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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友谈记

師友談記   [宋]李廌

《師友談記》,宋李廌著。一卷。此書記蘇軾、范祖禹、黃庭堅、秦觀、晁說之、張耒等所談,故名書《師友談記》。書中所載,多名言格論,非小說瑣錄所比。又書中稱哲宗為今上,可知作於元祐中;書末記蘇軾為兵部尚書及帥定州事,蘇軾到定州不久即貶謫南遷,則此書之成當在元祐人盡貶斥之後。主要有《四庫全書》、《百川學海》、《學津討源》諸本。

李廌(1059-1109),字方叔,號濟南先生。華州(今陝西華縣)人,六歲而孤,從叔父居,稍長以學問稱鄉里。元豐中以文謁蘇軾,大受嘆賞。元豐三年(1080)試禮部,蘇軾典貢舉,意在擢為高等,不意落第。後再應試失利,遂絕意功名,歸耕潁川,定居於長社。建中靖國初蘇軾卒,李廌走赴許汝間,相地卜兆,作文以祭之。大觀三年卒,年五十一。李廌為「蘇門六君子」之一,詩詞文俱佳。文集宋代有《濟南集》二十卷,至清初已佚,清四庫館臣自《永樂大典》輯出詩文編為八卷。另有《德隅齋畫品》一卷、《師友談記》一卷。(以上按《中國文學大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2000年及《中國文學家大辭典‧宋代卷》,中華書局,2004年)

是次錄文,據孔凡禮點校之《師友談記》(中華書局,2002年)。該書是以《學津討源》為底本,校以宋刻《百川學海》本(宋本)、《四庫全書》本(《庫》本),並參校《苕溪漁隱叢話》、《續資治通鑑長編》、《皇朝仕學規範》諸書及《說郛》卷九十錄《師友談記》二十八條。

 

1.      

元祐癸酉正月二十六日,見東坡先生。禮部尚書蘇公子瞻,先生自號居士。公曰:「近因講筵,從容為上言人君之學與臣庶異。臣等幼時,父兄驅率讀書,初甚苦之,漸知好學,則自知趣向,既久則中心樂之,既有樂好之意【1】,則自進不已。古人所謂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陛下上聖,固與中人不同,然必欲進學,亦須自好樂中有所悟入。且陛下之學,不在求名與求知,不為章句科舉計也。然欲周知天下章疏,觀其人文章事實,又萬機之政,非學無所折衷。」上甚以為然。退見宰輔,誦其語,且曰:「上天性好學,某將自漢至唐,擇其君臣大節政事之要,為一書以備進讀。今讀《三朝寶訓》,林子中所編也【2】。」

2.      

東坡先生近令門人輩作《人不易物賦》,物為一人重輕也。或戲作一聯曰:「伏其几而襲其裳,豈為孔子【3】;學其書而戴其帽,未是蘇公。」士大夫近年傚東坡桶高簷短,名帽曰子瞻樣。廌因言之。公笑曰:近扈從燕醴泉觀,優人以相與自夸文章為戲者。一優丁仙現者。曰:「吾之文章,汝輩不可及也。」眾優曰:「何也?」曰:「汝不見吾頭上子瞻乎?」上為解顏,顧公久之。

3.      

東坡先生居閭闔門外白家巷中。一夕,次子迨之婦歐陽氏,文忠公孫,棐之女。產後因病為祟所憑,曰:「吾姓王氏,名靜奴,滯魄在此居,久矣。」公曰:「吾非畏鬼人也。且京師善符劍遣厲者甚多,決能逐汝,汝以愚而死,死亦妄為祟。」為言佛氏破妄解脫之理,喻之曰:「汝善去,明日昏時當用佛氏功德之法與汝。」婦輒合爪,曰:「感尚書去也。」婦良愈。明日昏時,為自書功德疏一通,仍為置酒□香火遣送之。

公曰:某平生屢與鬼神辯論矣。頃迨之幼,忽云有賊貌瘦而黑,衣以青,公使數人索之,無有也。乳媼俄發狂,聲色俱怒,如卒伍輩唱喏甚大。公往視之,輒厲聲曰:「某即瘦黑而衣青者也,非賊也,鬼也,欲此媼出,為我作巫。」公曰:「寧使其死,出不可得。」曰:「學士不令渠出,不奈何,只求少功德,可乎?」公曰:「不可。」又曰:「求少酒食,可乎?」公曰:「不可。」又曰:「求少紙,可乎?」公曰:「不可。」又曰:「只求盃水,可乎?」公曰:「與之。」媼飲畢,仆地而甦。然媼之乳,因此遂枯。

公曰:頃在鳳翔罷官來京師,道由華岳【4】。忽隨行一兵,遇祟甚怪,自褫其衣巾不已。公使人束縛之,而其巾自墜。人皆曰:「此岳神之怒,故也。」公因謁祠,且曰:「某昔之去無祈,今之回無禱,特以道出祠下,不敢不謁而已。隨行一兵,狂發遇祟,而居人曰神之怒也,未知其果然否?此一小人如蟣虱爾,何足以煩神之威靈哉!縱此人有隱惡,則不可知,不然,以其懈怠失禮,或盜服御飲食等,小罪爾,何足責也,當置之度外。竊謂岳鎮之重,所隸甚廣,其間強有力富貴者,蓋有公為奸慝,神不敢於彼示其威靈,而乃加怒於一卒,無乃不可乎!某小官,一人病則一事闕,願恕之,可乎?非某愚直,諒神不聞此言。」出廟,馬前一旋風突而出,忽作大風,震鼓天地,沙石警飛。公曰:「神愈怒乎?吾弗畏也。」冒風即行。風愈大,惟趁公行李,而人馬皆辟易,不可移足。或勸之曰:「禱謝之?」公曰:「禍福,天也。神怒即怒,吾行不止,其如予何?」已而風止,竟無別事。

4.      

東坡先生嘗謂某曰:「范淳夫講書,為今經筵講官第一。言簡而當,無一冗字,無一長語,義理明白,而成文粲然,乃得講書三昧也。」

廌自太史先生以國史修撰知國史院兼修國史,故曰太史公。初在講筵,即游其門,今且八年。自昔嘗聞公詰朝當講,即前一夕,正衣冠,儼然如在上前,命子弟侍坐,先按講其說。廌未始得與聽也,邇來遂獲與聽。先生平時溫溫,其語若不出諸口。及當講,開列古義,仍參之時事暨近代、本朝典故,以為戒勸。其音琅琅然,聞者興起,宜乎久侍邇英而為儒林之冠也。

二月朔,太史公當講,廌前一夕獲聞。按講《王制》巡狩望之禮,曰:「古之人多因燔望秩之說,乃附會為封禪之事。或以求神仙,或以祈福,或以告太平成功,皆秦漢之侈心,非古者巡狩省方之義。為人臣凡有勸人主封禪者,皆佞臣也。」廌以此言為守成之龜鑑。

5.      

廌少時有好名急進之弊,獻書公車者三,多觸聞罷,然其志不已,復多游巨公之門。自丙寅年,東坡嘗誨之,曰:「如子之才,自當不沒,要當循分,不可躁求,王公之門何必時曳裾也。」爾後常以為戒。自昔二三名卿己相知外,八年中未嘗一謁貴人。中間有貴人使人諭殷勤,欲相見,又其人之賢可親,然廌所守匹夫之志,亦未敢自變也【5】。嘗為太史公言之。

公曰:「士人正當爾耳。士未為臣,進退裕如也。他日子仕於朝,欲如今日足以自如,未易得之矣。李文正嘗曰:『士人當使王公聞名多而識面少。』此最名言。蓋寧使王公訝其不來,無使王公厭其不去。如子尚何求名,惟在養其高致爾【6】。」廌以此言如佩韋弦也。

6.      

太史公嘗講《禮》,曰:「擬人必於其倫。先儒之說,謂擬君於君之倫,擬臣於臣之倫,臣以為此特位而已。擬人必以德為貴。桀、紂,人君也,謂匹夫為桀、紂,其人必不肯受。孔、孟,匹夫也,謂人君為孔、孟,其人必不敢當。」

7.      

友人董耘饋長沙貓笋,廌以享太史公。太史公輒作詩為貺,曰:「因笋寓意,且以為贈爾。」其詩曰:「穿雲斸石遠林空,來涉江波萬萬重。實比梧桐能養鳳【7】,籜翻風雨便成龍。一枝未許塵鞍掛,千畝終留渭冰封。陋巷菜羹知不稱,君王玉食願時供。」廌即和之,亦以寓自興之意,且述前相知之情焉。其詩曰:「節藏泥滓氣凌空【8】,薦俎寧知肉味重。未許韋編充簡冊,已勝絲委誑蛟龍。長沙故事。短萌任逐霜刀重,美幹須煩雪壤封。他日要會高士愛,不應常奉宰夫供。」秦少游亦和之,曰:「楚山春笋斸雲空,北客常嗟食不重。秀色可憐刀切玉,清香不斷鼎烹龍。論羹未愧蒪千里【9】,入貢常隨傳一封。薄祿養親甘旨少,滿苞時賴故人供。鄧慎思嘗遺之。」

8.      

廌謂少游曰:「比見東坡,言少游文章如美玉無瑕,又琢磨之功,殆未有出其右者。」少游曰:「某少時用意作賦,習貫已成,誠如所諭,點檢不破,不畏磨難,然自以華弱為愧。邢和叔嘗曰:『子之文,銖兩不差,非秤上秤來,乃等子上等來也。』」廌曰:「人之文章,闊達者失之太疏【10】,謹嚴者失之太弱。少游之文詞雖華而氣古,事備而意高,如鍾鼎然。其體質規模,質重而簡易,其刻畫篆文,則後之鑄師莫彷彿【11】,宜乎東坡稱之為天下奇作也,非過言矣。」

9.      

二月十日,出陳橋門稍西十里白溝上原,謁陽翟縣令孫敬之愭【12】,會開府承議郎張弼非夜語。張,浙人也。傳云劉簽樞知定州,錢穆父居樞位,其實則無也。廌謂孫敬之曰:「歲前,廌到陽翟,競傳蔣穎叔為辭熙帥奪待制以本官譴知舒州。廌曰出京時,上宮謝,見蔣穎叔以待制扈從,不足信,眾鄉人咻之。今日穆父之拜,竊恐如穎叔之傳也。」已而果然。乃知虛傳之書,不必遠方,雖國門之外,已不足信矣。

敬之曰:「今年上元,呂丞相夫人禁中侍中侍宴,獨以上相之夫人,得奉觴進於二聖。餘執政命婦,則並立副階上,北嚮羅拜。宴罷辭謝,皆登露臺望拜,奉觴以進,頗戰慄。寶慈曰:『夫人與吾年相若。』特命二女史扶擁,以示恩意。」

敬之曰:「呂相夫人,乃中表親也,為某言禁中禮數甚詳。曰:御宴惟五人,上居中,寶慈在東,長樂在西,皆南向,太妃暨中宮皆西向。寶慈暨長樂皆白角團冠,前後惟白玉龍簪而已,衣黃背子衣,無華彩。太妃暨中宮皆縷金雲月冠,前後亦白玉龍簪,而飾以北珠。珠甚大,衣紅背子,皆用珠為飾。中宮雖預坐,而婦禮甚謹,惟內顧寶慈,坐不敢安,雖廣樂在廷,未嘗一視也。上前後供侍,固多女使,皆天下奇色,唯有四人一樣粧梳,衣服之類無少異。俄至上側,未移刻,又忽四人至。凡十有六番,其服飾珠翠之盛,信天下之所未睹。上天顏穆然,敬奉二宮,有不邇聲色之意。」

10.              

秦少游論賦至悉,曲盡其妙。蓋少時用心於賦,甚勤而專。常記前人所作一二篇,至今不忘也。

11.              

少游言:凡小賦,如人之元首,而破題二句乃其眉。惟貴氣貌有以動人,故先擇事之至精至當者先用之,使觀之便知妙用。然後第二韻探原題意之所從來,須便用議論。第三韻方立議論,明其旨趣。第四韻結斷其說以明題,意思全備。第五韻或引事,或反說。第七韻反說或要終立義。第八韻卒章,尤要好意思爾。

12.              

少游言:賦中工夫不厭子細,先尋事以押官韻,及先作諸隔句。凡押官韻,須是穩熟瀏亮,使人讀之不覺牽強,如和人詩不似和詩也。

13.              

少游云:賦中用事,唯要處置。才見題,便要類聚事實【13】,看緊慢,分布在八韻中。如事多者,便須精擇其可用者用之,可以不用者棄之,不必惑於多愛,留之徒為累耳。如事少者,須於合用者先占下,別處要用,不可那輟。

14.              

少游言:賦中用事,如天然全具對屬親確者固為上,如長短不等對屬不的者,須別自用其語而裁剪之,不可全務古語而有疵病也【14】。譬如以金為器,一則無縫而甚陋,一則有縫而甚佳,然則與其無縫而陋,不若有縫而佳也。有縫而佳,且猶貴之,無縫而佳,則可知矣。

15.              

少游言:賦中用字,直須主客分明,當取一君二民之義。借如六字句中,兩字最緊,即須用四字為客,兩字為主。其為客者,必須協順賓從,成就其主,使於句中煥然明白,不可使主客紛然也。

16.              

少游言:賦中作用,與雜文不同。雜文則事詞在人意氣變化,若作賦,則惟貴鍊句之功,鬭難、鬭巧、鬭新。借如一事,他人用之,不過如此,吾之所用,則雖與眾同,其與之巧,迥與眾別,然後為工也。

17.              

少游言:賦家句脈,自與雜文不同。雜文語句,或長或短,一在於人。至於賦,則一言一字,必要聲律。凡所言語,須當用意曲折斲磨,須令協於調格,然後用之。不協律,義理雖是,無益也。

18.              

少游言:凡賦句,全藉牽合而成。其初,兩事甚不相侔,以言貫穿之,便可為吾所用。此鍊句之工也。

19.              

少游言:今賦乃江左文章彫敝之餘風,非漢賦之比也。國朝前輩多循唐格,文冗事迂。獨宋、范、滕、鄭數公,得名於世。至於嘉祐之末,治平之間,賦格始備。廢二十餘年而復用,當時之風,未易得也已。

20.              

少游言:「賦之說,雖工巧如此,要之,是何等文字?」廌曰:「觀少游之說,作賦正如填歌曲爾。」少游曰:「誠然。夫作曲,雖文章卓越,而不協於律,其聲不和。作賦何用好文章,只以智巧飣餖為偶儷而已;若論為文,非可同日語也。朝廷用此格以取人,而士欲合其格,不可奈何爾。」

21.              

東坡嘗云:頃年文忠歐公薦其先君【15】,薦章才上,一時公卿爭先求識面,交口推服,聲名一日大振。蓋歐公之言,既取重於世,而當時之人,亦有喜賢好善之心,無紛紛翕訿之間言也。

22.              

東坡云:頃同黃門公初赴制舉之召,到都下,是時同召試者甚多。一日,相國韓公與客言曰:「二蘇在此,而諸人亦敢與之較試,何也?」此語既傳,於是不試而去者,十蓋八九矣。

23.              

東坡云:國朝試科目,亦在八月中旬。頃與黃門公既將試,黃門公忽感疾卧病,自料不能及矣。相國韓魏公知之,輒奏上,曰:「今歲召制科之士,惟蘇軾、蘇轍最有聲望。今聞蘇轍偶病未可試,如此人兄弟中一人不得就試,甚非眾望,欲展限以俟。」上許之。黃門病中,魏公數使人問安否,既聞全安,方引試。凡比常例展二十日。自後試科目,並在九月,蓋始於此。比者相國呂微仲,語及科目何故延及秋末之說,東坡為呂相國言之。相國曰:「韓忠獻其賢如此,深可慕爾。」

24.              

東坡云:頃試制舉,中程後,英宗皇帝即欲便授知制誥。相國韓公曰:「蘇軾之才,遠大之器也。他日自當為天下用,要在朝廷培養之,使天下之士,莫不畏慕降伏,皆欲朝廷進用之,然後取而用之,則人人無復異詞矣。今驟用之,則天下之士,未必以為然,適足以累之也。」英宗曰:「知制誥既未可,且與修起居注,可乎?」魏公曰:「記注與制誥為鄰,未可遽授,不若且於館閣中擇近上貼職與之,他日擢用,亦未為晚。」乃授直史館。歐陽文忠時為參政,慮執政官中有不憙魏公者喋於東坡,坡曰:「公所以於某之意,乃古之所謂君子愛人以德者歟!」

25.              

蘇仲豫迨言:「新宗正丞程遵彥之邵,內行全好,人所難能。」廌詢其如何,曰:「遵彥嘗為杭州僉判,以故知其居家之道甚詳。遵彥之母極嚴厲,遵彥之妻不得其志,逐去。遵彥方三十歲,承順母意,不復言娶,與母對牀而寢,今二十年矣。因遂絕嗜慾,未嘗一日失其歡心。其母亦撫養遵彥諸子,恩意周至,但諸孫或一言思其出母,則詬怒遵彥【16】。妻亦賢,無辜得罪被逐,於其姑亦無怨言。歲時問安,奉禮物不報,雖異居而婦禮甚修,至今獨居,守節不可奪。士大夫賢遵彥,怪其母,憫其妻,哀其子也。」

26.              

王仲薿承事,字豐甫,相國郇公之子也。昔為廌言:東坡公頃應進士舉,到省時,郇公以翰林學士知舉,得其論與策二卷稿本【17】,論即《刑賞忠厚之至》也。凡三次起草,雖稿亦記塗注,其慎如此。論卷竊為道人梁冲所得【18】,今所存惟策稿爾。冲以吐納醫藥為術,東坡貶時識之,今在京師,豐甫欲訴於官取之爾。

27.              

豐甫言:頃其女兄之夫高旦,受知於相國司馬溫公,已除河北糴便糧草。一日,謁溫公,方起立禀事,忽瞑目,口不能言,遽蹶而仆,溫公遭壓焉。眾公扶救溫公,而旦已不知人。溫公令人肩舁以歸,即死。明日,溫公使吏問安否,且曰已改除本路提點刑獄矣。吏以死聞,溫公甚歎之,厚賻其家。

後二日,范伯嘉子豐,蜀公之仲子也,謁溫公,復使人舁致以歸。子豐亟還許,纔升堂,見蜀公畢,入其室,即殂。子豐有才力,明敏過人,廌從其游甚久,相知亦深。

28.              

太史公講「太史『奉諱惡,天子齋戒受諫』」之說。注謂子、卯與先代忌辰之類為「諱惡」。公曰:「以臣所見,所謂『諱惡』者,危亡之言,不絕於耳。為人臣必使『危亡之言,不絕於耳』,然後君臣相與戒慎畏懼,則保其社稷。若夫子、卯雖為桀、紂亡日,與先代忌辰,此有司常事爾,不足道也。天子齋戒受諫。《禮》云歲終,臣以謂乃歲首也。《書》云:『每歲孟春,遒人以木鐸徇於路,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諫。』天子齋戒受之以敬也。」此皆先儒之所不及遠甚。

29.              

蘇過叔黨言:其堂姊嫁蒲澈。徹,資政傳正之子也。傳正守長安日,澈之婦閉戶不治一事,惟滴酥為花果等物。每請客,一客二十飣,皆工巧,盡力為之者。只用一次。復速客,則更之。以此諸婦日夜滴酥不輟。

30.              

叔黨又曰:蒲公有大洗面、小洗面、大濯足、小濯足、大澡浴、小澡浴。蓋一日兩洗面、兩濯足,間日則浴焉【19】。小洗面,一易湯,用二人,惟頮其面而已。大洗面,三易湯,用五人,肩頸及焉。小濯足,一易湯,用二人,惟踵踝而已。大濯足,三易湯,用四人,膝股及焉。小澡浴,則湯用三斛,人用五六。大澡浴,則湯用三斛【20】,人用八九。口脂、面藥、薰爐、妙香次第用之,人以為勞,公不憚也。蓋公以文章顯用,為時大臣,志氣磊落,奉養雅潔故也。頃公有書與東坡,自云晚年有所得。東坡答之曰:「聞所得甚高,固以為慰,然復有二,尚欲奉勸,一曰儉,二曰慈。」此言,真蒲公之所當聞也。

31.              

太史公講《月令》,開題凡數千言,備陳歷世遵陰陽為政事之迹,與魏相、柳宗元之說,反覆甚明,前世論時令者,莫能過也。且曰:儒者多言不必從《月令》,故時令論立說誠有以破漢儒附會災異之弊,然《洪範》以五事應五行,有休徵、咎徵,符契甚明,後之人君,不可不為鑒也。

32.              

太史公講《月令》,開題曰「行春令則」云云者,人君之政令,非天之時氣也。故此之時,必當行其本時之令以順之;若逆之,則五行相克之氣,隨類來應。如人五藏相勝,則有受克之處,其不和之氣,自來為病也。今人見時之氣寒燠非候,曰行某令行某令者,非也。

廌在元祐三年省試,策問有魏相時令者,廌之所對,大略與太史公之說同。但其卒曰:「王者應天以實不以文,故人和而天地之和應之,不必法其繁文末節,但時和歲豐,家給人足,則便為太平之實。若求夫芝草生、鳳凰至等瑞【21】,皆漢代君臣不務本,而區區尚其虛文也。漢之好復古者,無若王莽,而劉歆又以儒術緣飾之,奏祥瑞、作頌聲者甚眾,有益於治,可救其亂乎【22】!」詞多不能詳,姑記其大概。昔既不傚,何必道乎!

33.              

王豐甫言:章元弼頃娶中表陳氏,甚端麗。元弼貌寢陋,嗜學。初,《眉山集》有雕本,元弼得之也,觀忘寐【23】。陳氏有言,遂求去,元弼出之。元弼每以此說為朋友言之,且曰緣吾讀《眉山集》而致也。

元弼,越人,文蒙之子,少廌一歲。嘗以賢良方正科被召。太史公極愛之,嘗三薦於朝。朝廷以太史公之薦,元弼雖蔭補,未登科,亦除陳州州學教授。元弼好謁當塗巨公,嘗自咸平晨飡,行七十五里,入都懷刺來謁,中途不遑秣馬也。甚癯瘁,隆冬短褐,冠敝履穿,併日而食,陳州之行,太史之賜厚矣。

34.              

蘇仲豫言:蔣穎叔之為江淮發運也,其才智有餘,人莫能欺,漕運絡繹。蔣,吳人,諳知風水【24】。嘗於所居公署前,立一旗曰占風旗,使人日候之,置籍焉。令諸漕綱日程亦各記風之便逆,蓋雷、雨、雪、雹、霧、露等有或不均,風則天下皆一。每有運至,取其日程曆以合之,責其稽緩者,綱吏畏服。蔣之去,占風旗廢矣。

35.              

國朝法:綱船不許住滯一時,所過稅場,不得檢稅,兵梢口食,許於所運米中計口分升斗借之,至下卸日折算,於逐人之俸糧除之【25】。蓋以舟不住則漕運甚速,不檢則許私附商販,雖無明條許人,而有意於兼容【26】,為小人之啗利有以役之也。借之口糧,雖明許之,然漕運既速,所食幾何,皆立法之深意也。自導洛司置舟【27】,官載客貨,沿路稅場既為所併,而綱兵搭附遂止。邇來導洛司既廢,然所過稅場,有隨船檢稅之滯,小人無所啗利,日食官米甚多,於是盜糶之弊興焉。既食之,又盜之,而轉搬納入者,動經旬月,不為交量,往往鑿竇自沉,以滅其迹。有司治罪,鞭配日眾,大農歲計不充,雖令犯人逐月尅糧填納,豈可敷足。張文定為三司使日,云歲虧六萬斛,今比年不啻五十餘萬斛矣,而其弊乃在於綱兵也。

東坡為揚州,嘗陳前弊於朝,請罷沿路隨船檢稅,江淮之弊,往往除焉。然五十萬之闕,未能遽復,數年之後,可見其效【28】。淮南、楚、揚、泗數州,日刑綱吏,不啻百人,能救其弊,此刑自省,仁人之言,其利溥哉【29】。

36.              

蘇仲豫言:頃在先帝朝,葉溫叟嘗提舉陝西保甲。忽有詔曰:「御批問所隸諸州,所教保甲,精觕如何?觕,音麄。或作粗。」葉上劄子言:「臣所教保甲,委是精觕。」奏至,神宗笑之,謂侍臣曰:「葉溫叟將謂『觕』字是精確也。」

37.              

晁無咎云:著作職今不修日曆,甚閑,但改教坊判官致語口號等及小祠祭校對祝版爾。

38.              

晁無咎言:頃仁宗嘉祐末,英宗已判宗正。時館中進所對祝版凡九。每版皆曰「嗣皇帝某」,或曰「嗣天子臣某」。舊例,御書名處貼黃云署【30】。仁宗時,苑中親作一亭,甚華。仁宗自名之曰迎曙亭。已而寤,乃英宗名也,改之曰迎旭亭。仁宗以旭字未安,又改之曰迎煦亭。皆默符英皇之名、神宗嫌名、今上御名也。天命符瑞之驗,預有定哉。

39.              

李錞希聲言:頃侍其祖茂直為江西監司日,聞徐禧德占自御史中丞以母喪還洪府日【31】,洪有媼,善以三世祿命書言人吉凶。德占俾占之,媼曰:「當與兵死。」徐氏皆怒之。媼曰:「無煩怒也。」其書,古人所記,其變具存。以其書示之,畫一僵尸,身首異處,血污狼藉,而鳥烏啄之。徐氏猶欲以妖言將檄有司笞之,媼以眾解得免。後,德占敗,永樂城破,虜既害之,蹂踐其尸,正符媼說。媼尚存,洪人因重之。

又曰:禧經制西事日,與沈括議入居永樂,括不欲入,禧以不同其計,自以數萬人守焉。禧自守,虜大縱兵圍之,四面不見其際。禧節制諸將,不許出戰,城中兵相殘殺,禧命曲珍內平之。守既久,城中無水,兵皆渴,至有殺人而吮睛飲血者。禧命掘井,井數十尺方及泉。既汲,禧命以軍額高下次第飲之。眾兵怨怒,凡汲一罌,眾兵皆以衣漬而吮之。眾渴不已,請開城飲於壕,雖死不憾。城開,外兵遂入而屠焉。

又言:徐禧之妻,黃魯直之堂妹也,故禧死魯直祭文有「文足以經邦,武足以定難」之語。禧之沒,朝廷厚其贈典,至金紫光祿大夫、吏部尚書,謚忠愍,官其子弟八人。禧止有一子【32】,甚幼,曰俯,遂獨受其遺澤,至通直郎。今上即位,覃恩轉奉議郎,今年才十有六歲矣。近娶呂溫卿之女,蓋呂吉甫與禧厚善故也。每讀《責呂吉甫誥》,至於「力引狂生之謀,馴至永樂之禍」,未嘗不泣涕也。好讀兵書,善學。其舅魯直近有詩云:「平生功名心,夜窗短檠燈。」大賞之也。

40.              

東坡言:普安禪院,初在五代時,有一僧曰某者,卓庵道左,蓺蔬丐錢,以奉佛事。一日,於庵中晝寢,夢一金色黃龍來食所蓺萵苣數畦。僧寤,驚曰:「是必有異人至此。」已而見一偉丈夫於所夢地取萵苣食之。僧視其貌,神色凛然,遂攝衣迎之,延於庵中,饋食甚勤。復取數鐶餞之,曰:「富貴無相忘。」因以所夢告之,且曰:「公他日得志,願為老僧只於此地建一大寺,幸甚。」偉丈夫乃藝祖也。既即位,求其僧,尚存,遂命建寺,賜名曰普安,都人至今稱為道者院。元祐八年,因送范河中是院【33】,閑言之爾。

41.              

東坡云:郭子儀鎮河中日,河甚為患。子儀禱河伯,曰:「水患止,當以女奉妻。」已而河復故道,其女一日無疾而卒。子儀以其骨塑之於廟,至今祀之。惜乎此事不見於史也。

42.

國朝面賜緋即四䙆義襴衫寶瓶銀帶,例服三日。元祐七年春末,陳祥道學士進《禮圖儀注》,已除館閣校勘。明年,用為太常博士,乃賜緋。衣四䙆袍銀帶往謝禮部蘇尚書。公為言:頃石參政中立為館閣時,亦賜緋,仍繫銀帶。石滑稽,服之無怍色,過司天監,馬驚,墜地,銀帶頗傷。眾吏曰:「何星也?」石曰:「吾不善推步,但怪土犯寶瓶爾。」一時士人莫不以為笑也。祥道聞之亦甚笑。祥道,許少張榜登科。禮學通博,一時少及。仕宦二十七年,而官止於宣義郎。蓋初仕時,父毆公人死,而祥道任其罪,久廢。中間為太學博士,亦坐累。故屯蹇至老。嘗為《禮圖》一百五十卷,《儀禮說》六十餘卷,內相范公為進之,乞送秘閣及太常寺,故有是命。沒齒困窮而不遇賞音也。自賜緋,不餘旬而卒。或曰雖不「土犯寶瓶」,臨行年也。

43.

孫巨源內翰從貢父求墨,而吏送達孫莘老中丞。巨源以其求而未得讓劉。劉曰:「已嘗送君矣。」已而知莘老誤留也。以其皆取姓孫而為館職,故吏輩莫得而別焉。劉曰:「何不取其髯為別?」吏曰:「皆鬍而莫能分也。」劉曰:「既是皆鬍,何不以其身之大小為別?」吏曰:「諾。」於是館中以孫莘老為大鬍孫學士,巨源為小鬍孫學士。

44.              

比年多自七寺卿除侍郎。一日,因景靈宮國忌行香,時寺監並會於幕次外。有從者坐地上,各話其所事。光祿宗之從者曰:「吾卿當作侍郎矣。」蓋宰相之子,今一叔為少傅,一叔為使相判太原,只言家世必吾卿也。文太僕及之從者曰:「吾卿職是修撰,父是太師,若言家世,豈光祿可及乎?」高太府遵惠之從者曰:「若言吾卿,必為侍郎矣。」趙衛尉令鑠之從者曰:「吾卿家世,則太祖皇帝之後,今皇帝之近族也,亮非諸卿之可及矣。」眾從者皆服。俄有王司農孝先之從者曰:「吾卿曾作大理,領都水,出入重職,多歷年歲,若除侍郎,吾卿必矣。」眾從者皆譟之,曰:「汝雖官高職重,宣力不少,奈何親戚族人見任壯丁耆長乎?」王之從者,不勝其怒,遂毆諸卿之從者。從者復眾毆擊,至有流血者。皆為邏卒擒捕之,詣尹治焉。

45.              

東坡公云:日者王寔、王寧見訪。寔,韓持國少傅之婿也。因問:「持國安否?」寔、寧皆曰:「自致政,尤好歡【34】。嘗自謂人曰:『吾已癃老,且將聲樂酒色以娛年,不爾無以度日。』」東坡曰:「惟其殘年,正不當爾。君兄弟至親且舊,願為某傳一語於持國,可乎?」寔、寧曰:「諾。」

坡曰:「頃有一老人,未嘗參禪,而雅合禪理,死生之際極為了然。一日,置酒大會親友,酒闌,語眾曰:『老人即今且去。』因攝衣正坐,將奄奄焉。諸子乃惶遽呼號,曰:『大人今日乃與世訣乎?願留一言為教。』老人曰:『本欲無言,今為汝懇,只且第一五更起。』諸子未喻,曰:『何也?』老人曰:『惟五更可以勾當自家事,日出之後,欲勾當則不可矣。』諸子曰:『家中幸豐,何用早起,舉家諸事,皆是自家事也,豈有分別?』老人曰:『不然,所謂自家事者,是死時將得去者。吾平生治生,今日就化,可將何者去?』諸子頗悟。今持國果自以謂殘年,請二君言與持國,但言某請持國勾當自家事,與其勞心聲酒,不若為死時將去者計也。」

坡又曰:「范景仁平生不好佛,晚年清慎,減節嗜慾,一物不芥蔕於心,真却是學佛作家,然至死常不取佛法。某謂景仁雖不學佛而達佛理,雖毀佛駡祖,亦不害也。」

46.              

東坡謂廌與李祉言曰:「某平生於寢寐時,自得三昧。吾初睡時,且於牀上安置四體,無一不穩處。有一未穩,須再安排令穩。既穩,或有些小倦痛處,略按摩訖,便瞑目聽息。既勻直,宜用嚴整其天君。四體雖復有苛癢,亦不可少有蠕動,務在定心勝之。如此食頃,則四肢百骸,無不和通。睡思既至,雖寐不昏。吾每日須於五更初起,櫛髮數百,頮面盡,服裳衣畢,須於一淨榻上,再用此法假寐。數刻之味,其美無涯。通夕之味,殆非可比。平明,吏徒既集,一呼即興,冠帶上馬,率以為常。二君試用吾法,自當識其趣,慎無以語人也。天下之理,能戒然後能慧。蓋慧性圓通,必從戒謹中入。未有天君不嚴,而能圓通覺悟者也。二君其識之。」

47.              

呂元明希哲侍講為廌言:頃仁皇時,太學之法寬簡,國子先生必求天下賢士真可為人師表者。就其中又擇其尤賢者,專委掌教導規矩之事。胡翼之瑗初為直講,有旨專掌一學之政。胡文學行義,一代高之。既專學政,遂推誠教育,多士身率,天下之士,不遠萬里來就師之。方是時,游太學者,端為道藝,稱弟子者,中心悅而誠服之也。胡亦甄別人物,擇其過人遠甚人畏服者獎之,激之以勵其志。又各因其所好,類聚而別居之。故好尚經術者、好談兵戰者、好文藝者、好尚節義者,皆以所類羣居,相與講習【35】。胡亦時召之,使論其所學,為定其理。或自出一義,使人人以對,為可否之。時取當時政事俾之折衷,故人皆樂從而有成。今朝廷近臣,往往胡之徒也。

48.              

太史公言:呂元明頃在熙寧中,王荊公欲與其子雱並除崇政殿說書,已有成命。會呂正獻公與荊公論新法相失,其事遂格。後二十餘年,今上之即位八年,朝廷以勳臣子有學問,復除前命。蓋知官職,命實使之,雖遲遲亦不為也【36】。王公父子,今已物故,而元明竟居講筵,雖以世德多學用,亦有命也。

49.              

頃年客有話胡翼之為國子先生日,番禺有大商曰某氏者,遣其子來就學。其子儇蕩其所齎千金,仍病,甚瘠,客於逆旅,若將救死焉。偶其父至京師,閔而不責,攜其子謁胡先生,告其故。曰:「是宜先警其心而後之道者也。」乃取一帙書,曰:「汝讀是,可以先知養生之術,知養生,然後可以進學矣。」其子視其書,乃《黃帝素問》也。讀未竟,惴惴然懼伐性命之過,甚悔痛自責,冀可自新。胡知其已悟,召而誨之,曰:「知愛身,則可以修身。自今以往,其洗心向道,取古聖賢之書,次第而讀之,既通其義,然後為文,則汝可以成名。聖人不貴無過,而貴改過,無懷昔悔,第勉事業。」其人亦穎銳善學,學之三年,登上第而歸。

50.              

張文潛曰:先皇尚經術,本欲求聖賢旨趣,而一時師說,競以新奇相高,妄為臆說,即附意穿鑿。如說《詩》曰:「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簡兮。女曰觀乎,士曰既旦。且往觀乎,洧之外,洵吁且樂。惟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以謂淫佚之會。芍藥善墮胎行血,故為之贈。然《詩》言士與女相謔,然則士贈女乎?女贈士乎?借謂女贈士,安用墮胎行血也。此殆是以芳香為好之義,何至是陋哉!劉貢父嘗曰:贈之芍藥,士女不分。若夫視爾如荍,贈我握椒,則女贈士必矣。《本草》云:椒性溫,明目,煖水藏,則女無用也。莫不以為笑。嗚呼,有是種種陋說,而觸類長之,此為罷經義之禍,其本亦以此。

51.              

東坡新遷東闕之第,廌同李端叔、秦少游往見之。東坡曰:「今日乃先祖太傅之忌。五月十一日。祖父名序,甚英偉,才氣過人,雖不讀書而氣量甚偉。頃年在鄉里郊居,陸田不多,惟種粟。及以稻易粟,大倉儲之,人莫曉其故。儲之累年,凡至三四千石。會眉州大饑,太傅公即出所儲,自族人,次外姻,次佃戶、鄉曲之貧者,次第與之,皆無凶歲之患。或曰:『公何必粟也?』『惟粟性堅,能久,故可廣儲以待匱爾。』又繞宅皆種芋魁,所收極多,即及時多蓋薪蒭,野民乏食時,即用大甑蒸之,羅置門外,恣人取食之,賴以無饑焉。」

又曰:「祖父嗜酒,甘與村父箕踞高歌大飲。忽伯父封告至。伯父登朝,而外氏程舅亦登朝。外祖甚富,二家連姻,皆以子貴封官。程氏預為之,謂祖父曰:『公何不亦預為之?』太傅曰:『兒子書云,作官器用亦寄來。』一日,方大醉中,封官至,并外纓、公服、笏、交椅、水罐子、衣版等物【37】。太傅時露頂,戴一小冠子,如指許大。醉中取告,箕踞讀之畢,并諸物置一布囊中。取告時,有餘牛肉,多亦置一布囊中,令村童荷而歸。跨驢入城,城中人聞受告,或就郊外觀之。遇諸塗,見荷擔二囊,莫不大笑。程老聞之,面誚其太簡,惟有識之士奇之。」

52.              

眉州或有神降,曰茅將軍,巫覡皆狂,禍福紛錯,州皆畏而禱之,共作大廟,像宇皆雄,祈驗如響。太傅忽乘醉呼村僕二十許人入廟,以斧钁碎其像,投溪中,而毀拆其廟屋,竟無所靈。後三年,伯父初登第,太傅甚喜,親至劍門迎之。至七家嶺,忽見一廟甚大,視其榜曰茅將軍。太傅曰:「是妖神却在此為幻耶?」方欲率眾復毀。忽一廟吏前迎拜,曰:「君非蘇七君乎?某昨夜夢神泣告曰:明日蘇七君至,吾甚畏之,哀告蘇七君,且為容恕,幸存此廟,俾竊食此土也。」共勸焉,乃捨。

53.              

太史公講《禮‧王制》曰:礿、禘、烝、嘗,此祭之名。天地、社稷、五祀、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因國之在其地而無主後者,此祭之事。犆礿祫祭之類,此祭之禮,然非祭之本。祭之本,諸侯得一國之歡心以事其先王,天子得四表之歡心以事其先王者是也。夫犧牲、幣帛、栥盛、酒醴,皆出於民力,古者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凡以祭之本在於民而已。

54.              

又講《王制》司徒「明七教以興民德」。曰:夫以身率於上而傚之曰教,教之於治,雖甚迂闊,然古之言治者,必以為先。《放勳》曰:勞之、來之、輔之、翼之,又從而振德之。舜舉八元命契。孔子曰:「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秦任刑罰,不務德教,故不旋踵而覆。漢承秦弊,初以法治天下,惟賢臣賈誼、董仲舒嘗言之。文帝能聽賈生,故斷獄數百,幾至刑措。武帝不能聽仲舒,故斷獄數萬,幾至敗亡。唐太宗初不以教化為意,惟魏鄭公勸行仁義,四年之間,遂至大治。然則為治者,不可不先以教化為本也。

55.              

又講《王制》「不率教,移左鄉右鄉,移之遂,不變,屏之遠方」曰:臣以唐虞之學,不過有扑作教刑與撻以記之,雖周禮至詳至悉,亦無流放之刑。此當是商之法。湯制官刑,儆於有位,其用法甚嚴。為太學養士之禮既重,則不率教之罪責之宜不可輕。夫命三公九卿大夫皆入學,至於王親視學皆不變,彼以九年之間而不能自遷於善,是長惡不悛、弗順教令者也,屏之遠方,斯亦不足卹矣。然王為之三日不舉,豈其意哉!成湯、伊尹相與維持天下之法,其嚴密如此。若夫周之法,則以寬仁為主,雖霍叔同管、蔡之惡,亦降於庶人者,三年而復其國,非若商政之峻也【38】。商尚質,周尚文,商、周之法,皆欲人之為善而已。

56.              

黃任道見荊公有「繆忝辛酉,叨竊仲冬」之語,言同歲也。

57.              

曾誠存之嘗曰:近見少師韓持國云:仁皇一日與宰相議政罷,因賜坐,從容語曰:「幸玆太平,君臣亦宜以禮自娛樂,卿等各有聲樂之奉否?各言有無多寡。」惟宰相王文正公不邇聲色,素無後房姬媵。上乃曰:「朕賜旦細人二十,卿等分為教之,俟藝成,皆送旦家。」一時君臣相說如此。「旦」當作「曾」。

58.              

東坡不惟文章可以蓋代,而政事忠亮,風節凛凛,過人遠甚。元祐七年,上祀南郊,公以兵部尚書為鹵簿使。上因太廟宿齋行禮畢,將至青城,儀衛甚肅。五使乘車至景靈宮東櫺{左車右星}門外,忽有赭傘覆犢車并青蓋犢車百許兩衝突而來。東坡呼御營巡檢使立於車前,曰:「西來誰何,敢爾亂行?」曰:「皇后并某國太夫人國婆婆,乃上之乳母。國大長公主也【39】。」東坡曰:「可以狀來。」比至青城,諭儀仗使、御史中丞李端伯之純曰:「中丞職當肅政,不可不聞。」李以中宮不敢言。坡曰:「某自奏之。」即於青城上疏皇帝曰:「臣備員五使,竊見二聖寅畏祗慎【40】,昭事天地,敬奉宗祧,而內中犢車,衝突鹵簿,公然亂行,恐累二聖所以明祀之意,謹彈劾以聞。」上欣然開納。舊例,明日法駕回,中宮當迎於朱雀門下。是時因疏,明日中宮亦不復出。

59.              

東坡為禮部尚書,宣仁上仙,乃與禮官與太常諸官直宿禁中,關決諸禮儀事。至七日,忽有旨下光祿供羊酒若干,欲為太后、太妃、皇后暖孝。東坡上疏,以暖孝之禮出於俚俗,王后之舉當化天下,不敢奉詔。有旨遂罷。

60.              

東坡帥定武,諸館職餞於惠濟。坡舉白浮歐陽叔弼、陳伯修二校理、常希古少尹曰:「三君但飲此酒,酒釂當言所罰。」三君飲竟。東坡曰:「三君為主司而失李方叔,玆可罰也。」三君者無以為言,慚謝而已。張文潛舍人在坐,輒舉白浮東坡先生,曰:「先生亦當飲此。」東坡曰:「何也?」文潛曰:「先生昔知舉而遺之,與三君之罰均也。」舉坐大笑。

61.              

東坡嘗言:文章之任,亦在名世之士,相與主盟,則其道不墜。方今太平之盛,文士輩出,要使一時之文有所宗主。昔歐陽文忠常以是任付與某,故不敢不勉。異時文章盟主,責在諸君,亦如文忠之付授也。

62.              

門下先生蘇公子由嘗論孔子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又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又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又曰:「管仲之器小哉。」又曰:「小人哉,樊須也。」又曰:「硜硜然,小人哉。」所謂小人者,非世俗所謂無禮無義不仁不智之小人也,以其所知、所能行皆小者、近者非大者、遠者禮、樂、射、御、書、數,凡形器度數之內,其粗迹而已。若夫君子聖人,則所知、所能行,皆造道德之妙,非形器度數之所能盡,此其所以為大也【41】。《詩》有《小雅》、《大雅》,所言皆聖人妙道、德性,所以立道,所以立政。其變雅者,不能而反之者也【42】,此皆所以為大也。蓋小雅、變雅所言王者政事治天下之法與不能而已。舉此求之,則其類自見。今《詩》之篇有曰《大明》,又曰《小明》、《小宛》、《小旻》、《小弁》之類,皆因雅而為言,皆當時並有小、大之名,其不見於經者,或刪定、或已亡之也。

又論《史記‧殷本紀》,記紂以西伯昌、九侯、鄂侯為三公。九侯有好女,入之紂,女不喜淫,紂怒殺之而醢九侯。鄂侯爭之強,辯之疾,并脯鄂侯。西伯昌聞而竊歎,崇侯虎知之,以告紂,紂囚西伯羑里。作《周紀》,記崇侯虎譖西伯於紂曰:「西伯積善累德,諸侯皆鄉之,將不利於帝。」帝紂乃囚西伯於羑里,閎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美女,驪戎之文馬,有熊九駟,他奇怪物,因殷嬖臣費仲而獻之紂。紂大悅,曰:「此一物,足以釋西伯,況其多乎。」乃赦西伯,賜之弓矢斧鉞,使西伯得征伐。曰:「譖西伯者,崇侯虎也。」觀此一事,書所囚之事不同,然崇侯以文王歎無罪殺三公而譖之,逢君之惡也。忌文王修德,而不勸紂之改行,長君之惡也。在崇侯,皆為有罪矣,豈太使公欲並見乎【43】?紂喜閎夭之獻,釋文王之囚,乃許專征伐,復告之曰「譖之者崇侯虎也」,其意蓋欲文王甘心焉。然文王遂伐崇以討其罪。自古人君之惡,無烈於紂,然崇侯虎之罪,竟不能逃其刑。小人讒諂,譖賢人君子於盛明之朝而欲逃責,難矣!

【1】「既有樂好之意」,《說郛》「樂好」作「好樂」。按:以下有「自好樂中有所悟入」句。

【2】「今讀三朝寶訓林子中所編也」,「子」原作「予」,據《庫》本改。按:林子中名希,《宋史》有傳。

【3】「伏其几而襲其裳豈為孔子」,《苕溪漁隱叢話‧後集》卷二七引本書「為」作「惟」。

【4】「道由華岳」,「由」原作「白」,據宋本、《庫》本改。

【5】「中間有貴人使人諭殷勤欲相見又其人之賢可親然薦所守匹夫之志亦未敢自變也」,「又」原缺,據宋本、《說郛》補。《庫》本「又」作「雖」。《說郛》「敢」作「嘗」。

【6】「如子尚何求名惟在養其高致爾」,「致」原作「志」,據《仕學規範》卷一一引文改。

【7】「實比梧桐能養鳳」,「養」原作「食」,今從《說郛》。按:以下有「君王玉食願時供」句。此乃七律,作「食」,犯複。

【8】「節藏泥滓氣凌空」,「滓」原作「澤」,今從《說郛》、《庫》本。按《濟南集》卷四作「滓」。

【9】「論羹未愧蒪千里」,《說郛》「論」作「調」。

【10】「人之文章闊達者失之太疏」,《說郛》「達」作「遠」。

【11】「其刻畫篆文則後之鑄師莫彷彿」,《庫》本「莫」後有「能」字。

【12】「孫敬之愭」,《說郛》「愭」作「偕」。作「偕」則「之」後逗。

【13】「便要類聚事實」,「便要」之「要」原缺,據《說郛》補。

【14】「不可全務古語而有疵病也」,《說郛》「務」作「傍」。

【15】「東坡嘗云頃年文忠歐公薦其先君」,《庫》本「其」作「某」。

【16】「諸孫或一言思其出母則詬怒遵彥」,「怒」原作「怨」,今從宋本、《庫》本。

【17】「得其論與策二卷稿本」,「卷」原作「真」,「稿」空格,今據宋本改、補。

【18】「雖稿亦記塗注其慎如此論卷竊為道人梁冲所得」,「記塗注」原作「紀塗注一」,今從宋本。「所得」原作「所竊」,今亦從宋本。《庫》本「竊為」之「竊」作「業」。

【19】「一日兩洗面兩濯足間日則浴焉」,「間」原作「開」,今從《庫》本。

【20】「大澡浴則湯用三斛」,《庫》本「三」作「五」,疑是。

【21】「若求夫芝草生鳳凰至等瑞」,「芝」原作「朱」,據《說郛》改。

【22】「有益於治可救其亂乎」,《庫》本「有」作「無」。

【23】「觀忘寐」,《說郛》作「夜觀之忘寢」。

【24】「蔣吳人諳知風水」,「諳」原作「暗」。《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三三六元豐六年閏六月乙未紀事注文引本書作「諳」,今從。

【25】「下卸日折算於逐人之俸糧除之」,「於」原缺。《續資治通鑑長編》卷四七五元祐七年七月紀事注文引本書有「於」字,今據補。

【26】「不檢則許私附商販雖無明條許人而有意於兼容」,《說郛》「雖」前有「附商販」三字。

【27】「導洛司」,「導」原缺,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引文補。按:本則以下有「邇來導洛司既廢」之語。

【28】「數年之後」,《說郛》「年」前有「十」字。

【29】「仁人之言其利溥哉」,「溥」原作「博」,今從《續資治通鑑長編》引文、《說郛》、《庫》本。

【30】「御書名處貼黃云署」,「名」原作「各」,今據宋本改。《說郛》、《庫》本作「名」。《說郛》無「書」、「處」字。

【31】「徐禧德占」,「德占」二字原缺,據《說郛》補。又《說郛》「占」作「霑」。

【32】「禧止有一子」,「止」原作「子」,「子」原作「人」,今從《說郛》。宋本亦作「止」。

【33】「因送范河中是院」,《庫》本「是」作「過此」。

【34】「自致政尤好歡」,《苕溪漁隱叢話‧後集》卷二二引本書「歡」作「飲」。

【35】「皆以所類羣居」,「以所」原作「所以」,今從《庫》本。

【36】「雖遲遲亦不為也」,《庫》本「不」作「必」。

【37】「外纓公服笏交椅水罐子衣版等物」,《庫》本「外」作「樊」。

【38】「非若商政之峻也」,「非若」原作「若非」,據宋本、《庫》本改。

【39】「皇后并某國太夫人國大長公主也」,「國大長公主」之「國」前疑脫一「某」字。

【40】「二聖寅畏祗慎」,「慎」原作「懼」,今從宋本、《庫》本。

【41】「此其所以為大也」,「其」原作「所」,據宋本、《庫》本改。

【42】「其變雅者不能而反之者也」,《庫》本「反」作「取」。

【43】「豈太使公欲並見乎」,宋本、《庫》本「並」作「互」。

 

师友谈记

师友谈记   [宋]李廌

《师友谈记》,宋李廌着。一卷。此书记苏轼、范祖禹、黄庭坚、秦观、晁说之、张耒等所谈,故名书《师友谈记》。书中所载,多名言格论,非小说琐录所比。又书中称哲宗为今上,可知作于元佑中;书末记苏轼为兵部尚书及帅定州事,苏轼到定州不久即贬谪南迁,则此书之成当在元佑人尽贬斥之后。主要有《四库全书》、《百川学海》、《学津讨源》诸本。

李廌(1059-1109),字方叔,号济南先生。华州(今陕西华县)人,六岁而孤,从叔父居,稍长以学问称乡里。元丰中以文谒苏轼,大受叹赏。元丰三年(1080)试礼部,苏轼典贡举,意在擢为高等,不意落第。后再应试失利,遂绝意功名,归耕颍川,定居于长社。建中靖国初苏轼卒,李廌走赴许汝间,相地卜兆,作文以祭之。大观三年卒,年五十一。李廌为「苏门六君子」之一,诗词文俱佳。文集宋代有《济南集》二十卷,至清初已佚,清四库馆臣自《永乐大典》辑出诗文编为八卷。另有《德隅斋画品》一卷、《师友谈记》一卷。(以上按《中国文学大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0年及《中国文学家大辞典‧宋代卷》,中华书局,2004年)

是次录文,据孔凡礼点校之《师友谈记》(中华书局,2002年)。该书是以《学津讨源》为底本,校以宋刻《百川学海》本(宋本)、《四库全书》本(《库》本),并参校《苕溪渔隐丛话》、《续资治通鉴长编》、《皇朝仕学规范》诸书及《说郛》卷九十录《师友谈记》二十八条。

 

1.      

元佑癸酉正月二十六日,见东坡先生。礼部尚书苏公子瞻,先生自号居士。公曰:「近因讲筵,从容为上言人君之学与臣庶异。臣等幼时,父兄驱率读书,初甚苦之,渐知好学,则自知趣向,既久则中心乐之,既有乐好之意【1】,则自进不已。古人所谓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陛下上圣,固与中人不同,然必欲进学,亦须自好乐中有所悟入。且陛下之学,不在求名与求知,不为章句科举计也。然欲周知天下章疏,观其人文章事实,又万机之政,非学无所折衷。」上甚以为然。退见宰辅,诵其语,且曰:「上天性好学,某将自汉至唐,择其君臣大节政事之要,为一书以备进读。今读《三朝宝训》,林子中所编也【2】。」

2.      

东坡先生近令门人辈作《人不易物赋》,物为一人重轻也。或戏作一联曰:「伏其几而袭其裳,岂为孔子【3】;学其书而戴其帽,未是苏公。」士大夫近年效东坡桶高檐短,名帽曰子瞻样。廌因言之。公笑曰:近扈从燕醴泉观,优人以相与自夸文章为戏者。一优丁仙现者。曰:「吾之文章,汝辈不可及也。」众优曰:「何也?」曰:「汝不见吾头上子瞻乎?」上为解颜,顾公久之。

3.      

东坡先生居闾阖门外白家巷中。一夕,次子迨之妇欧阳氏,文忠公孙,棐之女。产后因病为祟所凭,曰:「吾姓王氏,名静奴,滞魄在此居,久矣。」公曰:「吾非畏鬼人也。且京师善符剑遣厉者甚多,决能逐汝,汝以愚而死,死亦妄为祟。」为言佛氏破妄解脱之理,喻之曰:「汝善去,明日昏时当用佛氏功德之法与汝。」妇辄合爪,曰:「感尚书去也。」妇良愈。明日昏时,为自书功德疏一通,仍为置酒□香火遣送之。

公曰:某平生屡与鬼神辩论矣。顷迨之幼,忽云有贼貌瘦而黑,衣以青,公使数人索之,无有也。乳媪俄发狂,声色俱怒,如卒伍辈唱喏甚大。公往视之,辄厉声曰:「某即瘦黑而衣青者也,非贼也,鬼也,欲此媪出,为我作巫。」公曰:「宁使其死,出不可得。」曰:「学士不令渠出,不奈何,只求少功德,可乎?」公曰:「不可。」又曰:「求少酒食,可乎?」公曰:「不可。」又曰:「求少纸,可乎?」公曰:「不可。」又曰:「只求杯水,可乎?」公曰:「与之。」媪饮毕,仆地而苏。然媪之乳,因此遂枯。

公曰:顷在凤翔罢官来京师,道由华岳【4】。忽随行一兵,遇祟甚怪,自褫其衣巾不已。公使人束缚之,而其巾自坠。人皆曰:「此岳神之怒,故也。」公因谒祠,且曰:「某昔之去无祈,今之回无祷,特以道出祠下,不敢不谒而已。随行一兵,狂发遇祟,而居人曰神之怒也,未知其果然否?此一小人如虮虱尔,何足以烦神之威灵哉!纵此人有隐恶,则不可知,不然,以其懈怠失礼,或盗服御饮食等,小罪尔,何足责也,当置之度外。窃谓岳镇之重,所隶甚广,其间强有力富贵者,盖有公为奸慝,神不敢于彼示其威灵,而乃加怒于一卒,无乃不可乎!某小官,一人病则一事阙,愿恕之,可乎?非某愚直,谅神不闻此言。」出庙,马前一旋风突而出,忽作大风,震鼓天地,沙石警飞。公曰:「神愈怒乎?吾弗畏也。」冒风即行。风愈大,惟趁公行李,而人马皆辟易,不可移足。或劝之曰:「祷谢之?」公曰:「祸福,天也。神怒即怒,吾行不止,其如予何?」已而风止,竟无别事。

4.      

东坡先生尝谓某曰:「范淳夫讲书,为今经筵讲官第一。言简而当,无一冗字,无一长语,义理明白,而成文粲然,乃得讲书三昧也。」

廌自太史先生以国史修撰知国史院兼修国史,故曰太史公。初在讲筵,即游其门,今且八年。自昔尝闻公诘朝当讲,即前一夕,正衣冠,俨然如在上前,命子弟侍坐,先按讲其说。廌未始得与听也,迩来遂获与听。先生平时温温,其语若不出诸口。及当讲,开列古义,仍参之时事暨近代、本朝典故,以为戒劝。其音琅琅然,闻者兴起,宜乎久侍迩英而为儒林之冠也。

二月朔,太史公当讲,廌前一夕获闻。按讲《王制》巡狩望之礼,曰:「古之人多因燔望秩之说,乃附会为封禅之事。或以求神仙,或以祈福,或以告太平成功,皆秦汉之侈心,非古者巡狩省方之义。为人臣凡有劝人主封禅者,皆佞臣也。」廌以此言为守成之龟鉴。

5.      

廌少时有好名急进之弊,献书公车者三,多触闻罢,然其志不已,复多游巨公之门。自丙寅年,东坡尝诲之,曰:「如子之才,自当不没,要当循分,不可躁求,王公之门何必时曳裾也。」尔后常以为戒。自昔二三名卿己相知外,八年中未尝一谒贵人。中间有贵人使人谕殷勤,欲相见,又其人之贤可亲,然廌所守匹夫之志,亦未敢自变也【5】。尝为太史公言之。

公曰:「士人正当尔耳。士未为臣,进退裕如也。他日子仕于朝,欲如今日足以自如,未易得之矣。李文正尝曰:『士人当使王公闻名多而识面少。』此最名言。盖宁使王公讶其不来,无使王公厌其不去。如子尚何求名,惟在养其高致尔【6】。」廌以此言如佩韦弦也。

6.      

太史公尝讲《礼》,曰:「拟人必于其伦。先儒之说,谓拟君于君之伦,拟臣于臣之伦,臣以为此特位而已。拟人必以德为贵。桀、纣,人君也,谓匹夫为桀、纣,其人必不肯受。孔、孟,匹夫也,谓人君为孔、孟,其人必不敢当。」

7.      

友人董耘馈长沙猫笋,廌以享太史公。太史公辄作诗为贶,曰:「因笋寓意,且以为赠尔。」其诗曰:「穿云斸石远林空,来涉江波万万重。实比梧桐能养凤【7】,箨翻风雨便成龙。一枝未许尘鞍挂,千亩终留渭冰封。陋巷菜羹知不称,君王玉食愿时供。」廌即和之,亦以寓自兴之意,且述前相知之情焉。其诗曰:「节藏泥滓气凌空【8】,荐俎宁知肉味重。未许韦编充简册,已胜丝委诳蛟龙。长沙故事。短萌任逐霜刀重,美干须烦雪壤封。他日要会高士爱,不应常奉宰夫供。」秦少游亦和之,曰:「楚山春笋斸云空,北客常嗟食不重。秀色可怜刀切玉,清香不断鼎烹龙。论羹未愧蒪千里【9】,入贡常随传一封。薄禄养亲甘旨少,满苞时赖故人供。邓慎思尝遗之。」

8.      

廌谓少游曰:「比见东坡,言少游文章如美玉无瑕,又琢磨之功,殆未有出其右者。」少游曰:「某少时用意作赋,习贯已成,诚如所谕,点检不破,不畏磨难,然自以华弱为愧。邢和叔尝曰:『子之文,铢两不差,非秤上秤来,乃等子上等来也。』」廌曰:「人之文章,阔达者失之太疏【10】,谨严者失之太弱。少游之文词虽华而气古,事备而意高,如钟鼎然。其体质规模,质重而简易,其刻画篆文,则后之铸师莫彷佛【11】,宜乎东坡称之为天下奇作也,非过言矣。」

9.      

二月十日,出陈桥门稍西十里白沟上原,谒阳翟县令孙敬之愭【12】,会开府承议郎张弼非夜语。张,浙人也。传云刘签枢知定州,钱穆父居枢位,其实则无也。廌谓孙敬之曰:「岁前,廌到阳翟,竞传蒋颖叔为辞熙帅夺待制以本官谴知舒州。廌曰出京时,上宫谢,见蒋颖叔以待制扈从,不足信,众乡人咻之。今日穆父之拜,窃恐如颖叔之传也。」已而果然。乃知虚传之书,不必远方,虽国门之外,已不足信矣。

敬之曰:「今年上元,吕丞相夫人禁中侍中侍宴,独以上相之夫人,得奉觞进于二圣。余执政命妇,则并立副阶上,北向罗拜。宴罢辞谢,皆登露台望拜,奉觞以进,颇战栗。宝慈曰:『夫人与吾年相若。』特命二女史扶拥,以示恩意。」

敬之曰:「吕相夫人,乃中表亲也,为某言禁中礼数甚详。曰:御宴惟五人,上居中,宝慈在东,长乐在西,皆南向,太妃暨中宫皆西向。宝慈暨长乐皆白角团冠,前后惟白玉龙簪而已,衣黄背子衣,无华彩。太妃暨中宫皆缕金云月冠,前后亦白玉龙簪,而饰以北珠。珠甚大,衣红背子,皆用珠为饰。中宫虽预坐,而妇礼甚谨,惟内顾宝慈,坐不敢安,虽广乐在廷,未尝一视也。上前后供侍,固多女使,皆天下奇色,唯有四人一样妆梳,衣服之类无少异。俄至上侧,未移刻,又忽四人至。凡十有六番,其服饰珠翠之盛,信天下之所未睹。上天颜穆然,敬奉二宫,有不迩声色之意。」

10.              

秦少游论赋至悉,曲尽其妙。盖少时用心于赋,甚勤而专。常记前人所作一二篇,至今不忘也。

11.              

少游言:凡小赋,如人之元首,而破题二句乃其眉。惟贵气貌有以动人,故先择事之至精至当者先用之,使观之便知妙用。然后第二韵探原题意之所从来,须便用议论。第三韵方立议论,明其旨趣。第四韵结断其说以明题,意思全备。第五韵或引事,或反说。第七韵反说或要终立义。第八韵卒章,尤要好意思尔。

12.              

少游言:赋中工夫不厌子细,先寻事以押官韵,及先作诸隔句。凡押官韵,须是稳熟浏亮,使人读之不觉牵强,如和人诗不似和诗也。

13.              

少游云:赋中用事,唯要处置。才见题,便要类聚事实【13】,看紧慢,分布在八韵中。如事多者,便须精择其可用者用之,可以不用者弃之,不必惑于多爱,留之徒为累耳。如事少者,须于合用者先占下,别处要用,不可那辍。

14.              

少游言:赋中用事,如天然全具对属亲确者固为上,如长短不等对属不的者,须别自用其语而裁剪之,不可全务古语而有疵病也【14】。譬如以金为器,一则无缝而甚陋,一则有缝而甚佳,然则与其无缝而陋,不若有缝而佳也。有缝而佳,且犹贵之,无缝而佳,则可知矣。

15.              

少游言:赋中用字,直须主客分明,当取一君二民之义。借如六字句中,两字最紧,即须用四字为客,两字为主。其为客者,必须协顺宾从,成就其主,使于句中焕然明白,不可使主客纷然也。

16.              

少游言:赋中作用,与杂文不同。杂文则事词在人意气变化,若作赋,则惟贵炼句之功,斗难、斗巧、斗新。借如一事,他人用之,不过如此,吾之所用,则虽与众同,其与之巧,迥与众别,然后为工也。

17.              

少游言:赋家句脉,自与杂文不同。杂文语句,或长或短,一在于人。至于赋,则一言一字,必要声律。凡所言语,须当用意曲折斲磨,须令协于调格,然后用之。不协律,义理虽是,无益也。

18.              

少游言:凡赋句,全藉牵合而成。其初,两事甚不相侔,以言贯穿之,便可为吾所用。此炼句之工也。

19.              

少游言:今赋乃江左文章雕敝之余风,非汉赋之比也。国朝前辈多循唐格,文冗事迂。独宋、范、滕、郑数公,得名于世。至于嘉佑之末,治平之间,赋格始备。废二十余年而复用,当时之风,未易得也已。

20.              

少游言:「赋之说,虽工巧如此,要之,是何等文字?」廌曰:「观少游之说,作赋正如填歌曲尔。」少游曰:「诚然。夫作曲,虽文章卓越,而不协于律,其声不和。作赋何用好文章,只以智巧饤饾为偶俪而已;若论为文,非可同日语也。朝廷用此格以取人,而士欲合其格,不可奈何尔。」

21.              

东坡尝云:顷年文忠欧公荐其先君【15】,荐章才上,一时公卿争先求识面,交口推服,声名一日大振。盖欧公之言,既取重于世,而当时之人,亦有喜贤好善之心,无纷纷翕訿之间言也。

22.              

东坡云:顷同黄门公初赴制举之召,到都下,是时同召试者甚多。一日,相国韩公与客言曰:「二苏在此,而诸人亦敢与之较试,何也?」此语既传,于是不试而去者,十盖八九矣。

23.              

东坡云:国朝试科目,亦在八月中旬。顷与黄门公既将试,黄门公忽感疾卧病,自料不能及矣。相国韩魏公知之,辄奏上,曰:「今岁召制科之士,惟苏轼、苏辙最有声望。今闻苏辙偶病未可试,如此人兄弟中一人不得就试,甚非众望,欲展限以俟。」上许之。黄门病中,魏公数使人问安否,既闻全安,方引试。凡比常例展二十日。自后试科目,并在九月,盖始于此。比者相国吕微仲,语及科目何故延及秋末之说,东坡为吕相国言之。相国曰:「韩忠献其贤如此,深可慕尔。」

24.              

东坡云:顷试制举,中程后,英宗皇帝即欲便授知制诰。相国韩公曰:「苏轼之才,远大之器也。他日自当为天下用,要在朝廷培养之,使天下之士,莫不畏慕降伏,皆欲朝廷进用之,然后取而用之,则人人无复异词矣。今骤用之,则天下之士,未必以为然,适足以累之也。」英宗曰:「知制诰既未可,且与修起居注,可乎?」魏公曰:「记注与制诰为邻,未可遽授,不若且于馆阁中择近上贴职与之,他日擢用,亦未为晚。」乃授直史馆。欧阳文忠时为参政,虑执政官中有不憙魏公者喋于东坡,坡曰:「公所以于某之意,乃古之所谓君子爱人以德者欤!」

25.              

苏仲豫迨言:「新宗正丞程遵彦之邵,内行全好,人所难能。」廌询其如何,曰:「遵彦尝为杭州佥判,以故知其居家之道甚详。遵彦之母极严厉,遵彦之妻不得其志,逐去。遵彦方三十岁,承顺母意,不复言娶,与母对牀而寝,今二十年矣。因遂绝嗜欲,未尝一日失其欢心。其母亦抚养遵彦诸子,恩意周至,但诸孙或一言思其出母,则诟怒遵彦【16】。妻亦贤,无辜得罪被逐,于其姑亦无怨言。岁时问安,奉礼物不报,虽异居而妇礼甚修,至今独居,守节不可夺。士大夫贤遵彦,怪其母,悯其妻,哀其子也。」

26.              

王仲薿承事,字丰甫,相国郇公之子也。昔为廌言:东坡公顷应进士举,到省时,郇公以翰林学士知举,得其论与策二卷稿本【17】,论即《刑赏忠厚之至》也。凡三次起草,虽稿亦记涂注,其慎如此。论卷窃为道人梁冲所得【18】,今所存惟策稿尔。冲以吐纳医药为术,东坡贬时识之,今在京师,丰甫欲诉于官取之尔。

27.              

丰甫言:顷其女兄之夫高旦,受知于相国司马温公,已除河北籴便粮草。一日,谒温公,方起立禀事,忽瞑目,口不能言,遽蹶而仆,温公遭压焉。众公扶救温公,而旦已不知人。温公令人肩舁以归,即死。明日,温公使吏问安否,且曰已改除本路提点刑狱矣。吏以死闻,温公甚叹之,厚赙其家。

后二日,范伯嘉子丰,蜀公之仲子也,谒温公,复使人舁致以归。子丰亟还许,纔升堂,见蜀公毕,入其室,即殂。子丰有才力,明敏过人,廌从其游甚久,相知亦深。

28.              

太史公讲「太史『奉讳恶,天子斋戒受谏』」之说。注谓子、卯与先代忌辰之类为「讳恶」。公曰:「以臣所见,所谓『讳恶』者,危亡之言,不绝于耳。为人臣必使『危亡之言,不绝于耳』,然后君臣相与戒慎畏惧,则保其社稷。若夫子、卯虽为桀、纣亡日,与先代忌辰,此有司常事尔,不足道也。天子斋戒受谏。《礼》云岁终,臣以谓乃岁首也。《书》云:『每岁孟春,遒人以木铎徇于路,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天子斋戒受之以敬也。」此皆先儒之所不及远甚。

29.              

苏过叔党言:其堂姊嫁蒲澈。彻,资政传正之子也。传正守长安日,澈之妇闭户不治一事,惟滴酥为花果等物。每请客,一客二十饤,皆工巧,尽力为之者。只用一次。复速客,则更之。以此诸妇日夜滴酥不辍。

30.              

叔党又曰:蒲公有大洗面、小洗面、大濯足、小濯足、大澡浴、小澡浴。盖一日两洗面、两濯足,间日则浴焉【19】。小洗面,一易汤,用二人,惟颒其面而已。大洗面,三易汤,用五人,肩颈及焉。小濯足,一易汤,用二人,惟踵踝而已。大濯足,三易汤,用四人,膝股及焉。小澡浴,则汤用三斛,人用五六。大澡浴,则汤用三斛【20】,人用八九。口脂、面药、熏炉、妙香次第用之,人以为劳,公不惮也。盖公以文章显用,为时大臣,志气磊落,奉养雅洁故也。顷公有书与东坡,自云晚年有所得。东坡答之曰:「闻所得甚高,固以为慰,然复有二,尚欲奉劝,一曰俭,二曰慈。」此言,真蒲公之所当闻也。

31.              

太史公讲《月令》,开题凡数千言,备陈历世遵阴阳为政事之迹,与魏相、柳宗元之说,反复甚明,前世论时令者,莫能过也。且曰:儒者多言不必从《月令》,故时令论立说诚有以破汉儒附会灾异之弊,然《洪范》以五事应五行,有休征、咎征,符契甚明,后之人君,不可不为鉴也。

32.              

太史公讲《月令》,开题曰「行春令则」云云者,人君之政令,非天之时气也。故此之时,必当行其本时之令以顺之;若逆之,则五行相克之气,随类来应。如人五藏相胜,则有受克之处,其不和之气,自来为病也。今人见时之气寒燠非候,曰行某令行某令者,非也。

廌在元佑三年省试,策问有魏相时令者,廌之所对,大略与太史公之说同。但其卒曰:「王者应天以实不以文,故人和而天地之和应之,不必法其繁文末节,但时和岁丰,家给人足,则便为太平之实。若求夫芝草生、凤凰至等瑞【21】,皆汉代君臣不务本,而区区尚其虚文也。汉之好复古者,无若王莽,而刘歆又以儒术缘饰之,奏祥瑞、作颂声者甚众,有益于治,可救其乱乎【22】!」词多不能详,姑记其大概。昔既不效,何必道乎!

33.              

王丰甫言:章元弼顷娶中表陈氏,甚端丽。元弼貌寝陋,嗜学。初,《眉山集》有雕本,元弼得之也,观忘寐【23】。陈氏有言,遂求去,元弼出之。元弼每以此说为朋友言之,且曰缘吾读《眉山集》而致也。

元弼,越人,文蒙之子,少廌一岁。尝以贤良方正科被召。太史公极爱之,尝三荐于朝。朝廷以太史公之荐,元弼虽荫补,未登科,亦除陈州州学教授。元弼好谒当涂巨公,尝自咸平晨飡,行七十五里,入都怀刺来谒,中途不遑秣马也。甚癯瘁,隆冬短褐,冠敝履穿,并日而食,陈州之行,太史之赐厚矣。

34.              

苏仲豫言:蒋颖叔之为江淮发运也,其才智有余,人莫能欺,漕运络绎。蒋,吴人,谙知风水【24】。尝于所居公署前,立一旗曰占风旗,使人日候之,置籍焉。令诸漕纲日程亦各记风之便逆,盖雷、雨、雪、雹、雾、露等有或不均,风则天下皆一。每有运至,取其日程历以合之,责其稽缓者,纲吏畏服。蒋之去,占风旗废矣。

35.              

国朝法:纲船不许住滞一时,所过税场,不得检税,兵梢口食,许于所运米中计口分升斗借之,至下卸日折算,于逐人之俸粮除之【25】。盖以舟不住则漕运甚速,不检则许私附商贩,虽无明条许人,而有意于兼容【26】,为小人之啖利有以役之也。借之口粮,虽明许之,然漕运既速,所食几何,皆立法之深意也。自导洛司置舟【27】,官载客货,沿路税场既为所并,而纲兵搭附遂止。迩来导洛司既废,然所过税场,有随船检税之滞,小人无所啖利,日食官米甚多,于是盗粜之弊兴焉。既食之,又盗之,而转搬纳入者,动经旬月,不为交量,往往凿窦自沉,以灭其迹。有司治罪,鞭配日众,大农岁计不充,虽令犯人逐月尅粮填纳,岂可敷足。张文定为三司使日,云岁亏六万斛,今比年不啻五十余万斛矣,而其弊乃在于纲兵也。

东坡为扬州,尝陈前弊于朝,请罢沿路随船检税,江淮之弊,往往除焉。然五十万之阙,未能遽复,数年之后,可见其效【28】。淮南、楚、扬、泗数州,日刑纲吏,不啻百人,能救其弊,此刑自省,仁人之言,其利溥哉【29】。

36.              

苏仲豫言:顷在先帝朝,叶温叟尝提举陕西保甲。忽有诏曰:「御批问所隶诸州,所教保甲,精觕如何?觕,音麄。或作粗。」叶上札子言:「臣所教保甲,委是精觕。」奏至,神宗笑之,谓侍臣曰:「叶温叟将谓『觕』字是精确也。」

37.              

晁无咎云:著作职今不修日历,甚闲,但改教坊判官致语口号等及小祠祭校对祝版尔。

38.              

晁无咎言:顷仁宗嘉佑末,英宗已判宗正。时馆中进所对祝版凡九。每版皆曰「嗣皇帝某」,或曰「嗣天子臣某」。旧例,御书名处贴黄云署【30】。仁宗时,苑中亲作一亭,甚华。仁宗自名之曰迎曙亭。已而寤,乃英宗名也,改之曰迎旭亭。仁宗以旭字未安,又改之曰迎煦亭。皆默符英皇之名、神宗嫌名、今上御名也。天命符瑞之验,预有定哉。

39.              

李錞希声言:顷侍其祖茂直为江西监司日,闻徐禧德占自御史中丞以母丧还洪府日【31】,洪有媪,善以三世禄命书言人吉凶。德占俾占之,媪曰:「当与兵死。」徐氏皆怒之。媪曰:「无烦怒也。」其书,古人所记,其变具存。以其书示之,画一僵尸,身首异处,血污狼藉,而鸟乌啄之。徐氏犹欲以妖言将檄有司笞之,媪以众解得免。后,德占败,永乐城破,虏既害之,蹂践其尸,正符媪说。媪尚存,洪人因重之。

又曰:禧经制西事日,与沉括议入居永乐,括不欲入,禧以不同其计,自以数万人守焉。禧自守,虏大纵兵围之,四面不见其际。禧节制诸将,不许出战,城中兵相残杀,禧命曲珍内平之。守既久,城中无水,兵皆渴,至有杀人而吮睛饮血者。禧命掘井,井数十尺方及泉。既汲,禧命以军额高下次第饮之。众兵怨怒,凡汲一罂,众兵皆以衣渍而吮之。众渴不已,请开城饮于壕,虽死不憾。城开,外兵遂入而屠焉。

又言:徐禧之妻,黄鲁直之堂妹也,故禧死鲁直祭文有「文足以经邦,武足以定难」之语。禧之没,朝廷厚其赠典,至金紫光禄大夫、吏部尚书,谥忠愍,官其子弟八人。禧止有一子【32】,甚幼,曰俯,遂独受其遗泽,至通直郎。今上即位,覃恩转奉议郎,今年才十有六岁矣。近娶吕温卿之女,盖吕吉甫与禧厚善故也。每读《责吕吉甫诰》,至于「力引狂生之谋,驯至永乐之祸」,未尝不泣涕也。好读兵书,善学。其舅鲁直近有诗云:「平生功名心,夜窗短檠灯。」大赏之也。

40.              

东坡言:普安禅院,初在五代时,有一僧曰某者,卓庵道左,蓺蔬丐钱,以奉佛事。一日,于庵中昼寝,梦一金色黄龙来食所蓺莴苣数畦。僧寤,惊曰:「是必有异人至此。」已而见一伟丈夫于所梦地取莴苣食之。僧视其貌,神色凛然,遂摄衣迎之,延于庵中,馈食甚勤。复取数镮饯之,曰:「富贵无相忘。」因以所梦告之,且曰:「公他日得志,愿为老僧只于此地建一大寺,幸甚。」伟丈夫乃艺祖也。既即位,求其僧,尚存,遂命建寺,赐名曰普安,都人至今称为道者院。元佑八年,因送范河中是院【33】,闲言之尔。

41.              

东坡云:郭子仪镇河中日,河甚为患。子仪祷河伯,曰:「水患止,当以女奉妻。」已而河复故道,其女一日无疾而卒。子仪以其骨塑之于庙,至今祀之。惜乎此事不见于史也。

42.

国朝面赐绯即四䙆义襕衫宝瓶银带,例服三日。元佑七年春末,陈祥道学士进《礼图仪注》,已除馆阁校勘。明年,用为太常博士,乃赐绯。衣四䙆袍银带往谢礼部苏尚书。公为言:顷石参政中立为馆阁时,亦赐绯,仍系银带。石滑稽,服之无怍色,过司天监,马惊,坠地,银带颇伤。众吏曰:「何星也?」石曰:「吾不善推步,但怪土犯宝瓶尔。」一时士人莫不以为笑也。祥道闻之亦甚笑。祥道,许少张榜登科。礼学通博,一时少及。仕宦二十七年,而官止于宣义郎。盖初仕时,父殴公人死,而祥道任其罪,久废。中间为太学博士,亦坐累。故屯蹇至老。尝为《礼图》一百五十卷,《仪礼说》六十余卷,内相范公为进之,乞送秘阁及太常寺,故有是命。没齿困穷而不遇赏音也。自赐绯,不余旬而卒。或曰虽不「土犯宝瓶」,临行年也。

43.

孙巨源内翰从贡父求墨,而吏送达孙莘老中丞。巨源以其求而未得让刘。刘曰:「已尝送君矣。」已而知莘老误留也。以其皆取姓孙而为馆职,故吏辈莫得而别焉。刘曰:「何不取其髯为别?」吏曰:「皆胡而莫能分也。」刘曰:「既是皆胡,何不以其身之大小为别?」吏曰:「诺。」于是馆中以孙莘老为大胡孙学士,巨源为小胡孙学士。

44.              

比年多自七寺卿除侍郎。一日,因景灵宫国忌行香,时寺监并会于幕次外。有从者坐地上,各话其所事。光禄宗之从者曰:「吾卿当作侍郎矣。」盖宰相之子,今一叔为少傅,一叔为使相判太原,只言家世必吾卿也。文太仆及之从者曰:「吾卿职是修撰,父是太师,若言家世,岂光禄可及乎?」高太府遵惠之从者曰:「若言吾卿,必为侍郎矣。」赵卫尉令铄之从者曰:「吾卿家世,则太祖皇帝之后,今皇帝之近族也,亮非诸卿之可及矣。」众从者皆服。俄有王司农孝先之从者曰:「吾卿曾作大理,领都水,出入重职,多历年岁,若除侍郎,吾卿必矣。」众从者皆噪之,曰:「汝虽官高职重,宣力不少,奈何亲戚族人见任壮丁耆长乎?」王之从者,不胜其怒,遂殴诸卿之从者。从者复众殴击,至有流血者。皆为逻卒擒捕之,诣尹治焉。

45.              

东坡公云:日者王寔、王宁见访。寔,韩持国少傅之婿也。因问:「持国安否?」寔、宁皆曰:「自致政,尤好欢【34】。尝自谓人曰:『吾已癃老,且将声乐酒色以娱年,不尔无以度日。』」东坡曰:「惟其残年,正不当尔。君兄弟至亲且旧,愿为某传一语于持国,可乎?」寔、宁曰:「诺。」

坡曰:「顷有一老人,未尝参禅,而雅合禅理,死生之际极为了然。一日,置酒大会亲友,酒阑,语众曰:『老人即今且去。』因摄衣正坐,将奄奄焉。诸子乃惶遽呼号,曰:『大人今日乃与世诀乎?愿留一言为教。』老人曰:『本欲无言,今为汝恳,只且第一五更起。』诸子未喻,曰:『何也?』老人曰:『惟五更可以勾当自家事,日出之后,欲勾当则不可矣。』诸子曰:『家中幸丰,何用早起,举家诸事,皆是自家事也,岂有分别?』老人曰:『不然,所谓自家事者,是死时将得去者。吾平生治生,今日就化,可将何者去?』诸子颇悟。今持国果自以谓残年,请二君言与持国,但言某请持国勾当自家事,与其劳心声酒,不若为死时将去者计也。」

坡又曰:「范景仁平生不好佛,晚年清慎,减节嗜欲,一物不芥蔕于心,真却是学佛作家,然至死常不取佛法。某谓景仁虽不学佛而达佛理,虽毁佛骂祖,亦不害也。」

46.              

东坡谓廌与李祉言曰:「某平生于寝寐时,自得三昧。吾初睡时,且于床上安置四体,无一不稳处。有一未稳,须再安排令稳。既稳,或有些小倦痛处,略按摩讫,便瞑目听息。既匀直,宜用严整其天君。四体虽复有苛痒,亦不可少有蠕动,务在定心胜之。如此食顷,则四肢百骸,无不和通。睡思既至,虽寐不昏。吾每日须于五更初起,栉发数百,颒面尽,服裳衣毕,须于一净榻上,再用此法假寐。数刻之味,其美无涯。通夕之味,殆非可比。平明,吏徒既集,一呼即兴,冠带上马,率以为常。二君试用吾法,自当识其趣,慎无以语人也。天下之理,能戒然后能慧。盖慧性圆通,必从戒谨中入。未有天君不严,而能圆通觉悟者也。二君其识之。」

47.              

吕元明希哲侍讲为廌言:顷仁皇时,太学之法宽简,国子先生必求天下贤士真可为人师表者。就其中又择其尤贤者,专委掌教导规矩之事。胡翼之瑗初为直讲,有旨专掌一学之政。胡文学行义,一代高之。既专学政,遂推诚教育,多士身率,天下之士,不远万里来就师之。方是时,游太学者,端为道艺,称弟子者,中心悦而诚服之也。胡亦甄别人物,择其过人远甚人畏服者奖之,激之以励其志。又各因其所好,类聚而别居之。故好尚经术者、好谈兵战者、好文艺者、好尚节义者,皆以所类羣居,相与讲习【35】。胡亦时召之,使论其所学,为定其理。或自出一义,使人人以对,为可否之。时取当时政事俾之折衷,故人皆乐从而有成。今朝廷近臣,往往胡之徒也。

48.              

太史公言:吕元明顷在熙宁中,王荆公欲与其子雱并除崇政殿说书,已有成命。会吕正献公与荆公论新法相失,其事遂格。后二十余年,今上之即位八年,朝廷以勋臣子有学问,复除前命。盖知官职,命实使之,虽迟迟亦不为也【36】。王公父子,今已物故,而元明竟居讲筵,虽以世德多学用,亦有命也。

49.              

顷年客有话胡翼之为国子先生日,番禺有大商曰某氏者,遣其子来就学。其子儇荡其所赍千金,仍病,甚瘠,客于逆旅,若将救死焉。偶其父至京师,闵而不责,携其子谒胡先生,告其故。曰:「是宜先警其心而后之道者也。」乃取一帙书,曰:「汝读是,可以先知养生之术,知养生,然后可以进学矣。」其子视其书,乃《黄帝素问》也。读未竟,惴惴然惧伐性命之过,甚悔痛自责,冀可自新。胡知其已悟,召而诲之,曰:「知爱身,则可以修身。自今以往,其洗心向道,取古圣贤之书,次第而读之,既通其义,然后为文,则汝可以成名。圣人不贵无过,而贵改过,无怀昔悔,第勉事业。」其人亦颖锐善学,学之三年,登上第而归。

50.              

张文潜曰:先皇尚经术,本欲求圣贤旨趣,而一时师说,竞以新奇相高,妄为臆说,即附意穿凿。如说《诗》曰:「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简兮。女曰观乎,士曰既旦。且往观乎,洧之外,洵吁且乐。惟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以谓淫佚之会。芍药善堕胎行血,故为之赠。然《诗》言士与女相谑,然则士赠女乎?女赠士乎?借谓女赠士,安用堕胎行血也。此殆是以芳香为好之义,何至是陋哉!刘贡父尝曰:赠之芍药,士女不分。若夫视尔如荍,赠我握椒,则女赠士必矣。《本草》云:椒性温,明目,暖水藏,则女无用也。莫不以为笑。呜呼,有是种种陋说,而触类长之,此为罢经义之祸,其本亦以此。

51.              

东坡新迁东阙之第,廌同李端叔、秦少游往见之。东坡曰:「今日乃先祖太傅之忌。五月十一日。祖父名序,甚英伟,才气过人,虽不读书而气量甚伟。顷年在乡里郊居,陆田不多,惟种粟。及以稻易粟,大仓储之,人莫晓其故。储之累年,凡至三四千石。会眉州大饥,太傅公即出所储,自族人,次外姻,次佃户、乡曲之贫者,次第与之,皆无凶岁之患。或曰:『公何必粟也?』『惟粟性坚,能久,故可广储以待匮尔。』又绕宅皆种芋魁,所收极多,即及时多盖薪蒭,野民乏食时,即用大甑蒸之,罗置门外,恣人取食之,赖以无饥焉。」

又曰:「祖父嗜酒,甘与村父箕踞高歌大饮。忽伯父封告至。伯父登朝,而外氏程舅亦登朝。外祖甚富,二家连姻,皆以子贵封官。程氏预为之,谓祖父曰:『公何不亦预为之?』太傅曰:『儿子书云,作官器用亦寄来。』一日,方大醉中,封官至,并外缨、公服、笏、交椅、水罐子、衣版等物【37】。太傅时露顶,戴一小冠子,如指许大。醉中取告,箕踞读之毕,并诸物置一布囊中。取告时,有余牛肉,多亦置一布囊中,令村童荷而归。跨驴入城,城中人闻受告,或就郊外观之。遇诸涂,见荷担二囊,莫不大笑。程老闻之,面诮其太简,惟有识之士奇之。」

52.              

眉州或有神降,曰茅将军,巫觋皆狂,祸福纷错,州皆畏而祷之,共作大庙,像宇皆雄,祈验如响。太傅忽乘醉呼村仆二十许人入庙,以斧镢碎其像,投溪中,而毁拆其庙屋,竟无所灵。后三年,伯父初登第,太傅甚喜,亲至剑门迎之。至七家岭,忽见一庙甚大,视其榜曰茅将军。太傅曰:「是妖神却在此为幻耶?」方欲率众复毁。忽一庙吏前迎拜,曰:「君非苏七君乎?某昨夜梦神泣告曰:明日苏七君至,吾甚畏之,哀告苏七君,且为容恕,幸存此庙,俾窃食此土也。」共劝焉,乃舍。

53.              

太史公讲《礼‧王制》曰:礿、禘、烝、尝,此祭之名。天地、社稷、五祀、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因国之在其地而无主后者,此祭之事。犆礿祫祭之类,此祭之礼,然非祭之本。祭之本,诸侯得一国之欢心以事其先王,天子得四表之欢心以事其先王者是也。夫牺牲、币帛、栥盛、酒醴,皆出于民力,古者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凡以祭之本在于民而已。

54.              

又讲《王制》司徒「明七教以兴民德」。曰:夫以身率于上而效之曰教,教之于治,虽甚迂阔,然古之言治者,必以为先。《放勋》曰:劳之、来之、辅之、翼之,又从而振德之。舜举八元命契。孔子曰:「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秦任刑罚,不务德教,故不旋踵而覆。汉承秦弊,初以法治天下,惟贤臣贾谊、董仲舒尝言之。文帝能听贾生,故断狱数百,几至刑措。武帝不能听仲舒,故断狱数万,几至败亡。唐太宗初不以教化为意,惟魏郑公劝行仁义,四年之间,遂至大治。然则为治者,不可不先以教化为本也。

55.              

又讲《王制》「不率教,移左乡右乡,移之遂,不变,屏之远方」曰:臣以唐虞之学,不过有扑作教刑与挞以记之,虽周礼至详至悉,亦无流放之刑。此当是商之法。汤制官刑,儆于有位,其用法甚严。为太学养士之礼既重,则不率教之罪责之宜不可轻。夫命三公九卿大夫皆入学,至于王亲视学皆不变,彼以九年之间而不能自迁于善,是长恶不悛、弗顺教令者也,屏之远方,斯亦不足恤矣。然王为之三日不举,岂其意哉!成汤、伊尹相与维持天下之法,其严密如此。若夫周之法,则以宽仁为主,虽霍叔同管、蔡之恶,亦降于庶人者,三年而复其国,非若商政之峻也【38】。商尚质,周尚文,商、周之法,皆欲人之为善而已。

56.              

黄任道见荆公有「缪忝辛酉,叨窃仲冬」之语,言同岁也。

57.              

曾诚存之尝曰:近见少师韩持国云:仁皇一日与宰相议政罢,因赐坐,从容语曰:「幸兹太平,君臣亦宜以礼自娱乐,卿等各有声乐之奉否?各言有无多寡。」惟宰相王文正公不迩声色,素无后房姬媵。上乃曰:「朕赐旦细人二十,卿等分为教之,俟艺成,皆送旦家。」一时君臣相说如此。「旦」当作「曾」。

58.              

东坡不惟文章可以盖代,而政事忠亮,风节凛凛,过人远甚。元佑七年,上祀南郊,公以兵部尚书为卤簿使。上因太庙宿斋行礼毕,将至青城,仪卫甚肃。五使乘车至景灵宫东棂{左车右星}门外,忽有赭伞覆犊车并青盖犊车百许两冲突而来。东坡呼御营巡检使立于车前,曰:「西来谁何,敢尔乱行?」曰:「皇后并某国太夫人国婆婆,乃上之乳母。国大长公主也【39】。」东坡曰:「可以状来。」比至青城,谕仪仗使、御史中丞李端伯之纯曰:「中丞职当肃政,不可不闻。」李以中宫不敢言。坡曰:「某自奏之。」即于青城上疏皇帝曰:「臣备员五使,窃见二圣寅畏祗慎【40】,昭事天地,敬奉宗祧,而内中犊车,冲突卤簿,公然乱行,恐累二圣所以明祀之意,谨弹劾以闻。」上欣然开纳。旧例,明日法驾回,中宫当迎于朱雀门下。是时因疏,明日中宫亦不复出。

59.              

东坡为礼部尚书,宣仁上仙,乃与礼官与太常诸官直宿禁中,关决诸礼仪事。至七日,忽有旨下光禄供羊酒若干,欲为太后、太妃、皇后暖孝。东坡上疏,以暖孝之礼出于俚俗,王后之举当化天下,不敢奉诏。有旨遂罢。

60.              

东坡帅定武,诸馆职饯于惠济。坡举白浮欧阳叔弼、陈伯修二校理、常希古少尹曰:「三君但饮此酒,酒釂当言所罚。」三君饮竟。东坡曰:「三君为主司而失李方叔,兹可罚也。」三君者无以为言,惭谢而已。张文潜舍人在坐,辄举白浮东坡先生,曰:「先生亦当饮此。」东坡曰:「何也?」文潜曰:「先生昔知举而遗之,与三君之罚均也。」举坐大笑。

61.              

东坡尝言:文章之任,亦在名世之士,相与主盟,则其道不坠。方今太平之盛,文士辈出,要使一时之文有所宗主。昔欧阳文忠常以是任付与某,故不敢不勉。异时文章盟主,责在诸君,亦如文忠之付授也。

62.              

门下先生苏公子由尝论孔子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又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又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又曰:「管仲之器小哉。」又曰:「小人哉,樊须也。」又曰:「硁硁然,小人哉。」所谓小人者,非世俗所谓无礼无义不仁不智之小人也,以其所知、所能行皆小者、近者非大者、远者礼、乐、射、御、书、数,凡形器度数之内,其粗迹而已。若夫君子圣人,则所知、所能行,皆造道德之妙,非形器度数之所能尽,此其所以为大也【41】。《诗》有《小雅》、《大雅》,所言皆圣人妙道、德性,所以立道,所以立政。其变雅者,不能而反之者也【42】,此皆所以为大也。盖小雅、变雅所言王者政事治天下之法与不能而已。举此求之,则其类自见。今《诗》之篇有曰《大明》,又曰《小明》、《小宛》、《小旻》、《小弁》之类,皆因雅而为言,皆当时并有小、大之名,其不见于经者,或删定、或已亡之也。

又论《史记‧殷本纪》,记纣以西伯昌、九侯、鄂侯为三公。九侯有好女,入之纣,女不喜淫,纣怒杀之而醢九侯。鄂侯争之强,辩之疾,并脯鄂侯。西伯昌闻而窃叹,崇侯虎知之,以告纣,纣囚西伯羑里。作《周纪》,记崇侯虎谮西伯于纣曰:「西伯积善累德,诸侯皆乡之,将不利于帝。」帝纣乃囚西伯于羑里,闳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美女,骊戎之文马,有熊九驷,他奇怪物,因殷嬖臣费仲而献之纣。纣大悦,曰:「此一物,足以释西伯,况其多乎。」乃赦西伯,赐之弓矢斧钺,使西伯得征伐。曰:「谮西伯者,崇侯虎也。」观此一事,书所囚之事不同,然崇侯以文王叹无罪杀三公而谮之,逢君之恶也。忌文王修德,而不劝纣之改行,长君之恶也。在崇侯,皆为有罪矣,岂太使公欲并见乎【43】?纣喜闳夭之献,释文王之囚,乃许专征伐,复告之曰「谮之者崇侯虎也」,其意盖欲文王甘心焉。然文王遂伐崇以讨其罪。自古人君之恶,无烈于纣,然崇侯虎之罪,竟不能逃其刑。小人谗谄,谮贤人君子于盛明之朝而欲逃责,难矣!

【1】「既有乐好之意」,《说郛》「乐好」作「好乐」。按:以下有「自好乐中有所悟入」句。

【2】「今读三朝宝训林子中所编也」,「子」原作「予」,据《库》本改。按:林子中名希,《宋史》有传。

【3】「伏其几而袭其裳岂为孔子」,《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二七引本书「为」作「惟」。

【4】「道由华岳」,「由」原作「白」,据宋本、《库》本改。

【5】「中间有贵人使人谕殷勤欲相见又其人之贤可亲然荐所守匹夫之志亦未敢自变也」,「又」原缺,据宋本、《说郛》补。《库》本「又」作「虽」。《说郛》「敢」作「尝」。

【6】「如子尚何求名惟在养其高致尔」,「致」原作「志」,据《仕学规范》卷一一引文改。

【7】「实比梧桐能养凤」,「养」原作「食」,今从《说郛》。按:以下有「君王玉食愿时供」句。此乃七律,作「食」,犯复。

【8】「节藏泥滓气凌空」,「滓」原作「泽」,今从《说郛》、《库》本。按《济南集》卷四作「滓」。

【9】「论羹未愧蒪千里」,《说郛》「论」作「调」。

【10】「人之文章阔达者失之太疏」,《说郛》「达」作「远」。

【11】「其刻画篆文则后之铸师莫彷佛」,《库》本「莫」后有「能」字。

【12】「孙敬之愭」,《说郛》「愭」作「偕」。作「偕」则「之」后逗。

【13】「便要类聚事实」,「便要」之「要」原缺,据《说郛》补。

【14】「不可全务古语而有疵病也」,《说郛》「务」作「傍」。

【15】「东坡尝云顷年文忠欧公荐其先君」,《库》本「其」作「某」。

【16】「诸孙或一言思其出母则诟怒遵彦」,「怒」原作「怨」,今从宋本、《库》本。

【17】「得其论与策二卷稿本」,「卷」原作「真」,「稿」空格,今据宋本改、补。

【18】「虽稿亦记涂注其慎如此论卷窃为道人梁冲所得」,「记涂注」原作「纪涂注一」,今从宋本。「所得」原作「所窃」,今亦从宋本。《库》本「窃为」之「窃」作「业」。

【19】「一日两洗面两濯足间日则浴焉」,「间」原作「开」,今从《库》本。

【20】「大澡浴则汤用三斛」,《库》本「三」作「五」,疑是。

【21】「若求夫芝草生凤凰至等瑞」,「芝」原作「朱」,据《说郛》改。

【22】「有益于治可救其乱乎」,《库》本「有」作「无」。

【23】「观忘寐」,《说郛》作「夜观之忘寝」。

【24】「蒋吴人谙知风水」,「谙」原作「暗」。《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三六元丰六年闰六月乙未纪事注文引本书作「谙」,今从。

【25】「下卸日折算于逐人之俸粮除之」,「于」原缺。《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七五元佑七年七月纪事注文引本书有「于」字,今据补。

【26】「不检则许私附商贩虽无明条许人而有意于兼容」,《说郛》「虽」前有「附商贩」三字。

【27】「导洛司」,「导」原缺,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引文补。按:本则以下有「迩来导洛司既废」之语。

【28】「数年之后」,《说郛》「年」前有「十」字。

【29】「仁人之言其利溥哉」,「溥」原作「博」,今从《续资治通鉴长编》引文、《说郛》、《库》本。

【30】「御书名处贴黄云署」,「名」原作「各」,今据宋本改。《说郛》、《库》本作「名」。《说郛》无「书」、「处」字。

【31】「徐禧德占」,「德占」二字原缺,据《说郛》补。又《说郛》「占」作「沾」。

【32】「禧止有一子」,「止」原作「子」,「子」原作「人」,今从《说郛》。宋本亦作「止」。

【33】「因送范河中是院」,《库》本「是」作「过此」。

【34】「自致政尤好欢」,《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二二引本书「欢」作「饮」。

【35】「皆以所类羣居」,「以所」原作「所以」,今从《库》本。

【36】「虽迟迟亦不为也」,《库》本「不」作「必」。

【37】「外缨公服笏交椅水罐子衣版等物」,《库》本「外」作「樊」。

【38】「非若商政之峻也」,「非若」原作「若非」,据宋本、《库》本改。

【39】「皇后并某国太夫人国大长公主也」,「国大长公主」之「国」前疑脱一「某」字。

【40】「二圣寅畏祗慎」,「慎」原作「惧」,今从宋本、《库》本。

【41】「此其所以为大也」,「其」原作「所」,据宋本、《库》本改。

【42】「其变雅者不能而反之者也」,《库》本「反」作「取」。

【43】「岂太使公欲并见乎」,宋本、《库》本「并」作「互」。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十

  師友談記

  雜家類三

  雜説之屬

  提要

  臣等謹案師友談記一卷宋李廌撰廌有徳隅齋畫品己著録是書記蘇軾范祖禹及黄庭堅秦觀晁說之張耒所談故曰師友其人皆元祐勝流而廌之學問文章亦足與相亞能解諸人之所談所載多名言格論非小說瑣録之比其述秦觀論賦之語反覆數條曲盡工巧而終以為場屋之賦不足重可謂不阿所好書中稱哲宗為今上盖作於元祐中末記蘇軾為兵部尚書及帥定州事軾到定州不久即南遷則是書之成又當在元祐諸人盡罹貶斥之後知其交由神契非以勢利相攀且以潦倒場屋之人於新經義盛行之時曲附其說即可以立致科第而獨載排斥笑謔之語不肯稍遜窮視其所不為亦可謂介然有守矣寥寥數簡之書而至今孤行於天地豈偶然哉乾隆四十六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 臣紀昀 臣陸錫熊 臣孫士毅

  總校官 臣陸費墀

  欽定四庫全書

  師友談記

  (宋)李廌 撰

  元祐癸酉正月二十六日見東坡先生(禮部尚書蘓公子瞻先生自號居士)公曰近因講筵從容為上言人君之學與臣庶異臣等?時父兄驅率讀書初甚苦之漸知好學則自知趣向既乆則中心樂之既有樂好之意則自進不已古人所謂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陛下上聖固與中人不同然必欲進學亦湏自好樂中有所悟入且陛下之學不在求名與求知不為章句科舉計也然欲周知天下章疏觀其人文章事實又萬幾之政非學無所折衷上甚以為然退見宰輔誦其語且曰上天性好學某将自漢至唐擇其君臣大節政事之要為一書以備進讀今讀三朝寳訓林子中所編也

  東坡先生近令門人輩作人不易物賦(物為一人重輕也)或戲作一聯曰伏其几而襲其裳豈為孔子學其書而戴其帽未是蘓公(士大夫近年傚東坡桶高簷短名帽曰子瞻様)廌因言之公笑曰近扈從燕醴泉觀優人以相與自夸文章為戲者一優(丁仙現者)曰吾之文章汝輩不可及也衆優曰何也曰汝不見吾頭上子瞻乎上為解顔顧公久之

  東坡先生居閶闔門外白家巷中一夕次子迨之婦歐陽氏(文忠公孫棐之女)産後因病為祟所憑曰吾姓王氏名靜奴滯魄在此居久矣公曰吾非畏鬼人也且京師善符劒遣厲者甚多决能逐汝汝以愚而死死亦妄為祟為言佛氏破妄解脱之理喻之曰汝善去明日昏時當用佛氏功徳之法與汝婦輒合爪曰感尚書去也婦良愈明日昏時為自書功徳疏一通仍為置酒■〈炙,肉代火〉香火遣送之公曰某平生屢與鬼神辨論矣頃迨之幼忽云有賊貌痩而黒衣以青公使數人索之無有也乳媼俄發狂聲色俱怒如卒伍軰唱喏甚大公徃視之輒厲聲曰某即痩黑而衣青者也非賊也鬼也欲此媼出為我作巫公曰寜使其死出不可得曰學士不令渠出不奈何只求少功徳可乎公曰不可又曰求少酒食可乎公曰不可又曰求少紙可乎公曰不可又曰只求一盃水可乎公曰與之媼飲畢仆地而甦然媪之乳因此遂枯公曰頃在鳳翔罷官來京師道由華岳忽隨行一兵遇祟甚狂自褫其衣巾不已公使人束縛之而其巾自墜人皆曰此岳神之怒故也公因謁祠且曰某昔之去無祈今之回無禱特以道出祠下不敢不謁而已隨行一兵狂發遇祟而居人曰神之怒也未知其果然否此一小人如蟣蝨爾何足以煩神之威靈哉縱此人有隱惡則不可知不然以其懈怠失禮或盜服御飲食等小罪爾何足責也當置之度外竊謂岳鎮之重所隸甚廣其間强有力富貴者盖有公為奸慝神不敢於彼示其威靈而乃加怒於一卒無乃不可乎某小官一人病則一事闕煩恕之可乎非某愚直諒神不聞此言出廟馬前一旋風突而出忽作大風震鼔天地沙石驚飛公曰神愈怒乎吾弗畏也冒風即行風愈大惟趂公行李而人馬皆辟易不可移足或勸之曰禱謝之公曰禍福天也神怒即怒吾行不止其如予何己而風止竟無别事

  東坡先生嘗謂某曰范淳夫講書為今經筵講官第一言簡而當無一冗字無一長語義理明白而成文粲然乃得講書三昩也廌自太史先生(以國史修撰知國史院兼修國史故曰太史公)初在講筵即逰其門今且八年自昔嘗聞公詰朝當講即前一夕正衣冠儼然如在上前命子弟侍坐先按講其説廌未始得與聽也邇來遂獲與聽先生平時温温其語若不出諸口及當講開列古義仍參之時事暨近代本朝典故以為戒勸其音琅琅然聞者興起冝乎乆侍邇英而為儒林之冠也二月朔太史公當講廌前一夕獲聞按講王制巡狩望之禮曰古之人多因燔望秩之説乃附會為封禪之事或以求神仙或以祈福或以告太平成功皆秦漢之侈心非古者巡狩省方之義為人臣凡有勸人主封禪者佞臣也廌以此言為守成之龜鑑

  廌少時有好名急進之弊獻書公車者三多觸聞罷然其志不已復多逰巨公之門自丙寅年東坡嘗誨之曰如子之才自當不沒要當循分不可躁求王公之門何必時曳裾也爾後常以為戒自昔二三名卿已相知外八年中未嘗一謁貴人中間有貴人使人諭殷勤欲相見雖其人之賢可親然廌所守匹夫之志亦未敢自變也嘗為太史公言之公曰士人正當爾耳士未為臣進退裕如也他日子仕於朝欲如今日足以自如未易得之矣李文正嘗曰士人當使王公聞名多而識面少此最名言盖寜使王公訝其不來無使王公訝其不去如子尚何求名惟在飬其高志爾廌以此言如佩韋?也太史公嘗講禮曰儗人必於其倫先儒之説謂儗君於君之倫儗臣於臣之倫臣以為此特位而已儗人必以徳為貴桀紂人君也謂匹夫為桀紂其人必不肯受孔孟匹夫也謂人君為孔孟其人必不敢當

  友人董耘饋長沙猫笋廌以享太史公太史公輒作詩為貺曰因笋寓意且以為贈爾其詩曰穿雲斸石逺林空來渉江波萬萬重實比梧桐能食鳳籜翻風雨便成龍一枝未許塵鞍掛千畆終留渭水封陋巷菜羹知不稱君王玉食願時供廌即和之亦以寓自興之意且述前相知之情焉其詩曰節藏泥滓氣凌空薦俎寜知肉味重未許韋編充簡冊已勝絲委誑蛟龍(長沙故事)短萌任逐霜刀重美榦湏煩雪壤封他日要令髙士愛不應常奉宰夫供秦少逰亦和之曰楚山春笋斸雲空北客常嗟食不重秀色可憐刀切玉清香不斷鼎烹龍論羮未愧蓴千里入貢常隨傳一封薄祿飬親甘旨少滿苞時賴故人供(鄧慎思常遺之)

  廌謂少逰曰比見東坡言少逰文章如羙玉無瑕又琢磨之功殆未有出其右者少逰曰某少時用意作文講貫已成誠如所諭點檢不破不畏磨難然自以平弱為愧邢和叔嘗曰子之文銖兩不差非秤上秤來乃等子上等來也廌曰人之文章闊逹者失之太疎謹嚴者失之太弱少逰之文詞雖華而氣古事備而意髙如鍾鼎然其體質規模質重而簡易其刻畫篆文則後之鑄師莫能彷彿宜乎東坡稱之為天下竒作也非過言矣

  二月十日出陳橋門稍西十里白溝上原謁陽翟縣令孫敬之愭會開府承議郎張弼非夜話張浙人也傳云劉簽樞知定州錢穆父居樞位其實則無也廌謂孫敬之曰嵗前廌到陽翟競傳蒋頴叔為辭熈帥奪待制以本官譴知舒州廌曰出京時上宫謝見蔣頴叔以待制扈從不足信衆鄉人咻之今日穆父之拜竊恐如頴叔之傳也已而果然乃知虗傳之書不必逺方雖國門之外已不足信矣敬之曰今年上元吕丞相夫人禁中侍宴獨以上相之夫人得奉觴進於二聖餘執政命婦則並立副階上北嚮羅拜宴罷辭謝皆登露臺望拜奉觴以進頗戰慄寳慈曰夫人與吾年相若特命二女使扶擁以示恩意敬之曰吕相夫人乃中表親也為某言禁中禮數甚詳曰御宴惟五人上居中寳慈在東長樂在西皆南向太妃暨中宫皆西向寳慈暨長樂皆白角團冠前後惟白玉龍簪而已衣黄背子衣無華彩太妃暨中宫皆縷金雲月冠前後亦白玉龍簪而飾以北珠珠甚大衣紅背子皆用珠為飾中宫雖預坐而婦禮甚謹惟内顧寳慈坐不敢安雖廣樂在廷未嘗一視也上前後供侍固多女使皆天下竒色惟有四人一様粧梳衣服之類無少異俄至上側未移刻又忽四人至凡十有六畨其服飾珠翠之盛信天下之所未覩上天顔穆然敬奉二宫有不邇聲色之意

  秦少逰論賦至悉曲盡其妙盖少時用心於賦甚勤而專常記前人所作一二篇至今不忘也

  少逰言凡小賦如人之元首而破題二句乃其眉惟貴氣貌有以動人故先擇事之至精至當者先用之使觀之便知妙用然後第二韻探原題意之所從來須便用議論第三韻方立議論明其旨趣第四韻結斷其説以明題意思全備第五韻或引事或反說第七韻反説或要終立義第八韻卒章尤要好意思爾

  少逰言賦中工夫不厭子細先尋事以押官韻及先作諸隔句凡押官韻須是稳熟瀏亮使人讀之不覺牽强如和人詩不似和詩也

  少逰云賦中用事唯要處置才見題便類聚事實看緊慢分布在八韻中如事多者便須精擇其可用者用之可以不用者棄之不必惑於多愛留之徒為累耳如事少者須於合用先占下别處要用者不可那掇

  少逰言賦中用事如天然全其對屬親確者固為上如長短不等對屬不的者須别自用其語而裁剪之不可全務古語而有疵病也譬如以金為器一則無縫而甚陋一則有縫而甚佳然則與其無縫而陋不若有縫而佳也有縫而佳且猶貴之無縫而佳則可知矣

  少逰言賦中用事直須主客分明當取一君二民之義借如六字句中兩字最緊即須用四字為客兩字為主其為客者必湏協順賔從成就其主使於句中煥然明白不可使主客紛然也

  少逰言賦中作用與雜文不同雜文則事詞在人主氣變化若作賦則惟貴鍊句之功鬬難鬬巧鬬新借如一事他人用之不過如此吾之所用則雖與衆同其語之巧迥與衆别然後為工也

  少逰言賦家句脉自與雜文不同雜文語句或長或短一在於人至於賦則一言一字必要聲律凡所言語須當用意屈折斵磨須令協於調格然後用之不協律義理雖是無益也

  少逰言凡賦句全藉牽合而成其初兩事甚不相侔以言貫穿之便可為吾所用此鍊句之工也

  少逰言今賦乃江左文章彫敝之餘風非漢賦之比也國朝前軰多循唐格文冗事迃獨宋范滕鄭數公得名於世至於嘉祐之末治平之間賦格始備廢二十餘年而復用當時之風未易得也已

  少逰言賦之說雖工巧如此要之是何等文字廌曰觀少逰之說作賦正如填歌曲爾少逰曰誠然夫作曲雖文章卓越而不協於律其聲不和作賦何用好文章只以智巧飣餖為偶儷而已若論為文非可同日語也朝廷用此格以取人而士欲合其格不可奈何爾

  東坡嘗云頃年文忠歐公薦某先君薦章才上一時公卿争先求識面交口推服聲名一日大振盖歐公之言既取重於世而當時之人亦有喜賢好善之心無紛紛然翕訿之間言也

  東坡云頃同黄門公初赴制舉之召到都下是時同召試者甚多一日相國韓公與客言曰二蘓在此而諸人亦敢與之較試何也此語既傳於是不試而竟去者十蓋八九矣

  東坡云國朝試科目昔在八月中旬頃與黄門公既將試黄門公忽疾卧病中自料不能及矣相國韓魏公知之輒奏上曰今嵗召制科諸士惟蘓軾蘓轍最有聲望今聞蘓轍偶病未可試如此人兄弟中一人不得就試甚非衆望欲展限以俟上許之黄門病中魏公數使人問安否既聞全安方引試凡比常例展二十日自後試科目並在九月蓋始於此比者相國吕微仲語及科目何故延及秋末之説東坡為吕相國言之相國曰韓忠獻其賢如此深可慕爾

  東坡云頃試制舉中程後英宗皇帝即欲便授知制誥相國韓公曰蘓軾之才逺大之器也他日自當為天下用要在朝廷培養之使天下之士莫不畏慕降伏皆欲朝廷進用之然後取而用之則人人無復異詞矣今驟用之則天下之士未必以為然適足以累之也英宗曰知制誥既未可且與修起居注可乎魏公曰記注與制誥為隣未可遽授不若且於館閣中擇近上貼職與之他日擢用亦未為晩乃授直史館歐陽文忠時為叅政慮執政官中有不憙魏公者喋於東坡坡曰公所以於某之意乃古之所謂君子愛人以徳者歟

  蘓仲豫迨言新宗正丞程遵彦之邵内行全好人所難能廌詢其如何曰遵彦嘗為杭州僉判以故知其居家之道甚詳遵彦之母極嚴厲遵彦之妻不得其志逐去遵彦方三十嵗承順母意不復言娶與母對牀而寝今二十年矣因遂絶嗜慾未嘗一日失其懽心其母亦撫養遵彦諸子恩意周至但諸孫或一言思其出母則詬怒遵彦之妻亦賢無辜得罪被逐於其姑亦無怨言嵗時問安奉禮物不輟雖異居而婦禮甚修至今獨居守節不可奪士大夫賢遵彦怪其母憫其妻哀其子也

  王仲薿承事字豐甫相國郇公之子也昔為廌言東坡公頃應進士舉到省時郇公以翰林學士知舉得其論與策二真本論即刑賞忠厚之至也凡三次起草雖稿亦記塗注其慎如此論卷業為道人梁冲所竊今所

  存惟策藁爾冲以吐納醫藥為術東坡貶時識之今在京師豐甫欲訴於官取之爾

  豐甫言頃其女兄之夫髙旦受知於相國司馬温公已除河北糴糧草使一日謁溫公方起立禀事忽瞑目口不能言遽蹶而仆温公遭壓焉衆公扶救温公而旦已不知人事温公令人肩舁以歸即死明日溫公使吏問安否且曰已改除本路提點刑獄矣吏以死聞溫公甚嘆之厚賻其家後二日范伯嘉子豐蜀公之仲子也謁溫公復使人舁致以歸子豐亟還許纔升堂見蜀公畢入其室即殂子豐有才力明敏過人廌從其逰甚乆相知亦深

  太史公講太史奉諱惡天子齋戒受諌之説注謂子夘與先代忌辰之類為諱惡公曰以臣所見所謂諱惡者危亡之言不絶於耳為人臣必使危亡之言不絶於口然後君臣相與戒慎畏懼則保其社稷若夫子夘雖為桀紂亡日與先代忌辰此有司常事爾不足道也天子齋戒受諫禮云嵗終臣以為乃嵗首也書云每嵗孟春遒人以木鐸狥於路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諫天子齋戒受之以敬也此皆先儒之所不及逺甚

  蘓過叔黨言其堂姊嫁蒲澈澈資政傳正之子也傳正守長安日澈之婦閉戸不治一事惟滴酥為花果等物每請客一客二十餘飣皆工巧盡力為之者只用一次復速客則更之以此諸婦日夜滴酥不輟

  叔黨又曰蒲公有大洗面小洗面大濯足小濯足大澡浴小澡浴蓋一日兩洗面兩濯足間日則浴焉小洗面一易湯用二人惟頮其面而已大洗面三易湯用五人肩頸及焉小濯足一易湯用二人惟踵踝而已大濯足三易湯用四人膝股及焉小澡浴則湯用三斛人用五六大澡浴則湯用五斛人用八九口脂面藥薫爐妙香次第用之人以為勞公不憚也蓋公以文章顯用為時大臣志氣磊落奉飬雅潔故也頃公有書與東坡自云晩年有所得東坡答之曰聞所得甚高固以為慰然復有二尚欲奉勸一曰儉二曰慈此言真蒲公之所當聞也

  太史公講月令開題凡數千言備陳厯世遵隂陽為政事之迹與魏相栁宗元之説反復甚明前世論時令者莫能過也且曰儒者多言不必從月令故時令論立説誠有以破漢儒附會災異之弊然洪範以五事應五行有休徴咎徴符契甚明後之人君不可不為鑒也

  太史公講月令開題曰行春令則云云者人君之政令非天之時氣也故此之時必當行其本時之令以順之若逆之則五行相克之氣隨類來應如人五臟相勝則有受克之處其不和之氣自來為病也今人見時之氣寒燠非候曰行某令行某令者非也廌在元祐三年省試策問有魏相時令者廌之所對大略與太史公之説同但其卒曰王者應天以實不以文故人和而天地之和應之不必法其繁文末節但時和嵗豐家給人足則便為太平之實若求夫朱草生鳳凰至等瑞皆漢代君臣不務本而區區尚有虗文也漢之好復古者無若王莽而劉歆又以儒術縁飾之奏祥瑞作頌聲者甚衆無益於治可救其亂乎詞多不能詳姑記其大槩昔既不傚何必道乎

  王豐甫言章元弼頃娶中表陳氏甚端麗元弼貎寢陋嗜學初眉山集有雕本元弼得之夜觀忘寐陳氏有言遂求去元弼出之元弼每以此説為朋友言之且曰縁吾讀眉山集而致之也元弼越人文蒙之子少廌一嵗嘗以賢良方正科被召太史公極愛之嘗三薦於朝朝廷以太史公之薦元弼雖蔭補未登科亦除陳州州學教授元弼好謁當塗巨公嘗自咸平晨飡行七十五里入都懐刺來謁中途不遑秣馬也甚癯瘁隆冬短褐冠敝履穿併日而食陳州之行太史之賜厚矣

  蘓仲豫言蒋頴叔之為江淮發運也其才智有餘人莫能欺漕運絡繹蔣呉人諳知風水嘗於所居公署前立一旗曰占風旗使人日候之置籍焉令諸漕綱日程亦各記風之便逆盖雷雨雪雹霧露等有或不均風則天下皆一每有運至取其日程厯以合之責其稽緩者綱吏畏服蒋之去占風旗廢矣

  國朝法綱船不許住滯一時所過税塲不得撿税兵梢口食許於所運米中計口分升斗借之至下卸日折筭逐人之俸糧除之蓋以舟不住則漕運甚速不撿則許附私商販雖無明條以許人而有意於兼容為小人之啗利有以役之也借之口糧雖明許之然漕運既速所食幾何皆立法之深意也自洛司置舟官載客貨沿路税塲既為所併而綱兵撘附遂止邇來導洛司既廢然所過税塲有隨船撿税之滯小人無所啗利日食官米甚多於是盜糶之弊興焉既食之又盜之而轉搬納入者動經旬月不為交量徃徃鑿竇自沉以滅其迹有司治罪鞭配日衆大農嵗計不充雖令犯人逐月尅糧填納豈可敷足張文定為三司使日云嵗虧六萬斛今比年不啻五十餘萬斛矣而其弊乃在於綱兵也東坡為揚州嘗陳前弊於朝請罷沿路隨船撿税江淮之弊徃徃除焉然五十萬之闕未能遽復數年之後可見其效淮南楚揚泗數州自刑綱吏不啻百人能救其弊此刑自省仁人之言其利溥哉

  蘓仲豫言頃在先帝朝葉溫叟嘗提舉陜西保甲忽有詔曰御批問所隸諸州所教保甲精觕如何(觕音麄或作粗)葉上劄子言臣所教保甲委是精觕奏至神宗笑之謂侍臣曰葉溫叟将謂觕字是精確也

  晁無咎云著作職今不修日厯甚閒但改教坊判官致語口號等及小祠祭校對祝版

  晁無咎言頃仁宗嘉祐末英宗已判宗正時館中進所校對祝版凡九每版皆曰嗣皇帝某或曰嗣天子臣某舊例御書各貼黄云署仁宗時苑中親作一亭甚華仁宗自名之曰迎曙亭已而悟乃英宗名也改之曰迎旭亭仁宗以旭字未安又改之曰迎煦亭皆黙符英皇之名神宗嫌名今上御名也天命符瑞之驗預有定哉

  李錞希聲言頃侍其祖茂直為江西監司日聞徐禧自御史中丞以母喪還洪府日洪有媼善以三世祿命書言人吉凶徳占俾占之曰當與兵死徐氏盡皆怒之媪曰無煩怒也其書古人所記其變具存以其書示之畫一僵尸身首異處血汚狼籍而烏鳥啄之徐氏猶欲以妖言將檄有司笞之媪以衆解得免後徳占敗永樂城破敵既害之蹂踐其尸正符媪説媪尚存洪人因重之又曰禧經制西事日與沈括議入居永樂括不欲入禧以不同其計自以數萬人守焉禧自守敵大縱兵圍之四面不見其際禧節制諸将不許出戰城中兵相殘殺禧命曲珍内平之守既乆城中無水兵皆渇至有殺人而吮睛飲血者禧命掘井井數十尺方及泉既汲禧命以軍額髙下次第飲之衆兵怨怒凡汲一罌衆兵皆以衣漬而吮之衆渇不已請開城飲於濠雖死不憾城開外兵遂入而屠焉又言徐禧之妻黄魯直堂妺也故禧死魯直祭之文有文足以經邦武足以定難之句禧之没朝廷厚其贈與至金紫光祿大夫吏部尚書諡忠愍官其子弟八人禧止有一子甚幼曰俯遂獨受其遺澤至通直郎今上即位覃恩轉奉議郎今年才十有六嵗矣近娶吕温卿之女蓋吕吉甫與禧厚善故也每讀責吕吉甫誥至於力引狂生之謀馴至永樂之禍未嘗不泣涕也好讀兵書善學其舅魯直近有詩云平生功名心夜窻短檠燈大賞之也

  東坡言普安禪院初在五代時有一僧曰某者卓庵道左萟蔬丐錢以奉佛事一日於庵中晝寝夢一金色黄龍來食所萟萵苣數畦僧寤驚曰是必有異人至此已而見一偉丈夫於所夣地取萵苣食之僧視其貌神色凛然遂攝迎之延於庵中饋食甚勤復又取數鐶餞之曰富貴無相忘因以所夢告之且曰公他日得志願為老僧只於此地建一大寺幸甚偉丈夫乃藝祖也既即位求其僧尚存遂命建寺賜名曰普安都人至今稱為道者院元祐八年因送范河中過此院閒言及之

  東坡云郭子儀鎮河中日河甚為患子儀禱河伯曰水患止當以女奉妻已而河復故道其女一日無疾而卒子儀以其骨塑之於廟至今祀之惜乎此事不見於史也

  國朝面賜緋即四■〈衤癸〉義襴衫寳瓶銀帶例服三日元祐七年春末陳祥道學士進禮圖儀注已除館閣校勘明年用為太常博士乃賜緋衣四■〈衤癸〉袍銀帶徃謝禮部蘓尚書公為言頃石參政中立為館閣時亦賜緋仍繫銀帶石滑稽服之無怍色過司天監馬驚墜地銀帶頗傷衆吏曰何星也石曰吾不善推歩但怪土犯寳瓶耳一時士人莫不以為笑也祥道聞之亦甚笑祥道許少張榜登科禮學通博一時少及仕宦二十七年而官止於宣義郎蓋初仕時父毆公人死而祥道任其罪乆廢中間為太學博士亦坐累故屯蹇至老嘗為禮圖一百五十卷儀禮説六十餘卷内相范公為進之乞送秘閣及太常寺故有是命沒齒困窮而不遇賞音也自賜緋不餘旬而卒或曰雖不土犯寳瓶臨行年也

  孫巨源内翰從貢父求墨而吏送逹孫莘老中丞巨源以其求而未得讓劉劉曰已嘗送君矣已而知莘老誤留也以其皆取姓孫而為館職故吏輩莫得而别焉劉曰何不取其髯而别吏曰皆鬍而莫能分也劉曰既是皆鬍何不以其身之大小為别吏曰諾於是館中以孫莘老為大鬍孫學士巨源為小鬍孫學士

  比年多自七寺卿除侍郎一日因景靈宫國忌行香時寺監並會於幕次外有從者坐地上各話其所事光祿宗之從者曰吾卿當作侍郎矣蓋宰相之子今一叔為少傅一叔為使相判太原只言家世必吾卿也文太僕及之從者曰吾卿職是修撰父是太師若言家世豈光祿可及乎髙太府遵惠之從者曰若言吾卿必為侍郎矣趙衛尉令鑠之從者曰吾卿則太祖皇帝之後今皇帝之近族也亮非諸卿可能及矣衆從者皆服俄有王司農孝先之從者曰吾卿曾作大理領都水出入重軄多歴年嵗若除侍郎吾卿必矣衆從者皆譟之曰汝雖官髙職重宣力不少奈何親戚族人見任壯丁耆長乎王之從者不勝其怒遂毆諸卿之從者從者復衆毆擊至有流血者皆為邏卒擒捕之詣尹治焉

  東坡公云日者王寔王寜見訪寔韓持國少傅之婿也因問持國安否寔寜皆曰自致政尤好歡嘗自謂人曰吾已癃老且將聲樂酒色以娯年不爾無以度日東坡曰惟其殘年正不當爾君兄弟至親且舊願為某傳一語於持國可乎寔寜曰諾坡曰頃有一人未嘗參禪而雅合禪理死生之際極為了然一日置酒大會親友酒闌語衆曰老夫即今且去因攝衣正坐將奄奄焉諸子惶遽呼號曰大人今日乃與世訣乎願留一言為教老人曰本欲無言今為汝懇只且第一五更起諸子未諭曰何也老人曰惟五更可以勾當自家事日出之後欲勾當則不可矣諸子曰家中幸豐何用早起舉家諸事皆是自家事也豈有分别老人曰不然所謂自家事者是死時將得去者吾平生治生今日就化可將何者去諸子頗悟今持國果自以謂殘年請二君言與持國但言某請持國勾當自家事與其勞心聲酒不若為可以死時將去者計也坡又曰范景仁平生不好佛晩年清慎減節嗜慾一物不芥蔕於心眞却是學佛作家然至死常不取佛法某謂景仁雖不學佛而逹佛理雖毁佛罵祖亦不害已

  東坡謂廌與李祉言曰某平生於寢寐時自得三昧吾初睡時且於牀上安四體無一不穩處有一未穩須再安排令穩既穩或有些小倦痛處略按摩訖便瞑目聽息既匀直宜用嚴整其天君四體雖復有疴癢亦不可少有蠕動務在定心勝之如此食頃則四肢百骸無不和通睡思既至雖寐不昏吾每日須於五更初起櫛髪數百頮面盡服裳衣畢須於一浄榻上再用此法假寐數刻之味其美無涯通夕之味殆非可比平明吏徒既集一呼即興冠帶上馬率以為常二君試用吾法自當識其趣無以語人知也天下之理能戒然後能慧盖慧性圓通必從戒謹中入未有天君不嚴而能圓通覺悟者也二君試識之

  吕元明希哲侍講為廌言頃仁皇時太學之法寛簡國子先生必求天下賢士眞可為人師表者就其中又擇其尤賢者專委掌教導規矩之事胡翼之瑗初為直講有旨專掌一學之政胡文學行義一代髙之既專學政遂推誠教育身率多士天下之士不逺萬里來就師之方是時逰太學者端為道藝稱弟子者中心悦而誠服之也胡亦甄别人物擇其過人逺甚人畏服者奨之激之以勵其志又各因其所好類聚而别居之故好尚經術者好談兵戰者好文藝者好尚節義者皆以所類羣居相與講習胡亦時召之使論其所學為定其理或自出一義使人人以對為可否之時取當時政事俾之折衷故人皆樂從而有成今朝廷舊臣徃徃胡之徒也

  太史公吕元明頃在熈寜中王荆公欲與其子雱並除崇政殿説書已有成命會吕正獻公與荆公論新法相失其事遂格後二十餘年今上之即位八年朝廷以勲臣子有學問復除前命盖知官職命實使之雖遲遲亦必為也王公父子今已物故而元明竟居講筵雖以世徳多學用亦有命也

  頃年客有話胡翼之為國子先生日畨禺有大商曰某氏者遣其子來就學其子儇蕩其所齎千金仍病甚瘠客於逆旅若将救死焉偶其父至京師閔而不責攜其子謁胡先生告其故曰是宜先警其心而後道之者也乃取一帙書曰汝讀是可以先知養生之術知養生然後可以進學矣其子視其書乃黄帝素問也讀未竟惴惴然懼性命之過甚悔痛自克責冀可自新胡已知其悔悟召而誨之曰知愛身則可以修身自今以始其洗心向道取古聖賢之書次第而讀之既通其義然後為文則汝可以成名聖人不貴無過而貴改過無懐昔悔第勉事業其人亦頴鋭善學學之三年登上第而歸

  張文潛曰先皇尚經術本欲求賢聖旨趣而一時師説競以新竒相髙妄為臆説即附意穿鑿如説詩曰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蕳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徃觀乎洧之外詢訏且樂惟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以謂淫佚之會芍藥善堕胎行血故為之贈然詩言士與女相謔然則士贈女乎女贈士乎借謂女贈士安用堕胎行血也此殆是以芳香為好之義何至是陋也劉貢父甞曰贈之芍藥士女不分若夫視爾如荍貽我握椒則女贈士必矣本草云椒性溫明目煖水藏則女無用也莫不以為笑嗚呼有是種種陋説而觸類長之此為罷經義之禍其本亦以此

  東坡新遷東闕之第廌同李端叔秦少逰徃見之東坡曰今日乃先祖太傅之忌(五月十一日)祖父名序甚英偉才氣過人雖不讀書而氣量甚偉頃年在鄉里郊居陸田不多惟種粟及以稻易粟大倉儲之人莫曉其故儲之累年凡至三四千石會眉州大饑太傅公即出所儲自族人次外姻次佃戸鄉曲貧者次第以與之皆無凶嵗之患或曰公何必粟也惟粟性堅能乆故可廣儲以待匱爾又繞宅皆種芋魁所收極多即及時多盖薪蒭野民乏食時即用大甑蒸之羅置門外恣人取食之賴以無饑焉祖父嗜酒甘與村父箕踞髙歌大飲時伯父登朝而外氏程舅亦登朝外祖甚富二家連姻皆以子貴封官程氏預為之謂祖父曰公何不亦預為之太傅曰兒子書云作官器用亦寄來一日方大醉中封告至并樊纓公服笏交椅水灌子衣版等物太傅時露頂戴一小冠子如指許大醉中取告箕踞讀之畢并諸物置一布囊中取告時有餘牛肉亦取置一布囊中令村童荷而歸跨驢入城城中人聞受告或就郊外觀之遇諸塗見荷擔二囊莫不大笑程老聞之面誚其太簡惟有識之士竒之

  眉州或有神降曰茅將軍巫覡皆狂禍福紛錯州皆畏而禱之共作大廟像宇皆雄祈驗如響太傅忽乗醉呼村僕二十許人入廟以斧钁碎其像投溪中而毁拆其廟屋竟無所靈後三年伯父初登第太傅甚喜親至劒門迎之至七家嶺忽見一廟甚大視其榜曰茅將軍太傅曰是妖神却在此為幻耶方欲率衆復毁忽一廟吏前迎拜曰君非蘇七君乎某昨夜夣神泣告曰明日蘓七君至吾甚畏之哀告蘓七君且為容恕幸存此廟俾竊食此也衆人恠之共勸焉乃捨

  太史公講禮王制曰礿禘烝嘗此祭之名天地社稷五祀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因國之在其地而無主後者此祭之事犆礿祫祭之類此祭之禮然非祭之本祭之本諸侯得一國之歡心以事其先公天子得四表之歡心以事其先王者是也夫犧牲幣帛粢盛酒醴皆出於民力古者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凡以祭之本在於民而已

  又講王制司徒明七教以興民徳曰夫以身率於上而傚之曰教教之於治雖甚迂濶然古之言治者必以為先放勲曰勞之來之輔之翼之又從而振徳之舜舉八元命契孔子曰道之以徳齊之以禮有恥且格秦任刑罰不務徳教故不旋踵而覆漢承秦弊初以法治天下惟賢臣賈誼董仲舒嘗言之文帝能聽賈誼故斷獄數百幾至刑措武帝不能聽仲舒故斷獄數萬幾至敗亡唐太宗初亦不以教化為意惟魏鄭公勸行仁義四年之間遂至大治然則為治者不可不先以教化為本也又講王制不率教移左鄉右鄉移之遂不變屏之逺方曰臣以唐虞之學不過有朴作教刑與撻以記之雖周禮至詳至悉亦無流放之刑此當是商之法湯制官刑儆於有位其用法甚嚴為太學養士之禮既重則不率教之罪責之冝不可輕夫命三公九卿大夫皆入學至於王親視學皆不變彼以九年之間而不能自遷於善是惡長不悛弗順教令者也屏之逺方斯亦不足卹矣然王為之三日不舉豈其意哉成湯伊尹相與維持天下之法其嚴宻如此若夫周之法則以寛仁為主雖霍叔同管蔡之惡亦降於庶人者三年而復其國非若商政之峻也商尚質周尚文商周之法皆欲人之為善而已

  黄任道見荆公有繆忝辛酉叨竊仲冬之語言同嵗也曾誠存之嘗曰近見少師韓持國云仁皇一日與宰相議政罷因賜坐從容語曰幸兹太平君臣亦宜以禮相娯樂卿等各有聲樂之奉否各言有無多寡惟宰相王文正公不邇聲色素無後房姬媵上乃曰朕賜旦細人二十卿等分為教之俟藝成皆送旦家一時君臣相悦如此(旦當作曾)

  東坡不惟文章可以蓋代而政事忠亮風節凛凛過人逺甚元祐七年上祀南郊公以兵部尚書為鹵簿使上因太廟宿齋行禮畢將至青城儀衛甚肅五使乘車至景靈宫東櫺星門外忽有赭傘覆犢車并青盖犢車百許兩衝突而來東坡呼御營廵檢使立於車前曰西來誰何敢爾亂行曰皇后并某國太夫人(國婆婆乃上之乳母)國大長主也東坡曰可以狀來比至青城諭儀仗使御史中丞李端伯之純曰中丞職當肅政不可不聞李以中宫不敢言坡曰某自奏之即於青城上疏皇帝曰臣備員五使竊見二聖寅畏祇慎昭事天地敬奉宗社而内中犢車衝突鹵簿公然亂行恐累二聖所以明祀之意謹彈劾以聞上欣然開納舊例明日法駕囬中宫當迎於朱雀門下是時因疏明日中宫亦不復出

  東坡為禮部尚書宣仁上仙乃與禮官及太常諸官直宿禁中關决諸禮儀事至七日忽有旨下光祿供羊酒若干欲為太后太妃皇后暖孝東坡上疏以暖孝之禮出於俚俗王后之舉當化天下不敢奉詔有旨遂罷

  東坡帥定武諸館職餞於惠濟坡舉白浮歐陽叔弼劉伯修二校理常希古少尹曰三君但飲此酒酒釂乃言所罰三君飲竟東坡曰三君為主司而失李方叔兹可罰也三君者無以為言慙謝而已張文潛舍人在坐輒舉白浮東坡先生曰先生亦當飲此東坡曰何也文潛曰先生昔知舉而遺之與三君之罰均也舉坐大笑

  東坡嘗言文章之任亦在名世之士相與主盟則其道不墜方今太平之盛文士輩出要使一時之文有所宗主昔歐陽文忠常以是任付與某故不敢不勉異時文章盟主責在諸君亦如文忠之付授也

  門下先生蘓公子由嘗論孔子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又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又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又曰管仲之器小哉又曰小人哉樊須也又曰硜硜然小人哉所謂小人者而非世俗所謂無禮無義不仁不智之小人也以其所知所能行皆小者近者非大者逺者禮樂射御書數凡形器度數之内其粗迹而已若夫君子聖人則所知所能行皆造道徳之妙非形器度數之所能盡此其所以為大也詩有小雅大雅所言皆聖人妙道徳性所以立道所以立政其變雅者不能不取之者也此皆所以為大也蓋小雅變雅所言王者政事治天下之法能與不能而已舉此求之則其類自見今詩之篇有曰大明又曰小明小宛小旻小弁之類皆因雅而言可見當時並有小大之名其不見於經者或刪定或已亡之也又論史記作商紀紀紂以西伯昌九侯鄂侯為三公九侯有好女入之紂女不喜淫紂怒殺之而醢九侯鄂侯争之强辨之疾并脯鄂侯西伯昌聞而竊嘆崇侯虎知之以告紂紂囚西伯羑里作周紀記崇侯虎譖西伯於紂曰西伯積善累徳諸侯皆鄉之將不利於帝帝紂乃囚西伯於羑里閎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美女驪戎之文馬有熊九駟他竒恠物因殷嬖臣費仲而獻之紂紂大説此一物足以釋西伯况其多乎乃赦西伯更賜之弓矢斧鉞使西伯專征伐曰譖西伯者崇侯虎也觀此一事書所囚之事不同然崇侯以文王歎無罪殺三公而譖之逢君之惡也忌文王修徳而不勸紂之改行長君之惡也在崇侯皆為有罪矣豈太史公欲互見乎紂喜閎夭之獻釋文王之囚乃許專征代復告之曰譖之者崇侯虎也其意蓋欲文王甘心焉然文王遂伐崇以討其罪自古人君之惡無烈於紂然崇侯虎之罪竟不能逃其刑小人讒諂譖賢人君子於盛明之朝而欲逃責難矣

  師友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