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长城证券杭州文一西路营业部,大户室三号房。
星期一上午。
离收市还有10分钟,沈进像往常一样,摆出他最舒服的姿势,悠闲地躺在他那张专用的办公椅上,看着面前的三个操盘手熟练地进行着操作。身旁坐着他的女助理兼情人朱笛。
操盘手小陈突然转过身道:“三少,有人买了我们一百万股的林梅股份。”
沈进摸了下鼻子,似乎对此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对朱笛道:“你查一下刚才的情况。”
朱笛的手指在键盘上清脆地敲打了几下,道:“咦,奇怪。”
“怎么?”沈进问。
朱笛道:“刚刚这一百万股是一个叫夏远的人买的,而且,而且他的交易地点就是长城证券文一西路营业厅。”
沈进坐了起来,道:“你是说他就在我们门外?”
“对,”朱笛看了看手表,道,“刚刚是11点20分,现在才过了5分钟,他应该还在外面。”
沈进一言不发,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最近行情很清淡,营业大厅里人迹寥寥。电脑前就站了一个人,一个年轻人,他穿一件雪白而考究的丝质衬衫,一条顺滑的裤子,一双发亮的皮鞋。
沈进走到他身边,他面前的电脑里果然是林梅股份。
沈进微笑着问:“朋友,你对这只股票感兴趣?”
那个年轻人回头看了看沈进,笑着道:“是的,我非常看好它。”
“呵呵,刚巧我也买了一点这个股票,你觉得接下去这只股票会怎么走?”沈进问道。
年轻人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不管我说它涨还是跌,都是错的。”
“哦?这倒奇怪了,”沈进笑着道,“为什么不管说涨还是跌都是错的?”
“因为在林梅股份的大庄家杭城进三少面前,我说它涨还是跌又有什么意义呢?”年轻人笑了起来。
沈进心中一凛,虽然“杭城进三少”很出名,但他一向是个低调的人,很少抛头露面,认识他的人不多,这个年轻人怎么会认出他呢?沈进还是笑了笑,道:“那么,如果你是进三少,你接下去会怎么做这只股票?”
年轻人轻松地道:“当然是下午就拉涨停了。”
“你倒是很会打如意算盘,半天时间就涨停,那钱也太好赚了,呵呵呵。”沈进虽然脸上还在笑,心里却有了个更大的疑惑。他确实计划下午就做涨停了,这件事到现在为止向谁都没提过,甚至那三个操盘手也不知道他的计划。这个年轻人是随口戏说呢,还是知道他的计划了?
年轻人说道:“以杭城进三少对股票的阅历和眼光,下午做涨停绝对是个很好的主意。我买了一百万股林梅股份,不知道进三少是不是够大方,让我也赚点钱?不过我也不着急,进三少的平均成本比我高三分钱,如果不拉涨停,纯粹是浪费彼此的时间。我呢,每股赚五毛钱就出来了。我猜想,如果按进三少原先的计划,我每股赚五毛钱明天就能实现了,你觉得呢?”
“呵呵呵呵……”沈进笑了起来,“正像你说的,你连进三少的平均成本都知道了,那他要是改变计划,不拉涨停,不是纯粹浪费彼此的时间吗?”
“那,很好。我先走了。我叫夏远,或许你已经知道了,我猜想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年轻人笑着走了出去。
沈进收敛了笑容,回过头,看见朱笛正远远地站着,挥了挥手招她过来,淡淡地道:“你找人去调查一下那个年轻人。”
下午。
沈进依然舒服地躺在他那张专用办公椅里,点着一支烟。作为股市里的一个大庄家,有时候很忙碌,但更多的时候却是空闲得只剩下寂寞。庄家的寂寞,就像雪域高原上的白莲,但是这样的美丽,又有几个人有资格去欣赏,又有几个人懂得享受?沈进无疑是一个懂得享受寂寞的人。
“三少,”朱笛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查到夏远的资料了。”
沈进看着她,笑了一下,示意她讲下去。
“夏远,二十一岁,浙江大学城市规划专业大二学生,宁波人。对他的家庭背景我们一无所知,因为他在学校的注册资料上,家庭信息竟然是空白的。他不住校,长年住酒店,开宝马车。学习成绩一般,在学校他几乎不和任何人交往,也没什么朋友,即使他的同班同学对他的了解也非常少。”朱笛说完,看着沈进的反应。
沈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站起身来,走到操盘手身边,淡淡地道:“现在拉涨停吧。”
“现在拉涨停?”朱笛原以为沈进脸上会出现的惊讶表情,此刻都出现在了她自己脸上,“三少,夏远早上买了一百万股,现在拉涨停不是送钱给他吗?”
“有些人的钱迟早是要送的,何必浪费大家的时间呢?”沈进笑了笑,道,“做股票的不能把功德都给做满了,总得留点钱给别人赚赚。”
“可是三少,你不觉得那个叫夏远的学生,身份很神秘吗?”朱笛问道。
“确实是有点神秘,一个大学生能给我留下这么多思索空间,实在少见。可是说不出为什么,我很欣赏他这个人,我对他很有兴趣。他赚这笔钱是应该的。因为……”沈进凑到朱笛耳边,低声道,“因为他知道我的操盘计划。”
“你是说操盘计划泄露?”朱笛低声说道,目光落在了那三个操盘手背上。
沈进摇摇头道:“不不不,你知道,我每天的操盘计划都是我根据当天的各种情况当天决定的,连你都不知道。他们三个就更加不会知道,可是他却知道我下午计划做涨停。”
“那他……”朱笛道。
“高手。”沈进淡淡地道,脸上露出欣赏的笑容。
深夜,一片静谧。
夏远独自开着车,行驶在学校西区的马路上。
路灯偶尔映衬着几对晚归的学生情侣,甜蜜地相互偎依着。
夏远的车缓缓向前。这时,前面出现一个正在垃圾桶里寻觅的身影。夏远见到这个人总会笑,他没什么朋友,可这个捡垃圾的却偏偏是他的朋友。
夏远下了车,走过去道:“顾余笑,你怎么又半夜跑来捡易拉罐了?”
顾余笑抬起头,他年纪和夏远差不多,眼睛大而有神,穿的衣服虽然没有夏远那么考究,却干净、清爽。他脚边放着一只大袋子,里面装着易拉罐。他看见夏远,笑着道:“夏远,你怎么又半夜跑来看我捡易拉罐?”他的笑,充满了快乐和对生活的满足。
他们两人都大笑起来,旁边路过的一对情侣看见一个宝马车里下来的人,和一个捡垃圾的站在一起大笑,只觉得不可思议。
“来,我来看看你今天捡了多少东西,还真不少啊,你赚大了。”夏远笑道。
顾余笑道:“你是不是又想帮我来捡易拉罐了?”
夏远道:“我从来没有想帮你捡易拉罐,上次有求于你,那是没办法的事。”
顾余笑笑道:“上次你帮我捡了一次易拉罐,在股票上少损失了几十万。”
夏远道:“我可一点也不想靠帮你捡易拉罐赚钱。”
顾余笑问道:“那么,你今天这么晚来找我,只是为了看我捡易拉罐?”
“不,我想请你喝几杯。”
他们俩又都笑了起来。
他们喝的不是酒,是茶。
夏远认为一个优秀的股票操作者,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所以他手里买着股票的时候,从不喝酒;顾余笑不大会喝酒,所以他们俩都喝茶。
晚上11点半,银丰茶楼,杭城最好的几家茶楼之一。
夏远喝的是武夷山的细耳银针茶,清香细腻。顾余笑喝的是苦丁茶,那种苦到要命,喝过后又一阵甘甜的苦丁茶。
夏远说道:“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像你这么有钱的人,总喜欢半夜到学校里捡易拉罐。”
“这仅仅是一项劳动,劳动是件让人很快乐的事。”顾余笑露出了愉悦的笑容,那种热爱生活热爱一切的笑容。能把捡易拉罐当成快乐的劳动的人不多。夏远的心里非常敬佩他。
夏远道:“很难想象,你总是这么快乐,至少我见你的时候你总是在笑。”
顾余笑又笑了,说道:“我的名字就是‘顾余笑’,‘顾’是‘回头看’的意思,‘余’是‘我’,连在一起就是‘回头看看我的笑容吧’。我要是不笑,别人回头时就看不到我的笑容了,那不是‘实不符名’了吗?呵呵呵呵。”
两人都笑了起来。
夏远道:“今天我去见了一个人。”
顾余笑问道:“谁?”
夏远道:“股市里杭州最有名的一个人,杭城进三少。”
“华东三巨鳄之一啊,你是怎么见到他的?”顾余笑问道。
“他在坐庄林梅股份,我跟踪这只股票两个星期了。凭我的计算,应该马上就要做涨停,股价要大涨了,所以我就在他大户室外的交易大厅里,一次性买了一百万股。不到5分钟,他就出来见我了。”夏远略显得意地道。
顾余笑笑着道:“你要见他,反而要他掏出钱送你,进三少一定头痛极了。这种方法也只有你这个世界上最聪明又最狡猾的家伙才想得出。不过你每次买的股票,几乎都能在五天内涨停,我永远也猜不透你是怎么做到的。”
夏远道:“单个股票好做,大盘指数却难以预测,我也永远猜不透你对指数的预测为什么总能那么准确。”
顾余笑道:“你如果也愿意把全世界主要金融市场这几十年的指数每天的变化,和当天发生的事情都看一遍,凭你的聪明,预测起来一定比我准。”
夏远懒懒地叹了口气,道:“这么麻烦的事,我是最怕的了。所以你是个勤快的人,我永远都不会是。”
他又接着说道:“我猜杭城进三少很快会来找我的。”
“哦?”顾余笑问道,“你这次突然引他出来是为了什么?”
夏远道:“股神大赛。”
顾余笑问道:“你打算参加股神大赛?”
夏远道:“是的,可我擅长的是短线的股票操作,而你擅长的是指数的预测和长线选股。所以我请你一起参加。”
“不,”顾余笑说道,“我不会参加的。不过,你有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夏远笑了,道:“那这又是为了什么?”
顾余笑道:“我不参加是因为我对这个股神大赛根本不感兴趣,一点也不想参加。我会帮你,是因为我们是朋友。而我的朋友,实在不多。”
夏远和顾余笑相视一笑。
一个大学几万个学生里,总会有一些有趣的人。夏远和顾余笑无疑就是其中的两个。
夏远开宝马,住酒店;顾余笑捡易拉罐,卖钱。
在常人眼中,这是两种完全极端的生活形态,可是他们俩偏偏又是朋友。除了他们俩外,他们都没有其他什么朋友。
他们其实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夏远没有朋友,因为他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太富了,年轻又太富的人总是给人感觉太孤傲——或许他其实一点也不孤傲,不过对于还在骑自行车,还在抱怨食堂菜价太贵的同学们,是不会想到去做夏远的朋友的。
顾余笑也没有朋友,事实上他更好相处,他甚至从来不会生气,他总是笑着看待一切,可他还是没有朋友。他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太穷了——或许他其实一点也不穷,不过崇尚脑力劳动赚钱,夸夸其谈未来的同学们,是不屑做一个捡易拉罐的顾余笑的朋友的。
早晨,6点,浙大食堂。
偌大的食堂里只坐着寥寥数人。
夏远面前放着两碗白粥和两个馒头。纯正的白粥,稀薄,干净。夏远绝对是个对衣食住行很考究、很挑剔的人,但即使是最考究、最挑剔的人,也不会厌倦这样的白粥。
“介不介意分一碗粥给我?”一张成熟、英俊的面孔,沈进坐了下来。
“介意得很。”夏远笑着说,掏出一张饭卡递给沈进,示意他再去买一碗。
现在沈进端着盘子坐了下来,他的面前也是两碗白粥,两个馒头。
“上次你送了我五十万,所以我请你吃早餐。”夏远说道。
沈进笑了一下,道:“浙大食堂的早餐绝对是全世界最贵的。”
夏远说道:“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我也知道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沈进问道:“你知道?”
夏远笑着道:“你不是纯粹来喝粥的。”
两人都笑了。夏远接着道,“大名鼎鼎的杭城进三少,起这么早跑到浙大食堂,如果只是为了喝粥,那真是个大笑话了。你是不是想问我,我是怎么知道你的操盘计划,以及我又是怎么知道你手中股票的平均成本的?”
沈进并不否认。
夏远道:“任何大资金在运作一只股票的时候,总会留下一些痕迹。或许大多数人都看不出其中的痕迹,但有些人还是可以轻易捕捉到这些痕迹。痕迹即使再淡,也是痕迹。”沈进点点头,表示认同。
夏远接着道:“而我除此之外还多了一样本事,我能根据所有这些痕迹,来计算出庄家的成本。”
沈进道:“可是要掌握这种本领很难很难,我从前见过,也仅仅见过一个有你这种本事的人,我恐怕永远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计算出来的。”
夏远继续道:“一只由庄家操纵的股票,在进行股价的拉升前,总会出现一些征兆,而我的另一项本事就是看懂这些征兆。不过,读懂这些征兆,我只能肯定股价会在这几天内上涨,并不能肯定股价是否会马上上涨。林梅股份,已经完全符合上涨的条件,但我也相信凭进三少的风格,绝对是非常能抓住时机、节约时间的,所以我才赌你下午做涨停。”
沈进笑了,看着夏远,他露出了欣赏的笑容:“那么,你买一百万股引起我的注意,又是为了什么呢?”
夏远没有说话,喝起了白粥。
沈进看着他,笑了笑,也喝起了白粥。
夏远喝完了白粥,看着沈进,道:“股神大赛。”
“你要参加股神大赛?”沈进略带诧异地抬起头。
夏远道:“是的,参加股神大赛要有保荐人。”
沈进道:“可你还是个学生,从来没有一个学生参加股神大赛。”
夏远道:“可股神大赛也从来没有规定一个学生不能参加。所以,我才要找杭城进三少这样出名的人当保荐人,我才有资格参加。”
沈进笑着摇摇头,道:“像你这样年纪的人,总有大干一场的志气和冲动。这次股神大赛是有史以来最重大也最重要的一次,你知道原因吗?”
夏远道:“知道,要不然我也不会想参加了——华东第一基金。”
沈进点点头道:“是华东第一基金。你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今年市场有望复苏,所以温州大财团决定联合组建一个超大规模的私募基金,华东第一基金,初步资金量达到六百亿,足以影响整个中国股市。而借着这次第五届股神大赛,新股神将成为华东第一基金的总裁。每个机构都希望自己的人能成为第一基金的总裁,从而入主第一基金。”
夏远道:“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
沈进笑道:“那你觉得对于这次意义重大的比赛,我会选你这一个学生,来作为我们杭城基金的代表,参加比赛吗?”
夏远道:“你并不了解我的实力。”
沈进道:“哦?”
夏远道:“你可以试试我的本领,或许我不是只会买卖股票,我也会操盘。”
沈进道:“可是我已经有初步的人选了,这次代表我团队出赛的是欧阳平。这个人你或许没有听过,他是我培养出来的,在上届股神大赛里得了第五名,不过他这两年都在华尔街,据说在华尔街操盘手里,能排进前十。”
“我或许可以和他比一下。”夏远说道,他的声音里充满着自信。
沈进看着夏远,夏远微笑着坐在那里。
沈进突然笑了起来:“你做股票多久了?”
夏远道:“两年。”
“呵呵呵呵。好,那么,这个星期天,你来我公司本部,我想试一下你的本领。”沈进站起身,准备走。
夏远指着沈进面前剩的两个馒头,道:“你说这是世界上最贵的早餐,可不要浪费了。”
沈进笑着拿起了馒头。
星期天,天气晴朗,窗明几净。
烟轻轻地夹在指间,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西裤,沈进站在窗前,面向西湖。
毋庸置疑,能看得见西湖的地方,地价总是高得令人惊讶。沈进的办公室就在永泰大厦的最高层,他花三千万买下了整层楼。
朱笛泡了杯咖啡,放在他身后的办公桌上,问道:“今天夏远会来吗?”
“是的,”沈进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让他来,是吗?”
朱笛道:“他只不过是一个偶尔做对一次股票的学生而已,真奇怪你为什么会对他这么重视。”
沈进捏着朱笛的手,道:“他说他可以计算出一只股票的庄家成本,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每次都能算对,至少他算准了我的林梅股份成本。有这种本领的人,过去我只见过一个。”
朱笛问道:“谁呀?”
沈进道:“我的大学老师,杭城基金的创始人,股神夏国标,这个人你一定听说过吧?”
朱笛惊讶地问道:“股神夏国标?听说他六年前死了,对了,他和夏远都姓夏,难道有联系?”
沈进轻轻把朱笛搂进怀里,笑道:“傻瓜,虽然我知道夏老师确实有个儿子,可是按你的想法,操盘手的儿子难道一定是操盘手了?做股票是要下足苦功夫研究学习的,这可不会遗传。”
朱笛问道:“那你觉得,夏国标水平比你厉害吗?”
沈进道:“当然,不但厉害,而且厉害得多了,我对股票的了解全是夏老师教的,我恐怕连他三分之一的水平都没学到。”
朱笛又问道:“那你今天真打算让夏远和欧阳平比一下吗?我还是觉得很荒唐,一个不是学经济的学生,和一个华尔街的操盘手比做股票。”
沈进笑着道:“我也觉得很荒唐,可是直觉告诉我,夏远会赢。”
“呵呵呵呵……”朱笛笑了起来,“杭城进三少的这次直觉幸亏没有用来做股票,不然一定是要赔钱的。”
沈进摇摇头道:“那可未必。一切事情心态是最重要的。欧阳平性格太浮躁了,沉不住气,华尔街的朋友说他能在华尔街的操盘手里排进前十,绝对是冲我面子说的,我看倒数前十还差不多。他这个人平时做做股票还过得去,可是这次全国大赛,高手云集,他去参赛恐怕最后还要大丢我的面子。夏远这个人,谈吐之间很稳健,他手里似乎永远握着一张别人看不见的底牌,我也说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至少不会太差劲。”
“那你打算怎么比?”朱笛问道。
沈进道:“不用比,欧阳平的水平我清楚得很,只要看看夏远各方面的水平就可以了。”
白色丝绸衬衫,金丝边角,黄铜纽扣。夏远坐在沈进的办公桌前,看着他。
桌上蜷伏着一条全身银白色的蛇,现在还是3月,蛇很木讷。
“你养蛇?”夏远问道。
“养了几年了。”沈进道。
夏远道:“你是个冷静又有耐心的人。”
“哦,是吗?呵呵,”沈进笑着道,“你的目光的确与众不同,通常人们看到我养蛇,第一个反应是‘你胆子真大’。”
夏远道:“我只是多看了一步。”
沈进道:“希望你在股市上也永远是个多看一步的人,也希望你能顺利通过我的测试。现在离股神大赛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我用这段时间,分两个项目,来试试你的本领。”
夏远道:“好。”
沈进道:“从明天开始,你用两个账户,每个账户一百五十万,第一个账户做短线,你想怎么操作都行。第二个账户买入一只股票后,不可以卖出,放到一个半月后,我来看看你的成绩。当然,需要交易清单来提供操作证明。”
夏远道:“一百五十万做短线一定会引起庄家注意的,不是每个庄家都像进三少你这么大方,肯直接送钱给我。”
沈进道:“那么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夏远道:“你借我十个账户,我把一百五十万分别存到十个账户里。”
“好。”
夏远问:“那第二个项目是什么?”
沈进道:“一个半月后,你过关了我再告诉你。”
“好。”夏远站起来,转身离开。
“等等,”沈进道,“我能不能问你个私人问题,你有女朋友吗?”
夏远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沈进笑着道:“你长得不错,而且又有钱。”
夏远道:“恐怕这两样都远远不及进三少。”
沈进笑着摇摇头,但他也没有否认的意思,道:“可是你这样的年轻人,却没有女朋友,还是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我用的手机是联通的。”夏远补充道,“学校里几乎没人用联通的手机,和我发短信或者打电话,没几个女生耗得起。”
沈进笑了起来,道:“我猜想,你这样的年轻人,很快就会有女朋友。”
市场像一只无形的手,能看见这只手的人不多,顾余笑无疑是其中一个。
顾余笑实在是穷到家了。对于这句话,是没有几个人会怀疑的。因为即使大学里最穷的学生,恐怕也不会去捡易拉罐。但实际上,顾余笑比所有抱有这种想法的同学都要富,要富得多。这一点,也许只有夏远才清楚。
夏远曾经和顾余笑打过六次赌,三次赌个股的涨跌,夏远无一例外地全胜;三次赌市场指数的涨跌,顾余笑
无一例外全胜。顾余笑预测指数的本事,夏远相当得佩服。
而顾余笑也是唯一一个能让夏远打心底里尊敬的人。
一个人,或许能让他羡慕、敬佩、尊重的人很多,可是要让他打心底里尊敬的人,总是没有几个。一个人的人格要足够的伟大、高尚,才会让人打心底里尊敬。尊敬这个词,从来都是汉语里最难写的。
顾余笑对世界,对生活充满了热爱。所以即使再多令人头痛的事情,他总能笑着对待,就像他的名字。
以他对股市指数惊人的预测力,股市对他而言就是台取款机。凭这一点,他就能在股市里赚很多钱。可他自己花得很少,他从来都是个节俭的人。但每次遇见贫困地区捐款,他出手的阔绰,不亚于夏远对衣食住行的花销。当负责捐款的同学惊讶地看着几十张百元大钞塞进捐款箱,请他写下姓名时,他总是笑着摇摇手,匆匆离开。
他热爱生活,他热爱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他愿意体味生活的方方面面。纵然他从股市里能赚到很多钱,可他更愿意用劳动体会生活的乐趣。他经常半夜去捡易拉罐,尽管卖易拉罐所得的钱,是如此微不足道。但这样的钱又岂只是钱?他从中体味到极大的快乐。这种快乐又有几个人能够理解,能够欣赏?
夜色空明,星辰摇曳。
夏远开着车,在学校空旷的西区转悠,寻找顾余笑的身影。夏远知道,要找到顾余笑最好的办法就是半夜在西区转悠,运气好的话就能撞见他。夏远觉得自己很过分的一点,就是买了联通的手机,顾余笑做得更绝,他根本没有手机,所以每次找他都让夏远觉得头痛。
所有的垃圾桶旁都没有顾余笑的身影,夏远扫兴地开着车,沿着启真湖岸返回。湖边最大的那块草地上坐着一个人,深夜会这么坐在湖边的,除了精神病人,就是顾余笑了。
夏远停下了车,走过去坐下,点起一支烟,悠悠吸了一口。大湖,明月,草地,夜风,还有一支烟。
“小气的朋友,为什么不给我一支烟?”顾余笑笑着问。
“你也抽烟?”夏远绝没想到顾余笑抽烟。一个最看得开的人也要抽烟?
顾余笑笑道:“不是我出钱买的烟,我当然不会拒绝。”
夏远递给他一支,问道:“怎么,你今天不捡易拉罐?”
顾余笑道:“捡完了。”
夏远道:“那易拉罐呢?”
顾余笑嘴角露出一丝愉快的微笑,道:“我遇见一个捡易拉罐的老人,我把易拉罐都送给他了。”
夏远问道:“那你还坐在这儿干什么?”
顾余笑目光悠悠望向远方湖心,道:“在想一个人。”
夏远叹了口气,道:“你这么看得开的人还是忘不了她。”
顾余笑道:“世上总有那么几个人,你永远也忘不了,无论过了多少春秋,想起来,总能带来一丝温柔。”
夏远点点头。
顾余笑问道:“你这么晚来找我干什么?”
夏远道:“今天我去见了沈进,他说为了测试我的水平,分两个项目来考察我。第一个项目是用两个账户,每个一百五十万,第一个账户做短线的买卖股票,这个当然是我的强项。第二个账户买入一只股票后,放着不动,为期一个半月,看最后的总体收益率。这就需要你对市场的预测了。虽然我对市场的预测也不算太差,不过这是你的强项,况且最近市场一路跌,我还看不出什么时候能够停下来不跌。所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顾余笑说道:“市场总是比任何人都要聪明得多,没人能保证预测准市场,尤其是现在这样股市下跌途中,说什么时候不再跌我的把握就更小了。”
夏远道:“可是顾余笑的把握再小,也比其他人的把握要大得多。”
顾余笑笑道:“可是你也知道我不会白白告诉你的。”
夏远苦笑道:“你又要我捡一回易拉罐?让一个开宝马,住酒店的人捡易拉罐,这种恶毒的主意也只有你才想得出了。可是今天的易拉罐都已经被你捡光了,不如先欠着好了。”
顾余笑笑道:“这可不行,以你的个性,明天一定是买几箱可乐还给我了。”
夏远盘算着的想法被他说了出来,只好继续苦笑。
顾余笑道:“你去东区捡。”
“什么,东区?寝室楼都在东区,很多人会看见我的。”夏远叫道。
顾余笑笑着道:“这我就不管了。”
当天晚上,一些晚归的学生都证实,他们看见一个穿着相当考究的男生,在垃圾桶边捡易拉罐,旁边停着一辆宝马。车上坐着的人,自然是顾余笑,他一直都在笑。
长城证券杭州文一西路营业部,大户室三号房。
星期一,中午。
沈进和朱笛走进大户室时就感觉气氛不对劲。三个操盘手都灰着脸,另外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红着脸。他和朱笛上午没来,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沈进问道。
“师傅,”虽然沈进也就三十三岁,可那个男子却叫他“师傅”,那男子愤愤地说道:“这几天借着股市下跌,林梅股份正好可以洗盘,早上正在洗盘时,突然大批买单闯了进来,买走了我们所有的股票,直接拉涨停了。”
“查过谁做的吗?”沈进问道,他的表情还是很温和,波澜不惊,其实他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做的了。
红脸年轻人骂道:“还有谁,除了宁波金手指那畜生外,谁还会做这种事!”
“然后呢?”沈进平静得就仿佛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红脸人继续说道:“金手指仗着他们宁波涨停敢死队有的是钱,买走了我们所有股票,我们当然也不能示弱,我马上挂了五百万股的大买单到涨停价上,跟他们抢股票。”
“结果呢?”沈进微微皱了下眉头。
红脸人的脸色突然间黯淡下来,道:“哪想到他们涨停敢死队那么狡猾,竟然又反过来把股票全部卖给我们了。后来才知道,原来前几天,宁波涨停敢死队就已经悄悄入驻林梅股份了,就等着今天狙击我们。”
沈进走到他的沙发椅前,躺了进去。朱笛看着他不知所措。但沈进的表情一直很平静,就像在听一个陌生人讲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故事。
他点起一支烟,抬头看着红脸人,说道:“欧阳平啊,你这两年在华尔街都学了点什么呀。”
“师傅,华尔街从来不是这样做股票的,金手指那畜生实在太阴险。”红脸人就是沈进的徒弟欧阳平,欧阳平脸色愤怒,但在沈进面前还是很恭敬。
沈进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手机:“喂,哦,原来是金先生啊,呵呵,难得金先生有暇给我打电话。”
“金手指”金三江大声地说道:“客气客气啊。早上我旗下的涨停敢死队狙击了林梅股份,后来我才得知这原来是进三少在做的股票,真是不好意思了,哈哈哈哈……”这句“不好意思”实在是假得不能再假了。
沈进笑道:“金先生太客气了,有钱大家赚嘛,我也不是小气的人,呵呵。”
沈进挂了电话。欧阳平怒道:“这该死的金老头,这是故意向我们杭城基金挑衅!”这句话不用说,聋子都应该听得出来。
沈进叹了口气,道:“欧阳平啊,你明天回美国吧。”
欧阳平急道:“什么!回美国?你不是说让我参加股神大赛的吗?”这句话说出来,他的脸更红了,刚才是愤怒,现在是羞愤。
沈进淡淡道:“还是美国好。”
欧阳平哼了一声,夺门而出。
看着欧阳平出去,朱笛轻叹了口气,道:“看看你这宝贝徒弟。”
沈进笑着道:“他不宝贝,你才是我的宝贝。”
朱笛娇媚地踢了他一脚,问道:“那股神大赛你打算派夏远去?”
沈进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道:“要是夏远没真本事的话,那只好我这个老将亲自出马了。”
朱笛问道:“那,金手指这次狙击我们的事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
沈进笑道:“当然就这么算了,我们又不是金手指的对手,被赚去的钱难道还能向他要回来?金手指他就是这么个人,仗着他们宁波涨停敢死队钱多,操盘手水平高,总在股市里横来直去。不过他倒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上海的‘古老师’古昭通。即使是金手指,对古老师还是有所忌惮的。”
说完,他又转过身对那三个操盘手道:“这几天你们不要操作了,你们不是涨停敢死队的对手,越操作损失得越多。涨停敢死队还有些股票没有卖掉,我们跟他们慢慢耗着,他们买,我们卖一些,他们卖,我们买,毕竟我们才是林梅股份的庄家,涨停敢死队最受不了这种慢动作,过几天他们自然就会出来了。”
浙江大学图书馆。
夏远站在经济类的书架前,他面前全是国外的证券投资书籍。他在短线操作方面已经拥有极其精准的判断力了,他希望通过看书,使长线投资的水平更进一步,这也是为股神大赛而做的准备。任何一个想在资本市场长久活下去的人,总需要不断用新的知识,新的领悟充实自己。市场在进步,所以人要进步得更快。
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来到他的身旁,她看了几眼夏远,突然凑过来,道:“你叫夏远,对吗?我认识你。”
夏远笑了一下,他一点也不怀疑他在学校的出名度,一个开宝马,住酒店的学生,在学校里想不出名都难。一个女生,尤其是漂亮的女生,最爱打听长得好看又有钱的男人了。那个女生接下去的话让夏远笑不出来了:“昨天晚上我看见你在垃圾桶里捡易拉罐,我问了一下旁边的室友,她们说你叫夏远。”
夏远只能苦笑,他甚至能够想到顾余笑要是知道这一幕时,会笑得多么灿烂,就像天边的星辰。
漂亮女生看了一眼夏远的书,惊讶地张圆了小嘴巴:“你……你一个捡易拉罐的,也看炒股票的书?”
夏远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称为“捡易拉罐的”,真有说不出来的郁闷。他怀疑这个女生的两个大眼睛是长在屁股上的,要不然,苏州“锦岚庄”顶级裁缝特制的丝绸镶金线衬衫这么明显摆在她面前,瞎子都该看得出他不是个“捡易拉罐的”,可她偏偏认为他是“捡易拉罐的”。
那女生看着夏远尴尬的表情,笑了出来,道:“我和你开玩笑的呢,我知道你不是捡易拉罐的,你是开宝马车的。”
夏远顿时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她总算把这句真理给说出来了。夏远道:“都怪那该死的顾余笑,龌龊鬼,捉弄我!”
“你认识顾余笑?”女生问道。
夏远哭丧着脸道:“只有倒霉蛋才认识他。”
“我知道,”女生说,“他是捡易拉罐的,你不是。”
女生又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夏远心道:世界这么大,管你是谁的七姨妈八姨太太,关我屁事。
那女生又说道:“我和顾余笑是同个专业的,我们都是金融系的。”
夏远听着,并不说话,他想到让一个年轻又漂亮的女生闭上嘴,最快捷的办法就是谈到性,可他那句“小姐,我们换个话题吧”实在没办法说出口。他只能问下去:“那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生欢快地回答:“我叫杜晓朦。”
杜晓朦这个名字在学校里很有名,这夏远是知道的,她是经济学院的院花,一个女人要是能在经济学院这个女生成堆的学院里混成一朵花,那实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夏远看了看杜晓朦,清澈的眼睛,清晰的眉线,漂亮的额头,柔嫩的耳垂,笔直的大腿,无论从身材还是相貌看,她都有院花的特质。可是她的话真的很多,很烦。或许女人对于心仪的男人总会多说一些废话。想到这,夏远自我陶醉地笑了起来,问道:“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你教我做股票。”杜晓朦说道。
夏远略显惊讶地道:“谁说我懂股票的?”夏远知道顾余笑不会说,除了顾余笑外,他没有其他朋友,别人就更加不会知道他懂股票了。
杜晓朦指了指夏远手中的股票书籍。
夏远笑了起来:“看股票书的难道就懂股票吗?那你们经济学院的一定读得比我多得多了。”
杜晓朦道:“你看的这几本国外的书实在太深了,我们经院的学生一般都吃不消看的。”
夏远道:“我随手不小心拿的,行了吧。”他把所有书全都放回了书架。
夏远能应对沈进这样的股市巨鳄,可他却应付不了女人,所以他只能走。
夏远走,杜晓朦也跟着走。
夏远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杜晓朦也拉开车门,坐了进来。夏远转过头,看着她,说道:“我可不是个有自制力的男人,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强奸你。”一个男人,不管到了多大年纪,吓唬小女生对他们来说,永远是个有趣的游戏。
杜晓朦轻松地笑道:“你不敢的,呵呵呵……”
一个漂亮女人对男人说“你不敢的”,相当于在骂他不是男人,这是一种对欲望的挑衅。很多男人这个时候就从“不敢”变成“敢”了。夏远自然不会这么做,他也不生气,他有了个更好的主意,他笑着问:“你真想学做股票?”
“是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很懂股票的。”杜晓朦的眼光绝对是块做股票的料。
夏远笑道:“那我介绍一个更懂股票的人给你吧。”
杜晓朦问道:“谁?”
“顾余笑。”夏远大声笑了出来,他完全想象得到把这么一个啰唆的包袱推给顾余笑时,他会是怎样一张面孔,他还能笑得出来吗,最多恐怕也就是苦笑了。
“顾余笑是个捡易拉罐的,他要懂股票,就不会捡易拉罐了。”杜晓朦道。
夏远笑道:“他是全世界捡易拉罐的里面最有钱的一个。”
杜晓朦撅着嘴道:“我才不管,我才不要,他肯定没你厉害的。”
“为什么啊?”夏远听到说顾余笑没自己厉害,当然非常开心。
杜晓朦的理由非常简单:“他是个捡易拉罐的,而你不是。”
夏远笑了,他突然又沉默下来,沉默半晌,然后郑重问道:“你到底凭什么认定我会做股票?”
杜晓朦眼珠转了一转,说道:“因为那天早上,在食堂,我看见你和杭城进三少坐在一起。坐在杭城进三少身边的人怎么会不懂股票?”
夏远问道:“那你是怎么认出那个人就是杭城进三少的?”他知道进三少这人,一个大学女生不可能认识他。
杜晓朦道:“我在网上见过他照片,这么成熟英俊的男人很容易认出来。”
夏远承认,像沈进这样有钱,又英俊的男人,女人们总会格外关注。要是沈进知道自己一向做事低调,照片还是被放到了网上,不知道是会哭还是会笑。
夏远又说道:“要是我现在去吃饭,你会怎么做?”
“当然跟你吃饭咯,反正你不在乎这么几块饭钱。”杜晓朦理所当然地说。
夏远只有苦笑。凭空冒出来一个女生,突然赖上你了,能做的也只能苦笑。他希望找顾余笑帮忙解决。他突然明白顾余笑没有手机的好处了。
一个年轻健康的男人,被一个漂亮女生赖上,至少不是坏事。夏远被杜晓朦赖上的这几天,觉得生活糟糕透了,可世界似乎变得有那么一点点可爱了。
他一直是个相当自由自在的男人,没人会要求他做什么,也没人会在乎他做什么,可是现在一切改变了。白天除了上课外,杜晓朦总会跟在他身边。
星期六,中午,学校食堂。
杜晓朦坐在夏远面前,仰着一张略带愤怒的小脸,说道:“你说,你这五天来为什么从来没跟我提过股票?”
夏远道:“我对你说我根本不懂股票,可你就是不相信我。”
杜晓朦指着夏远道:“要是你说的是真话,那现在站在你后面的是鬼啊!”
“我不是鬼,是人。”一张成熟英俊的脸,沈进笑着坐了下来。
夏远看着沈进,道:“进三少,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吃饭?”
沈进笑道:“在一个大学里找一个学生容易得很,尤其是一个开宝马车的。”他又看了眼杜晓朦,说道:“你女朋友真漂亮。”
“就是话太多。”夏远笑道。
“你……”杜晓朦微红着脸看着夏远,她不知道是先反驳说“我不是他女朋友”,还是先反驳“话太多”,话多的女人在这种时候总会思维短路。
夏远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沈进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了解一下这第一个星期你买了什么股票。”
夏远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什么也没买。”
沈进道:“为什么?”
夏远道:“这星期大盘指数一路下跌,大部分股票都是跌的,不好买。”
沈进笑着道:“指数跌的时候,你买对股票,逆流而上,不是最能体现水平吗?”
夏远不急不躁地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沈进轻轻拍手道:“沉得住气的人,才能做真正的高手。”
夏远淡淡笑了一下,说道:“你的林梅股份被金手指的涨停敢死队狙击了吧?”
沈进苦笑一下,道:“你看出来了?”
夏远道:“我看过林梅股份那天的走势图,这一向是涨停敢死队的狙击风格。我只是有一点觉得奇怪,你手下的操盘手真的会操盘吗?”
沈进略带羞愧地笑笑:“被你看笑话了,那如果是换成你,那天你会怎么做?”
夏远说道:“涨停敢死队在中国股市里几乎是最强大的一个团队了,他们个人的水平只能说中上,不过他们的配合极其默契,水平再高的操盘手恐怕也没办法凭自己一个人的能力打败他们,和他们交战最好的办法就是少动。如果换成是我,他们要买,我就卖;他们要卖,我就买。慢慢和他们磨,和他们耗,毕竟林梅这只股票你才是真正的庄家,你手中的股票筹码要比他们多得多。他们也只是想偷袭你一下,并不是真正想和你抢庄家坐。他们可绝不会傻到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慢慢和他们耗几天,他们自然就会退出游戏,虽然他们还是赚钱的,涨停敢死队一旦出手,不让他们赚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能让他们少赚点钱就算赢了。”
沈进点点头,说道:“只可惜我的操盘手没有你一半的战术思想。年轻的夏远同学,祝你接下去这一个月里好运,再见。”说完,站起来走了。
夏远转过头看着杜晓朦,她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看,说道:“你还骗我说你不懂股票!”
夏远微笑道:“你从头到尾都认定我懂股票,你有被我骗吗?”
夏远说完就后悔了,女人总有十足的理由表示被男人欺骗了。杜晓朦开始啰啰唆唆,抱怨了一大堆“你是个撒谎精、大骗子”之类的话。
夏远无奈地只好专心吃饭。杜晓朦看着他,突然眼珠一转,说道:“杭城进三少比你帅一百倍。”
夏远悠悠地道:“所以你该找他教你做股票,顺便嫁给他好了。”
“你……你为什么不吃醋?”杜晓朦红着小脸问。
“我为什么要吃醋?”夏远淡淡地笑着。
杜晓朦道:“你是个男人的话,听到这样的话就应该吃醋,就应该生气。”
夏远看着她的模样,笑了出来道:“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会被女人气倒,有本事的男人总是把女人气倒。”
杜晓朦果然被气倒了,她站起来就走,可没走出几步又折回来,笑着坐下来,说道:“你气不走我的。”
夏远苦笑道:“我算错了一件事,啰唆的女人智商并不总是低的。”
星期一,夜,迷人的夜。天朗气清,大地回春。这样的夜晚,如果身边少了一个“啰唆”的佳人,那最好的选择是和朋友坐在河边聊天。
夏远就和顾余笑坐在启真湖畔,他们手中都点着一支烟。
夏远说道:“今天我买好股票了,长线的那个账户买的是招商银行。”
顾余笑点点头道:“你买股票总是会赚钱的。”这句话不用说明白,夏远知道顾余笑也非常认同招商银行。
夏远又说道:“现在有个女生赖上我了。”
“哦?”顾余笑露出奇怪的笑容,他看着夏远满足的神色,笑道:“我实在想不到,像你这样的浪子也终有一天会扎下根。”
夏远笑道:“我也想不到,像你这么看得开的人,心里也总是记挂着方璇。”
顾余笑望着远方,淡淡地道:“世界上没有人能完全看得开。”他转向夏远,又笑着问:“说说那个赖上你,又能让你扎下根的女生吧。”
夏远道:“不用说,这个人你认识,是你们系的,杜晓朦。”
“是她?”顾余笑突然间不笑了。
夏远看着他,笑着道:“怎么,你吃醋?”
“不不,我只有吃菜的时候才偶尔蘸点醋。”顾余笑沉默半晌儿,然后问道:“沈进是个三十出头,长得非常英俊,非常成熟的男人?”
夏远略带奇怪地回答:“是啊。”
顾余笑又问:“沈进的车是一辆很新的林肯?”
“是的,你见过?”夏远问道。
顾余笑没有回答,又沉默了半晌,淡淡地道:“我觉得你有必要再帮我捡一次易拉罐了。”
夏远大笑道:“绝无可能!不过你既然这么说,我猜到你要跟我说什么了。”
顾余笑突然站了起来,温和地笑着道:“我们是朋友,我希望是我猜错了。”
他把夏远当作他真正的朋友,对于真正的朋友,有些话或许应该马上告诉他,也或许永远不要告诉他。
前一次顾余笑让夏远捡易拉罐,他告诉夏远股市将要大跌,结果没几天,股市果然大跌,跌得非常厉害。这次他又让夏远捡易拉罐,夏远当然认为是股市又要大跌了。股市大跌的话,原先会做涨停的股票,也可能会变成跌停了。所以夏远第二天就把短线账户里的所有股票都卖掉了。
学校旁边的七点半酒吧。酒吧生意清淡,只有角落里的那张桌子上坐了三个人,夏远、顾余笑、杜晓朦。
夏远喝下一小口啤酒,他几乎不喝酒,所以他的酒量也只允许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杜晓朦问道:“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跟我说好了啊,你为什么来喝酒啊?”
“你别管!”夏远冲她喝了一句。
杜晓朦委屈地撅起小嘴,道:“人家问一下总可以吧?”
当一个漂亮女生以“人家”自居时,男人们就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任何男人都会生起怜爱之心,何况夏远一点也没醉,他只喝了一小口。
夏远顿时温和了,指着顾余笑道:“你快帮我骂骂他,我是被他给气的。”
顾余笑无辜地苦笑道:“我什么时候气过你了?”
夏远道:“还不是你说股市要大跌,害得我这个星期二就卖光了所有股票,结果这星期股市大涨,我的股票纷纷涨停,我却一分钱也没赚到。”
顾余笑道:“我不记得我说过股市要大跌吧。”
夏远道:“你是没亲口说,但你让我去捡易拉罐,不就暗示股市要大跌吗?”
“呵呵呵,”顾余笑笑了起来,“你这么懂股票的人总应该知道一个基本道理: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况且,这次我叫你捡易拉罐,是要告诉你另外一件事。”
夏远问道:“什么事?”
顾余笑道:“一件和股票一点也没有关系的事。”
夏远道:“你说。”
顾余笑道:“你还没有捡易拉罐。”
夏远道:“那我也不想听。”
顾余笑微笑着。
夏远又喝了一小口酒,说道:“这次我输惨了。只剩下四个星期时间了,通不过沈进的考验,就没办法参加股神大赛了。”
顾余笑笑着道:“你这样的人,四个星期已足够你赚很多钱了。”
不管是谁,被人恭维总是特别开心。尤其是被顾余笑这样的人恭维。夏远又笑了起来,道:“那你觉得接下去这四个星期股市会怎么样?”
顾余笑道:“相当不乐观。”
夏远不笑了,又喝了一小口酒。
顾余笑看着他,又笑起来道:“逆水行舟,方显英雄本色。”
杜晓朦说道:“你的话,和杭城进三少的一模一样。夏远说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顾余笑笑着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你不了解夏远的真实水平。他在股市跌的时候也能买对涨的股票,要不然,这几年熊市,股市一路跌,他怎么能赚钱呢?股市大跌的时候,总有几只股票会涨的,只是数量很少罢了。也就只有他这样的股精能找得出那几只涨的股票。只是他是个大懒鬼,股市大跌的时候,他更愿意睡大觉,懒得去挑选股票罢了。”
夏远听顾余笑这么称赞自己,很开心,得意地对杜晓朦眨了下眼睛,说道:“你看着吧,连顾余笑都这么说我,我这样的股精是肯定会赢得股神大赛冠军,成为股神。”
杜晓朦鼻子哼了一下,把一瓶啤酒拿到夏远面前,道:“你要是不能清醒一点,那就喝得再醉一点。”
夏远和顾余笑听了,不禁都笑了起来。
杜晓朦看着他们俩笑,又问他们俩是怎么认识的,他们俩的股票是跟谁学的,为什么这么年轻会这么厉害,夏远为什么要去参加股神大赛……就这么啰哩巴唆地问了一大堆话。
他们俩谁也没回答她,夏远只是皱了皱眉,道:“听到她说话,我真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顾余笑接道:“我也是,看见这么啰唆的女人,我还希望自己是个瞎子。”
“呵呵呵呵……”他们俩很有默契地相视大笑。
杭州纳德大酒店,总统套房内。夏远面对电脑,鼠标点得令人眼花缭乱,一只只股票的走势图迅速地闪动着。
众所周知,一只股票的走势图,许多人研究了半天,也无法猜透其中的奥秘。一个人,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对一只只股票的信息做出分析判断,那又是一种怎么样的判断力?
杜晓朦坐在旁边呆呆地看着,不说话,或许她是惊讶得说不出话。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夏远做股票,任何人如果亲眼见证了他的反应和判断力,恐怕都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杜晓朦知道,在这种时候就算她说话,夏远也不会搭理她。
可是夏远却突然问她:“你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杜晓朦开心地问:“你喜欢我说话?”
“一点也不。”夏远道,“我只是奇怪,你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话少了。”
杜晓朦哼了一声,道:“你这么翻来翻去地看,到底在干什么?”
夏远叹口气道:“没办法啊,股市下跌,大部分股票都是跌的,做股票难啊,我只能多看一些股票,判断哪几只会逆市上涨啊。”
杜晓朦问道:“那你是怎么判断的?”
夏远没有回答她,他看着电脑上锦都股份的走势图,摇了摇头道:“奇怪。”
杜晓朦茫然地看着电脑,问道:“有什么奇怪的?”
夏远指着锦都股份,说道:“从公开披露的信息看,锦都股份背后的大庄家一定是上海的‘古老师’古昭通。他是华东三巨鳄里排名第一的人物。本来这只股票这几天很可能大涨了,我也有买入的打算。可是我注意到前几天,有另外一股资金偷偷进入这只股票,以古昭通的背景、实力,股市里几乎没人敢动他的股票。我看,今天那股神秘资金会有大动作了。”
杜晓朦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是另外一股资金,而不是庄家自己的?股票交易时,买卖单上又没写着名字。这些你都是怎么看的?”
夏远没有回答,对于这个问题,其实也根本不需要回答。
要成就这样的能力,必定是下过最苦的功夫,最深入地研究股票,感受股票,理解股票。研究,感受,理解,本就是三个不同的层次。理解,就两个字,但无论做什么事,最难的就是理解。
别人纵然花费几十年的时光,研究股票,能达到感受层次的也并不多见,可是夏远这么年轻,他,到底又为什么可以做到理解呢?
杜晓朦盯着电脑里的画面,突然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走势图原本水平的线条,几乎以直角的方式,变成了涨停。她叹道:“你说对了,你说对了,真的有大动作,真的变成涨停了。”
夏远淡淡地笑了一下,道:“可是做这个涨停的,不是庄家古昭通自己。”
杜晓朦问道:“那是谁?”
夏远道:“宁波的涨停敢死队,金手指居然会去偷袭古昭通的股票,这真是我想不到的。”
“你怎么知道是涨停敢死队弄的?”杜晓朦问道。
夏远道:“这种风格是宁波涨停敢死队的专利。做涨停每个庄家都会,可是每个庄家的做法都不一样,涨停敢死队的风格,全国找不出第二家。”
杜晓朦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迷惑地问道:“那这只股票最后会怎么样?”
夏远道:“不知道。”
杜晓朦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夏远道:“我为什么就一定会知道?股票会怎么走,要看这两条大鳄的想法。我又不了解古昭通这个人,怎么会猜到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古昭通是华东三巨鳄里最神秘的一个,过去没人动过他的股票,或许金手指这几年实力膨胀得太快,想挑战一下古昭通这个华东证券老大的位子。”
杜晓朦问道:“那你买不买这只锦都股份?”
“当然不买,”夏远微笑道,“我这么点资金难道还想夹在两条大鳄之间做?”
杜晓朦笑着道:“你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小了,你不是说你抢过进三少的股票吗?”
夏远笑道:“他是三条鳄鱼里最小,也是最大方的一个了。”
杜晓朦问道:“那你打算买什么股票?”
“就这只。”夏远点着电脑里的宁发展,开始一点一点地买进来。一百五十万的资金是很容易引起庄家的关注的,所以他买的时候很小心,他一向是个思维精细的人。
杜晓朦好奇地问:“你能肯定宁发展明天会涨吗?”
夏远笑着道:“不能肯定,只是我知道,如果在明天之前,宁发展的总部没有突然被地震震掉,董事长没有玩失踪,会计也没有出差错,那明天之前涨停的概率一定比你说话的频率还要高,要高得多。”
杜晓朦不服气地娇哼了一声。
杭州永泰大厦顶楼,沈进宽大的办公室。
沈进舒服地躺在沙发里,朱笛像一条美女蛇,偎依在他的怀中。
朱笛问道:“你说金手指最近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点?先是狙击了你的股票,现在连古昭通的股票他都敢动了。”
沈进淡淡地道:“这几年熊市下来,股市一路跌,庄家里套死套牢的也不在少数。金手指旗下的几个队伍都是做短线庄的,快进快出,这几年非但没有被套住,反而迅速地发展壮大。宁波一些个资产上亿的富豪们也都加盟到他旗下,最近两届股神大赛里,名次排前的人物,至少四分之一都是他的人,像他现在这样,既有钱,又有人才,他有十足的理由胆子大。”
朱笛道:“可是古昭通的实力也不会输给他啊,为什么对于这次涨停敢死队偷袭的事,表现得无动于衷,一点反应也没有,任由他们宁波人来了又走?”
沈进笑笑道:“这才是古昭通最厉害的地方,要不然大家怎么会都叫他‘古老师’呢?”
朱笛不屑地道:“什么也不做也算最厉害啦?那我也会,明天开始,你叫我‘朱老师’。”
沈进轻轻地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微笑着道:“我可不希望搞师生恋。”朱笛笑着娇哼了一声。
沈进接着道:“据我得到的消息,涨停敢死队这次杀进锦都股份,也是权衡再三的。因为过去除了股神夏国标外,从没人动过古昭通的股票,夏国标老师过去和古昭通交手,也只是友谊赛,较量一下哪边的操盘手更厉害而已。自然也就没人知道古昭通的股票如果被人偷袭了,会做出什么反应。涨停敢死队这次狙击古昭通的股票,我猜想恐怕不是为了赚这么一点钱。”
“哦?那会是为了什么?”朱笛问道。
沈进道:“你知道这次金手指的宁波基金派出来参加股神大赛的是谁吗?”
朱笛道:“难道是‘花花公子’小徐哥?”
沈进道:“正是小徐哥,他虽然是个花花公子,可是没人会怀疑他对股票的悟性,他是涨停敢死队的队长。他成名后就很少亲自操盘了,但他绝对是涨停敢死队的领袖,是整个宁波基金的核心人物。金手指的势力这几年发展得这么快,一半得益于小徐哥这个人。过去宁波大大小小的私募基金总共有几十家,到今天剩下的连十家都不到了,金手指一家独大,你可知道为什么吗?”
沈进接着说道:“几年前,涨停敢死队刚成立的时候,金手指募集了一大笔资金,发动了一场全国庄家都记忆犹新的‘敢死队风暴潮’。小徐哥带领涨停敢死队,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连续发动三十七场战役,几乎狙遍了宁波那些大大小小的私募基金,三十七场战役,全部以完胜告终,全国庄家都胆战心惊,一片欷歔。最后宁波那些私募基金都主动归入金手指的宁波基金旗下。三十七场战役完胜的战绩,恐怕在全国操盘手里找不出第二个。”
朱笛问道:“那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沈进道:“我还得到消息,这次古昭通锦都股份的主操盘手,是陆枫。”
“‘冷公子’陆枫?”朱笛也露出相当惊讶的表情,显然她也听说过这个人,而且这个人的名气不会比小徐哥小。
沈进点点头,道:“就是陆枫。他年纪比我小几岁,但他是我见过的最孤高冷傲的人,人称‘冷公子’。他从没参加过股神大赛,可是没人会忽视他的存在。他1999年大学毕业的第一年,就做了古昭通旗下的一级操盘手,他第一年做的三只股票,用他自己独创的跳空法出货,一夜之间套住了成千上万的散户,这成为一个经典案例。如今的操盘手都在学习、模仿他,他的那三个案例是大部分操盘手入门的必修课。冷公子第三年去了华尔街,又在国际巨鳄索罗斯身边待了三年,这次回来听说也是为了股神大赛。”
“我明白了,”朱笛道,“这几年冷公子不在国内,没人知道他现在的操盘水平,金手指对他有所顾忌,所以金手指才想出来通过狙击锦都股份,作为主操盘手的冷公子自然会出手相救,这样就能看出冷公子现在的水平了。”
沈进抚摩着她的秀发,微笑道:“结果冷公子什么也没做,呵呵呵……”
朱笛捏着他的手掌,道:“股神大赛几个月后就开始了,现在金手指都已经开始动作了,你怎么也不准备准备?”
沈进悠然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在准备?我一向眼光很准,而且很远,呵呵呵呵……”
朱笛好奇地问道:“你都准备什么秘密武器了?”
沈进凑到她耳边,悄声道:“不告诉你。”
夜风轻拂湖面,卷起细微的涟漪,荡漾开去。有谁,会在这样的深夜聆听那水波荡漾时的微妙声音?那不是一种声音,声音是用耳朵听的;这是一种滋味,滋味是用心来感悟的。愿意感悟这种滋味的人,无疑是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夏远和顾余笑坐在湖边。只是今夜的湖边并不像往日那般宁静、和平。因为夏远的身边坐着一个女人,杜晓朦。女人在的地方,除非是个哑女,否则注定是安静不了的。更何况这个女人是杜晓朦,杜晓朦在的地方,总是能带来欢声笑语。但这也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欢声笑语,更多的时候,夏远和顾余笑装作看不见她,听不见她,甚至不认识她,任由她一个人,欢声笑语。
顾余笑问道:“你这星期股票赚得怎么样?”
夏远微笑道:“还过得去,12个百分点。”
顾余笑笑了起来,说道:“能在股市这么跌了一个星期的情况下,还可以赚12个百分点,你做股票的水平几乎要踏入神的领域了。”
夏远略显疲惫地道:“这星期也是我生平最累的一个星期。”
顾余笑点点头,说道:“是啊,大市好的情况下,赚钱当然是件很容易的事。这星期股市连跌了五天,涨的股票合在一起没有几只,要找出来,而且找对,确实是件很麻烦的事,你每天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了。”
夏远看了一眼杜晓朦,道:“而且总是有一只母苍蝇一直在耳边‘嗡嗡’叫,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顾余笑笑着道:“或许你可以把这只苍蝇给吃了。真没想到你和这只苍蝇的关系发展得这么快。”
杜晓朦娇怒道:“喂,你们俩说谁是苍蝇?”
谁也没搭理她,夏远继续对顾余笑道:“这星期股市里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宁波涨停敢死队狙击了古昭通的股票。”
顾余笑道:“恐怕金手指耐不住寂寞,想当华东证券老大了。不过这几年他势力发展之快,确实有足够理由坐第一的位子。可是金手指和古昭通谁也不会想到,这次你会出现,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夏远笑了笑,道:“这次股神大赛,哪个团队旗下的人赢,团队就能入主华东第一基金,那时,不仅是华东证券的老大,全国的私募基金都要臣服了。”
杜晓朦问道:“那你们的意思,进三少也能成为老大咯?”
夏远笑着道:“那就看我能不能做股神咯。”
顾余笑轻轻叹了口气,低头苦笑一下,并不说话。
夏远又接着道:“现在最最最让我头痛的事,就是期中考试了。”
杜晓朦笑着道:“你这样的人,已经有了股市这么大一台免费取款机,你为什么还要读书?”
夏远指着顾余笑,说道:“我做股票,平均十次里面还要亏一次呢,你问问那个从来没亏过,姓顾的同学,他为什么还要读书。”
顾余笑摊开手,道:“我不知道。”
“所以我也不知道。”夏远说道。
杜晓朦又问:“你们俩都还是学生,为什么都这么懂股票,你们的股票知识是你们家里人教的吗,怎么从没听你们提过你们家里人?”
顾余笑淡淡笑了一下,望向湖面,没有说话。夏远也没有说话,点了支烟。
夏远抽完烟,站了起来,对杜晓朦道:“走啦,我送你回寝室待着。”
“你还没有告诉我呢。”杜晓朦道。
夏远笑起来道:“你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享受自言自语的快乐,也不是第一次了吧。呵呵。”
杜晓朦哼了一声,撅撅嘴,无奈地跟夏远走了。
窗外春雨淅淅,春景如画。总统套房里温暖,舒适。
电脑里是股票的走势图,可是夏远并没有坐在电脑前,他躺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教科书,股票从不让他头痛,可期中考试实在让他头痛。
杜晓朦赤着脚,在大理石地板上踱来踱去,蛾眉紧锁。
夏远瞪了她一眼,道:“你要是再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就把你关进厕所里。”
杜晓朦停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说道:“股市这么一路跌也不是个办法。”
夏远道:“你买股票了?”
杜晓朦道:“当然没有。”
夏远道:“你是国家领导人?”
杜晓朦道:“当然不是。”
夏远笑了起来道:“你既不是股民,也不是肩负经济建设重任的领导人,股市涨和跌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我是你,我大可以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杜晓朦道:“我真搞不懂你这个人,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呢?”
夏远笑着问:“我为什么要担心?”
杜晓朦道:“你早上不是买了一大堆股票吗,怎么连看都不去看一眼?”
夏远道:“股票要涨,我看了还是要涨,股票要跌,我看了还是要跌。那我还看股票做什么,我大可以安安心心地看书,准备考试呢。”
杜晓朦道:“可是,上星期股市大跌的时候,你看盘鼠标点得飞快,这星期股市跌得更多,你反而在这儿安安心心地看书了。”
夏远道:“上星期股市跌,我是在一千多只股票里找会涨停的股票,工作量自然就大了。这星期股市延续上星期的形势,继续大跌,已经找不出涨停的股票了,那我就不必花费大力气找能涨停的股票了。我只要找一些会稍微涨点的股票就行了,比起上周,自然要轻松得多了。”
杜晓朦问道:“可是……可是你怎么确信你买的股票会涨呢,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夏远放下书,打了个大哈欠,闭着眼睛道:“我要是对自己没信心,就没本事住这房间,早滚回学校寝室住了。”
杜晓朦看着他,道:“你现在又要干吗?”
“睡觉,”夏远拍拍床,露出最坏的笑容,道,“要不要过来一起睡?”
杜晓朦道:“去死!”
窗没有关,一阵风吹进屋子,拂过夏远的脸庞。这样的风情,是要用心去感受的。心呢?心系情中。情呢?情在梦里。梦呢?梦已醒。人呢?人在笑。
那样一个春日,一阵清爽的凉风把人从午睡里唤醒,那种美妙、惬意的滋味,是否足够销魂呢?
夏远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一双鞋,一双脚,不是杜晓朦的脚,这是一双男人的脚!
他简直是从床上跳起来的,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沈进微笑地指着电脑前的杜晓朦道:“我敲门,有人开门,我就进来了。”
夏远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的?”
沈进笑着道:“我既然选择了考验你,自然会对你做点调查,有资格让我来考验的人实在不多,你应该觉得开心。”
夏远呼了一口气,道:“你来找我什么事?”
沈进道:“来看看你的本事。我看了你的交易记录,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本事得多。”
沈进继续说道:“你早上买了十只股票,在今天股市继续跌的情况下,你的十只股票还是全部赢利,就凭这一点,至少在杭州恐怕还找不出第二个。”
“那你呢?”夏远笑着问道。
“我当然不行。”沈进笑了笑,道,“普通的买卖股票的高手,都是看图形做股票的。图形很容易骗人,准确度自然远远比不上你。要做到你这种水平,非得看懂每一笔买卖大单子的来处和目的,在这方面,我自愧是远远不如你的。”
夏远淡淡地笑了下,道:“进三少之所以能成为进三少,其他方面的水平一定比做股票更厉害。”
沈进轻轻摇摇头,笑着道:“我今天来找你还有另一件事。这周末我要去上海参加股神大赛的细则讨论会,我想你会有兴趣一起去。”
夏远笑了笑,道:“我实在想不出有兴趣的理由。”
沈进道:“这次讨论会,全国各地参赛的私募基金负责人大都会亲自过来,政府机构、券商、投行,也都会派人过来,平时那些躲在幕后的大庄家都会露面,这些人都是很不容易见到的。”
夏远笑着道:“连杭城进三少这样出名的金融巨鳄我都见过了,其他人也不会长得三头六臂吧,呵呵。”
沈进道:“可是有两个人,你一定会有兴趣的。”
夏远问道:“谁?”
沈进道:“‘花花公子’小徐哥和‘冷公子’陆枫。”
夏远点点头,道:“冷公子和小徐哥确实是两个顶级的人物,我是有兴趣去看一下,可是我还有件头痛的事没办好,我要准备期中考试。”
“呵呵呵呵……”沈进笑了起来,“凭你的手段,还读书做什么?”
夏远道:“人生一世,连大学都没读出来的话,那算一种遗憾了。况且我还听人说过,金融市场上,一个人至少要经历三次破产,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高手,我到现在还没破产过,实在有必要准备张文凭保保底。”
沈进微笑着道:“或许有一天,你真的只剩下一张文凭了。”
冷月。冷月如钩。
深夜的银丰茶楼里,坐着两个人,夏远和顾余笑。
顾余笑抿了一口苦丁茶,笑着道:“怎么,今天那个杜晓朦没跟你一起来?”
夏远道:“我只对她说了一句话,就把她吓跑了。”
“哦?什么话这么厉害?”顾余笑大笑着道,“杜晓朦这样的女生,你即使跟她说,你要强奸她,估计也不能把她吓跑。”
“哈哈,那样说确实吓跑不了她。”夏远得意地说,“我只是问了她一句,今天晚上我要和顾余笑一起到宿舍楼下捡易拉罐,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顾余笑拍手笑了起来,道:“呵呵呵……这句话确实厉害,就算十个杜晓朦也要被吓跑了。”
夏远喝了口茶,说道:“你猜猜,这个星期股市上谁最倒霉了?”
顾余笑道:“反正不会是你,你这个股精是从来不会倒霉的。”
夏远道:“是金手指。”
顾余笑道:“哦,他也会倒霉?”
夏远道:“他不止会倒霉,简直是倒霉得要命了。”
他又接着道:“这个星期一,金手指旗下的涨停敢死队冲进鲁特钢铁,拉了一个涨停,星期二鲁特钢铁公司刊登了一则重大会计差错公告,说他们的会计算错账啦,去年实际上是亏了七个亿。鲁特钢铁一连就是三个半跌停,到星期五时,涨停敢死队总算逃了出来,金手指这次至少损失两千万。”
顾余笑道:“哪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刚做涨停的第二天,就刊登重大会计差错公告的?”
夏远道:“恐怕这次确实不是巧合。这个公告自然是真的,这点毫无疑问,也是迟早要刊登出来的。但偏偏在涨停敢死队进去的第二天公布,这就有些意味深长了。金手指这几年势力发展得极快,涨停敢死队也狙击了不少庄家的股票,很多庄家都吃过金手指的暗亏。但能让这公告刊登得这么及时、这么恰到好处的,恐怕只有上海的古昭通有这样的能力和影响力。”
顾余笑道:“看来古昭通真是个人物,不知道以后他会怎么对付你。”
夏远笑道:“这个我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我的身份本来就是张王牌。况且,他如果真要对付我,我未必就没有办法。”
顾余笑笑道:“我也相信你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狡猾的家伙是最不好惹的了,呵呵。可是古昭通也实在不好对付的,上次金手指偷袭了他一只股票,赚了几百万,他一直没做出反应,谁也想不到,他会来这么一招,用上市公司的一则公告,不动一兵一卒,就把金手指杀得这么狼狈。”
夏远道:“古昭通在北京有很深厚的人脉关系,而且他和国内许多大机构、大资金,许多上市公司,华尔街金融研究中心都有极其牢固的关系。他能第一时间拿到国内外的众多信息,金手指虽然在资金和人才方面不输给他,但在其他方面就吃亏多了。虽然这次亏两千万对金手指的实力损害不太,不过涨停敢死队大概会偃旗息鼓一阵子了。”
顾余笑叹口气,道:“股市永远是个尔虞我诈的地方。”
夏远道:“只要有钱赚的地方都是尔虞我诈的地方,只有我们,是朋友,永远是。”
顾余笑点点头,笑道:“永远是。”
夏远问道:“你一定知道‘冷公子’陆枫这个人吧?”
顾余笑道:“嗯,他最近这三年都在索罗斯身边,连索罗斯都夸他真是个天才。听说他算得上世界上波浪理论学得最好的一个人,他预测股市指数一流,买卖股票一流,操盘也一流。你提起他,难道是他回到古昭通旗下了?”
夏远道:“是的。”
顾余笑道:“他可不容易对付。听说他非常冷傲,好像从来没人见他笑过。一个性格上没有弱点的人,对待股票操作,总是格外冷静,格外可怕。”
夏远道:“我想,他是个很不容易对付的对手。还有金手指旗下的‘花花公子’小徐哥,听说他的短线操盘已经找不出缺点了。任何一个操盘手都或多或少有缺点,如果他真的已经达到近乎无缺点的状态,那这个人将是多么可怕。”
顾余笑微笑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不过每次支持你之前,你还是得帮我捡一次易拉罐。”
夏远苦笑道:“我记得你刚刚说过我们是朋友。”
顾余笑笑道:“朋友也没得商量。”
两人又都笑了起来。
五一长假到了。
期中考试已经过去,为期一个半月的股票也已做完。
顾余笑去了浙江西部贫困地区支教,杜晓朦回了家。
可是夏远怎么回家?家,对他而言已经陌生了整整六年。酒店再豪华,再舒适,又怎比得上家中小憩片刻的宁静、幸福?一个没有家的人,一个无根的浪子,一个城市的路人,一个风景的过客,在这样热闹的节日中,心中的寂寞,又有谁能体会,又能向谁倾诉呢?
现在夏远正坐在沈进的办公室里,点着一支烟,淡淡的烟雾,淡淡的心情。
沈进拿着夏远这一个半月的交易清单,一连看了三遍,面露赞许,说道:“你的长线股挑了招商银行,真是非常有眼光。而你的短线买卖股票的交易记录,更是让我大开眼界。能在股市这样一路下跌的环境里,先后轮换四十八只股票,全部赢利,最后收益率达到31%,这样的水平,我想即使是股神夏国标老师在世,也做不出这样的成绩吧。”
当听到“夏国标”这三个字时,夏远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当然,这细微的变化绝对逃不过沈进的眼睛。
沈进继续说道:“夏国标老师也能精确地算出庄家手中股票成本价,但他对一只股票上涨前的判断力,还是比不上你,你对一只股票该什么时候买,什么时候卖,把握得精确,已经无可挑剔了。这也是夏国标老师始终未能研究出准确判断方法的地方,竟然被你悟出来了,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对于这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夏远已完全听出沈进说话的意图了。他淡淡地笑了笑,微笑着问:“三少是怎么看出他和我有关系的?”
沈进笑着道:“有能力精确计算出庄家手里股票的成本的,恐怕全世界也找不出几个。你这么年轻,如果仅靠自己归纳、总结、研究,从而掌握这门本事,恐怕有点不可思议。而且你买的这些股票,无论种类还是特征,都和夏老师的风格很相似,尽管你在技术上更超越了夏老师,但风格是改变不了的。夏远,你到底是夏国标老师的什么人?”
夏远笑了一下,道:“进三少的眼光确实厉害。”他吸了一口烟,道:“他是我父亲。”
寂静,一片寂静,静得仿佛听得见远处西湖湖心那一个小水泡跃出水面悄然破碎的声音。他们俩就这么坐着,就这么对视着,沈进眼中似乎有零星的泪光。他眼中为什么会有泪光?夏远眼中呢,他眼中有什么?没有,什么也没有,他只是微笑着,静静地微笑着。
这一片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或许很短,短得就像一缕烟雾飘散到空气中;也或许很长,十年那么长。人的心中,还有比这片沉默更久远的吗?当年的往事,当年股市里的风云争霸,当年还是毛头小子沈进初入股市,意气风发的年代。当年的一切一切,在这一刻,都浮现开来。
最后,沈进打破了沉默,说道:“六年前夏国标老师的死,我非常意外,也非常遗憾。”
夏远道:“我也一样。”
沈进问道:“那么,你这次要参加股神大赛又是为了什么呢?”
夏远没有说话。
沈进接着问道:“为了金手指?”
夏远依旧没有说话,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沈进问道:“你确信一定是金手指吗?”
夏远笑着道:“难道不是吗?”
沈进点点头,道:“夏老师是我们杭城基金的创始人,也是我的老师。六年前,我还是夏国标老师旗下的五虎将之一,那是中国股市的大庄家时代,几乎每个股票里面都有庄家。夏老师通过几次大的战役,把浙江几十个私募基金全部归到他的杭城基金旗下,实力独占华东第一的位子。而上海的古老师,本来就和夏国标老师是朋友,而且他们对待股票的理念和操作风格也截然不同,一向也没有什么大的利益冲突。”
他又接着道:“宁波的金手指,一向与夏老师不和,在与夏老师轮番坐庄的三次战役里,宁波系基金被打得溃不成军。就在杭城基金发展到达鼎盛之时,突然有人匿名举报夏老师涉嫌操纵股价,夏老师被判刑一年半。就在入狱后的第三个月,竟在监狱中被人毒害,至今也未查出是什么人做的。这事从头到尾都没证据证明是金手指做的,但是除了他,恐怕也没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沈进又问道:“你是想通过股神大赛,成为新股神,进而可以入主华东第一基金,借用第一基金的力量,彻底压垮金手指旗下的宁波基金?”
夏远并没有否认。
沈进微笑着道:“你买卖股票的水平已经超越了夏老师,看到你,我非常开心。可是你毕竟还是个学生,年纪太轻,股神大赛的比赛项目也不是只有买卖股票一项。股市里,更多的时候斗的是心,而不是技术。况且这次大赛,全国高手云集。上海古昭通旗下的‘冷公子’陆枫和金手指旗下的‘小徐哥’,他们俩绝对是全国身价最高的操盘手,深圳的红岭基金,实力也非常雄厚。海南、湖北、新疆,这些也都是卧虎藏龙的地方。你一个学生,几乎是不可能赢的。”
夏远道:“我知道。”
沈进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参加比赛?”
夏远道:“因为我要赢。”
“因为我要赢”,多么简单的道理!不管任何比赛,参加了当然是为了赢。那些说“为了友谊”、“为了锻炼自己”、“为了见识一下”的人,都是压根儿没有希望赢得比赛的人。只有为了赢而比赛的人,才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听到夏远的话,沈进笑了,夏远也笑了,一个是欣赏,一个是自信。
夏远问道:“你的第一项测试已经结束了,你的第二项测试是什么?”
沈进道:“林梅股份我已经撒网三个月了,现在到收网捕鱼的时候了。过几天,五一长假结束了,你来帮我操盘,我想看看你的操盘水平,这也是股神大赛最重要的项目。”
夏远苦笑道:“看来我又得旷课了。”
沈进笑着道:“你旷的课还算少吗?”
五一长假的最后一天,银丰茶楼里,坐着夏远和杜晓朦。
夏远自顾自喝着茶,脸上带着悠然自得的笑意。杜晓朦的整张小脸气鼓鼓的,撅着嘴巴。因为他们在等一个人,顾余笑。
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女生,如果遇到杜晓朦现在的状况,都会撅着嘴巴——至少也会撅着嘴巴。阔别七天,第一次见面本该是两个人,在城市某个角落的一家奶茶店里,甜蜜地喝着奶茶,吃着甜品,享受甜蜜。
可是夏远却把第一次见面的地点选在了这家冷清的茶楼,而且还是为了等另外一个男人,顾余笑。
杜晓朦终于忍不住质问道:“你说,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那个该死的顾余笑?”
喜欢顾余笑?夏远嘴里的茶差点要笑喷出来。冤有头,债有主,可是当一个女人吃醋的时候,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罪魁祸首”。这种时候千万不要和她们争辩,这点男人们都应该清楚。所以夏远只是笑。
有时候笑是有感染力的,可是夏远忘记了一件事。当一个女人生气的时候,男人最不该做的事,就是笑。
杜晓朦抓起茶杯盖,她没有扔夏远,她只是握着它指着夏远道:“你说,你今天一定要说清楚!”
夏远悠闲地喝了口茶,依旧笑着道:“今天情况不同,今天是顾余笑约我出来的。你是知道的,像他这样一个手机都没有的人,平时要找他,还要半夜开着车,在校园里碰运气。他要约别人出来,那更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了,我的好奇心再小,也很想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
说话的时候,一个穿着很干净的人走上了茶楼,他当然是顾余笑了。但却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怀里竟抱着一个人!大庭广众下,顾余笑怀中抱着的,当然不会是个赤裸的女人,他怀里抱着的,是个婴儿,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婴儿。
夏远不再笑了,杜晓朦也不再撅着嘴了,他们都张圆了嘴,看着顾余笑。顾余笑抱着孩子坐了下来,夏远突然大笑起来:“好啊,顾余笑你这小子,平时看你也蛮老实的,没想到背地里偷偷摸摸和方璇把孩子都生下来了,哈哈。”
“方璇?就是我们学院的那个方璇?”杜晓朦问道,她作为一个女人应有的联想天赋随即表现出来了,说道,“好啊,顾余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你竟然连自己学院的同学也不放过,把孩子都弄出来了,是你,一定是你,一定是你用尽花言巧语,欺骗她的感情,是不是,是不是?”
顾余笑没有生气,他只是苦笑。苦笑也是一种笑,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笑,谁让他叫“顾余笑”呢?
夏远问道:“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顾余笑道:“不是我生的,当然是捡来的。”
杜晓朦一脸的怀疑,道:“你一定是在说谎,哪有这么好的事,随随便便让你捡了个孩子?”
顾余笑笑着道:“如果你觉得这是好事,那不如你拿去养。”
夏远拍手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反正她有……她有‘奶’,哈哈哈。”
杜晓朦本能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胸部,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红了脸,不好意思说话。
顾余笑说道:“这孩子其实是我在支教的路上捡的,衣服里还写着‘盼好心人收养’。”
顾余笑一向都是个好心人,被他遇到这个孩子,那“盼好心人收养”就相当于“盼顾余笑收养”了,他又怎么会拒绝呢?
杜晓朦问道:“那你怎么不报警?把孩子送到派出所,说不定很快就会找出孩子的父母,把孩子送还他们手里去呀。”
顾余笑道:“既然被遗弃,总是有被遗弃的理由。即使找到了他的父母,恐怕他们也是不情愿要这孩子的,孩子也不会得到好好的照顾。”
“那你怎么不把这孩子送去孤儿院呢?”杜晓朦问道。
夏远微微皱了下眉头。
顾余笑微笑着道:“孤儿院里面的孩子,其实是最不幸福的。他们吃得不好,穿得不好,用得不好。他们穿的衣服,是城市里孩子穿过的旧衣服,他们玩的玩具,是城市里孩子扔掉的玩具。他们从没有零花钱,他们也没有自由。他们只能待在孤儿院后院的一块小空地上,更多的时候只能抬头仰望天空,或者呆呆地望着铁栅栏和栅栏外忙碌的世界,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寂寞?
“他们总是七八个人住在一间小房间里,平时必须很老实,不能调皮,不能淘气,不然孤儿院里面的阿姨就会把他拉去一个小房间,关禁闭,没有饭吃,任你在里面大哭大闹,也没有人理你。你只能趴在小窗口前,呆呆地望着外面。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悲伤?
“每一百个孩子里,总有五六个运气特别好的,会被别的家庭收养。每当有家庭来领养孩子时,孤儿院的阿姨会让孩子们一个个排好队站着。这时候,即使是平时最淘气的孩子也懂得要装得很乖,很听话的模样,希望能被人收养走。那种神情就像宠物市场里的小狗,看见有人来买时的样子。这又是怎么样的一种悲哀?
“有的孩子,来孤儿院的第一年,就被人领养去了。也有的孩子,来了一年,一年,又一年,还是呆呆地望着天空,直到走出了孤儿院,也没有人来领养。这又是怎么样的一种失落?
“我实在不忍心把这孩子送到孤儿院。”
说到这,顾余笑眼中闪出那么一丝疲惫,可是他的人还是在微笑,因为他叫顾余笑。
杜晓朦自然不会懂顾余笑眼中的疲惫。只有夏远能够理解顾余笑眼中的疲惫,那又是怎么样的一种疲惫?
只有夏远能够体会顾余笑对生活的热爱,对生命的关怀。像他这样一个人,即使是对一只猫,一只狗,也充满了爱心。这不是那种女生把动物当成宠物的 “爱心”,而是他对生命的爱心,对生命的爱护。这么一个婴儿,顾余笑又怎么会忍心送他去孤儿院,受那么一种寂寞呢?
这时,孩子哭了起来。孩子哭的大部分情况都是肚子饿了。夏远看着杜晓朦,指着她的胸部,道:“快,喂奶呀!”
“你……你……”杜晓朦羞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不用麻烦她了。”顾余笑笑着说,一边从袋子里掏出一只奶瓶,把奶嘴塞到孩子嘴里,孩子不哭了。
夏远看着顾余笑熟练的模样,忍不住大笑道:“看你的姿势可真专业!怎么,你打算自己把这孩子养大?”
“当然不,”顾余笑抬起头,看着夏远,道,“所以才来找你。”
“找我?”夏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现在轮到杜晓朦幸灾乐祸地笑了。
顾余笑道:“我住在学校,总不能把这孩子抱回寝室吧,反正你住酒店,可以把孩子带到酒店去。而且你认识沈进,像沈进这样的人,人脉资源这么广,总能找到愿意收留这孩子的家庭。”
这次杜晓朦终于笑到趴着拍桌子了。
夏远无奈地道:“顾余笑啊顾余笑,我怎么从没注意到你的想象力这么丰富呢?沈进是个股市大庄家,他又不是做慈善事业的,你让我抱这么个孩子找他,要他帮忙找个家庭收养?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你开玩笑啊。”
顾余笑道:“我的朋友本来就不多,想来想去,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
夏远道:“那条国际金融巨鳄索罗斯旗下的量子基金中国区的投资经理格雷斯?普其,那个老头不是和你认识吗?你怎么不去找他,你干脆让他请索罗斯帮忙处理这婴儿吧。一千个沈进也比不过一个索罗斯。”
杜晓朦惊讶地问:“什么?顾余笑认识那位格雷斯?普其?”
夏远道:“那老头还一个劲夸他是个天才呢,我看也只有这种天才能想出这么天才的主意。”
顾余笑还是微笑着道:“你也知道,外国人总是不大容易打交道的,还是你最合适了。这次就当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以后你找我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夏远低头沉思片刻,突然又笑了起来,道:“这可是你说的?”
顾余笑笑着点点头。夏远快乐地从顾余笑怀中接过孩子,在他稚嫩的脸上亲了一下。
杜晓朦愕然问道:“你为什么要答应他啊?”
夏远笑道道:“让顾余笑这样的人欠一个大人情,这样的机会是不会再有的。我敢保证,就算花一千万也买不来顾余笑的一个大人情。而且,我觉得这是件很有趣的事。”
早晨8点。
夏远从宝马车中走出来,他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一个大男人抱着一个孩子,这样的情景可以出现在小区里,可以出现在大街上,可以出现在公共汽车里,可以出现在很多地方,但就是不好出现在证券交易厅里。
证券交易厅里,出现一个年轻男人,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孩子,那种视觉吸引力,简直可以和股市崩盘相媲美。
所以夏远只有尽他最快的速度,走进三号大户室。
出乎他的意料,沈进不在大户室里,连三个操盘手也没了踪影,屋子里只坐着一个女人,朱笛。
她看见夏远怀中的孩子,同样很惊讶,随即打招呼道:“你好,夏先生。”
夏远看了看空空的房间,问道:“进三少呢?
朱笛道:“三少去了上海。”
夏远道:“那几个操盘手呢?”
朱笛道:“三少给他们放了假,三少说,有夏先生一个人在,其他的操盘手是多余的。”
夏远看了看怀里在睡觉的孩子,皱了皱眉头,歪嘴苦笑一下,问道:“那进三少什么时候能回来?”
朱笛回答道:“这个三少没有说,他只说等夏先生做完这只股票,他或许就会回来了。”
朱笛又拿出一叠文件,接着说道:“这些是林梅股份过去所有的操盘记录和详细的分析资料,三少说一切由夏先生自己决定该怎么操作。我负责帮助夏先生你监视操作过程中的异常状况。”
夏远道:“这个就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会解决。”
朱笛又问道:“那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有,”夏远指了指怀里的孩子,说道,“喂奶。”
女人都有奶,这个谁都知道。可是让一个只有奶,没有奶水的女人怎么喂奶?朱笛虽然年纪比夏远大,还是不禁羞红了脸。
让一个美女羞红脸,无论哪个男人,都会觉得是件有趣的事。所以夏远笑了:“不是用你的奶喂奶,是让你喂奶。”
夏远从包里拿出一个奶瓶,朱笛无奈地接过孩子。
夏远看完了操盘资料,同时打开三台电脑,静静地等待股市开盘。
朱笛问道:“你看完资料了?”
夏远道:“是的。”
朱笛问:“你打算好准备怎么做了?”
夏远道:“边做边打算。”
朱笛不由地皱了下蛾眉,道:“三少说今天可以把股价拉上去了。”
夏远不屑地笑了笑,道:“我猜想,这句话一定是三少要你试探我的。他是想试探我自己的想法是否容易受到他人想法的干扰吧?我只知道今天把股价拉上去,那是三流操盘手常做的事。”
朱笛笑着道:“三少的眼光每次都是那么准,他说你不会按他说的去做,果然没有错。”
夏远笑着道:“三少是不是还说了,如果我真按他说的做了,那你就直接把我轰出去,不用再看我下面的表现了?”
朱笛笑了起来,并不回答。
夏远又问道:“等我把这只股票做完了,三少就会回来了,是这样吗?”
朱笛道:“没错。”
夏远道:“那看来我还得等两个星期才能见到他了。”
朱笛不禁笑起来,道:“你看过资料就应该知道,这次三少的庄做得有多大,我从没见过哪个操盘手能把这样的股票,两个星期里做完的。”
夏远问道:“你今年多大?”
朱笛道:“二十六。”
夏远悠闲地道:“就算你只有二十六岁——”
朱笛急忙打断道:“你为什么要说就算我只有二十六岁?”
夏远笑着道:“女人报年龄时一般至少会打九折的。”
朱笛瞪了他一眼。夏远接着笑道:“就算你只有二十六岁,你才见过几个操盘手呀?操盘的水平是无极限的,你没见过的并不表示不会发生,或许这次你就能见到了。”
朱笛露出一点也不相信的表情。
9点30分,开盘了。朱笛可以发誓,她从来没有见过像夏远动作速度这么快的操盘手。三台电脑的鼠标和键盘都在他手边,他轮换翻阅着电脑里的图片,一张张买单、卖单像雪花一样落下来。朱笛还没看清,就已经翻过去了。
朱笛忍不住问道:“你在干什么?”
夏远笑了笑,反问道:“你看得懂我在干什么吗?”
朱笛摇了摇头,道:“看不懂。”
夏远点点头,道:“很好。”
朱笛茫然问道:“很好?好在哪了?”
夏远笑着道:“好就好在你看不懂我在干什么。我也看不懂我在干什么。”
朱笛“哈”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吃惊地说道:“原来,原来你根本不懂做股票,你现在用三少的钱和股票乱操作,就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夏远摇摇头,笑着道:“你不懂的。”
朱笛纳闷道:“那你说。”
夏远道:“我通过这样的操作,试试散户的反应,好对这些股票有个感性的理解。这叫投石问路。其实许多时候,庄家自己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看不懂就不看,想不通就不想。可是散户们不这样,看不懂的偏要看,想不通的还要想,总是动着脑筋琢磨庄家的心思。庄家的心思又岂会被散户看透?庄家做的永远和散户相反,只是总是后发先至而已。”
朱笛摇了摇头,道:“我听不懂。”
夏远笑着道:“还有一点,听不懂的时候,就不要问。”
可朱笛还是要问,谁让她是个女人?你要让一个女人不发问,唯一的办法就是封上她的嘴巴。可是朱笛的嘴巴没有被封起来,所以她还是要问:“你以前做过操盘手吗?”
夏远道:“我一直是个学生。”
朱笛问:“那你为什么会操盘?”
夏远道:“人从没做过的事就未必不会做。就像男女的第一次,难道什么也不会吗?呵呵。这个问题你问进三少,他一定会向你说明白的。哦,对了,孩子又哭了,你快去给他喂点奶吧,或者,或者他哭是因为尿裤子了。”
孩子真的是尿裤子了,朱笛只有无可奈何地从孩子裆里拿出湿淋淋的尿不湿,又拿了一大把纸巾给孩子擦干净。
夏远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不是也想和进三少生个孩子?”
朱笛突然变得很专注地擦孩子的屁股了,她的嘴角也荡漾起迷人的笑容。
夏远笑道:“要做三少的女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他的笑容里似乎包含了许多东西,悲哀,或者是同情?朱笛看不懂。
许多时候,男人的笑女人恐怕永远也看不懂……
沈进当然没有真的去上海,他还是好好地待在杭州。
皇朝咖啡厅里,沈进和朱笛对坐着。沈进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问道:“今天夏远的表现如何?”
朱笛撅撅嘴道:“莫名其妙。”
沈进笑着问:“呵呵,你倒说说怎么莫名其妙。”
朱笛道:“我真不明白,你做林梅股份都做了几个月了,到了最后时刻,几个亿的资金加股票就这么放心地交给一个学生,一个从没做过操盘的学生。”
沈进微笑道:“我的眼光一向不会太差。”
朱笛道:“今天夏远忙忙碌碌弄了半天,我问他在干什么,他说他也看不懂自己在干什么。你说这好笑不好笑?”
沈进道:“他自己都看不懂,那散户们就更加看不懂了,他果然对股票的理解非常深刻,我早说过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朱笛又说道:“我问他,既然从来没有操盘过,那为什么会操盘的,他说这个问题你一定会知道答案。”
沈进笑道:“你看他上个月买股票,四十八只股票全部赢利,他连庄家在想什么都知道了,难道还不会自己做庄家吗?”
朱笛道:“他今天来的时候,还抱了一个婴儿,一个男婴。”
“哦?”沈进显然很感兴趣地问道,“谁的孩子?”
朱笛道:“不知道,我猜八成是他自己的,那孩子的眼睛、鼻子,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幸亏这话只有沈进听到,如果夏远听到朱笛说这孩子是他的,估计会把那孩子直接掐死。
沈进连连摇头,笑着道:“不可能,不可能,他可不会生个孩子玩玩。有些男人,像他这样的,开宝马,住酒店,看着像个花花公子,事实上却绝对不是。”
朱笛不屑地道:“你是不是想说,还有些男人,像你这样的,开林肯,住花园别墅,看着也像个花花公子,事实上也绝对不是?谁知道你在外面还有几个女人呢?”
沈进看着她吃醋的模样,笑着捏了下她的下巴,问道:“夏远抱着孩子来干什么?”
朱笛道:“我不知道,他也没说,反正他一副很想快点见到你的样子,你猜会是什么事。”
沈进笑着道:“我猜不到是什么事,我只知道一定不会是好事。呵呵。”
晚上,不算太晚的晚上,要不然,杜晓朦也不会还待在纳德大酒店里了。
她怀里抱着婴儿,正在给孩子喂奶。夏远坐在旁边,安心地看着书,他看的不是股票的书,看的是教科书,毕竟白天没有时间上课,所以他要补习。
杜晓朦一边耐心地哄孩子,一边道:“你可千万别指望我来照顾这孩子。”
夏远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低下头继续看书。
“喂,”杜晓朦叫道,“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啊?”
夏远道:“我不是聋子。”
杜晓朦道:“那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夏远道:“因为我也不是个瞎子。”
杜晓朦道:“这和你是不是瞎子有什么关系?”
夏远道:“因为我看你抱着孩子在我面前至少已经来回走一个多小时了,你如果真的不想照顾这孩子,你还抱着他干什么?”
“哼!不抱就不抱!”以她平时的性格,如果她怀里抱着的不是婴儿,她一定一把摔到地上了。可是她怀里抱着的就是个婴儿,所以她只有继续抱着,逗孩子笑。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孩子送走?”杜晓朦问道。
夏远道:“那要等见到沈进。”
杜晓朦嘟着嘴道:“这次顾余笑可轻松了,捡个孩子就这么轻松地交给你了。也真想不通,你这么懒的人,这次怎么也会做这么麻烦的好事。”
夏远笑道:“我和顾余笑认识这么久,他从来没有请我帮过什么忙。像他这么有本事的人,也确实没什么好请别人帮忙的。他如果欠个人情,是一定会还的,何况又是这么大一个大人情,即使花再多的钱,也是买不来的。”
杜晓朦问道:“顾余笑做股票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夏远道:“从来没有人教过他。”
杜晓朦惊奇地问道:“那他对指数的预测为什么会这么厉害,总不可能是凭感觉吧?”
夏远笑着道:“当然不是凭感觉了。我从没有见过预测指数能比他更厉害的人了。他不但预测中国股市指数很厉害,他预测世界其他发达资本市场的指数更加厉害。毕竟中国的股票市场里,庄家太多了,指数里有许多的人为因素,而不是纯粹市场的力量。”
杜晓朦问道:“那顾余笑这一切是怎么学会的?别人研究股票几十年,也不会有这种能力。”
夏远抽出一支烟,浅浅地吸了一口,道:“他从前是个孤儿,待在孤儿院里。六岁那年,他被一家姓顾的好心夫妇收养。那以后的几年是他最快乐的时候。十二岁的时候,他的养父母借了一大笔钱炒股票,却遇到股市几乎崩盘,输得很惨很惨,结果双双自杀。
“从那以后,顾余笑下定决心要揭开股市的秘密。其后的几年,他翻阅了无数的股市资料和书籍。他潜心研究各个国家几十年来,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的指数走势图。他花费的心血,绝对不会比研究几十年股票的人少。他不但研究,更是理解股票。市场在许多人眼里仅仅是市场,可是在他眼里,市场是一个可以交谈,可以感觉得到的朋友。像他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看不透指数的变化趋势呢?”
杜晓朦不再说话了。
即使每天都在笑的人,或许心底深处也藏着别人不知道的心情故事。对待股票,几个人能看透?对待人生,又有几个人能够潇洒?
一件事物,无论什么事物,只有大爱,或者大恨,才能真正征服它。夏远要征服股市,是因为他父亲因股市而死;顾余笑要征服股市,因为他的养父母死在股市的浪涛中。他们俩都是因为大恨而征服了股市。
披荆斩棘,血洒沙场,岂不是男儿意气?股市如战场,一旦进入了股市,你如果不能好好地活着,那你就只能倒下去。你如果不能征服,那你只能被征服,或者退出这个复杂的游戏。
孩子的哭声又起,杜晓朦又低头哄孩子了。女人就是女人,对付孩子,总是有两把刷子的。
长城证券杭州文一西路营业厅,三号大户室。
三个键盘,三个鼠标,一个人。一个人怎么能操纵三台电脑?不知道,谁知道?天知道,地知道,鬼知道,还有夏远知道。因为现在他的手指就在这六样东西上飞奔着。
如果用这双手来玩电脑游戏,没人会怀疑他是个游戏高手,可是现在这双手却是在操盘,操纵几个亿资金的盘。
从没有人这么操盘,至少朱笛从没有见过。
市场纷乱复杂。市场这么多的信息迅速翻阅着,他接受得了吗?指数每时每刻都变化着,他判断得出吗?买单卖单像雪片一样飞来飞去,他能保证每一步都是对的吗?
朱笛怀中抱着孩子,坐在夏远旁边,今天她还是一点也看不懂夏远究竟在干什么,但今天夏远却非常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突然,股价涨停了。朱笛眼中终于流露出佩服的神色,道:“看不出你这么厉害,我都没看明白,你就已经做到涨停了。”
夏远双手离开了键盘鼠标,站起身,走到沈进的专用沙发椅前,舒舒服服地往里面一躺,笑着道:“可惜你猜错了,这个涨停不是我做的。”
朱笛惊讶地朝电脑显示屏看去,她跟沈进这么久,对股票的判断力至少也有中等水平操盘手的能力。她说道:“难道又是金手指的涨停敢死队?”
夏远躺在沙发椅里,微微摇摇头,不说话,样子就像平常的沈进。
朱笛心里忍不住对他骂道:“三少的姿势那么帅气,这也是你这么个学生模仿得出来的?”
男人如果喜欢了一个女人,他看其他女人还是会看得很顺眼;女人一旦真心实意地爱上某个男人,就会看其他许多男人不顺眼。朱笛现在看夏远很不顺眼,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说道:“这种风格除了宁波涨停敢死队外,还有谁能做得出?”
夏远微笑道:“总体风格虽然和涨停敢死队很相像,但在细节的把握上,和涨停敢死队还有很大差距。似乎大多数人都以为宁波涨停敢死队依靠的是他们背后宁波大基金的资金实力,所以才能在股市上所向披靡,为所欲为。可是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们对细节上的把握和处理,才是最厉害、最恐怖的。
“他们的几个操盘手都很有实力,配合极度默契,操作非常精致。一个团队的操盘水平达到精致的实在不多。他们能用一百块钱做到的事,绝对不会用一百零一块钱。五一之前,他们在做鲁特钢铁时,因为一则公告吃了三个跌停后,最近也没出来活动过。”
“今天狙击林梅股份的一定是另一队人马。他们的资金实力很强,只可惜他们的操盘手就像富人家的公子哥,做股票的时候不懂得节约用钱。股票不是女人,对待股票永远不要太大方了,还是省着点的好。你去查一下这部分资金的来源,等会儿我要教教这些富人家的公子哥,应该怎么样节约用钱。”
朱笛走到她的电脑前,敲击了几下,很快查出了那笔资金的来处,说道:“你说得没错,狙击我们的不是宁波涨停敢死队,是深圳的红岭基金。”
夏远喃喃道:“红岭基金陈笑云,他和你的进三少关系一向很差吧?”
听到“你的进三少”,朱笛对夏远冰释前嫌,她开心地回答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夏远道:“陈笑云和你的进三少一样,过去也都是杭城基金的五虎将成员,五虎将之间一向关系都不怎么样。”
朱笛道:“陈笑云现在已经是深圳最大的庄家了,钱多得要命。”
夏远道:“可惜钱多了就乱花。深圳向来没听说过有哪个著名操盘手,除了陈笑云自己外,红岭基金实力派的人物应该不会多。”
朱笛道:“深圳红岭基金也是做短线庄家的,风格和涨停敢死队相似。他们也经常趁着其他庄家准备拉升股价时,狙击别人。他们的资金实力当然很雄厚,但总体实力比不上金手指的宁波基金。你想好怎么对付他们了吗?”
夏远闭上眼睛,躺在沙发椅里,沉思片刻,站了起来,回到电脑前,又飞快地切换账户,进行操作。
一个小时后,夏远站了起来,回到沈进的沙发椅前,舒服地躺了进去。
朱笛显然相当讨厌夏远躺在沈进的专用沙发里,尤其受不了他也总是闭上眼睛,学沈进的模样。可她无可奈何,大部分人遇到夏远都无可奈何。
这不仅因为他是个聪明人,更因为他时常是个聪明又狡猾的无赖。遇到一个无赖,谁都会无可奈何的。顾余笑时常是,沈进有时是,朱笛现在也是同样的无可奈何。
所以朱笛只有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夏远连眼睛都没睁开,道:“他们的一千万资金已经彻底被套住了,经过几个回合,他们已经明白,进去的钱越多,被套的也越多,他们已经不敢再来了。”
朱笛突然间对他刮目相看,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夏远轻松地回答:“假装示弱,诱敌深入,一举歼灭。”
朱笛自然明白这三句话说得轻松,可是又有几个操盘手可以做到呢?
当两股势力在股市上交锋时,要骗过对方,决不像说说这么轻松,能做到这一点的操盘手,绝对是个高手。
这时,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夏远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朱笛,道:“你接?”
朱笛摇摇头,道:“三少说这里的一切你说了算,还是你接吧。”
夏远接起电话,话筒里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道:“三少,今天我这里几个小朋友不懂事,动了三少你的股票。今天三少你亲自操盘,也让他们见识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操盘手,真是要谢谢你,呵呵。”
夏远道:“三少不在。”
那头道:“哦?原来今天不是进三少本人操盘,实在没有想到杭城基金还有这么出色的操盘手,让我们红岭基金真是大开眼界了,呵呵。今天我们冒犯的地方还请原谅。不知道明天开盘能否让我们今天被套住的资金离开呢?”
夏远问道:“你们希望在什么价位离开?”
那头道:“今天的涨停价,怎么样?”
夏远冷冷地道:“不行。”
那头愣了一下,道:“那,今天我们的成本价,如何?”
夏远还是冷冷地道:“不行。”
那头叹了口气,道:“那你觉得多少合适?”
夏远道:“留下五个百分点再走。”
那头沉默半晌,突然笑道:“好,我喜欢你这样的人,呵呵。”
夏远挂下电话,朱笛笑了起来,道:“真没想到,你这么个学生说话这么老气。能这么对陈笑云说话的恐怕只有你。红岭基金遇到你,也算他们倒霉了。今天他们帮我们拉升了股价,明天他们亏五个百分点出来,我们又可以赚一笔,你这如意算盘敲得真好。”
夏远站了起来,从朱笛怀中接过孩子,往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回头说道:“今天已经没什么事了,我回学校。红岭基金为了明天能够顺利离开,下午会帮我们稳住股价的。”
朱笛道:“你走了万一下午陈笑云反攻怎么办?”
夏远道:“我赌他们不敢。”
朱笛笑道:“看来三少也有看错的时候,你比他说的还要厉害。”
婴儿正在沈进专用的大沙发里酣睡着。孩子睡眠时的那种微弱的呼吸声,无疑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
这孩子是可怜的,不过可怜人偶尔也会交到好运气。也许过若干年后,等孩子长大了,知道他曾经被顾余笑、夏远这样后来股市里的传奇人物抱过,爱护过,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
这么一个可怜的孩子,被夏远这么一个从不做家务的懒男人,养了好几天,居然还没死掉,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夏远坐在电脑前,朱笛安静地坐在一边,正看着他,或者说是欣赏着他的操盘。夏远觉得,操盘的时候有一个美丽的女人静静地看着,是一种享受。
生命本来就是应该享受的,可是生命大多数时候又都是忙碌的,快乐的人之所以快乐,因为他们时常能从忙碌中体会到享受。
深圳的红岭基金果然按照夏远的要求退出游戏了,这次红岭基金不但帮助夏远拉升了林梅股份的股价,还送来了一笔钱。夏远估算了一下,他节省了数百万的资金。所以今天早上他操盘时非常悠闲,这也是一种享受。
突然,夏远眉头皱了皱,道:“现在真是多事之秋,又有人狙击林梅了。”
朱笛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夏远淡淡笑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快了起来,电脑屏幕上很快出现了许多“141”、“242”数字的单子。
朱笛彻底看不懂了,好奇地问:“你做这么多141、242的数字干什么?”
夏远笑道:“我是在暗示对方,做股票的时候要‘一是一’、‘二是二’,脚踏实地地走路,别总动歪脑筋,想着狙击别人的股票。”
朱笛笑道:“呵呵,只有你这个奇怪的人才想得出这种奇怪的方法。你说会不会又是红岭基金的,昨天他们输得不服气又卷土重来?”
可是夏远却突然间不笑了,他只是摇了摇头,道:“不对,今天对方的水平远在红岭基金之上,操盘方法非常地稳健,不急不躁,相当难对付。”
朱笛走到她的电脑前,敲击了几下,惊讶道:“又是涨停敢死队。”
夏远道:“难怪这么厉害。上次涨停敢死队因为在鲁特钢铁上,变成跌停敢死队后,没想到这么快又出来活动。”
朱笛笑道:“你是不是又打算像昨天那样给他们上堂课?”
夏远道:“不可能的,没有一个人能打败涨停敢死队。”
朱笛讶然道:“没有一个人?”
夏远道:“有人能打败涨停敢死队,但没有一个人能打败涨停敢死队。三个夏远能打败涨停敢死队,一个夏远绝没有一点可能打败他们。”
朱笛道:“你昨天不是很轻松地打败了红岭基金吗?他们的风格和涨停敢死队很像啊。”
夏远道:“可惜涨停敢死队永远是涨停敢死队,中国也就只有一个涨停敢死队,红岭基金永远没办法成为另外一个涨停敢死队。一个人,无论他的操盘水平多高,判断力多么精准,手却永远只有一双手,他操作的速度还是跟不上好几双手的动作。涨停敢死队可怕的不是他们的个体水平,而是他们的团队默契,这是任何一个操盘手无法一个人破解的。”
朱笛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夏远没有回答,他的手指在键盘鼠标间迅速飞动起来。朱笛看不懂夏远到底是在怎么操作的,但她看得出,涨停敢死队的气势越来越弱,最后近乎于无。她嘴角不禁露出钦佩的笑容,三少果然没有看错,他真是个股市天才。
可是当朱笛笑起来的时候,夏远却不笑了,他只是淡淡地道:“不对。”
朱笛问道:“什么不对?”
夏远站了起来,走到沈进的沙发前,抱起沙发里的孩子,他自己躺了进去,闭上眼睛道:“感觉不对。”
“怎么会感觉不对?”朱笛更加好奇地问,“涨停敢死队不是彻底被你打下去了吗?”
夏远道:“现在不是涨停敢死队了。”
朱笛更奇怪了:“我明明查过是涨停敢死队在做啊。”
夏远道:“现在对方不是涨停敢死队,对方只有一个人,小徐哥。”
朱笛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小徐哥在亲自操盘?他很少亲自操盘的。”
夏远道:“对方刚刚一直在示弱,以涨停敢死队的风格,是不会示弱的。除了涨停敢死队外,他们宁波基金里,只有一个人到了看不出是一个人在操盘,还是一个队伍在操盘的水平,这个人就是他们涨停敢死队的队长,小徐哥。”
朱笛道:“我想是你多想了吧,或许他们在鲁特钢铁上,从涨停敢死队变成跌停敢死队后,从此改变了操作风格呢?”
夏远道:“我的感觉告诉我并不是这样。我感觉到对方似乎在前面布置了一个大圈套,引我跳下去。早上刚开始的时候我没有这种感觉,但就在半个小时前,对方的操盘风格突然发生了重大变化,对方突然间似乎由攻转守了。
“但对方的操作却更加跟紧了我的脚步。我要抬起左脚,对方也跟着抬起左脚,可是要迈出去的时候,对方的速度却比我还快,这就是后发先至了。对方似乎不动,却又一直都在动。
“我试探性地抛出一些单子,但在我面前似乎有一个无底洞,这些单子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波澜都没有惊起。
“我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看出我每一步要走的路的,我也不愿意再往前走,踏进前面的那个陷阱了。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躺在这沙发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夏远又突然笑起来道:“现在我也明白了进三少为什么总喜欢这么躺在这沙发里了,呵呵……”
夏远果然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就这么躺在沙发里,闭上眼睛,他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朱笛就这么在旁边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睡觉。
她最讨厌夏远总是这么躺在沙发里模仿沈进的样子。她甚至想到过这几天把这张沙发椅藏起来,不让夏远把沈进的味道给躺没了。
夏远躺在沙发里的时候,恐怕永远也想不到,女人这些古怪得足以让人吐血的想法。
他抱着孩子躺在沙发里,睡着了。那个孩子在一个睡着的人手里显得摇摇欲坠。朱笛生怕孩子摔到地上,赶紧抱过这孩子。她疼惜地看着孩子,哀叹不知哪个可怜的女学生为夏远生下了这个更加可怜的孩子。
电话铃声打断了朱笛的思绪,打断了夏远和婴儿的睡眠,婴儿大哭,夏远坐了起来,接过电话。
电话里传出一个相当大气,乃至透着霸气的声音。会用这种声音打进三号大户室的电话,估计除了打错的,就剩下金手指了。金手指的声音,朱笛虽然没听到过几次,但印象已足够深刻。
金手指朗笑道:“今天是你们进三少亲自操盘?”
夏远道:“不是,三少不在。”
金手指道:“那是你在操盘?”
夏远道:“是我。”
金手指问道:“你是谁?”
夏远道:“我就是我,一个说了名字你也不会知道的人。”
金手指大笑道:“哈哈哈哈……”如果有人听到这个笑声,一定会认为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笑。因为金手指是用近乎震破话筒的声音大笑,如果他有内功,夏远现在恐怕已经躺在地上了。
夏远还好好地躺在沙发里,等着金手指笑完后说下去。
金手指道:“年轻人,真了不起。想不到进三少旗下除了他本人外,还有这么有水平的操盘手。”
夏远淡淡道:“过奖了。”
金手指道:“今天早些时候,我们涨停敢死队想帮忙买点股票,不过你确实是个很有水平的操盘手,操作非常稳健,我们买点股票也不大容易。小徐哥看见了,说很久没遇到你这样的对手了,他决定一个人和你切磋一下,这两天都将是小徐哥亲自操盘,希望你的表现不要让大家失望哦,哈哈哈……”
同样的大笑,夏远还是没有躺在地上,他依旧好好地躺在沙发里。
挂下电话,夏远看了看朱笛,问道:“刚才的电话你都听清楚了?”
朱笛撅撅嘴,笑着道:“哪有像金手指这么打电话的,我就算人在隔壁,也一定听得很清楚。”
夏远笑了笑,说道:“你知道小徐哥吧?”
朱笛道:“当然知道。他是金手指旗下的黄金操盘手,他的水平绝对是一流的。自从出名后他就很少亲自操盘了,可是他操盘从来没有失败过。刚才原来是他在亲自操盘,难怪你感觉前面有个大陷阱等你踩进去呢。”
夏远摇摇头,笑着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小徐哥’这个外号可真够占便宜的。”
朱笛问道:“怎么占便宜了?”
夏远道:“连金手指都喊他‘哥’,你说这个外号还不占便宜吗?”
朱笛咯咯笑了起来,又问道:“小徐哥亲自操盘,你有把握压得住他吗?”
“说句实话,”夏远还是笑着道,“半点把握也没有。”
朱笛微怒道:“那你怎么还在笑,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难道是因为你操盘用的是三少的钱,不是你的,你不心疼?”
夏远笑着道:“这当然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了,不过还有一个原因,小徐哥一个人总比整个涨停敢死队来得好。”
朱笛问道:“为什么?小徐哥都不算恐怖?”
夏远道:“小徐哥当然算恐怖,但他只是一个人,他也只有一双手。世上也许有人能一个人胜过小徐哥,可是不可能有人能一个人胜过涨停敢死队。”
朱笛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对付小徐哥?”
夏远马上又做出了朱笛最最讨厌,讨厌得要命的姿势。——他什么话也没说,躺进沙发里睡觉了。
一张很大的床,一张五米见方的床,这样的床在家具市场是绝对不可能见到的,因为它肯定会被门卡住,抬不进屋。这样的床只能是在卧室里直接制造完成的。黄铜打造的床沿,铺了粉红色厚厚的鸭绒垫子,温柔,舒适。
在这张床上睡觉的人,每个晚上一定都会做个好梦。
床的男主人就是杭城进三少。不管在男人,还是女人眼里,他都是个成熟、英俊、散发着神秘气质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无疑会是众多女性爱慕的对象。所以这张床上自然也躺过许多不同的女人。
她们有不同的风情、不同的温柔。人虽然不同,可是她们也都有着相同的地方。她们都年轻漂亮,她们都拥有迷人的曲线,她们也都想象着自己是这张床的女主人。只是她们都想错了,对的永远只有这张床的男主人。
现在朱笛正躺在这张床上,疲惫而愉悦。沈进坐在她旁边,指节间夹了一支烟,淡淡的烟圈幽雅地从他嘴角飘起,弥散在空气中,空气一片温馨。
朱笛看着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沈进道:“我在想夏远和小徐哥。”
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女人,听到这句话一定会生气。因为沈进刚刚和她快乐后,现在竟然在想两个男人!
可是朱笛并不会生气,她是所有女人中最懂沈进心思的了,她明白对沈进这样的男人来说,事业才是他最看重的。
能锁住男人心的女人,并不是空有一个美丽的躯壳。女人的美是无止境的,再美的女人,世上总有比她更美的人。春华易逝,容颜易老,唯有一颗理解男人的心,才能打动你心爱的那个男人。
朱笛理解沈进,所以她才能在沈进身边待了这么久。朱笛问道:“你觉得夏远能赢得了小徐哥吗?”
沈进吐出个烟圈,道:“不知道。”
朱笛惊讶地道:“连你都不知道?”
沈进看了她一眼,微笑着道:“我总不会什么都知道。我心里希望夏远赢,但是如果他输了,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朱笛道:“哦?这又怎么说?”
沈进道:“如果夏远赢了小徐哥,放眼全国高手,里面知名的人物里,已经很少有资格和他较量的了。夏远虽然很懂如何操盘,不过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操盘,如果输了,能让他学习得更多,领悟得更深,对操盘方面,也会有更深刻的理解。许多事情,赢了,只会给人带来快乐,成就,或者是一些寂寞;只有输,才能教会人一些东西。这为他参加股神大赛也积累了经验。”
朱笛问道:“那你觉得夏远和小徐哥,谁胜的机会更大一些?”
沈进道:“本来夏远赢的机会有一半,现在恐怕连四分之一也没有了。”
朱笛道:“这又是为什么?”
沈进道:“小徐哥几年前的表现我见过,他那时就已经很厉害了,可是还不至于今天这么厉害。他今天每一步都可以紧紧跟着夏远的脚步,夏远每走一步,他起步总比夏远晚,但是每一次都后发先至,赶在夏远前面。夏远下一步要怎么走,似乎都被他猜中了。他今天一整天,几乎没出过任何一个小差错。
“这种短线的操盘技巧,我从来没有见过,简直可以说是踏入神的境界了。我已经找不出他操盘时候的破绽了,一个也没有。没有破绽的操盘技术,那该怎么破解呢?
“况且小徐哥是以从未败过的战绩立足于股市的,这种战绩全国大概只有三个人。除了过去夏国标老师外,还有一个就是冷公子陆枫。
“可是夏远,无论他平时在心里对坐庄操盘演练了多少次,这次毕竟是他第一次实战操盘,遇到小徐哥这样的对手,在技巧和经验上都有差距。不过今天夏远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
“小徐哥在前面设置了一个极其隐蔽的陷阱,只要一踏进去就彻底套住。我也是事后看操盘记录,一点点分析才看出来。可是夏远居然能够感觉出这个陷阱,停下来不做,他对盘面观察的感觉,真的是非常罕见。”
朱笛道:“那照你这么说,夏远这次是输定了?”
沈进道:“那也难说,夏远这么聪明的人,也许会想到出奇制胜的办法。”
朱笛笑了笑,道:“你也很聪明,如果你操盘的话,会不会胜过小徐哥?”
沈进道:“有可能,条件是小徐哥操盘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裸体美女出现在他面前,他这个花花公子一定会停止操盘,呵呵。”
沈进又接着道:“我只是事后诸葛亮,事后经过分析才能明白他们双方较量的每一步里面的意味。夏远的操盘水平远在我之上。呵呵,可是很多其他不关操盘的方面,我比他聪明,所以我才是进三少,金手指才是金手指,古昭通才是古昭通。而小徐哥没办法成为金手指,冷公子也没办法成为古昭通。”
朱笛嘟着嘴,道:“真搞不明白你现在怎么笑得出来,这次他们的战场可是借用你的股票,他们的赌注用的都是你的钱。”
沈进苦笑道:“他们都已经用我的钱开始赌了。难道我还要哭着求两家,换个赌场,别用我的钱当赌注?”
朱笛笑叹道:“哎,你呀……”顺势幸福地躺进沈进的怀抱中。
夜,幽静的夜,突然传出一阵哭声,不是城市角落某个女孩的哭声,是银丰茶楼里一个婴儿的哭声。
夏远抱着孩子,连哄带骗。可是婴儿不是女人,是不大容易骗的。对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儿说“不哭有糖吃”,就像对一个从没对你有过好感的女人说“我愿意娶你”,对方才不会理会你呢。
一个大男人,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还得装成和蔼可亲的样子哄他,在茶楼里显然是件极不搭调的事。所以他很快把孩子转交给了杜晓朦。杜晓朦虽然不乐意,但她还不至于想掐死这孩子,所以她只有抱着摇。
她抱着孩子,哄了一会儿,真是奇怪,孩子在她怀里一下子就安静地睡过去了。大概是因为她有“奶”,而夏远永远没办法有。
顾余笑坐在对面,笑着道:“没想到你还没把这孩子送出去。”
夏远道:“我还没能见到沈进。”
顾余笑道:“这几天可真辛苦你了。”
“不辛苦,”夏远轻松地指着抱着孩子的杜晓朦,笑着道:“有这个奶妈在。”
杜晓朦哼了一声,她本来是该和夏远吵架的,但又怕吵醒孩子,所以她只有哼一声了。
顾余笑问道:“这么晚你约我出来什么事?”
夏远道:“明天我要和小徐哥单独较量了。”
顾余笑道:“哦?他可是全国有名的操盘手,听说短线操盘水平出神入化,他过去可是带领涨停敢死队,创下了连续三十七场赢利的神话,扬名股市。今天我看了你操盘的林梅股份,虽然我是个不懂操盘的人,可是也感觉得出今天你是有点吃力的。”
夏远伸伸懒腰,说道:“岂止有点吃力,简直是吃力得要命。他的操盘水平,步步后发先至,我手里的股票被他用最低廉的价格买去一大堆。我拉升时拉不过他,我打压时压不过他,真是不操盘,不知道,一操盘,吓一跳。我第一次操盘就遇到这样的对手,运气真是背到家了。”
顾余笑看着夏远,笑道:“你的运气一向不错,做股票很少亏钱的。”
夏远苦着脸道:“恐怕这次就是少数里的一次。”
顾余笑问道:“你自己觉得赢他有几分把握?”
夏远道:“一分也没有。”
顾余笑道:“可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
夏远笑了起来,道:“因为我的运气还不能说是太差,至少还有你这么个朋友。”
顾余笑笑了,问道:“有我这个不懂操盘的朋友有什么用?”
夏远道:“你预测一下明天指数会怎么走,有了你的预测,我明天可以顺水推舟,对付小徐哥就多了五分的把握了。”
顾余笑苦笑道:“你是知道的,指数一天里的涨跌随机因素太多了,我对一天指数的预测水平,不会比普通散户好得了多少。”
夏远道:“我只是做个参考而已。”
顾余笑道:“这个参考实在太没有参考价值了。”
夏远叹了口气,道:“那明天恐怕是输定了。”
顾余笑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这么聪明的股精,肯定会想出办法的。”
杜晓朦对夏远道:“你放心好了,明天我也旷课,我一定坐在你旁边,不离开,不停地鼓励你,增加你的信心。”
夏远愕然,和顾余笑对视了一眼。
顾余笑笑着道:“那你明天铁定是输了。”
夏远苦笑道:“我想也是。”
三号大户室里。
这几天世界上最让朱笛讨厌的事,莫过于夏远躺在沈进专用的沙发里了。可是现在又发生了一件比这更让朱笛讨厌的事,那就是杜晓朦出现在沙发里,她也开始装模作样闭着眼睛睡觉。
奶妈也不是杜晓朦,是朱笛,她恨不得把这孩子扔过去,对她道:“你们俩生的孩子,自己抱去!”
夏远静静地坐在电脑前,望着显示屏,抿了一口参茶。
杜晓朦闭着眼睛,悠闲地道:“开盘都快半个小时了,你怎么还坐着不动?”
夏远道:“我敢肯定,小徐哥现在也坐在电脑前,等着我先动手。”
杜晓朦开始不耐烦了,睁开眼睛问道:“那你们到底谁先动手,总不能就这么坐一整天吧?”
夏远道:“昨天小徐哥就一直紧跟着我,今天我一定要让他先动手。”
果然,小徐哥那边开始有动作了,夏远的手也跟着动了起来。
两股大资金争斗的时候,操盘手任何一个小小的失误,都有可能被对手放大利用,进而一步步逼退投降。夏远就是这么轻松地打败深圳红岭基金的。可是这次的对手不是红岭基金,是股市上名气最响,号称从未败过的小徐哥。夏远是第一次实际操盘,他能赢得了吗?
墙上的钟表一分一秒地走着,杜晓朦早就不再闭目养神了,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夏远身边。
此刻,他的那种专注,让人肃然起敬;他的那种判断力和速度,让人彻底钦佩。他看上去手忙脚乱,可是他的每一步,都包含着他准确的判断和反应,都包含着股市里最高深的智慧和他对股票的理解。
墙上的钟点指向了11点30分,随着分针走到了最后一格,夏远站了起来,走到沈进的沙发前,深深地躺了进去。他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在空调房间里,他还是沁出了汗珠。
朱笛和杜晓朦对视了一眼,杜晓朦泡了一块冷毛巾,走过去盖在他额头上。无疑,这一定是夏远经历过的最累的两个小时了。
夏远拿开毛巾,突然露出了笑容,对杜晓朦说道:“真没看出来,你都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杜晓朦居然一点也不生气,只是轻轻打了一下他的头,极其温柔地问:“现在你觉得怎么样?”
夏远道:“现在我觉得全身发冷。”
杜晓朦关切地问:“啊,你怎么了,怎么会全身发冷?”
夏远笑道:“你突然这么温柔地跟我说话,我当然会全身发冷了。”
杜晓朦重重地哼了一声,把毛巾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
朱笛问道:“你早上和小徐哥交手,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看你操盘就跟看天书一样,根本看不懂你在干什么。”
夏远苦笑道:“我暂时还没有输,我和小徐哥在互设陷阱,但谁也没有踏进对方的陷阱。小徐哥真是个很厉害的对手,早上我们只是小规模的交锋,胜败决定在下午。”
朱笛道:“你吃饭吗?”
夏远摇摇头,淡淡道:“饥饿能让思维更加清晰。”
下午一点钟,开盘了。夏远迅速出手,做出一条漂亮的弧线,散户们纷纷跟着他的动作动了起来。
朱笛也看懂了,笑了起来,道:“你真是聪明,充分利用了散户的力量来对付小徐哥,一个散户虽然资金很少,可是这么多散户一合起来,那就厉害了。现在我们是和林梅股份的众多散户联手,压倒小徐哥,对吧?”
夏远微笑着道:“对。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出来,前面还有个陷阱,他们一踏进来,就会彻底沦陷。他们要是后退的话,那就要亏本出局了。”
杜晓朦虽然一点也看不懂夏远在搞什么,可是听了他的解释,也咂咂嘴道:“你一个中午躺着也没白躺,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这时,电话铃响了,夏远接起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很爽朗的年轻男子的笑声,说道:“不错不错,我果然没有挑错对手,你真的是个高手,呵呵,不过你要小心咯,五分钟后我开始反攻,就看你能不能守得住咯。呵呵。”
挂下电话,杜晓朦问道:“谁打来的?”
夏远道:“小徐哥。”
杜晓朦问道:“他说了什么?”
夏远道:“他说他五分钟后开始反攻,叫我小心一点。”
杜晓朦笑了起来,说道:“我猜他这次是输定了,所以才骗你五分钟后反攻。实际上,过了五分钟,你看他们并没有反攻,放松了警戒,他们这时才反攻。”
夏远笑道:“你这种小聪明说出去要笑死人的。要是堂堂涨停敢死队的小徐哥要用这种‘骗’的伎俩获胜,他也就不可能成为小徐哥了。”
杜晓朦道:“本来就是嘛,哪有对手会告诉你,他要什么时候反攻的?就像兵法上的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打仗的时候敌人怎么会告诉你,他们什么时候进攻,让你做好准备呢?”
打仗的时候对手一般确实不会告诉你他们的计划,可要是他们就这么告诉你了,那是否表明对手有十足赢的把握呢?
夏远微笑了一下,坐在电脑前,等待着小徐哥的操作,准备等他们反攻踏入自己布下的陷阱时,好将他们一举歼灭。
五分钟后,小徐哥果真行动了。夏远没有想到,对手竟然直接向他布置的陷阱跳了下去。
不对,确实不对。哪里不对?夏远只是觉得不对,却又讲不出到底哪里不对,等他讲得出哪里不对时,已经迟了。那真的是不对了。
小徐哥竟勇猛地往夏远的陷阱里跳下去,引来一大群跟风的散户们全往陷阱里跳下去。
散户就像沙子,可是沙子一多,还有什么陷阱是填不满的?
夏远还来不及收手,陷阱已然填成了平地。
陷阱不再是陷阱,陷阱已经成为平地,成为小徐哥进攻的跳板,却成为夏远撤退的枷锁。
战争中,优势和劣势岂不总是可以这么互相转化的?自己的武器一旦落入对方手里,岂不可以反过来用作攻击自己的利器?武器是死的,人是活的,武器永远是被人用的;股票是死的,操盘手是活的,股票就是操盘手的武器。
夏远现在已经丢了武器。
丢了武器还怎么战斗?
现在已经不是几分钟前,夏远联手散户们压倒小徐哥的局势,现在是小徐哥联手散户进攻夏远了。
一个个散户微小的力量,越聚越多,越聚越大,夏远边战边退,一个个价位组成的防线很快陷落。
前有陷阱,后无退路,夏远的设计是如此巧妙!可是又有谁能想得到,小徐哥竟直接往陷阱里跳呢?壮士断臂,破釜沉舟,所向披靡,这需要怎么样的判断力和操作手段?几个操盘手有这样的勇气,有这样的判断力这么做呢?小徐哥的水平,真是要令人敬畏了。
幸好的一点是,小徐哥的对手是夏远。
夏远是个自信的人,可是并不自负。自信的人和自负的人最大的区别就是,自负的人一旦遇到挫折会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自信的人遇到挫折还是会很冷静,会沉着应对。
夏远还是很冷静。虽然小徐哥的操作方法大出他所料,但他还是在应对着,而不是逃避投降。既然注定了是输,为什么不争取输得最少呢?
其实夏远可以动用守盘资金,压得小徐哥落荒而逃,毕竟他们才是林梅股份的真正庄家。可是这样一来,小徐哥出局了,但己方的损失更大。在这个所有人以追逐金钱为目的的股市里,没有人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3点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结束了。小徐哥顺利退出,夏远的损失也控制在不大的范围内。
夏远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脸上平静,额头略有汗珠,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还是输了。”
一间能望得见西湖的办公室,沈进的办公室。
现在已是晚上,窗外霓彩繁华,西湖大道上,一辆辆汽车疾驰而过,西湖里的龙舟还没散尽,远处一对对情侣正闲庭信步,杭州的夜景美,西湖的夜景更美。
沈进没有看夜景,他在看电脑里的操盘记录,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朱笛捧过一杯咖啡,放在他手边,道:“你呀,真是搞不明白你,今天的操盘记录你都看好几个小时了,闭着眼睛都应该能想得出来,这有什么好看的?”
沈进微笑道:“戏迷喜欢听戏,书迷喜欢看书。好听的段子戏迷听一辈子都不会觉得厌倦,经典的书就算多读几遍也不会觉得枯燥。我呢,则是喜欢看别人的操盘记录。尤其是今天夏远和小徐哥这两人的龙虎斗,他们俩遇到一起,你说是容易见到的吗?”
朱笛笑着道:“确实不容易。”
沈进笑道:“今天他们俩的表现,几乎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了,无可挑剔。夏远第一次操盘,能做到这种水平,再一次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
朱笛道:“可是夏远还是输了。”
沈进笑着问:“你真的觉得夏远输了吗?”
朱笛疑惑地问:“难道不是吗?夏远不是明显输了吗?”
沈进摇摇头,道:“夏远并没有输。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实际操盘,不管是经验还是技巧上,都和小徐哥差了一个档次。
“你也知道,小徐哥是凭借短线操盘出名的,他做了成百上千次的操盘,无论如何是没有理由会输给夏远的。”
“如果今天操盘的不是夏远,而是我,小徐哥至少有三次机会让我很自然地踏进陷阱,最后不得不动用守盘资金,把自己救出来,损失肯定会相当惨重。”
“而今天夏远一次也没有掉入小徐哥的陷阱,光这一点,绝大多数操盘手都做不到。而且,今天涨停敢死队本来可以赚八个百分点,结果夏远压出他们三分之一的股票,又狙掉他们三分之一的股票,他们顶多只能赚两个百分点。”
“可以说,今天是完全靠夏远硬生生地把他们逼退的。小徐哥亲自操盘,只拿了几十万的利润,这对夏远来说,是赢了。”
沈进又接着笑着说道:“最引起我兴趣的,是夏远今天下午设了个大陷阱,结果小徐哥竟会以牺牲自己部分资金的方式冲进陷阱,引来跟风的散户们一起跳进陷阱,借用散户的力量顺水推舟,反制住夏远。小徐哥的这种战略智慧和判断力,让这一场本来就已经相当精彩的表演更是回味无穷。”
朱笛看着他像个孩子吃到个大糖果一样开心,笑着道:“你可别光顾着笑了,你知不知道今天你自己输了多少钱呢!”
沈进道:“不多,才一百多万。”
朱笛撇下嘴道:“我知道,你进三少大老板,所以才不在乎一百多万的钱。”
沈进道:“今天确实不算多了。一百多万,一半给了散户,一半给了他们宁波基金。可是今天如果没有夏远在,我自己操盘的话,输个三百万总还是要的。夏远已经用最少的资金和股票,抵住了他们的进攻。小徐哥亲自出手,也不过只赚了几十万,我想今天小徐哥也不会认为他自己是赢了的。”
朱笛看着他道:“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输了钱还傻开心的呢?”
沈进道:“夏远是个天才,他这个天才可比输的这么点钱值钱多了呢。”
朱笛问道:“你对夏远赢得股神大赛有信心?”
沈进道:“有,但不多。小徐哥的操盘水平已经达到极限水准了,‘冷公子’也不会逊色,全国还有许多高手,这几年更是人才辈出,听说这次华尔街的几个高手也要过来。夏远要赢,确实相当难。可是夏远毕竟是股神夏国标老师的儿子,你如果知道金手指、古昭通、五虎将和夏国标老师过去的故事,就会明白,夏远的身份,那真是一张大王牌。”
输赢胜负,比比皆是。如果一个人连这些都看不开,他怎么会快乐?
幸好夏远是个对输赢很看得开的人。
他并没有因输给小徐哥而沮丧。回到酒店后,他再也没看一眼与股票相关的东西。但他不知道,今晚不知道有多少机构,多少操盘手,在欣赏评论他和小徐哥的这场较量。
夏远手里捧着一本教科书,每天晚上,他都得补白天的功课。
杜晓朦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她抱孩子已经越来越专业了,除了本身没有奶外,她这个奶妈已经做得相当地道了。
她看着夏远,好奇地问:“你怎么看起来没有一点的不开心呢?”
夏远问道:“我为什么要不开心?”
杜晓朦理所当然地道:“你输了当然应该不开心啦。”
夏远笑道:“赢的时候是寂寞,输的时候是不开心,那人生不论输赢岂不都是不好吗?况且输的又不是我自己的钱,要找不开心的应该找沈进去。”
杜晓朦笑道:“你真是看得开。对了,我说件事给你听,你要不要听?”
夏远冷冷地道:“不要。”
杜晓朦道:“那如果我一定要说呢?”
夏远道:“那你自言自语好了,我什么也听不到。”
杜晓朦叹了口气,道:“那算了,本来我以为顾余笑和方璇的事,你会有兴趣听的。”
夏远果然有兴趣了,他放下书,道:“你说。”
杜晓朦道:“我现在又不想说了。”
夏远什么话也没说,伸了个懒腰,又拿起书继续看。
杜晓朦看他又拿起了书,着急地哀求道:“好好好,我说,我说总行了吧。”
夏远放下书,满意地看着她。对于话多,又偶尔掌握那么一两个小秘密的女生,你越不搭理她,她就越着急地想说出秘密。
杜晓朦道:“今天我看见方璇和顾余笑一起在食堂吃饭。所以我怀疑他们俩现在是一对。这个孩子说捡来的,也是假的。我猜是方璇和顾余笑生的,他们自己没办法处理,所以只有找你送人。”她不知道朱笛怀疑孩子是她生的,她倒怀疑起孩子是方璇生的。
夏远笑了起来,道:“你和方璇是同专业的,你有没有见过她大肚子?”
杜晓朦道:“这倒没有。”
夏远问道:“女人能不能在从没大过肚子的情况下生个孩子?”
杜晓朦道:“那倒也是,孩子的事应该是真的。”
夏远沉思一下,问道:“你真看见顾余笑同方璇在一起吃饭了?”
杜晓朦道:“当然了,那还有假,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是不是也喜欢方璇?”
夏远道:“这话可别乱讲,你这么乱讲,会被雷劈死,我会被顾余笑打死。”
杜晓朦呵呵一笑,道:“那你告诉我,顾余笑和方璇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远道:“这又不关你的事,你这么爱打听别人隐私干什么?”
杜晓朦说了个女人们最喜欢用的理由:“我喜欢。”
夏远道:“可是我不会告诉你。”
杜晓朦道:“那我明天就去告诉顾余笑,说你喜欢方璇。”
夏远道:“顾余笑又不是傻瓜。鬼才相信你的话。”
杜晓朦道:“我就说你半夜做梦,嘴里总是说着‘方璇,我爱你’。”
夏远笑道:“你晚上又不和我睡觉,你要是愿意这么说的话,干脆,今晚你和我睡觉好了。”
杜晓朦红着脸道:“反正我不管,我要你多说一些顾余笑的事。他这人特别神秘,你发现没?”
夏远脸上略微露出说不清楚的表情,道:“有什么神秘的?”
杜晓朦道:“他还不够神秘吗?我没认识他前,只知道他是个很穷、靠捡易拉罐读书的学生。认识他后,才知道,他原来是个做股票的高手,这么有钱的一个人,可是连手机都没有买,还捡易拉罐。你还说他和国际金融巨鳄索罗斯的基金经理认识,这就更加神秘了。”
夏远淡淡道:“你和他相处久了自然会了解到这些。他是个很好的朋友,是个非常值得信赖的朋友,值得我敬佩、尊重。”
他笑了笑,又接着道:“有些人看着神秘,可他一点也不神秘。有些人看着平凡,可他却是最不平凡的。好戏还没开始,角色还没正式登场呢。”
杜晓朦不解地看着他。
夏远低下头,又自言自语道:“他怎么会和方璇走到一起了呢?难道……”他神情中略带疲惫、寂寞,甚至有些不忍的痛苦。只是,这些细微的变化,杜晓朦是看不懂的。
就像夏远说的,小徐哥这个称号无疑很占便宜,无论是年纪比他大的,还是年纪比他小的,都得叫他一声“哥”,连金手指也不例外。他年纪并不大,三十一岁而已,但是他的水平,确实已值得绝大多数人叫他“哥”了。
小徐哥在他出名前,大家都叫他小徐,自从他率领涨停敢死队,两个月狙击三十七只股票,全部赢利,名震股坛后,再也没有人叫他小徐,都叫他小徐哥了。
小徐哥没有名字,他只有一个姓。他的身份证上只写着一个字:徐。他在读书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好听,就跑去派出所把姓名改了,改得只剩一个姓,徐。这样的姓名恐怕在全国都是独一无二的。
他从来就是这么个喜欢做些异想天开的事的人。没有基金会用一个异想天开的人做操盘手的,但金手指是个例外。不到十年的时间,小徐哥就从宁波基金一个打杂的成长为基金界最有名的人物之一。
现在他就坐在椅子里,花格子衬衫,黑亮的皮鞋。他抽烟,抽的是细腻如雪的特级中华。
他旁边坐着的一个人也在抽烟,他抽的是粗犷如公牛的雪茄。他当然是金手指了。金手指的手指头自然不是金子做的,可是他的手指绝对比金子要珍贵,珍贵得多。他的手指在股市里的确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宁波基金的总裁指着要哪只股票涨,它还能不涨吗?
金手指的样子,无论谁见了,都会说一点也不像做股票的。他更像个暴发户之类的民营企业家,但是宁波的许多个亿万富豪和私募基金,都愿意把钱交给他,让他经营股票。
金手指鼻子哼了下,道:“你昨天狙击林梅股份,才赚这么点,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小徐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金总,昨天对方的操盘手太厉害了。”
金手指大笑道:“他再厉害还能厉害得过你?”
小徐哥道:“昨天我能冲出来也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
金手指道:“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谦虚了?这么些年下来我还不了解你?要是没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你是不会去做的。”
小徐哥道:“昨天是我这么长时间遇到过的,最有实力的一个对手了。”
金手指不屑地笑道:“就沈进他们那个破杭城基金,我看都懒得看一眼。他们里面有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除了沈进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水平外,找不出水平高的操盘手了。他还有个在华尔街的徒弟,真是笑死人。就他那徒弟的水平,我们涨停敢死队随便挑个人都一定不会输。上届股神大赛是最不受重视的一次,没有高手参加,所以才让他徒弟这样的人都混了第五名。我看呀,是不是你前段时间在日本待了三个月,不适应中国股市了吧?”
小徐哥道:“别跟我提日本的事!”
金手指笑道:“你到日本,和日本的那个短线股神切磋,回来后这么久,我没问过你,你也没对我提过。”
小徐哥道:“是没提过。”
金手指道:“那我今天问问你,你在日本学到什么了?”
小徐哥道:“什么也没学到。”
金手指惊讶道:“怎么会什么也没学到?你不是输给别人了吗?输了总是能学到点东西的。”
小徐哥道:“谁说我输了?我带去你借我的五百万人民币,三个月赢了他五百万美元,那个日本短线股神水平差我好几个档次,在这样的人身上浪费了三个月,真是无聊得要命。”
金手指道:“你真的用五百万人民币赢了他五百万美元?”
小徐哥道:“当然。”
金手指道:“可是你回来的时候,连我借你的五百万人民币也没带回来。”
小徐哥笑了起来,道:“你是知道的,别人叫我花花公子嘛,五百万人民币我回来时,经过香港玩就花掉了;我在日本遇到了五个美女学生,你知道的,每个漂亮的女人身上花个一百万美元不算过分吧。”
金手指叹口气,道:“对你来说大概确实不算过分。”
小徐哥笑道:“金总,你也知道,别人都以为我是最有钱的操盘手,我花起钱来自然也要厉害一点,不然别人还以为你克扣我工钱呢。”
金手指道:“哎,原来你花钱还是为我考虑的。可是现在你欠我的钱已经快三千万了吧。”
小徐哥轻松地道:“三千万不算多,我帮你多干十年好了。”
金手指略显无奈地道:“你欠我一千万的时候,你说帮我多干十年,结果欠到了两千万。你欠我两千万的时候,你又说帮我多干十年,结果欠到了现在的三千万。大概过十年以后你要欠我一个亿了。”
小徐哥很有自信地道:“我要是帮你赢了股神大赛的话,那就不用欠你了。”
金手指道:“可是现在你连杭城基金的人都觉得有难度。”
小徐哥道:“金总,你没看昨天的操盘记录吧?你看一下就不会说这话了。”
金手指打开电脑,半个小时后,他大拍一下桌子,朗笑起来,喝彩道:“好家伙,这操盘手比我年轻时还狠哪!”
小徐哥笑着道:“金总,你年轻时,中国还没有股市吧?”
金手指大笑起来,道:“好,这个操盘手的水平果然很对你的胃口,你的水平与上一次我见你操盘时,又进步了。”
小徐哥道:“昨天我打电话时,听得出那个操盘手的声音很年轻。”
金手指道:“想不到沈进还藏了这么个神秘的高手。进三少果然是进三少。我看他也是冲着股神大赛冒出来的。不过这人的水平还是和你有点差距,你要胜他还是十拿九稳。不过上海古昭通那边,听说这次派出来的是冷公子陆枫,六年前他就是国内一流的人物了,他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再说上几届股神大赛,比赛时股市正处于大熊市,基金们也没派出真正高手参加,也不知道这几年国内会不会又出一些没名气的高手。总之我们宁波基金这次希望全都寄托在你身上了。能不能入主华东第一基金,全看你能不能赢得比赛了。短线方面你已经无可挑剔了,在长线方面还是要加强一下。”
小徐哥笑着问:“要是我输了呢?”
金手指居然也叹了口气,道:“要是输了,我们整个宁波基金都要听命于人,跟着第一基金做了。国内没有一家基金机构能抵挡得住第一基金整整六百亿的资金量。六百亿也仅仅是现在已有的资金量,到时大小基金一定会纷纷归入第一基金旗下,整体规模能达上千亿。要是古昭通赢了,那还说得过去,要是某个小基金突然成了黑马,那我和古昭通都要大没面子了。”
小徐哥道:“金总,原来你一天到晚大骂古昭通不是东西,你心里对他还是尊重的。”
金手指大笑起来,道:“当然了,一个好的对手,骂归骂,尊重还是要尊重的。有资格让我金手指骂的有几个?想当年,你还是我旗下一个打杂的小子时,华东证券市场上,说话声音最大的就是我、夏国标和古昭通了。尤其是那个夏国标,赢了第一届股神大赛后,大家都叫他股神。我他妈就是不服气,天天狙击他的股票,结果每次都被他的五虎将给反狙回来,真是把我活活气死!”
和金手指这样的人讲话,你如果不被他的盛气凌人给吓倒,就会发现他说话其实是很有趣的。
小徐哥道:“可是大家都说夏国标是被你害死的。”
“我呸!”金手指骂道,“我会做这种事?我怀疑要么是五虎将,要么是古昭通做的。夏国标一死,他们五虎将五个马上各奔东西,都是五个畜生!古昭通原来和夏国标是一起做股票的,后来分出去自己做,他才是条真正的老狐狸。我倒真希望夏国标还没死,我要试一下,到底是我亲自挑选培养的涨停敢死队厉害,还是他的那五虎将厉害。”
小徐哥笑着道:“我倒是很希望能快点挑战一下传说中的冷公子。”
这个星期就要过去了,现在是五月中旬,天气温润,下着蒙蒙的细雨。
杭州一个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角落,一家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奶茶店,店里坐着三个人。
为什么是三个人?为什么无论多浪漫的镜头里,都会多出一个顾余笑?
杜晓朦显然很不乐意接受这样的画面。她很不客气地说道:“顾余笑,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多了一个人?”
顾余笑没有生气,他只是笑,谁让他叫顾余笑呢?夏远已经无数次地想把他弄生气,可他每次都还是在笑。一个从来就不会生气的人,怎么会因为杜晓朦的一句话而生气呢?
夏远道:“我也觉得这里是多了一个人。”
顾余笑点点头,叹口气道:“是多了一个人。”
夏远突然道:“杜晓朦,你怎么还不走?”
杜晓朦怒道:“好,我走!”可是她并没有走,她就连一点要走的样子也没有,她的屁股甚至还往椅子里更深地挪了挪。
夏远道:“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叫你走还不走。”
杜晓朦不服气地道:“激将法,这绝对是激将法!”
夏远和顾余笑对望着笑了起来。
顾余笑对夏远道:“你知不知道,现在网上有人在谈论你?”
夏远道:“哦?”
顾余笑接着道:“你和小徐哥这么精彩的大战,自然会被人注意到的,可是大家都不知道是你在操盘,都以为操盘的是进三少。”
夏远道:“小徐哥真的很厉害。”
顾余笑笑着道:“连你都说厉害的人,那他一定是很厉害了。小徐哥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小徐哥,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能不能赢他?”
夏远摇摇头道:“最多只能让他再少赚几万,但决不会赢他。”
顾余笑道:“你做完这只股票,就快开始股神大赛了,你毕竟操盘经验少,这是个大挑战啊。”
夏远笑着道:“我一点也不担心。”
顾余笑道:“哦?”
夏远道:“因为有你这个朋友在。”
顾余笑道:“哦?”
夏远道:“有你预测股市的指数,对我操盘来说,就像航海的人知道每天的风向和天气,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顾余笑道:“中国的股市,人为因素太重,股市指数的预测是件很困难的事。”
夏远轻松地笑道:“这就不关我的事了,这是你的事。”
顾余笑道:“你做人永远是那么轻松。”
夏远道:“今天我找你来并不是和你讨论股神大赛的事,我其实是为了另一件事。你和方璇现在是怎么回事?”
顾余笑看了眼杜晓朦,笑着问:“她告诉你的?”
夏远道:“你千不该万不该,和方璇一起吃饭的时候,被她这么个人撞见了。如果是我知道的事,也就我一个人知道;她知道的事,全校都会知道了。”
杜晓朦满含醋意地道:“你为什么对方璇这么关心,你是不是喜欢她,是不是,是不是?”
夏远道:“你猜得真准,我就是喜欢她了。”
“好!好!好!”杜晓朦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又道,“激将法,绝对是激将法!”
夏远和顾余笑又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夏远又问道:“你和方璇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余笑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夏远没有说话,顾余笑又道:“我们是朋友。”
夏远道:“嗯。”
顾余笑道:“我还欠你一个大人情。”
夏远道:“嗯。”
顾余笑道:“谢谢你。”
这句“谢谢你”杜晓朦听得莫名其妙,谢夏远什么?夏远明白顾余笑的意思。谢谢你,这是多么平凡的一句话。朋友的关心,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对于最伟大的事,能表达的往往却只有这最平凡的一句“谢谢你”。
夏远没有说话,顾余笑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夏远知道顾余笑现在不愿意说自然有他的理由。他相信顾余笑是个聪明人,可是聪明人如果遇到一个心里爱了很久的女人,还会聪明吗?他不知道,尽管他很了解顾余笑,他还是不知道。任何男人遇到爱会怎么样,没有人能够知道。
夏远做林梅股份的第一个星期,就遭遇到小徐哥的攻击,他已经没办法在两个星期里做完股票了。他得多花一个星期的时间。
接着的这两个星期里,夏远的操作非常轻松。虽然股市一路下跌,林梅股份却逆市大涨,非常引人注目,可是没有一家基金和机构敢狙击林梅股份。夏远连宁波涨停敢死队的攻击都抵挡住了,国内还有几家基金敢冒险挑战?况且杭城进三少这样的人物,也是大部分基金惹不起的。
今天是夏远操盘的最后一天。他轻松地卖出最后一笔股票,站起身来,躺进沈进的沙发里。
“你真是个做股票的天才。”沈进推开门,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夏远道:“你总算回来了。”
沈进道:“我一直都在。”
夏远道:“我知道。”
沈进道:“我只是希望给你充分自由的时间和思维。”
夏远道:“你真是个放得下心的人,我用的都是你的钱和股票,你却一点也不担心我是否真的会操盘。”
沈进笑着道:“我的眼光一向不算太差。况且对于夏老师的传人,我还有什么理由怀疑呢?你的实力确实让我相当的惊讶,你的收益率比我原先计划的,还要高出20%。”在股市里,庄家操盘利润多个5%,都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高出20%的难度可想而知。
夏远苦笑道:“你这三个星期不露面,可害苦我了。”
沈进道:“哦?”
夏远指着朱笛怀中的孩子,道:“请你帮忙找户富裕,又愿意收养个孩子的家庭,收养这孩子。”
朱笛瞪大了眼睛,她一直以为孩子是夏远自己的。
沈进却笑了,他走过去,抱起孩子,笑着道:“别人找进三少帮忙,无非是想弄点股市上的内幕消息,恐怕只有你会提出这么古怪的要求。”
夏远道:“这三个星期的工作,我没向你要一分钱。”
沈进道:“是的。”
夏远道:“这个忙就当你付我的操盘费好了。”
沈进笑道:“你绝对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股票投资人,但你永远当不了一个合格的商人。这次按惯例,我该分你三四百万,你却要做这么不划算的生意。”
夏远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沈进道:“我想我也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那么,我把孩子送给我朋友后,你要不要经常来看看?”
夏远道:“我绝不想再看到一眼,我但愿你现在就能把他送走。每天都半夜吵醒我,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沈进笑道:“这我完全想象得出。这孩子你养多久了?”
夏远道:“整整三个星期。”
沈进道:“一个婴儿被你养了三个星期,还好好地活着,真是个奇迹。”
夏远道:“我想也是。”
沈进道:“林梅做完了,接下去有个有趣的游戏,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夏远问:“什么游戏?”
沈进道:“狙击涨停敢死队。”
夏远道:“为什么找我?”
沈进道:“一方面,股神大赛里有轮流坐庄的项目,到时一定会出现轮流狙击对方的场景。那时,相互之间的博弈就相当微妙和智慧了。另一方面,除了你之外,我旗下的操盘手中,还找不出一个有能力狙击涨停敢死队的。涨停敢死队的那几个成员,都是由金手指亲自挑选培养的,是宁波基金精英中的精英。队长小徐哥就不用多说了,其他六名队员也都是国内一流的操盘手,每个人都有辉煌的战绩。当年夏老师旗下包括我在内的五个操盘手,被人称为五虎将。金手指组建涨停敢死队,就是模仿我们五虎将的模式。而且现在涨停敢死队的实力,一点也不输于我们当年的五虎将。所以我身边,现在只有你,有资格,也有能力狙击涨停敢死队。”
夏远道:“你太看得起我了,我赢不了小徐哥。”
沈进道:“小徐哥是很少亲自操盘的,我收到消息,他们过几天打算做一回两面针,我这几天已经提前建好仓了,等着他们进来,由你狙击涨停敢死队,等到小徐哥反应过来,你已经结束游戏了。”
夏远道:“你应该知道的,就算小徐哥自己不操盘,也没人能够单枪匹马对付整个涨停敢死队的。”
沈进道:“所以才替你找了个帮手。”
夏远道:“谁?”
沈进道:“一个你做梦也想不到的人,冷公子陆枫。”
夏远惊讶地道:“你怎么请得动他?”
沈进道:“我当然请不动他,只有一个人请得动他,古老师。”
夏远道:“他为什么要冷公子同我一起狙击涨停敢死队?”
沈进道:“因为我告诉古昭通,你是夏国标老师的儿子。处在古昭通这样地位的人,已经很少有事或者人能引起他的注意。可是当我提到你时,他却表现出极其浓厚的兴趣。毕竟,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我们每一个从那里走出来的人,永远都会记住夏国标这三个字的意义和魅力。”
夏远苦涩地笑了一下,说道:“狙击涨停敢死队这么有趣的游戏我确实有兴趣参加,可是我有个条件,或者说是建议。”
沈进道:“无论什么条件我都会满足你。”
夏远道:“我觉得这个游戏的策划人,进三少也应该进来玩一下。”
沈进笑道:“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
夏远道:“相当不错的建议。”
沈进道:“我自从这几年做了杭城基金总裁后,已经很少亲自操盘了。一天是操盘手,一生都是操盘手,我对操盘的关注永远没有、也不会降低。毕竟,做过操盘手的,对操盘技术手段的追求是无极限的。你这个提议,让我找回了年轻时代五虎将纵横股市的那种感觉和激情。”
朱笛笑着道:“你总是装老,你现在才三十三岁,年轻得很呢。”
夏远看着朱笛,问道:“不知道朱小姐有没有兴趣也来参加这个游戏呢?”
朱笛连忙道:“我?不行不行,我平时也就看看操盘,我可不会操盘。”
夏远道:“杭城进三少身边,就算一个司机,也该懂得买卖股票,别说是朱小姐你了。你不会操盘,那是绝对不合逻辑的说法。”
沈进笑着道:“朱笛,你也来玩一下好了。反正有夏远和鼎鼎大名的冷公子在,你还没出手,游戏恐怕就已经结束了。”
游戏还没开始,但胜负却似已分。
沈进是过去五虎将里排名数一数二的人物,虽然这几年已经很少亲自操盘了,但没人会怀疑他的水平。
冷公子当年就已经是股市里的传奇人物了,这几年更是做过国际金融巨鳄索罗斯的操盘手,水平更加深不可测。
夏远也是可以勉强抵挡住小徐哥攻击的人。
这么三个人,再加上一个朱笛——当然,朱笛和他们三个比,简直是个残废。这样的组合,而且提前布局,即使是小徐哥亲自操盘,他也未必能顶住,而仅仅涨停敢死队那六个人,能抵御得住他们的攻击吗?
“你们这次实在是太欺负人了。”顾余笑一边把一个易拉罐放进袋子里,一边笑着说。
夏远道:“金手指这次要成倒霉蛋了。”
顾余笑道:“我的计算是市场接下来会有一次很大的反弹,涨停敢死队很可能会在那时候动手。”
夏远问道:“今天我没帮你捡易拉罐,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市场会有大反弹?”
顾余笑道:“因为我欠你一个人情。”
夏远道:“而且是一个大人情,而且我也没答应这么大的一个人情让你一句话给还清了。”
顾余笑道:“可是这么个消息,你已经听去了。”
夏远笑道:“我已经听去了,是因为我的耳朵位置长得好的缘故。”
顾余笑无奈道:“刚才这句话已经够你赚很多钱的了。哎,不管是谁,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总是要吃亏的。”
夏远摇头叹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顾余笑也会装可怜。我也不想被你说是欺负你了。我听了你这个消息,现在我帮你捡易拉罐,算是扯平了吧。”因为他发现顾余笑一圈下来,只剩下两个垃圾桶了,他当然乐意做一回“好事”。
夏远又接着说道:“你欠我的这个大人情,不久的将来一定会要你还的。”
顾余笑笑道:“谁让我认识你这个爱敲竹杠的朋友呢,你到底有没有想好让我怎么还你这个人情?”
夏远道:“想好了,到时就看你愿不愿意做了。”
顾余笑苦笑道:“恐怕一定是件很头痛的事。”
夏远笑道:“不是很头痛,是相当头痛。可谁又让你是我的朋友呢?”
顾余笑道:“你不但是个股精,你更是个人精。”
夏远道:“你刚才说股市接下去会有一次大反弹,可是现在那些分析师们都对未来非常看淡。”
顾余笑道:“我从来都不会有百分百的把握,我只是根据自己的方法进行判断。况且你也知道,当人们对市场最绝望的时候,就是市场最疯狂的时候。”
夏远道:“你一向很少出错,有你这样的朋友,做股票实在太轻松了。”
顾余笑问道:“那你们这次打算狙击掉涨停敢死队多少资金呢?”
夏远道:“这个现在还没办法知道,这次我只是觉得奇怪,古昭通会派冷公子陆枫出来参战。”
顾余笑道:“如果我是他,也会对夏国标的儿子感兴趣的。毕竟,股市只出过一个夏国标,而且大概再也不会出下一个夏国标了。”
夏远道:“我倒很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这位冷公子。”
顾余笑笑道:“我看你还是先见识见识教科书吧,又快到期末考试的时间了,你这个学期旷课这么多,要是考试挂掉几门,你见到冷公子之前,就得先见见你们班主任了。”
夏远笑道:“这确实是一个头、两个大的大问题。”
2005年6月8日,果然如顾余笑预测的一样,中国股市这一天的反弹行情大概所有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指数接近涨停,大部分股票全线涨停。涨停敢死队自然趁着这天,非常轻松地把两面针做到了涨停。夏远他们决定6月9日狙击涨停敢死队。
长城证券杭州文一西路营业部,三号大户室里,三台电脑边坐着三个人,夏远、沈进、朱笛。
朱笛是很不情愿地坐上去的,在他们俩面前,她也只能是抱着游戏的态度来对待这场“游戏”。
开始很久了,没有任何动作。朱笛忍不住问道:“冷公子怎么还不动手?”
沈进道:“他大概也在等我们先动手吧,不如你先动手。”
“我?”朱笛紧张地问,“该怎么动手?”
沈进笑着道:“你愿意怎么开始就怎么开始,你要是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大可今天来试验一下,有我们三个在后面跟着,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打仗的时候,美女冲锋陷阵,那一定会是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线。操盘的时候,自然也一样。朱笛只有硬着头皮开始操作。
果然,朱笛一开始动作,冷公子马上跟着动了起来。两只无形的拳头,在同一时刻打到了涨停敢死队的脸上。夏远和沈进只是看着,并没有操作。
可是涨停敢死队毕竟是涨停敢死队,他们虽然一向狙击他人的股票,但对于防御他人的狙击,技术也相当娴熟。他们的反应之快,对防御把握之到位,配合之默契,果然是中国股市上独一无二的涨停敢死队。
朱笛和冷公子已经无法再继续进攻了,因为涨停敢死队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就把防御布置好了。如果操盘的不是涨停敢死队,而是他们的队长小徐哥一个人,那即使他的反应再快,判断再精准,一双手也没办法做到同时下单做好这个严密的防御网。
而涨停敢死队的六名队员,在几年来的股市风云争霸中,自然而然已经培养出令人惊讶的默契,共同判断的能力以及操作方式。他们同时做一件事,当然能够在同一时间里完成,布置出这个防御网。任何水平再高的操盘手,遇到他们这么默契的队伍,这时也没办法继续进攻,需要等待增援了。
沈进对夏远道:“涨停敢死队虽然是模仿我们五虎将的模式,但现在他们的水平已经超越了我们五虎将的配合模式。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默契,这是最难得的了。现在是你先接着上,还是我去?”
夏远笑着道:“我很想看一下杭城进三少的本事。”
沈进微微一笑,手在键盘鼠标间动了起来。他也像夏远操作时一样,电脑里翻阅着各种图像,只是处理信息的判断力上,比夏远慢了一点。可是就这一点的快,是每一个高水准操盘手努力追求的。在高水准操盘手的对决中,速度和判断力往往是胜负的关键,即使只是慢了一点点,也可能被对方抓住空挡,回杀过来,优势很可能瞬间变成劣势。
沈进操盘手法的狠辣,实在出乎别人的意料。
冷公子的操盘风格更加奇特,一进一退,一拉一打,果断干脆,游刃有余,仿佛市场的每一下反应都完全在他掌握之中。可是夏远却感觉到冷公子的实力绝对不局限于此,他的每一下操作似乎都有所保留,似乎都在隐藏实力。他到底在想什么?
沈进一进场后,涨停敢死队的防线就有点摇摇欲坠。沈进和冷公子总会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操作。欲进则退,一会儿示强,一会儿示弱,涨停敢死队被小骗几次后,连碰好几个陷阱,就再也不敢动作了。
而朱笛的操作虽然在高级操盘手眼中,属于弱智类,但涨停敢死队却也以为她是在故弄玄虚,引诱他们踏入陷阱,只好死守价位防守,不敢去反攻了。
现在涨停敢死队已经根本不能进攻,只能防守了,沈进和冷公子立即诱导散户们跟风,利用广大散户的合力,在上午接近收盘的时候,一举将涨停敢死队几个价位的防线攻破,涨停敢死队几乎彻底失守。
上午收盘了。夏远道:“没想到进三少不但是一个优秀的庄家,还是一个优秀的操盘手,你和冷公子联手的这场攻击,涨停敢死队已经束手无策了。连朱笛这么普通的进攻方式,他们也以为是故意设圈套,只能挨打,不敢反攻。你们三人截然不同的操作方式,金手指今天要大跌眼镜咯。”
沈进笑道:“我还从没见金手指戴过眼镜。”他又放松地大笑了起来。
朱笛对沈进道:“我还从没见你笑得这么‘疯狂’过。”
沈进笑着道:“当年五虎将的时候,我每天操盘结束都这么笑。是啊,是很久很久没经历过这种感觉了。”——热血股市,纵横争霸,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傲气与霸道?这样的风采你是否体会过?如果你体会过,那你就会明白沈进现在的这种情怀。
这时,电话响了,沈进接起了电话。电话里传出一个雄厚霸道的男音。这声音差不多可以将正常人震聋,将聋子震得听得见他说话。不用问,这个电话自然是金手指的了。
金手指狙击别人时,向来都很客气地解释是帮别人拉一下股价。今天他的涨停敢死队被狙击,他却理直气壮地道:“好你个进三少,联手古昭通对付我!下午开盘我和小徐哥一起操盘,看不把你们做个半死!”说完砰地挂掉电话。
沈进握着空话筒,笑了笑,道:“金老头这次发飙了,呵呵,游戏就更好玩了。”
朱笛好奇地问:“金手指也会操盘?”
沈进笑着道:“当然会了。他不但会操盘,而且水平相当得好。不止他会,古昭通也会。哪个私募基金的总裁不是从操盘手起家的?金手指在做股票时,性格一点也不急躁,相当干练稳重。以前他总会亲自率领几个操盘手,和我们五虎将对着干,如果不是他那几个操盘手水平差,配合不到位的话,我们还赢不了他了。所以他才要组建涨停敢死队来弥补他当年操盘的遗憾。”
朱笛道:“可是他的涨停敢死队还是被我们这个临时军团打败了。”
沈进道:“涨停敢死队并没有败。如果不是我们在几天前就已经准备得非常充分的话,早上还不一定能赢得了。真正的大戏在下午,金手指和小徐哥一起加入,可真有点麻烦了。幸亏早上他们实力消耗得太多了,他们俩水平再厉害,也很难再有所作为了。呵呵。”
朱笛笑道:“况且我们还有一个夏远没上场呢。”
夏远道:“还有一个神秘的冷公子实力没表现出来呢。”
朱笛茫然。
沈进看着夏远,道:“你看得出?”
夏远道:“我看得出。”
沈进笑着点点头,道:“冷公子至少三年前就有了今天早上的水平了,我不信这几年他一点也没进步。”
下午1点钟,开盘了。金手指和小徐哥联手,不到5分钟,上午的防线全数收回。对于朱笛的进攻,以他们俩的判断力,根本不放在眼里,轻松地一个回击,朱笛的筹码已经一半被套住了。这一下的震盘、锁仓,做得是浑然天成、滴水不漏,操盘手法的老练、果断,已经无可挑剔了。
更可怕的是,小徐哥总是能够在最精确的位置,最精确地判断出散户们的跟风心理,四两拨千斤。庞大的散户群瞬间向沈进这边压过来。沈进和冷公子都略有损失地退了回来,朱笛更已是来不及抽逃,几乎全被套住了。
夏远的手也开始在键盘和鼠标间动了起来,使原本大势已去的形态陡然雄风一震,小徐哥和金手指显然没预见到这第四种截然不同的操盘风格的出现,又退回了防守。
夏远道:“朱小姐,你剩余的股票和资金做做小打小闹,只要扰乱一下涨停敢死队的视线就好,我和三少轮流攻击,那边的冷公子自然也会配合我们的。”
夏远的操盘,相当节省每一股股票和每一块钱资金。他会把每一股股票和每一块钱的作用发挥到极致。能用一百块钱做到的事,为什么要用一百零一块呢?积少成多,每一步的操作要是都能省下一笔钱,最后总的利润自然要高出许多。可是要判断出一件事,花一百块钱是否真的已经能做到了,有这种能力的操盘手又有几人?这也是高手和普通操盘手很重要的一个区别。
夏远这一次的操盘风格与上一次和小徐哥交锋时相比,又有所变化。
其实夏远根本没有自己的固定风格。
平时做股票,庄家的一举一动都能被他看透。他研究过的操盘手法数不胜数,他自然可以在每一次操盘时,变化出自己认为最有效的一种风格。
夏远的进入,很快使局势大为改观。他们又从弱势变成了强势。
就在这时,冷公子的实力似乎突然间全部展现出来。他那天才般的快节奏和操作速度,把散户群一下子拉向了他们这一方。涨停敢死队匆忙撤退中露出的一个微小的时机失误,被他恰到好处地抓住了。
这一个失误原本对于涨停敢死队来说,或许并不致命,但在冷公子手里放大,这个失误已经是致命的了。
涨停敢死队的配合虽然无懈可击,但在面对几种截然不同的操盘风格时,也难免在操作中遗漏一两个细微的时机差错。
操盘中任何一个小差错都可能是致命的,尤其在冷公子、沈进、夏远这样三个人的眼中。他们三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共同利用了这个小差错。
本来,金手指、小徐哥、涨停敢死队这样的组合是没理由会输的。可是他们早上资金和股票消耗得太厉害了。就像赤手空拳的怎么和别人的飞机大炮打?
金手指这次几乎眼见着就要输了。
这时,夏远突然停了下来,道:“你们快停手。”
沈进问道:“怎么回事?”
夏远道:“我感觉不对劲了。”
沈进问道:“怎么?”
夏远思索片刻,道:“恐怕冷公子并不是真心实意与我们合作,对付涨停敢死队,他恐怕是想通吃两家。”
沈进疑惑地盯着电脑,道:“你肯定?”
夏远道:“我仅仅感觉,可是我的感觉一向还算准确。”
沈进道:“好,我相信你的感觉。”
朱笛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沈进对朱笛道:“我和你择机卖光所有股票,夏远和他们两家再周旋一阵子,最后退出来。”
混战,大混战,三方势力的大混战。资本市场里本没有盟友,有的只是利益的调剂,资金的倒戈。
山雨欲来风满楼。散户们也找不到该跟着哪一边走了。
三点整收盘。一天的争斗结束了。
沉寂,大战后的沉寂。三根火苗冒了出来,三个人都点起了一支烟。朱笛也点起一支烟,淡淡的烟雾,一点朱唇,美女与烟草的混合,别是一番风景。
沈进笑了,他不再是刚刚交战时那个笑得很“疯狂”的沈进,他又回到了那个笑得很深沉的沈进。深得像一口古井,怎么也看不到底。
他笑着道:“夏远,今天如果不是你发觉得早,我们就要吃大亏了。对你的反应和判断力,我已经没资格评价了,呵呵。遇到冷公子这样的操盘手,他的操盘痕迹足以将他的动机完美地隐藏起来,操盘结束了自然大家都能看得出来,但在他操盘进行中,能捕捉到他的动机意图的,我想绝对没几个人能够办得到。”
夏远道:“既然有痕迹,痕迹再淡也是痕迹。”
沈进道:“我真是没想到冷公子会倒戈,这可并不像古昭通的作风。”
夏远道:“因为操盘的不是古昭通,是传说中的那个冷公子。”
沈进笑道:“现在冷公子一定不会好受到哪里去,他想不到他的操盘动机会被你看出来,今天我们总算逃了出来,还有二百万股两面针套住了,明天卖了,预计还有几十万的微利。冷公子这次至少要损失个一百万,金手指今天大概蒸发了上千万了。明天散户们一定是急着卖股票,他们这两家都要不好受了。”
夏远道:“今天最出乎我意料的是金手指这么个急性子的人,操盘风格这么稳重大方。如果不是他们在早上资金被我们消耗得太多,下午小徐哥和金手指都出来操盘,我们没办法赢得了。”
沈进道:“涨停敢死队接连在鲁特钢铁和两面针上被套,大概要休整一阵子了。”
夏远笑着问道:“你说现在金手指是在骂你呢,还是在骂古昭通?”
沈进笑道:“他不会骂我,他一定在骂古昭通。”
夏远道:“为什么?”
沈进道:“金手指一向眼睛长在额头上,他觉得我还不够资格让他骂。”
白衣胜雪。白色的衬衣,白色的西裤,没有一点污渍。白色能给人一种干净、优雅的感觉。可是白色在他身上,除了干净、优雅外,更是一种冷傲、孤独、藐视人生的寂寞。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色彩?就像翠绿色大草原的深处,那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雪山顶上那一块最坚硬的冰石的白色。这种白,美得寂寞、荒凉。
他的眼睛永远闪烁着精光,可是他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一点水分,因为他的眼里只有冰,那种永远不会融化的冰。那他的心呢?他的心是否也是冰?
现在他坐在凳子上,坐得很直,他一向都坐得很直。一个总是坐得很直的人,是否说明他时刻精力集中?
他的前面坐着古昭通,古昭通也坐得很直。古昭通是个五十岁左右,看着很和蔼的人。
一向习惯躺在办公椅里下达命令的古昭通,看见这个人,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他旗下的人,能让他不由自主地坐直身体说话的,只有一个,冷公子陆枫。
冷公子进入股市的第一年就成了传奇人物。索罗斯也夸他是“股市中的天才”。这样一个人,当然连古昭通也会坐直了和他对话。
古昭通看着他,微笑道:“你为什么要攻击杭城基金?”
陆枫冷冷地道:“有趣。”
有趣。多么简单的理由。像他,已经不再把股市上的收益和风险作为目标,而仅仅是有趣。做股票的人里,有几个能说出这样的话?又有几个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他是独一无二的冷公子,冷公子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古昭通很了解他的性格,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仍旧笑着问:“那你觉得小徐哥和夏远的水平怎么样?”
陆枫道:“好。”
他就是这么一个冷公子,如果一个意思能用“好”一个字来表达,他决不会用“不错”两个字来表达。既然一个字已经能够清楚明白地表达意思了,那又何必要用两个字呢?他一向不会和别人多说话,话说一丈,不如事做一尺。
古昭通微笑道:“确实,他们俩水平都很好。小徐哥的操盘水平本来就很好,今天看了更是已经到了巅峰状态。夏远,一个在校大学生,操盘水平这么高,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他现在的水平,大概已经快接近他父亲股神夏国标了。更出乎我意料的是,你操盘时,想攻击他们的意图隐藏得这么深,我也是事后倒推回去分析,才发现一点细微的痕迹,这却被他看了出来。他真是不简单啊。那你觉得小徐哥和夏远的水平与你比,怎么样?”
陆枫道:“小徐哥胜我,夏远不及我。”
古昭通点头叹道:“小徐哥的短线操盘手法,已经难以找到瑕疵了。夏远毕竟太年轻,缺少操盘经验,操盘的时候太过谨慎,不够大气,他确实不是你的对手。虽然小徐哥胜过你,但在股神大赛里赢他并不难。”
陆枫道:“是。”
古昭通道:“毕竟你从索罗斯那儿学到了不少东西,股神大赛的比赛项目也不只操盘一项。再过半个多月,全国参赛选手都会聚到浦东,到时你也可以了解一下现在国内有哪些人。也许会冒出几个像夏远这样意想不到的高手。我不希望我旗下整个基金系以后臣服于第一基金,这次比赛就全看你的表现了。”
陆枫道:“好。”
古昭通笑着道:“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每个男人都是有欲望的,你都三十岁的人了,怎么从不考虑谈恋爱、结婚?”
陆枫冷冷地道:“没兴趣。”
一个正常又健康的男人,为什么会对这些没兴趣?只有一个人,有一个极大的爱好,几乎把全身心血都投入这个爱好时,才会盖过人的欲望。陆枫对股票的专注,已经超越了人本能的欲望,这样的人,在股市里,能不成为高手吗?
古昭通笑了起来,钦佩地望着他,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有一天,你这个冷公子突然结婚了,那会让我更加意外的。”
陆枫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静静地道:“我有个问题。”
古昭通道:“你说吧。”
陆枫道:“杭城基金谁在操盘?”
古昭通脸上露出迷惑的神色,道:“你不是知道吗?沈进、夏远,还有一个沈进的助手,一个不大懂操盘的女人。”
陆枫道:“还有第四个。”
古昭通更是惊讶了,他又把操盘记录反复看了两遍,道:“我实在看不出来他们还有第四个操盘手。”
陆枫道:“有。”
古昭通愣住了,道:“你操盘时感觉一向不会出错。”
陆枫道:“是。”
古昭通思索一下道:“你的意思是他们第四个操盘手,风格已经和散户融合在一起了,操盘记录上是看不出来的?”
陆枫道:“是。”
古昭通道:“一个操盘手风格融入散户中,这是极其困难的事,这种技巧,据我所知是一个人发明首创的,也只有他一个人掌握了这个技巧。”
陆枫道:“谁?”
古昭通道:“股神夏国标。他花费大量心血研究创造了这个技术。听他说这个技巧非常难掌握,就算他亲自指导教授,要学成功也非常困难。夏远掌握的可能性也非常小,况且夏远的操盘记录就在这。一个人绝对没有两双手,可以留下两个操盘记录的。”
陆枫没有说话。古昭通点起一支烟,道:“如果还有人能发明出这种操盘技巧,那实在有点不可思议。可是如果不是自己发明的,那难道夏国标还有传人?”
古昭通看着陆枫道:“你觉得那第四个操盘手水平和你比怎么样?”
陆枫道:“无法评价。”
古昭通点点头,道:“那个人根本没正面出手过,水平如何确实看不出来。可是能引起你关注的一定是高手。”
陆枫道:“是。”
古昭通面带深思,喃喃道:“我一直以为杭城基金没人才,可沈进把这么一个高手藏在杭城基金,他到底想干什么?”
能让顾余笑头痛的事,或许没有。能让夏远头痛的事却很多,期末考试无疑就是其中一个;能让夏远头痛的人不多,可是杜晓朦却是其中一个。如果面对一件头痛的事,又冒出来一个让你头痛的人,那真要一个头、两个大了。
夏远正为期末考试做最后的复习,杜晓朦无所事事,在他面前走来走去。
夏远道:“你能不能坐着别动?”
杜晓朦爽快地回答道:“好。”
她果然坐下来不动了。夏远马上就为他刚才那句话后悔了。当一个女人开始不动的时候,往往就是她话开始多起来的时候。夏远宁愿她在他面前转圈跑,也不希望她说话。
杜晓朦问道:“你这是在准备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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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晓朦又道:“以你现在这样,为什么还读书?专心做股票好了。”
这个问题她已经无数次问过夏远了,所以夏远都懒得回答她。
杜晓朦无趣地咂咂嘴,道:“今天我又看见顾余笑了,他又和方璇在一起,而且我还看见他在笑。”
夏远懒懒地道:“你什么时候看到顾余笑不笑的?”
杜晓朦道:“这次他笑得不一样,是恋爱中很幸福的笑,就像这样。”她学着顾余笑的样子笑。
夏远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接着又突然不笑了,问道:“你是说顾余笑和方璇真的恋爱了?”
杜晓朦道:“看样子是差不多的了。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紧张什么?”
夏远道:“我只是觉得好奇。方璇怎么会看上顾余笑的?”
杜晓朦急着替顾余笑争面子,道:“他有什么不好的?他长得不难看,脾气也比你好得多。”说完,又补充一句,“是好得多得多!”
夏远道:“可是,他是个捡易拉罐的。”
杜晓朦道:“你不说他很有钱的吗?”
夏远道:“他确实很有钱,可是在大家的眼里,他是个穷到极点的学生,是最卑微的人了。女人在暗地里或许会和一个卑微的男人做朋友,但在公开场合总是会保持距离的。是不是你告诉别人,他很有钱的?”
杜晓朦道:“我才没那么大嘴巴呢!”
夏远笑着道:“我还从没见过不承认事实的人能有你这么理直气壮的,你干脆说你自己是个哑巴好了。”
夏远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没有告诉过别人顾余笑其实很有钱?”
杜晓朦怒气冲冲得红着脸道:“当然没有!”
夏远喃喃道:“我有点担心顾余笑了。”
杜晓朦忍不住问道:“担心什么?”
夏远道:“顾余笑是我的朋友。”
杜晓朦迷惑得不知说什么好。
夏远平静的眼睛里突然放出罕见的精光,自言自语道:“无论谁,如果伤害我的朋友,代价一定会很严重,很严重!”
期末考试结束了,这个学期,操盘花去夏远几个月时间,又加上复习效果不理想,注定要挂掉几门科目。
就像《圣经》中说的:“已有之事,后必有之;已行之事,后必行之。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不管过去、现在、未来,每个大学每年总会有一些学生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挂课。
好在挂课的不是别人,他是夏远。他还认识一个在杭州很有名的人,杭城进三少。
干净的玻璃窗,干净的办公桌,现在夏远就坐在沈进面前,笑着道:“这次真是要谢谢你了,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沈进笑道:“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小忙,这么轻松的一个小忙换来你的一句谢谢,我还是赚了的。现在你考试全部过关了,你可以安心参加比赛。”
夏远笑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沈进道:“这你就不用管了。”
夏远点点头,笑了笑。
沈进站起身来,又接着道:“现在你考试也考完了,过两天我们去上海浦东,这次股神大赛接风酒会上,全国那些平时都藏在窝里的大庄家、操盘手,都会露面了。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把所有这些人都聚集到一起的机会。连华尔街、伦敦的一些人也忍不住飞到上海,来看一下这场绝无仅有的大酒会。因为华东第一基金总裁,这个位子的魅力实在是太大了。那天肯定有一些你有兴趣见的人。”
夏远问道:“冷公子、小徐哥也会亲自来?”
沈进道:“当然,他们俩是当今最红的人,许多人都想见见他们。你听说过姚琴这个人吗?”
夏远道:“没有。”
沈进带着奇怪的笑容,道:“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大美女,是个无论身材、相貌都能打满分的大美女。她还在上届股神大赛里拿了股神称号,不过话说回来,上届股神大赛实在没什么高手参加。姚琴是陈笑云红岭基金的人,水平还是比较好的。可是她最有魅力的地方不在她做股票的本事上,她是个骚狐狸,大家都叫她姚娘子,一个又漂亮又骚的女人,一定会是焦点人物。”
夏远问道:“你和她上过床吗?”
沈进笑道:“我一向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即使是在我最饿的时候。不过你可要小心,她一定会来引诱你上床的,她对操盘高手总是有浓厚的兴趣。”
夏远问道:“你觉得我会被她引诱成功吗?”
沈进道:“一个开宝马,住酒店的人,偶尔和一个小骚狐狸上上床,大家都会觉得是理所应当的。”
夏远也笑了起来,在公众道德观里,一个天天开宝马、住酒店的人,生活不检点是理所应当的。
夏远又问道:“杭城基金里,除了你自己外,还有高手吗?”
沈进笑道:“手很多,就是没有真正高手了。”
上海海天大酒店,十二层建筑,每层上万平米的面积,确实称得上“海天大酒店”了。
今天酒店的顶楼大餐厅不对外营业,从一楼到十一楼,每一层都站满了神情严肃又机警的保安,不少都是从其他保安公司雇来的。
今天是个极其特殊的日子,全国证券界的金融大亨们,都会聚到一起,参加这个盛大的酒会。如果今天这个酒会发生什么意外,那明天中国股市就要彻底崩盘了,这是谁也负不起的责任,所以作为主办方的华东第一基金,这次是格外得细致周密。
与底下工作人员的紧张相比,顶楼一万多平米的餐厅里,此刻显得格外轻松热闹。男士们西装革履,女士们穿着最高贵的时装,今天能进这餐厅门的,无疑都是最有钱的人了。
沈进、朱笛和夏远走了进来,他们的胸口都别着蓝色字样的“杭城基金”,下面是他们各自的名字。周围的人一看见沈进,都会主动打招呼:“进三少好。”沈进也是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朱笛好奇地问:“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我们杭城基金就来了三个,可是那些小基金怎么来了十几个的都有?”
沈进道:“那些小基金基本是来凑热闹的,这种机会以前从没有过,这次参赛的人,也是小基金的居多,大基金往往只会派旗下最好的一两个出赛,有些小基金把自己下面十多个操盘手都报了名,如果哪个运气特别好,居然赢了股神大赛,那小基金从此就变成大基金了。”
这时,远处几个人向他们走来,带头的一个正笑着看沈进。沈进叹口气,道:“最不想见到的人来了。”
朱笛问道:“他们是谁?”
沈进道:“还有谁,深圳红岭基金。走在前面那个就是陈笑云,他过去和我一样是五虎将成员,一向和我不和,后来跑到深圳红岭中路做股票,一年就成了红岭中路的龙头人物,第二年深圳的许多大富豪、小基金都投到他旗下,现在他们红岭基金红着呢。”
说话间,陈笑云已经走到他们面前,笑着道:“进三少,咱俩好多年没见面了吧,你从当初的沈进,这么快就成了现在名声大噪的杭城进三少了。”
沈进笑着道:“你也这么快就从当年的陈笑云,变成现在深圳最红的人了。”
他们两个都笑了起来,而且都笑得很假。
人在交际场合里,许多时候都笑得很假,可是还得笑,这就是交际。
你知道对方在假笑,对方也知道你在假笑,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在假笑,可是你们还是得继续笑下去。这到底是该哭呢,还是该笑?
这时,从陈笑云身后走出来一个女人,一个能让大多数男人一见到就会把自己老婆姓什么都给忘了的女人。
她的眼,她的眉,她的鼻子,她的嘴,甚至她的发丝,无一不是诱惑人的致命武器。丰满的胸脯,笔直的腿,她完全是一个能让男人一看到,就会想到如何把她诱骗上床的女人。可是她大多数时候根本不需要诱骗,她还经常会诱骗男人上床。她就是那个骚到骨子里去的骚狐狸,姚琴,姚娘子。
姚琴走到沈进面前,靠近他的脸庞,轻轻地吹出一口香气,缓缓地道:“都说股票高手里,杭城进三少是最帅气的了,今天一见面,真是让我这个小女子也不禁动了心。今天晚上三少有空吗?我来找你,咱们好好地聊聊天。”
朱笛看得两眼都能喷出火焰了。自古以来两个美女相遇,从来都不会是一见如故,只会仇深似海。何况现在姚琴是当着她的面勾引沈进呢。
沈进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他学着姚琴吹香气的样子,吸了口烟,往她脸上吹去,呛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陈笑云道:“连姚娘子这个骚狐狸都打动不了进三少你的心,你这么沉稳的性格,难怪会坐到华东三巨鳄的位子。”
沈进笑着道:“我这个华东三巨鳄的位子也是凑个数而已,名不副实的。和古老师、金手指的队伍相比,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就是你们红岭基金,实力也在我们之上吧。”
陈笑云笑道:“进三少真是够谦虚的了。两个月前我们也想做做林梅股份,不是被你们的操盘手套住,亏了5个百分点嘛。”
姚琴又转到夏远面前,问沈进道:“这位小帅哥是你的弟弟?”
沈进摇摇头,道:“不,这位就是套住你们的那位操盘手。”
姚琴惊讶地问:“他就是前段时间和冷公子、小徐哥交手的那个操盘手?”
沈进点点头,道:“是的。”
姚琴忍不住道:“他还这么年轻,看着像个学生。”
沈进道:“他确实还是个学生,在浙江大学读书。”
陈笑云笑了起来,道:“进三少,你真是越来越有幽默感了。操盘又不是背背课文,没几年的功底,理论学得再好,也顶不上一点用。”
沈进道:“你当然不会相信他有这么高的水平,有时我也不相信。可是我又不得不相信,如果你知道他的背景,你也就会和我一样,绝对相信他的水平了。”
陈笑云问道:“他有什么背景?”
沈进道:“他叫夏远,他父亲就是夏国标老师。”
听到“夏国标”这三个字,陈笑云的神情不禁颤动了一下,缓缓道:“夏老师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人,如果没有夏老师的培养,我们五虎将现在恐怕还只是证券公司打杂的小人物,你和我也绝不可能站在这里。”
股神夏国标,这是令多少股市高手尊敬的名字,夏国标时代,那是多么令人激情澎湃的风云时代!夏国标这三个字,是每个从那个时代走出来的股市人都难以忘怀的名字。
陈笑云接着道:“进三少,本来我是最不想看到你的人赢股神大赛了,但是夏远是夏老师的孩子,我现在倒是很希望他能像夏老师那样,夺得股神称号,重塑夏老师当年的辉煌。”
陈笑云一向与沈进不和,此时仅仅因为夏远是夏老师的孩子,他对沈进的敌意似乎已不复存在,又回归了当年五虎将成立之初的那份友情。
陈笑云看着夏远,眼神里有说不出来的复杂。夏远看着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有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时,一个淡淡的微笑就已经足够。
股市风云,变幻莫测,大浪淘沙,脱颖而出。即使在股市里功成名就,回忆往昔沉浮,还剩下什么,不就只是一个淡淡的微笑吗?
沈进从侍者盘中拿过一杯法国白玫瑰,轻轻抿了一口,指着前面一个两撇浓厚胡子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说道:“股市里有句话叫‘琼凶极鄂’,他就是海南操盘手法最凶狠的庄家,陆小鹏,别人都说他的胡子长得像古龙小说里的陆小凤,所以叫他‘股市陆小凤’。他这次亲自参赛,他的水平至少不会比我差。”
接着,沈进又介绍了一些此次参赛的实力操盘手情况,有广州的“浪子”林峰,新疆的“花和尚”冯小川,东北的“游侠”杨凯诺等一些有名的高手。这些人夏远或多或少都听过,只是今天是第一次见面而已。这群人平时是相当难见到的。
这时,前面一个雄厚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我都来了,古昭通还不来?他难道还待在他那该死的福气岛上过他的逍遥日子?真是太不给我面子了!”
沈进笑道:“金手指又在发他的大爷脾气了,我们也过去打个招呼吧。”
门口一个温润的声音响了起来:“老金啊,别人的面子我能不给,你的面子我敢不给吗?我还刚到门口,就听着你的大嗓门了。”听到这个声音,所有人都向他看去,他就是当今实力最雄厚的庄家——古昭通。
古昭通只带了一个人来。他身边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黑色的西装,黑色的西裤,雪白的衬衫,冰冷的神情,冷到让人不敢正视。不用说,这就是那位极有名的冷公子陆枫。
古昭通走到金手指面前,金手指正霸气十足地站着。
他身边坐着一个人,这人穿着花衬衫,正笑眯眯地喝着酒,看着来来往往的美女,却对古昭通一眼也没去看。在花花公子小徐哥眼里,古昭通的面子绝对不会比一个漂亮女人的屁股更有吸引力。
古昭通并不见怪,只是笑着道:“这位应该就是操盘水平一流的小徐哥吧?”
小徐哥仿佛刚苏醒过来,站起来,道:“古老师实在太客气了。”
“客气个屁!”金手指大声道,“这有什么好客气的,他说你一流,就没人敢说你二流!”
古昭通道:“老金啊,这么几年没见,你的脾气好像是越来越大了嘛,呵呵,咱俩也算是老对手见面了吧。”
金手指笑道:“我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你的股票是越做越大了,现在这里还有谁有资格做你的对手啊!”
古昭通笑道:“你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客气,这可一点也不像你。我们浦东基金发展再快,名气也比不上你们宁波的涨停敢死队吧。你们最近可真是红遍大江南北了,报纸上、电视上都在报道你们在鲁特钢铁、两面针上的光彩业绩,就差中央电视台没提。依我看,小徐哥你还是加入我们浦东基金算了,涨停敢死队再这么下去,都快变成跌停敢死队了。呵呵。”
金手指简直要怒发冲冠了。
小徐哥笑道:“古老师已经有了冷公子,我就不必再来了吧,呵呵。”
古昭通看见了旁边的沈进,笑着打招呼:“进三少,咱们也好久不见了。”
沈进叹了口气,笑着道:“那是因为想见到古老师实在太难了。”
古昭通的目光落在了沈进旁边的夏远身上,点点头,赞道:“你真的快比你父亲更加出色了。”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冷公子,盯着夏远看了好久。一个学生模样的人,竟能看出自己的操盘,他确实很意外。他问道:“你就是夏远?”
夏远道:“是的。”
冷公子淡淡道:“好年轻,好水平。”他又不再说话了,依旧是那张冷得像冰一样的脸,谁让他是冷公子呢?
金手指指着夏远,对古昭通道:“这个年轻人你好像很看重?”
古昭通点点头,道:“要是你知道他的身份,你也会很看重。”
金手指问道:“他是谁?”
古昭通道:“他就是和陆枫、小徐哥交过手的那个操盘手,而且他是我们的老朋友、股神夏国标的儿子。”
金手指听到“夏国标”这三个字,也不禁动容,缓缓叹道:“哎,夏国标果然是夏国标!夏国标连儿子都比我儿子优秀一百倍,我真是不得不服他了。我还从没见过有人这么年轻,做股票的水平这么好的。”
金手指望着夏远,道:“我希望在股神大赛上,你像你父亲一样出色。”
古昭通也说道:“我也一样看好你,要是我们基金赢了比赛,老金一定不服气。要是老金他们基金赢了比赛,我也一定不服气。只有你赢了比赛,我们两家都会服气,服气得很了。”
金手指大笑道:“你也算说了句大实话了,哈哈!”
古昭通和金手指走开后,沈进也离开了,去和他的老朋友、老对手们打招呼去了。
毕竟,平日里庄家的争锋相斗,只是资金与资金间的博弈,像今天这样全国庄家聚到一起交流的机会是没有的。
夏远独自穿梭在人群里,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会去关注一个从未露过面,这么年轻的人。这么年轻的人,会是一个操盘手?请这么年轻的人当操盘手,那这个庄家不是嫌钱多得没地方花,就是个疯子。即使偶尔有人会注意到他胸前的“杭城基金”,也只会认为他是跟着进三少来凑热闹的跟班。
孤独的夏远见到了另一个同他一样孤独的人。那个人不像夏远这样没有一点名气,那个人的名气不但非常响,简直响到天上去了。可是只要看到他那双冷得让人冷到心底的眼睛,还有谁敢上前跟他打招呼?又有几个人有资格上去跟他打招呼?
所以冷公子陆枫也是孤独的一个人。
夏远看到他就走上去了。他不但走上去,还和冷公子打了招呼。冷公子居然回应了他的招呼,这更是周围人一点也想不到的。
夏远问道:“你也一个人?”
冷公子道:“是。”
夏远笑着道:“那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角落喝几杯?”
冷公子道:“我不会喝酒。”
夏远笑道:“如果我们喝的不是酒,那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喝几杯?”
冷公子冷冷地道:“好。”
他们一起走到角落的桌旁去了,这是最让周围人怎么想也想不通的。
夏远喝的是果汁。冷公子喝的是纯净水,加了冰的纯净水。他们就这么喝着,并没说话。因为无论是谁,都会认为和冷公子聊天就相当于你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这种感觉肯定不会有太多人愿意尝试。
这时,一个声音道:“你们在这里喝酒,怎么不叫我?”小徐哥走了过来。
夏远举起杯子,笑着道:“你看清楚了,我们不是在喝酒。”
小徐哥坐了下来,从旁边拿过一杯葡萄酒,道:“你们不喝酒,我喝酒,那你们会不会赶我走?”
夏远道:“当然不会,寂寞的人在酒会里总能找到同样寂寞的伙伴。”
小徐哥笑了,喝了一口酒。冷公子脸上还是冰冷的一片,就像他喝的加了冰的纯净水。
这时,又有一个声音传过来:“你们三个在这里喝酒,怎么不叫上我?”
坐下来一个美艳得能让男人们酥到骨子里去的女人,姚娘子,姚琴。
小徐哥带着歪歪的笑容,看着她,笑道:“不是我们三个在喝酒,是我一个人在喝酒。”
姚琴娇媚地轻握着一个小酒杯,倒了四分之一杯的酒,走到冷公子身边,她丰满的胸脯贴上了他的手臂,脸贴近他的脸,问道:“你为什么只喝水,不喝酒?”
如果换作别的男人,面对这个小骚狐狸,此刻一定忍不住要干点什么。可是她这次勾引的,不是别人,是冷公子。女人,尤其是姚娘子这样的骚狐狸,一向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可是信心有时候也会受到打击。
冷公子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又淡又缓地说了一个字:“滚。”
一个不说话的人,即使是很平淡地说了一个字,那也是很有震慑力的,让人无法违背的震慑力。
姚琴轻轻叹了口气,坐回到了位子上。
夏远道:“他是叫你滚,可没叫你坐下来。”
姚琴发出悦耳动人的媚声,说道:“他叫我滚,那你们会叫我滚吗?”
她含情脉脉地看着小徐哥,小徐哥身体上的某个部位不自觉地已经“涨停”了。小徐哥喝了口酒,道:“我当然不会。”
姚琴又看着夏远,问道:“那你呢?”
夏远笑道:“现在我还是会叫你滚,可是如果你脱光衣服坐下来,我大概就不舍得你滚了。”
毋庸置疑,姚琴是只骚狐狸,可她并不真的是狐狸,再骚的女人也不会在上千人面前脱光衣服,所以她只好“滚”了。
小徐哥忍不住笑起来,道:“想不到你才一个大学生,比我还要色。”
夏远道:“是男人,他都色。”
“哈哈,说得好!”小徐哥像是找到了个知音,拍起手来称赞。
这时,又一个声音传来:“你们三个在这里喝酒,怎么不叫我?”同样的话,只是这次说话的是个男人。
夏远扭头看去,这个人是他今天见到的最最意外的人了。夏远看见他就会笑起来,任何只要了解他的人看见他都会笑起来。夏远笑着道:“一个捡易拉罐的,没资格来参加这么高级的酒会,你给我滚蛋!”
一个捡易拉罐的,又有资格进这场酒会的,除了顾余笑,还能有谁?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有一个外国老头。他也没有滚蛋,他也没有生气,顾余笑不会生气,所以他坐了下来。
小徐哥看着外国老头胸口的标牌,道:“您就是量子基金中国区投资经理,格雷斯?普其先生?”
格雷斯多年来都在香港进行交易投资,不但会中文,而且说得不会比中国人差。他笑着道:“我知道你们,你是金先生旗下的小徐哥,这位是很有名气的冷公子陆枫先生,我常听索罗斯先生夸奖你,这位是顾余笑的好朋友,夏远。”
夏远看见顾余笑胸口的“量子基金”,笑着问:“你什么时候加入量子基金的,这么快就走上国际轨道了啊?”
格雷斯道:“我一直希望顾先生能加入我们量子基金,他一直没兴趣,这真是件遗憾的事。”
夏远道:“他只有兴趣捡易拉罐呢。”
小徐哥感兴趣地问:“你说你这位朋友捡易拉罐的?”
格雷斯微笑道:“这就是顾先生与众不同的地方。中国古书里有句话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顾先生应该算是现代的大隐者。我和顾先生是上网时认识的,他对国际各大证券市场指数的研判,连索罗斯先生也感到非常惊奇。这次我邀请顾先生一起来看看中国股市这次盛大酒会,我是顾先生的朋友。”
格雷斯说到他是顾余笑的朋友时,显得很得意、很开心。不管是谁,如果能交到顾余笑这样的朋友,都会觉得很开心的。
真正的高手是不会因为对方水平高而嫉妒的,只会欣赏。所以冷公子、小徐哥、夏远才会一起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不理会周围的人群。
听了格雷斯的介绍,冷公子和小徐哥都看着顾余笑,小徐哥露出兴奋的眼光,道:“我们什么时候有机会也切磋一下?”
顾余笑摇摇头道:“我只会算算指数。买卖股票,我可不会像你们这样操盘,不信你问夏远。”
夏远笑道:“当然了,要是连一个捡易拉罐的都会操盘做股票,那世界不就乱了?”
大家都快乐地笑了起来,只有冷公子还是没笑,他真的永远不会笑吗?
夏远喝下一杯果汁,看着顾余笑道:“你是不是想上厕所?”
顾余笑看了看夏远,道:“我是有点想上厕所。”
夏远笑道:“那不如一起去?”
顾余笑笑道:“好。”
他们离开了角落。
顾余笑问道:“你不是真的想上厕所?”
夏远笑道:“当然不是。”
顾余笑问道:“你有话对我说?”
夏远道:“是的,平时找一个没手机的人说话不容易,所以趁现在说。”
顾余笑道:“那你说。”
夏远道:“这次股神大赛很恐怖。”
顾余笑点点头,道:“这么多高手,确实恐怖。”
夏远道:“对我来说,最恐怖的不是这些高手,而是另外一个人。”
顾余笑问道:“谁?”
夏远道:“一个我找了六年的人。”
顾余笑道:“那这个人现在出现了?”
夏远道:“我没办法确定是不是出现了,我只是觉得这个人就在我背后。”
顾余笑道:“你背后是杭城基金。”
夏远点点头道:“恐怕这个人就藏在杭城基金里。”
股神大赛接风酒会临近结束,古昭通、金手指、沈进三人并肩向他们这个角落走来。
他们五人也站了起来,小徐哥笑着道:“以后我们有空一起喝喝茶,打打牌倒是不错。只是我们在比赛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心慈手软,这样才有意思。”
夏远笑着道:“你放心好了,当然不会了。”
陆枫冷冷地道:“决不。”
他们五人起身离开,一个三十岁不到的人经过他们面前,看见他们,又折回来,挡在他们面前,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冷公子,道:“你就是冷公子陆枫?”
冷公子当然没有搭理他,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要是随随便便一个陌生人他都会搭理,那他就不该叫冷公子,该叫热公子了。
那人又走到夏远面前,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傲慢地道:“你这小伙子是谁?”
夏远笑了起来,道:“我不是你爸爸。”
大家都笑了,夏远确实不是他爸爸,他说的是实话。
只有那个人没有笑,他又走到小徐哥面前,看了一眼,道:“你就是宁波涨停敢死队的那个小徐哥?”
小徐哥打了个大哈欠,漫不经心地道:“乖弟弟,你连你哥都不认得了?”
大家又都笑了,小徐哥这外号真是太赚了。
那人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听说涨停敢死队很厉害?”言语中充满了讥谑。
小徐哥笑呵呵地道:“想知道我们涨停敢死队厉害不厉害,很简单,你不妨告诉我你们基金在做的股票,过两天你就知道厉不厉害了。”
那人不屑地笑道:“等我们鲁泰基金入主了第一基金,你们涨停敢死队从此可以改名叫跌停敢死队了!”
“谁敢叫我们涨停敢死队改名跌停敢死队?!”金手指怒喝着走过来。沈进和古昭通也跟着过来。很快,许多想见识一下哪个胆子这么大,敢得罪金手指的人,纷纷聚过来看个究竟。
古昭通看了看这个满脸轻狂的年轻人,缓缓道:“我也不相信有人有这么大能耐,能叫涨停敢死队变成跌停敢死队。”
那人笑道:“鲁特钢铁。就是我们叫涨停敢死队变成跌停敢死队的。”
金手指惊怒道:“什么!原来是你们在背后搞鬼!我还以为是古昭通。”
古昭通在旁边不满地道:“老金,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浦东基金要动你们的股票还用得着这招?你还真以为你们的操盘手最厉害啊!”
那人似乎全然没把金手指、古昭通这样的股市“前辈”放在眼里,傲然道:“什么浦东基金、宁波基金,还有那个杭城基金,自己封自己‘华东三巨鳄’,呵呵。再过两个多月,都得跟在我们鲁泰基金后面!”
这话一出,所有人哗然。挑衅华东三巨鳄的话都敢贸然说出来,这人不是疯子是什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鲁泰基金,是不是打算明天就退出股市了?
大家一片沉默。
这时,冷公子陆枫突然说了句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放屁。”
他说话的语气很淡,就仿佛那个人确实是放了个屁,他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而已。他脸上也没有一丝怒气,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如既往的冷漠和孤傲。
金手指拍手道:“说得好!放你娘的大头屁!什么鲁泰基金,老子明天就叫你们从此在股市上消失!古老师,进三少,你们有没有兴趣明天一起炮击他们?”
一般股市上攻击对手的股票,都是称狙击的,现在金手指都称炮击了,显然根本不把鲁泰基金放在眼里。
古昭通笑着道:“咱俩一直是对手,这回看来要做战友了,呵呵。”
沈进也笑道:“谁让他骂的是华东三巨鳄,而我也偏偏挤进了这华东三巨鳄,这种有趣的事我当然也要参加了。”
小徐哥笑着道:“陆枫,夏远,看来我们在比赛对决前,还有机会好好合作一次,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
这样的机会确实难得,有几个人会一句话把华东三巨鳄都给骂了呢?
冷公子冷冷地道:“好。”
夏远笑道:“这次冷公子可不要再倒戈相向,便宜外人了,呵呵。”
古昭通道:“老金,三少,我倒有个提议,明天我们三个也来回亲自操盘,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也就是在股市里偶尔斗一斗,可从来没有合作过,不如合作一回?也让他们小辈们看看,我们几个也是会操盘的。”
金手指拍手道:“痛快!古老师你消息面广,查一下他们那个狗屁鲁泰基金在坐庄什么股票。我活了快五十岁了,还从没见过连我们三个一起骂的。”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肥得不能再肥的中年胖子,或者准确地说,他不是走出来的,他是挤出来的,就像一块肥皂,从人群里挤出来的。
他走到那个年轻人身边,道:“谢林,走吧,我们也该回去准备准备他们所谓的华东三巨鳄的联手攻击了。”
那胖子又转过头,看了看古昭通,道:“不用查了,我们做的是京发展。”
说完,这两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进凝视着这个大胖子,突然轻声叹了口气。
金手指问道:“他们鲁泰基金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嚣张?”
古昭通笑道:“老金啊,你也好意思说别人嚣张,你平时不比他们更嚣张才怪了。对于这个鲁泰基金,因为他们实在没什么名气,报表上我也没留意他们的情况,回去我看看。”
沈进道:“对于鲁泰基金,我倒是知道一点,他们的后台东家是国际股神巴菲特。他们在国内债券、期货市场上很有实力,但在股市里一向没什么名气。他们这次为了股神大赛,巴菲特的投资公司特地从华尔街调了几个据说实力最好的中国籍操盘手回国支持他们。我看他们是想赢了股神大赛,这样巴菲特也就间接掌控了第一基金,进而能够影响中国大陆的股市。”
小徐哥笑道:“不管他们什么背景,要是明天我们三方联手也搞不定他们,那我们就别参加股神大赛,回家躺着睡觉好了。”大家都笑了起来,当然,除了冷公子,他还是很冷,他一直都很冷。
这时,红岭基金的陈笑云走了过来,笑着道:“你们三条巨鳄介不介意我也来参加明天这场游戏?”
金手指道:“他骂的是我们华东三巨鳄,又不是在骂你,你有什么道理参加?”
陈笑云道:“他是在骂华东三巨鳄,以前的华东三巨鳄是你、古老师、夏国标老师,他又没说骂的是现在的华东三巨鳄还是以前的华东三巨鳄。骂现在的,让他骂好了,我当然管不着。要是他心里骂的是以前的,那不就是连着夏老师一块儿骂了吗?我好歹也是杭城基金五虎将出身的,我当然有理由义愤填膺了!”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他哪有一百个理由,他甚至连一个理由也没有,他的这个理由实在太牵强了。
陈笑云走过去拍拍夏远的肩,道:“况且,要是能和这位夏远小朋友一起并肩作战,那一定有意思极了。”
姚琴也走了出来,娇媚地对小徐哥道:“我也参加,你不会反对吧?”
小徐哥道:“我没意见,只是这次四大基金联手欺负一家这么小的小基金,这游戏一定不好玩了。”
大家又都笑了。
沈进悄悄走到陈笑云身边,轻声道:“刚才那个胖子你注意到了?”
陈笑云看着沈进,道:“注意到了。”
沈进道:“你认识他吧?”
陈笑云道:“对这种小基金,我一向没兴趣关心,怎么会认识他!”
沈进道:“你这几年做惯大庄家真是做糊涂了,连老战友都认不出了。”
陈笑云道:“他是谁?”
沈进道:“你还是不是五虎将出来的?”
陈笑云略带惊讶地看着沈进,压低声音道:“熊大原?”
沈进点了下头。
陈笑云道:“那,好家伙和坏家伙也来了?”
沈进道:“那两个一定也已经回国了。”
陈笑云道:“我早晚要废了这三个畜生!”
一句话,引来四大基金,四个掌门人,四个顶级操盘手的联手攻击。说这句话的人的嘴也只能说是贱到极点了。这句话大概也真能震古烁今了。故事结束后的许多年里,股市中的人们还在笑谈着那句骂遍华东三巨鳄的话。
他们四家基金早从其他基金、机构手中拆借到了一大堆京发展的股票作弹药,资金方面更是全无问题,只剩致命一击,就会打得鲁泰基金从此不敢出现在股市里。
浦东海景金融大厦,顶层国际会议厅,排着八台电脑。这里平日是古昭通旗下基金例行晨会的地方,但今天古昭通把例行晨会取消了。
八个人悠闲又轻松地坐在电脑前,全无往日操盘前严肃认真的状态。
他们几个都是经历过股市风风雨雨,当然明白任何轻视对手实力的行为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但现在这样,四大基金打一家名气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基金,任谁也重视不起来。
这次更像一个外交游戏,修补一下四大基金往日彼此间的矛盾。
开盘了。金手指问道:“谁先开始?”
沈进道:“女士优先,不如姚娘子先动手,我们也好看看你这个上届女股神的手段。”
姚琴咯咯笑道:“我一个女人,哪懂什么操盘啊?”
可是她不但懂,而且懂得绝不比男操盘手少。她说话的时候,手已经开始操作了。
可是她下的单子还没显示出作用,已经被对方吃走了,屏幕上依旧是与刚才一样的走势图,找不出一格的波动。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姚琴这一单在时机上把握得恰到好处,可是对方接单也是精准无误。
金手指对古昭通道:“古老师,他们这一下操作你怎么看?”
古昭道道:“精准之极,但他们这样的操盘风格,一点也不像国内基金惯用的手法。”
沈进、金手指、陈笑云几乎同时道:“华尔街。”
古昭通打了个电话,道:“去,查一下鲁泰基金操盘手的情况。”
很快,鲁泰的传真资料发送过来了。
古昭通看着资料道:“他们今天是四个操盘手,四个人全是从华尔街来的。其中三个就是华尔街上最有名的防守型操盘手‘唐氏三兄弟’,他们被称为‘华尔街三剑客’,还有一个,就是昨天与我们起冲突的那个年轻人,他是上一年华尔街最杰出的操盘手,是这几年在华尔街突然出名的,叫谢林,华尔街上的人叫他‘魔鬼操盘手’,他的水平到底如何,不知道。”
听了古昭通的介绍,大家才理解对方的操盘手法怎么会这么精准。小徐哥笑道:“魔鬼操盘手?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我去和他切磋一下。”
金手指摆摆手,道:“你们年轻人有的是机会,我先去会会他们。”
古昭通笑道:“老金啊,就你这么点水平还好意思去会会别人魔鬼操盘手?今天我来操盘,我要让你见识下什么是真正的操盘手。”
金手指大笑道:“好!别人都说我点股成金,才叫我金手指,我就不信我会输给你!”
陈笑云道:“三少,咱们也六年没合作操盘了,六年前我们俩水平相当,今天就看看六年下来你我水平如何。”
他们四个人全部迅捷地操作起来。
他们四个人不但精于操作,而且这么些年做大庄家积累下来的经验,更是对各种情况都能轻松应对。
古昭通的大气,金手指的稳健,沈进的流利,陈笑云的凶狠,四种截然不同、带着各自不同特点的风格,向鲁泰基金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击。
可是鲁泰基金那边,对待每个人的攻击,似乎都能用四两拨千斤的方法,花费不多,主要是调动散户的积极性,化攻击于无形。每一时机的把握,都非常精准到位。屏幕上的走势图少有波动。
如果四大基金凭借自己的资金实力,自然可以轻松地套死对方,但这样一来,套住对方的同时,也套住了自己。“损人不利己”是股市上第一大不做法则。
攻击进行了十几分钟,没有突破对方一道防线。沈进停了下来,说道:“对方的那个魔鬼操盘手水平确实很好,在防守的同时还能出乎意料地反攻我们几个。可是华尔街三剑客才是最恐怖的,他们每个人的水平并不能算最顶尖的,但他们三个人的配合已经完全不留空档了。他们三人只坚持防守,不反攻,这才是最难处理的。”
金手指道:“恐怕我的涨停敢死队也做不到他们那样。”
夏远道:“那我们三个也开始动手?”
冷公子冷冷地道:“无聊。”
小徐哥看了一眼陆枫,笑了起来,道:“八对四,以多欺少,确实挺无聊的,就我们三个上好了。”
冷公子道:“好。”
古昭通他们停了下来,冷公子、小徐哥、夏远三人上场了。
陆枫在操盘时,所有的时机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小徐哥的短线操盘手法更是炉火纯青,他与冷公子的方式恰好相反,他几乎从不抓住一个机会,他总是出人意料地另外创造机会进攻。
对于小徐哥,魔鬼操盘手谢林已经找不出方法反击了。他只能偶尔反击一下冷公子,可是他更多的时候反击的只是夏远。
夏远不断变化着操盘风格,他对股市中几乎所有的操盘风格都进行过研究,他又岂会不懂得使用?可是不管夏远他怎么变,谢林总是可以很轻松地适应他的风格,跟着变化。如果不是小徐哥时不时地替夏远挡一下攻击,夏远恐怕已经吃大亏了。
古昭通和金手指四人看着夏远,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小徐哥和冷公子转眼间已经突破对手几个价位的防线了。但他们也耗费了颇多的资金弹药。
面对华尔街三剑客如此配合默契的团队,即使涨停敢死队全队出战,也无法攻破他们三人组合的防线。
小徐哥、冷公子、夏远,他们三人各自水平虽好,却并没有一起合作过,默契感并不强,只是根据自己个人的方式各自攻击。
而三剑客的几个价位防线虽然被突破,后面的防线却更加坚固。魔鬼操盘手谢林也开始表现出他魔鬼般的操盘方式,以一对三,向冷公子、小徐哥、夏远发动攻击。华尔街最杰出的操盘手确实是有相当水平的。
11点30分,早上的战斗结束,四大基金已被谢林彻底赶到了防线之外。
八个人就这么坐在电脑前。
现在,每一个人都成了“冷公子”,连那只小骚狐狸也成了“冷狐狸”,因为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没有表情,每个人脸上都像冰一样。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四大基金,四个掌门人,四个队伍里最厉害的操盘手,这样的组合竟然对付不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鲁泰基金。
一场游戏,一场“有趣”的游戏,玩到了一点也不有趣。
金手指率先打破了沉默,怒道:“他妈的,下午我用钱也要砸死他们!我们宁波基金的钱抽个十分之一出来,也足够砸得他们消失了!”
这句话没人怀疑,如果真要斗,宁波基金的钱足以砸死几十个鲁泰基金。
古昭通道:“老金,别发牛脾气了,这样一来他们套死了,你也得出一大笔送葬费了,靠资金取胜,而不是靠水平,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金手指怒道:“那我下午调来整个涨停敢死队,非灭了他们不可。”
古昭通道:“那样的话,还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八个人要是一起操盘,要赢他们也是十拿九稳的。如果得这样才能赢他们,那股神大赛我们还怎么参加?”
金手指道:“那你说,下午怎么办?”
古昭通道:“下午的成败,就看夏远和陆枫了。”
金手指沉思片刻,点点头道:“你说得对。不是我自夸我自己队里的人,小徐哥的短线操盘手法已经找不出漏洞了,下午的成败,确实全看夏远和陆枫了。”
陈笑云对夏远道:“夏远,我看得出你懂得很多种操盘风格,但你在实际操作中,各种风格交换着用,杂而不精,并没形成属于你自己的独特风格。而小徐哥和冷公子,他们都有自己的风格,他们的风格不会变,但他们的方式总是在变,这才是别人永远没办法模仿的。而你多变的风格,遇到一般高手,足以使别人眼花缭乱,但对于魔鬼操盘手谢林这样的人,还是很容易适应你的这种方式,反过来制约你的。”
夏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屏幕默默沉思。
古昭通走到陆枫身边,道:“你早上的表现不应该是这样的。你是不是对于华尔街三剑客的风格不适应?以你的水平,无论对手是谁,你都应该适应的。我知道你的水平远不止这样。”
陆枫脸上一片冷漠,冰一样的冷漠,没人能猜得出他现在在想什么。
他们几个人出去吃饭了,夏远和陆枫没有去。夏远站在窗口,凝望着天空。冷公子冷冷地对着电脑。
夏远转过头,看了看冷公子,道:“你在想什么?”
冷公子没有回答,反问夏远道:“你在想什么?”
夏远道:“我在想我应该用哪种风格,你觉得我应该用哪种风格?”
冷公子冰冷地回答道:“你愿意用什么就用什么。”
夏远愣了一下,突然笑了,道:“谢谢你。”
冷公子没有理他,继续冷冷地盯着屏幕。
就在刚才,夏远突然间想通了。
一个问题,也许可以想很久很久,可是想通,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你愿意用什么就用什么”,要培养一个人独特的操盘风格,当然首先要“愿意”了。如果自己都不愿意用这种风格,那怎么能掌握、精通呢?
一个好的操盘手,风格本就是要与自己的性格相一致的。无论什么事物,你想驾驭得炉火纯青,就要让它与你自己的性格相适应,与心意相通。
只有当你的风格与你的性格相一致时,别人才没办法模仿。因为每个人的性格本就不同,性格怎么能模仿?
夏远操盘时用的风格,都是前人用过的,它适合前人自己的性格,可并不适合夏远自己的性格,他模仿使用起来,自然会留下一些漏洞,被对手察觉。
古昭通、金手指、陈笑云、沈进他们几个的操盘风格也是与各自性格相一致的。金手指虽然脾气火爆,但操盘稳健。他真实的性格一定很稳健,否则的话,他绝不可能发掘出小徐哥这样的人才,宁波基金也不会被他越做越大。
夏远想通了,他在笑。冷公子陆枫一直盯着电脑屏幕,他是否也把他自己的问题想通了呢?
夏远不知道。除了冷公子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下午开盘了,八个人再也不像早上时那么等闲视之了,都严阵以待。
小徐哥手放在键盘上,刚要动手,冷公子道:“我想一个人试试。”
陈笑云惊讶道:“一个人,不管水平怎么样,一个人是绝对攻不破华尔街三剑客的严密防守的。”
古昭通看着陆枫,脸上略带欣喜的神色,说道:“就让他先试试吧,反正华尔街三剑客是只防守,不进攻的,让他和那个魔鬼操盘手在他们防线外搏一下吧。”
陆枫的手指在键盘鼠标间飞快地动了起来。他仿佛已经非常适应谢林的风格,几下操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跟风的散户们在他精准的时机把握下,全部看准方向,尽向鲁泰基金的防线扑去。
谢林连同华尔街三剑客连忙撤退了一个价位,现在只防守,不反攻了。
大家脸上都带着惊愕的神情。陆枫凭他一个人,竟能逼退他们一格防线,这样的水平,与上午的作风,已经截然不同了。只是等这一波散户群过去后,对方的防线却固若金汤,陆枫已经没办法再前进了。
小徐哥道:“现在我和夏远也一起上吧。”
小徐哥一上场,没几下操作,华尔街三剑客的防御又退了一格。
夏远也再没有像上午那样变化着不同的风格,他已有自己的风格,虽然还不成熟,但这毕竟已是他自己的风格了。
他把握住每一次机会,向谢林攻击。而谢林对他的每一次反击,他都抓准时机全盘向后撤退,虽然也有损失,但主要还是后面跟风的散户们承接了反击。他的资金弹药损耗有限,接着又会发起下一轮攻击。
看着夏远的表现,每个人脸上都表现出难以言状的惊愕。一个操盘手,在中午短短的一个半小时里,水平进步如斯,谁能做得到?
夏远,只有突然间想通了的夏远。
小徐哥在早上时,还要时常照顾夏远那边的情况。现在夏远已完全足够自己应付了,他更是少了约束,凭借着自己娴熟的技巧,不断进攻。
陆枫更是不放过任何时机,打得魔鬼操盘手没办法反击。
小徐哥、陆枫、夏远三人占了时机和人气的优势,三人非常有默契地一个合击,又攻破了对方的一格防线,跟风的散户瞬间也攻破了对方一格防线。
华尔街三剑客一边承受着攻击,一边布置防线,不可避免地会留下漏洞。
漏洞只有一个,但已经足够。
这漏洞怎会逃出小徐哥、冷公子、夏远三个人的视线呢?三人几乎在同一时刻,攻进这个漏洞。散户跟风冲击,鲁泰基金的所有防线顷刻间崩溃。
跌停了,谢林他们再也没办法收复失地了。
四大基金高价卖出股票后,低价买了回来,都赚了一笔。虽然这些钱对四大基金来说,根本是九牛一毛,但胜利岂不总是比失败令人快乐?
小徐哥在笑,可他笑却带了几分看不清楚的迷惑。
金手指和小徐哥离开后,小徐哥道:“金总,你有没有觉得下午太顺利了点?”
金手指点点头,道:“是顺利了点,冷公子和夏远发挥得这么好,真是出乎意料。尤其是夏远,似乎水平比上午进了一个层次,夏国标的儿子果然是夏国标的儿子。”
小徐哥道:“不止是这样,下午的顺利出乎意料了。”
金手指看着他,道:“你的意思是?”
小徐哥笑着道:“你不觉得下午散户们都帮着我们吗?”
金手指道:“那是因为你们利用散户利用得好。”
小徐哥摇摇头道:“确实利用得好,可还不至于好到这么好。”
金手指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徐哥道:“有高手在暗中帮助我们。”
金手指奇怪地道:“实时操盘记录上没显示出来。”
小徐哥道:“我也只是感觉到这样一个人存在而已,也不能百分百肯定这个人的存在。如果这个人存在,那一定是一个藏在散户里的操盘手。”
金手指愣了一下,道:“能用这种风格操盘的只有夏国标。”
小徐哥道:“我也听说过这种方式很难很难掌握。一个操盘手怎么可能躲过操盘记录呢?这也是我总想不通的。”
金手指沉思一下,道:“如果这个高手真的存在,那我们就要小心了。那个人如果在股神大赛里作弊,是没办法查出来的,现在不清楚的就是这个人到底是谁的人,还是仅仅是个人行为。”
夏远躺在酒店的床上。他在想两个人。
一个是杜晓朦。往常的现在,她应该正待在这屋子里嘀咕个没完没了,但是现在她回家了。有时候多个人在耳边啰唆岂不也挺好?他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想的第二个人是顾余笑。一个人空虚寂寞的时候,还有什么比找个朋友聊天更好?一个人在尔虞我诈的环境里待得久了,总是会怀念起半夜和朋友坐在湖边草地上聊天的时光。
可是顾余笑现在一定不待在上海了。现在他要么在学校捡易拉罐,要么跑去城市的角落,看望那些生活在贫困、疾病中的人们。
他只是怀念顾余笑而已,他不会做顾余笑,绝少有人愿意做顾余笑。他只和顾余笑去过一次那种城市的角落,可他再也不会去了,他是不敢去了,绝少有人去了一次之后还会喜欢去。
当你喝完一罐饮料,随手把瓶子一扔,旁边一个老妇人如获至宝般把它捡起来,这种情景你是否见过?一对失去儿女的老年夫妇,回忆起他们的孩子时,坐在床头无声地哭泣,这种声音你是否听过?一家几口,晚饭桌上等待做小贩的儿子归来,却突然传来儿子被城管抓走的消息,这种心情你是否感受过?
如果你去了一次这样的城市角落,你也会像夏远一样,再也不会去了,因为再也不敢去了。
顾余笑会去,敢去,敢一去再去。这样的人格,是不是足够伟大?
夏远不去想顾余笑了,他叹了口气,吸了口烟。
门铃响了。他开了门,进来的是沈进。
沈进坐了下来,说道:“今天你的水平又上升了一个层次。我很难想象得出,一个人的操盘水平可以在短短几个小时里,突破一个层次。现在的你,即使和小徐哥、冷公子交手,也未必一定会输。”
夏远道:“那对于那个魔鬼操盘手和华尔街三剑客呢?”
沈进道:“对于谢林,既然冷公子能够赢他,你就未必会输给他。对于华尔街三剑客,更加不用去理会。他们三个配合虽然完美,但股神大赛是个人对决。对于他们其中任何独立的一个,我几乎都可以赢得了,何况你呢?”
夏远道:“你应该不是专程来夸奖我的吧?”
沈进笑了起来,道:“我来是为了一件事,有两个老朋友,托我请你明天单独谈一谈。”
夏远道:“古老师和金手指?”
沈进点点头,道:“你打算先见哪一个?”
夏远道:“我如果先去见古老师,你觉得金手指会骂我不给他面子呢,还是骂古老师故意和他对着干?”
沈进笑道:“当然骂古老师了,在华东,金手指觉得有资格让他骂的,大概只有古老师了。”
夏远笑道:“那我当然先去见古老师了。”
他们俩都笑了起来。
门铃又响了,夏远打开门,门口偎依着一个骚到骨子里的女人,姚琴。
沈进笑着站起来,识时务地道:“既然你晚上生意上门,那我就先走了。”
姚琴用胸口挡住沈进,细声道:“进三少也在这儿,那我同你回你的房间。”
沈进淡淡地笑道:“我可不想同夏远抢生意,况且我房间里已经有一个女人了。我的体力,也仅够对付一个。”说着,走了出去。
姚琴关上门,房间里就剩夏远和姚琴。夏远还是躺在床上,看着她。
姚琴开始脱衣服了,夏远拉被子盖住了头。
姚琴问道:“你为什么不看我脱衣服?”
夏远道:“我怕我看了今晚就要留下你了。”
姚琴问道:“你难道不想让我陪你睡觉?”
夏远道:“不想,一点也不想。”
姚琴问:“为什么?”
夏远躲在被子里道:“因为你太老。”
姚琴其实很年轻,二十七岁,正是女人最有吸引力的时候,可是她的年纪比起夏远来,确实是老了。
你可以说一个女人不要脸,可你不能说她老。女人最恨的就是别人说她老。姚琴气得脸色发紫,突然又转为绯红,娇声道:“我就脱光衣服坐在这儿了。”
夏远道:“你是不是刚刚去过冷公子房间了?”
姚琴道:“你怎么知道?”
夏远道:“像冷公子这一座冰山,你一定想试试你的身体有没有能力把他变成热公子。可是我知道,他只会对你说一个字,滚。”
姚琴哼了一声,突然又柔声笑道:“我知道你不会叫我滚。”
夏远道:“我当然不会叫一个美女滚,我只会叫你走开。我推荐一个既不会叫你滚,也不会叫你走开的地方。花花公子小徐哥。”
姚琴果然走开去找小徐哥了。她进了小徐哥的房间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福气岛,住在岛上的人无疑是有福气的。
中国的有钱人很多,但要像古昭通那样买下整个小岛,做岛主的,也并不太多吧。
许多人以为享受生活就是吃饭店,开名车,住酒店,睡美人;可是只要他们见到古昭通的福气岛,就会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享受生活,享受人生。
每天早晨,都有专人把岛上圈养的奶牛身上挤下的最新鲜的牛奶,送到他面前。吃完早餐,如果天气好的话,他会去浦东工作。他旗下的基金有许许多多高级人才,大部分事情都不需要他亲自去做。他把很多时间放在了岛上的跑马和高尔夫球上。
岛上绿树红花,虽只是个小岛,却别样精致。每晚伴着海浪拍打着海滩的节奏入睡;每天一推开门,就能看见无穷无尽的大海。这是怎么样舒适的人生?
花香满屋,海风过窗,古昭通的会客厅让人觉得这已经是生活的极致了。
夏远望着窗外的海岸线,叹道:“福气岛的主人,真是世上最有福气的人。”
古昭通笑道:“如果你愿意,那这个世上最有福气的人愿意分一半福气给你,划半个岛给你。”
夏远问道:“古老师的这个岛花了不少钱吧?”
古昭通道:“确实不少,六千万。”
夏远道:“那古老师为什么能这么慷慨,愿意送我半个岛?”
古昭通道:“因为你是夏国标的儿子,夏国标是让我尊敬又佩服的朋友,你知道,在我这个位子上,朋友就已经不多了,更不用说尊敬又佩服的朋友。”
夏远笑道:“那如果是金手指问你要,你也会给?”
古昭通笑着道:“当然会,不过我最多只给他四分之一个岛,呵呵。可是金手指一贯的风格是只会抢,他决不会向我要的。”
夏远道:“可我毕竟不是我父亲,我只是他的儿子。”
古昭通笑着道:“你的智慧已远远超过了你的年纪。我看重你,不仅因为你是夏国标的儿子,更因为你有与你父亲一样的智慧和才能。你到你父亲的年纪时,成就一定会比他更大。我非常欣赏你!”
夏远看着古昭通,道:“如果我父亲真的有智慧,就不会被人举报坐牢,坐牢的时候也不会被人毒死了,被人毒死后也不会查不出是谁干的。”
古昭通脸沉下来,道:“你怀疑是我干的?”
夏远道:“我可以怀疑很多人,包括金手指、进三少、陈笑云,还有另外三个五虎将成员,可是我没有理由怀疑古老师。你一直都是我父亲的朋友,而且你团队运作股票的方式,与他团队的运作方式完全不一样,股市上也没什么大的利益冲突,你没理由这么做。”
古昭通微笑地点点头:“你年纪轻轻,但分析事物的缜密性,已经不亚于我这个五十多岁的人了。六年前的事我也派人调查过,举报你父亲操纵股价的信是匿名的,查不出来。那个举报人既然能拿到你父亲操盘记录的原始文件,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当时正值严打操纵股价的高潮,我联系了一些人说明了情况,最后他还是被判了一年半。他在监狱里被人毒死,是谁也没有想到的。相关部门查了很久也没查出来,一点线索也没有。我想,你父亲既然在股市上做,不可避免地要和人结下仇怨。虽然金手指总是一次次挑战他们杭城基金,输的一向又是金手指,大家私底下都怀疑金手指,但以我个人对金手指的了解,他还不至于做这种事。沈进就更不可能了,你父亲死后,杭城基金一夜间土崩瓦解,沈进是靠自己组建了一只新的杭城基金,才慢慢自己发展起来的。他要是这么做,一点好处也没有。陈笑云,我倒是真的搞不懂他,如何能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做了深圳红岭中路的基金龙头,但他这边我也一直没查出什么线索。”
夏远道:“对于到底是什么人做的,我没兴趣去关心,因为在某些时候,某些人会自然而然浮现出来。”
古昭通笑着叹道:“我真高兴夏国标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他又接着说道:“这次股神大赛的胜负,关系到入主华东第一基金。无论哪个基金入主第一基金,都将成为股市里的绝对王者。虽然我很希望冷公子能赢得比赛,但是如果你有这实力,赢了比赛的话,我也会觉得高兴的。”
夏远道:“我很清楚自己的水平,无论和冷公子比,和小徐哥比,还有那个魔鬼操盘手比,都存在着差距。”
古昭通笑着道:“股神大赛可不仅仅只比操盘,当然,操盘是最重要的一块内容,可是预测指数和买卖股票也是很重要的。你父亲常说‘一分钱不等于两分钱,一分钱又等于两分钱’,你知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夏远眼睛亮了一下,道:“父亲的笔记上,唯独这句写在最前面的话,我始终也想不通。”
古昭通道:“这句话过去我也一直听不懂,想不通。我问你父亲时,他总是笑着说‘以后慢慢自然就会明白的’。直到这几年,我才渐渐开始明白,这句话本就是需要时间来理解的。这句话的意思是,有时候一分钱的事用一分钱做,有时候一分钱的事用两分钱做,有时候两分钱的事用一分钱做。到底什么时候该怎么做,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能够慢慢理解的。这句话对你应该很有帮助,你操盘太过谨慎,太珍惜每一分钱的资金,你对一分钱的事只懂得用一分钱做,这是个优点,也是个缺点。有时候一分钱的事用两分钱来做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夏远久久望着大海,突然,他笑了,因为他想通了。这句困扰他几年的话,他突然间想通了。突然间想通岂不是件令人很快乐的事?
他什么话也没说,对着古昭通笑了一下,向屋外走去。
古昭通叹了口气,缓缓道:“现在他就深不可测,那十年后又如何呢?”
浦东金融中心,这座三十层高的大厦与古昭通的海景金融大厦在同一条街上,相隔不远。
浦东金融中心里,驻扎了国内外上百家银行、基金、保险、券商等金融机构,就像是上海的华尔街。
这里也是历届股神大赛的战场。股神大赛里,走出过多少金融奇才,造就了多少股市神话!
而这一届的股神大赛,无疑是规模最空前,高手云集的一次。
国内来参赛的基金,为了接下来两个多月时间的大赛,大多在浦东金融中心租下临时办公室。
金手指没有在这租下办公室,他是直接买了下来。他买下了这里很大的一间办公室。“宁波大基金出门在外还要租房子?”他觉得这简直是一个足够大笑半天的大笑话,所以他在大笑一分钟后,就决定买下来。
夏远来到了金手指的办公室。
小徐哥正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抽烟。
金手指一看到夏远,就对小徐哥道:“你到街上随便去转转,骗几个美女去玩好了,我和夏远有话要谈。”
小徐哥懒懒地站了起来,道:“金总,你这么做可就不是一般的过分啦,这也算我的办公室吧,哪有赶自己员工下班的老板?难道夏远是你的私生子?”
夏远也笑了起来。金手指假怒道:“你这死小子,再不走,小心我把你投到黄浦江里去!”
小徐哥走到门口,笑着道:“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我可不想被投到黄浦江里去,有本事你把我投到金三江里?”
金手指喝道:“你小子都敢直呼我名字了!”
小徐哥忙走出门外。
金手指笑着摇摇头,道:“这小子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夏远笑着道:“你是三条江,当然比黄浦江更容易淹死他了。”
金手指等夏远坐了下来,才问道:“你知道我今天请你来谈什么事吗?”
夏远道:“不知道。”
金手指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人人都说是我害死你父亲夏国标的,你信不信?”
夏远道:“我不信。”
金手指问道:“你是真的不信还是假的不信?”
夏远道:“不管我现在说信还是不信,你都是不会相信的。”
金手指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就喜欢你这样说话爽快的,比起古昭通、沈进那样说话扭扭捏捏的,我头都要大好几个了。不错!我和你父亲是老对手了,而且我每次动他的股票没有一次不吃亏的。我总是骂他,不过我也是打心底里佩服他,他确实是真正的股神。”
夏远笑道:“有资格被金手指骂的人不多,被骂的人心里一定不会生气,反而会很开心。”
金手指大笑道:“你父亲也跟我说过这句话,你真是和你父亲一模一样。对于你父亲的死,我很遗憾。可我能够大声地说,决不是我金手指干的!”
夏远道:“你今天找我,就是为了向我解释不是你干的?”
金手指喝道:“放屁!我金手指无论做什么事,还需要向别人解释?!”
夏远笑道:“我很高兴我也有资格被你骂了。”
金手指又笑了起来,道:“现在你信我了?”
夏远道:“还是同样的话,无论我现在说信还是不信,你心里都不会相信。”
金手指笑道:“好,我是相当得欣赏你。夏国标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幸运!我们现在不谈这个,我们谈谈你的操盘。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操盘水平已经在我之上了,本来我是没资格说你的缺点的。不过我终究在股市里待了这么多年,自己水平没怎么增加,看别人的本事还真多了不少。你有没有觉得你操盘的时候太过追求连贯顺畅,一气呵成了。这种方式在对待某些对手上是优点,但在对待一些高手上却是个缺点。你连贯的攻击下,高手会躲,会让散户们来承担攻击,你这样中途就会消耗了过多的资金弹药。狮子在捕捉猎物时,总是追追停停,消耗猎物的体力,等到猎物最松懈的时候,突然发起致命一击。前面的一切只是铺垫,胜败就在最后一击。股市里从不讲究过程,只要结果。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会明白我的意思。”
夏远笑了,很舒畅地笑了,说道:“我明白,谢谢你。”
金手指大笑起来。
夏远刚从浦东金融中心出来,手机就响了,是小徐哥的声音:“夏远,快来,请你喝茶,我们三缺一。”
夏远问道:“你们在哪?”
小徐哥骂道:“你眼睛长到天上去啦!我好歹也是堂堂宁波涨停敢死队首席操盘手,你有没有见过我在大庭广众下,对人拼命招手的?”
夏远道:“当然没有。”
小徐哥道:“那你现在为什么对我视而不见?”
夏远向前看去,对面古瑞茶楼里,一个人正隔着玻璃窗对他拼命招手。不是小徐哥又是谁?
夏远笑了笑,挂了电话,向茶楼走去。
桌子旁坐了三个人。一个是人见人笑的小徐哥,一个是人见人冷的冷公子,还有一个就是男人人见人爱,女人人见人恨,世上最骚的骚狐狸,姚琴。
夏远坐了下来,问道:“你们怎么会坐在一起?”
小徐哥道:“现在股神大赛还没开始,又不能大战一场,每天待在金融中心里,无所事事,我看不止是我,每个人都会觉得无聊。”
夏远看着姚琴,笑意盎然道:“像你这样三十岁的男人,无聊的时候自然会去找这世上最骚的姚娘子了。”
小徐哥笑着摇摇头,道:“不是我去找她,是她来找我。我刚到茶楼,看见陆枫一个人坐在这儿喝茶,就坐了过去,过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来了。”
夏远道:“她来了,你是不会赶她走的。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小徐哥道:“她真是个令人销魂的女人。”
姚琴冷冷地看着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刚准备说什么。
小徐哥脸上露出了奇怪的尴尬表情,急忙转换话题道:“夏远,现在你算最红的人物啦,古老师,连我们金总都亲自见你,找你谈话,他们大概认定你是股神了吧,呵呵……”
“谁敢没经我同意做股神!”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四人都诧异地抬起头。说话的是什么人,谁做股神还要他同意?说这话的人是不是个神经病?
他不是个神经病,可是他们四个都把他当神经病看。因为说这话的人就是那个华尔街的魔鬼操盘手谢林。
谢林一圈圈绕着桌子走,把他们四个一个个打量过去,口中道:“浦东基金冷公子,宁波基金小徐哥,杭城基金夏远,还有红岭基金姚娘子,所谓的四大基金的四个王牌操盘手都在啊,呵呵,你们四个坐在这儿,是不是在讨论怎么在股神大赛里打败我啊?呵呵呵呵……”
他们看都不看他一眼了,姚琴冷冷地道:“神经病!”
谢林看着姚琴,嘴里啧啧笑道:“都说你是世界上最骚的骚狐狸,你愿不愿意跟我睡觉?”
姚琴冷哼了一声,道:“我只跟有资格、有可能做股神的男人睡觉。”
谢林很不以为然地道:“你是说我没资格、没可能做股神?”
姚琴冷笑道:“手下败将还敢在这说这种话。”
谢林傲然道:“到时你就会知道,我有没有资格,有没有能力做股神了。到时我敢保证,所谓的四大基金一定全部要解散。”
夏远道:“但愿你这个预测会像巴菲特预测股市一样准。我真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一直这么嚣张。”
谢林抬起头骄傲地大笑起来。
小徐哥却也跟着笑了起来。
谢林看着他问道:“你笑什么?”
小徐哥继续在笑,问道:“你知不知道这家茶楼是谁开的?”
谢林傲然道:“我管它是谁开的!”
小徐哥道:“是古老师的私人财产。”
谢林道:“那又怎么样!”
小徐哥站了起来,对茶楼经理喊道:“经理,这里有人在骂古昭通。”
一个长得虎背熊腰的经理马上奔过来,喝道:“谁敢在这骂古老师!”
一直没说话的冷公子却指着谢林道:“他!”
经理看见冷公子,马上态度和蔼地道:“原来冷公子在这里喝茶,真是没有注意到,抱歉抱歉。”
经理又转向谢林,狠狠地问道:“你骂古老师?”
谢林看见这个经理,气势马上就软了,可他还是站得笔直,瞪着经理道:“没有,我没骂。”
事实上他确实没骂古昭通,可是冷公子说他骂了,他没骂也变成骂了。
经理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谢林那张不可一世的脸马上鼻歪嘴巴斜了。
旁边喝茶的顾客都朝他们看了过来。姚琴站了起来,满是委屈地指着谢林道:“他摸我。”
没有人会怀疑姚琴的话。哪个女人会在大庭广众下说自己被别人摸了?只有姚琴。
于是一些毫不相干的邻座男茶客也各个显得义愤填膺,指着谢林痛骂。
谢林被揍后抹了抹头发,看着他们道:“好!好!好!非常好!非常非常好!”他说了很多个“好”字,可是他也没说到底“好”在哪了。
他就这么走了出去。
所有人都笑了,当然,除了冷公子,他还是没有笑。
浦东金融中心,正在进行一场圆桌会议。
到会的人不多,因为能够坐在这桌子边,有资格开这个会的,本来就不多。
会议由华东第一基金董事会主席,温州商会会长蒋先生主持。
蒋先生是大企业家,但不是股市里面的人。
另外坐着的人都是全国私募基金里最有名气,实力最雄厚的大庄家。有古昭通、金手指、沈进、陈笑云,总共十来个人。
会议开始了。蒋先生看了看大家,微笑道:“在座各位都是最懂股票的人。我是个一点也不懂股票的门外汉,今天这个会,是想在股神大赛开始前,再听一下诸位的建议。我们温州商团是第一基金的主要出资人,但我们这些做生意、办企业的,都只是商人,没几个懂股票。所以希望能够从全国选出最优秀的基金,入主华东第一基金。这次比赛力求公正、公平。如果哪个基金想在比赛中场外布局,企图用这种方法赢得比赛,我想这么多高手肯定能够看得出来。不管他们基金有几十个亿的资产,我想和第一基金比,总还是九牛一毛吧。第一基金要让一个基金从此退出股市,大概并不是什么难事。”
蒋先生向所有人扫了一眼。
所有人心中都清楚,第一基金要让一个基金从此退出股市,这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在这样高手云集的大赛里,企图场外布局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如果谁冒犯了第一基金的信誉,必将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蒋先生又道:“这次比赛分成预测指数,买卖股票和操盘大赛,古老师,你觉得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古昭通道:“历届股神大赛也都是分这三个项目进行。只是这次股神大赛意义重大,而且时间又短,预测指数和买卖股票都有运气成分在里面,没有比个一年半载是很难试出一个选手最真实的水平的。而操盘大赛是每届比赛的重头戏,操盘更注重做股票的真实水平和对股票的理解。买卖股票厉害的不一定会操盘,可是操盘高手一定是很懂得预测指数和买卖股票。我看倒不如前两项每项设15分,后面操盘大赛设70分。蒋先生,你看如何?”
金手指的宁波基金向来是以操盘见长;古昭通的浦东基金,有许多专业的金融分析人士,在预测指数和买卖股票方面的实力无人能及。
听了古昭通的话,金手指拍手大笑道:“好好好!你这古老师也总算说了句大公无私的话了,哈哈,我是举双手赞同,双手赞同啊,哈哈!”
他说完,看了眼蒋先生,忙道:“抱歉抱歉,真不好意思,蒋先生,我这脾气让你笑话了。我赞不赞同没有用,您说了才算数,您说了才算数。”
蒋先生笑了起来,道:“金先生,你太客气了。对于遇到像你这样性格豪放的人,我们商人一向高兴得很。古老师的提议金先生这么认同,那进三少,你呢?听说你是个股市奇才,短短几年就成了股市上有名的华东三巨鳄之一。”
沈进微笑道:“古老师和金先生同意了,我当然也赞成。”
华东三巨鳄都同意了,剩下那些基金经理们也自然全都赞同。
蒋先生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么三天后正式开始比赛。比赛项目分预测指数,买卖股票和操盘大赛三个部分。进入最后四强的选手,将做最后对决,选出股神,入主华东第一基金。”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热血沸腾了。
股神,这两个字充满了多大的魅力!
一个在股市里生存的人,要到什么样的境界才能成为神?
过去公认的股神只有夏国标一人,这次谁又能再创辉煌?
六月底,上海的夏季酷热无比。
无论多么残酷的季节里,总有许多人在为生存而奔波。田里的农民,工地上的工人,纺织车间的女工,还有街上的小贩。世上辛苦的人其实很多,你看不见他们只是因为你非常幸运地并不处在他们的行列里。
如果在这样炎热的季节里,你能够在空调房里午睡,你应该满足生活,你应该感谢生命,你应该有理由承认你是很幸福的人。
夏远是个很幸福的人,因为他现在就躺在空调房里午睡,惬意地午睡。
幸福的事总是容易被打断,就像这么舒畅的午睡,现在被门铃声打断了。
门铃按得很急。既然这房子里没着火,按门铃这么急的人,他不用想也知道,除了杜晓朦,还会有谁?
夏远很懒地从床上爬起来,门铃按得再急,也仿佛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打开门,门口站着杜晓朦。她提着一个旅行袋,就这么大咧咧地站着。
杜晓朦的俏脸干净、清爽,没有一丝汗珠。
夏远问道:“你刚过来?”
杜晓朦一脸的不愉快,道:“当然了,刚从车站下来就直接到你这里来了。怎么按了这么久的门铃你才开?”
夏远道:“门铃按得这么急的人,除了你以外,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了。对于你,我开门晚几分钟,就少受几分钟啰唆。”
他从杜晓朦手里接过旅行袋,旅行袋是冰冷的,是空调房里的那种冰冷。
夏远道:“你真的刚过来就来我这了?”
杜晓朦道:“废话!”
夏远淡淡笑了一下。
杜晓朦一下子坐到床上,不满地道:“亏我还从家这么远跑来看你,你竟然这么对我,按这么久门铃才来开!”
夏远微笑地看着她,道:“你这么远过来仅仅是为了看我?就这么简单?”
杜晓朦道:“当然是过来看你了,难道还是来看一头猪午睡啊?”
夏远笑着道:“其实我知道,你过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看我。”
杜晓朦脸上略显紧张地道:“那你说我是来干吗?”
夏远笑道:“你是想来和我睡觉。”
杜晓朦踢了夏远一脚,“呸”了一声道:“谁愿意和你上床!”
夏远道:“你提了这么大个旅行袋来,难道不住我房间吗?我房间里就这一张大床,你这还不是想和我睡觉?”
杜晓朦微红着脸道:“谁要睡你房间,我睡你对面。”
夏远悠然笑道:“那你就去睡对面好了,现在就走吧。”
杜晓朦道:“酒店经理又不是我亲戚,我哪来钱住这酒店,当然是你替我去开间房了。”
夏远笑道:“我要是这么做,我就是既花了钱,又把跟美女上床的大好机会白白错失。你说世上会有这样的傻子做这样的傻事吗?”
可夏远最后还是既做了这样的傻子,又做了这样的傻事。因为杜晓朦开始啰唆地数落他的不是了。做傻子也比一个头两个大好,这个道理夏远非常明白,所以他只能做傻子。
把杜晓朦送到对面房间后,夏远点起一支烟,默默地吸了一口,眼中仿佛有些许无奈。
夏远刚准备再睡一觉,门铃又响了,这次敲门的是沈进。
沈进看了看夏远,神秘地笑了笑,坐下来,悠闲地点起一支烟,道:“听说有个女的来找你,你女朋友?怎么不住一起,都大学生了难道还这么放不开?”
夏远苦笑道:“她不是姚琴,我也没有进三少这样一张女人一见到就会着迷的面孔,所以留不住她。”
沈进笑着道:“她确实不是姚琴,不过你可以把她变成姚琴。对于一个女孩,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有很多种方法把女孩变成女人。而每个女人都可以是姚琴,只要你愿意。”
夏远笑着道:“你来不会是专程向我介绍如何把女孩骗上床的技巧的吧?”
沈进笑道:“当然不是,你这么聪明的人,如果真想把一个女孩变成女人,你一定能够想到至少一百种不同的方法。我当然没必要再指点你了。呵呵,我来的目的是通知你股神大赛要开始了,顺便带给你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夏远道:“进三少有朱笛大美女陪着睡觉,没人陪我睡觉,再不好的消息也不会比这更糟了吧。”
沈进道:“你好像并不关心是什么坏消息。”
夏远道:“因为你的脸色还不算太难看,所以我知道这消息不至于太坏。”
沈进笑道:“你总是能看得这么开,就像夏老师一样。据说天上的神都是看得开的。看得开的人,才有可能走上神的位置,成为股神。早上我刚开完第一基金的内部会议,会议决定股神大赛的第一个项目是预测指数。预测的是香港的恒生指数,不是大陆股市的指数。因为大陆股市的指数,以古昭通、金手指这样基金的实力,在短期内,是完全能够影响得了的。而香港的恒生指数,国内没有一家基金有实力操纵它。三天后,每个参赛选手要上交为期三周的恒生指数预测报告。”
夏远点点头,道:“可是我却一点也听不出这是个坏消息。”
沈进道:“你擅长预测指数吗?”
夏远微笑道:“我对指数的预测,比地摊上的算命先生好不到哪里去。”
沈进道:“我旗下的基金里,并没有专业的金融分析师专做这项工作。而像古昭通的浦东基金,金手指的宁波基金,陈笑云的红岭基金,这几年做股票都越来越国际化了,手下培养了一批人,是专门做这方面的预测工作的。预测指数这个项目比的不是选手个人的能力,比的更多的是各个基金的分析判断能力,也就是基金的综合实力。照这样看来,我们第一个项目是必输无疑了。”
夏远笑了笑。
沈进道:“你似乎一点也不为此担心?”
夏远笑道:“我这人运气一向比较好,好到恰巧就认识这么一个会预测指数的朋友,他的预测,简直比天气预报还要准。”
沈进道:“我过去也认识一个朋友,他也说他预测指数比天气预报还要准,结果他的预测,确实比十九世纪伦敦国家气象台的天气预报要准一点。”
夏远道:“我想我那个朋友的水平是比二十一世纪的天气预报来得准。”
沈进问道:“你这个朋友现在在哪?”
夏远道:“他是个很难找很难找的人,如果要找他,一定要在夜深人静、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才有可能碰到他。”
沈进大笑了起来,道:“难道你这个朋友是鬼?”
夏远道:“当然不,他是人,是个正常人,只是他大多数时候是个比鬼更难琢磨透的正常人。”
沈进道:“我知道你运气这么好的人,就算是鬼,也会被你找到。还有件事,请你告诉你那位会预测指数的朋友。索罗斯的量子基金非常看好现在的香港股市,预计会在这段时间里投入几十亿美元的资金进去,这必然会对恒生指数的预测造成影响。至于具体是几十亿,我并不知道。不过凭古昭通和金手指他们与国际大资金的联系,他们一定会知道这内幕消息的。他们会根据这个来进一步修正、推算恒生指数的变化。”
夏远苦笑道:“你真是个不敬业的负责人,连具体几十亿都没打听到。”
沈进笑道:“因为古昭通和金手指都不是女人,他们可不会买我这张女人才着迷的面孔的面子。”
夜色,又热又淡。
热和淡本来是相反的,可是有时候相反的东西却能在一起,而且一点也不矛盾。热的是天气,淡的是心情。
这个世界实在太热了,渺小的你又能做点什么呢?无非是看淡一些,即便是多看淡一点,也是好的。
高速路还散发着白天未散去的热气。
宝马车穿越浓密的夜色,在高速公路上奔驰着。
是谁,是谁在这样的夜,在车厢里嘀嘀咕咕,没完没了?当然是那个杜晓朦,也只能是那个话最多的杜晓朦了。
杜晓朦道:“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去杭州找顾余笑。”
夏远叹了口气,道:“我不但告诉你了,而且从上车到现在我已经不下十次告诉你了,我就是去杭州找顾余笑。”
杜晓朦又道:“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去找顾余笑帮你预测指数。这可是股神大赛啊,别人都是专业金融分析师预测,顾余笑要是算错了你就直接被淘汰了。”
夏远道:“专业金融分析师要是真算得准,他们还待在古昭通、金手指手下混饭吃干吗?”
杜晓朦又接着道:“不要告诉我你真的信任顾余笑的预测能力。”
夏远道:“如果顾余笑都无能为力,那我倒不如让你算好了。”
夏远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这样的重复对答已经是他唯一的消遣了。
车很快到了杭州,很快到了浙江大学。
现在已经是深夜,夏远开着车,向西区驶去,口中道:“这么热的鬼天气,也不知道能不能遇见顾余笑这个鬼东西。”
杜晓朦手向前一指,道:“你看,那人是不是顾余笑?”
深夜,坐在西区河边草地上的人,如果他脑子没毛病,那他一定是顾余笑。
下了车,杜晓朦好奇地问夏远道:“顾余笑他坐在这干什么?”
夏远道:“等人。”
杜晓朦问道:“他在等谁?”
夏远道:“当然是在等我们。”
杜晓朦又道:“你怎么知道他在等我们?”
夏远道:“你脑子是不是水做的,你没看到他现在正对着我们笑吗?”
杜晓朦嘟着嘴,不再问了,跟着夏远走了上去。
夏远走上前,笑着道:“朋友,你在干吗?”
顾余笑看了下手表,道:“等一个朋友,都等三个小时了,你看,蚊香都烧去两大圈了。”
夏远笑了起来,问道:“你在等一个什么样的朋友?”
顾余笑道:“一个世上最聪明又最狡猾的朋友,一个从来不肯吃亏的朋友,一个让我见了就一个头两个大的朋友,一个总是来问我指数又总不愿帮我捡易拉罐的朋友。”
夏远笑道:“还是一个总愿意请你喝茶,从不会要你掏钱的朋友。如果这个朋友现在请你去喝几杯,你会怎么做?”
顾余笑道:“我一定喝最好的茶,喝得饱饱的,因为掏钱买单的人不是我。”
他们俩都笑了起来。这样一对好朋友,这样一对最有默契的好朋友,遇到一起怎么会不笑呢?
如果你也有这么一个好得要命的朋友,相遇的时候也一定会笑的。
朋友,永远是最好的。
银丰茶楼,杭州最好的茶楼。
一路上杜晓朦都吵着不要去茶楼,最好的茶她也没兴趣喝,她要去奶茶店,喝奶茶。夏远只对她说了一句,她就再也不啰唆了。他说的是:“要喝奶,自己挤去。”
清香扑鼻,淡淡的茶香弥漫在空气中。杜晓朦皱着鼻子,仿佛这是世上最臭的味道。
夏远倒过一杯茶,看着顾余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找你?”
顾余笑道:“我在网上看到传闻,说股神大赛三天后正式开始,第一个项目是预测香港恒生指数,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所以我就等了你三个小时。”
夏远道:“就这么坐着等了三个小时还能笑得出来的人,只有你了。”
确实,如果换成你,坐在地上等朋友三个小时,你会有这样的耐心吗?你在经过三小时以后还能笑得出来吗?
可他是顾余笑,他是天生就该笑的顾余笑,他一向都笑看一切。只是,能笑看风云的,未必就是好汉,或许,他的笑中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无奈。
顾余笑笑着道:“我是坐了三个小时,但是并没有白坐,坐三个小时可以让你把很多事情,很多细节想得更清楚一些。何况我还欠你一个大人情,我知道,等你这个缺德鬼要我还你人情的那天,一定比坐三十个小时更加让我难受。”
夏远笑道:“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顾余笑。”
他又接着道:“其实我来找你还为了找另外一个人。”
顾余笑道:“谁?”
夏远道:“你的一个老朋友。”
顾余笑道:“我老朋友就你一个。”
夏远道:“他是你的一个老的朋友,他的年纪确实已经够老了。量子基金中国区投资经理,格雷斯?普其。”
顾余笑道:“他确实是个年纪很老的朋友,老得都请不动了。”
夏远笑道:“能请得动他的,恐怕只有你了。他现在在杭州吗?”
顾余笑道:“他下午刚和我喝过茶,明天就要走了,回香港。你现在就想见他?”
夏远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1点了,他皱皱眉道:“这么晚了他会出来吗?”
顾余笑笑着道:“如果别人现在想见他,他一定不会出来。如果是你想见他,他一定会出来。我对他讲过你的故事,他很难想象世上会有你这么年轻的股市天才。”
夏远道:“你也一样,呵呵。”
顾余笑从夏远手里接过手机,给格雷斯?普其打了电话。格雷斯听说是夏远想见他,非常开心地说马上赶过来。
夏远、顾余笑、杜晓朦三人就坐在茶楼里,喝着茶,等待格雷斯的到来。
夏远突然问道:“你和方璇发展得怎么样了?”
顾余笑突然没笑了,淡淡道:“发展的速度超乎我的想象。”
杜晓朦道:“那你是不是快乐死了?”
顾余笑摇摇头,道:“不是。”
杜晓朦问道:“你不喜欢她?”
顾余笑道:“喜欢,喜欢得要命。”
杜晓朦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快乐得要命?”
顾余笑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夏远看着杜晓朦道:“任何故事的结局都有一个可以解释一切的解释。”
顾余笑看了夏远一眼,夏远突然换了语气,笑着道:“要是方璇也是一个像你这么啰唆的女人,顾余笑当然不会快乐得要命,而是真的要了他的老命。”
杜晓朦也学着顾余笑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们男人哪,就是不懂得包容一个女生一点儿的小习惯,哪怕是这么大的一丁点,一丁点的小习惯。”她拿出小指头来比画,夏远和顾余笑都笑了起来。
夜已很深了,深的夜总是很容易让人醉。如果他们喝的不是茶而是酒,他们早已经醉倒了。
这样的夜色,这样动人的城市,西湖,明月,柳树,晚归的人们,如此的夜色,谁不愿被它醉倒呢?
茶楼里亮着温馨的灯光。茶楼外一抹弯月,月如钩。
其实人生又何尝不像一只钩呢?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只钩,每个人年轻时都希望能钓到最好的东西,可是等到时光消逝,年华老去那一刻,却会觉得自己失去的却比钓来的要多得多,这是不是一种无奈呢?
时钟指到1点45分的时候,茶楼里走进一个外国人,一个外国老头。他在夏远的那张桌子旁坐了下来。
夏远道:“普其先生,这么晚打搅您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听说您明天就要离开了,所以我才这么晚约你出来。”
格雷斯笑着道:“我是顾余笑的朋友,你也是顾余笑的朋友,你也就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约我,不管多么晚,我都会出来的。”
从他的笑容里,看得出,他把能够成为顾余笑的朋友,当做一件多么令他骄傲的事。
夏远道:“我听说,你们量子基金准备在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投几十亿美元的资金,进入香港股市。”
格雷斯神秘地笑了起来,道:“这可是一个很大的商业秘密,如果我告诉你的话,用你们中国话说,就是影响不好。”
他又笑着眨了下眼睛,继续道:“可是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们准备投几十亿美元购买香港股票,就是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商业秘密。我发誓,我现在所说的话只是把你知道的这个秘密重复一遍,绝没有向你透露一点商业秘密。我们准备在接下去三周内,向香港股市投入三十亿美元的资金,用于购买股票。”
夏远他们三个都笑了起来。
格雷斯又笑着道:“你是顾余笑的朋友,我绝对信任你的品格,你不会把这秘密说出去的。”
夏远诚恳地点点头,又问道:“那这么说,你们量子基金是相当看好香港股市的发展了?”
格雷斯点头道:“确实非常看好。不但我们看好香港股市,在我们看好香港股市之前,顾余笑在和我网上聊天,评论股市时,就说他觉得香港股市至少在未来一年多时间里很有发展潜力。”
夏远道:“既然你们这么看好香港股市,那你们为什么只投三十亿美元,而不是五十亿美元?”
格雷斯大笑了起来,道:“顾余笑说的一点也没错,你果然是个最聪明又最狡猾的家伙。你是想让我改变操作的金额,让那些已经知道我们操作计划的基金,在预测指数时出大错,对不对?”
夏远没有否认,只是笑着道:“我知道这个想法很不光彩。”
格雷斯笑着道:“不,你这个想法很正常。市场是每个人都希望赚钱的地方,市场不是慈善机构,它不会去可怜人。只有赢的人,才是最光彩的。不管用什么方法,赢,永远要比输来得光彩得多。很多国家、政府、金融机构都骂索罗斯先生发明对冲基金,破坏金融市场,引起金融危机。但索罗斯先生是最后的赢家,他是最光彩的。他只不过是替市场挤干净泡沫,替一些人摘下虚伪的面具而已。索罗斯先生也建议我向香港股市投资五十亿,只不过我为了谨慎一些,准备先投三十亿,既然你与索罗斯先生的看法一致,那我们基金就在接下去三周里,向香港股市投入五十亿美元。”
夏远对顾余笑道:“现在普其先生已经告诉我们,他们量子基金决定投五十亿美元进香港股市。你应该很容易对这三周的指数变化,做出预测了吧?”
顾余笑摇摇头,道:“不,我从来都不知道各家基金的内部消息,所以我也从来没有根据内部消息来预测指数。”
夏远问道:“那该怎么办?”
顾余笑道:“我只能根据我自己的方法进行预测。我相信错误不会太大。因为我相信在香港这样极其成熟的市场里,市场里的一切角色都会时刻达成一种默契,向着应有的趋势变化发展。即使这段时间量子基金的资金不进入,总有别的资金进入。量子基金进入得多,别的资金就相对进入得少。各方总会在市场里达成一种谐调。所以我觉得量子基金的进入,对市场最后的影响,还是有限的。”
格雷斯拍手笑道:“无论是谁,绝对想不到这话是一个只有二十一岁的中国青年说的。”
顾余笑对夏远道:“这次关系到你的股神大赛,我预测要更加谨慎一些,给我三个小时时间,我再告诉你。”
夏远笑道:“我对你的预测一向很有信心,只是这次不会再要我捡易拉罐了吧?”
他们俩都笑了。
夜色渐带晨曦,东方微露晓白,浙江大学校门前的那辆宝马车已经停了三个多小时了。
车里的灯一直亮着。
夏远已经睡了三个小时。
杜晓朦却像块电力用不完的电池,一直在翻看杂志,听音乐。
夏远想不通,她一个女孩,精力怎么会比自己还好。他想不通的事,从不愿多想,所以他一直睡得很愉快。
这时,杜晓朦推了推夏远,把他叫醒,道:“顾余笑在外面。”
夏远连忙打开车门,顾余笑两眼布满了血丝,不知道他在这三个小时里耗费了多少脑力,用了多少心思。
顾余笑动作略显迟钝地把三张文件纸交到夏远手里。
夏远看着一身疲惫的顾余笑,点了下头,他没有说谢谢,因为有些朋友,是永远不需要你说谢谢的。
夏远看着顾余笑,突然笑了起来,问道:“这次你要不要我捡易拉罐?”
顾余笑笑着道:“不要。”
夏远道:“为什么?”
顾余笑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夏远道:“可是以前你都要我捡易拉罐。”
顾余笑道:“那也因为我们是朋友。”
夏远点点头,道:“我们是朋友。”
顾余笑笑着道:“好得要命的朋友。”
他的笑是不会因为他的疲倦而呆滞的。他的笑永远是顾余笑的笑,就像天边初升的朝阳对大地的笑容。他不会因为疲倦而变成不是顾余笑。无论他多累,多疲倦,他总会笑,因为他是顾余笑,因为他永远是那个“回头看看我的笑容吧”的顾余笑。
他们俩相互看着,笑着。
只有两个字,朋友。
一轮红日初升,一切尽在不言中。
夏远开着车,行驶在通往上海的路上。
他虽然也疲倦,但睡了三个小时总算可以强打精神上路。
他一边驾驶,一边顺手翻过顾余笑的指数分析报告。对于顾余笑的这项本领,他一向深深佩服。
他看到了最后一页,下面有几行小字,写着:
“格雷斯说过,鲁泰基金实力相当深厚,华尔街三剑客和魔鬼操盘手的背景极其复杂。这场游戏他恐怕也已入局,他站在哪方和充当什么角色无法知晓。另,小心你要对付的人,他或许正在对付你。上海诸事谨慎,友,顾余笑。”
夏远轻叹一口气,折起文件纸,放入口袋。
杜晓朦问道:“你觉得顾余笑预测指数准确的可能性有多大?”
夏远歪歪地笑道:“至少比你下一分钟里要说话的概率还要大。”
杜晓朦皱了皱眉,道:“那我就偏不说。”
夏远笑道:“你已经说了。”
杜晓朦不理他,过了一会儿,绝对是一会儿,绝对是不到一分钟的一会儿,又说道:“你觉得这次股神大赛你有没有把握做股神?”
夏远道:“我要是辛辛苦苦拼了命做个股神,到最后还不是便宜了你这个白做、又不肯陪我睡觉的股神夫人?”
杜晓朦瞪着眼道:“你真下流。怎么说我也陪你走过这次股神大赛,怎么能说白做!”
夏远笑着道:“怎么说你接下来房间的钱还是要我出的,你怎么能不算白做?不过话说回来,顾余笑对我说,格雷斯告诉他,鲁泰基金实力很深厚,里面的华尔街三剑客和魔鬼操盘手都很厉害,要做这个股神,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光他们几个,就够我愁的了。”
杜晓朦问道:“什么是鲁泰基金、华尔街三剑客和魔鬼操盘手,你快告诉我。”
夏远道:“这些是你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我、冷公子、小徐哥三人联手,才打败了鲁泰基金的华尔街三剑客和魔鬼操盘手四个,你说他们厉不厉害?”
杜晓朦拍手道:“三对四打败了他们,还是你们更厉害点。对了,冷公子有没有传说里那么冷酷啊?”
夏远道:“当然有了,他比传说里还要冷酷得多呢,大热天你只要站在他面前,都不用打开空调了。甚至连姚娘子都不敢……”
他马上后悔讲到姚琴了,因为杜晓朦马上问道:“谁是姚娘子?”
夏远道:“就是一个又漂亮又骚的女人,而且专爱在男人面前脱光衣服。”
杜晓朦看着他笑意盎然的表情,狠狠问道:“那她在你面前也脱衣服了?”
夏远爽快地回答道:“当然了,这证明了我的魅力所在。在我面前,她要脱衣服,完全是她的个人权力,我没办法干涉。”
杜晓朦怒道:“什么叫没办法干涉?”
夏远道:“是她在我面前脱衣服,又不是我在她面前脱衣服,这能怪我吗?不过我们也没做什么事。你要是不信,到上海你直接问她自己去吧。如果你以后肯在我面前脱衣服,我保证再也不会有其他女人在我面前脱衣服。”
杜晓朦红着脸,说不出话。
夏远看了她一眼,轻叹了口气,眼中似乎带着零星疲倦。
上海海景金融大厦。
古昭通,冷公子。
冷公子正坐在古昭通面前。古昭通微笑道:“量子基金三周内将投入香港股市三十亿美元。”
冷公子静静地道:“可靠?”
古昭通皱了下眉,道:“以华尔街的消息看,应该可靠。”
冷公子点了下头。
古昭通递给他一叠文件纸,道:“这是十多位分析师根据这个消息连夜做的分析预测,得出的恒生指数预测的折中结果。你看一下,觉得怎么样?”
冷公子翻了几页,又静静地把文件纸放回古昭通面前,冷冷道:“乱测。”
古昭通笑了笑,道:“我也猜到你肯定不会满意这样的结果。他们十几个人,在预测时加入了太多的不确定参数,参数值都是他们凭空想象的,这样每个人预测的结果都不一样,一折中的话,误差大概就更大了。”
冷公子面无表情。
古昭通继续道:“市场的智慧又怎么是那几个分析师能够理解的。要是他们能够理解,就不会在我手下做分析师了。你想凭你自己的判断来预测?”
冷公子道:“是。”
古昭通道:“我知道你的水平,可是预测指数并不是你擅长的。历史上指数预测得准的人,数来数去也没几个,你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太冒险了?”
冷公子道:“有趣。”
古昭通笑了起来,道:“你的想法从来没人能够阻止得了,那你就按你自己的判断去做吧。”
冷公子道:“夏远和小徐哥知不知道三十亿?”
古昭通道:“他们杭城基金应该是没办法知道具体数额的,金手指总应该知道的。”
冷公子转身欲走,古昭通道:“你是不是打算把这消息告诉夏远?”
冷公子道:“是。”
古昭通轻轻叹了口气,又笑了起来,道:“那你就去吧。”
金手指走进办公室,小徐哥正坐在金手指的办公椅上,两条腿悠闲地摆在他办公桌上,手指一点,招呼道:“老金,快给小爷我倒杯水来。”
金手指手中的文件“刷”地飞过来了,喝道:“小子,造反啦!敢学古昭通那混蛋叫我老金!”
小徐哥忙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嬉皮笑脸地道:“金总,你坐你坐,我给你泡杯茶。”
小徐哥给金手指倒了杯茶,端到他面前,又给他点上雪茄。金手指大笑起来,道:“什么事,你说吧。”
小徐哥道:“我来看看恒生指数预测得怎么样了。”
金手指怒道:“那群饭桶,都告诉他们量子基金三周内要投三十亿美元进香港股市了,预测来预测去,拿出来的东西狗屁不通。你看看这份报告,写的都是‘大概’、‘有可能’、‘或许’这种鬼话,哪一点像专业金融分析师!”
小徐哥笑道:“他们要是都预测得准,他们就是股神了。我看还是我自己来预测好了。”
金手指道:“我当然相信你对市场的理解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可是预测指数对你难度也大了点吧?”
小徐哥道:“反正预测指数只占15分嘛,我总不至于在这里被淘汰。下面的项目都是我的强项。况且能较准确预测指数的人,恐怕全世界也找不出几个,其他基金也肯定是束手无策。对了,夏远知不知道量子基金的三十亿?”
金手指道:“沈进没有这方面消息的渠道,夏远应该不知道。”
小徐哥道:“那我把这消息告诉夏远吧。”
金手指看了一眼小徐哥,道:“你刚才这么勤快地帮我倒茶点烟,就是为了这事?”
小徐哥笑道:“才不是,我是心中对您充满了无限景仰,抑制不住热情。”
金手指道:“少跟我放屁!小徐哥什么时候也学起雷锋来了?这市场又不是慈善机构,消息拿得到是你有本事,拿不到是你没本事。是不是夏远一口一个小徐哥,叫得你心里把他当弟弟看啦?”
小徐哥摇头道:“你不也叫我小徐哥,你说我什么时候把你当弟弟看了?”
金手指喝道:“你小子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小徐哥笑道:“我胆子哪里大了?我现在不正在征求你的意见,看能不能告诉夏远嘛。”
金手指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想告诉他?”
小徐哥道:“我看他才是个大学生,我比他大了十岁,又比他在股市上多玩了好多年,现在我又比他多了内幕消息,我就算赢他也不光彩吧。”
金手指低头想了一下,道:“那你就去告诉他好了,我心里当然最希望你做股神了。你做股神的话,我们入主第一基金,古昭通从此就得客客气气地称我一声金总了。要是夏远做了股神,对他做股神我没意见,怕就怕沈进这么个东西入主第一基金,那我和古昭通都要大没面子了!”
小徐哥笑道:“这你就放心好了。夏远确实是个人才,还是个有趣的对手。要是再过几年等下一届股神大赛,我能不能赢他就不知道了,反正现在赢他是没问题的。”
只是所有人都绝对想不到,夏远受古昭通和金手指的点拨后,短短几天时间里,对股票的理解又更深了一步,这样天才的悟性,又有谁能想得到呢?连古昭通和金手指他们自己,也绝对想不到。
金手指笑道:“你的水平确实不用怀疑。可你这样的人,要是做了股神,不被人笑死才怪。”
小徐哥道:“小徐哥做了股神,没人会觉得意外的,为什么笑?”
金手指道:“你都过三十岁的人了,还每天这样嬉皮笑脸的。哎,说实话,我真羡慕你每天能够这么快乐。”
小徐哥笑起来,道:“我告诉你,做人要像做爱一样,累,但快乐着。”
古瑞茶楼,这条金融街上最好的茶楼。
许多金融办公人员在工作后都喜欢喝咖啡,但也有许多人更愿意喝茶。
茶最清凉,喜欢喝茶的人是不是表示他特别地冷静,沉得住气呢?
现在古瑞茶楼里坐着三个忠实的茶客。
冷公子,夏远,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是谁?
是小徐哥?这就是那个花花公子小徐哥?
世人对花花公子有很多种定义,但无非是既帅又有钱。可是即使花花公子的门槛降得最低,总也不至于是个大光头吧?
可现在这个穿花衬衫的明明是个大光头,难道他就是花花公子小徐哥?
夏远已经笑得趴在桌子上了,小徐哥摸着自己的光头无奈地苦笑,冷公子还是一脸的冷漠。
夏远边笑边道:“你这头哪儿剃的?你以后别叫花花公子了,你改叫花和尚吧。哈哈。”
小徐哥苦恼道:“这个头剃了一千块。”
夏远笑道:“一千块剃个光头?”
小徐哥拍拍自己的光头,道:“哎,别提了。我去这街上最高级的那家形象设计中心,叫他们给我理个酷的头。结果剃完了,我往镜子里一照,我的发型就像顶帽子,最可恶的还是顶鸭舌帽。这让我怎么见人!我无奈只好叫他们给我刮个光头得了。”
夏远又一次笑得趴在桌上,道:“看来最近姚娘子不会来勾引你了。”
小徐哥苦恼地吸了口烟,道:“好好好,别笑了,说正事,我找你是有正事。”
夏远道:“有什么正事?”
小徐哥道:“我准备告诉你一个大秘密。那你呢,陆枫,你来做什么?”
冷公子道:“一个小消息。”
小徐哥笑着摸摸自己的光头,道:“我猜我的大秘密和你的小消息都是一个相同的数字。”
冷公子冷冷道:“你说。”
小徐哥道:“索罗斯的量子基金在接下去的三周内,会向香港股市投入三十亿美元的资金,陆枫,你要说的是不是一样?”
冷公子点了下头。
夏远道:“这个消息对预测恒生指数非常重要,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虽然我们是朋友,可是比赛时手下留情就没意思了。”
小徐哥笑了起来,道:“比赛的时候当然不会手下留情。只是第一个项目,我们知道内幕消息,你不知道,要是你在第一个项目被淘汰,那后面少了你这个有趣的对手,就不好玩了。”
夏远笑了起来,道:“既然你们告诉我这个消息,那我也告诉你们一个消息。量子基金在接下去三周内,投入香港股市的,不是三十亿美元,而是五十亿美元。”
小徐哥惊讶道:“怎么会是五十亿,谁告诉你的?”
夏远道:“格雷斯?普其。他在昨天凌晨两点钟告诉我的,这应该是最新的消息了吧。”
小徐哥笑道:“我倒是忘了你还有个朋友,是格雷斯的朋友。”
夏远道:“你相信我说的话?”
小徐哥笑道:“我相信你是个既诚实,又有趣的对手,还是我的朋友。”
夏远笑着点点头,眼神中充满诚挚,道:“你也一样。”
市场里从来都是很难很难交到朋友的,能让小徐哥当朋友的人,这一定是项荣耀。
冷公子也点了下头,他显然也把夏远当成了朋友,只是他还是没有笑。
“哈哈,你们三个在讨论恒生指数吧,你们不用再白费心思了,预测指数这个项目你们已经输定啦!后天上交报告,我会告诉你们,你们为什么输了。哈哈。”魔鬼操盘手谢林带着他那张永远骄傲的笑脸,走了上来,谁也想不到他被打后还会进这家茶楼。
他来回巡视了一下他们三个,突然笑弯了腰,指着小徐哥道:“这个光头是谁呀?哈哈!”
小徐哥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对经理大声道:“经理!”
谢林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小徐哥突然笑道:“经理,茶太淡,我要浓的。”
夏远和小徐哥都笑了起来。
冷公子依旧只是冷冷地看着。难道他永远是个不笑的人吗?
夏远泡了杯茶,坐在房间里,静静地看着顾余笑的那几行小字。
门铃响了,夏远把文件纸藏好,走过去开门。
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夏远最怕她进房间的女人,不是杜晓朦,杜晓朦只会让他头痛,让他害怕的女人只有姚琴。
姚琴一走进来,就顺手关好门,开始脱衣服了。
她衣服脱得很快——现代女装的设计,有两条潜规则:露得多,脱得快。
没人会怀疑姚琴的曲线算是女人里最优美的。可是夏远却不敢看,他只能把空调开到最低档,站在空调下吹着冷风,来降低自己那种本能的欲望。
男人在裸体的姚琴面前是没办法无动于衷的。如果一个男人面对裸体的美女能够视而不见,那他不是太老,就是太小。
夏远当然也不能外,他是个很健康的年轻男人,他知道,只要看姚琴一眼,下一刻他们就会一起出现在床上。
姚琴叹口气,道:“你为什么不看我?”
夏远道:“我不敢看你。”
姚琴银铃一般的笑声响了起来,道:“我希望我可以为你这个可爱的男人做点什么。”
夏远道:“你可以为我做的事很多,比如说穿好衣服,走出去。”
姚琴笑着躺到床上,撒娇道:“今晚我一定要留在这里。”
这时,门铃响了起来,响得很急促。在酒店,把门铃按得跟自行车铃一样快的人,除了杜晓朦,还会有谁?
姚琴笑着站起来,道:“我替你去开门。”
她果真去开门,她果真赤裸着去开门了。夏远知道如果真让她去开门,那下一刻杜晓朦会杀人了。
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一把抱起姚琴,往床上一扔,用被子一把裹住,转身打开门,冲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杜晓朦满脸醋意站在门口,道:“你这么急出来干吗?你屋里藏了女人?”
夏远明白,你能让女人不吃饭,可你却没办法让女人不吃醋。
夏远装成很自然地笑着道:“怎么可能,有女人的话,只可能是你了。”
杜晓朦道:“我听到你屋子里有女人声音。”
夏远道:“那是电视的声音。”
杜晓朦道:“你一定在骗我,我要进去看个究竟!”
夏远挡在门口,笑道:“我要是不让你进去呢?”
夏远应该想到的,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他应该想到杜晓朦要耍出女人的法宝的,可是他并没有想到,所以他后悔了。
因为杜晓朦开始抓头发,哭起来。
现代青年男女交往时,女人一向很占优势。
她可以叫,可以笑,可以跳,你却只能夸她最好,因为她是女人;她可以疯,可以傻,可以淘,你却只能说她最妙,因为她是女人;她可以哭,可以闹,还可以玩上吊,你却只能安慰她,苦笑,还是因为她是女人。
对付杜晓朦,夏远至少有一百个办法;可是对付又抓头发,又哭又闹的杜晓朦,他却一个办法也没有。
可是夏远就是夏远,他是那个最聪明的夏远。
他突然笑起来,把手放在她腰上,道:“我们现在就进去,我们上床吧。”
杜晓朦赶忙打开他的手,道:“你下流!你滚!”
夏远笑道:“我现在就在我房间门前,我滚去哪?滚去你的房间?”
杜晓朦忙打开自己房间的门,跑进去,关上了门。
夏远笑了,他知道,杜晓朦几个小时里不会再来了,他可以先回去对付那个姚琴。
姚琴还是躺在床上,诱人的胴体一览无余地展现在夏远面前,悠悠道:“你终于还是回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夏远眼睛看向别处,叹了口气,道:“你真是难对付。”
姚琴呵呵笑起来,道:“难对付的才有趣。”
夏远道:“除了和你睡觉,要怎么样才能让你离开?”
姚琴笑道:“很简单,我只是想看一下你的指数预测报告。”
夏远道:“要是我不给你看呢?”
姚琴扭动一下身躯,道:“那我就躺在这儿,等你来吻我。”
夏远看了一眼地上,笑着悠然点起一支烟,拿起地上姚琴的衣服,笑着道:“如果你不能在十秒钟内穿好衣服,那你的衣服一定会被一把火烧掉。然后我打开门,走出去,报个火警。我完全相信这家酒店的火警应急能力,一定会在一分钟内跑来一大帮人。”
姚琴一下子跳了起来,穿好衣服,冷哼一声往外走。
夏远道:“你最好的选择是去找小徐哥。”
姚琴冷冷道:“他现在剃了个和尚头,太难看!”
夏远笑道:“和尚一般比较大方。”
看着她离开,夏远淡淡地自言自语道:“姚琴看似最简单,可作为红岭基金首席操盘手,水平仅上次那么点?她隐藏了实力,难道是想最后显示出来吗?”
姚琴果然去找小徐哥了,只是这次小徐哥几乎是一脚把她踢出去的。
因为小徐哥的床上,已经有一个女人了。
所有的参赛选手都已上交了指数预测报告。
夏远、冷公子、小徐哥三人又坐到了古瑞茶楼里喝茶,聊天。
喝茶,聊天绝对是件轻松又快乐的事,尤其是和朋友在一起。
只是这次他们的桌子上坐的不是三个人,是四个人,还有一个姚琴。
小徐哥点起一支烟,道:“现在第一个项目结束了,结果要过三周才知道,下个星期开始就是买卖股票,我们倒要好好地比一下,看看谁的水平最好。”
“不用比了,当然是我!”说话的人不是冷公子,不是夏远,也不是姚琴,而是谢林。
他是从哪冒出来的?没有人知道。谁也想不通为什么每次他们话说到一半,谢林总会神出鬼没地冒出来。
他还是那个最自命不凡的谢林。他这次不止走了过来,还大大方方地抽了条椅子,在他们四个人面前坐了下来。
姚琴不屑地白了他一眼,道:“我还以为是谁放这种臭屁,原来是只走路都横着的螃蟹,而且还是只打不死的螃蟹。有没有兴趣再吃一拳?”
这次谢林却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道:“你说这话迟早是要后悔的。你们在第一个项目上已经输了。这个股神的位子我是坐定了。现在你们搞好和我们鲁泰基金的关系还来得及,不然等到我们入主第一基金,你们所谓的四大基金即使联手,也扛不住上千亿资金的轻轻一击。”
姚琴摇摇头,笑了起来,道:“你说得好像香港指数是你画出来的一样。你以为你是李嘉诚?”
谢林笑道:“李嘉诚影响香港股市的幅度也是有限的。你们的消息是量子基金投入香港股市三十亿。
小徐哥笑道:“恐怕让你失望了,我们的消息是五十亿?”
谢林略感惊讶地“哦”了一声,随即笑道:“即使你们得到的消息是五十亿也没用,你们只知道量子基金投入五十亿,你们知不知道股神巴菲特也要投入五十亿?你们只根据一个内幕消息来预测,难道会不出错?哈哈哈!”
只有谢林的笑声,没有人再说话。
谁又能想到国际股神巴菲特也将投入五十亿美元呢?
其实他们应该提防意外情况的,可是他们没有。
既然索罗斯能预见到的投资机会,国际上的其他机构也应该会预见到,更何况是国际股神巴菲特呢?
在股市里,要站直了活着,永远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个道理谁都懂。可是一旦掌握了一个内幕消息,人们却总不免会忽视了这个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顾余笑从不靠内幕消息来预测结果,他仅仅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或许只有他是对的。
谢林笑着站了起来,悠然自得地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外。
姚琴叹了口气,道:“第一个项目他已经赢了,我们接下去怎么办?”
小徐哥笑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继续比赛咯。第一个项目他赢就让他赢好了,反正我们的预测结果总还不至于离谱到被淘汰。接下来是买卖股票,公开、公正地进行。我们没理由再输了。”
夏远道:“要是他们买卖股票又做内幕消息,怎么办?”
小徐哥笑道:“这你放心好了,他们还没这么大的胆子。这次比赛是全透明化进行的,任何股票如果出现利好消息或者利空消息,成绩都是不算的。而且一旦有哪个基金在场外布局的话,这么多双眼睛,绝对看得出来的,他们基金从此就会退出股市。没有哪个基金有胆子挑战第一基金的信誉。”
黑色丝格衬衫,指节间夹着一支烟,沈进躺在沙发里。
他的这间办公室是租的,但沙发椅是买的。
他总是睡在最大的床上,躺在最好的沙发椅里。无论他睡在床上,还是躺在沙发里,他的那种气息,总是能让女人着迷。
可是他现在面前坐的不是女人,是夏远,夏远当然不会为他着迷。
夏远点起一支烟,淡淡道:“三少找我有什么事?”
沈进温柔而优雅地弹了一下烟灰,笑着道:“找你来,听我讲一个故事。”
夏远道:“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如果是个有趣的故事,我就听;如果是个无趣的故事,我宁可回去睡大觉。”
沈进笑着道:“杭城进三少除了偶尔对女人编编故事外,他从来不会对男人讲故事。所以他第一次对男人讲的故事,一定会是个有趣的故事。”
夏远问道:“是关于谁的故事?”
沈进道:“古昭通,金手指,你父亲,我,陈笑云,还有另外三个五虎将成员的故事。”
夏远笑道:“一个故事里出现这么多角色,那一定会是个有趣的故事,我喜欢听有趣的故事。”
沈进笑着慢慢道:“当我还是像你一样,读大学的时候,读的是经济学。夏国标老师是我的导师。
“那时中国的股票市场刚刚建立,大学里真正懂股票的老师也没几个,上课讲到关于股票的内容时,也仅仅是从《西方经济学》里照搬照抄的一些内容。
“夏老师就不一样了,夏老师是去美国念过博士的,还在华尔街待过几年,懂得最先进、最全面的股票知识。所以我一直跟着夏老师学习。我的同学里,还有陈笑云。
“我上大学的那几年里,夏老师可以说是那个时代中国最懂股票的人了,可是他却没有做股票。
“从早到晚,他一直在潜心研究股票,对股票的每一个细节都极其精通,还创造了许多他个人独特的方法,据说计算庄家成本的方法,就是他在那几年研究出来的。可是他并没有自己去做股票。没有九成以上把握的事,夏老师是不会去做的。
“在我大四的时候,大概夏老师觉得做股票的时机已经足够成熟,就辞去了教授职务,开始进入股市买卖股票。
“夏老师凭借他的智慧和他独特的方法,股票做得相当成功,赢利非常丰厚。等到我毕业后,我和陈笑云都坐进了夏老师的大户室,成为他的助手,替他收集各种市场消息。
“这时候,一个同样在股市上赢利非常丰厚的人找上了夏老师,他就是古昭通。
“古昭通也曾经去过国外,也非常了解股票市场。
“他们俩合资,共筹集二百万元,组建了最初的杭城基金。这时候他们还不是庄家,杭城基金也不算真正的基金。那时市场上也没几个真正的庄家。杭城基金仅仅在股票市场里进行股票买卖,赚取差额利润。
“那个年代里,炒股比现在要容易赚钱得多,几乎每个炒股的都能赚钱,更何况是夏老师这样对股票研究得这么透彻的人,赚钱就更不在话下了。短短一年时间里,杭城基金的资金就达到上千万规模。
“那时候,全国为数不多的几个庄家里,金手指已经是最有名、也是钱最多的一个。
“杭城基金资产急速膨胀,于是夏老师也决定开始坐庄操盘。那时我和陈笑云还只是打打杂的助手,偶尔跟着夏老师买点股票,赚点钱,坐庄操盘的事全部由夏老师和古昭通来做。其实大部分技术性的工作都是夏老师亲自完成的,古昭通和夏老师的水平,根本就是没办法比较的。
“在夏老师的运作下,杭城基金发展得很快,又过了短短一年的时间,杭城基金的资金实力就已经可以同时坐庄两只股票了。可是操盘手只有夏老师和古昭通两人,而古昭通的操盘水平和夏老师差距太大。
“所以夏老师又找了三个人,和我、陈笑云一起,一共五人,他打算把我们培养成最优秀的操盘手。
“夏老师早就预见到中国股市一定会越来越开放,高水平的人也会越来越多。所以他教我们五个每人不同的操盘方法和技巧,这样,即使以后国外庄家进入中国股市,也很难应付我们五个风格不同的操盘手。
“他教我和陈笑云的是攻击型的方法,教另外三个人的是防御型的技巧,这样不论市场好坏,或者受到其他基金攻击,我们杭城基金都有办法应付。
“半年后,我们五个人的技术都已经成熟,那时候我们五个可以算是中国当时最好的操盘手了。业内人士称我们是杭城基金的‘五虎将’。
“那时候中国庄家也就那么几个,不会有人来狙击你坐庄的股票。而且市场都处在牛市中。
“所以每次操盘时,我和陈笑云这两个攻击型的操盘手就起了主要作用,另外三个防守型的操盘手作用很小。他们心里不免对夏老师有所怨言。
“其实这正是夏老师高瞻远瞩的地方,他预见到了中国以后股市的发展一定会出现许多庄家,庄家间的相互斗争将会很常见,而且股市也一定会经历许多次熊市,所有股票股价都要大跌,这时防守型的操盘手就相当重要了。
“杭城基金经过几年的发展,实力已经非常雄厚,而一些浙江本地的新兴小基金,不断归附到杭城基金旗下,杭城基金已经可以和当时华东地区最大的庄家,金手指的宁波基金平起平坐了。
“于是金手指就不断耗费大量资金,向我们发动战役,试图打垮杭城基金。因为夏老师培养的那三个防守型的操盘手,我们每一次都完美地抵御住了金手指的进攻,然后我和陈笑云两人负责回杀,次次都把金手指的团队打得一败涂地。几次战役下来,金手指实力消耗惨重,我们实力迅速膨胀,很快就稳坐华东第一的位子了。
“这时候,古昭通认为杭城基金应该转型成投资型基金,与国际接轨,而不是继续做庄家。夏老师认为中国股市还不够成熟,现在转型将失去很多发展的机会。于是他们两人出现了分歧。
“古昭通分离出他的股份,到上海浦东自立门户,成立了现在的浦东基金。
“这样一来,基金综合实力又变成金手指第一。不过杭城基金在我们‘五虎将’的运作下,实力还是发展得很快。尤其在第一届股神大赛上,夏老师轻而易举,遥遥领先成为股神后,许多大资金纷纷加盟杭城基金,于是杭城基金迅速发展,再次稳居华东第一。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夏老师被人举报操纵股价。夏老师被判入狱一年半,谁也没有想到,在夏老师入狱的几个月后,竟会被毒死在监狱里。
“杭城基金的大资金几乎一夜之间全部撤走,旗下大小基金也几乎全部投靠到古昭通或金手指旗下。
“于是陈笑云跑到了深圳红岭中路,自立门户,成立了他的红岭基金。另外三个,全部出走到华尔街发展。我留在杭州,重新组建新杭城基金。”
沈进说完了,喝了口茶,他眼里似乎有零星泪光。
夏远道:“故事讲完了?”
沈进点点头,道:“讲完了。”
夏远淡淡地笑道:“杭城进三少这样的人,也会被过往所感动?”
沈进点起一支烟,淡淡道:“不光是我会被感动,古昭通、金手指、陈笑云,他们每个人对过去的这些风云争斗也一定记忆犹新,难以忘怀。人生再怎么仓促,总有几份情谊值得回味;世界再怎么无奈,总有几个师长朋友值得尊敬。”
夏远道:“这真是一个精彩,又让人激动的故事。”
沈进道:“是的。”
夏远问道:“那进三少讲这个故事给我听,又是为了告诉我什么呢?”
沈进道:“我说的那另外三个五虎将,现在已经回国了,至少其中一个你已经见过。他就是鲁泰基金的那个大胖子经理,熊大原。他以前不那么胖的,六年没见,我都快认不出他了。”
夏远问道:“那又怎么样?”
沈进道:“除了熊大原以外,另外两个人,迟早也要出来的。那两个人,一个长得很面善,华尔街上人叫他‘好家伙’,另一个长得一脸凶样,华尔街上人叫他‘坏家伙’。他们三个当年到了华尔街后,由于他们防御型操盘的杰出才能,很快成了巴菲特投资机构里的高级操盘手。他们在华尔街的几年里,不但防御型操盘技巧研究得更深入,还潜心钻研进攻型的操盘技巧,现在他们的水平大概早已在我和陈笑云之上了。他们不但培养了华尔街三剑客这样的防御型操盘人才,还教出了魔鬼操盘手这个集他们三人能力之大成的学生。”
夏远道:“你的意思是说,华尔街三剑客和谢林都是他们教出来的?”
沈进点点头,道:“不错。他们这次回国,意在入主华东第一基金,成为中国私募基金中的老大。他们的学生魔鬼操盘手谢林,集他们三种风格于一身,融会贯通,水平非常高。”
夏远道:“可是他还是输给了冷公子。”
沈进摇摇头道:“谢林最大的缺点就是自负。一个自负的人总是会容易轻敌的。他过去并不知道冷公子的真实能力,所以才会轻敌输了。如果他们再重新比一次,那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
夏远道:“你告诉我这些,是告诉我,这次股神大赛我不可能赢?”
沈进笑道:“恰好相反。我对你相当有信心。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永远沉得住气,而且你对股票这两个字的领悟能力没人能比得上。我告诉你这些,只是让你能更了解对手的实力,做好最充足的准备。”
夏远道:“我的沉得住气在进三少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沈进笑道:“因为你还年轻。”
夏远躺在床上,杜晓朦正在一旁帮他整理衣物。
无论在家还是在酒店,男人的衣物总是乱七八糟的,女人永远别指望男人自己会整理得整整齐齐,因为,这就是男人。
夏远看着杜晓朦,忍不住笑道:“想不到,实在想不到。”
杜晓朦问道:“什么想不到?”
夏远笑着道:“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你会变得这么勤快,我一直以为嘴巴勤快的女人,人总是不勤快的,看来我的想法错了。”
杜晓朦瞪了他一眼,转而叹口气,道:“我不想被人说是白做股神夫人。”
夏远笑道:“那如果我做不成股神,你岂不是要很失望?”
杜晓朦道:“要是你做不成股神,那我就跑去嫁给股神。”
夏远歪歪地笑了,道:“如果是冷公子做了股神,那你每天说再多的话,都不会有人搭理你。如果是小徐哥做了股神,你迟早会吃醋到酸死。如果是魔鬼操盘手做了股神,他那骄傲的模样,你就算每天叫他皇上,他也只把你当太监。要是姚琴做了股神,呵呵,她不是同性恋。数来数去,好像还是我最好。”
杜晓朦道:“你别得意!看你现在每天漫不经心的样子,你对几天后的买卖股票,到底有多大把握?”
夏远摇头,道:“半点把握也没有。”
杜晓朦惊讶道:“你怎么会半点把握也没有?你过去接受进三少的考验时,买卖股票四十八次不是全部赢利的吗?”
夏远道:“四十八次全部赢利实在是我运气好。以我平时的经验,一般十次操作里要亏一次。市场不是人的意志所能影响的,你计算得再精确,市场有时候就是和你预期的结果不一样,甚至截然相反。况且操盘达到顶尖水平的人,都是能理解市场行为的人,都是可以轻松从买卖股票里赚钱的。像冷公子、小徐哥他们几个,买卖股票的水平不会比我差,否则他们也没办法成为这么优秀的操盘手。”
杜晓朦问道:“那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担心,还一身轻松的样子?”
夏远笑道:“担心有什么用?人类最没用处的一种情绪就是担心,事情怎么发展决不会因为人类的担心而有任何改变,可人类最经常有的一种情绪就是担心。与其担心,倒不如好好享受眼前的生活来得有趣。再说了,我对自己买卖股票的水平清楚得很,已经没办法再有所提高了。况且能帮助我的人又不在这里,我倒不如悠闲地享受战斗前这几天的时光来得舒适。”
杜晓朦问道:“能帮助你的是谁?”
夏远道:“当然是我那独一无二的朋友顾余笑了。要是他能帮我预测一下指数,那我顺着他的预测做,买卖股票这一项拿第一基本上可以保证了。”
杜晓朦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回杭州,去学校找顾余笑?”
夏远道:“你知道现在是几月份吗?”
杜晓朦不假思索地道:“当然知道,现在七月刚出头,虽然天气是热了点,不过为了股神大赛,你不会连这么点路都懒得跑吧?”
夏远笑了笑,摇了摇头,道:“只要一到七月,顾余笑就不会再待在学校了,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杜晓朦好奇地问:“为什么?他又不是鬼。”
夏远道:“有的人,一年里有十个月整天忙忙碌碌,喜欢做各种不同的事,喜欢从劳动中找寻快乐,喜欢做各种好事来尽一份人类的爱心。可是每年有两个月,他会什么也不做,只会好好地休息,享受生活。顾余笑每年七八两月,都会跑到一个地方,舒舒服服地过两个月最享受的生活。这个地方除了他自己以外,大概谁也不知道。”
杜晓朦问道:“他向你都没提过这个地方?”
夏远道:“他只说过他在建德市有一个园子,那个园子能够望得见新安江。”
杜晓朦道:“我去建德玩过,建德市很小,新安江从那儿流过,那么小的一个小城市,我们不妨去找一下。”
夏远道:“城市再小,要想从里面找出一个人来,还是非常困难的。何况顾余笑长得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不帅也不丑。这样的人,一条街上数都数不过来。况且他在这两个月里,纯粹是休息,享受生活,几乎不大会走出他那个园子,谁又认得出他?”
杜晓朦叹了口气,道:“没手机的男人真有说不出的恶心!”
夏远笑了起来。
杜晓朦又道:“反正你已经知道他那个园子能望得见新安江,我们就沿着这个线索找,为了股神大赛,再辛苦也要把他找出来。”
夏远笑道:“你现在说得轻松,我就怕你找的时候吃不了苦。”
杜晓朦皱了下眉,坚毅地道:“一定不会。”
夏远笑道:“看得出,你做股神夫人的决心不是一般的强啊。”
不管在中国的哪个城市,街上最多的就是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不帅也不丑的人了。
而顾余笑偏偏就是其中的一个,这实在是件让人很头痛的事。
对于一个城市来说,里面的每一个人,就像是一粒米,要找这么一粒既普通,又没手机的米,那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去过建德的人都知道,建德是个很精致的城市,精致的不是环境,是生活。那里的人淳朴、善良,那里的生活悠闲、舒适。
在这个纷乱嘈杂的年代里,还有这么个地方作为人类心灵的休憩地,实在是一个美丽的奇迹,但愿这样的奇迹长久存在。
夏远和杜晓朦到达建德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找人总不能开着车满大街地找,所以他们只能把车停在新安江大酒店,下了车,徒步找。
建德与杭州、上海比,根本就不算一个城市。它顶多只能算个镇,一个小小的镇。
夏远也因此庆幸顾余笑只是待在建德,一个能望得见新安江的地方,而不是待在上海,一个能望得见黄浦江的地方。
烈日当空。浩荡的新安江,时常送过一两阵带着水汽的凉风,但这丝毫不能减轻二人心中的燠热。
夏远穿一件白色短袖衬衫,杜晓朦撑一把粉红色的遮阳伞,跟着夏远。
他们仅仅根据那唯一一条线索——“一个能看得见新安江的园子”,找寻顾余笑的那个“鬼屋”。
几个小时走下来,没有一点头绪。两人都已经很累。
杜晓朦一路上已经把顾余笑骂了一千遍、一万遍。她昨天的决心也早已不复存在,终于忍不住道:“我实在没有一点力气了!”
夏远淡淡地笑了笑,没有理她,因为他知道杜晓朦还是有力气的,因为她现在还有力气撑伞。
炎热的夏季赶路时,如果一个男人说他没有一点力气了,他或许是真的没有力气了,他会坐下来,一动也不愿动。如果是一个女人说她没有一点力气了,她一定还有力气,至少她总还有力气撑伞,一顶遮阳的伞。累死也比晒黑好,这个道理女人们都懂。
杜晓朦追上去,拉住夏远,道:“你等一下我,我去上个厕所。”
夏远微笑着坐在地上,缓缓打开水瓶,喝了几口。他的累从来都不会写在脸上,许多年来,心里的累已经够多了,身体上的累又能算得了什么?
他的表情若有所思。
杜晓朦的这趟厕所上了足足半个多小时。一个女人,无论是大便,还是大姨妈来了,上个厕所都绝不会要半个小时,她为什么要这么久?
杜晓朦终于回来了。夏远道:“我看这个顾余笑藏的地方太神秘了,他是故意不想让别人找到,我们还是明天回上海好了。”
杜晓朦却摇摇头,坚决地道:“不!顾余笑一定要找到,我想我们还是去新安江对面那一片找找吧。”
夏远问道:“你为什么会猜他在江对面?”
杜晓朦道:“女生的直觉,女生的直觉,你懂不懂?不懂就跟着我找,女生的直觉总是很灵的。”
夏远苦笑一下,果真跟着她走了,可是他眼中的神色却似乎有些悲凉,说不出来的悲凉。
杜晓朦在前面欢快地走着。
她上了半个小时的厕所回来后,仿佛“仙人指路”里的那个仙人灵魂附体了,对建德的主要道路变得非常了解。似乎顾余笑那个园子的地址她已经知道,现在只不过是赶去那儿而已。
她在江对岸的那一块区域东看看,西看看,最后来到山脚下的一个园子前。这个园子显得很朴素,却带着几分灵气。
杜晓朦看了看,道:“我看这个园子很可能就是顾余笑的园子。”
夏远问道:“这次又是你们女生的直觉?”
杜晓朦笑着道:“是的,你觉得会不会是他的园子?”
夏远笑道:“我看也很可能是。”
两人一起向园子里走去。
一个精巧别致的前院,一张大气的花梨木大方桌正摆在葡萄架下。
方桌上摆着一个干净透明的大玻璃盘,玻璃盘里盛放着各种各样新鲜诱人的水果。桌上还放了一只大玻璃瓶,里面盛的是紫红色的葡萄酒。
大方桌旁边放着一只小茶几,茶几上放了一杯葡萄酒,精致的酒杯,鲜艳的酒。
茶几旁边是一条很宽很大的藤椅,顾余笑正摆出他所能摆出的最舒服的姿势,斜斜地躺在藤椅上,微笑地看着夏远他们俩,仿佛对于他们俩的到来,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顾余笑不是一个人躺着的,他的怀里还躺着一个人,竟然是个女人,一个成熟的女人,一个比葡萄还熟还诱人的女人,一个夏远绝对想不到会出现在顾余笑怀里的女人,方璇。
方璇绝对不是一个能让男人看了第一眼就爱上的女人。可是如果多看她几眼,你就会觉得越看越舒服,你就会觉得女人就应该是她这样的。
她是一个长得很温柔的女人。现在这个社会,许多女人虽然都长得很温柔,可实际上一点也不温柔。方璇长得温柔,实际上也的确温柔。不但温柔,而且还很有爱心。顾余笑是个热爱人生的人,所以才会爱上她。
现在她就穿着一件薄薄的丝绸袍子,就像一只乖巧的小兔子,静静地偎依在顾余笑的怀里。
一只极其温柔的手,把一颗已经剥好的龙眼,缓缓地送入顾余笑嘴中。这只手当然不是别人的手,是方璇的手。
顾余笑轻轻咬了一口龙眼,笑着道:“朋友到来,我总是很开心。就算来的是世界上最聪明、最狡猾,又最让我头痛的朋友,我还是会很开心。”
夏远咂咂嘴,望望四周,道:“你说你这个园子能望得见新安江,可是无论我怎么看,好像也望不到一点江的影子。”
顾余笑道:“这园子确实可以望得见新安江,不过你得先爬上屋顶才行。”他指了指身后别墅高高的屋顶。
他们俩都笑了起来。
夏远叹口气,道:“我过去一直在想,你每年的这两个月是怎么度过的。现在我总算见到了。你的这副姿态,就算我做梦,也绝对想不到。你的衣食住行,不管哪方面,都远远比我考究。而且,你还有美人在怀中。这样的生活多么惬意!只是我一直以为,你是不喝酒的。”
顾余笑笑道:“我只有在最悠闲、最舒服的时候才喝酒。樽酒和美人的胸口,是男人永远最难忘怀的两处地方。”
夏远道:“不管你是谁,反正你不是顾余笑。”
顾余笑笑道:“哦?为什么说我不是顾余笑?”
夏远道:“顾余笑是个勤快的人,不会说出这么懒散,这么漫不经心的话。”
顾余笑笑道:“每年有十个月,顾余笑是个很勤快的人。可是现在是另外那两个月的顾余笑,何况是个突然间有了女朋友的顾余笑。这两个月的顾余笑,是世界上最懒最懒的人,懒得就算有人拿出鞭子抽他,也不能让他从这舒服的椅子里爬起来,更不会去帮别人预测指数。”
夏远笑了起来,顾余笑也笑了起来,他们俩都笑了起来。
杜晓朦急了,道:“你真的不肯帮夏远预测一下指数?”
顾余笑微微摇了摇头,道:“不肯。”
杜晓朦嚷道:“可是他是你的朋友啊!”
顾余笑道:“这两个月里,我不会做任何劳动。就算是朋友,也不能例外。”
夏远笑着走过去,端起一杯酒,饮了一口,叹道:“你说的真不错,樽酒和美人的胸口,是男人永远最难忘怀的两处地方。唯一可惜的是我只有酒,却没办法享受美人的胸口。”
他笑意朦胧地看了看杜晓朦,杜晓朦红着脸道:“想都别想!”
夏远叹了口气,又对顾余笑道:“我们俩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先在你这洗个澡吧。”
顾余笑道:“后面有大小两幢别墅,小的那幢是我的书屋,大的那幢里面有个很大的浴缸,你如果想享受美人的胸口,你们俩不妨去洗个鸳鸯浴。”
杜晓朦扭头道:“没可能!”
夏远笑了笑,道:“你先去洗吧,我有点饿了,先在这吃点东西。”
顾余笑看了看天空,道:“也确实快到吃饭的时间了。地窖里有一大桶葡萄酒,你爱喝多少喝多少。地窖里还有个冰窖,里面有上好的酱牛肉,新鲜的牛奶,各种口味的布丁,各种各样的水果。还有内蒙古空运过来的新鲜羊羔腿,如果你想吃烧烤的话,可以拿出来。喏,那边就是烤炉。”
夏远又饮了一口葡萄酒,笑道:“味道还不错,你自己酿的?”
顾余笑道:“我从葡萄牙进口了一只专门酿酒的橡木桶。”
夏远笑道:“葡萄牙可不是因为葡萄酒酿得好,才叫葡萄牙的。你被卖橡木桶的骗了。”
顾余笑笑道:“名字里至少也带了葡萄两个字,总不至于坏到哪里去。”
夏远叹道:“看来我现在才真正知道什么是奢侈生活,进三少、古昭通,他们谁也比不上你。”
顾余笑突然闭上眼睛,唱起歌来:“红尘几番春梦,青史多少奇才?不须计较与安排,留取而今现在。”
他唱完又道:“你有没有兴趣现在去新安江边坐一坐?”
夏远道:“好。”
夕阳西下,将整条新安江映衬得灿烂夺目。大江奔腾,江声滔滔,新安江像一条笔直的火蛇,向遥远的地方奔腾而去。
夏远和顾余笑都坐在江边,都点着一支烟,向远处看去。
夏远道:“你现在这样的生活真是太悠闲了。”
顾余笑笑道:“是太悠闲了。而你现在的生活太忙碌了。”
夏远笑着反问:“忙碌不好吗?”
顾余笑道:“虽然天道酬勤,可天道并不总是酬勤,忙碌未必就有好结果。”
夏远道:“或许你说的对。不过我更相信,每个人的年轻时代都有许多梦想,纵使明知多年以后梦想大都会变成叹息和遗憾,但这并不能作为不去奋斗的理由。”
顾余笑笑着道:“我发现我们俩的习惯倒过来了:你变勤快了,我变懒了。”
夏远笑道:“因为你是这两个月的顾余笑。再勤快的人也比不上那十个月的顾余笑,最懒的人也懒不过这两个月的顾余笑。”
顾余笑道:“懒人虽然不愿意帮你预测指数,还是会记挂着你这个朋友在上海的一切的。”
夏远点点头,笑着道:“我也是。”
顾余笑道:“上次我写给你的字条,你看清楚、想明白了?”
夏远道:“想明白了,想得很明白。我只是觉得世界有时真的很可笑。”
顾余笑道:“世界一直都是很可笑的。”
夏远道:“或许本该就是很可笑的吧。”
接着,顾余笑讲了许多话。夏远也讲了许多话。
滔滔的江声,把他们的话语湮没在浪花中,向远处推去。
最后夏远道:“你这么做实在是太难为你了。”
顾余笑淡淡一笑,站起来,拍拍夏远肩膀,道:“我们是朋友。别忘了我还欠你一个人情。”
夏远笑道:“债主一向记性都很好。只是你这个欠债的也记得这么牢,就稀奇了。”
顾余笑笑着道:“欠债总不是件快乐的事。这就当我还你的人情好了。”
夏远眼里有说不出的情绪,道:“可是你这人情实在还得太大了。”
顾余笑道:“我的朋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夏远笑了起来。
顾余笑又道:“天色暗了,她们大概已经在等我们回去吃饭了,我们走吧。”
大方桌正中放了一个香炉,淡淡的檀香,香气四溢。
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水果。菜都是方璇烧的。
一个温柔的女人往往能烧得一手好菜。能烧得一手好菜的女人往往能抓住男人的心,顾余笑的心。
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大杯葡萄酒。夏远正品尝着。
杜晓朦却坐着不吃也不喝。
夏远看了看她,笑着问:“你为什么不吃也不喝?”
杜晓朦鼓着嘴道:“我吃不下,也喝不下。”
夏远问道:“你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为什么会吃不下?”
方璇娇声笑了起来,道:“你这都看不出吗?她是希望你喂她呢。”方璇的声音就像她的人一样,温柔,细腻。
杜晓朦道:“才不是!我问你,你和顾余笑去江边谈了这么久,有没有说服他帮你预测指数?”
夏远苦笑道:“没有,顾余笑这个人是谁也说服不了的。他如果真的想帮忙,你就算拦也拦不住他;他如果不愿意去做,你打死他也没用。”
顾余笑笑着点了下头,表示确实是这样。
杜晓朦瞪着顾余笑,道:“你真的不肯帮夏远预测指数?”
顾余笑喝了口酒,点点头,道:“是的,这两个月里,谁也没办法让我劳动。”
杜晓朦重重地点了点头,冷笑道:“好!好!好!好!好!”她一连说了五个好字。
夏远忍不住笑着问她:“你到底好什么?”
杜晓朦冷哼了一声,冷冷地看着顾余笑,拍了两下手。
夏远、顾余笑和方璇三人同时向身后看去。凭他们过去看电视的经验,这种时刻拍两下手一定是有什么人物出场,威胁顾余笑了。可是他们背后什么人也没有。
杜晓朦拍了第三下手,拍了第四下手……原来她是在慢慢地鼓掌,所有人都误会了。
空气突然变冷了。好冷的季节。
她又说道:“好!好!好!好!好!”同样一连五个好字。
夏远歪着嘴道:“你到底搞什么?”
杜晓朦冷笑着对顾余笑道:“好!非常好!原来一个捡易拉罐的这么有钱,买下这么大一个园子,还造了这么漂亮的两幢别墅。如果在开学后,我让全校学生都知道这件事,那一定是一个轰动全校的大新闻!”
夏远大笑起来,对杜晓朦伸了伸大拇指,表示她真聪明。他又转向对顾余笑,苦笑道:“你也知道,女人大部分时候说话就像放屁,可也有的时候,她们会说到做到。”
顾余笑不笑了。他还怎么笑得出?他都快成顾余哭了。
顾余笑对方璇道:“你好好招待他们吧。”
他又转向夏远道:“狡猾的朋友,这一定是你教她的。”
夏远眨着眼睛笑道:“你说呢?”
顾余笑苦笑道:“好吧,结果明天早上给你。”说完,转身向身后那幢小的别墅走去。
夏远端起一杯酒,和杜晓朦碰了一杯。
方璇温柔地招呼他们俩人。葡萄美酒,美人劝酒,谁不愿意醉?
夏远喝得畅快淋漓,昏昏欲睡,他就那么睡着了。
拂晓的第一阵风,带着新安江上的水汽,吹进别墅的大厅,吹醒了梦中人。
夏远做了一个非常甜美的梦。
只是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是梦,却怎会如此真实?是真实,那为何自己此刻还在梦中?
夏远缓缓地睁开眼睛,怎么会有一股凉意?他赫然发现,自己正赤身裸体,可最让他震惊的是,他身下正压着一个女人,一个全身肌肤如丝绸般细腻柔滑的女人。然而这个女人却不是杜晓朦,这个女人是方璇。
为什么会是方璇?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世上许多事本就没人知道为什么。
杜晓朦现在正躺在一旁的沙发里安睡着。
夏远几乎是跳起来的,在他跳起来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感到,他面前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一双失望的眼睛,一双极度失望的眼睛,顾余笑的眼睛。
顾余笑平静地坐在沙发里,点起一支烟,轻轻叹了口气,任何人都能感觉到,这口轻轻的叹气却重得像是面前一栋房子突然压来。
顾余笑看着夏远,淡淡地道:“你醒了,我知道你一定会醒的。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很久很久,就像天地形成那么久远。”
如果把顾余笑换成是你,你现在还能这么坐得住吗?你恐怕已经举起一把菜刀了。换作其他任何一个男人,他都没办法就这么平静地坐着,就这么平静地说着话,仿佛是在和别人闲谈一件与自己无关痛痒的小事。可他是顾余笑,他是那个从不会生气,只会笑的顾余笑,顾余笑能坐得住。可是,有了女朋友后的顾余笑,还是原来那个顾余笑吗?
现在,所有的人都醒了,夏远白着脸,方璇红着脸,杜晓朦青着脸。
顾余笑脸上有什么?没有,什么也没有,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颜色。没人能猜出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顾余笑端起手里的一满杯葡萄酒,叹了口气,苦笑道:“樽酒和美人的胸口,果真是男人永远最难忘怀的两处地方。”
夏远赶紧穿好衣服,他觉得他的头有点晕,只是说道:“顾余笑,我……”
顾余笑轻轻地摆了摆手,微笑道:“什么也不用说了。”
他递给夏远一张文件纸,道:“这是指数的预测报告,你和杜晓朦走吧,走出这个园子,然后,一切都会回复到以前的模样。”
夏远接过纸,低声问道:“我们还是朋友吗?”
顾余笑淡淡地笑了一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酒,是我的朋友。”
夏远回过头,看着杜晓朦。她正铁青着脸,满脸怒气地瞪着他。夏远叹了口气,一把抓过杜晓朦,趁她大吵大闹前,把她拉了过来,快步走了出去,消失在园子门外。
顾余笑也转身离开。方璇赤裸着身体,跑上来,从背后一把抱住他,泪如雨下,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余笑扳过她的手臂,转过身,紧紧搂住她,道:“一切都过去了,不会了,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他的目光望着远方的红日,他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萧瑟和寂寞,或许,或许,还带着那么一份肃杀。
夏远的脑子昏昏沉沉,步履蹒跚。
现在他已经在车上,手却抓不稳方向盘,车在摇晃中前进着,或许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吧。
杜晓朦青着脸坐在一旁,冰冷地问道:“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夏远叹了口气,道:“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杜晓朦大哭了起来,道:“我知道,我知道!”
许多时候,事情发生者本人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旁边的人却很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但知道,还会给出一个最合理、最完美的解释。或许这个完美的解释,只对她们自己来说是完美吧。
杜晓朦哭道:“我知道的,一定是这样,一定是昨天酒喝多了后,方璇开始勾引你,你把她当成我了,所以,所以才会……”
夏远随口道:“也许吧。”
讲完,他突然把车停了下来,头向驾驶座椅上一仰,眼中闪烁着泪光,道:“我开不了车了,要先睡一觉。方璇的酒,实在太容易让人醉了。”
他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杜晓朦也把头一仰,很快就睡着了。
回到上海后,杜晓朦竟一字也没再提这件事。
或许,不提起某件事是忘掉这件事最好的办法。虽然欺骗自己要比欺骗别人困难得多,但人却总是试着欺骗自己。你又何尝没有试过欺骗过自己呢?
夏远已经在房间里躺了一天一夜了,期间他只起来吃过一次东西。
他一直在睡觉。一个人睡着的时候,一切生活中的烦恼都可以抛到脑后。
但醒来呢?人有没有想过醒来后。如果想着醒来后,大概就永远睡不着了。其实生活本就不该管醒来后,能多睡一会儿,也是好的。
夏远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坐了一个人,进三少。
沈进悠闲地点起一支烟,吸了一口,问道:“你那位女朋友好像和你不说话了,而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也好像失恋的样子。”
夏远淡淡地笑了笑,道:“比失恋还严重。”
沈进笑了起来,道:“年轻人总会遭遇一些感情上的波折。当时看来,这些似乎很严重,但当你走过岁月,你会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事。男人嘛,应该看开点。女人嘛,满街都是。你这样有本事的男人,只看你想不想要而已。路过的人有千千万,蓦然回首的又何必偏偏是那一个呢?”
夏远笑了起来,道:“有一点我和进三少很相像,就是我和你一样,对待女人,都看得很开。”
沈进笑道:“哦?那你是发生了什么事?”
夏远坐了起来,点起一支烟,道:“我去找了一个朋友,他帮我预测了下两周的指数。”
沈进道:“那为什么现在的你显得满身是疲倦和烦恼?”
夏远淡淡地道:“我和我那个朋友以后再不是朋友了。”
沈进点点头:“能成为你朋友的人,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你的朋友变成不是朋友,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失去一个朋友,确实是世界上最遗憾的事。”
夏远问道:“你有没有朋友?”
沈进吸了一口烟,笑了起来,道:“那就看你是不是把我当朋友。”
夏远笑道:“不当。”
沈进道:“哦?”
夏远道:“我们是利益伙伴,我要做股神,你要入主第一基金,利益伙伴总是很难成为朋友的。”
沈进点点头,道:“确实很难。”
夏远道:“况且最重要的不是这点。”
沈进道:“哦?”
夏远道:“最重要的是你比我帅,我的朋友里没有长得比我帅的,男人应该找漂亮的女人做朋友,而决不应该找比自己帅的男人做朋友。”
沈进笑了起来,又问道:“你的那位朋友现在已经不是你的朋友了,那他给你的指数预测报告,你还相信吗?”
夏远道:“我当然相信。”
沈进道:“为什么?即使朋友也不该完全相信,何况已经不是朋友了。”
夏远道:“真正的朋友是该完全信任的。即使我和他已经不是朋友了,我想还不至于变成仇人,所以这份报告,我完全相信。”
沈进道:“明天开始就是股神大赛的第二个项目,买卖股票。我想你今天晚上也应该准备一下了。”
夏远道:“我要再睡一觉,等我睡醒的时候,就是准备好的时候。”
沈进看着夏远,笑了起来,然后走了出去。
夕阳黄昏,冷白色的浪花裹着火红的霞光,匆匆向前奔去。
白,是大自然里最冷的色调,是人性恨到极点的表达;红,是大自然里最热的色调,是人性爱到深处的表现。
大自然里,红与白,时常能交融到一起。对于人,是否爱与恨也能时常交织在一起呢?
浪花,裹上霞光的浪花,到底是白还是红,谁分得清?一个人,到底是爱还是恨,谁又道得明?
或许,爱与恨本来就是同一种感情迸发而成的两种情感而已。
新安江滚滚远逝,数不尽的故事泪水。
黄昏,新安江边一座山脚下的园子前,一辆白色劳斯莱斯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三个四十来岁,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一个长着天生的善脸,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是他的朋友。他没在笑,可他看上去像在笑。
一个长着一张凶得不能再凶的面孔,似乎他见到的每个人都欠了他八十万人民币一样。他在笑,可是不会有人觉得他在笑。
第三个是个大胖子,他从劳斯莱斯上下来时,别人会觉得世界名车劳斯莱斯果然是劳斯莱斯,竟然没被他坐到爆胎。
他们三个站在园子前看了很久,善面人笑了一下,他们三个一起走进去。
现在顾余笑正躺在藤椅里,拿着铁叉,侧着身子在烤肉。
方璇正坐在一旁,往烤肉上加香料,抹香油,偶尔被一两口烟呛到,笑着轻声咳嗽,露出洁白如玉的牙齿。
三个男人来到顾余笑面前,四顾望了望,善面人笑着道:“好美丽的园子,好美妙的情调,好美味的烤肉。”
顾余笑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转头对方璇笑了笑,道:“我想这三位一定是口渴的路人,想讨碗水喝,你先回屋子里去吧。”
方璇走进了屋子。
善面人笑着道:“我们三个确实是路人,也口渴得紧,只是我们不想讨水喝,我们想讨杯酒喝。”
顾余笑道:“口渴想讨酒喝的一定是个酒鬼。我不喜欢酒鬼。酒鬼是世界上喝酒最多的人,却又是最不懂酒的人。酒是用来陶的,不是用来醉的。人醉了以后,或许会做出让人遗憾永久的事。”
善面人笑道:“酒喝醉了,确实可能做出让人遗憾永久的事。不过我不是酒鬼,只是我看见你,却突然想喝酒了。”
顾余笑道:“我这里有水也有酒。水,不管是谁,都可以喝个大饱。酒,是要花钱买的。”
善面人问道:“你的酒,卖多少钱一杯?”
顾余笑伸出一根手指,道:“一杯,一万。”
善面人笑了起来,道:“是冥币吗?”
顾余笑笑道:“当然不是,是人民币,不过你愿意给美元的话,我也不拒绝。”
如果是平常人听到顾余笑这样的话,一定会认为他不是个傻子,就是疯子。只有傻子或者疯子才会把一杯酒标价到一万。
可是善面人却一点也不惊讶,只是笑着问:“你的酒,为什么卖这么贵?”
顾余笑道:“因为这酒是我亲手酿的。一个不会酿酒的人,总要多试验几次,才能酿出一桶还说得过去的酒。”
善面人拍起手来,道:“你亲手酿的酒只卖一万一杯,真是珍品贱卖了。那我们先买三杯。”
顾余笑道:“有两种人我永远不愿意卖酒给他们。一种是大胖子,大胖子已经够胖了,再喝酒对他的心血管不大好。另一种人,是长相凶恶的,一个人,长得已经够凶了,再喝了酒以后,面孔一定能吓死人。”
大胖子和凶面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善面人摆了一下手,他们两人一言不发,转身朝园子外走去。
善面人笑着坐了下来,坐在顾余笑对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一百张的百元钞票,放在桌上,同时倒了一杯酒,微微饮了一口,道:“好酒,真是好酒,如果我买一千杯,你卖不卖?”
顾余笑把一块烤肉放进嘴里,笑了起来,道:“有些人千杯不醉,也有的人,一口就会醉,你已经醉了。”
善面人笑着问:“我为什么已经醉了?”
顾余笑道:“只有醉了的人才会讲出这样的醉话。”
善面人道:“你不相信我买得起一千杯你的酒?”
顾余笑摇头,道:“我非常相信。不过我觉得只有傻子才买一千杯我的酒。”
善面人笑着道:“我只是觉得这酒太好了,想买一千杯而已,你卖不卖?”
顾余笑道:“卖,当然卖了,只有傻子才不卖。”
善面人笑道:“我这样也算得上团购了吧。现在商场团购都流行附送礼物的方式,不知道你这里是不是也会附送礼物?”
顾余笑道:“你想要附送什么?”
善面人道:“我只想要附送这杯酒的酿酒师两个月六十个工作日。”
顾余笑道:“你不是一个会做生意的人,从没有人开出这么高的价格请我这个酿酒师。我想知道,你是从谁那儿得知,我这个酿酒师住在这里?”
善面人道:“是金子总会发光,更何况是一颗巨大的钻石呢?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夏远才知道这颗钻石的意义。你觉得我开的这个条件还过得去吗?”
顾余笑道:“你这个条件真是十足厚道了。只是,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足够的吸引力。”
善面人笑了起来,道:“那如果是为了对付夏远呢?”
顾余笑低下了头,突然抬头笑起来,道:“你们以为你们能对付得了夏远?”
善面人笑道:“再过十年,我们没把握对付得了他。现在的夏远,还是容易对付的。”
顾余笑大笑道:“夏远绝对是世界上最聪明又最狡猾的人了。对于你们能对付夏远这一点,我没有半点的信心。你们只是路人,喝完酒就该继续上路,或许,你们以后可以找到一个更有说服力的条件打动我。”
善面人微笑着站起来,转身离去。
顾余笑道:“既然买了这杯酒,如果我是你,一定喝完再走。要不然,你花了一万,只喝掉一千,这不是太浪费了吗?”
善面人回过头,看着顾余笑,笑了笑,端起残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