云之意,便是要將這一件做那一件,便不及韓。端蒙。
只守著一些地,做得甚事!須用開闊看去。天下萬事都無阻礙,方可。從周。
大著心胸,不可因一說相礙。看教平闊,四方八面都見。方子。
理會道理,到眾說紛然處,卻好定著精神看一看。驤。
看理到快活田地,則前頭自磊落地去。淳。
道理有面前底道理。平易自在說出來底,便說;說得出來崎嶇底,便不好。節。
今日且將自家寫得出、說得出底去窮究。士毅。
今人凡事所以說得恁地支離,只是見得不透。
看道理,須是見得實,方是有功效處。若於上面添些玄妙奇特,便是見他實理未透。道夫。
理只要理會透徹,更不理會文辭,恐未達而便欲已也。去偽。
或問:「如何是反身窮理?」曰:「反身是著實之謂,向自家體分上求。」廣。
今之學者不曾親切見得,而臆度揣摸為說,皆助長之病也。道理只平看,意思自見,不須先立說。僩。
便是看義理難,又要寬著心,又要緊著心。這心不寬,則不足以見其規模之大;不緊,則不足以察其文理一作「義」。之細密。若拘滯於文義,少間又不見他大規模處。
以聖賢之意觀聖賢之書,以天下之理觀天下之事。人多以私見自去窮理,只是你自家所見,去聖賢之心尚遠在!祖道。
自家既有此身,必有主宰。理會得主宰,然後隨自家力量窮理格物,而合做底事不可放過些子。因引程子言:「如行兵,當先做活計。」銖。
萬理洞開。○眾理參會。如說「思事親」至「不可不知天」,又事親乃能事天之類,無不互備。方。
不可去名上理會。須求其所以然。方子。
「事要知其所以然。」指花斛曰:「此兩箇花斛,打破一箇,一箇在。若只恁地,是人知得,說得。須知所以破,所以不破者如何。」從周。
思索譬如穿井,不解便得清水。先亦須是濁,漸漸刮將去,卻自會清。賀孫。
這箇物事廣錄作「道理」。密,分毫間便相爭。如不曾下工夫,一時去旋揣摸他,只是疏闊。真箇下工夫見得底人,說出來自是膠粘。旋揣摸得,是亦何補!士毅。廣同。
只是見不透,所以千言萬語,費盡心力,終不得聖人之意。大學說格物,都只是要人見得透。且如「楊氏為我,墨氏兼愛」,他欲以此教人,他豈知道是不是,只是見不透。如釋氏亦設教授徒,他豈道自不是,只是不曾見得到,但知虛,而不知虛中有理存焉。此大學所以貴窮理也。賀孫。
知,只有箇真與不真分別。如說有一項不可言底知,便是釋氏之誤。士毅。
若曰,須待見得箇道理然後做去,則「利而行之,勉強而行之」,工夫皆為無用矣!頓悟之說,非學者所宜盡心也,聖人所不道。人傑。
務反求者,以博觀為外馳;務博觀者,以內省為狹隘,墮於一偏。此皆學者之大病也!道夫。
朱子語類卷第十
學四
讀書法上
讀書乃學者第二事。方子。
讀書已是第二義。蓋人生道理合下完具,所以要讀書者,蓋是未曾經歷見許多,聖人是經歷見得許多,所以寫在冊上與人看。而今讀書,只是要見得許多道理。及理會得了,又皆是自家合下元有底,不是外面旋添得來。至。
學問,就自家身己上切要處理會方是,那讀書底已是第二義。自家身上道理都具,不曾外面添得來。然聖人教人,須要讀這書時,蓋為自家雖有這道理,須是經歷過,方得。聖人說底,是他曾經歷過來。佐。
學問,無賢愚,無小大,無貴賤,自是人合理會底事。且如聖賢不生,無許多書冊,無許多發明,不成不去理會!也只當理會。今有聖賢言語,有許多文字,卻不去做。師友只是發明得。人若不自向前,師友如何著得力!謙。
為學之道,聖賢教人,說得甚分曉。大抵學者讀書,務要窮究。「道問學」是大事。要識得道理去做人。大凡看書,要看了又看,逐段、逐句、逐字理會,仍參諸解、傳,說教通透,使道理與自家心相肯,方得。讀書要自家道理浹洽透徹。杜元凱云:「優而柔之,使自求之,厭而飫之,使自趨之。若江海之浸,膏澤之潤,渙然冰釋,怡然理順,然後為得也。」椿。
今讀書緊要,是要看聖人教人做工夫處是如何。如用藥治病,須看這病是如何發,合用何方治之;方中使何藥材,何者幾兩,何者幾分,如何炮,如何炙,如何製,如何切,如何煎,如何喫,只如此而已。淳。
讀書以觀聖賢之意;因聖賢之意,以觀自然之理。節。
做好將聖人書讀,見得他意思如當面說話相似。賀孫。
聖賢之言,須常將來眼頭過,口頭轉,心頭運。方子。
開卷便有與聖賢不相似處,豈可不自鞭策!祖道。
聖人言語,一重又一重,須入深去看。若只要皮膚,便有差錯,須深沉方有得。從周。
人看文字,只看得一重,更不去討他第二重。僩。
讀書,須是看著他縫罅處,方尋得道理透徹。若不見得縫罅,無由入得。看見縫罅時,脈絡自開。植。
文字大節目痛理會三五處,後當迎刃而解。學者所患,在於輕浮,不沉著痛快。方子。
學者初看文字,只見得箇渾淪物事。久久看作三兩片,以至於十數片,方是長進。如庖丁解牛,目視無全牛,是也。人傑。
讀書,須是窮究道理徹底。如人之食,嚼得爛,方可嚥下,然後有補。杞。
看文字,須逐字看得無去處。譬如前後門塞定,更去不得,方始是。從周。
關了門,閉了戶,把斷了四路頭,此正讀書時也。道夫。
學者只知觀書,都不知有四邊,方始有味。。
「學者讀書,須是於無味處當致思焉。至於群疑並興,寢食俱廢,乃能驟進。」因歎:「驟進二字,最下得好,須是如此。若進得些子,或進或退,若存若亡,不濟事。如用兵相殺,爭得些兒小可一二十里地,也不濟事。須大殺一番,方是善勝。為學之要,亦是如此。」賀孫。
看文字,須大段著精彩看。聳起精神,樹起筋骨,不要困,如有刀劍在後一般!就一段中,須要透。擊其首則尾應,擊其尾則首應,方始是。不可按冊子便在,掩了冊子便忘卻;看注時便忘了正文,看正文又忘了注。須這一段透了,方看後板。淳。
看文字,須要入在裏面,猛滾一番。要透徹,方能得脫離。若只略略地看過,恐終久不能得脫離,此心又自不能放下也。時舉。
人言讀書當從容玩味,此乃自怠之一說。若是讀此書未曉道理,雖不可急迫,亦不放下,猶可也。若徜徉終日,謂之從容,卻無做工夫處。譬之煎藥,須是以大火煮滾,然後以慢火養之,卻不妨。人傑。
須是一棒一條痕!一摑一掌血!看人文字,要當如此,豈可忽略!。
看文字,須是如猛將用兵,直是鏖戰一陣;如酷吏治獄,直是推勘到底,決是不恕他,方得。夔孫。
看文字,正如酷吏之用法深刻,都沒人情,直要做到底。若只恁地等閑看過了,有甚滋味!大凡文字有未曉處,須下死工夫,直要見得道理是自家底,方住。賜。
看文字如捉賊,須知道盜發處,自一文以上贓罪情節,都要勘出。若只描摸箇大綱,縱使知道此人是賊,卻不知何處做賊。賜。
看文字,當如高●大艑,順風張帆,一日千里,方得。如今只纔離小港,便著淺了,濟甚事!文字不通如此看。僩。
讀書看義理,須是胸次放開,磊落明快,恁地去。第一不可先責效。纔責效,便有憂愁底意。只管如此,胸中便結聚一餅子不散。今且放置閑事,不要閑思量。只專心去玩味義理,便會心精;心精,便會熟。淳。
讀書,放寬著心,道理自會出來。若憂愁迫切,道理終無緣得出來。
讀書,須是知貫通處,東邊西邊,都觸著這關捩子,方得。只認下著頭去做,莫要思前算後,自有至處。而今說已前不曾做得,又怕遲晚,又怕做不及,又怕那箇難,又怕性格遲鈍,又怕記不起,都是閑說。只認下著頭去做,莫問遲速,少間自有至處。既是已前不曾做得,今便用下工夫去補填。莫要瞻前顧後,思量東西,少間擔閣一生,不知年歲之老!僩。
天下書儘多在。只恁地讀,幾時得了。須大段用著工夫,無一件是合少得底。而今只是那一般合看過底文字也未看,何況其他!僩。
讀書,須是遍布周滿。某嘗以為寧詳毋略,寧下毋高,寧拙毋巧,寧近毋遠。方子。
讀書之法,先要熟讀。須是正看背看,左看右看。看得是了,未可便說道是,更須反覆玩味。時舉。
少看熟讀,反覆體驗,不必想像計獲。只此三事,守之有常。夔孫。
太凡看文字:少看熟讀,一也;不要鑽研立說,但要反覆體驗,二也;埋頭理會,不要求效,三也。三者,學者當守此。人傑。
書宜少看,要極熟。小兒讀書記得,大人多記不得者,只為小兒心專。一日授一百字,則只是一百字;二百字,則只是二百字。大人一日或看百板,不恁精專。人多看一分之十,今宜看十分之一。寬著期限,緊著課程。淳。
讀書,只逐段逐些子細理會。小兒讀書所以記得,是渠不識後面字,只專讀一進耳。今人讀書,只羇羇讀去。假饒讀得十遍,是讀得十遍不曾理會得底書耳。「得寸,則王之寸也;得尺,則王之尺也。」讀書當如此。璘。
讀書,小作課程,大施功力。如會讀得二百字,只讀得一百字,卻於百字中猛施工夫,理會子細,讀誦教熟。如此,不會記性人自記得,無識性人亦理會得。若泛泛然念多,只是皆無益耳。讀書,不可以兼看未讀者。卻當兼看已讀者。璘。
讀書不可貪多,且要精熟。如今日看得一板,且看半板,將那精力來更看前半板,兩邊如此,方看得熟。直須看得古人意思出,方好。洽。
讀書不要貪多。向見州郡納稅,數萬鈔總作一結。忽錯其數,更無推尋處。其後有一某官乃立法,三二十鈔作一結。觀此,則讀書之法可見。可學。
「讀書不可貪多,常使自家力量有餘。」正淳云:「欲將諸書循環看。」曰:「不可如此,須看得一書徹了,方再看一書。若雜然並進,卻反為所困。如射弓,有五斗力,且用四斗弓,便可拽滿,己力欺得他過。今舉者不忖自己力量去觀書,恐自家照管他不過。」。
讀書,只恁逐段子細看,積累去,則一生讀多少書!若務貪多,則反不曾讀得。又曰:「須是緊著工夫,不可悠悠,又不須忙。只常抖搜得此心醒,則看愈有力。」道夫。
不可都要羇去,如人一日只喫得三碗飯,不可將十數日飯都一齊喫了。一日只看得幾段,做得多少工夫,亦有限,不可羇去都要了。淳。
讀書,只看一箇冊子,每日只讀一段,方始是自家底。若看此又看彼,雖從眼邊過得一遍,終是不熟。履孫。
今人讀書,看未到這裏,心已在後面;纔看到這裏,便欲舍去了。如此,只是不求自家曉解。須是徘徊顧戀,如不欲去,方會認得。至。
某最不要人摘撮。看文字,須是逐一段、一句理會。賀孫。
讀書是格物一事。今且須逐段子細玩味,反來覆去,或一日,或兩日,只看一段,則這一段便是我底。腳踏這一段了,又看第二段。如此逐旋捱去,捱得多後,卻見頭頭道理都到。這工大須用行思坐想,或將已曉得者再三思省,卻自有一箇曉悟處出,不容安排也。書之句法義理,雖只是如此解說,但一次看,有一次見識。所以某書,一番看,有一番改。亦有已說定,一番看,一番見得穩當。愈加分曉。故某說讀書不貴多,只貴熟爾。然用工亦須是勇做進前去,莫思退轉,始得。大雅。
讀書,且就那一段本文意上看,不必又生枝節。看一段,須反覆看來看去,要十分爛熟,方見意味,方快活,令人都不愛去看別段,始得。人多是向前趲去,不曾向後反覆,只要去看明日未讀底,不曾去紬繹前日已讀底。須玩味反覆,始得。用力深,便見意味長;意味長,便受用牢固。又曰:「不可信口依希略綽說過,須是心曉。」宇。
大凡讀書,須是熟讀。熟讀了,自精熟;精熟後,理自見得。如喫果子一般,劈頭方咬開,未見滋味,便喫了。須是細嚼教爛,則滋味自出,方始識得這箇是甜是苦是甘是辛,始為知味。又云:「園夫灌園,善灌之夫,隨其蔬果,株株而灌之。少間灌溉既足,則泥水相和,而物得其潤,自然生長。不善灌者,忙急而治之,擔一擔之水,澆滿園之蔬。人見其治園矣,而物未嘗沾足也。」又云:「讀書之道,用力愈多,收功愈遠。先難而後獲,先事而後得,皆是此理。」又云:「讀書之法,須是用工去看。先一書費許多工夫,後則無許多矣。始初一書費十分工夫,後一書費八九分,後則費六七分,又後則費四五分矣。」卓。
因說「進德居業」「進」字、「居」字曰:「今看文字未熟,所以鶻突,都只見成一片黑淬淬地。須是只管看來看去,認來認去。今日看了,明日又看;早上看了,晚間又看;飯前看了,飯後又看,久之,自見得開,一箇字都有一箇大縫罅。今常說見得,又豈是懸空見得!亦只是玩味之久,自見得。文字只是舊時文字,只是見得開,如織錦上用青絲,用紅絲,用白絲。若見不得,只是一片皂布。」賀孫。
讀書須是專一。讀這一句,且理會這一句;讀這一章,且理會這一章。須是見得此一章徹了,方可看別章,未要思量別章別句。只是平心定氣在這邊看,亦不可用心思索太過,少間卻損了精神。前輩云:「讀書不可不敬。」敬便精專,不走了這心。
其始也,自謂百事能;其終也,一事不能!言人讀書不專一,而貪多廣閱之弊。僩。
泛觀博取,不若熟讀而精思。道夫。
大抵觀書先須熟讀,使其言皆若出於吾之口;繼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於吾之心,然後可以有得爾。然熟讀精思既曉得後,又須疑不止如此,庶幾有進。若以為止如此矣,則終不復有進也。
書須熟讀。所謂書,只是一般。然讀十遍時,與讀一遍時終別;讀百遍時,與讀十遍又自不同也。履孫。
為人自是為人,讀書自是讀書。凡人若讀十遍不會,則讀二十遍;又不會,則讀三十遍至五十遍,必有見到處。五十遍暝然不曉,便是氣質不好。今人未嘗讀得十遍,便道不可曉。力行。
李敬子說先生教人讀書云:「既識得了,須更讀百十遍,使與自家相乳入,便說得也響。今學者本文尚且未熟,如何會有益!」方子。
讀書不可記數,數足則止矣。壽昌。
「誦數以貫之。」古人讀書,亦必是記遍數,所以貫通也。又曰:「凡讀書,且從一條正路直去。四面雖有好看處,不妨一看,然非是要緊。」佐。
溫公答一學者書,說為學之法,舉荀子四句云:「誦數以貫之,思索以通之,為其人以處之,除其害以持養之。」荀子此說亦好。「誦數」云者,想是古人誦書亦記遍數。「貫」字訓熟,如「習貫如自然」;又訓「通」,誦得熟,方能通曉。若誦不熟,亦無可得思索。廣。
山谷與李幾仲帖云:「不審諸經、諸史,何者最熟。大率學者喜博,而常病不精。汎濫百書,不若精於一也。有餘力,然後及諸書,則涉獵諸篇亦得其精。蓋以我觀書,則處處得益;以書博我,則釋卷而茫然。」先生深喜之,以為有補於學者。若海。
讀書,理會一件,便要精這一件;看得不精,其他文字便亦都草草看了。一件看得精,其他亦易看。山谷帖說讀書法甚好。淳。
學者貪做工夫,便看得義理不精。讀書須是子細,逐句逐字要見著落。若用工粗鹵,不務精思,只道無可疑處。非無可疑,理會未到,不知有疑爾。大抵為學老少不同:年少精力有餘,須用無書不讀,無不究竟其義。若年齒向晚,卻須擇要用功,讀一書,便覺後來難得工夫再去理會;須沉潛玩索,究極至處,可也。蓋天下義理只有一箇是與非而已。是便是是,非便是非。既有著落,雖不再讀,自然道理浹洽,省記不忘。譬如飲食,從容咀嚼,其味必長;大嚼大咽,終不知味也。謨。
書只貴讀,讀多自然曉。今即思量得,寫在紙上底,也不濟事,終非我有,只貴乎讀。這箇不知如何,自然心與氣合,舒暢發越,自是記得牢。縱饒熟看過,心裏思量過,也不如讀。讀來讀去,少間曉不得底,自然曉得;已曉得者,越有滋味。若是讀不熟,都沒這般滋味。而今未說讀得注,且只熟讀正經,行住坐臥,心常在此,自然曉得。嘗思之,讀便是學。夫子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學便是讀。讀了又思,思了又讀,自然有意。若讀而不思,又不知其意味;思而不讀,縱使曉得,終是卼臲不安。一似倩得人來守屋相似,不是自家人,終不屬自家使喚。若讀得熟,而又思得精,自然心與理一,永遠不忘。某舊苦記文字不得,後來只是讀。今之記得者,皆讀之功也。老蘇只取孟子論語韓子與諸聖人之書,安坐而讀之者七八年,後來做出許多文字如此好。他資質固不可及,然亦須著如此讀。只是他讀時,便只要模寫他言語,做文章。若移此心與這樣資質去講究義理。那裏得來!是知書只貴熟讀,別無方法。僩。
讀書之法:讀一遍了,又思量一遍;思量一遍,又讀一遍。讀誦者,所以助其思量,常教此心在上面流轉。若只是口裏讀,心裏不思量,看如何也記不子細。又云:「今緣文字印本多,人不著心讀。漢時諸儒以經相授者,只是暗誦,所以記得牢,故其所引書句,多有錯字。如孟子所引詩書亦多錯,以其無本,但記得耳。」僩。
今人所以讀書苟簡者,緣書皆有印本多了。如古人皆用竹簡,除非大段有力底人方做得。若一介之士,如何置。所以後漢吳恢欲殺青以寫漢書,其子吳祐諫曰:「此書若成,則載之車兩。昔馬援以薏苡興謗,王陽以衣囊徼名,正此謂也。」如黃霸在獄中從夏侯勝受書,凡再踰冬而後傳。蓋古人無本,除非首尾熟背得方得。至於講誦者,也是都背得,然後從師受學。如東坡作李氏山房藏書記,那時書猶自難得。晁以道嘗欲得公、穀傳,遍求無之,後得一本,方傳寫得。今人連寫也自厭煩了,所以讀書苟簡。銖。
講論一篇書,須是理會得透。把這一篇書與自家羇作一片,方是。去了本子,都在心中,皆說得去,方好。敬仲。
莫說道見得了便休。而今看一千遍,見得又別;看一萬遍,看得又別。須是無這冊子時,許多節目次第都恁地歷歷落落,在自家肚裏,方好。方子。
放下書冊,都無書之意義在胸中。升卿。
歐公言:「作文有三處思量:枕上,路上,廁上。」他只是做文字,尚如此,況求道乎!今人對著冊子時,便思量;冊子不在,心便不在,如此,濟得甚事!義剛。
今之學者,看了也似不曾看,不曾看也似看了。方子。
看文字,於理會得了處更能看過,尤妙。過。
看文字須子細。雖是舊曾看過,重溫亦須子細。每日可看三兩段。不是於那疑處看,正須於那無疑處看,蓋工夫都在那上也。廣。
聖人言語如千花,遠望都見好。須端的真見好處,始得。須著力子細看。工夫只在子細看上,別無術。淳。
聖人言語皆枝枝相對,葉葉相當,不知怎生排得恁地齊整。今人只是心粗,不子細窮究。若子細窮究來,皆字字有著落。道夫。
某自潭州來,其他盡不曾說得,只不住地說得一箇教人子細讀書。節。
讀書不精深,也只是不曾專一子細。伯羽。
看文字有兩般病:有一等性鈍底人,向來未曾看,看得生,卒急看不出,固是病;又有一等敏銳底人,多不肯子細,易得有忽略之意,不可不戒。賀孫。
為學讀書,須是耐煩細意去理會,切不可粗心。若曰何必讀書,自有箇捷徑法,便是誤人底深坑也。未見道理時,恰如數重物色包裹在裏許,無緣可以便見得。須是今日去了一重,又見得一重;明日又去了一重,又見得一重。去盡皮,方見肉;去盡肉,方見骨;去盡骨,方見髓。使粗心大氣不得。廣。
觀書初得味,即坐在此處,不復精研。故看義理,則汗漫而不別白;遇事接物,則頹然而無精神。揚。
讀書只要將理會得處,反覆又看。夔孫。
今人讀書,看未到這裏,心已在後面;才看到這裏,便欲捨去。如今,只是不求自家曉解。須是徘徊顧戀,如不欲捨去,方能體認得。又曰:「讀書者譬如觀此屋,若在外面見有此屋,便謂見了,即無緣識得。須是入去裏面,逐一看過,是幾多間架,幾多窗櫺。看了一遍,又重重看過,一齊記得,方是。」講筵亦云:「氣象匆匆,常若有所迫逐。」方子。
看書非止看一處便見道理。如服藥相似,一服豈能得病便好!須服了又服,服多後,藥力自行。道夫。
讀書著意玩味,方見得義理從文字中迸出。季札。
讀得通貫後,義理自出。方子。
讀書,須看他文勢語脈。芝。
看文字,要便有得。
看文字,若便以為曉得,則便住了。須是曉得後,更思量後面尚有也無。且如今有人把一篇文字來看,也未解盡知得他意,況於義理。前輩說得恁地,雖是易曉,但亦未解便得其意。須是看了又看,只管看,只管有。義剛。
讀者不可有欲了底心,才有此心,便心只在背後白紙處了,無益。揚。
大抵學者只在是白紙無字處莫看,有一箇字,便與他看一箇。如此讀書三年,無長進處,則如趙州和尚道:「截取老僧頭去!」節。
人讀書,如人飲酒相似。若是愛飲酒人,一盞了,又要一盞喫。若不愛喫,勉強一盞便休。泳。
讀書不可不先立程限。政如農功,如農之有畔。為學亦然。今之始學者不知此理,初時甚銳,漸漸懶去,終至都不理會了。此只是當初不立程限之故。廣。
「曾裘父詩話中載東坡教人讀書小簡,先生取以示學者,曰:「讀書要當如是。」按:裘父詩話載東坡與王郎書云:「少年為學者,每一書皆作數次讀之。當如入海,百貨皆有。人之精力不能兼收盡取,但得其所欲求者爾。故願學者每次作一意求之。如欲求古今興亡治亂,聖賢作用,且只作此意求之,勿生餘念。又別作一次求事跡文物之類,亦如之。他皆放此。若學成,八面受敵,與慕涉獵者不可同日而語。」方子。
「尹先生門人言尹先生讀書云:『耳順心得,如誦己言。功夫到後,誦聖賢言語,都一似自己言語。』」良久,曰:「佛所謂心印是也。印第一箇了,印第二箇,只與第一箇一般。又印第三箇,只與第二箇一般。惟堯舜孔顏方能如此。堯老,遜位與舜,教舜做。及舜做出來,只與堯一般,此所謂真同也。孟子曰:『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不是且恁地說。」廣。
讀書須教首尾貫穿。若一番只草草看過,不濟事。某記舅氏云:「當新經行時,有一先生教人極有條理。時既禁了史書,所讀者止是荀揚老莊列子等書,他便將諸書劃定次第。初入學,只看一書。讀了,理會得都了,方看第二件。每件須要貫穿,從頭到尾,皆有次第。既通了許多書,斯為必取科第之計:如刑名度數,也各理會得些;天文地理,也曉得些;五運六氣,也曉得些;如素問等書,也略理會得。又如讀得聖製經,便須於諸書都曉得些。聖製經者,乃是諸書節略本,是昭武一士人作,將去獻梁師成,要官爵。及投進,累月不見消息。忽然一日,只見內降一書云:『御製聖製經,令天下皆誦讀。』方伯謨尚能記此士人姓名。」又云:「是時既禁史學,更無人敢讀史。時奉使叔祖教授鄉里,只就蒙求逐事開說本末,時人已相尊敬,謂能通古今。有一士人,以犯法被黥,在都中,因計會在梁師成手裏直書院,與之打併書冊甚整齊。師成喜之,因問其故,他以情告,遂與之補官,令常直書院。一日,傳聖駕將幸師成家,師成遂令此人打併裝疊書冊。此人以經史次第排,極可觀。師成來點檢,見諸史亦列桌上,因大駭,急移下去,云:『把這般文字將出來做甚麼!』此非獨不好此,想只怕人主取去,看見興衰治亂之端耳。」賀孫。
近日真箇讀書人少,也緣科舉時文之弊也,纔把書來讀,便先立箇意思,要討新奇,都不理會他本意著實。纔討得新奇,便準擬作時文使,下梢弄得熟,只是這箇將來使。雖是朝廷甚麼大典禮,也胡亂信手捻合出來使,不知一撞百碎。前輩也是讀書。某曾見大東萊呂居仁。之兄,他於六經三傳皆通,親手點注,並用小圈點。注所不足者,並將疏楷書,用朱點。無點畫草。某只見他禮記如此,他經皆如此。諸呂從來富貴,雖有官,多是不赴銓,亦得安樂讀書。他家這法度卻是到伯恭打破了。自後既弄時文,少有肯如此讀書者。賀孫。
精神長者,博取之,所得多。精神短者,但以詞義簡易者涵養。
中年以後之人,讀書不要多,只少少玩索,自見道理。
千載而下,讀聖人之書,只看得他箇影象,大概路脈如此。若邊旁四畔,也未易理會得。燾。
朱子語類
朱子語類卷第十一
學五
讀書法下
人之為學固是欲得之於心,體之於身。但不讀書,則不知心之所得者何事。道夫。
讀書窮理,當體之於身。凡平日所講貫窮究者,不知逐日常見得在心目間否。不然,則隨文逐義,趕期限,不見悅處,恐終無益。
人常讀書,庶幾可以管攝此心,使之常存。橫渠有言:「書所以維持此心。一時放下,則一時德性有懈。其何可廢!」蓋卿。
初學於敬不能無間斷,只是才覺間斷,便提起此心。只是覺處,便是接續。某要得人只就讀書上體認義理。日間常讀書,則此心不走作;或只去事物中羇,則此心易得汨沒。知得如此,便就讀書上體認義理,便可喚轉來。賀孫。
本心陷溺之久,義理浸灌未透,且宜讀書窮理。常不間斷,則物欲之心自不能勝,而本心之義理自安且固矣。
須是存心與讀書為一事,方得。方子。
人心不在軀殼裏,如何讀得聖人之書。只是杜撰鑿空說,元與他不相似。僩。
讀書須將心貼在書冊上,逐句逐字,各有著落,方始好商量。大凡學者須是收拾此心,令專靜純一,日用動靜間都無馳走散亂,方始看得文字精審。如此,方是有本領。
今人看文字,多是以昏怠去看,所以不子細。故學者且於靜處收拾教意思在裏,然後虛心去看,則其義理未有不明者也。祖道。
昔陳烈先生苦無記性。一日,讀孟子「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忽悟曰:「我心不曾收得,如何記得書!」遂閉門靜坐,不讀書百餘日,以收放心;卻去讀書,遂一覽無遺。僩。
學者讀書,多緣心不在,故不見道理。聖賢言語本自分曉,只略略加意,自見得。若是專心,豈有不見!文蔚。
心不定,故見理不得。今且要讀書,須先定其心,使之如止水,如明鏡。暗鏡如何照物!伯羽。
立志不定,如何讀書?芝。
讀書有箇法,只是刷刮淨了那心後去看。若不曉得,又且放下;待他意思好時,又將來看。而今卻說要虛心,心如何解虛得。而今正要將心在那上面。義剛。
讀書,須是要身心都入在這一段裏面,更不問外面有何事,方見得一段道理出。如「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如何卻說箇「仁在其中」?蓋自家能常常存得此心,莫教走作,則理自然在其中。今人卻一邊去看文字,一邊去思量外事,只是枉費了工夫。不如放下了文字,待打疊教意思靜了,卻去看。祖道。
學者觀書多走作者,亦恐是根本上功夫未齊整,只是以紛擾雜亂心去看,不曾以湛然凝定心去看。不若先涵養本原,且將已熟底義理玩味,待其浹洽,然後去看書,便自知。只是如此。老蘇自述其學為文處有云:「取古人之文而讀之,始覺其出言用意與己大異。及其久也,讀之益精,胸中豁然以明,若人之言固當然者。」此是他於學文上功夫有見處,可取以喻今日讀書,其功夫亦合如此。又曰:「看得一兩段,卻且放心胸寬閑,不可貪多。」又曰:「陸子靜嘗有旁人讀書之說,亦可且如此。」
凡人看文字,初看時心尚要走作,道理尚見得未定,猶沒奈他何。到看得定時,方入規矩,又只是在印板上面說相似,都不活。不活,則受用不得。須是玩味反覆,到得熟後,方始會活,方始會動,方有得受用處。若只恁生記去,這道理便死了。時舉。
不可終日思量文字,恐成硬將心去馳逐了。亦須空閑少頃,養精神,又來看。淳。
讀書閑暇,且靜坐,教他心平氣定,見得道理漸次分曉。季札錄云:「庶幾心平氣和,可以思索義理。」這箇卻是一身總會處。且如看大學「在明明德」一句,須常常提醒在這裏。他日長進,亦只在這裏。人只是一箇心做本,須存得在這裏,識得他條理脈絡,自有貫通處。賜。季札錄云:「問:『伊川見人靜坐,如何便歎其善學?』曰:『這卻是一箇總要處。』」又云:「大學『在明明德』一句,當常常提撕。能如此,便有進步處。蓋其原自此發見。人只一心為本。存得此心,於事物方知有脈絡貫通處。」
大凡讀書,且要讀,不可只管思。口中讀,則心中閑,而義理自出。某之始學,亦如是爾,更無別法。節。
學者讀書,須要斂身正坐,緩視微吟,虛心涵泳,切己省一作「體」。察。又云:「讀一句書,須體察這一句,我將來甚處用得。」又云:「文字是底固當看,不是底也當看;精底固當看,粗底也當看。」震。
讀書須是虛心切己。虛心,方能得聖賢意;切己,則聖賢之言不為虛說。
看文字須是虛心。莫先立己意,少刻多錯了。又曰:「虛心切己。虛心則見道理明;切己,自然體認得出。」舉。
聖人言語,皆天理自然,本坦易明白在那裏。只被人不虛心去看,只管外面捉摸。及看不得,便將自己身上一般意思說出,把做聖人意思。淳。
聖賢言語,當虛心看,不可先自立說去撐拄,便喎斜了。不讀書者,固不足論;讀書者,病又如此。淳。
凡看書,須虛心看,不要先立說。看一段有下落了,然後又看一段。須如人受詞訟,聽其說盡,然後方可決斷。泳。
看前人文字,未得其意,便容易立說,殊害事。蓋既不得正理,又枉費心力。不若虛心靜看,即涵養、究索之功,一舉而兩得之也。時舉。
大抵義理,須是且虛心隨他本文正意看。必大。
讀書遇難處,且須虛心搜討意思。有時有思繹底事,卻去無思量處得。敬仲。
問:「如先生所言,推求經義,將來到底還別有見處否?」曰:「若說如釋氏之言有他心通,則無也。但只見得合如此爾。」再問:「所說『尋求義理,仍須虛心觀之』,不知如何是虛心?」曰:「須退一步思量。」次日,又問退一步思量之旨。曰:「從來不曾如此做工夫,後亦是難說。今人觀書,先自立了意後方觀,盡率古人語言入做自家意思中來。如此,只是推廣得自家意思,如何見得古人意思!須得退步者,不要自作意思,只虛此心將古人語言放前面,看他意思倒殺向何處去。如此玩心,方可得古人意,有長進處。且如孟子說詩,要『以意逆志,是為得之』。逆者,等待之謂也。如前途等待一人,未來時且須耐心等待,將來自有來時候。他未來,其心急切,又要進前尋求,卻不是『以意逆志』,是以意捉志也。如此,只是牽率古人言語,入做自家意中來,終無進益。」大雅。
某嘗見人云:「大凡心不公底人,讀書不得。」今看來,是如此。如解說聖經,一向都不有自家身己,全然虛心,只把他道理自看其是非。恁地看文字,猶更自有牽於舊習,失點檢處。全然把一己私意去看聖賢之書,如何看得出!賀孫。
或問:「看文字為眾說雜亂,如何?」曰:「且要虛心,逐一說看去,看得一說,卻又看一說。看來看去,是非長短,皆自分明。譬如人欲知一箇人是好人,是惡人,且隨他去看。隨來隨去,見他言語動作,便自知他好惡。」又曰:「只要虛心。」又云:「濯去舊聞,以來新見。」
觀書,當平心以觀之。大抵看書不可穿鑿,看從分明處,不可尋從隱僻處去。聖賢之言,多是與人說話。若是嶢崎,卻教當時人如何曉。節。
觀書,須靜著心,寬著意思,沈潛反覆,將久自會曉得去。儒用。
放寬心,以他說看他說。以物觀物,無以己觀物。道夫。
以書觀書,以物觀物,不可先立己見。
讀書,須要切己體驗。不可只作文字看,又不可助長。方。
學者當以聖賢之言反求諸身,一一體察。須是曉然無疑,積日既久,當自有見。但恐用意不精,或貪多務廣,或得少為足,則無由明耳。祖道。
讀書,不可只專就紙上求理義,須反來就自家身上以手自指。推究。秦漢以後無人說到此,亦只是一向去書冊上求,不就自家身上理會。自家見未到,聖人先說在那裏。自家只借他言語來就身上推究,始得。淳。
今人讀書,多不就切己上體察,但於紙上看,文義上說得去便了。如此,濟得甚事!「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子曰:「是故惡夫佞者!」古人亦須讀書始得。但古人讀書,將以求道。不然,讀作何用?今人不去這上理會道理,皆以涉獵該博為能,所以有道學、俗學之別。因提案上藥囊起,曰:「如合藥,便要治病,終不成合在此看。如此,於病何補!文字浩瀚,難看,亦難記。將已曉得底體在身上,卻是自家易曉易做底事。解經已是不得已,若只就注解上說,將來何濟!如畫那人一般,畫底卻識那人。別人不識,須因這畫去求那人,始得。今便以畫喚做那人,不得。」宇。
或問讀書工夫。曰:「這事如今似難說。如世上一等人說道不須就書冊上理會,此固是不得。然一向只就書冊上理會,不曾體認著自家身己,也不濟事。如說仁義禮智,曾認得自家如何是仁?自家如何是義?如何是禮?如何是智?須是著身己體認得。如讀『學而時習之』,自家曾如何學?自家曾如何習?『不亦說乎』!曾見得如何是說?須恁地認,始得。若只逐段解過去,解得了便休,也不濟事。如世上一等說話,謂不消得讀書,不消理會,別自有箇覺處,有箇悟處,這箇是不得。若只恁地讀書,只恁地理會,又何益!」賀孫。
學須做自家底看,便見切己。今人讀書,只要科舉用;已及第,則為雜文用;其高者,則為古文用,皆做外面看。淳。
讀書之法,有大本大原處,有大綱大目處,又有逐事上理會處,又其次則解釋文義。雉。
玩索、窮究,不可一廢。升卿。
或問讀書未知統要。曰:「統要如何便會知得?近來學者,有一種則舍去冊子,卻欲於一言半句上便要見道理;又有一種,則一向汎濫不知歸著處,此皆非知學者。須要熟看熟思,久久之間,自然見箇道理四停八當,而所謂統要者自在其中矣。」履孫。
凡看文字,專看細密處,而遺卻緩急之間者,固不可;專看緩急之間,而遺卻細密者,亦不可。今日之看,所以為他日之用。須思量所以看者何為。非只是空就言語上理會得多而已也。譬如拭桌子,只拭中心,亦不可;但拭四弦,亦不可。須是切己用功,使將來自得之於心,則視言語誠如糟粕。然今不可便視為糟粕也,但當自期向到彼田地爾。方子。
學者有所聞,須便行,始得。若得一書,須便讀便思便行,豈可又安排停待而後下手!且如得一片紙,便來一片紙上道理行之,可也。履孫。
讀書便是做事。凡做事,有是有非,有得有失。善處事者,不過稱量其輕重耳。讀書而講究其義理,判別其是非,臨事即此理。可學。
真理會得底,便道真理會得;真理會不得底,便道真理會不得。真理會得底固不可忘,真理會不得底,須看那處有礙。須記那緊要處,常勿忘。所謂「智者利仁」,方其求時,心固在此;不求時,心亦在此。淳。
學得此事了,不可自以為了,恐怠意生。如讀得此書,須終身記之。壽昌。
讀書推類反求,固不害為切己,但卻又添了一重事。不若且依文看,逐處各自見箇道理。久之自然貫通,不須如此費力也。
學者理會文義,只是要先理會難底,遂至於易者亦不能曉。學記曰:「善問者如攻堅木,先其易者,後其節目。」所謂「攻瑕,則堅者瑕;攻堅,則瑕者堅」,不知道理好處又卻多在平易處。璘。
只看自家底。不是自家底,枉了思量。燾。
凡讀書,且須從一條正路直去。四面雖有可觀,不妨一看,然非是緊要。方子。
看書不由直路,只管枝蔓,便於本意不親切。淳。
看文字不可相妨,須各自逐一著地頭看他指意。若牽窒著,則件件相礙矣。端蒙。
看文字,且逐條看。各是一事,不相牽合。
讀書要周遍平正。夔孫。
看文字不可落於偏僻,須是周匝。看得四通八達,無些窒礙,方有進益。又云:「某解語孟,訓詁皆存。學者觀書,不可只看緊要處,閑慢處要都周匝。今說『求放心』,未問其他,只此便是『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方是讀書,卻說『仁在其中』,蓋此便是『求放心』也。」人傑。
看文字,且依本句,不要添字。那裏元有縫罅,如合子相似。自家只去抉開,不是渾淪底物,硬去鑿;亦不可先立說,牽古人意來湊。且如「逆詐、億不信」與「先覺」之辨:逆詐,是那人不曾詐我,先去揣摩道,那人必是詐我;億不信,是那人未有不信底意,便道那人必是不信;先覺,則分明見得那人已詐我,不信我。如高祖知人善任使,亦是分明見其才耳。
讀書若有所見,未必便是,不可便執著。且放在一邊,益更讀書,以來新見。若執著一見,則此心便被此見遮蔽了。譬如一片淨潔田地,若上面纔安一物,便須有遮蔽了處。聖人七通八達,事事說到極致處。學者須是多讀書,使互相發明,事事窮到極致處。所謂「本諸身,徵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繆,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直到這箇田地,方是。語云:「執德不弘。」易云:「寬以居之。」聖人多說箇廣大寬洪之意,學者要須體之。廣。
看書,不可將自己見硬參入去。須是除了自己所見,看他冊子上古人意思如何。如程先生解「直方大」,乃引孟子。雖是程先生言,畢竟迫切。節。
看文字先有意見,恐只是私意。謂如粗厲者觀書,必以勇果強毅為主;柔善者觀書,必以慈祥寬厚為主,書中何所不有!人傑。
凡讀書。先須曉得他底言詞了,然後看其說於理當否。當於理則是,背於理則非。今人多是心下先有一箇意思了,卻將他人說話來說自家底意思;其有不合者,則硬穿鑿之使合。廣。
學者不可用己意遷就聖賢之言。德明。
讀書,如問人事一般。欲知彼事,須問彼人。今卻不問其人,只以己意料度,謂必是如此。揚。
看人文字,不可隨聲遷就。我見得是處,方可信。須沉潛玩繹,方有見處。不然,人說沙可做飯,我也說沙可做飯,如何可喫!謙。
大凡讀書,不要般涉。但溫尋舊底不妨,不可將新底來攙。道夫。
文字不可硬說,但當習熟,漸漸分明。
凡看聖賢言語,不要迫得太緊。振。
大凡看文字要急迫不得。有疑處,且漸漸思量。若一下便要理會得,也無此理。廣。
看文字,須是退步看,方可見得。若一向近前迫看,反為所遮蔽,轉不見矣。力行。
學者觀書,病在只要向前,不肯退步看。愈向前,愈看得不分曉。不若退步,卻看得審。大概病在執著,不肯放下。正如聽訟:心先有主張乙底意思,便只尋甲底不是;先有主張甲底意思,便只見乙底不是。不若姑置甲乙之說,徐徐觀之,方能辨其曲直。橫渠云:「濯去舊見,以來新意。」此說甚當。若不濯去舊見,何處得新意來。今學者有二種病,一是主私意,一是舊有先入之說,雖欲擺脫,亦被他自來相尋。。
學者不可只管守從前所見,須除了,方見新意。如去了濁水,然後清者出焉。力行。
到理會不得處,便當「濯去舊見,以來新意」,仍且只就本文看之。伯羽。
某向時與朋友說讀書,也教他去思索,求所疑。近方見得,讀書只是且恁地虛心就上面熟讀,久之自有所得,亦自有疑處。蓋熟讀後,自有窒礙,不通處是自然有疑,方好較量。今若先去尋箇疑,便不得。又曰:「這般也有時候。舊日看論語,合下便有疑。蓋自有一樣事,被諸先生說成數樣,所以便著疑。今卻有集注了,且可傍本看教心熟。少間或有說不通處,自見得疑,只是今未可先去疑著。」賀孫。
看文字,且自用工夫,先已切至,方可舉所疑,與朋友講論。假無朋友,久之自能自見得。蓋蓄積多者忽然爆開,便自然通,此所謂「何天之衢亨」也。蓋蓄極則通,須是蓄之極,則通。。人傑錄云:「讀書須是先看一件了,然後再看一件。若是蓄積處多,忽然爆開來時,自然所得者大,易所謂『何天之衢亨』,是也。」
讀書無疑者,須教有疑;有疑者,卻要無疑,到這裏方是長進。道夫。
問:「看理多有疑處。如百氏之言,或疑其為非,又疑其為是,當如何斷之?」曰:「不可強斷,姑置之可也。」人傑。
人之病,只知他人之說可疑,而不知己說之可疑。試以詰難他人者以自詰難,庶幾自見得失。必大。
因求講學言論傳之,答曰:「聖賢之言,明如日月。」又曰:「人有欲速之病。舊嘗與一人讀詩集,每略過題一行。不看題目,卻成甚讀詩也!又嘗見龔實之轎中只著一冊文字看,此其專靜也。且云:『尋常出外,轎中著三四冊書,看一冊厭,又看一冊,此是甚功夫也!』」方。
因僉出文字,偶失僉字,遂不能記,云:「舊有人老不識字,然隔年出入,皆心記口數之,既為寫下,覆之無差。蓋其人忠寔,又專一無他事,所以記得。今學者不能記,又往往只靠著筆墨文字,所以愈忘之也。」方。
先生戲引禪語云:「一僧與人讀碑,云:『賢讀著,總是字;某讀著,總是禪。』溈山作一書戒僧家整齊。有一川僧最●苴,讀此書,云:『似都是說我!』善財五十三處見善知識,問皆如一,云:『我已發三藐三菩提心,而未知如何行菩薩行,成菩薩道。』」
問讀諸經之法。曰:「亦無法,只是虛心平讀去。」淳。以下讀諸經法。
學不可躐等,不可草率,徒費心力。須依次序,如法理會。一經通熟,他書亦易看。閎祖。
聖人千言萬語,只是說箇當然之理。恐人不曉,又筆之於書。自書契以來,二典三謨伊尹武王箕子周公孔孟都只是如此,可謂盡矣。只就文字間求之,句句皆是。做得一分,便是一分工夫,非茫然不可測也,但患人不子細求索之耳。須要思量聖人之言是說箇甚麼,要將何用。若只讀過便休,何必讀!明作。
讀六經時,只如未有六經,只就自家身上討道理,其理便易曉。敬仲。
讀書只就一直道理看,剖析自分曉,不必去偏曲處看。易有箇陰陽,詩有箇邪正,書有箇治亂,皆是一直路逕,可見別無嶢崎。宇。
人惟有私意,聖賢所以留千言萬語,以掃滌人私意,使人人全得惻隱、羞惡之心。六經不作可也,裏面著一點私意不得。節。
許多道理,孔子恁地說一番,孟子恁地說一番,子思又恁地說一番,都恁地懸空掛在那裏。自家須自去體認,始得。賀孫。
為學須是先立大本。其初甚約,中間一節甚廣大,到末梢又約。孟子曰:「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故必先觀論孟大學中庸,以考聖賢之意;讀史,以考存亡治亂之跡;讀諸子百家,以見其駁雜之病。其節目自有次序,不可踰越。近日學者多喜從約,而不於博求之。不知不求於博,何以考其約!如某人好約,今只做得一僧,了得一身。又有專於博上求之,而不反其約,今日考一制度,明日又考一制度,空於用處作工夫,其病又甚於約而不博者。要之,均是無益。可學。
學者只是要熟,工夫純一而已。讀時熟,看時熟,玩味時熟。如孟子詩書,全在讀時工夫。孟子每章說了,又自解了。蓋他直要說得盡方住,其言一大片,故後來老蘇亦拖他來做文章說。須熟讀之,便得其味。今觀詩,既未寫得傳,且除了小序而讀之。亦不要將做好底看,亦不要將做惡底看,只認本文語意,亦須得八九。。
人做功課若不專一,東看西看,則此心先已散漫了,如何看得道理出。須是看論語,專只看論語;看孟子,專只看孟子。讀這一章,更不看後章;讀這一句,更不得看後句;這一字理會未得,更不得看下字。如此,則專一而功可成。若所看不一,汎濫無統,雖卒歲窮年,無有透徹之期。某舊時文字,只是守此拙法,以至於今。思之,只有此法,更無他法。僩。
「凡讀書,須有次序。且如一章三句,先理會上一句,待通透;次理會第二句,第三句,待分曉;然後將全章反覆紬繹玩味。如未通透,卻看前輩講解,更第二番讀過。須見得身分上有長進處,方為有益。如語孟二書,若便恁地讀過,只一二日可了。若要將來做切己事玩味體察,一日多看得數段,或一兩段耳。」又云:「看講解,不可專他說,不求是非,便道前賢言語皆的當。如遺書中語,豈無過當失實處,亦有說不及處。」又云:「初看時便先斷以己意,前聖之說皆不可入。此正當今學者之病,不可不知。」宇。
人只讀一書不得,謂其傍出多事。禮記左傳最不可不讀。揚。
看經書與看史書不同:史是皮外物事,沒緊要,可以劄記問人。若是經書有疑,這箇是切己病痛。如人負痛在身,欲斯須忘去而不可得。豈可比之看史,遇有疑則記之紙邪!僩。
浩曰:「趙書記云:『自有見後,只是看六經語孟,其他史書雜學皆不必看。』其說謂買金須問賣金人,雜賣店中那得金銀。不必問也。」曰:「如此,即不見古今成敗,便是荊公之學。書那有不可讀者?只怕無許多心力讀得。六經是三代以上之書,曾經聖人手,全是天理。三代以下文字有得失,然而天理卻在這邊自若也。要有主,覷得破,皆是學。」浩。
向時有一截學者,貪多務得,要讀周禮、諸史、本朝典故,一向盡要理會得許多沒緊要底工夫,少刻身己都自恁地顛顛倒倒沒頓放處。如喫物事相似:將甚麼雜物事,不是時節,一頓都喫了,便被他撐腸拄肚,沒奈何他。賀孫。
看經傳有不可曉處,且要旁通。待其浹洽,則當觸類而可通矣。人傑。
經旨要子細看上下文義。名數制度之類,略知之便得,不必大段深泥,以妨學問。
理明後,便讀申韓書,亦有得。方子。以下雜論。
諸先生立言有差處,如橫渠知言。當知其所以差處,不宜一切委之,所以自廣其志,自進其知也。
讀書理會道理,只是將勤苦捱將去,不解得不成。「文王猶勤,而況寡德乎!」今世上有一般議論,成就後生懶惰。如云不敢輕議前輩,不敢妄立論之類,皆中怠惰者之意。前輩固不敢妄議,然論其行事之是非,何害?固不可鑿空立論,然讀書有疑,有所見,自不容不立論。其不立論者,只是讀書不到疑處耳。將精義諸家說相比並,求其是,便自有合辨處。璘。
因言讀書法,曰:「且先讀十數過,已得文義四五分;然後看解,又得三二分;又卻讀正文,又得一二分。向時不理會得孟子,以其章長故也。因如此讀。元來他章雖長,意味卻自首末相貫。」又問讀書心多散亂。曰:「便是心難把捉處。知得此病者,亦早少了。向時舉中庸『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說與直卿云:『且如讀十句書,上九句有心記得,心不走作,則是心在此九句內,是誠,是有其物,故終始得此九句用。若下一句心不在焉,便是不誠,便無物也。』」明作,以下論看注解。
「大凡人讀書,且當虛心一意,將正文熟讀,不可便立見解。看正文了,卻著深思熟讀,便如己說,如此方是。今來學者一般是專要作文字用,一般是要說得新奇,人說得不如我說得較好,此學者之大病。譬如聽人說話一般,且從他說盡,不可勦斷他說,便以己意見抄說。若如此,全不見得他說是非,只說得自家底,終不濟事。」久之,又曰:「須是將本文熟讀,字字咀嚼教有味。若有理會不得處,深思之;又不得,然後卻將注解看,方有意味。如人飢而後食,渴而後飲,方有味。不飢不渴而強飲食之,終無益也。」又曰:「某所集注論語,至於訓詁皆子細者,蓋要人字字與某著意看,字字思索到,莫要只作等閑看過了。」又曰:「讀書,第一莫要先立箇意去看他底;莫要才領略些大意,不耐煩,便休了。」祖道。
學者觀書,先須讀得正文,記得注解,成誦精熟。注中訓釋文意、事物、名義,發明經指,相穿紐處,一一認得,如自己做出來底一般,方能玩味反覆,向上有透處。若不如此,只是虛設議論,如舉業一般,非為己之學也。曾見有人說詩,問他關雎篇,於其訓詁名物全未曉,便說:「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某因說與他道:「公而今說詩,只消這八字,更添『思無邪』三字,共成十一字,便是一部毛詩了。其他三百篇,皆成渣滓矣!」因憶頃年見汪端明說:「沈元用問和靖:『伊川易傳何處是切要?』尹云:『「體用一源,顯微無間。」此是切要處。』」後舉似李先生,先生曰:「尹說固好。然須是看得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都有下落,方始說得此話。若學者未曾子細理會,便與他如此說,豈不誤他!」某聞之悚然!始知前日空言無實,不濟事,自此讀書益加詳細云。此一段,係先生親書示書堂學者。
凡人讀書,若窮得到道理透處,心中也替他饒本作「替地」。快活。若有疑處,須是參諸家解熟看。看得有差互時,此一段終是不穩在心頭,不要放過。敬仲。
凡看文字,諸家說有異同處,最可觀。謂如甲說如此,且撏扯住甲,窮盡其詞;乙說如此,且撏扯住乙,窮盡其詞。兩家之說既盡,又參考而窮究之,必有一真是者出矣。學蒙。
經之有解,所以通經。經既通,自無事於解,借經以通乎理耳。理得,則無俟乎經。今意思只滯在此,則何時得脫然會通也。且所貴乎簡者,非謂欲語言之少也,乃在中與不中爾。若句句親切,雖多何害。若不親切,愈少愈不達矣!某嘗說:「讀書須細看得意思通融後,都不見注解,但見有正經幾箇字在,方好。」大雅。
句心。方子。
看注解時,不可遺了緊要字。蓋解中有極散緩者,有緩急之間者,有極緊要者。某下一字時,直是稱輕等重,方敢寫出!上言句心,即此意。方子。
且尋句內意。方子。
凡讀書,須看上下文意是如何,不可泥著一字。如揚子:「於仁也柔,於義也剛。」到易中,又將剛來配仁,柔來配義。如論語:「學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到中庸又謂:「成己,仁也;成物,智也。」此等須是各隨本文意看,便自不相礙。淳。
問:「一般字,卻有淺深輕重,如何看?」曰:「當看上下文。」節。
讀書,須從文義上尋,次則看注解。今人卻於文義外尋索。蓋卿。
傳注,惟古注不作文,卻好看。只隨經句分說,不離經意,最好。疏亦然。今人解書,且圖要作文,又加辨說,百般生疑。故其文雖可讀,而經意殊遠。程子易傳亦成作文,說了又說。故今人觀者更不看本經,只讀傳,亦非所以使人思也。大雅。以下附論解經。
解經謂之解者,只要解釋出來。將聖賢之語解開了,庶易讀。泳。
聖經字若箇主人,解者猶若奴僕。今人不識主人,且因奴僕通名,方識得主人,畢竟不如經字也。泳。
隨文解義。方子。
解經當如破的。方子。
經書有不可解處,只得闕。若一向去解,便有不通而謬處。
今之談經者,往往有四者之病:本卑也,而抗之使高;本淺也,而鑿之使深;本近也,而推之使遠;本明也,而必使至於晦,此今日談經之大患也。蓋卿。
後世之解經者有三:(一)儒者之經;(一)文人之經,東坡陳少南輩是也;(一)禪者之經,張子韶輩是也。
解書,須先還他成句,次還他文義。添無緊要字卻不妨,添重字不得。今人所添者,恰是重字。端蒙。
聖賢說出來底言語,自有語脈,安頓得各有所在,豈似後人胡亂說了也!須玩索其旨,所以學不可以不講。講學固要大綱正,然其間子細處,亦不可以不講。只緣當初講得不子細,既不得聖賢之意,後來胡亂執得一說,便以為是,只胡亂解將去!。必大錄此下云:「古人似未嘗理會文義。今觀其說出底言語,不曾有一字用不當者。」
解經,若於舊說一向人情他,改三字不若改兩字,改兩字不若且改一字,至於甚不得已乃始改,這意思終為害。升卿。
凡學者解書,切不可與他看本。看本,則心死在本子上。只教他恁地說,則他心便活,亦且不解失忘了。壽昌。
「學者輕於著書,皆是氣識淺薄,使作得如此,所謂『聖雖學作兮,所貴者資;便儇皎厲兮,去道遠而』!蓋此理醲厚,非便儇皎厲不克負荷者所能當。子張謂『執德不弘』,人多以寬大訓『弘』字,大無意味,如何接連得『焉能為有,焉能為亡』,文義相貫。蓋『弘』字有深沉重厚之意。橫渠謂:『義理,深沉方有造,非淺易輕浮所可得也。』此語最佳。」問:「集注解此,謂『守所得而心不廣,則德孤』,如何?」曰:「孤,只是孤單。所得只是這些道理,別無所有,故謂之德孤」謨。論著書。
編次文字,須作草簿,抄記項頭。如此,則免得用心去記他。兵法有云:「車載糗糧兵仗,以養力也。」編次文字,用簿抄記,此亦養心之法。廣。論編次文字。
今人讀書未多,義理未至融會處,若便去看史書,考古今治亂,理會制度典章,譬如作陂塘以溉田,須是陂塘中水已滿,然後決之,則可以流注滋殖田中禾稼。若是陂塘中水方有一勺之多,遽決之以溉田,則非徒無益於田,而一勺之水亦復無有矣。讀書既多,義理已融會,胸中尺度一一已分明,而不看史書,考治亂,理會制度典章,則是猶陂塘之水已滿,而不決以溉田。若是讀書未多,義理未有融會處,而汲汲焉以看史為先務,是猶決陂塘一勺之水以溉田也,其涸也可立而待也。廣。以下讀史。
先看語孟中庸,更看一經,卻看史,方易看。先讀史記,史記與左傳相包。次看左傳,次看通鑑,有餘力則看全史。只是看史,不如今之看史有許多嶢崎。看治亂如此,成敗如此,「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知得次第。節。
今人只為不曾讀書,祇是讀得粗書。凡讀書,先讀語孟,然後觀史,則如明鑑在此,而妍醜不可逃。若未讀徹語孟中庸大學便去看史,胸中無一箇權衡,多為所惑。又有一般人都不曾讀書,便言我已悟得道理,如此便是惻隱之心,如此便是羞惡之心,如此便是是非之心,渾是一箇私意,如近時祧廟可見。杞。
問讀史之法。曰:「先讀史記及左氏,卻看西漢東漢及三國志。次看通鑑。溫公初作編年,起於威烈王;後又添至共和後,又作稽古錄,始自上古。然共和以上之年,已不能推矣。獨邵康節卻推至堯元年,皇極經世書中可見。編年難得好者。前日周德華所寄來者亦不好。溫公於本朝又作大事記。若欲看本朝事,當看長編。若精力不及,其次則當看國紀。國紀只有長編十分之二耳。」時舉。
史亦不可不看。看通鑑固好,然須看正史一部,卻看通鑑。一代帝紀,更逐件大事立箇綱目,其間節目疏之於下,恐可記得。人傑。
饒宰問看通鑑。曰:「通鑑難看,不如看史記漢書。史記漢書事多貫穿,紀裏也有,傳裏也有,表裏也有,志裏也有。通鑑是逐年事,逐年過了,更無討頭處。」道夫錄云:「更無蹤跡。」饒廷老曰:「通鑑歷代具備。看得大概,且未免求速耳。」曰:「求速,卻依舊不曾看得。須用大段有記性者,方可。且如東晉以後,有許多小國夷狄姓名,頭項最多。若是看正史後,卻看通鑑,見他姓名,卻便知得他是某國人。某舊讀通鑑,亦是如此。且草草看正史一上,然後卻來看他。」芝。
問:「讀通鑑與正史如何?」曰:「好且看正史,蓋正史每一事關涉處多,只如高祖鴻門一事,本紀與張良灌嬰諸傳互載,又卻意思詳盡,讀之使人心地懽洽,便記得起。通鑑則一處說便休,直是無法,有記性人方看得。」又問:「致堂管見,初得之甚喜。後見南軒集中云:『病敗不可言。』又以為專為檜設。豈有言天下之理而專為一人者!」曰:「儘有好處,但好惡不相掩爾。」曰:「只如頭一章論三晉事,人多不以為然。自今觀之,只是祖溫公爾。」曰:「誠是祖。但如周王不分封,也無箇出場。」道夫。
讀史當觀大倫理、大機會、大治亂得失。節。
凡觀書史,只有箇是與不是。觀其是,求其不是;觀其不是,求其是,然後便見得義理。壽昌。
史且如此看讀去,待知首尾稍熟後,卻下手理會。讀書皆然。
讀史有不可曉處,劄出待去問人,便且讀過。有時讀別處,撞著有文義與此相關,便自曉得。義剛。
問讀史。曰:「只是以自家義理斷之。大概自漢以來,只是私意,其間有偶合處爾。只如此看他,已得大概。范唐鑑亦是此法,然稍疏。更看得密如他,尤好。然得似他,亦得了。」端蒙。
讀史亦易見作史者意思,後面成敗處,他都說得意思在前面了。如陳蕃殺宦者,但讀前面,許多疏脫都可見了。「甘露」事亦然。賀孫。
問芝:「史書記得熟否?蘇丞相頌看史,都在手上輪得。他那資性直是會記。」芝曰:「亦緣多忘。」曰:「正緣如此,也須大約記得某年有甚麼事,某年有甚麼事。纔記不起,無緣會得浹洽。」芝云:「正緣是不浹洽。」曰:「合看兩件。且看一件,若兩件是四百字,且二百字,有何不可。」芝。
人讀史書,節目處須要背得,始得。如讀漢書,高祖辭沛公處,義帝遣沛公入關處,韓信初說漢王處,與史贊過秦論之類,皆用背得,方是。若只是略綽看過,心下似有似無,濟得甚事!讀一件書,須心心念念只在這書上,令徹頭徹尾,讀教精熟,這說是如何,那說是如何,這說同處是如何,不同處是如何,安有不長進!而今人只辦得十日讀書,下著頭不與閑事,管取便別。莫說十日,只讀得一日,便有功驗。人若辦得十來年讀書,世間甚書讀不了!今公們自正月至臘月三十日,管取無一日專心致志在書上。」又云:「人做事,須是專一。且如張旭學草書,見公孫大娘舞劍器而悟。若不是他專心致志,如何會悟!」
楊志之患讀史無記性,須三五遍方記得,而後又忘了。曰:「只是一遍讀時,須用功,作相別計,止此更不再讀,便記得。有一士人,讀周禮疏,讀第一板訖,則焚了;讀第二板,則又焚了;便作焚舟計。若初且草讀一遍,準擬三四遍讀,便記不牢。」又曰:「讀書須是有精力。」至之曰:「亦須是聰明。」曰:「雖是聰明,亦須是靜,方運得精神。昔見延平說:『羅先生解春秋也淺,不似胡文定。後來隨人入廣,在羅浮山住三兩年,去那裏心靜,須看得較透。』淳錄云:「那裏靜,必做得工夫有長進處。只是歸來道死,不及叩之。」某初疑解春秋,干心靜甚事,後來方曉。蓋靜則心虛,道理方看得出。」義剛曰:「前輩也多是在背後處做幾年,方成。」曰:「也有不恁地底。如明道自二十歲及第,一向出來做官,自恁地便好了。」義剛。
朱子語類卷第十二
學六
持守
自古聖賢皆以心地為本。士毅。
聖賢千言萬語,只要人不失其本心。夔孫。
古人言志帥、心君,須心有主張,始得。升卿。
心若不存,一身便無所主宰。祖道。
纔出門,便千岐萬轍,若不是自家有箇主宰,如何得是!道夫。
心在,群妄自然退聽。文蔚。
人只有箇心,若不降伏得,做甚麼人!一作:「如何做得事成!」僩。
人只一心。識得此心,使無走作,雖不加防閑,此心常在。季札。
人精神飛揚,心不在殼子裏面,便害事。節。
未有心不定而能進學者。人心萬事之主,走東走西,如何了得!砥。
「只外面有些隙罅,便走了。」問:「莫是功夫間斷,心便外馳否?」曰:「只此心纔向外,便走了。」端蒙。
人昏時,便是不明;纔知那昏時,便是明也。廣。
人心常炯炯在此,則四體不待羈束,而自入規矩。只為人心有散緩時,故立許多規矩來維持之。但常常提警,教身入規矩內,則此心不放逸,而炯然在矣。心既常惺惺,又以規矩繩檢之,此內外交相養之道也。升卿。
今人心聳然在此,尚無惰慢之氣,況心常能惺惺者乎!故心常惺惺,自無客慮。升卿。
古人瞽史誦詩之類,是規戒警誨之意,無時不然。便被他恁地炒,自是使人住不著。大抵學問須是警省。且如瑞巖和尚每日間常自問:「主人翁惺惺否?」又自答曰:「惺惺。」今時學者卻不如此。文蔚。
人之本心不明,一如睡人都昏了,不知有此身。須是喚醒,方知。恰如磕睡,彊自喚醒,喚之不已,終會醒。某看來,大要工夫只在喚醒上。然如此等處,須是體驗教自分明。士毅。
人有此心,便知有此身。人昏昧不知有此心,便如人困睡不知有此身。人雖困睡,得人喚覺,則此身自在。心亦如此,方其昏蔽,得人警覺,則此心便在這裏。廣。
「學者工夫只在喚醒上。」或問:「人放縱時,自去收斂,便是喚醒否?」曰:「放縱只為昏昧之故。能喚醒,則自不昏昧;不昏昧,則自不放縱矣。」廣。
心只是一箇心,非是以一箇心治一箇心。所謂存,所謂收,只是喚醒。廣。
人惟有一心是主,要常常喚醒。敬仲。
須是猛省!淳。
人不自知其病者,是未嘗去體察警省也。升卿。
只是頻頻提起,久之自熟。文蔚。
學者常用提省此心,使如日之升,則群邪自息。他本自光明廣大,自家只著些子力去提省照管他,便了。不要苦著力,著力則反不是。伯羽。
試定精神看一看,許多暗昧魍魎各自冰散瓦解。太祖月詩曰:「未離海底千山黑,才到天中萬國明!」日未上時,黑漫漫地,才一絲線,路上便明。伯羽。
人常須收斂箇身心,使精神常在這裏。似擔百十斤擔相似,須硬著筋骨擔!賀孫。
大抵是且收斂得身心在這裏,便已有八九分了。卻看道理有窒礙處,卻於這處理會。為學且要專一。理會這一件,便只且理會這一件。若行時,心便只在行上;坐時,心便只在坐上。賀孫。
學者須常收斂,不可恁地放蕩。只看外面如此,便見裏面意思。如佛家說,只於□□都看得見。才高,須著實用工,少間許多才都為我使,都濟事。若不細心用工收斂,則其才愈高,而其為害愈大。又曰:「昔林艾軒在臨安,曾見一僧與說話。此僧出入常頂一笠,眼視不曾出笠影外。某所以常道,他下面有人,自家上面沒人。」賀孫。
學者為學,未問真知與力行,且要收拾此心,令有箇頓放處。若收斂都在義理上安頓,無許多胡思亂想,則久久自於物欲上輕,於義理上重。須是教義理心重於物欲,如秤令有低昂,即見得義理自端的,自有欲罷不能之意,其於物欲,自無暇及之矣。苟操舍存亡之間無所主宰,縱說得,亦何益!銖。
今於日用間空閑時,收得此心在這裏截然,這便是「喜怒哀樂未發之中」,便是渾然天理。事物之來,隨其是非,便自見得分曉:是底,便是天理;非底,便是逆天理。常常恁地收拾得這心在,便如執權衡以度物。賀孫。
人若要洗刷舊習都淨了,卻去理會此道理者,無是理。只是收放心,把持在這裏,便須有箇真心發見,從此便去窮理。敬仲。
大概人只要求箇放心,日夕常照管令在。力量既充,自然應接從容。敬仲。
今說求放心,說來說去,卻似釋老說入定一般。但彼到此便死了;吾輩卻要得此心主宰得定,方賴此做事業,所以不同也。如中庸說「天命之謂性」,即此心也;「率性之謂道」,亦此心也;「修道之謂教」,亦此心也;以至於「致中和」,「贊化育」,亦只此心也。致知,即心知也;格物,即心格也;克己,即心克也。非禮勿視聽言動,勿與不勿,只爭毫髮地爾。所以明道說:「聖賢千言萬語,只是欲人將已放之心收拾入身來,自能尋向上去。」今且須就心上做得主定,方驗得聖賢之言有歸著,自然有契。如中庸所謂「尊德性」,「致廣大」,「極高明」,蓋此心本自如此廣大,但為物欲隔塞,故其廣大有虧;本自高明,但為物欲係累,故於高明有蔽。若能常自省察警覺,則高明廣大者常自若,非有所增損之也。其「道問學」,「盡精微」,「道中庸」等工夫,皆自此做,儘有商量也。若此心上工夫,則不待商量賭當,即今見得如此,則更無閑時。行時,坐時,讀書時,應事接物時,皆有著力處。大抵只要見得,收之甚易而不難也。大雅。
學者須是求放心,然後識得此性之善。人性無不善,只緣自放其心,遂流於惡。「天命之謂性」,即天命在人,便無不善處。發而中節,亦是善;不中節,便是惡。人之一性,完然具足,二氣五行之所稟賦,何嘗有不善。人自不向善上去,茲其所以為惡爾。韓愈論孟子之後不得其傳,只為後世學者不去心上理會。堯舜相傳,不過論人心道心,精一執中而已。天下只是善惡兩端。譬如陰陽在天地間,風和日暖,萬物發生,此是善底意思;及群陰用事,則萬物彫悴。惡之在人亦然。天地之理固是抑遏陰氣,勿使常勝。學者之於善惡,亦要於兩夾界處攔截分曉,勿使纖惡間絕善端。動靜日用,時加體察,持養久之,自然成熟。謨。
求放心,乃是求這物;克己,則是漾著這一物也。端蒙。
許多言語,雖隨處說得有淺深大小,然而下工夫只一般。如存其心與持其志,亦不甚爭。存其心,語雖大,卻寬;持其志,語雖小,卻緊。只持其志,便收斂;只持其志,便內外肅然。又曰:「持其志,是心之方漲處便持著。」賀孫。
再問存心。曰:「非是別將事物存心。賜錄云:「非是活捉一物來存著。」孔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便是存心之法。如說話覺得不是,便莫說;做事覺得不是,便莫做;亦是賜錄作「只此便是」。存心之法。」季札。賜同。
存得此心,便是要在這裏常常照管。若不照管,存養要做甚麼用!
問存心。曰:「存心不在紙上寫底,且體認自家心是何物。聖賢說得極分曉。孟子恐後人不識,又說四端,於此尤好玩索。」季札。
或問存心。曰:「存心只是知有此身。謂如對客,但知道我此身在此對客。」方子。
記得時,存得一霎時,濟得甚事!文蔚。
但操存得在時,少間他喜怒哀樂,自有一箇則在。祖道。
心存時少,亡時多。存養得熟後,臨事省察不費力。祖道。
「平日涵養之功,臨事持守之力。涵養、持守之久,則臨事愈益精明。平日養得根本。固善,若平日不曾養得,臨事時便做根本工夫,從這裏積將去。若要去討平日涵養,幾時得!」又曰:「涵養之則,凡非禮勿視聽言動,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皆是。」僩。
明底人便明了,其他須是養。養,非是如何椎鑿用工,只是心虛靜,久則自明。士毅。
持養之說,言之,則一言可盡;行之,則終身不窮。榦。
或言靜中常用存養。曰:「說得有病。一動一靜,無時不養。」僩。
惜取那無事底時節。因說存養。儒用。
人之一心,當應事時,常如無事時,便好。人傑。
平居須是儼然若思。升卿。
三國時,朱然終日欽欽,如在行陣。學者持此,則心長不放矣。升卿。
或問:「初學恐有急迫之病?」曰:「未要如此安排,只須常恁地執持。待到急迫時,又旋理會。」賀孫。
學者須敬守此心,不可急迫,當栽培深厚。栽,只如種得一物在此。但涵養持守之功繼繼不已,是謂栽培深厚。如此而優游涵泳於其間,則浹洽而有以自得矣。苟急迫求之,則此心已自躁迫紛亂,只是私己而已,終不能優游涵泳以達於道。端蒙。
大凡氣俗不必問,心平則氣自和。惟心粗一事,學者之通病。橫渠云:「顏子未至聖人,猶是心粗。」一息不存,即為粗病。要在精思明辨,使理明義精;而操存涵養無須臾離,無毫髮間;則天理常存,人欲消去,其庶幾矣哉!大雅。
人能操存此心,卓然而不亂,亦自可與入道。況加之學問探討之功,豈易量耶!蓋卿。
人心本明,只被物事在上蓋蔽了,不曾得露頭面,故燭理難。且徹了蓋蔽底事,待他自出來行兩匝看。他既喚做心,自然知得是非善惡。伯羽。
或問:「此心未能把得定,如何?」曰:「且論是不是,未須論定不定。」此人曾學禪。柄。
心須常令有所主。做一事未了,不要做別事。心廣大如天地,虛明如日月。要閑,心卻不閑,隨物走了;不要閑,心卻閑,有所主。
人須將那不錯底心去驗他那錯底心。不錯底是本心,錯底是失其本心。廣。
心得其正,方能知性之善。祖道。
今說性善。一日之間,動多少思慮,萌多少計較,如何得善!可學。
學者工夫,且去翦截那浮泛底思慮。文蔚。
人心無不思慮之理。若當思而思,自不當苦苦排抑,反成不靜。異端之學,以性自私,固為大病。然又不察氣質情欲之偏,率意妄行,便謂無非至理,此尤害事。近世儒者之論,亦有流入此者,不可不察。
凡學須要先明得一箇心,然後方可學。譬如燒火相似,必先吹發了火,然後加薪,則火明矣。若先加薪而後吹火,則火滅矣。如今時人不求諸六經而貪時文是也。壽昌。
人亦須是通達萬變,方能湛然純一。砥。
一者,其心湛然,只在這裏。伯羽。
把定生死路頭!方子。
扶起此心來鬥!方子。
聖人相傳,只是一箇字。堯曰「欽明」,舜曰「溫恭」。「聖敬日躋」。「君子篤恭而天下平」。節。以下論敬。
堯是初頭出治第一箇聖人。尚書堯典是第一篇典籍,說堯之德,都未下別字,「欽」是第一箇字。如今看聖賢千言萬語,大事小事,莫不本於敬。收拾得自家精神在此,方看得道理盡。看道理不盡,只是不曾專一。或云:「『主一之謂敬。』敬莫只是主一?」曰:「主一又是『敬』字注解。要之,事無小無大,常令自家精神思慮盡在此。遇事時如此,無事時也如此。」伯羽。
孔子所謂「克己復禮」,中庸所謂「致中和」,「尊德性」,「道問學」,大學所謂「明明德」,書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聖賢千言萬語,只是教人明天理,滅人欲。天理明,自不消講學。人性本明,如寶珠沉溷水中,明不可見;去了溷水,則寶珠依舊自明。自家若得知是人欲蔽了,便是明處。只是這上便緊緊著力主定,一面格物。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正如遊兵攻圍拔守,人欲自消鑠去。所以程先生說「敬」字,只是謂我自有一箇明底物事在這裏。把箇「敬」字抵敵,常常存箇敬在這裏,則人欲自然來不得。夫子曰:「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緊要處正在這裏!銖。
聖賢言語,大約似乎不同,然未始不貫。只如夫子言非禮勿視聽言動,「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言忠信,行篤敬」,這是一副當說話。到孟子又卻說「求放心」,「存心養性」。大學則又有所謂格物,致知,正心,誠意。至程先生又專一發明一箇「敬」字。若只恁看,似乎參錯不齊,千頭萬緒,其實只一理。道夫曰:「泛泛於文字間,祇覺得異。實下工,則貫通之理始見。」曰:「然。只是就一處下工夫,則餘者皆兼攝在裏。聖賢之道,如一室然,雖門戶不同,自一處行來便入得,但恐不下工夫爾。」道夫。
因歎「敬」字工夫之妙,聖學之所以成始成終者,皆由此,故曰:「修己以敬。」下面「安人」,「安百姓」,皆由於此。只緣子路問不置,故聖人復以此答之。要之,只是箇「修己以敬」,則其事皆了。或曰:「自秦漢以來,諸儒皆不識這『敬』字,直至程子方說得親切,學者知所用力。」曰:「程子說得如此親切了,近世程沙隨猶非之,以為聖賢無單獨說『敬』字時,只是敬親,敬君,敬長,方著箇『敬』字。全不成說話!聖人說『修己以敬』,曰『敬而無失』,曰『聖敬日躋』,何嘗不單獨說來!若說有君、有親、有長時用敬,則無君親、無長之時,將不敬乎?都不思量,只是信口胡說!」僩。
問:「二程專教人持敬,持敬在主一。浩熟思之:若能每事加敬,則起居語默在規矩之內,久久精熟,有『從心所欲,不踰矩』之理。顏子請事四者,亦只是持敬否?」曰:「學莫要於持敬,故伊川謂:『敬則無己可克,省多少事。』然此事甚大,亦甚難。須是造次顛沛必於是,不可須臾間斷,如此方有功,所謂『敏則有功』。若還今日作,明日輟,放下了又拾起,幾時得見效!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都少箇敬不得。如湯之『聖敬日躋』,文王『小心翼翼』之類,皆是。只是他便與敬為一。自家須用持著,稍緩則忘了,所以常要惺惺地。久之成熟,可知道『從心所欲,不踰矩』。顏子止是持敬。」浩。
因說敬,曰:「聖人言語,當初未曾關聚。如說『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等類,皆是敬之目。到程子始關聚說出一箇『敬』來教人。然敬有甚物?只如『畏』字相似。不是塊然兀坐,耳無聞,目無見,全不省事之謂。只收斂身心,整齊純一,不恁地放縱,便是敬。」浩。
程子只教人持敬。孔子告仲弓亦只是說「如見大賓,如承大祭」。此心常存得,便見得仁。夔孫。
敬,只是收斂來。程夫子亦說敬。孔子說「行篤敬」,「敬以直內,義以方外」。聖賢亦是如此,只是工夫淺深不同。聖賢說得好:「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物而動,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後好惡形焉。好惡無節於內,知誘於外,不能反躬,天理滅矣!節。
為學有大要。若論看文字,則逐句看將去。若論為學,則自有箇大要。所以程子推出一箇「敬」字與學者說,要且將箇「敬」字收斂箇身心,放在模匣子裏面,不走作了,然後逐事逐物看道理。嘗愛古人說得「學有緝熙於光明」,此句最好。蓋心地本自光明,只被利欲昏了。今所以為學者,要令其光明處轉光明,所以下「緝熙」字。緝,如「緝麻」之「緝」,連緝不已之意。熙,則訓「明」字。心地光明,則此事有此理,此物有此理,自然見得。且如人心何嘗不光明。見他人做得是,便道是;做得不是,便知不是,何嘗不光明。然只是才明便昏了。又有一種人自謂光明,而事事物物元不曾照見。似此光明,亦不濟得事。今釋氏自謂光明,然父子則不知其所謂親,君臣則不知其所謂義。說他光明,則是亂道!雉。
今說此話,卻似險,難說。故周先生只說「一者,無欲也」。然這話頭高,卒急難湊泊。尋常人如何便得無欲!故伊川只說箇「敬」字,教人只就這「敬」字上捱去,庶幾執捉得定,有箇下手處。縱不得,亦不至失。要之,皆只要人於此心上見得分明,自然有得爾。然今之言敬者,乃皆裝點外事,不知直截於心上求功,遂覺累墜不快活。不若眼下於求放心處有功,則尤省力也。但此事甚易,只如此提醒,莫令昏昧,一二日便可見效,且易而省力。只在念不念之間耳,何難而不為!大雅。
「敬」字,前輩都輕說過了,唯程子看得重。人只是要求放心。何者為心?只是箇敬。人纔敬時,這心便在身上了。義剛。
人之為學,千頭萬緒,豈可無本領!此程先生所以有「持敬」之語。只是提撕此心,教他光明,則於事無不見,久之自然剛健有力。驤。
「而今只是理會箇敬,一日則有一日之效,一月則有一月之效。」因問或問中程子謝尹所說敬處。曰:「譬如此屋,四方皆入得。若從一方入到這裏,則那三方入處都在這裏了。」夔孫。
程先生所以有功於後學者,最是「敬」之一字有力。人之心性,敬則常存,不敬則不存。如釋老等人,卻是能持敬。但是他只知得那上面一截事,卻沒下面一截事。覺而今恁地做工夫,卻是有下面一截,又怕沒那上面一截。那上面一截,卻是箇根本底。卓。
今人皆不肯於根本上理會。如「敬」字,只是將來說,更不做將去。根本不立,故其他零碎工夫無湊泊處。明道延平皆教人靜坐。看來須是靜坐。蓋卿。
「敬」字工夫,乃聖門第一義,徹頭徹尾,不可頃刻間斷。
「敬」之一字,真聖門之綱領,存養之要法。一主乎此,更無內外精粗之間。
先立乎其大者。持敬。方。
敬則萬理具在。節。
仲思問「敬者,德之聚」。曰:「敬則德聚,不敬則都散了。」伯羽。
敬勝百邪。泳。
只敬,則心便一。賀孫。
敬,只是此心自做主宰處。
人常恭敬,則心常光明。道夫。
敬則天理常明,自然人欲懲窒消治。方。
人能存得敬,則吾心湛然,天理粲然,無一分著力處,亦無一分不著力處。方。
敬是箇扶策人底物事。人當放肆怠惰時,才敬,便扶策得此心起。常常會恁地,雖有些放僻邪侈意思,也退聽。賀孫。
敬不是只恁坐地。舉足動步,常要此心在這裏。淳。
敬非是塊然兀坐,耳無所聞,目無所見,心無所思,而後謂之敬。只是有所畏謹,不敢放縱。如此則身心收斂,如有所畏。常常如此,氣象自別。存得此心,乃可以為學。砥。
敬不是萬事休置之謂,只是隨事專一,謹畏,不放逸耳。
敬,只是一箇「畏」字。燾。
敬無許多事。方。
「敬,只是收斂來。」又曰:「敬是始終一事。」節。
問敬。曰:「一念不存,也是間斷;一事有差,也是間斷。」
問:「敬何以用工?」曰:「只是內無妄思,外無妄動。」柄。
「心走作不在此,便是放。夫人終日之間,如是者多矣。『博學,審問,慎思,明辨,力行』,皆求之之道也。須是敬。」問敬。曰:「不用解說,只整齊嚴肅便是。」升卿。
持敬之說,不必多言。但熟味「整齊嚴肅」,「嚴威儼恪」,「動容貌,整思慮」,「正衣冠,尊瞻視」此等數語,而實加工焉,則所謂直內,所謂主一,自然不費安排,而身心肅然,表裏如一矣。升卿。
或問:「主敬只存之於心,少寬四體亦無害否?」曰:「心無不敬,則四體自然收斂,不待十分著意安排,而四體自然舒適。著意安排,則難久而生病矣。」
何丞說:「敬不在外,但存心便是敬。」先生曰:「須動容貌,整思慮,則生敬。」已而曰:「各說得一邊。」方。
「坐如尸,立如齊」,「頭容直,目容端,足容重,手容恭,口容止,氣容肅」,皆敬之目也。升卿。
今所謂持敬,不是將箇「敬」字做箇好物事樣塞放懷裏。只要胸中常有此意,而無其名耳。振。
元思問:「持敬易散漫,如何?」曰:「只喚著,便在此。」可學。
或問:「持敬患不能久,當如何下功夫?」曰:「某舊時亦曾如此思量,要得一箇直截道理。元來都無他法,只是習得熟,熟則自久。」銖。
問:「人於誠敬有作輟。」曰:「只是在人,人須自責。如『為仁由己』,作與輟都不干別人事,須是自家肯做。」又問:「如此時須是勉強?」曰:「然。」去偽。
或問:「先持敬,令此心惺惺了,方可應接事物,何如?」曰:「不然。」伯靜又問:「須是去事物上求。」曰:「亦不然。若無事物時,不成須去求箇事物來理會。且無事物之時,要你做甚麼?」賀孫。
「動出時也要整齊,平時也要整齊。」方問:「乃是敬貫動靜?」曰:「到頭底人,言語無不貫動靜者。」方。
問:「敬通貫動靜而言。然靜時少,動時多,恐易得撓亂。」曰:「如何都靜得!有事須著應。人在世間,未有無事時節;要無事,除是死也。自早至暮,有許多事。不成說事多撓亂,我且去靜坐。敬不是如此。若事至前,而自家卻要主靜,頑然不應,便是心都死了。無事時敬在裏面,有事時敬在事上。有事無事,吾之敬未嘗間斷也。且如應接賓客,敬便在應接上;賓客去後,敬又在這裏。若厭苦賓客,而為之心煩,此卻是自撓亂,非所謂敬也。故程子說:『學到專一時方好。』蓋專一,則有事無事皆是如此。程子此段,這一句是緊要處。」僩。
學者當知孔門所指求仁之方,日用之間,以敬為主。不論感與未感,平日常是如此涵養,則善端之發,自然明著。少有間斷,而察識存養,擴而充之,皆不難乎為力矣。造次顛沛,無時不習。此心之全體皆貫乎動靜語默之間,而無一息之間斷,其所謂仁乎!
「敬且定下,如東西南北各有去處,此為根本,然後可明。若與萬物並流,則如播糠眯目,上下四方易位矣!如伊川說:『聰明睿知,皆由是出。』方曰:「敬中有誠立明通道理?」曰:「然。」方。
大率把捉不定,皆是不仁。人心湛然虛定者,仁之本體。把捉不定者,私欲奪之,而動搖紛擾矣。然則把捉得定,其惟篤於持敬乎!」直卿。端蒙。
問:「主敬時私欲全不萌,此固是仁。或於物慾中打一覺悟,是時私慾全無,天理盡見,即此便是仁之全體否?」曰:「便是不如此。且如在此靜坐時,固敬。應事接物,能免不差否?只才被人叫時,自家便隨他去了。須於應事接物上不錯,方是。這箇便是難。」僩。
問:「人如何發其誠敬,消其欲?」曰:「此是極處了。誠,只是去了許多偽;敬,只是去了許多怠慢;欲,只是要窒。」去偽。
誠、敬、寡欲,不可以次序做工夫。數者雖則未嘗不串,然其實各是一件事。不成道敬則欲自寡,卻全不去做寡欲底功夫,則是廢了克己之功也。但恐一旦發作,又卻無理會。譬如平日慎起居,節飲食,養得如此了,固是無病。但一日意外病作,豈可不服藥。敬只是養底功夫。克己是去病。須是俱到,無所不用其極。端蒙。
敬如治田而灌溉之功;克己,則是去其惡草也。端蒙。
問持敬與克己工夫。曰:「敬是涵養操持不走作;克己,則和根打併了,教他盡淨。」又問敬齋箴。曰:「此是敬之目,說有許多地頭去處。」僩。
問:「且如持敬,豈不欲純一於敬?然自有不敬之念,固欲與己相反,愈制則愈甚。或謂只自持敬,雖念慮妄發,莫管他,久將自定,還如此得否?」曰:「要之,邪正本不對立,但恐自家胸中無箇主。若有主,邪自不能入。」又問:「不敬之念,非出於心。如忿慾之萌,學者固當自克,雖聖賢亦無如之何。至於思慮妄發,欲制之而不能。」曰:「纔覺恁地,自家便挈起了。但莫先去防他。然此只是自家見理不透,做主不定,所以如此。大學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才意誠,則自然無此病。」
問:「嘗學持敬。讀書,心在書;為事,心在事,如此頗覺有力。只是瞑目靜坐時,支遣思慮不去。或云,只瞑目時已是生妄想之端。讀書心在書,為事心在事,只是收聚得心,未見敬之體。」曰:「靜坐而不能遣思慮,便是靜坐時不曾敬。敬只是敬,更尋甚敬之體?似此支離,病痛愈多,更不曾做得工夫,只了得安排杜撰也。」人傑。
「大凡學者須先理會『敬』字,敬是立腳去處。程子謂:『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此語最妙。」或問:「持敬易間斷,如何?」曰:「常要自省得。才省得,便在此。」或以為此事最難。曰:「患不省察爾。覺得間斷,便已接續,何難之有!『操則存,舍則亡』,只在操舍兩字之間。要之,只消一箇『操』字。到緊要處,全不消許多文字言語。若此意成熟,雖『操』字亦不須用。『習矣不察』,人多錯看此一語。人固有事親孝,事兄弟,交朋友亦有信,而終不識其所以然者,『習矣,而不察也』。此『察』字,非『察物』之『察』,乃識其所以然也。習是用功夫處,察是知識處。今人多於『察』字用功,反輕了『習』字。才欲作一事,卻又分一心去察一心,胸中擾擾,轉覺多事。如張子韶說論語,謂『察其事親從兄之心,靄然如春,則為仁;肅然似秋,則為義』。只要自察其心,反不知其事親、從兄為如何也。故夫子教人,只說習。如『克己復禮』,是說習也;視聽言動,亦是習;『請事斯語』,亦是習。孟子恐人不識,方說出『察』字。而『察』字最輕。『習』字最重也。」次日,陳一之求先生書「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字以為觀省之益。曰:「持敬不用判公憑。」終不肯寫。謨。
或問:「一向把捉,待放下便覺恁衰颯,不知當如何?」曰:「這箇也不須只管恁地把捉。若要去把捉,又添一箇要把捉底心,是生許多事。公若知得放下不好,便提掇起來,便是敬。」曰:「靜坐久之,一念不免發動,當如何?」曰:「也須看一念是要做甚麼事。若是好事,合當做底事,須去幹了。或此事思量未透,須著思量教了。若是不好底事,便不要做。自家纔覺得如此,這敬便在這裏。」賀孫。
敬,莫把做一件事看,只是收拾自家精神,專一在此。今看來諸公所以不進,緣是但知說道格物,卻於自家根骨上煞欠闕,精神意思都恁地不專一,所以工夫都恁地不精銳。未說道有甚底事分自家志慮,只是觀山玩水,也煞引出了心,那得似教他常在裏面好!如世上一等閑物事,一切都絕意,雖似不近人情,要之,如此方好。賀孫。
敬有死敬,有活敬。若只守著主一之敬,遇事不濟之以義,辨其是非,則不活。若熟後,敬便有義,義便有敬。靜則察其敬與不敬,動則察其義與不義。如「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不敬時如何?「坐如尸,立如齊」,不敬時如何?須敬義夾持,循環無端,則內外透徹。從周。
涵養須用敬,處事須是集義。道夫。
敬、義只是一事。如兩腳立定是敬,才行是義;合目是敬,開眼見物便是義。從周。
方未有事時,只得說「敬以直內」。若事物之來,當辨別一箇是非,不成只管敬去。敬、義不是兩事。德明。
敬者,守於此而不易之謂;義者,施於彼而合宜之謂。夔孫。
敬要回頭看,義要向前看。壽昌。
敬。○義。義是其間物來能應,事至能斷者是。方。
「明道教人靜坐,李先生亦教人靜坐。蓋精神不定,則道理無湊泊處。」又云:「須是靜坐,方能收斂。」佐。以下論靜。
靜坐無閑雜思慮,則養得來便條暢。淳。
或問:「疲倦時靜坐少頃,可否?」曰:「也不必要似禪和子樣去坐禪方為靜坐。但只令放教意思好,便了。」僩。
始學工夫,須是靜坐。靜坐則本原定,雖不免逐物,及收歸來,也有箇安頓處。譬如人居家熟了,便是出外,到家便安。如茫茫在外,不曾下工夫,便要收斂向裏面,也無箇著落處。士毅。
或問:「不拘靜坐與應事,皆要專一否?」曰:「靜坐非是要如坐禪入定,斷絕思慮。只收斂此心,莫令走作閑思慮,則此心湛然無事,自然專一。及其有事,則隨事而應;事已,則復湛然矣。不要因一事而惹出三件兩件。如此,則雜然無頭項,何以得他專一!只觀文王『雝雝在宮,肅肅在廟,不顯亦臨,無射亦保』,便可見敬只是如此。古人自少小時便做了這工夫,故方其灑掃時加帚之禮,至於學詩,學樂舞,學弦誦,皆要專一。且如學射時,心若不在,何以能中。學御時,心若不在,何以使得他馬。書、數皆然。今既自小不曾做得,不奈何,須著從今做去方得。若不做這工夫,卻要讀書看義理,恰似要立屋無基地,且無安頓屋柱處。今且說那營營底心會與道理相入否?會與聖賢之心相契否?今求此心,正為要立箇基址,得此心光明,有箇存主處,然後為學,便有歸著不錯。若心雜然昏亂,自無頭當,卻學從那頭去?又何處是收功處?故程先生須令就『敬』字上做工夫,正為此也。」大雅。
人也有靜坐無思念底時節,也有思量道理底時節,豈可畫為兩塗,說靜坐時與讀書時工夫迥然不同!當靜坐涵養時,正要體察思繹道理,只此便是涵養,不是說喚醒提撕,將道理去卻那邪思妄念。只自家思量道理時,自然邪念不作。「言忠信,行篤敬」,「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只是常常見這忠信篤敬在眼前,自然邪妄無自而入,非是要存這忠信篤敬,去除那不忠不敬底心。今人之病,正在於靜坐讀書時二者工夫不一,所以差。僩。
一之問:「存養多用靜否?」曰:「不必然。孔子卻都就用處教人做工夫。今雖說主靜,然亦非棄事物以求靜。既為人,自然用事君親,交朋友,撫妻子,御僮僕。不成捐棄了,只閉門靜坐,事物之來,且曰:『候我存養!』又不可只茫茫隨他事物中走。二者須有箇思量倒斷始得。」頃之,復曰:「動時,靜便在這裏。動時也有靜,順理而應,則雖動亦靜也。故曰:『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事物之來,若不順理而應,則雖塊然不交於物以求靜,心亦不能得靜。惟動時能順理,則無事時能靜;靜時能存,則動時得力。須是動時也做工夫,靜時也做工夫,兩莫相靠,使工夫無間斷,始得。若無間斷,靜時固靜,動時心亦不動,動亦靜也。若無工夫,則動時固動,靜時雖欲求靜,亦不可得而靜,靜亦動也。動、靜,如船之在水,潮至則動,潮退則止;有事則動,無事則靜。此段,徐居甫錄。說此次日,見徐,云:「事來則動,事過了靜。如潮頭高,船也高;潮頭下,船也下。」雖然,『動靜無端』,亦無截然為動為靜之理。如人之氣,吸則靜,噓則動。又問答之際,答則動也,止則靜矣。凡事皆然。且如涵養、致知,亦何所始?但學者須自截從一處做去。程子:『為學莫先於致知。』是知在先。又曰:『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則敬也在先。從此推去,只管恁地。」砥。
心於未遇事時須是靜,及至臨事方用,重道此二字。便有氣力。如當靜時不靜,思慮散亂,及至臨事,已先倦了。伊川解「靜專」處云「不專一則不能直遂。」閑時須是收斂定,做得事便有精神。。
心要精一。方靜時,須湛然在此,不得困頓,如鏡樣明,遇事時方好。心要收拾得緊。如顏子「請事斯語」,便直下承當。及「犯而不校」,卻別。從周。
靜便定,熟便透。義剛。
靜為主,動為客。靜如家舍,動如道路。不翕,則不能直遂。僩。
靜時不思動,動時不思靜。文蔚。
靜中動,起念時。動中靜,是物各付物。方。
人身只有箇動、靜。靜者,養動之根;動者,所以行其靜。動中有靜,如「發而皆中節」處,便是動中之靜。祖道。
問:「動、靜兩字,人日間靜時煞少,動時常多。」曰:「若聖人動時亦未嘗不靜,至眾人動時卻是膠擾亂了。如今人欲為一事,未嘗能專此一事,處之從容不亂。其思慮之發,既欲為此,又欲為彼,此是動時卻無那靜也。」端蒙。
「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止於仁敬者,靜也;要止於仁與敬者,便是動。只管是一動一靜,循環無端,所以謂「動極復靜,靜極復動」。如人噓吸:若噓而不吸,則須絕;吸而不噓,亦必壅滯著不得。噓者,所以為吸之基。「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精義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大凡這箇都是一屈一信,一消一息,一往一來,一闔一闢。大底有大底闔闢消息,小底有小底闔闢消息,皆只是這道理。砥。
古人唯如此,所以其應事敏,不失機。今人躁擾,卻失機。○今隨事匆匆,是以動應動,物交物也。○以靜應。兵家亦言。主靜,點著便有。方。
因看「心,生道也」,云:「不可以湖南之偏而廢此意。但當於安靜深固中涵養出來。此以靜應動,湖南以動應動。動靜相涵。」○應物。物與我心中之理本是一物,兩無少欠,但要我應之爾。方謂:「沖漠無朕」一章通此。物心共此理。定是靜,應者是動。○通書云:「無欲,則靜虛動直。靜虛則明,明則通;動也。動直則公,公則溥。」其致公平,靜也。不可無應者。動處亦是仁,定者是義。亦是各正性命,所謂貞也。如木開花結實,實成脫離,則又是本來一性命,元無少欠。方云:「人自是一箇天地。木實不能自知,而物則如此。人靈,能知之者矣。」方。
吳公濟云:「逐日應接事物之中,須得一時辰寧靜,以養衛精神。要使事愈繁而心愈暇,彼不足而我有餘。」其言雖出於異說,然試之亦略有驗,豈周夫子所謂主靜者邪!道夫。
被異端說虛靜了後,直使今學者忙得更不敢睡!方。
問:「心存時也有邪處。」曰:「如何?」泳曰:「有人心、道心。如佛氏所謂『作用是性』,也常常心存。」曰:「人心是箇無揀擇底心,道心是箇有揀擇底心。佛氏也不可謂之邪,只是箇無揀擇底心。到心存時,已無大段不是處了。」胡泳。
要得坐忘,便是坐馳。道夫。
靜坐久時,昏困不能思;起去,又鬧了,不暇思。德明。
與好諧戲者處,即自覺言語多,為所引也。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