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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回

  秦叔宝力斩鳌鱼

  单雄信哭别娇妻

  诗曰:

  请将求兵少善谋,五王枉是惜春秋。

  不知早作归唐计,荫子封妻位列侯。

  当下王世充只道军师又去请借兵马,心中满望他回来,便分付摆酒,同众王子与太子接风。次日,五王升帐,请太子坐在上面。众王子道:"今日请太子开兵,不知可否?"那太子不懂。却说王九龙私下对王九虎打番话,说道:"我闻恩人秦叔宝今在唐营为将,秦王十分重用。今驸马骁勇厉害,恩人岂是对手?若出兵不是当耍的,必须如此如此方好。"二人无意向着太子,那太子只得呆看。这众王子又说道:"我等今日欲请太子开兵,不知可否?"那王九龙走过来对驸马说,只听咕噜吐噜说了几句,太子点头说道:"国哒,国哒。"众王不懂。

  王九龙道:"他说待我就去。"众王闻言大喜,送太子出兵。

  那鳌鱼太子要逞威风,提了金瓜锤,上了白龙驹,来至阵前,大喊大叫道:"达马姑达马姑!"王九龙、王九虎随定驸马,双骑并驾,大叫道:"呔!唐营兵卒,快叫能事将官出来会战!"小军飞报进营:"启千岁爷,外边有一倭将讨战。"李靖便问:"何人前去会他?"程咬金道:"倭将是难得见的,待我去看看儿。"便闪出来说道:"小将程咬金愿往。"李靖道:"小心在意。"应道:"得令!"咬金披挂上马,到了营门,来到阵前把那倭将一看,说道:"嗄!原来是这样一个,倒像东岳庙中的道人。手里拿的金瓜锤,看来倒有五十斤重。"便叫一声:"呔!倭狗通个名来!"这鳌鱼太子全然不懂。王九龙道:"他问你名字。"鳌鱼道:"尾必尾必。"咬金不懂,说道:"不知他说些什么,待我且骂他一顿,看他如何?呔!

  自古道:'倭子的须,蛮婆的皮',你是开眼乌龟,不值半个铜钱,我入你的倭娘!"鳌鱼不懂。王九龙道:"永里落花打呀却马落。"鳌鱼大怒,骂道:"呀介杀杀瓜!"咬金道:"钻你倭狗人的,说不得的,照爷爷的斧罢!"举斧就砍。太子那金瓜锤一架。咬金说道:"好厉害,把我的虎口也震开了!"回马就走。幸喜走得快,不然性命难保。

  程咬金径回营中,只叫:"好厉害!"便将交战之事诉说一番。外边又报进营说:"倭将又来讨战。"李靖又问众将:"谁人敢去出战?"秦叔宝应声愿往。李靖道:"须要小心。"应道:"得令!"叔宝提枪上马,来到阵前,果见一员倭将,两名通事甚是面善。那鳌鱼太子问道:"古木牙打苏?"叔宝不懂他的番语,便问两个通事:"他说些什么话?"王九龙道:"他问你叫什么名字。将军,我与你有些面善!"叔宝道:"我乃山东秦琼。"王九龙道:"原来将军就是秦恩公!秦恩公,此人力大无穷,必须骗他回头,方好挑他。"叔宝大喜。那鳌鱼也问通事说道:"米多而牙人里?"他问的是:"那将官说些什么?"王九龙道:"他说杀杀哩杀杀哩哈哈牙却打是像。"说那将官说道:"琉球国王死了,快些回去。"那琉球太子却是大孝子,听见说国王死了,把头一侧,叔宝就当胸一枪,翻身跌下马来。王九龙下马斩了首级,兄弟二人同叔宝回营。叔宝问道:"虽与二位面善,不知曾在何处会过?"九龙道:"恩公,你难道忘怀了么?昔日在山东,我兄弟二人问成死罪在狱,多亏恩公相救,如今在琉球做个通事。小人叫王九龙,兄弟叫王九虎便是。"叔羞道:"嗄,原来是二位,这也难得。"便-同进营见了秦王,也封了将官。

  李靖又下令秦叔宝:"可将空头官诰,前往红桃山,看锦囊上行事,不得有违!"叔宝领令,上马提枪而去。李靖又令程咬金:"你去离红桃山二十里路,在凉亭内见一个麻面无须的,身背包裹腰刀之人,先斩了首级,回来缴令。""得令。"程咬金领令去了。

  再说洛阳军士飞报进营,叫声:"众位王爷,不好了!那琉球通事官帮了唐将,把鳌鱼太子杀了,首级号令在营外。"五位王子闻报,叫一声:"罢了!"高谈圣、窦建德、孟海公、朱灿四位王子即欲各回本国。王世充道:"若列位王兄一去,孤家休矣!"正在慌张,单雄信上前说道:"众位王爷且慢,臣还有一处人马在红桃山,兄弟三人叫侯君达、薛万彻、薛万春。得此三处来助,也还不怕。待臣修书一封,叫单安小心前去便了。"五王大喜。单雄信即忙修书,交付单安。单安领命,前往红桃山而来,正打从凉亭边经过,即见了程咬金。那程咬金前在三贤府里,单安时常服侍,两边都是认得的,咬金不忍就杀,对他说了。单安明知不对,便自刎了。咬金砍了首级,便去缴令。

  再说秦叔宝,奉命前往红桃山。打开锦囊一看,却原来要他招安三位英雄,故差他在红桃山住下。

  再讲单雄信正在营中,忽报唐营将单安首级号令营门。雄信闻言大怒,回头一看,只见五王手下众将都已杀尽,独力难支,遂叫一声:"罢了!"只得来见王世充道:"臣回洛阳去干一件事就来。"世充道:"孤身边无人,驸马速去速来。"雄信别了王世充,心中一想:"我闻当初南阳伍云召有一子,托孤朱灿,今已长成,将门之子,武艺必然高强。待我见朱灿,要他提调前来,或者能胜唐营众将,也未可知。"忙来相见朱灿。朱灿道:"驸马前来,有何话讲?"雄信道:"大王在上,末将有言相告。闻得大王有位继子伍登,勇力出众,今在南阳,欲请大王提调前来,与唐将交战,决能取胜。未知大王尊意如何?"朱灿道:"驸马有所不知,那伍公子年纪尚小,今年才得十三岁。承伍云召所托,抚养是有的,但当初伍云召被宇文成都打破南阳,将公子托付之时,才及周岁。不料云召投了河北李子通,做了元帅。后来年荒米贵,我公子到河北寻见恩公,公子年已七岁。扬州开科,云召把公子原托孤家照管,不料被左雄所害,伍氏一脉只存公子。我相同李密反出江都,为南阳王。今孤承蒙相召,故此兴兵前来,不料兵败将亡,孤当不日回国,谅这小子焉能取胜于唐?驸马此话休提。"雄信叹口气道:"罢了!"只得别了朱灿,竟到洛阳。

  走入府中,早有彩女报与公主娘娘:"启娘娘,驸马爷回来了。"那公主纳闷在房,闻说驸马回来,即起身迎接。见礼坐下,即分付摆酒,驸马与公主对酌。公主忙问道:"驸马,妾闻兵临城下,日逐交锋,今日想是唐兵退去了,故此回来见妾。"雄信叫声:"公主,你说哪里话来?你不知唐童的厉害哩!他帐下兵强马壮,将士勇猛,一个个能征惯战,尽是英雄,却把我们借来的几国将士都杀得干干净净,只留得五位王子。

  就是那马赛飞神刀、盖世雄飞钹,尽皆化为乌有。前日往红桃山借兵,单安又被他们杀了。眼见大势已去,将来必致玉石俱焚,为此回来与公主吃杯离别酒。公主啊,我今日与你吃酒,明日只怕就不能见面了,若要相逢,除非来世。"说罢,不觉流下泪来。公主道:"啊呀!万里江山,全仗驸马,况我哥哥出兵城外,他身伴无人,你快些去罢!驸马啊,你岂不知江山事大,夫妻事小,我妾身虽为女流,岂可不晓你的心事?但恐破城之后,有污于我,你却放心不下。驸马请自宽心,你好好保我哥哥,退得唐兵,万分之幸;倘有不测,妾愿死节,以报驸马,决不受辱偷生耳!"雄信道:"好!说得爽快,公主你果有此心,我便放心。"公主含泪道:"果是妾之真心也。"雄信道:"公主,你实有此意么?"公主大哭道:"驸马,妾身实有此意!"雄信哈哈大笑道:"妙啊,这才是我单通的妻子。如今说不得了。"便往身边拔出佩剑一柄,付与公主道:"俺将宝剑赠你,城若一破,单通就在阴司等你。"青英接剑道:"晓得。虽然如此,驸马此去,意欲如何?"雄信道:"我受你哥哥大恩,未曾报答,我今此去,情愿独踹唐营,即死在战场之中,也得瞑目。死后做鬼,也必杀唐童,以雪仇恨也!"那雄信一时说得性起,不觉怒发冲冠,叫道:"公主,好生在此候我音信,若有三长两短,不可忘了方才此言。我去杀唐童也!"往外就跑。公主含泪扯住道:"驸马,妾身与你说话不上两个时辰,怎么就去?亏你与我做了夫妻一场,竟置我于度外,再住住去。"雄信喊道:"公主,不要扯俺!"把公主一拂,公主跌倒在地,雄信也不回头,竟自去了。可怜公主晕倒地下,众宫女连忙叫醒,那公主手执丈夫所赠的宝剑,放声大哭,众宫女相劝不表。

  再说那唐营,李靖来见秦王道:"贫道今日交还了兵符印信,要往北海去了。"茂公道:"五王未擒,雄信不拿,为何要去?"李靖道:"如今不难,叔宝在红桃山,自会招安侯君达的人马。至于五王,我自有锦囊留下,亦易擒的。雄信一人,何足俱哉?"秦王摆酒送行,众将齐在,李靖独把尉迟恭一看,知他到长安有一番大难,取出一丸丹药递付与尉迟恭道:"你归长安,十二月初一日可服之。"程咬金见了,说道:"他有两个老婆,恐他不能服侍,故此送他些春药么?"也便忙叫道:"军师,既有丹药,我也要讨一粒。"李靖笑一笑道:"也送你一丸。"咬金道:"几时吃的?"李靖道:"也是十二月初一日吃。"说罢,起身去了。此话慢表。

  如今再说单雄信别了公主,一马出城,来到营中下马。也不与王世充说明,即顶盔擐甲,提槊上马出了营门,叫声:"老天,今日俺恩仇报明之日也!"化落落一马直至唐营,大声喝道:"呔!唐营将士,罗子来踹营了!"把槊一摆,踹进营来。

  正叫做那:一个拚命,万夫难当。守营军士见他来得凶猛,把人马开列两边。雄信便叫道:"避我者生,挡我者死!"竟往东营杀来。人到处纷纷落马,马到处个个身亡。雄信又大喊道:"罗子今日不要性命了!"把金项枣阳槊没命的打来,就像害疯颠病一般。小军飞报进来:"启上千岁爷,不好了!单雄信踹进营来。"徐茂公即差尉迟恭去拿。秦王道:"这是孤家心爱之人,待他出出气儿,自然归顺,不可阻挡。"又报:"单雄信杀到西营来了!"程咬金道:"主公既要单雄信投降,何苦把自家人马晦气?待臣去擒了他来,怕他不降!"秦王依允。

  咬金即一马出来,正遇着单雄信杀来。咬金道:"呔!单二狗才,怎敢放肆来此踹营?程爷爷来了!"雄信怒喝道:"呔!

  程咬金这狗头,罗子今日要变脸了!"就一槊打来。程咬金道:"呔!单二狗才,你要杀秦王,跟你程爷爷来。"就把眼珠一睃,回马就走。雄信赶来,咬金领他先往东营杀来,说:"啊唷,不好了!单二这狗才砍头的杀来了!"又往西营杀来,又往南营杀来,又往北营杀来。这是咬金弄鬼,故意慌慌张张败走,叫声:"不好了!杀来了!杀来了!"看看杀到中营,咬金一想,道:"这事不对啊,如今若再领他杀进去,这牛鼻子道人岂不疑心?况且里面是去不得的。呔!单二狗头,此是中营,主公众将多在里边,只怕杀不进去了。"咬金回马,竟往别处去了。

  那雄信听见秦王众将都在里边,倒顿了一顿。可怜这单雄信杀得骨断筋酥,那匹马也跑不动了,遂大叫一声道:"罢了!

  如今事已到此,也说不得了。"只得把金顶枣阳槊一摆,将马一纵,杀进中营。看官,你道单雄信有多大本领,这样一座大大的唐营,如何东西南北团团杀得转来?有个缘故。他只因势穷力竭,明知独力难成,不能挽回天意,故此别了公主来踹唐营,这叫做"一人拚命,万夫莫敌".及至杀了进来,都是结交的朋友,又是秦王一心爱他,无有军令,又有个程咬金呆子故意领他团团杀转。那雄信杀到中营,把槊乱打,大叫道:"唐童,俺单雄信来取你首级也!"秦王闻言,倒也不放在心上。

  徐茂公忙奏道:"主公虽然爱他,他却越扶越醉,万一杀将进来,难以招架。依臣愚见,还须拿住了他,待他降不降再作理论。"秦王依允。

  徐茂公往下一看,那些众将多是贾柳店结拜的朋友,谅来不肯伤情,独有罗成与他面和心不和,遂叫:"罗成。"应道:"有。""你与我去擒这单雄信!"罗成道:"得令!"秦王道:"罗王兄,那单雄信是孤家心爱之人,切不可伤他性命。"罗成答应,即上马提枪出营。正遇着雄信奋勇打人,便叫一声:"单二哥,不必逞凶,俺罗成来也!"雄信大怒道:"你这忘恩负义的小贼种,你说不投唐,今番却来挡俺,老子与你拚命罢!"即一槊打来。罗成道:"我不与你赌骂,拿你去见主公。"说罢,把枪掀开了枣阳槊,一把拿过来,往地下一掷,叫一声:"绑了!"众军士将单雄信绑缚,推至秦王面前。罗成上前道:"臣奉令生擒雄信,在此缴令。"雄信也不跪,便大骂道:"唐童,我生不能啖汝之肉,死当吸汝之魂?"骂不绝口。秦王满面赔笑,亲解其缚。雄信手松,只见秦王佩剑在身,就拔剑在手,照秦王砍来。两边将士急救,被他砍倒二十余人。秦王躲入后帐。茂公急令:"用绊马索绊倒了,照前绑下!"秦王出帐,分付不可罗唣,亲自上前道:"单王兄,气也出得你够的了。

  前日楂树岗子事,实系无心。你在御果园追我一番,亦可消却前仇。孤家今已情愿下你一个全礼,劝你降了罢!"秦王即跪将下去。雄信道:"唐童,你若要俺降顺,除非西方日出!"秦王再三哀求,怎当雄信心如铁石,只是不睬。秦王无奈,只得立起来问徐茂公。徐茂公道:"苦劝不从,只得斩首。"秦王依允,把雄信绑出营门,就差罗成监斩。茂公又奏道:"臣等与他结义一番,可容臣等活祭,以全朋友之情。"秦王允奏。

  茂公便同程咬金等众人设下香烛纸帛,茂公满斟一杯送过来道:"单二哥,桀犬吠尧,各为其主。可念当初朋友之情,满饮此杯,愿二哥早升仙界!"雄信酒到面前,把酒呼来照茂公面上一喷,瞪着眼骂道:"你这牛鼻子道人,老子好好一座江山,被你弄得七颠八倒,今日还要说朋友之情,你娘的交情!

  谁要你酒吃!"茂公道:"二哥虽不吃,我是尽我的礼。"然后张公瑾、史大奈、南延平,一个个把酒敬过来,雄信只是不肯饮。咬金道:"你们走开,让我来奉敬一杯,他必定领我的。"众人道:"多是朋友,难道与你什么交厚,今偏受你的?"咬金道:"你看我偏要他吃一杯。"走来叫一声:"单二哥,朋友满天下,知心有几人?须要晓得我的性格,像我程咬金,肯降就降,单二哥不降就砍,倒也爽快。就是日后老程死了,阴司里会见你单二哥,也说是你宁死不降的好汉,比他们这些贪生怕死的远胜十倍。小弟奉敬一杯,看我平昔为人老实,肯吃就吃,不肯吃就罢,再不可勉强。"正是:血性男儿天下有,谁知雄信十分强。

毕竟不知这单雄信死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57回

  秦琼建祠报雄信

  罗成奋勇擒五王

  诗曰:

  雄信执见性刚强,多少良言劝不降。

  珍重故人酬絮酒,全名完节重伦常。

  当下程咬金又道:"单二哥,你是烈烈轰轰的汉子阿!"说罢,即把酒送到口边。雄信道:"老子吃你的。"即把酒吃了。咬金道:"单二哥,再吃一杯,愿你来生做一个有本事的好汉,来报今日之仇。"雄信道:"妙啊!老子也有此心。"把酒又吃了。咬金道:"单二哥,这第三杯酒是要吃的,愿你来世将这些没情的朋友,一刀一刀慢慢地剁他。"雄信道:"这句话也说得有理。"又把酒吃干了。咬金对众人道:"如何?

  我老程劝单二哥吃酒,他肯吃否?这原有个道理。"众人道:"这些肉麻的话,我们说不出的。"罗成上前道:"单二哥,小弟不是怕你不过,因我们多是朋友,岂可不敬你一杯?但你与俺表兄何等交情?众朋友多归了唐,单二哥这等执意,觉得太过分了些。今番小弟奉令监斩,你若要性命,可速速商议。

  不然,你快饮此酒,待小弟开刀。"雄信听见此言,骂道:"罗成!你这小贼种!背义投唐,我今生不能杀你,来世杀你全家。老子入你的亲娘!"罗成听他骂得刻毒,一时性起,大怒,拔剑把雄信一剑砍为两段。他一点灵光,直往外国去投胎去了,后世借了盖苏文,来夺唐朝江山。此言不表。

  再说叔宝在红桃山闻得擒了雄信,飞风来救,走到面前,头已落地。叔宝抱住雄信的头,大哭道:"我那雄信兄啊!我秦琼受你大恩,不曾报得,今日不能救你,真乃忘恩负义。日后,九泉之下怎好见你?雄信兄,我只好来世相报了!"抱了雄信之头,跪在地下哭个不住。众将劝了半日,方才住哭。即忙进营,哭诉秦王道:"臣受单雄信大恩,欲把他尸首安葬,以报昔日之恩。"秦王允奏。

  徐茂公道:"明日可破洛阳,生擒五王,安定天下在此一举,众将不许懈怠。罗成过来听令!"应道:"有!""你带领一万人马,埋伏在枷锁山,等待五王到来,生擒活捉。限你午时拿解前来,若差时刻,斩首号令!"罗成道:"得令!"茂公又令:"尉迟恭、程咬金听令!"二人应道:"有!""你们明日冲左营。""得令!""黑、白二氏过来!"应道:"有!" "你们明日冲他右营。""得令!""张公瑾、史大奈、南延平、北延道,你们明日冲他中营。""得令!"这里连夜点兵端正不表。

  再说王世充升帐,与各王见礼已毕,五王坐定,忽见军士飞报进来道:"启千岁、王爷,不好了!昨日驸马独踹唐营,被唐将擒住斩首。"王世充闻言,犹如冷水一淋,大叫一声:"天亡我也!"一跤跌倒。众王慌忙扶起,世充醒来大哭道:"啊呀,驸马啊!如今叫孤家怎生是好?"窦建德道:"王王兄且免悲伤。目今看来,洛阳难保,不若带领兵马,同孤家回转明州。孤处还有元帅刘黑闼,有万夫不当之勇,镇守在哪里,还可再来复仇。如今急宜速走,若再迟延,我等休矣!"朱灿:"窦王兄言之有理。就是孤家,南阳还有精兵,公子伍登,乃伍云召将军之子,骁勇无敌,他镇守哪里。不如大家回兵,再整顿人马,前来复仇。如若延误,只恐不保。"众王道:"有理。"正在议论,忽闻唐营炮响。小军飞报进来道:"千岁爷,不好了!唐兵杀来了!"众王大惊,齐上马杀出来,只见营盘已乱。众王欲寻路逃走,日后报仇,谁想四面都是唐兵。众王明知不好,只得拚命杀出。那张公瑾杀至,王世充挡住;史大奈杀来,窦建德对定;南延平杀来,正遇高谈圣抵住;北延道杀来,孟海公敌住;金甲、童环杀来,朱灿敌住;樊虎、连明杀来,史万岁、史万宝对敌厮杀。那唐将与五家王子这一场狠战,有词为证:但见兵对兵,将对将,自古交锋谁肯让;弓对弓,箭对箭,今日相逢多不善。枪对刀,谁肯饶;锤对斧,无拦阻。长枪短剑一齐忙,钢甲藤牌随地舞。

  世充见势头不好,叫声:"众王兄,速往明州去罢!"五人一齐杀出,窦建德领头,齐往明州一路败将下去。被唐兵追赶三十余里,史万岁、史万宝俱阵亡。

  再说秦王在营进过午膳,忽然想起:"罗王兄为何此际尚未回来?"即忙出营探望,谁想五王才败下去。秦王道:"此去枷锁山尚有数里之遥,即刻捉住解来,早已未申时分,如何是好?"忙传阴阳官报时刻来。阴阳官道:"报启千岁爷,此时乃午末未初了。"秦王闻报,好生着急,走到后营,见了一圆日影,即跪下地来,暗暗祷告天地道:"世民日后如有天子之分,此日一毫不动,待罗王兄回来,孤才来告退。"祷罢,把金簪拔下,正中日影插好不表。

  且说徐茂公已破洛阳,请秦王入城。秦王分付:单雄信家小,不可杀害。一面出榜安民,盘清府库。不想公主闻得秦王破了洛阳,即用将宝剑自刎而死。叔宝即将他夫妻合葬在南门外,又起造一所祠堂,名曰"报恩祠",以报他当初潞州之恩。

  秦王就封他为洛阳土地,至今香火不绝。

  再讲五王带了残兵败去,回头见唐兵不来,心中方安。王世充道:"列位王兄,多是小弟之罪,害列位兵亡将死。弟有何颜?不若自刎了,以报列位相助之恩。"四王齐劝道:"王王兄,事已至此,且往明州再作计议。"五王一路而行,来到一山,名唤枷锁山。正行之间,忽山后一声炮响,闪出一支人马。当头一员小将挡住去路,大叫:"小爷爷在此等侯多时,速速绑了,待我解去,省得动手。"五王抬头一看,见是罗成,惊得魂不附体,叫声:"罢了!"窦建德道:"列位王兄,罗成虽然骁勇,难道我们都怕他,大家束手就擒不成?不若与他交战,倘得过了此山,就有性命了。谅他不过一人,我们拚命与他杀罢!"众王齐声道:"有理。"一齐杀将过来,遂把罗成围在中间,团团拚命厮杀。未及四个回合,罗成卖个破绽,窦建德一刀砍来。罗成把枪一架,指东打西,一枪刺在孟海公的腿上,翻身落下马来,被手下拿捉去了。窦建德大怒来救,不料马失前蹄,跌下马来,也被拿了去了。王世充、高谈圣、朱灿三人吓慌,欲待要走,怎当罗成赶上喝道:"哪里走!"一枪刺来,正中高谈圣右肩,也被拿去。朱灿见高谈圣被拿,心中益发慌张,被罗成照背一枪,跌下马来,即被擒。

  王世充料不能胜,杀开一条血路,往山里就跑。罗成后面追赶。那王世充正在慌张,忽见一个道人走来,认得是当初背画的道人,回想道:"他曾赠我琼花图画,献与炀帝得上扬州的。记得曾对道人立一个誓道:'我此去若不保真主,自立为王,屋里现出一山,山中跳出一只白额虎来把我吃了。"有此一番缘由,只见那道人叫道:"王世充,此乃枷锁山也。后面罗成,白虎星也。汝气数当绝,已应此誓,勉强无益。"说罢,化阵清风就不见了。王世充便顿然呆住,顷刻气力全无,一跤跌下马来,也被擒了。此时正当日午,罗成一看大喜,分付军士将五王子解往洛阳城中。其余残兵,一半投顺了,一半逃回明州。刘黑闼闻之大怒,即自称为后汉王,封苏定方为元帅,兵镇明州。按下不表。

  再说秦王破了洛阳,升坐殿中,专候罗成回来。早有小军飞报道:"罗将军生擒五王,现在午门外候旨。"秦王分付:"快宣进来。"罗成来至里面,朝见了秦王,把生擒五王之事说了一遍。秦王大喜,说道:"此乃罗王兄莫大之功。"分付摆宴庆功。遂即杀牛宰马,大摆筵席。顷刻问,笙歌满座,鼓乐盈耳,君臣欢悦,安心畅饮。秦王对茂公道:"罗王兄勇猛,世上无双,你看日正至午,力擒五王,真孤家栋梁也!"茂公应了一声,来对秦王道:"臣知此番成功,虽是罗成勇猛,实乃主公所致。"秦王道:"与我何干?"茂公道:"主公可忘了,把金簪插日之事么?可速拔去,以待夕阳西下。"秦王方才省着,急忙出城,来至帐后,见日影依然在此,秦王拜了四拜,把簪拔起,那日光嗖的一移,顷刻昏暗异常。那边城内席上将士,正在欢呼狂饮,忽然伸手不见五指。咬金道:"不好了!天变了!大家要遭瘟哩!"茂公便将此事对众将说明,众人道:"原来如此,这是主公洪福所致。"真命转日回天力,百世咸称明圣君。

  忙令阴阳官查定时刻,阴阳官回报道:"戌时已没,二更天时分了。"即差内侍四名,点灯迎接秦王。那秦王拔去簪,也不料就暗,心中吃了一惊,出营来看,却好有内侍张灯迎接,连忙同了进城,来至殿中,只见灯烛辉煌,如同白日。众人出席恭迎,齐声庆贺。秦王也觉奇异,心内非常之喜,开怀畅饮不表。

  再说次日,茂公来见秦王,说道:"那五家王子,乃系钦犯,可上了囚车,着人先解往长安,听高祖发落,显主公之能,众将之功。"秦王大喜道:"军师之言有理。"茂公就叫:"秦琼!"答应道:"有!"茂公道:"我有锦囊一封,速将五王解往陕西大国长安,路上须照锦囊行事,违令者斩。"叔宝应声"得令",将五王子上了囚车,解往陕西大国长安不表。

  茂公然后分付班师。那一众英雄带领大小三军,即日一齐起身,一路上:喜欣欣鞭敲金镫响,闹盈盈齐唱凯歌声。

  程咬金好不快活,在马上大叫道:"如今好了,回京朝见高祖,道俺有许多功劳,自然蟒袍加体,玉带垂腰,不封王侯,就是国公。哈哈,我快活!"尉迟恭道:"便是不枉投唐一番,今日得胜班师,连我也快活,哈哈!"茂公道:"你不要快活尽了,独有你两个只道功高,还不知自家的大罪么?只怕那些功劳,也还准折不过那些罪孽哩!"咬金道:"我有何罪?"尉迟恭道:"我也无罪!"茂公笑道:"程咬金月下赶秦王,斧劈老君堂;尉迟恭私探白璧关,三跳红泥涧。那两般罪名,就要斩了。那高祖谅不能容情,主公也讲不得分上。"咬金一闻此言,不觉失色道:"完了!这遭不好了!老大,你这两句话也说得不错。呔,老尉!"尉迟恭道:"怎么说?"咬金道:"真正不对哩,我同你走罢!"茂公道:"他却还好,曾在御果园救驾,还可保全,你却是难。"咬金叫道:"大阿哥,你是个做军师的人,难道没有什么计较,救救我的狗命?"茂公道:"话便有一句,高祖听不听,这也难料。"咬金着急道:"好阿哥,对我说说看。"茂公道:"万岁问起月下赶秦王,斧劈老君堂,你可说道:'桀犬吠尧,各为其主。如今归了万岁,做了唐家的臣子,也是这样赤心报国的。'或者万岁饶你,也未可知。"咬金道:"我自有主意,不要你费心。"一路上说说笑笑,竟往陕西大国长安而来。

  再说秦叔宝解着五王子,取路先行,来到半路上,打开茂公锦囊一看,原来因窦建德是主公大舅,若回到长安,定然宽恕,恐日后有变,故此要在馆驿中放火烧死众王,以免后患。

  叔宝心下明白。前边离长安不远,有一所陕西古驿,先有驿官前来迎接。叔宝令军士将五王推入驿中,四周堆满干柴,至黄昏时分,令军士四面放火。一霎时火光冲天,可怜五王数载英雄,今日绝于此地。烧了半夜,把五王性命结果了,叔宝便分付军士救灭了四下房屋。次日,秦王大兵已到,叔宝上前认罪,言驿中失火,烧死五王。秦王道:"既死不能复生,只是孤家母舅在内,可认出葬之,以表甥舅之情。"谁想那五王烧做一样颜色,再也认不明白。秦王无奈,一并葬之。至今陕西城外有五王墓。

  再表次日秦王进兵长安,将人马扎在教场上,众将安顿了家眷。次日,神尧高祖驾坐早朝,景阳钟响,龙凤鼓鸣,传旨文武两班,有事出班奏事,无事卷帘退班。早有黄门官启奏:"今有二太子秦王得胜班师,带领投降将士,齐在午门候旨。"高祖道:"宣秦王。"秦王来至大殿,俯伏道:"臣儿世民见驾,愿父王万岁!万岁!万万岁!"高祖道:"王儿平身。你把出兵之事一一奏来。"秦王道:"臣儿仗父王洪福,所到之处,无有不胜。今有归降秦叔宝、尉迟恭、徐茂公、程咬金、罗成等共有三十六员,俱有汗马功劳,求父王一一加封官爵,是臣儿之幸也。"遂把册籍两本呈将上来,放在龙案上。

  高祖一看,一本是众将归降册,一本是功劳簿。高祖先看归降册,第一个是山东秦叔宝。高祖大喜,传旨宣临潼山救驾人进来。茂公道:"这功劳不小。"叔宝来到丹墀,俯伏道:"秦琼见驾,愿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高祖道:"平身。

  卿家未归唐之前,先有救驾之功,后面那些功劳也不必看,封卿为护国公之职。"叔宝山呼万岁,谢恩起身,穿了国公服饰,站在一边。高祖又看到罗成,日锁五龙,尚未过午,其功不小,传旨宣上来。黄门传旨,罗成来到殿前,俯伏道:"臣罗成见驾,愿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高祖见他青年秀逸,更兼武艺高强,心中大喜,加封为越国公。披了服饰,也站在一边。

  高祖又看到徐茂公,在金墉时节改诏救驾,有"本赦秦王李世民"这一句,其功不小,以下不必看了。宣进朝中,朝拜已毕,加封为镇国军师英国公之职。披了服饰,站在一旁。

  高祖看到程咬金的名字,沉吟了一会,道:"程咬金乃是山东的响马,后来助李密,曾月下赶秦王,斧劈老君堂,那一应罪名不小。"传旨绑进来。一声旨下,殿前校尉如狼似虎,立刻赶出午门:"呔!哪一个是程咬金?"程咬金见势头来得不好,不敢应声。又想:"丑媳妇免不得见见公婆面。"只得上前应声道:"我便是,有怎么说?"校尉见他应得一个是字,就飞赶过去,把咬金夹领毛一把揪翻在地,就绳穿索绑。咬金道:"苦老子啊!轮到我老程就要淘气起来。"校尉推至金阶,咬金大哭道:"万岁阿!人来投主,鸟来投林,大家都有功劳,偏生欺我?"高祖喝道:"掌嘴!"校尉上前,把咬金一连几十个大巴掌。高祖骂道:"你这贼,可记得满牢罪人都赦免,不赦南牢李世民,月夜赶秦王,斧劈老君堂的大罪么?"咬金哭叫道:"万岁阿!岂不闻桀犬吠尧,各为其主?昔日在金墉做李密的臣子,但知有李密,不知有秦王。如今归降了万岁爷,是唐家的臣子了,若遇别人,也要赤心报国,只叫做吃黑饭护黑主。这狗性极有真心腹,最好相与的。再无一言哄万岁爷啊!"高祖听说,心中一想道:"他也说得有理。"忙把功劳簿一看,见他也有许多功劳,即忙下旨道:"看你功劳分上,赦你前罪,松了绑,封为总管之职。"咬金忙谢恩,换了圆翅纱帽,皂色圆领,犹如死里逃生,快活不过,昂昂然俨若一官,立在一旁。

  众人暗暗笑他:

  只因做人多粗卤,不识贤愚善恶情。

毕竟不知唐高祖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58回

  二王计害李世民

  敬德御园献绝技

  诗曰:

  弟兄何事起风波?骨肉伤残天生无。

  万事算来皆有命,徒然暗里费工夫。

  当下高祖又看到尉迟恭的名字,就想到日抢三关,夜劫八寨,三跳红泥涧,鞭打柴驸马等事,不觉勃然大怒道:"此贼来了么?不许朝见,速速斩首,以报驸马之仇。"众校尉领旨,忙将尉迟恭衣衫剥下,立刻花绑了,只等行刑旨一下,就要开刀了。

  那秦王一见,老大着忙,跪将过来叫声:"父王,尉迟恭打死姊夫,抢关劫寨,本该处斩,但此时也是各为其主。后来投了儿臣,御果园独马单鞭来救臣儿的功劳,也可准折得过,望父王开恩。"高祖闻奏,心中一想道:"他既肯赤身露体,不避刀枪,前来救驾,也可饶他一死。"高祖尚未传旨,只见大太子殷王建成、三太子齐王元吉,满面怒容,如有妒忌之意。

  因此,当初志公禅师有诗为证:朝走西来暮走东,人生却似采花蜂。

  采得百花成蜜后,到头辛苦一场空。

  看官,你道说书的为何道此四句?只因那唐高祖皇帝的大太子建成差了主意,他是东宫大太子,那座万里江山怕有何人抢了去?却白白里空做一番死冤家,皇帝倒没得做。

  闲话少说,书归正传。再讲那殷、齐二王见世民带这许多英雄,又百般夸功,父王又件件听信,便上前奏道:"父王,莫听世民之言,臣儿细想尉迟恭之功,其中有假。"高祖便问:"焉见得其中有假?"建成道:"臣儿闻得单雄信名扬四海,有万夫不当之勇。尉迟恭单鞭独马,又不穿衣甲,如何战得他过?"元吉也奏道:"父王,臣儿也有一说,向闻得御果园离澄清涧有五里足路,徐勣虽然马快,往还就是十里路。那单雄信莫说是有名的大将,就是略有小本事的将官,十个世民也被他结果了。所以知他这功劳是假的。如今世民这般护着他,实系蓄心不善,故此收罗这些亡命之徒,日后定然扰乱江山。依臣儿之见,不若速斩尉迟恭之首,以报姊夫之仇。这些众将人马,速调他方,若留在长安,只恐为祸不小。"高祖闻言,未曾开口,早见班部中闪出一官,紫袍金带,执笏当胸,上前奏道:"臣兵部尚书刘文静,有事奏闻陛下。"高祖道:"奏来。"文静道:"臣闻,有功者必赏,有罪者必罚,赏罚分明,而使天下之人皆愿立于我朝。今四海英雄纷纷投唐,多感主上圣明,故皆不避艰险而来。今若念其旧仇,来必处死,是反来投火炕了。血洗沙场苦战,把那性命来换的功劳,皆望封妻荫子,耀祖荣宗,今一旦远调不用,臣恐闭塞贤路,反不如战国之齐桓公了。望陛下休听二王之言,臣不胜幸甚!"殷、齐二王又奏道:"刘文静与他同党,望父王拿下才是。"秦王奏道:"不必疑惑,尉迟恭在御果园救臣儿是真的,莫听王兄、御弟之言。父王若不信,可叫尉迟恭演这一功,与父王观看。"建成道:"如要演,可在御花园中,也要照样离园五里,尉迟恭去洗马,也要徐勣去唤,往返若差了些儿,其功尽假。"高祖准奏。又问单雄信何人去扮,元吉道:"臣儿手下有一王云可去扮。"高祖道:"好。"把以下三十四人尽封总官,明日御花园演功,就此退朝。众官回府不表。

  再说殷、齐二王回到府中,元吉叫声:"王兄,你看世民今日回来,这些将官一个个如龙似虎,日后父王归天,这座江山谅来我与你五分。故此,方才在父王面前,将那些官算计得一个,明日就少了一个。但为今之计,欲图日后得江山,不如今日先除世民。"建成道:"计将安出呢?"元吉道:"趁明日在御花园演功,就叫王云前去杀了世民,这天下还怕何人得了去?"建成道:"御弟之言虽有理,然杀了世民,父王必定追究,万一王云说将出来,这却如何是好?"元吉道:"待王云成事回来,就一刀把王云杀了,便死无对证。虽然苦了王云,要做皇帝,也管他不得。"建成大喜,就分付唤王云。

  那王云身长八尺,青脸黄须,却与单雄信相貌一般。自幼习学枪棒,武艺精强,善使一把大砍刀,只因打死了人,逃在殷王府中。一时闻唤,来到里边,说声:"二位千岁在上,王云叩头。"二王道:"王云,自古道:'养军千日,用在一朝。'孤今日有用你之处,你敢去么?"王云道:"千岁爷!俺王云若没有二位千岁爷相救,死于陕西多时了。虽粉身碎骨,也难报千岁的大恩。今日有用俺之处,自当不避水火。"殷、齐二王道:"好一个王云!明日尉迟恭在御花园演功,先有二太子秦王在园内游玩,要你假扮单雄信,可把二太子秦王杀了。我把西苑贵妃赏你为妻,日后孤登九五,封你-个大官,你须要用心前去。"王云初时只道干别样事情,大呼小叫道:"俺去!

  俺去!"一听见要杀秦王,声也开不得了,两只乌珠只管看,口里舌头吐了出来,再也缩不进去。元吉道:"王云,莫非怕死了,不敢去么?"王云道:"千岁爷要杀那尉迟恭呢,俺便就去;若杀二太子,这个小人怎敢?"建成道:"王云,你若杀了二太子,有事多在孤身上,包管你无事。孤日后做了皇帝,你就是个大大的开国勋臣了。你用心前去。"王云只得依允。

  次日,高祖摆驾到御花园,在万花楼上聚齐文武百官,要看尉迟恭演功。

  且说尉迟恭朝散回来,闷闷不乐,黑、白二夫人问道:"相公今日回来,面带不悦之色,却是为何?"尉迟恭道:"二位夫人有所不知,只为明日十二月初一日,高祖有旨要演昔日在洛阳御果园救驾的功劳。今当天气寒冷,怎生下水洗马?不要说救驾,就是冻也冻死了,如何是好?"黑氏听说,忽然想起说道:"相公不必心焦。前日在洛阳,李靖老爷临去的时节,曾送你一丸丹药,叫你到十二月初一日和烧酒服之,可避大难。

  如今果有大难,服之想来不妨。"敬德闻言大喜。当夜不表。

  到了次日,先吃了些酒饭,然后吃药。那药不吃犹可,一吃下去,身上好似火烧,心中却像油煎,汗淋如雨,胜于六月炎天。尉迟恭上了乌骓马,提了竹节钢鞭。离王城有一御河,旁边有一座桥,名曰御河桥。他就除下了乌金盔,卸下乌金甲,把马去了鞍,自己又脱了衫袄,往河中一跳,滚来滚去,好不臊皮。自己洗了一回,然后牵马在河中去洗,暗暗祝道:"停一回,若有奸臣贼子,全仗你的威风。"那边桥上立着许多人来看,起先都为尉迟恭担忧,后来看他在水中好似滚水热汤,不冷的一般,大家惊异。原来那尉迟恭在御河桥下洗马,全靠了李靖这丸丹药,故此毫不受冻,只等徐茂公从御花园来请他救驾,此言慢表。

  再说那高祖问道:"今日演功,那假单雄信可曾端正了么?"元吉道:"臣儿端正多时了。"高祖就命秦王同徐茂公先到御花园游玩。二人领旨,下了万花楼,来至下面。茂公道:"主公,今日演功,却要带了刀去。臣有一言叮嘱,主公着实要仔细提防,那王云不是善良之人,小心为好。"秦王道:"孤晓得了。"说罢,就提了定唐刀,同茂公上马,也往假山上去,指手画脚的观看。

  再说那元吉,他唤王云分付道:"你不可忘记了我的言语。"王云应声:"晓得。"上马提刀要行,被秦叔宝一把扯住。元吉道:"万岁在楼上要看演功,你好大胆,为何扯住王云?"叔宝道:"三千岁,岂不晓得那单雄信用的是金顶枣阳槊,不是用砍刀的,故此扯住,叫他换了槊去。"元吉道:"兵器总是一样的。王云,既是这般说,换了槊去罢。"王云不敢争执,就换了槊。王云提槊上马,来至假山,大叫一声:"呔!唐童,俺假单雄信来也!"这一声喊,那秦王是防备着的,听见一个"呔"字,就往山下一跑。王云随后赶来,徐茂公慌忙上前,一把扯住假单雄信的战袍,假作慌张之情,说声:"单二哥,不可动手。"王云变着脸道:"我与你什么朋友?"说罢,即拔腰间所佩的宝剑,耍的一剑,把袍割断。茂公也不等他割断,把手一放,竟拍马出园,飞奔往御河桥而来。离桥还有半里路,就叫:"救驾!"那尉迟恭是有心等候的,早把两眼不住的望着那条通往御花园的来路,远远一闻茂公的声音,他就飞上乌骓马,举竹节钢鞭,豁喇喇一马竟往御花园来,也大叫一声:"勿伤我主!"这一声喊,犹如青天上一个霹雳。那王云用刀惯的,用槊实不便。也是秦王福大,那王云赶着秦王,见秦王往假山后团团走转,举槊便打。秦王大惊道:"不过在此演功,只当玩耍做戏一般,你怎么认起真来?"王云瞪着两眼,喝着:"谁与你玩耍做戏来?真要来取你命了!"说罢,就耍的一槊打来。秦王大怒,骂道:"好贼子!怎么当真起来?"遂把定唐刀一架,来战王云。那秦王哪里是王云的对手,只得又走。

  王云随后又赶上来。正是:贪图爵赏高官显,不顾君王礼数深。

  想不到尉迟恭忽然就到。那高祖在万花楼上观看,见尉迟恭人不披甲,马不备鞍,果然单鞭独马,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声如霹雳,心中大喜。又见王云初然还好,后来十分无礼,看看要伤秦王,高祖心中有些发恼。看见尉迟恭到来,心中放宽。

  尉迟恭大叫道:"勿伤吾主!"王云看见尉迟恭赶到面前,遂弃了秦王,举槊望尉迟恭劈面打来。尉迟恭把鞭往上只一枭,王云哪里招架得住,早被尉迟恭一鞭结果了性命。三人齐来复旨,高祖见尉迟恭赤身跑在楼下,一些寒冷也不怕。回头见程咬金不住的发抖,不想早上吃了李靖的丹药,犹如得了发抖病一般,满身寒栗,抖个不住。只见建成奏道:"尉迟恭无礼,打死王云,望父王正罪。"秦王亦奏道:"今日虽只演功,王云却认真要害臣儿,幸亏尉迟恭赶来救驾,望父王开恩。"高祖心下明白,不说出来。遂下旨道:"依秦王所奏,封尉迟恭为总管,就此回宫。"尉迟恭家将就取衣服来,与尉迟恭穿好,各回衙门。自此无事,足足平安了一年。

  不道高祖内苑有三十六宫,七十二苑。内有二宫,一曰庆云宫,乃张妃所居;一曰彩霞宫,乃尹妃虏居。过张、尹二妃,就是昔日炀帝之妃。只因炀帝往扬州看琼花不回,召裴寂问圣驾几时回来,那裴寂也是袁天罡、李淳风之流,深知阴阳,便奏与张、尹二妃说:"圣驾是有去而无回的了,况今真主已出,将当治世。"二妃忙问道:"你知真主是谁?"裴寂道:"就是李渊。"二妃见说,心中暗想道:"我见李渊堂堂仪表,凛凛威风,实有人君之度,况兼士庶敬服,裴寂之言不谬。"那番,二妃就用一个美人计,召李渊进宫,赐宴灌醉,将他抬上龙床,陷以臣奸君妻之罪。李渊无奈,只得依从二妃。登了大位。这张、尹二妃终是水性杨花,怎耐得高祖数月不幸其宫,岂无怨望之心?

  这一日,张妃来望尹妃,说道:"姊姊,我们把皇帝与李渊做了,指望不时取乐,谁想他忘恩负义,一年之间来我宫中不上十次,耽误了我们的青春,怎比昔日炀帝雨露均沾,怜香惜玉,几多恩爱。如今算来,足足有三个月不睬我们了,亏姊姊耐烦得过么?"尹妃笑逗:"贤妹,我岂耐烦得过?我如今又有惜玉怜香之人,不要那昏王与我缠账。"张妃道:"姊姊,你休得骗我,岂不晓:小犬隔花空吠影,深宫禁院有谁来?"尹妃道:"我不骗你。"张妃道:"既不骗我,更有何人?快快说来,我知道万事全休,不然,与你同去面君。"尹妃道:"你不要着忙,我细细说与你知道。那惜玉怜香之人,不是一个,却是两人。我这里正分拆得开,竟分惠一个与你去受用如何?"张妃笑道:"若得如此,姊姊是大恩人了。请问姊姊,究是何人?"尹妃被他盘问不过,只得说道:"贤妹阿,那惜玉怜香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太子建成。那一日,我在御花园游玩,不道撞见了他,被他说了几句伤心话儿,又道日后天下定是他的,登基之日,就立我为正宫皇后。我被他歪缠不过,只得应允了一声。是夜,竟到我宫中来,我本不肯纳他,怎当得他这一副老面皮。"那尹妃说到此处,就住了口不说了。那张妃巴不能够要听这风情月兴之言,见她住了口,忙发急道:"姊姊,到底你从不从,快快说来。"尹妃掩口微笑道:"不瞒你说,我是久旷之人,只得和他做了羞人的事儿了。"张妃道:"原来如此有兴。我还要问你,你说两个,那太子建成只得一个,那一个又是何人,也敢到此?"尹妃道:"那一个么,只为这建成太子与我如此如此了,却被三太子元吉察知其情,日日也来此鬼混。

  如今现在龙床上睡着,你来得正好,我正分身不开,你与我代代劳罢。"一把扯住张妃就走。张妃假做不肯,被她扯到里边。

  尹妃推醒元吉,叫声:"不怕羞的,快些起来!又有一位替代我的心肝来了!"元吉正在酣睡,却被尹妃推醒,骨碌一声爬将起来,抱住了张妃,心中大喜,上前抱住:"啊唷!我那活宝的美人啊!快快救我一救。"张妃面胀得通红,心中十分欲得,外貌假做不肯。那尹妃含笑,殷勤在旁,十分相劝。张妃带笑,半推半就,与元吉成其好事。正是:皆因贪恋施云雨,做了襄王入梦中。

  张妃与元吉相偎相抱,十分恩爱。这番好事才完,正逢建成来到。忽见元吉和二妃笑做一堆,建成不觉勃然大怒,拔出腰间所佩之剑,欲杀元吉。尹妃连忙止住,就将此事说明,各人大笑。是日治酒作乐,按下不表。

  再说秦王因出兵日久,惦念王姊,往后宫相望。姊弟二人见礼坐下。秦王问道:"王姊,小弟自从出兵在外,不知王姊安否?"公主叫声:"御弟,自从你驸马姊夫亡后,做姊姊的何曾跨出宫门,一味总受凄凉。也是为姊的命该如此。"就分付侍儿治酒席留饮,至晚才散。秦王别了王姊,一路出宫,打从彩霞宫走过,听得音乐之声,只道父王驾幸此宫,便问宫人道:"万岁爷在内么?"那宫人见是秦王,不敢相瞒,便说道:"二千岁,里面不是万岁爷,乃太子、三千岁也。"秦王闻言大惊,连忙摇手,叫声:"不要声张!"轻轻往宫内一张,果见建成搂抱尹妃,元吉抱住张妃,在哪里饮酒作乐。秦王不见犹可,一见之时,就惊得半死,只叫得一声:"罢了!"欲待冲破,恐怕扬此臭名出去,况是嫡亲手足,若声张,他性命决然难保。千思万想,一时无计。正是:恐防手足伤天性,不敢称扬丑恶名。

毕竟不知秦王怎样禁止建成,且听下回分解。

  第59回

  秦王宫门挂玉带

  敬德屈受披麻拷

  诗曰:

  天命归唐在世民,建成元吉枉劳心。

  仁君自有群荚护,鸩酒虽凶计不成。

  当下秦王见此丑事,不敢冲破,想成一计道:"嗄!有了!

  不免将玉带挂在宫门,二人出来,定然认得,下次决然不敢胡为,戒他下次便了。"就向腰间除下玉带,挂在宫门,竟自去了。

  再说建成、元吉与张、尹二妃调笑戏谑了一番,二妃道:"二位千岁,天色已晚,恐有嫌疑,请各散去,明日再会罢。"建成、元吉依允。二妃相送出宫,抬头看见宫门首挂下一条玉带,四人大惊。二王把玉带仔细一看,认得是秦王世民腰间所围的,即失色道:"这却如何是好?"二妃道:"太子不必惊慌,事已至此,必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二王大喜,出宫不表。

  次日,高祖驾坐早朝,设立两班文武,黄门官传旨:"有事奏事,无事退班。"道言未了,只见内宫走出张、尹二妃,俯伏在地,哭奏道:"臣妾二人,昨日同在彩霞宫相聚闲谈,忽有二太子秦王闯入宫来。臣妾见他醉酒,问他何处留饮,他回说后宫相望王姊,故尔吃醉。继后把臣妾十分调戏,现扯下玉带为证。"就把玉带呈上。高祖一见,正是:怒从心上腾腾起,恶向胆边勃勃生。

  便叫:"美人且回宫去,待孤处置畜生便了。"传旨宣秦王上殿。秦王来至殿上,俯伏道:"臣儿朝见父王,愿父王万岁!万岁!万万岁!"高祖一看,见他腰间系的是金带,便问道:"玉带何在?"秦王道:"昨日往后宫相望王姊,留在王姊处了。"高祖道:"好畜生!怎敢瞒我?做得好事!"就命武士:"拿下,用龙凤剑速速斩来。"众武士一声领旨,上前将秦王绑了,推出午门。徐茂公、秦叔宝、罗成见了,一班下,奏道:"臣等不知万岁何故要斩秦王?"高祖也不好说出宫内之事,只说:"为玉带一事,问这畜生便了。"叔宝又奏道:"万岁,这玉带小事,可念父子之情,赦其一死,且将他下在天牢,待等日后有功,将功折罪便了。"高祖道:"本该斩首,今看秦恩公面,将这畜生与我下入天牢,永远不许出头!"众武士领旨,将秦王押入天牢去了。

  这消息传入后宫,公主不知端的,细细打听,方知秦王为失了玉带下入天牢,心中一想道:"多是因望我而起的祸端。"竟拿柴绍之带来救秦王。那公主终是妇人家见识,不顾前后,遂出宫见驾道:"女臣儿朝见父王,愿父王万岁!万万岁!"高祖道"汝孤孀寡妇,今有何事,出宫见父?"公主道:"女臣儿无事不敢出宫,只因昨日御弟秦王进宫相望女臣儿,失落玉带一条在女臣儿宫中,又闻秦王下入天牢,故送玉带前来。"把玉带送将上去。高祖一见,心中大怒道:"好贱人!你丈夫柴绍的,靳怎敢欺瞒孤家?孤家晓得你与这畜生一党。"命彩女宫娥将公主凤冠蟒袍除下,永不许出宫朝见。那公主一见父王发怒,羞得满面通红,自知无礼失见,却被父王识破机关,遂含忿触阶而死。正是:只因相救仁慈弟,反累香消玉殒亡。

  那公主亡年三十九岁,死得可怜。高祖道:"这贱人倒也死得好。"分付拖尸首抬过盛殓,合葬柴驸马之墓不表。

  再说建成得计,心满意足,忙上前奏道:"世民下入天牢,众将多是他心腹之人,定然谋反,父王不可不妨。"元吉奏道:"父王可将众将远去边方,不得留在朝内。倘有不侧,那时侮之晚矣!"高祖怒气未平,不觉失口说道:"也不须远调边方,单留护国公秦叔宝在朝,余者革去官爵,任凭他去罢。"叔宝道:"臣本该在朝,保驾才是,今意欲请旨告假,前往山东祭祖一番,望吾王垂念愚诚,开恩准奏。此去多则半载,就来入朝保驾。"高祖道:"依卿所奏,钦赐还乡,祭祖已毕,就来供职。"即行退朝。叔宝谢恩而退。

  再说那些众将,见有旨意下,谁敢不遵?一个个多端正车马,打点带了家小,各个回家。那程咬金道:"秦大哥,罗兄弟,你们两个怎样的主意?"罗成道:"我同表兄同往山东。"咬金道:"罗兄弟,你的主见不差,表兄表弟正该如此。当初在贾柳店中拜盟的时节,有官合做,有马同骑,小弟如今也同往山东如何?这叫做你也好,我也好,三好合到老。我们一家儿住着,房钱大家出些。"叔宝、罗成大喜道:"同往何妨?"三人商议定当,各带了家眷,径往山东去了不表。

  那徐茂公依旧扮了道人,却躲在兵部尚书刘文静府中住下。

  独有尉迟恭分付黑、白二夫人:"先往朔州天堂府麻衣县致农

  庄去,还有几亩荒田,家中还有妻儿,自耕自种,尽可过得。

  你们一路慢慢而行,等我且往天牢拜别秦王,也尽君臣之义一番,然后回去。"白氏夫人道:"将军前去,速去速来,凡事须要小心,妾同姊姊先往前途相等。"尉迟恭应道:"晓得了,你们自去。"那黑、白二夫人带领车马,竟往山后取路先行不表。

  单讲尉迟恭出了寓所,避入一座冷寺。等到下午时分,拿了酒饭,扮做百姓,头戴烟毡帽,身穿布直身,一路来到天牢门首。见一个禁子出来,尉迟恭把手一招,那禁子看见,便走过来问道:"做什么?"尉迟恭道:"我是殷王府中差来的,有事要见你家老爷。"禁子道:"什么事情?"尉迟恭假意低声道:"有一宗大财在此,你若做得来,就不通知你家老爷也使得的。那财我与你分了。"那禁子道:"有多少财?所作何事?

  可行则行,可止则止。"尉迟恭放下酒饭,身边拿出一个大银包来,足有二百余两。那禁子黑眼乌珠,见了白练银子十分动火,便说道:"此处不是讲话的所在,这里来。"把尉迟举领到司狱司衙门。那衙门前半边有一间小屋,两人进内坐定,禁于笑问道:"不知足下所作何事?可以不要通知本官得的。"尉迟恭道:"我乃殷王府中的亲随。早上王爷赏我一百两银子,要我药死秦王,这一百两银子要送与狱官的,又恐狱官不肯。

  王爷说,只要有人做得来,赏了他罢。若做出事来,我王爷一力承当,并不连累的。"那禁子听说,大喜道:"药在哪里?"尉迟恭道:"药在饭内,你不信尝一尝看?"那禁子道:"又来了,这毒药可是尝得的么?亏你说了出来。为今之计,你可认我为兄弟,我可认你为哥哥,方可行事。"尉迟恭会意,便叫道:"兄弟,我来看你。"那人道:"哥哥,多谢你。"两下一头说话,一头竟走牢里来。存几个伴当儿,见他二人如此称呼,都不来管。到了一处,那人开了门,推尉迟恭进去,那人就关了门去了。

  尉迟恭进内四下周围一看,只见秦王坐在一张交椅上。尉迟恭上前跪下,叫一声:"主公阿!臣尉迟恭特来看你,你可好么?"秦王一见尉迟恭走来,即抱住放声大哭。尉迟恭道:"主公且免愁烦。不知此事从何而起?那些众将都被革除了官职,多已回家去了。如今叫主公在此,无人保驾。臣又要回山后去了,故此前来告别主公,特备些许酒饭在此,供奉主公,以表臣一点丹心。"秦王道:"多谢王兄,此事因玉带而起,也不便对你说明。"君臣正在讲话,忽听门外叫声:"哥哥,快些开门!"尉迟恭听得叫唤,开了门问道:"做什么?"那禁子说道:"哥哥,事体成了么?"尉迟恭道:"不曾成事。"那禁子道:"还好,随我来。"尉迟恭道:"我要在此侍候,不去,不去!"那禁子发急道:"今有齐王千岁亲自到此,不知何故。倘然问起你奉那一位王爷来的,你怎样回答他呢?"尉迟恭听说齐王亲自来此,便说:"兄弟,倘他不问,竟过;若或问起,只说我是殷王所差,却把齐王瞒过了。"那禁子道:"这个使不得,倘齐王盘问根由,岂不连累及我?快些出去,齐王来了。"尉迟恭道:"好兄弟,看银子分上,待我躲在此间,谅他看不见的。"那禁子道:"既如此,必须躲在黑暗之中才好。"尉迟恭道:"你去,我晓得了。"那禁子去了,尉迟恭就去躲在黑暗之中不表。

  单讲齐王同狱官带领二十余人,来到天牢。齐王走进里面,叫声:"王兄,做兄弟的特来看你。"秦王道:"足见御弟盛情了。"元吉叫手下看酒过来。秦王明知他来意不善,便道:"御弟,此酒莫非有诈么?"齐王道:"王兄,你且满饮此杯,愿你直上西天。"秦王大惊,不肯接杯。元吉分付手下的:如不肯吃,与我灌下去!"众人齐声答应,正要动手,忽然黑暗里跳出一个人来,大喊一声,犹如半空中打一个霹雳,喝道:"你们做得好事!"大步土前,一把抓住齐王元吉,提起醋钵大的拳头,一上一下的打。众手下欲待上前救应,尉迟恭道:"你这班该死的狗头!

  敢上来么?一个个都打死你!"元吉道:"不、不、不可动手!

  不可动手!"仔细一看,却原来是尉迟恭,惊得元吉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叫道:"将、将军,放、放手,饶了我罢!"尉迟恭喝道:"你好好实对我说个明白,今日到这里做什么?"元吉道:"将军,孤家念手足之情,特送酒饭来与王兄吃,并无他意啊!"尉迟恭怒道:"你还不对我实说么?也罢!"把手一紧,那元吉就叫喊起来:"啊唷!啊唷唷!"顷刻蹭倒在地,痛得一个半死,连忙叫道:"王兄,劝一劝啊,如今要痛死哩!"尉迟恭道:"主公莫响。我实实问你,你这酒内藏什么毒药在内?你还敢支吾,我就一拳打死你便有何妨?"元吉道:"啊呀将军,看王兄面上,饶了孤罢!"秦王终是个仁德之君,心中倒也不忍,叫声:"尉迟王兄,放了他罢,有话待他好好讲。"尉迟恭道:"不相干。我便饶了他,他却不肯饶我。也罢,要我饶他,须要他写一张伏辩与我。"元吉道:"孤是写不来的。"尉迟恭喝道:"你写不来么?"就将两个指头向元吉脸上一拨。元吉痛得紧,好似杀猪一般喊叫道:"待孤写就是了。"尉迟恭向狱官取了纸笔,放了手,付与元吉道:"你快些写!不怕你飞上天去。"元吉看来强他不过,这番要全性命,自古道:"火烧眉目,且图眼下。"没奈何,只得提起笔来写了一张伏辩,付与尉迟恭道:"写完了,拿去看。"尉迟恭道:"你且念来与我听。"元吉便念道:立伏辩:齐王元吉不合于大唐六年四月十三日,有王兄李世民,因遭缧绁在牢,不念手足之情,顿生不良之心,记私仇而行谋害,又假敬酒而藏毒药。不想天理昭彰,幸逢总管尉迟恭识破奸谋。日后秦王倘有不测等情,俱是元吉之故。所供是实。大唐六年四月十三立伏辩。齐王元吉画押。

  元吉念完,敬德接在手中说道:"饶你去罢。"齐王犹如离笼之鸟,漏网之鱼,两脚如飞的去了。尉迟恭道:"这伏辩放在主公处,那奸王谅不敢再来相害。臣如今要回山后去了。"尉迟恭即拜别了秦王,便叫声:"兄弟,开门放我出去。"那人见尉迟恭打了元吉,惊得浑身冷汗,早巳逃走了。

  尉迟恭来到外边,只见十数个大汉慌忙走来,说道:"尉迟老爷,方才的事万岁爷知道了,道你私入天牢,毒打齐王元吉,如今万岁爷差下官兵拿你,你快些同我去罢。"尉迟恭慌忙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众人道:"我等奉程咬金老爷之命,前来救你的。"尉迟恭听说是程咬金差来的,连忙同了就走。此际已是黄昏时分,尉迟恭心慌意乱,不曾辨得路径,却被众人领到一家门首,直进大厅,转到里面,其屋甚大,又到了一间书房。那众人道:"尉迟老爷在此少坐,待我们去请家爷出来相会。"那些人去了。尉迟恭想道:"今日众人都回去了,怎么他们还在此间?这狗头,看他不出,倒寻得好大房。"又一想道:"且住,我想那老程,他的家人我多认得,为何方才这些人我却一个也不认得呢?"正在满肚疑心,只见一个人拿了酒肴出未,摆在桌上,说道:"尉迟老爷,先饮一杯,家爷就出来了。"那尉迟恭辛苦了一日,一闻酒香,拿到嘴边就吃,也不尝辨个滋味。不想才吃得几杯,就头昏眼花,两手全麻,立脚不定,噗通一跤,跌倒在地。内边即闯出二十余人来,把尉迟恭绳穿索绑了。

  看官,你道这一家是什么人家?原来就是殷王府中。那建成与元吉通同设计,欲害秦王,故送药酒入牢,不想被尉迟恭在牢拿住齐王,打了一顿,逼写了伏辩。早有细作报知殷王,故设此计。不想尉迟恭一莽之夫,误人其谋。好一似:蜻蜓飞入蜘蛛网,要脱身来难脱身。

  当下众人禀知殷王,说尉迟恭吃了药酒,拿下在此了。殷王道:"将他洗剥干净,绑在庭柱上,用皮鞭先打他一顿下马威,再行发落。"众人答应一声,即把尉迟恭衣服剥了,绑上庭柱,将皮鞭乱打一顿。尉迟恭醉迷之人,哪里晓得受此荼毒。

  直到五更渐渐醒来,开眼一看,见自家身上衣服洗剥,赤身绑着,满身疼痛,不知何故。心中想道:"昨日吃酒,也只吃得几杯,为何醉得这等昏迷不醒人事?"至此,才知又中奸王之计了。

  少刻天明,只见建成出来坐在上面,两边站立一班骁勇将士,建成哈哈大笑,骂道:"尉迟恭!你这狗头!俺家父王万岁爷恐防尔等助秦王谋反,故此打发尔等回去。他们众人都已去了,独有你偏不肯去,擅敢大胆私入天牢,行凶无状。如今,你要官休,还是要私休?"尉迟恭道:"官休怎么样?私休便怎么样?"建成道:"若要官休,问你与秦王谋反,夜闯王府,行刺亲王,将你万剐千刀,剥皮揎草;若要私休,好好把昨日齐王写的伏辩送还了我,也要写一纸与孤。"尉迟恭道:"俺官休私休都不怕你!"建成听说,大怒道:"这狗头,还敢嘴强!"分付手下:"与我满身搜!"那众手下一声答应,赶将过来,把尉迟恭身上团团搜遍;不见有甚伏辩。正要拷问,只见元吉到来,兄弟二人见礼已毕,元吉骂道:"尉迟恭,你这砍千刀的狗头!好好送还了我三千岁的伏辩,万事全休,饶你狗命。若不在身边,放在别人处,也实对我说,不然孤就要用刑了!"尉迟恭道:"要伏辩也容易,到万岁爷殿上就还你便了。"元吉大怒道:"你这狗头!不动刑法,料然不怕。"分付左右将鱼胶化烊,用麻皮和钩,搭在他身上,名为"披麻拷",若扯一片,就连皮带肉去了一块。左右端正好了,将尉迟恭身上满身搭到,竟像野人一般,倒也好看。元吉问道:"你这狗头!招也不招?"尉迟恭不知厉害,只说道:"招什么?"元吉道:"不招?"分付左右:"扯!"手下一声答应,把麻皮一扯,就连皮带肉去了大块。可怜疼痛难禁:只因报主存忠信,却受奸王用极刑。

毕竟不知尉迟恭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60回

  黑闼兴兵犯鱼鳞

  定方一箭伤九虎

  诗曰:

  徐责力军师见识深,阴阳决断甚分明。

  早知黑煞逢凶患,特遣尚书救免情。

  当下尉迟恭大叫:"啊唷!好厉害!"元吉分付再扯,左右又是一扯,又连皮带肉去了一大块。尉迟恭又大叫道:"啊唷唷!痛杀我也!"元吉一连分付扯了十五六扯,这个尉迟恭喊叫得犹如杀猪的一般,只说:"啊唷唷!痛死了我也!"元吉骂道:"你这贼!昨日的威风如今哪里去了?我问你,孤家的伏辩哪里去了?快快说来!"尉迟恭被他摆布得,思想上天天无路,欲求人地地无门。没奈何,只得说道:"啊唷!王爷饶命!那一张伏辩昨夜酒醉被擒,想是失脱了,不知去向。叫我哪里还有得还你?"元吉怒道:"好贼子,这等可恶!左右拿去砍了罢!"建成连忙止住道:"御弟,这狗头杀不得的。那一张伏辩是最要紧的,必要究追出来,不然日后父王知道,不当稳便。况且你的笔迹,父王又是认得出的,真正不妙。"里边二王正在拷问,忽见外边报进来道:"启上千岁爷,兵部尚书刘文静老爷有机密事情求见千岁王爷。"二王听见报说机密大事,只得分付传见,二王就在外厅相见。这刘文静行过了君臣之礼,二王赐座,问道:"先生此来,有何见教?"刘文静道:"臣无事不敢惊动千岁。今有尉迟恭夫人黑氏来到臣府,说白氏夫人在前途相等,不见丈夫回去,无处寻,说却有一张纸,说是千岁爷的伏辩,要去见驾,特来见臣。臣一闻此言,弄出来非同小可,故此告知千岁。"二王大惊道:"如今怎么样呢?"文静道:"此事不是当耍的哟,依臣愚见,必须寻出尉迟恭还她,便讨了伏辩才妙。不然,这张纸可是与人知道得的?若黑、白二氏去见驾起来,万岁爷一知,千岁爷就不当稳便了。臣去了。"说罢,转身就走。

  二王忙一把扯住道:"此事欲烦先生与孤商量调停才好。"文静道:"千岁,此事没有什么商量,只要寻得尉迟恭还她,自然不怕她不还这张伏辩。如今尉迟恭不知走到何处去了,急切里怎寻得出?谅然商量不来的。"建成道:"先生,尉迟恭不必寻得,他却在孤府中,还她就是。但这张伏辩要先生身上还我的。"刘文静道:"实不相瞒二位千岁说,臣看事不对,早已骗她的这张纸在此了。"建成道:"拿来我看。"文静道:"有了尉迟恭方好送还,不然,臣反受她黑、白二氏之累了。"建成就分付放了尉迟恭。只见尉迟恭出来,满身是血,只把头来摇说道:"啊唷唷!死也!死也!"竟往外边去了。一面文静取出伏辩送还,说道:"二位千岁啊,方才若没有臣的时节,几乎弄出不好看来了,如今还了此纸,二位千岁大可放心,包管无事了。"说罢,起身作别出门。

  看官,你晓得刘文静这纸伏辩从何得来?皆因徐茂公躲在他府上,算定阴阳,早差人到天牢中向秦王取出此伏辩,又设此计策,救了尉迟恭出来,何曾有什么黑氏夫人到他兵部府中。

  这些闲话不表。

  且说尉迟恭得放,好似鳌鱼脱却金钩去,彩凤飞升出玉笼。

  连忙奔出城门,一路来赶家眷。却好黑、白二氏在前途相等,至暮不见丈夫回来,便重又寻转来。夫妻遇见,说明此事,黑、白二夫人倒吓得老大吃惊道:"幸亏吉人天相,逢凶化吉,不然几乎不能会面。"尉迟恭道:"正是。"又叫声:"二位夫人啊!俺自从投唐以来,指望什么封妻荫子,如今反受这样苦楚,倒不如守业终身,做个田舍郎的好。"夫妻三人,一路谈论些世态炎凉、功名富贵的烦难。正是:曾经历尽风波险,安稳原归田舍郎。

  在路早行夜宿,非止一日,回到了山后天堂府麻衣县致农庄上。寻到自己家内,方知几遭兵乱,妻儿不知去向,田产皆已乌有。尉迟恭叹息了一回,只得重整田园,耕种为活。那些乡民晓得他是一员大将,不愿为官,隐居在林下,今日你来请吃酒,明日我来请赴酌,敬德便任凭那些乡民请去饮酒快乐就是,一村再无贼盗侵犯;为什么缘故呢?那些盗贼闻知尉迟敬德做了一村之主,哪一个不要性命的敢来偷盗?故此平安。按下不表。

  再说建成、元吉两个奸王,将秦王这些将官都已算计开去了,又常常使人进牢欲害秦王,亏得秦王乃真命之主,所谓:圣天子百灵相助,逢祸患立化祯祥。

  暗里却有个徐茂公不时调护使命,那文静刻刻提防,照管得紧,因此下手不得。二王大怒,欲害文静,无奈兵权俱在他手内,故此无可如何,害他不得,只得暂且罢手。

  不想唐朝骨肉相残的消息,传到了明州后汉王刘黑闼哪里。

  那刘黑闼是夏明王窦建德帐下的大元帅,因建德被罗成所擒,国中无主,众将推拥刘黑闼,自称后汉王。这日闻报大喜,叫一声:"唐童!你这小畜生!孤只道你那一班狐群狗党强盗,永保横行天下,再不想也有走散的时节。趁此时不与孤主公报仇,更待何时?"即日带了大元帅苏定方,点起雄兵十万,望陕西大国长安进发。一路上明盔滚滚,亮甲层层,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并无敌手。

  前边已到鱼鳞关了,军士连忙报上说:"启上王爷,兵抵鱼鳞关,离城只得十里了。"刘黑闼道:"分付大小三军,就此安营。"军士忙传令道:"千岁王爷有令,分付大小三军就此安营。"众军士齐声应道:"得令!"只听得三声炮响,扎下营寨。

  刘黑闼开帐,众将参见已毕,分列两旁。刘黑闼便问道:"众将,何人敢去抢关?"苏定方在班部中闪出来应道:"臣愿往!"刘黑闼道:"小心在意。"苏定方应声:"得令!"他就头戴凤尾银盔,身穿鱼鳞锦甲,弯弓插箭,挂剑悬鞭,提一杆烂银枪,座下一匹白点龙驹马,白面长须,也算一员战将。

  出了营门,化落落一马到了城下,大叫一声:"呔!城上的军士,快叫守城将官速速献城投降,万事全休;若道半声不肯,恼了俺爷的性儿,杀进城来,叫你一个个多做无头之鬼,那时悔之晚矣!"那鱼鳞关守城小军飞报进帅府:"启老爷,不好了!今有明州刘黑闼领兵十万,来与窦建德报仇,有将在城下讨战,请令定夺。"那个守关的将军你道是何人?他姓王,兄弟二人。一名九龙,一名九虎,原系山东人氏,后在日本琉球国内鳌鱼太子身边做个通事。五龙大会时,助秦叔宝灭了鳌鱼太子,遂降顾唐朝。他因在外国回来,带得许多奇珍异宝,送与建成、元吉,故此就做到了鱼鳞关总兵之职。当下王九龙闻报,便问众将:"谁敢前去会战?"兄弟王九虎应声道:"小弟出关去会他。"王九龙道:"使得,贤弟须要小心。"九虎应声道:"得令!"只见他顶盔擐甲,提枪上马,奔出帅府,便令军士开了城门,放下吊桥,把马一拍,豁喇喇一马来至阵前,便喝道:"无能贼寇!焉敢起兵来犯天朝?可通个名来!"苏定方道:"俺乃明州后汉王刘黑闼王爷大元帅苏定方便是。今我主欲与夏明王窦建德恩主报仇,故特兴兵来此。快通名来!"王九虎道:"嗄!

  原来你就叫苏定方么?看你前在洛阳夜劫唐营,后来不见了,只道把你砍死了,原来是怕死逃走的。今日又来送命么?你要问爷的名字么?俺乃大唐神尧高祖驾前、官封镇守鱼鳞关总兵大元师麾下、正印先锋二老爷,叫做王九虎是也。"苏定方道:"嗄!原来是你?俺闻你是琉球国驸马的通事,与那秦琼一党,谋杀了鳌鱼太子,背义投唐,谅你总会兵机,只怕难敌吾手。

  好好献关,饶你狗命。"九虎道:"你道爷不善战么?试试爷的枪看!"耍的一枪刺过来。苏定方大怒,把枪劈面相迎。两马跑开,双枪并举,正是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大战二十回合,马头四十个照面,不分胜负。那苏定方心中一想,回马就走,王九虎随后赶来。苏定方放下枪,左手取弓,右手搭箭,扭回身嗖的一声,正中王九虎前心,应弦而倒,翻筋头跌下马来。

  苏定方回马斩了首级,掌得胜鼓回营,将首级号令营门不表。

  再说唐兵飞报进帅府:"启爷,不好了!二老爷阵亡,首级号令营门了!"王九龙闻言大惊,分付紧闭城门,不可出战。

  一面差官赍本,前往陕西大国长安见高祖,告急求救;再说高祖驾坐早朝,文武百官山呼已毕,黄门官启奏道:" 今鱼鳞关总兵官有告急本章奏闻万岁。"把本章递上龙案,高祖看了,大吃一惊,便问:"两班众卿,计将安出?"班中闪出一员着紫袍玉带的,上前奏道:"臣兵部尚书刘文静启奏陛下,目今国无大将,难以交兵。为今之计,可赦出秦王,戴罪征讨,定破明州刘黑闼之兵,将功赎罪。"高祖尚未降旨,忽然闪出殷、齐二王,一齐奏道:"父王休听刘文静之言,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臣儿不才,愿统雄兵前往鱼鳞关,务必生擒苏定方,活捉刘黑闼。如若不胜,甘受其罪。"商祖大喜,就命建成、元吉即日兴师,高祖驾退回宫。

  那二王领旨,在教场内挑选精兵十万,放炮祭旗,一路杀奔鱼鳞关而来。非只一日,到了关下,把关总兵官王九龙前来迎接。进了帅府,二王坐定,王九龙把交锋之事告诉了一遍,摆酒接风,当夜不表。

  次日,二王同王九龙全身结束,顶盔擐甲,带兵出城。炮声响处,排下一阵,名曰"三才阵",好厉害也。正是:杀气横冲神鬼惧,威光直透斗牛宫。

  三人齐出阵前,叫刘黑闼前来答话。那后汉王闻报,亲自出营,旗幡招展,也排下一阵,名曰"二虎把山阵".建成拍马上前叫声:"刘黑闼!你有明州,怎不做自己的草头王,却来犯我天朝的边界?速速退去,孤还念你是母舅之将;如若不听,悔之晚矣!"刘黑闼骂道:"你那两个奸王,昔日仗着那一班狐群狗党,如今也有一日没了爪牙,谅你二人不是孤的对手。"回顾苏定方道:"你与孤擒来!"苏定方大吼一声,一马冲将出来,举枪就刺。这边王九龙催马上前,大呼道:"不必恃强,爷爷来了!"举枪劈面交锋。未及十个回合,苏定方大叫一声,喝声:"着!"耍的一枪,正中王九龙咽喉,一跤跌下马去了。建成大怒,摆动金背刀来战苏定方。

  刘黑闼叫道:"孤家来也!"使动大刀来战建成。那元吉亦怒,摇动金枪冲将过来。苏定方连忙接住厮杀。大战有十个回合,建成哪里是刘黑闼对手,被刘黑闼拦开建成手内的金背刀,顺手扯出鞭来,望建成耍的一鞭打来,正中后心,满口喷红,伏鞍败走。刘黑闼随后赶来。元吉见建成着了二一鞭,心中一慌,不防被苏定方一枪正中左腿,几乎落马,同建成一齐大败回营。

  不料后面刘黑闼大叫:"众将趁势踹营!"那明州众将一齐瑞进营来,远者枪挑,近者刀砍,只见:枪挑将纷纷落马,刀砍兵个个身亡。

  殷、齐二王抵挡不住,败入关来,闭门不及,被明州兵一拥而进,只杀得尸山血海,唐兵大败。二王失了鱼鳞关,即败往紫金关去了。

  再讲刘黑闼得了鱼鳞关,盘查府库,出榜安民,养兵三日,杀奔紫金关而来。离城五里,炮响安营。

  再说那把守紫金关的守将,姓马名伯良,就是兵部尚书刘文静的妻舅。他本是公子出身,不谙武事。这一日正在府中饮酒作乐,摆列着:十二红裙歌艳曲,两行翠黛斗新章。忽有小军飞报前来:"启上老爷0 ,不好了!那殷、刘二王失了鱼鳞关,败回紫金关来了。现在城外,请老爷出去迎接。"马伯良闻报,倒吃一惊,连忙起身出城迎接。二王进城,到了帅府,见礼已毕,摆酒接风。他们三个甚是合得来,你道为何呢?原来都是酒色之徒。二王一到,马伯良凑趣逢迎,就接两个粉头前来陪酒。那粉头一个名为"随地滚",一个叫做"软如绵",俱生得:沉鱼落雁花容,闭月羞花媚态。兵临城下,并不说起行兵打仗之事,只是吃酒取乐。

  建成道:"马将军,你原来是个妙人儿,只是你姊夫做人不好,孤家有甚心事要做的,他却在哪里偏要与孤家作对。"马伯良道:"我那姊夫是不会做人的,千岁不喜他,何不用计除之?"建成道:"再无便当的机会,况且兵权在他手内。"马伯良道:"千岁放心,都在小臣身上,捉他一个短处,包管与千岁出气便了。"二王大喜。

  小军又飞报进来道:"启千岁爷,不好了!刘黑闼兵马离城五里安营了!"二王大惊道:"将军,这却如何是好呢?"马伯良道:"不要理他,我们今日且吃酒。二位美人,奉敬二位千岁一杯。"两个粉头娇声软语,抬身敬酒,二王大悦。其夜尽欢而睡,一宵无话。

  来日,马伯良参见二王,说道:"千岁爷,可速往长安去见万岁爷,说未到之前,鱼鳞关已失,如今刘黑闼兵马扎营紫金关外了。要奏臣马伯良大胜明兵,只是兵微将寡,还要添兵救应。如此奏法,定然无事。"二王大喜,便作别起身。马伯良道:"千岁,此去须要寻一个有本事的将官,前来帮助帮助,我那姊夫的首级,都在小臣身上就是了。"二王满口应承,起身往长安不表。

  只这马伯良倒也会守城,凭他叫骂,只是不睬。若见攻城,他便到城上,令军士打下灰瓶石块,倒也难破。这且按下不表。

  如今要说山东秦叔宝,他同程咬金、罗成一家同住。叔宝空闲无事,却生出一场大病。你道他生什么病?却害那吐血的病症。原来他少年吃辛劳苦,积受风霜,如三挡杨林,九战魏文通,三倒铜旗,又在澄清涧拔枣树,受这些劳伤,故害了此病症。一日睡在床上,忽然想起秦王受罪天牢,不觉两泪交流,哭道:"我那主公啊!今生只怕不能够见你了!"程咬金道:"不必哭了,我老程再做混世魔王,杀上长安,抢了主公,那时招兵买马,积草屯粮,再保主公做起皇帝来,有何难处?"罗成喊道:"你又来了,他是个病人,如何听得你这些说话。"便叫一声:"表兄,你若惦念主公,待小弟扮做客商,前往长安探望主公一番,有何不可?"叔宝听得此言,骨碌一下爬起来,坐在床上,大悦道:"表弟,你果有此心吗?"正是:一片忠心惟报主,皆因仁主爱贤臣。

毕竟不知罗成怎样上长安探秦王,且看下回分解。

  第61回

  殷齐王屈打罗成

  淤泥河小将为神

  诗曰:

  正直偏遭奸计谋,英雄失志等云浮。

  只因边将无良策,故使殷齐报旧仇。

  当下罗成欲往长安探望秦王消息,叔宝大悦道:"表弟果肯前去,为兄的写书一封与你,你可往兵部尚书刘文静府中投下,自然得见主公的。切不可与两个奸王看破。若被他看破,只恐别生异端,反为不美。须要小心,速去速来,免为兄的惦念。"罗成说道:"晓得了,明日就行便了。"罗成进内来别母亲、妻子,说要往陕西大国长安探望主公秦王。老太太分付道:"须要小心。"罗成道:"晓得。"次日,罗成拜别了年高的母亲,年少的妻子,叮嘱好生照看幼子。

  又拜别了表兄表嫂,带了罗春作伴,扮做客商,望陕西大路而行。咬金相送十里才回。

  罗成一路而来,不止一日,已到了长安。正要到刘文静府中去,回想道:"秦表兄与我一封书信,要送给刘文静,我因匆匆离走,不曾带得,忘记在家中了,这便如何去见他呢?嗄!

  也罢,我如今且寻旅店住下,再作商议。"一头思想,却正行到一家歇店门首,分付罗春把行李搬进歇店去。罗春答应,主仆二人进店。不提防正值殷、齐二王在店门首经过,早已被他看见。正是:无心人对有心人,到底年轻未老成。

  那殷、齐二王欲害秦王,时时防备这几员大将前来窥探,必要算计,摆布他个尽绝。当下一见罗成,还恐不是,又差人打听,果然是罗成。建成、元吉大喜。次日,高祖驾坐早朝,二王奏道:"臣儿奉父王旨意,领兵到鱼鳞关,不道其关已失,只得守住紫金关,被臣儿连败他数次。奈军中无有上将,不能擒拿贼首,望父王再发一员上将,添兵征剿。臣儿特地回朝,望父王准臣儿之奏。"高祖道:"为今之计,差哪一位将官前去方好?"建成道:"今有越国公罗成,现在饭店住下,不知何故。父王可降旨一道,赐他官还旧职,挂先锋之印,前去灭贼,刘黑闼必可擒矣!"高祖允奏,即发圣旨一道,来召罗成。

  那罗成在旅店歇了一夜,次日正要往刘文静府中,却有圣旨下来,不怕你不接。那天使开读道:大唐皇帝诏曰:朕思昔日玉带一事,皆秦王之罪,与尔众卿等无涉。朕思念众卿之功,不时追悔。今有明州刘黑闼为乱,兵犯紫金关,奈无大将可破。今有殷、齐二王所奏,闻卿到京,朕知大喜。还卿旧职,权挂先锋之印,前往紫金关。待破贼有功,另行升赏。

  钦哉。

  读过圣旨,香案供奉,一面就有军士来接罗成上马,竟往教场中来。到了演武厅上,参见了二王,即挂先锋印,祭旗放炮,往紫金关进发。殷、齐二王把他管定,哪里肯放松一步?

  罗成无奈,只得差罗春前往天牢,看了秦王一番,不表。

  再说兵马到紫金关,马伯良前来迎接,同人帅府。次日,二王升帐,众将见礼,分立两旁。建成道:"今日开兵,谁敢出阵,生擒刘黑闼,活捉苏定方?"连问数声,无人答应。罗成推托不得,没奈何,只得上前答应一声,说道:"罗成愿往。"二王道:"你是前部先锋,逢山开路,遇水叠桥,凡遇交锋打仗,必须奋勇上前,怎么由得你这样一个慢腾腾的性儿?孤这里问过几次,才出来答应,岂是做先锋的职分所为么?你如今不来答应就罢,既来领令,可由不得你性子,须要生擒活捉报功,违令者斩!"罗成道:"得令!"即提枪上马,开了城门,化落落一马来到阵前,高声大叫道:"呔!你们营中可有苏定方?快快叫他出来受死!"那明州营中军士飞报进来道:"启千岁爷,外边有将讨战,声言要元帅爷出去会他。"刘黑闼道:"那紫金关守关唐将马伯良这狗头,连日凭我们叫骂,只是闭门不出,今日想是有救兵来了。不知是谁人,待孤家亲自出去会他。"说罢,即提刀上马,三声炮响,开了营门,上前一看,认得是罗成,叫一声:"罗将军请了,孤与将军昔日在扬州一别,闻得将军归了唐家,却无罪而奉革。今日我兵杀到,无人抵敌,又来用你。眼见得唐家待人无情无义,日后太平了,依然用你不着。为今之计,我劝罗将军不如归了孤家,与你平分土地,共掌山河,有何不美?"罗成道:"刘黑闼,你这乱话休讲,今日俺奉令擒你,不要走!着罗爷爷的枪罢!"耍的一枪就刺过来。刘黑闼大怒,挥动手中大刀接战。当下二人一个枪挑,一个刀砍,这一场好杀,直杀得:腾腾杀气冲霄汉,凛凛威风蔽日黄。

  二人大战十余合,那刘黑闼看看招架不住。苏定方晓得罗成厉害,主公焉能够敌得他过,遂暗放一箭,嗖的一声射来。

  这里罗成一枪正中刘黑闼,忽闻得弓弦响,罗成将身一闪,那刘黑闼就逃走回营中去了,这苏定方的箭,却中在罗成腿上。

  罗成大怒,就拔下腿上的箭,回射苏定方,也是嗖的一声响,苏定方也将身一闪,正中在左臂上,几乎落马。罗成本欲踹营,拿捉苏定方,因腿上有些疼痛,不便再杀上去,恐怕他们暗算,只得掌得胜鼓,回营缴令。

  殷、齐二王问道:"罗成,今日出兵,可拿下刘黑闼么?"罗成道:"今日出兵,大败刘黑闼,箭射苏定方。"二王道:"为何不踹他营盘,竟自回来?"罗成道:"臣正与刘黑闼交战,不防苏定方那厮暗放一枝冷箭,中在腿上,故尔不便踹营。"二王大怒道:"唗!被他射了一箭,还说得胜回营?自古道:'为将者,眼观四处,耳听八方。'一枝冷箭尚且招架不来,焉得为上将?我且问你,昔日在枷锁山日擒五龙,这些本事哪里去了?今日要擒一个刘黑闼,尚且不能,你明明欺孤家不是你的主公,一心只向世民便了。有这样的国贼,违孤家的军令,分付绑去砍了!"武士一声答应,把罗成绑了,推出辕门。

  当下有马伯良道:"千岁爷,目今正用人之际,若斩罗成,这紫金关就难保了。莫若放他转来,待他杀退明州之兵,挣下了功劳,怕不是二位千岁爷的?"建成道:"马将军,你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罗成是秦叔宝、尉迟恭的一党,都是秦王的羽翼,孤家正要一个个摆布他,日后江山方得孤家有分,故此要将他处斩。"马伯良道:"要他死,有何难处?且待他破了刘黑闼,寻个衅端,慢慢杀他便了。"建成道:"既如此,死罪饶了,活罪难免,分付就军前捆打四十御棍。"那武士把罗成推将转来,不由分说,打了四十御棍,两腿直打得皮开肉绽。正遇着罗春赶到,见主人如此光景,扶至帐中睡下,把看秦王之事说了一番。罗春叫道:"主人啊!你却忘记了秦爷之言,若到长安,谨防两个奸王相害。"正所谓:明处时时须吊胆,暗中刻刻要惊心。

  罗成闻言,大喝一声:"胡讲!自古道:'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我来探望主公,也是一番诚意,不合被两个奸王看见。但今日奉的是神尧皇帝高祖旨意,岂可不赤心尽力?

  罗春啊!你断断不许多讲,我自有调处。"再说明州营内,后汉王刘黑闼正坐在营中,早有细作打听到罗成被二王痛责四十御棍之事,前来通报刘黑闼。刘黑闼一闻此报,十分大喜:"此乃天助我也。"即忙起身,带领众将出营,手指唐营骂道:"你这两个狗王,不会用人,如此一员虎将,无罪受责,眼见得关内无人,此关唾手可得。"说毕,统领大小三军直抵紫金关下,布起云梯,架起火炮。刘黑闼道:"今日若不破此关,誓不回营!"那一干众将听了,大家奋勇当先,攻打十分厉害。

  早有关内小军飞报进来道:"启千岁爷,不好了!真正了当不得了!那刘黑闼统兵十万一齐前来攻打,我兵难以招架,危在顷刻,请旨定夺。"二王闻报,大惊道:"有这等事?"便同马伯良一齐上城,亲自督兵紧守。把那护城板推开,往下一看,啊唷唷!见这明州的兵马有四座大营盘,你看他盔滚滚,甲层层,正是:人似离山勇猛虎,马如出水狠蛟龙。

  真正是旗幡蔽日,金鼓震天,就像潮水一般涌将上来。建成一见,三魂尽失;元吉看了,六魄俱亡,抖做一团,只叫得一声:"如今怎么好?"马伯良道:"二位千岁且自放心,不必惊慌。自古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亏我救得罗成这员有力量的勇将在此,如今着他去,退得贼兵,将他杀了;退不得贼兵,也将他杀了,岂非一举两得?"二王道:"说得有理。"火速发下金批令箭一枝,就着左营把总宋抿前去。

  宋抿得令来到罗成帐中,把金批令箭递与罗成说:"有二位千岁军令,着罗先锋去退兵。"罗成闻言,接了令箭,跳起身来就走。吓得罗春心惊胆跳,连忙一把扯住,叫一声:"主人啊,你要往哪里去?"罗成道:"二王令箭到,要我出关杀贼。岂不闻救兵如救火?故此要出关杀贼。"罗春狠命一把扯住道:"主人啊,虽是如此,但你棒疮未愈,如何出得兵,杀得贼?"罗成道:"啊呀!罗春啊!我但知报国除贼寇,哪顾身躯狼狈情。况且我罗成是雄雄大丈夫,烈烈奇男子,就去不妨。"罗春道:"主人既要去,今日不曾吃饭,可用些酒饭,才好去打仗。"罗成自恃骁勇,看得明州之将不在眼中,哪里肯听罗春之言?上马提枪,竟奔紫金关而来。罗春无奈,只得拿些面饼藏在怀中,随罗成到了关上。

  二王也等不得他见礼,就道:"将军,你看他这四座营盘,这许多人马在此攻城,好不厉害。你已奉了万岁爷的旨意,做了前部先锋,好自在的性儿,却坐在营内偷安。如今令你出去,定要踹他的四个营盘,生擒这两个贼首,包管在孤家身上,就封你为大大的公侯,如齐景公一般。若再违了孤家的军令,莫想打了你四十就轻轻的饶了你,一定要斩首辕门,决不轻恕!"罗成闻言大怒,也不理二王,也不带罗春,单身独骑,开了城门,豁喇喇一马杀将出来。那些人马一见罗成,吓得像潮水一般,轰的一声都退了下去。罗成摆动那杆银枪,犹如蛟龙戏水一般,踹进明州营来,如人无人之境。劈面撞着刘黑闼杀到,罗成叫声:"哪里走!"耍耍耍一连数枪,杀得刘黑闼甲散盔歪。众将一齐上前救护,被罗成连挑大将一十八员。苏定方赶上来,没两个回合,被罗成杀得气嘘喘喘,败了下去。朋州兵将抵敌不住,只得撇了粮草,疾忙飞走,退去四十余里,方才收拾残兵败将,安营下寨。刘黑闼只叫得一声:"老天啊!

  老天!孤指望报仇雪耻,今日这一阵倒被他杀得马仰人翻,眼见得不能与主公报仇的了!也罢,不如回转,再作商议。"正欲传令,早有苏定方急出止住,说道:"主公不可回兵,胜败乃兵家常事。目今唐营只得罗成一人,秦王又下天牢,众将又皆各散。臣有一计可杀罗成。此处有一地,名曰淤泥河,待末将前去挑战,引他到此。主公可独坐对岸,两边芦苇内可埋伏三千弓箭手,罗成若见主公坐在对岸,决然弃了臣,来奔主公,定然踏在淤泥河内。罗成纵有三头六臂之能,怎当得这三千神箭手?罗成一死,还有何人是主公的对手?岂非这座紫金关安手而得?正

  是:

  计就月中擒玉免,谋成日里捉金乌。

  当下刘黑闼大喜道:"将军言之有理。"一一准备,依计而行。不表。

  再讲罗成正要追赶明州之兵,不觉杀了半日,腹中饥饿起来,腿中棒疮又疼痛难熬,只得一马来至城下叫关。二王在城上问道:"刘黑闼的首级抓下了么?"罗成道:"不曾。"又问道:"苏定方的首级可有了么?"罗成道:"也还没有。"二王道:"既无二人的首级回来,又违我的军令了。"罗成大叫道:"二位千岁言之差矣!俺罗成今日连挑贼将十余员,又追赶贼兵数万,贼众退去数十余里,还说违令么?既要二人首级也不难,且开了城门,待俺罗成吃饱了战饭,还你二人首级便了。"二王大怒道:"你这狗头,说好自在话儿!有了首级开关;若没有首级,不开关的。"罗成道:"吃了战饭,再去取他首级未迟。"建成怒气冲冲,分付左右放箭。军士一声答应,城上的箭就如雨发虻飞往下射来。罗成坐在马上,抡动一杆银枪,有荸蓝大的花影护住身上,只听得那些箭叮叮当当都分为两下去了。元吉见射他不伤,说道:"且放他进关,用些妙药调在饭内,令他吃了,庶免后患。"即分付开城。

  不提防罗春杂在众人中打听消息,听了此言,在城上大叫一声:"不可进城,我来也!"往下一跳,奔至罗成马前,怀中取出面饼与罗成充饥。罗成正饿得很,正所谓饥不择食,胡乱吃了几个,聊且充饥。二王在城上看见,不觉大怒,只叫罗成回关用饭。

  罗成正要回关,罗春道:"不可。若回关去,只怕性命不保。还是回家去的好。"道言未了,只见苏定方早一马已到,大叫一声:"罗成,你枉有功劳,殷、齐二王不能用贤,把你看待如同仇敌。今日大获全胜,饭也没得你吃,在这里吃面饼,岂不羞死人了?我劝你不如归附我主公,他日一统山河,平分天下,南面称孤,有何不美?何苦与不仁不义的两个奸王立什么功劳!"罗成听见苏定方之言,心中又好气又好恼,大叫一声:"休得乱讲!

  我正要拿你,你往哪里走?"说罢,催马上前,耍的就是一枪刺来。苏定方举枪劈面相迎。两马跑开,双枪并举,大战十个回合,马打二十个照面。你道苏定方为何有这二十个回合斗战起来?一来呢,罗成方才大战一场,有些辛苦;二来呢,棒疮疼痛;三来,苏定方要引他到淤泥河去,所以勉强支持。战了二十余合,这苏定方看看招架不来了,只得虚闪一枪,回马就走。罗成随后赶来,足足追赶了十余里路。罗春随后赶到,跑得气喘吁吁,大叫道:"家主爷!"正是:义仆忠心惟报主,事当急难特追来。

毕竟不知罗春说出什么话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62回

  罗成魂归见娇妻

  秦王恩聘众将士

  诗曰:

  二王毒计害贤豪,义士忠臣哪得招?

  怎比世民仁德主,归心天下众英标。

  当下罗春叫道:"家主爷!你岂不晓穷寇莫追么?那明州兵将方才被家主爷大破,这一阵真正势穷力竭了。苏定方又来交战,莫非其中有诈么?我劝家主爷不要追赶了。况二位奸王一心只要害你,不如早早回家去罢!"罗成听说,就住了马,正在打算。

  苏定方见罗成不追,又回马高声叫骂道:"罗成小贼种!

  如今也有些怕了么?故此不敢来追你爷老子。若不怕再来,我和你见个高低。"罗成闻骂,复又大怒赶去,两下又战斗起来。

  不上三合,罗成钩开了苏定方手中的枪,取出银装锏来,当的一锏,正中后背,几乎落马,伏鞍大败而走。罗成又赶十余里,罗春步行再也赶不上。那时罗成也住了马,心内踌躇,打点不去追赶。不想这苏定方见罗成不追,又回马骂道:"罗成小贼种!有人说你是卖屁股的小官,你有心取得你爷老子的首级才为好汉,你那一锏也不在你爷老子的心上。"罗成大怒又赶。

  苏定方这番不敢回马,往前且走且骂。罗成大骂道:"你这瓮中之鳖,网内之鱼,我罗将军若不取你首级,誓不回兵!"说罢、紧赶紧走,慢赶慢行,看看追到了刘黑闼扎营的所在。只见刘黑闼独自一个坐在一把交椅上,大笑道:"罗成,你今番该死也!"罗成一见大怒,弃了苏定方,即奔刘黑闼,一马抢来,轰通一声,陷入淤泥河内。那河都是淤泥,并无水泄,只道行走得的,谁知陷住了马,再也走不起来。两边芦苇内埋伏着三千弓箭手,一声梆子响,箭如雨下。罗成虽有十分本事,招架也来不及,只叫一声:"中了苏贼之计矣!"不防左肩上中了一箭,说声:"啊唷!"手中枪略松得一松,乱箭齐着。可怜一个罗成,正如:蜻蜓飞入蜘蛛网,顷刻难逃一命魂。

  竟射死于淤泥河内,就像柴把子一般,一点灵魂竟往山东来见妻子。

  再说罗家小夫人,正抱着三岁的孩子罗通睡在床上,时交二更,得其一梦,只见罗成满身鲜血,周围插箭,白战袍都染红了,上前叫道:"我那妻啊,我只因探望秦王,被建成、元吉两个奸王设计相害,逼我追赶明州后汉王刘黑闼,中了苏定方奸贼之计,射死于淤泥河内。妻啊,你好生看管孩儿,我去也!"忽闻镜架上青铜镜子跌在桌上,拍响一声,这一响非同儿戏,将夫人惊醒,却是南柯一梦,不觉浑身冷汗直淋。次日,夫人将此事说与老太太。这一惊非小,老太太连忙说与秦叔宝、程咬金知道,都各各惊疑此梦不吉,但尚未全信。

  再讲明州后汉王刘黑闼,射死了罗成,也不取首级,竟撇下死尸,又复统兵,飞奔紫金关攻打。那罗春见人马去了,忙来寻觅主人,寻至淤泥河内,见了主人的尸首,即放声大哭了一场。便向乡民寻扇门板,放在淤泥河上面,然后将身子捆倒,用手向下去一扯,就将罗成的尸首扯了起来。身边却有银两,就买了一口上好棺木,盛殓了主人,自却做了孝子,一路奔丧回来。

  不一日到了山东,先往家中报信。一进门来,程咬金看见,便问罗春:"为甚戴起孝来?"罗春道:"不好了!"小老爷死了!"程咬金一闻此言,大叫道:"不差,不差!那日罗夫人得一梦,定然他回家显灵了。我去通报。"一路大呼小叫说道:"不好了!罗兄弟果然死了!快请弟妇出来。"丫环飞报进去:"启太太、夫人,不好了!老爷殁了!"太太道:"怎么讲?"丫环道:"老爷殁了!罗春奔丧回来。棺木即刻就到了。"老太太与夫人听了这话,吃惊不小,一个哭一声:"我那罗成儿!"一个哭一声:"我那相公啊!"一齐晕倒在地。罗春忙叫道:"太太苏醒!夫人苏醒!"叫了数声,婆媳二人慢慢哭醒转来。此时外边棺木早已到了,停在堂中。婆媳二人直哭得伤心惨目。罗春遂把二王相害的始末这番言语,细细诉说了一遍。程咬金道:"老伯母,不必哭了,弟妇也不必伤悲。

  自古道:'既死不能复生'.欲待将那两个奸王砍做十七八段,只是主公面上不好意思。如今主公既在天牢内面,我们又走散了,少不得这几处反王杀来,这两个奸王少不得死在眼前的。

  那时若再来寻我们,待我做程咬金的,啐他十七八啐。你太平时节将我们打发回家,自耕自种,反乱之际,就要思量起我们来。"咬金又心一想道:"说我便是这样说,但这桩事情都是秦病鬼起的祸端,他今日哭'我那主公啊',明日也哭'我那主公啊!我要看你一看不能够了',因此惹动了罗兄弟的一片热心去探望,害出这样事来。如今死的死了,病的呢,弄得不死不活,想来也只在早晚之间了。只得我程咬金,照管罗通侄儿长大起来,再也不要去管唐家之事,只张开了两只眼睛,看他两个奸王做些什么事,几时便了。"正说得高兴,只见家将来报道:"秦爷不好了,闻罗爷的消息,大哭一声就死了。"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连忙来看秦叔宝,只见他家也是老少惊慌,乱哄哄的,幸亏叫了醒来。秦叔宝口口声声只叫:"罗贤弟啊!都是我做表兄的害了你也!"便哭个不住。就与罗成开丧,请僧做道场追荐,不表。

  再讲刘黑闼杀到紫金关下,奋勇攻打。士卒飞报进营,二王大惊,埋怨马伯良道:"孤该放他进来屹了战饭再去打伏,你说退得贼兵将他杀了,退不得贼兵也将他杀了,故此,我必要首级,然后开关。如今被他射死,兵马又来,这却如何是好?"马伯良道:"这是千岁爷自己的主意,与我什么相干?怎么埋怨起臣来?为今之计,千岁爷可再往长安去求救,臣在此依旧守关,须要速去速来才好。如若耽延日期,失了紫金关,不干臣事。"建成、元吉见此关难保万全,巴不得要回长安。当日离了紫金关,来到长安,见了父王,言及罗成阵亡,明兵十分凶勇,紫金关危在顷刻,望父王再遣能事将官前去救应。高祖闻言大惊,便问两班文武,计将安出?闪出一员大臣,执笏当胸,上殿奏道:"臣兵部尚书刘文静启奏陛下:我国久已无人,难以交兵厮杀。为今之计,可赦出秦王,前往山东相访护国公秦叔宝到来,方可退得刘黑闼。目下紫金关无人救护,臣虽不才,愿统雄兵救应紫金关。"高祖闻言大喜,道:"依卿所奏。"即下旨赦秦主之罪,速往山东寻访秦恩公到来,将功折罪。

  秦王从天牢出来,进朝奏道:"臣儿不敢前去。"高祖便问何故。秦王道:"臣儿一人往山东,秦叔宝若肯来是为万幸;万一他不肯前来,岂非徒然一番往返?"元吉奏道:"叔宝不来,可聘尉迟恭到来,亦可战退贼兵!"秦王道:"贤弟差矣,你还要提起这尉迟恭怎的?他往日曾在御果园救驾,有了这样大大的功劳,不能够封妻荫子,反革除他官职,受那披麻之苦,今日他还肯来帮助么?"高祖道:"昔日都是那两畜生起妒嫉之心,将众人散去。如今秦叔宝、尉迟恭二人不是不肯前来,他只怕两个畜生又要算计。如今降旨一道,着秦王往山东请秦叔宝,往朔州请尉迟恭,其余一应众将都要招抚回来,官还旧职。敕封秦叔宝、尉迟恭锏鞭,上打昏君,下打奸臣,不论王亲国戚,先打后奏。那两个畜生就不敢来算计了。"秦王大喜,连忙又奏道:"今有徐茂公先在京中,已到午门候旨。"高祖道:"宣进来!"原来徐茂公阴阳有准,算定做成的事体,故使刘文静奏赦秦王,上奏高祖敕封二将,方好制伏两个奸王。当时将徐茂公宣至金阶,朝见已毕,高祖即着徐茂公同秦王,前往山东请秦叔宝,往朔州请尉迟恭,封其鞭锏,寻取众将回来,官还原职。秦王领旨,同徐茂公带了五百兵丁,前往山东不表。

  再讲建成、元吉各要性命,躲在府中再也不敢出来了。刘文静起兵前往紫金关拒敌,又生出一番仇怨,弄得性命难保,这且慢表。

  先讲秦王同徐茂公,君臣二人带领五百军校,在路非止一日,已到山东。徐茂公道:"主公可将人马扎在树林幽僻之处,换了便服,前去相访,未知主公意下如何?"秦王道:"军师言之有理。"就将五百兵丁扎下,换了便服,君臣步行而来。

  到了门首,程咬金看见说道:"噫!你是牛鼻子道人!一向躲在哪里,如今到此何干?记得你做军师的时节,何等贼形?今日与我一样的了。"徐茂公道:"不必胡言,主公在此。"秦王叫一声:"程王兄,孤在这里。"程咬金一见秦王,叫声:"啊呀!主公来此,生意上门了,请到里面去坐。"秦王来至里边,程咬金见过礼,秦王道:"孤闻罗王兄阵亡,他灵柩却在何处?"咬金道:"在后堂内面。"秦王道:"烦程王兄端正祭礼,待孤家祭奠一番。"程咬金领旨,忙去整备祭礼,即引秦王、茂公来到里面。秦王一进后堂,抬头看见孝帏高挂,不觉泪如雨下,上香行礼,哭一声:"罗王兄啊!

  孤家怎生舍得你?你有天大的功劳,不能享太平之福,为了孤家死于战场之上,是孤家之罪也!今日可念孤家一点敬心,在此祭奠你。你英灵不爽,可来饷飨微忱。"说罢心如刀割,大恸起来。里面罗夫人知秦王在此祭奠,心酸痛切,哭声甚哀。

  秦氏太太见媳妇悲哭,他老人家忆着丈夫身亡,全靠这个儿子,不道今又为国捐躯,也是哭一个不了。徐茂公看见,也就掉下几点泪来。

  程咬金见他们哭得高兴,看得兴头,也就哭将起来:"啊呀!我那罗兄弟啊,唐家是没良心的。太平了,不用我们。如今又不知哪里杀来了,又同了牛鼻子道人在此,猫哭老鼠假慈悲。思量来骗我们前去与他争天下、夺地方。正所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好好一个罗兄弟,英雄无敌的大将,白白的送与殷、齐二王诡计之中,死于万弩之下。啊唷!

  我那罗兄弟!"那一片哭声甚响,早惊动了秦叔宝。他因患病在家,住在房中调养,睡在床上,听得一片哭声,便问道:"今日为什么有这么些哭声?"家将禀道:"今有秦王千岁同了徐茂公老爷在此祭奠罗爷,故此有这一片哭声。罗太太与夫人十分恸哭,连程爷也在哪里哭个不住。"叔宝一闻此言,把双手将两眼一擦说:"秦王来了么?我正要去见他。"骨碌一声,将身爬起,那病不知不觉就好了三分。走到后堂,叫一声:"主公在哪里?"秦王道:"秦王兄,孤家正在此访你。"叔宝一见秦王,即忙行礼,请秦王坐定,便问:"主公今日焉能到此?臣得见主公,实为万幸,但此来必有所论。"秦王道:"王兄,你还不知道,只因孤家为家事被张、尹二妃搬背,父王将孤监在天牢,众王兄俱皆革职,放回家里。那明州刘黑闼自称后汉王,声言要与孤之母舅夏明王报仇,拜苏定方为元帅,起倾国之兵杀来,把总兵官王九龙、王九虎二将杀死,夺取鱼鳞关,已到紫金关。父王命殷、齐二王出战。俱被杀得大败,回来请救,正遇罗王兄人京探望孤家,被二王瞧见,保他去做前部先锋。只因二王不能用贤,以致罗王兄被贼暗算。如今紫金关危在顷刻,孤特奉父王圣旨前来,奉请秦王兄前去破敌立功。"叔宝闻言,便叫:"主公啊,罗家兄弟为国亡身,可怜他母亲妻子无人照管,臣因中表至亲,理当留臣在家顾看。主公要退刘黑闼明蚶之兵,再去另寻别人罢。"徐茂公道:"今日特奉圣旨前来相召,还要去召尉迟敬德。万岁爷有旨在先,因恐殷、齐二王相欺,特封你二人锏鞭,上打昏君,下打奸臣,不论王亲国戚,一应皆先打后奏。劝你去罢!"叔宝不肯应承。程咬金接口道:"论理呢,原是不要去的才是。若然封了锏鞭,令先打后奏,若两个奸王仍照旧作怪,我就先打死他两个奸王。圣上若封了我的斧头,我就砍他十七八段。秦大哥,去罢!"秦叔宝不应。

  只见里面走出一个小厮来,年纪约有三四岁光景,满身穿白,走到秦王面前,喊声:"皇帝老子,我家爹爹为你死了,要你偿命。"秦王便问:"此是何人?"程咬金笑道:"主公,这个就是罗成兄弟的尾巴,叫做罗通。年纪虽小,倒也是有气力的,真正将门之子,日后定是一员勇将。"秦王大喜,双手把罗通抱起来,放在膝上,遂取出一锭金子与他,叫一声:"王儿,果是孤家害了你父亲,孤终久不忘你父亲一片忠心。"便对叔宝、咬金道:"孤欲过继罗通为子,二卿意下如何?"叔宝道:"这就是贵人抬眼看了!"即忙唤:"罗通快下来,拜了主公。"叔宝扶定罗通,向秦王拜了八拜。

  里面罗夫人摆出酒来,上坐了秦王,下面众位挨次坐着。

  秦王说起往长安一事,二人只得应承了。

  过了一夜,叔宝与咬金即拜别秦氏太太并罗夫人及自己家小,同秦王出了门,仍到僻静处招呼了兵马,一齐取路望山后进发。

  不一日,来到朔州致农庄上,将人马依先拣僻静处扎住,四人仍旧换了便服,一路望敬德家中步行而来。早有一班同尉迟恭日日吃酒的乡民父老,见了四人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知是唐朝大大的贵人了,慌忙前去报与尉迟敬德,说道:"今有陕西大国长安来的四位贵人,带有五百余人,把人马扎在树林中。有四位贵人换了便服,步行而来,一路访问将军老爷的府中,不知何故?"尉迟恭听了父老之言,心中一想,道:"阿呀!莫非唐王有事,差这四个公卿领兵前来相请我么?呔!我想唐家的官岂是做得的?我前时几次三番把性命去换功劳,还受两个奸王如此欺侮,若非尚书刘文静相救,几乎被他披麻拷活活处死。如今回归田里,自耕自吃,倒也无忧无虑,何等自在逍遥,好不快乐,还去争名夺利做什么官?他来寻我,我有个道理在此。"便说:"二位夫人在哪里?"那黑、白二夫人听见呼唤,忙出来道:"相公,唤妾身们出来有何分付?"尉迟敬德道:"二位夫人,我对你讲,少停若有唐王差人到此寻找,你们只说我害了疯颠之症,连人都认不出来。你二人不可忘了,千万是这样对那来人说。"两位夫人应声:"晓得。"

  正是:

  皆为殷齐无道理,却教勇将悔求名。

  毕竟不知尉迟恭怎样装病,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