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大战洮阳
蜀景耀五年,姜维差军士连夜修理栈道,一切完备,表奏后主,言:“臣屡次出征,虽然未能成功,魏兵心已胆寒。今率将士复出征魏,臣如不胜,治臣之罪。”后主被酒色昏迷,不能治政。谯周奏曰:“臣夜观星象,西蜀分野将星不明,今大将军又欲出征,恐有不利,陛下可降诏阻之。”后主曰:“且看此去有失,再阻未晚。”谯周见谏不从,回家叹息。其子问其故,谯周曰:“君王溺于酒色,不理朝政,妄损良民,西蜀祸不远矣。”静轩有诗叹曰:
君暗臣骄嬖倖多,何能整顿旧山河。
中原恢复虽常理,国小民疲怎奈何?其子曰:“父亲既有先见之明,何不弃蜀投魏,择主而事?”谯周曰:“吾受先帝之恩,不能补报,岂敢为不忠不孝之臣也?”托病不出。
却说姜维问廖化曰:“公乃宿旧老将,经惯征伐,吾誓欲恢复中原,先取何地为首?”化曰:“将军连年出征,民有怨心,况邓艾足智多谋,非比等闲,此行未必深许也。如听老夫之言,只可惜军爱民,此为上策。”姜维变色厉声曰:“昔日丞相六出祁山,亦为国也,吾今八番出师非为私己也。今先取洮阳,逆吾者斩!”喝退廖化留守汉中,遂起大军二十万径取洮阳。
邓艾与司马望在祁山寨中,哨军报艾曰:“蜀兵尽望洮阳进发。”司马望曰:“姜维多计,莫非虚取洮阳,实出祁山否?”艾曰:“蜀兵屡出祁山,皆望吾有粮之地,今洮阳无粮,却接羌胡,姜维料吾不防也。彼若得洮阳,搬粮在城内,外结羌胡以图久远,可发此处之兵去救洮阳之难,离洮阳十五里地名候和,亦有小城,是咽喉之路,将军可引大军屯于城中,偃旗息鼓,大开城门,以行此计。某引军伏于候和,可擒姜维、夏侯霸矣。”
却说夏侯霸问姜维曰:“今将军往无粮之地,何也?”维曰:“吾七番出师,皆取魏兵有粮之地,并好屯兵之所,魏人深知我意。今取洮阳空城,使魏人不防,一鼓而下。若得洮阳,深掘壕堑,增筑城墙,搬运粮草屯于城内,然后结羌胡,水陆转运,以为之久,此番不胜,真可耻也。”霸曰:“以此论之,真妙算也。某当为前部,引兵径取洮阳。”只见城上并无旗幡,四门大开,霸勒马疑惑曰:“莫非有诈?”众副将曰:“听得大军到,尽皆弃城而走。”霸果见城后百姓扶老挈右望北而走。霸曰:“此空城也。”便当先杀入,忽一声炮响,旗幡齐立,扯起吊桥,夏侯霸急欲退时,城上弓弩炮石如雨打下,可怜夏侯霸并数百骑皆被射死。后人有诗叹曰:
大胆姜维妙算长,谁知邓艾暗提防。
可怜归汉夏侯霸,顷刻边城箭下亡。
司马望率兵杀出,蜀兵大败,得姜维兵到,杀退魏兵,就傍城下寨,是夜二更,邓艾于候和城内领兵来劫姜维大寨,军兵大乱。城中司马望又引兵杀出,两下夹攻,蜀兵四散奔走。姜维死战得脱,听知折了夏侯霸,聚众将听今曰:“胜败兵家常理,折将损兵不足为忧。决此一战,终始勿退,敢有言退者,斩之!”张翼曰:“邓艾移兵在此,祁山寨必然空虚,将军可整军马,终日攻打洮阳,与艾交兵,分兵一半与某去袭祁山寨,若得祁山,便长驱向长安,不由邓艾不走矣。”姜维从之,令张翼引兵去讫。
次日,姜维引兵来候和攻城,与邓艾大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败。维称邓艾才谋俱备,艾亦叹维智勇双全。各引军退。邓艾按兵不动,寻思:“蜀兵被吾大杀一阵,今不退,每日又来搦战,必然分兵去袭祁山,当往救之。”唤子邓忠:“在此把守,若姜维来搦战,不可轻出,吾今夜引三千精兵去救祁山。”姜维亦暗带三千兵去助张翼。
却说张翼引兵攻祁山甚急,守将师纂兵少,抵挡不住。正在危急,却得邓艾引军从蜀兵背后杀来,张翼正慌间,又得姜维兵到,将邓艾大杀一阵,退上祁山寨中,不敢出战,蜀兵四面围住。
却说后主在成都,听信宦官黄皓之言,终日饮酒。时有左将军阎宇,身无寸功,只为投黄皓门下得升官职,听知姜维困邓艾于祁山,黄皓奏后主曰:“姜维屡战无功,当令阎宇代之。”后主准奏,乃宣姜维回朝。一日三道诏召姜维,维只得班师,令洮阳兵先退,次日,亲与张翼断后。艾闻姜维军中金鼓之声,不知何意,天明看时,尽皆不见,艾疑有计,不敢追袭。姜维到成都面君,一连十日不出,维心疑惑,到东华门,正逢秘书令郤正。维曰:“召吾班师,公知其意否?”郤正笑曰:“将军何以不晓黄皓要于阎宇立功名,故令主上发诏。”维大怒,要入宫中欲杀黄皓,郤正急止之曰:“将军位居极品,承继武侯,不可造次,倘帝有不然,奈何?”维谢曰:“先生之教是也。”遂同回私宅。
●姜维避祸屯田计
次日,姜维闻后主在御园饮宴,带从者数十人入内,有人报知黄皓,皓慌忙躲避于太湖石山之后。姜维至亭下奏曰:“臣今围邓艾在祁山,正好成功,陛下一连三诏召臣回朝,未审旨意何如?”后主无言可答,维又奏曰:“黄皓专权,欺诳陛下,当鉴赵高,近比张让,可将黄皓诛戮,则天下清平,魏可并吞矣。”后主笑曰:“黄皓乃趋走小儿,纵使专权,成何事体,昔日董允常切齿恨皓,朕每怪之,今卿何足介意?”维叩头曰:“陛下今日不杀黄皓,祸不远矣。”后主曰:“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卿何不容一阉宦耳?”后主唤黄皓出亭下,令拜姜维伏罪。黄皓哭拜曰:“皓趋侍圣上,安敢有犯国法?明公休听外人之言,今欲杀皓,皓实未专权,望明公怜之。”流涕满面,维乃惶恐而出。静轩诗曰:
阉宦专权纵帝奢,明君安肯近阴邪。
姜维不速诛黄皓,却纵荒唐丧国家。
姜维出见郤正,将言告之。正曰:“明公如此,国家危矣。”维曰:“先生有何策教我保国安民、避祸安身之术?”正曰:“西去有一处所,地名沓中,极其肥饶,明公何不效武侯屯田之计,奏过主上,于沓中屯田,一者得粟麦以助军食,二者可进取陇右,三者魏兵不敢正视汉中,四者将军在外掌握兵权,可以助敌;五者足可避祸安身耳!”姜维谢曰:“先生金石之言也。”次日,入朝奏后主曰:“臣求往沓中屯田,效丞相旧日之事。”后主从之。
姜维遂回汉中,聚诸将曰:“吾九次出师,为粮食不继,急切不能成功。吾今引本部军八万往沓中屯田以为久计,进取祁山,汝等各出征疲劳,把关辛苦,不如敛兵聚谷,退守汉、乐二城,吾然后进兵,无有不胜。”于是令胡济守汉中,王含守乐城,蒋斌守汉城,蒋舒、傅佥守关口。姜维分拨已定,遂引兵入沓中种麦以为久计。
却说邓艾听知姜维在沓中屯田,于路下四十余营寨,连路不绝,势如常山之蛇,艾使细作相了地形,画成图本,申奏朝廷。
司马昭看了,大怒曰:“姜维九次犯中原,不能剿除此贼,乃吾心腹之大患也。”贾充曰:“姜维乃得诸葛传授,急难取讨,今蜀上止有一姜维,何不求一勇士往刺之,免动刀兵。”马司昭曰:“吾亦欲如此。”从事郎荀勖曰:“明公为天下之主宰,何(可)以大义伐无道,今刘禅溺于酒色,大臣各有疑心,姜维沓中屯田亦为此也。明公引兵伐之,无有不胜,何寻刺客除害,非所以形于四海也。”昭从其言,问曰:“谁可为将?”荀勖曰:“邓艾世之良才,若得钟会为副将,大事可成也。”昭召钟会入见曰:“吾欲伐吴,何如?”会答曰:“主公之意不在吴,在蜀也。”昭笑曰:“子诚知我心也。既知我心,肯效力否?”会曰:“某料主公伐蜀。”乃于袖中取出画成地理图呈上曰:“此图于路安营寨之处,积草屯粮之所,自何而进,自何而退,逐一皆有法度。”昭看大喜曰:“真将才也,”今欲子诚同邓艾去取川,如何?”会曰:“某当尽忠竭力以报主公,虽然西川路广,非一日可进,若得一军调遣,与邓艾会合各道进兵,可成功也。”昭乃拜会为镇西将军、副都督,调遣青、徐、兖、豫、荆、扬诸郡军马,合兵破蜀。次日,朝中大臣皆曰:“蜀未可伐。”有偏将军邓敦奏曰:“姜维九犯中原,吾兵伤折太多,只今自己尚未保全,况西川危险之地,是取败之道也。切不可行。”昭大怒曰:“吾与国家除害,今欲兴仁义之兵,伐无道之主,汝何敢逆吾意耶?”呼武士推出斩首于阶下,左右尽皆失色。昭曰;“汝诸公卿勿生惊疑,吾自征东平定寿春已来,息役六年,练兵缮甲,俱已完备,欲征伐吴、蜀久矣,今言吴地广阔,况兼下湿,攻之稍难,不如先定西蜀,三年之后因顺流之势,水防并进。此乃灭虢取虞之道,吾料战土守成都者不过八九万,守边境者不过四五万,姜维屯田之兵不过七八万,今吾令邓艾提关外、陇右诸军十余万,困住姜维于沓中,使不得东顾,吾又遣钟会引精兵三十万直到骆谷〖而〗出其空虚之地而袭汉中。以刘禅之暗,而边城大破,士女内振(震)。其亡可知也。”众皆恐惧而退。
却说钟会得大权,下令差人往青、徐、兖、豫、荆、扬各处调兵,又令造大船,又遣唐咨登莱海水之所,招集海船。司马昭不知其意,乃召钟会问曰:“汝从旱路取川,何故令诸处造船也?”会曰:“蜀若闻吾兵征进,必求救兵于吴,故布声势作伐吴之状,必然不敢妄动也。一年之内,破蜀必矣,那时船已成就,就引得胜之兵伐吴,岂不胜乎?”昭大喜,令会选日出师。邵梯入见昭曰:“主公独遣钟会伐蜀,吾料会志大心高,若掌大权,恐有异心,再令一将分其职可也。”昭大笑曰:‘‘吾岂不知?”梯曰:“主公既知,何故独任大权与会?”昭曰:“蜀屡年兴师,使民不得安息,我今伐之,如指诸掌矣。众人皆言蜀未可伐,则人心怯耳。惟钟会强健伐吴、蜀之策,中心不怯而合吾之机。吾令伐蜀,蜀必破矣。凡败之臣不可即语勇,亡国之臣不可以图存。蜀人心胆已破矣。蜀一破,民皆恐惧,不敢复反,将士各思归主,谁肯降彼?若有异志,自取灭族。汝不须忧,此言只可吾与汝知之,切勿漏泄。”邵梯曰:“真乃高明远见之主也。”遂辞而出。
●钟会邓艾取汉中
钟会出师,升帐大会诸将听令曰:“前路崎岖。必得一先锋前行,汝等谁敢为先锋?”帐下许褚子许仪愿往,会曰:“汝乃虎将之子,拨与马军五千,步兵一万,令取汉中。三路而出,一军出斜谷,左军出骆谷,右军出子午谷,各是崎岖险地,汝引军前行,专一填平地道,修理桥梁,开山凿石,勿致阻碍,吾提大军,星夜前进,若违吾令,必依军法。”仪引兵去讫。
却说邓艾在陇西受伐蜀诏命,一面令司马望进逼羌胡,又遣雍州刺史诸葛绪、天水太守王颀、陇西太守辛弘、金城太守杨欣各来听令调迁。是夜,邓艾忽梦见一高山,遥望见汉中,忽然脚下迸出一泉水,水势上涌,因此惊觉,浑身冷汗。召讨虏将军凌邵问之,邵答曰:“按《易》卦云:山上有水乃《蹇》卦也。此卦利西南,不利东北。孔子云:‘《蹇》利西南,往有功也;不利东北,其道穷也。’将军此行破蜀成功,但可惜淹滞而不得还。”艾因此言郁然不乐。次日,钟会檄至,令邓艾起兵绊住姜维于沓中,同会汉中取齐。艾即令诸葛绪引兵二万,绝维归路,次令王颀引兵二万往沓中左攻蜀营,又令陇西太守辛弘引兵二万攻沓中,又令杨欣引兵二万至甘松,袭姜维之后。艾亲引兵一万往来接应。
却说朝中百官送钟会出城,惟有相国参军刘寔冷笑,太尉王祥握寔之手问曰:“钟、邓二将此行果可平蜀乎?”寔曰:“破蜀必矣,但恐皆不得还。”祥问其故,刘寔不答而回。
细作报知姜维,维表奏后主降诏命:“张翼引军守阳平关口,廖化引兵守阴平桥头,此二处最为紧要,若二处有失,是亡汉中也。再遣使命入吴求救,臣起沓中之兵拒敌。”表到成都,此时景耀六年改为炎兴元年。后主见表大惊,黄皓奏曰:“此是姜维欲立功名,故此惊惑陛下。臣家有一师巫,请神降体言祸福,诸事立应,陛下可召至祷之。”后主信其言,于后殿设香花、祭享之物,令皓请之,用小车载入宫中,乃是一妇人,于龙床上坐定,后主祝毕,其妇人忽然跳起,披发跣足于殿中跳跃千百遍,至龙床盘旋而转,皓曰:“此神降矣,陛下可再拜祷祝。”妇人曰:“吾乃西川土地也。陛下只顾欣乐太平,何故问吾他事?魏人数载之后亦归于陛下,彼安敢正视蜀中也?勿生疑虑。”言讫倒地,半晌方醒。后主听得此言,大喜,赐师婆金千两,蜀锦一千匹。自此不信姜维之表,只在后宫作乐。但有告急表文,皓皆沉匿,因此误了大事。静轩诗曰:
魏国兴师入寇图,无谋后主信师巫。
临危不信姜维表,舆榇投降甘自危。
钟会引兵望汉中进发,先锋许仪要立头功,催至南安道,前通南郑关过关便是汉中。许仪与诸将曰:“关上无多军,可抢关而入。把关蜀将卢逊只有一千人在关上,关前有条大涧,见魏兵来,装起武侯留下连弩,众军各自守护。许仪引军抢上关来,关上连弩齐发,箭如雨下,许仪急回,射倒数十骑。急报知钟会。会引数百骑来关下看时,关上连弩又发,钟会急回,卢逊杀下关来,钟会拍马过桥,被桥陷住马脚,掀会落马。卢逊一枪来刺,被魏将荀恺一箭射死卢逊。钟会夺关而入。将卢逊铠甲、鞍马赏了荀恺,加为护军。唤许仪问曰:“汝为先锋,吾曾分付汝专一遇水安桥以候大军进发,今被桥上石陷吾马蹄,若非荀恺,已被蜀人所杀,汝违吾令,叱命斩之。”诸将告曰:“其父有功,名标当世,望都督恕之。”会大怒曰:“吾若犯令,司马公肯恕吾否?”急令斩之,众将恐惧。
却说蜀将王含守乐城,蒋斌守汉城,见魏兵势大,不敢迎敌,坚守不出。钟会令李辅围乐城,荀恺围汉城,钟会提兵至阳平关。守关将蒋舒、傅佥坚守不出。傅佥曰:“魏兵远来疲困,虽多何益?若不出战,汉、乐二城休矣。”蒋舒沉吟不定,人报魏兵大队攻关甚急,傅佥遂令蒋舒守关,自引三千军杀下关来,会兵便退。傅佥乘势追杀二十余里。魏兵复合,傅佥急回关时,关上已竖降旗,蒋舒在关上大叫曰:“我已降魏,汝可随吾投降。”傅佥骂曰:“汝这反贼,有何面目见天下人乎?”关上矢石如雨下,佥翻身杀回,魏兵四面围合。佥死战不能得脱,乃叹曰:“臣力竭矣,愿作蜀鬼。”身被数枪,遂自刎而亡。史官有诗叹曰:
魏将西驱十万兵,蜀人无计守阳平。
蒋舒降魏傅佥死,尚有流芳遗臭名。
钟会得阳平关,是夜宿于帐中,忽报西南喊声连天,会大惊,急披挂上马,引兵来迎敌,又无踪影,一连三夜如此,兵不得睡,至晓无事。会心甚疑,令人探听,不见一人。第四日,会披挂引百骑往西南至定军山,只见四面杀气,愁云布满山顶,有知者曰:“昔日夏侯渊死于此处。”会闻知,心中不乐。勒马转山坡,行不二里,忽然狂风卷地,见数千铁骑从山后突出,钟会拨马便走,诸将坠马失盔者无数。回至阳平关点兵,不折一骑,但见阴云中军马来,却不伤人,乃唤蒋舒问曰:“定军山有何神庙?”舒曰:“只有武侯坟墓。”会曰:“此必是先生阴灵也,亲往祭之。”次日宰牛设祭,往坟墓前拜而祭之,忽见阴云习习,细雨纷纷,天愁地惨,诸军下拜祭毕,回至阳平关。是夜钟会梦见一人,纶巾鹤氅,手执羽扇而入,钟会起身迎问,其人曰:“今日承公见顾,吾有片言特来告汝,然则刘祚已终,天命归晋,但西川生灵久遭兵革,肝胆涂地,诚可怜悯。汝可严禁军兵,不可妄害生灵。”言讫,拂袖而去。次早,召蜀将问之,乃武侯也。会深敬孔明,令立一面白旗,上写“保国安民”四字,传令诸军,如妄杀百姓者,偿命。于是汉中人民皆出迎接,到处平服。但过之所,秋毫无犯。静轩诗曰:
数万阴兵绕定军,致令钟会拜灵神。
生能决策安刘氏,死向遗言保蜀民。
●姜维大战剑门关
姜维在沓中,听知魏兵至,星夜差人飞报廖化,令张翼、董厥提兵接应。忽报魏兵已至,乃是天水太守王颀。姜维出敌,王颀败走,维引兵赶至三十里,陇西太守辛弘出马,亦败走。维曰:“此辈非吾敌手。”纵兵赶杀三十里,忽遇邓艾兵到,维与艾战到数十合,不分胜败。忽后军锣响,哨马报后面金城太守杨欣兵犯甘松等诸寨,放火从后杀来,姜维令虚立认旗,与艾相持,维杀回甘松来,见各寨烟焰未灭,正遇杨欣,交战数合,欣望山谷而走,姜维赶追,山上滚木炮石打下,不能前进。比及回到半路,副将已被邓艾杀走。维见魏兵势大,退回大寨,以待救兵来。流星马报钟会打破阳平关,傅佥战死,蒋舒投降。乐城王含、汉城蒋斌皆降魏矣。胡济守关不住,逃回成都。姜维大惊,下令拨寨尽起,是夜兵至汉川,杨欣拦战,姜维怒战杨欣,欣败走,维连发二箭,射不中。维转怒,自折其弓,挺枪赶来,忽战马失却前蹄,把维掀下马来,杨欣回马来杀姜维,维从地上跃起,就枪刺中杨欣背后,魏兵齐到,救欣而去。姜维换马赶来,忽邓艾兵杀到,维首尾不能相救,收兵回汉中。前军来报,雍州太守诸葛绪截住归路,维遂屯兵于阴平桥头。维叹曰:“天丧吾也。痛恨黄皓误我大事,进退无路。”副将宁随曰:“魏将拒塞阴平桥,雍州必然兵少,将军可于孔函谷道,径袭雍州,诸葛绪若知,必提阴平之兵来救雍州,然后将军回兵过桥,飞奔剑关去复汉中可也。”维依计而行。哨马飞报诸葛绪,绪大惊曰:“雍州吾之基业,倘若有失,朝廷见罪。”即留微兵守桥,速引兵来救雍州,姜维约行二十里,细作报知姜维:“诸葛绪兵已起了。”姜维令后队作前队,径奔阴平桥头,烧毁寨栅而过。绪知,急提兵回时,姜维过桥已半日了。绪不敢追,仍屯桥上。姜维途遇张翼,翼曰:“黄皓惑帝,听信师巫,不肯发兵。某闻汉中危急,自起兵来。”维令合兵一处于白水关前。廖化亦引兵到,说:“黄皓不肯发兵,某自起兵来,汉中已失,此地四面受敌,不如退守剑阁,再作商议。”人报钟会、邓艾分十路兵杀到,维与张翼、廖化分兵迎敌。化曰:“此处非争战之所,不如早退剑关,倘剑阁一失,是绝路也。”维从之,即引兵退剑关。辅国将军董厥迎维上关哭诉:“主上溺于酒色,只听黄皓之言,并不理朝政,大臣谏奏,便要诛杀,以致魏兵入寇,国将危矣。”姜维曰:“公等勿忧,姜维若在,必不容魏人吞蜀也。且守剑关,养成气力,并军出敌。”董厥曰:“剑关虽是可守,只是成都无人,倘魏兵去袭成都,必然瓦解矣。”姜维曰:“山势险恶,非易取之,汝等勿忧。”人报雍州太守诸葛绪引兵追至关下。维大怒,引兵杀下关来,绪败走,维追杀二十余里回关。又报钟会大兵已到,姜维大怒,便欲下关抵敌。
●凿石岭邓艾袭川
钟会离关二十里下寨,唤诸葛绪曰:“吾令汝守把阴平桥,截断姜维归路,汝如何放他过桥而回?”绪曰:“维用诡计,诈取雍州,某恐有失,引兵去救,被维脱走。”会大怒,叱令斩之,监军卫瓘告曰:“绪虽有罪,乃邓征西所调之人,将军杀之,恐伤和气。”会曰:“吾奉天子明诏伐蜀,便是邓艾有罪,亦当斩之。”乃将诸葛绪用槛车囚之,载回洛阳,听晋公发落,随从军士收在部下。人报知邓艾,艾大怒曰:“吾与汝官品一般,吾尚久镇边疆,与国多功,彼安敢妄自尊大耶?”自此二人结冤,其子邓忠劝曰:“圣人云,小不忍则乱大谋。父亲不忍,必误国家大事。”艾曰:“吾儿之言是也。”遂引数十骑来见钟会,会知其意,即令帐下列武士数百,艾下马入见钟会,会接入帐,礼毕,艾见帐下兵将甚有威严,心中不安,乃以言挑之曰:“将军得了汉中,乃朝廷之大幸也,蜀人丧胆矣,可定策取剑关。”会曰:“请将军明见,若何?”艾曰:“以愚之见,可引一军从阴平小路出汉中得阴亭,袭剑关,关西一百里用奇胜之,径取成都,姜维必撤兵来救,然后将军乘虚取剑关何如?”会大喜曰:“将军如此高明,就引兵前去,吾在此专听捷音。”会乃设席,艾饮罢,辞去。会与诸将曰:“人言邓艾多能,今日观之,乃庸才耳。”众问其故,会曰:“阴平小路皆高山峻岭,安能进兵也?若蜀有数百人守其险要,阻其归路,其军皆饿死也。吾只从此正道而行,何愁蜀不破乎?”遂令置云梯两架,只攻剑关。
邓艾出辕门上马,回顾从者日:“钟会待我若何?”从人曰:“将军与钟会一般官职,将军况是前辈,何相轻耶?”艾笑曰:“彼倚功恃才也。”回到本寨,邓忠问曰:“钟镇西有何高见?”艾曰:“吾以实心告之,彼以庸才视吾,他今得汉中,以为大功,若非吾在沓中绊住姜维,彼安能成功也?吾今若得了成都,胜取汉中多矣。”便下令拔寨尽望汉中阴平小路而进,离剑关百余里下寨。有人报钟会:“邓艾引兵望阴平小路而进,取成都。”会笑邓艾不智,邓艾聚众将曰:“吾今乘虚取成都,与汝等同立功名。先遣五千兵不穿衣甲,各带锤凿,凿开山岭,造作桥梁,先开道路。吾自选兵三百,各带干粮绳索就下九寨。”自阴平进兵至颠崖峻岭之中,凡一月有余,七百余里,路皆无人烟之地,拣选将士于中途屯兵五七营。前至摩天岭,山险,车马不堪行,邓艾下马步行上岭,见子邓忠,开路壮士尽皆哭泣。艾曰:“吾军已行七百余里,其选退二三万人,今行过岭,便是江油城,虽死何惧哉!”军士曰:“前面乃是颠崖峭壁,人不堪行,难以开路,虚费前功,因此悲泣。”艾以好言扶慰军士曰:“若得成功,共享富贵,汝等非吾军士,乃吾兄弟也。”众皆曰:“愿听将军之令。”于是艾将绳索系于军士腰间,令攀藤负葛而下,自取毡衫裹于身上,先滚而下,诸将有毡衫者,皆裹身滚山而下。无者,各以绳索系腰,扳木挂树,鱼贯而下,于是得渡此岭,方才整点衣甲、器械,艾见道傍有一石碑,视之,乃丞相诸葛武侯亲题两行于上云:
二火初兴,有人越此。
二士争衡,不久即死。
邓艾观毕,乃叩头拜碑曰:“武侯乃神人也,吾恨不得以师事之。”后人诗曰:
当年邓艾袭西川,曾把阴平小路穿,
越岭雄兵齐贯索,临崖大将尽包氊。
武丁破路应难及,三国成名合让先。
汉祚将终须换主,直饶山向上摩天。又诗赞武候先知邓艾袭川云:
阴平峻岭与天齐,猿鹤奔腾尚怯危。
邓艾包毡从此下,分明诸葛已先知。
邓艾遣人立庙于此山上。原先孔明留下二千军于此屯田守把,后主调去其兵,空寨虚墙尚在。邓艾既渡此山,与诸将曰:“向前有生,退后必死,前面便是江油城,城中粮食足备,宜努力攻城,若得此城,可保残生。”诸将曰:“愿决死战。”引兵来攻江油城。
●诸葛瞻大战邓艾
江油守将马邈听知东川已失,虽然准备,只防大路。当日天色寒冷,私宅与夫人季(李)氏共饮。妻曰:“近闻边关紧急,汝无忧色,何也?”邈曰:“大事有姜维管理。”妻曰:“汝守此城,不为不重。”邈曰:“天子听信黄皓,溺于酒色,料祸不远矣。魏兵若来,吾实降之。”妻大怒曰:“汝为人臣,先怀不忠不义之心,枉受国家爵禄,有何面目与汝共立天下乎?”马邈默默无言。静轩诗曰:
马邈先怀背逆图,其妻一语尽忠谟。
堪叹此妇能全义,愧杀人间大丈夫。
军士急报魏将邓艾引军涌入四门来了,马邈大惊,慌出府迎入,跪于厅下曰:“某有心归顺久矣。今幸将军到此,愿将所属之地而降。”艾曰:“若如此,便升汝为乡导。”一应钱粮军马尽属邓艾。人报马邈夫人自缢身死,艾问其故,邈实言之。艾怜其贤,令厚葬之。静轩诗曰:
后主昏迷汉祚颠,天差邓艾取西川。
可怜巴蜀英雄将,不及江油李氏贤。
邓艾得了江油城,遂接阴平小径诸将,尽在江油聚集,人马足备,径取涪城,守把官吏听知魏兵到,疑是天降,飞报成都,后主听知邓艾兵屯于涪城,召黄皓问之,皓曰:“此是诈传也。神人必不肯误陛下。”后主令宣师婆问之,不知何处去了。静轩诗曰:
蜀邦将灭凭黄皓,宋室临危信郭京。
左道惑人为国戒,皆因方寸理难明。
每日有数十道表章告急,后主与大臣商议,郤正奏曰:“事在危急,陛下速宣丞相之子问之。”武侯止有一子,名瞻,字思远,自幼聪明,见为附马都尉,景耀四年升为行台都尉,台卫将军,年三十七,因黄皓弄权,遂托病不出,闻郤正之言,乃曰:“非卿所言,则朕忘矣。”连发三诏宣瞻;瞻至殿下,后主曰:“邓艾兵至涪城,成都危矣,卿看先君之面,救朕之国。”瞻曰:“臣父子蒙国厚恩,虽肝胆涂地,不能补报。愿陛下尽起成都之兵,臣与邓艾决一死战。”后主与兵六万,留一万守成。瞻辞后主,尚书黄祟乃黄权之子与诸葛瞻曰:“魏兵在绵竹,地势坦平,难以迎敌,不若径往涪城,拒住险要之处,可以退敌。”瞻曰:“吾受先父遗言,岂不知用兵之法,汝勿多言。”黄崇叹曰:“国已倾危,斯人岂可保乎?”瞻点军,缺少先锋,长子诸葛尚曰:“儿愿为失锋。”尚年十九岁,瞻命为先锋,离成都而去。
邓艾在涪城问马邈求地理图,邈呈上,艾观之,自涪城至成都路有三百六十里,山川地势、广狭险要之处看了,大惊曰:“今只守涪城,若蜀人拒住前面山险,何能成功?”若经延日久,倘姜维兵到,是我与钟会贴背耳。”急唤师篡、邓忠听令曰:“汝二人引一万兵,星夜至绵竹拒住蜀兵,我随后便至,不可挫失,违令者斩。”邓忠、师纂引兵至绵竹,果遇蜀兵,师纂见川将簇拥一辆四轮车,车上坐着一人,纶巾羽扇,身披鹤氅,一少年横枪立马于车前,打着一面黄旗,上书“大汉诸葛丞相。”师纂、邓忠见了大惊曰:“原来诸葛孔明尚在,我等休矣。”拨马便走,蜀兵掩杀二十余里。邓艾兵到,问曰:“汝二人不战走回,何也?”邓忠报知前因,艾大怒曰:“纵诸葛复生,吾何惧哉?汝等不知真伪便走,挫吾军心,推出斩之。”众将苦告方免。探军报日:“车上坐者,乃孔明之子诸葛瞻;少年者,乃瞻长子诸葛尚也。”艾曰:“无名下将,即便擒之。汝二人引兵一万,仍前不胜,二罪俱罚。”邓忠、师纂引兵出马与诸葛尚交锋,瞻引军各出掩杀,师纂、邓忠带伤而逃,艾听知二人带伤,亦不见罪。自思功不速成,必有后悔。监军丘本曰:“何不作书以诱之。”艾从其言,命丘本作书,令人送至军前,瞻看书曰:
征西大将军邓艾致书于诸葛护卫将军麾下:切(窃)观近代贤能,未有及如公之尊父也。自茅庐一出,以分三国,扫平荆、益,以成伯(霸)业。今鲜有及者。后六出祁山,非智力不足,乃天数耳。今闻汉主昏弱,汉祚已终,吾今奉天子之命,统兵伐蜀,皆得其地也。止有成都危在旦夕,公何不应天顺人,仗义来归,当表公为琅琊王,以光其祖,幸也。决不虚言,幸垂鉴察。
诸葛瞻看书未决,其子尚曰:“父亲有意降魏乎?”瞻叱曰:“吾焉肯降魏!”尚曰:“见父有三顾之意,放魏使入寨相见,一也;将书观其意,二也;见封琅琊王而不怒,三也。”瞻即碎其书曰:“吾不如子也。”叱斩其使,将头速令从者赍回。邓艾大怒,即令王欣、辛弘伏兵于后,艾自进兵与瞻迎,诈败而走,蜀兵赶来,两下伏兵齐出,诸葛瞻大败,退入绵竹关,魏兵围之。尚书张遵曰:“可发使往吴求救。”瞻令副将彭和赍书往东吴去讫。瞻曰:“久守非良策也,可出一战。”留子尚与张遵等守关,瞻自引三千兵下关杀出。艾撤兵退,瞻奋力追赶,忽一声炮响,魏兵四面把瞻围在垓心,艾令乱箭射之,瞻中矢落马,被步军所杀。尚在关上见父已亡,即披挂上马,张遵曰:“小将军不可轻出。”尚曰:“吾父子受国厚恩,不早斩黄皓,使其败国殃民,何容独生?”骤马出城突阵,可怜亦被乱箭射死。后人有诗叹曰:
苍天有意绝炎刘,汉室江山自此休。
诸葛子孙皆效死,成都即日更添愁。
智谋不及扶危生(主),忠义真堪羡武侯。
古往今来多少士,行人哀怨哭坟头。
邓艾怜其忠义,将诸葛父子葬于城西,乘势夺了绵竹,张遵、黄祟、李球杀出,亦被杀死。艾即引兵来取成都。
●蜀后主舆榇出降
却说彭和到东吴见吴主孙休,上求救书。孙休问丞相濮阳兴,兴曰:“蜀既与吴同盟,合往救之。”吴主差大将军丁奉攻寿春,丁封、孙异向沔中,二路兵来救援。
后主听知诸葛瞻父子已亡,魏兵近城,乃聚文武商议。近臣奏曰:“成都百姓哭声震天逃生而去,不如弃城,去投蛮王借兵来恢复未迟。”谯周谏曰:“不可,南蛮久反之地,今若投之,必遭其祸。”近臣又奏曰:“若不投南蛮,可投东吴为上。”谯周又曰:“臣闻自古以来无倚他国为天子者,臣料魏欲吞吴,吴不能并魏。陛下若称臣于吴,则此固辱矣;若吴又被魏吞,陛下再称臣于魏,是两次之辱矣。不若降魏为上。”御屏风后转出后主第五子北地王刘堪。后主生有七子,长子刘璿,二子刘瑾,三子刘琮,四子刘瓚,五子刘堪,六子刘珂,七子刘璩。六子皆懦,惟堪自幼聪明,英气过人。当时听见,大喝谯周曰:“偷生腐儒,安敢妄议社稷大事,可斩谯周并谗使者,儿请出战以退魏兵。”后主曰:“今大臣议皆曰可降,汝仗血气之勇,欲令满城尽流血也?”刘堪曰:“昔谯周于先帝时,未尝干预政事;今妄起乱言,甚非其理。臣料成都之兵尚有数万,姜维全师在剑关,若知魏兵犯阙,必来解救,内外夹攻,无不胜矣。”岂宜听信腐儒之言,轻弃先君之基业乎?”后主叱曰:“汝小儿,岂识天时也?”堪叩头大哭曰:“若理穷力极,祸败必至,便当父子冒死一战,以保社稷,焉肯降贼乎?”后主令刘堪下阶,堪又跳跃大叫曰:“吾祖公不容易得社稷,一旦弃之,吾宁死不辱。”静轩诗叹曰:
后主庸才信浅谋,不思守国欲降仇。
当时若听亲儿语,未必山河一旦休。
后主令将太子推出宫门,命谯周作降书,遣侍中张绍、附马都尉邓良赍降书投降。军人报知邓艾,艾使人远接,二人拜于阶下,呈上降款,艾观毕降书,受了玺绶,重待张绍,邓良即答书送二人回成都见后主,呈上邓艾回书,后主大喜,即遣太仆射蒋显赍敕令姜维等降;又遣尚书郎李虎送文簿于邓艾,共民户二十八万,带甲将士十万二千,官吏四万,仓粮四十万斛,金银二千斤,绮罗锦绢二十万匹,余物在库,不计其数。乃十二月初一日,君臣出降。
此时北地王刘堪闻知,怒气冲天,带剑入宫,其妻崔夫人问曰:“大王今日颜色异常,何也?”堪曰:“魏兵将近,父王已纳降款,明日君臣出降,吾欲先死以见祖公,决不屈膝于他人也。”夫人曰:“贤哉!贤哉!死得其所矣!妾请先死,王死未晚。”堪曰:“汝死何故?”崔夫人曰:“王死事父,妾死事夫,其义皆然。夫亡妻死,何必问焉?”言讫,触柱而死。堪将三子尽杀之,并割妻头提于昭烈庙中,伏地大哭曰:“臣之肝胆,祖公尽知,羞见基业弃于他人,故先杀妻子以绝挂念,今将一命先祭祖公,祖若有灵,知孙之心。”大哭一场,眼中流血,遂自刎而亡。蜀人闻知,无不哀痛。史官有诗赞曰:
君臣甘屈膝,何事少贤良?
可怜西川土,堪嗟北地王。
哭声闻四远,血泪洒千行,
妻子先诛戮,来朝汉已亡。
后主闻知,令人葬之。次日,君臣面缚,左右扶舆榇,出北门十里而降。舆,丧车也。榇,棺也。其意待诛,不望生也。邓艾见后主君臣伏道,艾下马扶起后主,亲解其缚,焚其舆榇,与后主并车入城。静轩有诗叹曰:
魏兵数万入川来,后主偷生失自裁。
黄皓终怀欺国意,姜维空负济川才。
全忠臣子心何烈,守节王孙意可哀,
灭汉未期钟邓死,一朝功业总成灰。
成都百姓皆以香花、灯烛迎接,艾拜后主为骠骑大将军,太子为奉车都尉,诸王为附马都尉,文武各加官职。后主还宫,出榜安民。艾欲将黄皓杀之,皓将金宝厚赂左右,因此得免。又遣太常张峻,盖州别驾张绍招谕各郡军民,尽皆归顺。令人说姜维归降。是日,汉亡。史官有诗叹云:
忆昔扶桑起义兵,纵横万里誓中兴,
南阳聘得忠臣出,西蜀方能霸业成。
列曜煌煌投渭水,雄师暗暗渡阴平。
君臣面缚同舆榇,今古令人忆孔明。
史官叹后主被黄皓所惑,以致亡国:
祈哀请命拜车尘,盖为当时宠佞臣。
五十四州王霸业,等闲抛却属他人。
邓艾既得成都,差人往洛阳飞报边功。
却说太仆射蒋显到剑关见姜维,言后主救命归降之事。姜维大惊失语,帐下众将听知,皆咬牙怒目,须发倒竖,拔刀砍石大叫曰:“吾等愿决死战,何故先降耶?”号哭声闻数十里,维以善言慰之曰:“众将勿忧,吾有一计,可复汉室。”众将求问。
●钟会邓艾大争功
姜维与众将附耳低言,备细说了计策,此是姜维诈降之计,于中取事。维问蒋显消息,显曰:“邓艾坐据成都,令主上降敕令,各处军倒戈卸甲尽已降服。”维大喜,即于剑关上竖立降旗,令人入钟会寨中,说姜维引张翼、廖化、董厥投降。钟会大喜,令人迎接入寨,会曰:“伯约来何迟也?”维变色流涕曰:“国家全师在我,今日至此,尤为速也。”会甚奇之,下坐相拜,待为上宾。会顾左右曰:“据伯约之才,真乃川中之明公,众皆不及也。”维与会曰:“闻将军自淮南以来,俱出良策,司马氏之盛,皆将军之力,维其意屈膝以事之。如邓艾之辈,决一死战,安肯降也?”会大喜,遂折矢为誓,与维结为兄弟,情爱甚密。此时钟会已中姜维之计,不受维印绶,仍命照旧领兵,维欲于中取事,甚敬奉之。
却说蒋显回成都去了。邓艾封师纂为益州刺史,辛弘、王颀等各守州郡,令于绵竹筑台以彰战功,大会蜀中文武饮宴。艾酒至半酣,乃指众官曰:“汝等幸遇我,有今日耳。如遇吴汉之徒,皆殄灭矣。”众官皆起拜谢,领艾之德。艾甚喜之。忽报蒋显至,言:“姜维已降钟会矣。”因此痛恨于会,遂修书命人赍赴洛阳。
晋公司马昭拆书视之曰:
臣艾切(窃)谓兵有先声而后实者,今因平蜀之势以乘吴,吴人震恐,此席卷之时也。然大举之后,将士疲劳,军兵困乏,且缓图之。留陇右兵二万,蜀兵二万,煮盐兴治,与军农之用,并造舟船,豫顺流之势,然后发使告以利害,吴必归化,可不征而定也。今宜厚待刘禅,以安孙休之心,使士民来归,若便送禅至京师,吴以为流徒,则于向化之心不劝。宜权且停留,须来年秋冬,比夺吴亦足平。臣以为可封刘禅为扶风王,悉以货财供其左右。郡有董卓之坞为之宫室,爵其子为公卿,食郡内县以显归命之宠。开广陵城以待吴人,则吴人畏威怀德而从矣。
司马昭看毕,疑邓艾有自专之心,乃先下诏封艾为太尉,增邑三万户,二子为都亭侯,各食邑千户。邓艾受诏已讫,监军卫瓘取出司马昭手教,与艾曰:“主公昨观公书云:‘须当报奏,不可妄行。”艾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吾计已行,如何阻当?”作书差使赍赴洛阳。
此时洛阳小儿谣言说邓艾欲反,朝廷亦言邓艾不遵晋公之命,不受天子之诏,不久反矣。司马昭愈加疑忌此是姜维布散流言,使命至洛阳,见司马昭,呈上邓艾之书,昭视书曰:
艾衔命征讨,奉指授之策,元恶既服;至于御制假以艾初附,未合权宜。今蜀举众归命也,尽南海东吴会,宜升(早)镇定。若待国命,往复道途,迁延日月。《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之专可也。今【吴】未宾,势与蜀连,不可拘常以失事机。兵法云:进不求名,退不避罪。艾虽无古人之节,终不自嫌损于国也。先此申状,见可施行。
司马昭看了大惊,忙与心腹人计议曰:“邓艾倚仗功高,妄自尊大,任意行事,反在即日矣。如之奈何?”贾充曰:“何不封钟会制之?”昭从之,即遣使赍诏封钟会为司徒,就令卫瓘监督两路军马,钟会接诏受封毕,设宴相待,使命回讫。
会请姜维计议曰:“邓艾功在吾之下,又封太尉之职,吾深恨之,今晋公疑艾必反,故令卫瓘监军,诏吾制之。伯约有何高见?”维曰:“吾闻邓艾出身微贱,自幼为农家养犊,不识大体,今侥幸自阳平小径攀木悬崖,鱼贯而下,方得成功,非赖良谋,皆赖国家之洪福;今封后主为扶风王,乃结交蜀人之心,其反情显然见矣。晋公疑者,是也。乞退左右,维有密书告知。”钟会叱退左右,维于袖中取出一图,与会曰:“昔日武侯出茅庐时,以献先主,益州之地,沃野千里,民殷国富,可为霸业。先主因此遂创成都。今邓艾至此,安得不动心也?”会大喜,指问山川形势,维逐一言之。会深谢曰:“当用何策除艾?”维曰:“乘晋公疑忌之际,当急上表,言艾造反,晋公必令将军讨之,一举而可擒也。”会从之。即遣人赍表赴洛阳,言:“邓艾专权,结好蜀人,早晚必反。”朝中文武皆惊。会又令人于中途识(截)邓艾表文,按艾笔法改写,表内傲慢悖迕之语,钟会善晓诸家字样,因此改之。司马昭见艾表,大怒,自欲入川讨艾。当时,昭回宫,其妻王氏曰:“钟会见利忘义,好生事端,宠过必乱,不可深信。”
昭笑曰:“吾岂不知也。”次日,遣使赍诏令钟会收艾,又令贾充领兵三万入斜谷,却请魏主曹涣往川亲征邓艾,有曹椽邵梯谏曰:“钟会之兵多邓艾六倍,只令钟会收艾足矣,何必主公自行?”昭笑曰:“汝忘旧日之言。汝曾言钟会久后必反,吾今此行,非为艾,实为会耳。”邵梯笑曰:“梯已知之,故相问也。此言切勿泄漏。”昭曰:“吾以信义待人,人必不负吾也。”此是司马昭奸处。遂提大兵起程。于是贾充亦疑钟会,来告司马昭,昭曰:“吾用汝,吾亦疑之?吾到长安自有明白。”细作报知钟会,言晋公已至长安,会慌请姜维求问收艾之计。
●姜维一计害三贤
姜维与钟会曰:“先令监军卫瓘收艾,艾若杀卫瓘,反情实矣。将军起兵讨之,乃有名也。”会大喜,即令卫瓘引数千人入成都收艾,瓘手下止曰:“此是钟会令邓艾杀将军,以正反情也。切不可行。”瓘曰:“我自有计。”遂发檄文三十道,檄曰:“奉诏收艾,其余各无所问,若早来归,爵赏如旧。敢有不服者,夷其三族。”随造槛车三乘,星夜到成都来,比及鸡鸣,得见檄文者皆拜于卫瓘马下。此时邓艾在府中未起,瓘引数千人突入,大呼曰:“奉诏收艾父子。”艾大惊,走下床来,被众缚于车上,邓忠出问:“何为?”亦被缚于车上。艾手下部将一齐赶来,瓘叱曰:“诏书在此,妄动者,夷三族!”忽钟会大兵到,众见兵到,皆弃戈而走。钟会兵至,责艾曰:“养犊小儿,何敢无理!”以鞭挞其面。姜维亦骂曰:“匹夫何不立功名于万世耶?”会令送赴洛阳。会入成都,尽得邓艾军马,威声大振。乃与姜维曰:“今日方称平生之愿矣。”维曰:“明公自淮南以来,取蜀已服,威德振世。夫韩信不背汉于扰攘,以见疑于既平;大夫种不从范蠡于五湖,卒伏剑而遭殛,夫岂暗主愚臣哉?今明公大功既立,大德已著,何不学陶朱公泛舟绝迹,登峨眉之颠而从赤松子之游乎?”会笑曰:“君言差矣。吾年四旬,正欲立功名于万世,耀祖宗于地下,岂可效陶朱公乎?”维曰:“其他明公智力所能,无烦于老夫矣。”此乃姜维说钟会反处。会抚掌大笑曰:“伯约知吾心也。”自此与维商议用兵之策。维密见后主曰:“望陛下忍数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再兴汉室矣。”后主曰:“全仗将军之力。”
却说钟会正与姜维商议谋反。忽报晋公大兵屯于长安。会大惊曰:“吾兵多艾兵数倍,晋公知而独能任之,今日引兵来,是疑吾也。”遂问于姜维,维曰:“君疑,臣必死。岂不见邓艾乎?”会曰:“吾意已决,事成则得天下,不成则退守蜀中,亦不失作刘备也。”维曰:“近闻郭太后新亡,可作太后有遗诏,命伐司马昭,以正弑君之罪,而明公之才可席卷中原也,何惧其下乎?”会曰:“伯约当作先锋,富贵共享之。”维曰:“愿效犬马之劳,但恐诸将不服,何如?”会曰:“来日上元,故于宫中大放灯火,请诸将饮宴,如不从者,尽杀之。”维曰:“此计大妙。”会次日请众将入宫饮宴,酒至半酣,会举杯大哭,众将惊问其故,会曰:“郭太后临危有遗诏在此,为司马昭欺君,欲夺大魏天下,命吾讨之,汝等各要签名,共成此事。”众皆大惊,面面相觑,会拔剑出鞘曰:“违令者斩之。”众皆从之,画字已毕,会将众将囚于宫中,令兵守之,维曰:“某见众将不服,不如坑之。”会曰:“吾令宫中掘下大坑,置棒数千,但有不允兴兵者,打死填之。”时有心腹将丘建在侧,建乃护军胡烈手下旧将,烈送丘建事会,建即密告胡烈捧打填坑之由。烈大惊,泣告曰:“吾儿胡渊引兵在外,安知钟会等害吾等性命?汝可念旧日之情,透一消息与吾儿,虽死无恨。”丘建曰:“恩主放心,某自有计。”遂出告会曰:“主公软监诸将在内,水食不便,乞令一人往来传递。”会即令丘建监临,分付曰:“吾以大事托汝,汝勿漏泄。”建曰:“主公放心,某有严法。”建暗通胡烈以密书付到胡渊营内,渊大惊,即时遍示诸营知之,众将大怒,即来胡渊寨中商议:“我等万死,岂肯从反臣也?”渊曰:“十八日可骤入宫,依计而行。”监军卫瓘深喜胡渊之谋,整顿人马,令丘建传与胡烈,烈报知诸将了。
却说钟会请姜维问曰:“吾夜梦大蛇数十条咬吾,因此惊觉。”维曰:“梦龙蛇者,皆吉庆之兆也。”会大喜曰:“器械已备,放诸将若何?”维曰:“此辈皆有不服之状,不如早杀之。”此是姜维先去钟会牙爪,于中取事。会从之。姜维忽然一阵心气,昏倒于地,此是汉室欲亡,不由维之谋也。左右扶起,忽报宫外喊声大举,四面八方无限兵到。姜维方醒,会曰:“此是如何?”维曰:“此是诸将作恶,可先斩之。”人报众军入内,会令闭上殿门,诸将上屋以瓦击之,互相杀死数十人。宫外四面火起,屋上矢如雨下,外兵砍开殿门杀入,会掣剑立斩数人,众兵乱箭射倒钟会,先枭其首。姜维拔剑冲杀,不幸心气转痛,维仰天叹曰:“吾计不成,乃天命也。”言讫,自刎而亡,时年五十九岁。数百人被杀死于宫。后人诗叹曰:
大胆姜维智勇全,顿令一计害三贤。
蜀邦未复身先丧,成败由来总是天。
卫瓘曰:“众军各归本寨,以待主命。”魏兵争剖姜维之腹,其胆大如鹅卵。卫瓘不能禁止,各军要报仇,将姜维妻子尽杀之。邓艾部下之人见钟会、姜维已死,连夜追劫邓艾回城。早有人服知卫瓘,瓘曰:“当初是我捉了邓艾,今若取回,我死无葬身之地矣。”护军田犊曰:“昔日邓艾取江油城,欲要杀我,得众将告免,今日当报此恨。”瓘大喜,即令田犊引军五百赶至绵竹,正遇邓艾父子放出槛车欲回成都。邓艾只道是本部人马,不作难备,欲待问时,被田犊一刀把艾父子杀死,此乃姜维一计害三贤也。史官诗叹曰:
后主投降献蜀川,天亡安得计谋全。
邓艾遭诛钟会丧,姜维一计害三贤。史官赞邓艾曰:
自幼能筹画,多谋善用兵。
凝眸知地理,仰面识天文。
马到山根断,兵来石径分。
功成身被害,魂绕汉江云。史官赞钟会曰:
汉时良将后,幼作秘书郎。
当时称俊杰,时人号子房。
寿春多赞画,蜀郡逞轩昂。
不学陶朱去,游魂返故乡。□□□□□(史官赞姜维)诗曰:
凉州夸上士,天水产奇才。
曾得高人授,亲传秘诀来。
中原曾九犯,爵位显三台。
只身扶蜀主,临危可痛哉。
姜维、钟会、邓艾已死,张翼战死于军中,师纂碎分其尸,太子刘璿并汉寿亭侯关彝乃关公之孙,皆出战敌,被魏兵所杀。军民大乱,互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不日,贾充先至,出榜安民,留卫瓘守成都。此时军民才安,秋毫无犯。迁后主赴洛阳面君,却有尚书令樊建、侍中张绍、光禄大夫谯周、秘书郎郤正、殿中督卫张通等数人跟随。廖化、董厥等皆推病不起,后皆忧死。
●司马炎复夺受禅台
东吴大将军丁奉,见蜀已亡,收兵还吴。中书丞华核上表与吴主孙休曰:“吴、蜀乃唇齿也,成都失守,社稷倾颓,臣似草茅,窃怀不宁。陛下仁圣大量,臣料司马昭必纂魏吞吴,陛下深加防御。”休准奏,遂令陆逊【子陆抗】封为镇东大将军,领荆州牧,守川口;左将军孙异守南徐诸处隘口,以防魏兵;长江一带屯兵数百营,命丁奉总之。
却说后主刘禅至洛阳,朝见魏主曹涣,拜伏殿下。此时,司马昭已回,乃责曰:“汝荒淫无道,损贤失德,理当诛戮。幸早来归,可以赦之,封汝为安乐公,赐住宅,月给俸米、绵帛,随从奴婢百人。子刘瑶及群臣樊建、谯周、郤正等皆封侯爵。”后主谢恩。昭曰:“黄皓卖国害民,令武士押出,凌迟处死。”次日,后主亲到司马昭府拜谢。昭设宴款待,先令魏乐舞戏于前,蜀官尽皆感伤,独后主喜之。昭又令蜀人扮蜀乐舞戏于前,蜀官尽皆堕泪,后主喜笑自乐。酒至半酣,昭与众官曰:“人之无情,以至于此,虽使诸葛尤存,不能保全,何况姜维乎?”乃问后主日:“汝思蜀否?”后主曰:“此间安乐,不思蜀也。”后主起身更衣,郤正跟至廊下曰:“昭倘再问,主公可虚堕泪,只道先人坟墓远在蜀地,心意悲切,无日不思,晋公必放主公归蜀矣。”后主记之,入席又饮酒,已微醉,昭又问曰:“颇思蜀否?”后主将前言答之,欲泣无泪,但闭其目,昭曰:“此乃郤正之教语也。”后主惊曰:“是也。”昭及左右皆笑之。因此见后主诚实,再不见疑也。后人诗曰:
追欢作乐笑颜开,不念危亡半点哀。
快乐异乡忘故国,方知后主是庸才。
魏朝大臣因昭收川有功,欲立昭为晋王,昭有为王之心,故使大臣以天子为名请司马昭为晋王,谥父司马懿为宣王,兄司马师为景王。昭妻乃王肃之女,生二子,长曰司马炎,人物魁伟,立发垂地,两手过膝,聪明英武,胆量过人。次子司马攸,情性温和,恭俭孝悌,昭甚爱之。因司马师无子,过房以继其后。昭常曰:“天下者,乃吾儿之天下也。百年之后,大业宜付司马攸。”是年,昭为晋王,商议欲立攸为世子。太尉王祥、司空荀恺谏曰:“前代立幼,多有乱国,王上熟思之。”昭即立长子司马炎为世子。大臣又奏昭曰:“今年襄武县,当午天降一人,身长丈余,脚迹长三尺二寸,白发,穿黄单衣,裹黄巾,柱藜杖,自称曰:“吾乃民主也,今来报汝等,天下换主,立见太平。”在市游行三日,忽然不见。俱此人降,乃天之瑞也。王上可戴十二冠书旒,建天子旌旗,乘金银车,备六礼,御六马,进王妃为皇后,立世子为太子。”昭心暗喜,从之。回到宫中,正欲饮食,忽然中风不语。次日病危,太尉王祥、司空荀恺、司马何增及诸大臣入宫问安,昭不能言,以手指太子司马炎而死。时八月辛卯日也。何增曰:“天下大事皆在晋王,可立太子为晋王,然后祭葬。”是曰,司马炎即晋王位,封何增为晋丞相,司马望为司徒,石苞为骠骑将军,陈骞为车骑将军,谥父为文王。葬祭已毕,炎召贾充、裴秀入宫问曰:“曹操曾云:‘若天命在吾,吾其为文王乎?’果有此言否?”充曰:“然。操世受汉禄,恐人议论篡逆之名,故出此言,乃明教曹丕为天子也。”炎曰:“孤父王比曹操何如?”充曰:“文王辅也历三世,与操不同也。操虽功盖天下,民怀其威而不怀其德也。其子曹丕承其大业,后宣王、景王屡建大功,施恩布德,天下归心久矣。文王扶危除暴而封王号,故与曹氏不同也。”炎曰:“曹丕尚绍汉统,孤岂得不绍魏统也。”贾充、裴秀曰:“王上当法曹丕绍汉故事,筑受禅台而告天下,以正王位。”炎大喜,带剑上殿。
此时曹涣不设朝,心中恍惚。炎入后宫,魏主慌下御榻迎之,坐定,炎曰:“魏之天下谁人之力也?”魏主曰:“皆晋公父祖之赐耳。”炎笑曰:“吾观陛下文不能论道,武不能兴邦,百无一能,何不让位与有才德者居之。”魏主大惊失语,旁有侍郎张节曰:“晋公之言差矣。昔日魏武祖东荡西除,南征北讨,非容易得此天下。今主上有德无罪,何故让与他人?此何理也?”炎怒曰:“此天下乃汉之天下,曹氏倚仗汉相自立为魏主,篡逆汉室,吾祖、父三世辅魏,得天下者,非曹氏之能,乃吾司马氏之功也,今日岂不堪绍魏之天下乎?”张节曰:“汝若行此事,乃篡国之贼也。”炎大怒曰:“吾与汉家报本,有何不可?”叱武士将张节拿下,乱槌打死。魏主跪告曰:“但听晋公之命。”炎起身而去。静轩诗叹曰:
魏吞汉室晋吞曹,天理循环不可逃。
张节可怜忠国事,一拳打死泰山高。
贾充劝魏主曰:“天数如此,陛下不可逆之,当照汉献帝重修受禅台,具大礼禅位于晋王,上合天心,下顺人意,陛下可保无虞也。”魏主从之,令贾充筑受禅台,以十二月甲子日,魏主亲捧玉玺立于台下,大会文武,请晋王登基受礼,贾充、裴秀列于左右,执剑令涣拜伏于地听命。充曰:“自大汉建安二十五年魏受汉禅,已经四十五年,今天禄永终,天命在晋,司马氏功德弥隆,极天际地,可即皇帝位,以绍魏统。封汝为陈留王,出就金庸城居住,即时起程,非宣不许入朝。”涣泣谢而去,太尉司马孚哭拜于涣前曰:“臣死之日,固大魏之纯臣也。”孚乃炎之叔公。炎见孚如此,封为安乎王、太宰,孚不受封。是日,百官再拜于台下,称山呼万岁。炎改元为大晋太始元年,大赦天下。后人有诗为证:
献帝称臣辇路傍,咸宁又见拜君王。
金庸城外山河旧,受禅台前草木黄。
魏国规模如代汉,陈留踪迹似山阳。
一还一报皆天理,今古令人泪几行。
晋帝司马炎追谥司马懿为宣帝,伯父司马师为景帝、父司马昭为文帝,立七庙以光祖宗。那七庙乃汉征西将军司马均,均生豫章太守司马量,量生颍川太守司马隽,隽生京兆尹司马防,防生宣帝司马懿,懿生景帝司马师、文帝司马昭,是为七庙。大事已定,计议伐吴。
●羊祜病中荐杜预
吴永安七年,吴主孙休暴病,不能言而死。群臣欲立太子孙覃罩为君,左典军万彧曰:“覃幼不能专政,不若取乌程侯孙皓立之。”左将军张布曰:“皓才察明断,堪为帝主。”于是丞相濮阳兴入奏朱太后,太后曰:“吾妇人,安知社稷之事,卿等斟酌立之可也。”兴等请孙皓为君,皓字元宗,乃孙权太孙孙和之子。即皇帝位,改元为元兴元年,封太子孙覃为豫章王,加丁奉为左右大司马。次年改为甘露元年。皓爱酒色,大小失望。将军张布、丞相濮阳兴力谏,皓皆杀之,立陆抗、万彧为左右丞相。又改元为宝鼎元年,造大明官,大兴土木、令文武入山伐木,费用无度。又改建衡元年,后又改凤凰元年。丞相万彧、大司农楼玄、将军留平见皓无道,三人苦谏,被皓杀之。前后十余年,杀忠臣四十余人。后人诗曰:
吴运将终社稷荒,故令孙皓害忠良。
群英四十甘诛戮,何不知机效子房?皓出入带铁甲兵五万,群臣恐惧,莫敢所言。
却说晋武帝司马炎为君明断,善谋大事,时咸宁三年冬十月,将军羊祜上表请兵伐吴,炎大喜,便欲兴兵。贾充、荀勖谏曰:“吴未可伐。”至咸宁四年,羊祜诈病,告归乡养病,炎问曰:“卿有何安邦之策以教寡人?”祜曰:“孙皓暴虐已甚,于今不战而自克矣。若得皓亡,群臣更立明君,施恩布德,深得民心,据长江之险,陛下虽有百万之众,难以窥吴矣。”炎曰:“卿可提兵伐吴若何?”祜曰:“臣年迈多病,不堪重职,陛下别选良将可也。”炎起身称谢。祜辞出,炎令乘玉辇归家,是年十一月,羊祜病危,炎到祜家问安,祜泣曰:“臣万死不能报陛下也。”炎亦泣曰:“朕深恨不能用卿之策,今日谁可继卿之志?”祜曰:“臣死,不敢不尽忠矣。愚诚右将军杜预堪可重用,若欲伐吴,即当用之。”言讫而亡。司马炎放声大哭,上车回宫,文武无不流泪,有诗为证:
羊祜病中保杜预,叔牙囚内荐夷吾。
古来四海英雄辈,那个男儿是丈夫。
司马炎敕葬羊祜,赠太傅、高平侯,即日拜杜预为镇南大将军、大都督。百姓知羊祜已死,满市哭泣,江南守边吴将亦皆举哀,建庙立碑,四时祭之。往来人观其碑文者,无不流涕,故称为“堕泪碑”。胡曾先生诗叹曰:
晓日登临感晋臣,古碑零落岘山春。
松间残露频频滴,恰似当初堕泪人。
咸宁五年冬十一月,晋帝降诏,分道伐吴。镇南大将军杜预为大都督,引兵十万,出江陵;镇东大将军、琅琊王司马伷音宙,出滁中;安东大将军王浑,出江西;建威将军王濬、广武将军唐斌(彬),浮江东下:共水陆兵二十余万,战船数万只。又令贾充为大都督,假黄钺,以冠军将军杨济副之,出襄阳。贾充奏曰:“臣年耄衰老,不堪元帅之任。”炎曰:“卿若不行,朕当自往。”充不得已,辞帝而行。
却说吴主孙皓荒淫无度,凡饮宴,必令群臣大醉;却立黄门郎十人纠弹,百官若有过失者,或剥其面皮,或凿其眼睛。忽边关告急曰:“晋兵水陆并进。”皓召丞相张悌、司徒何植、司空腾脩计议。张悌奏曰:“可令车骑将军伍延为都督,进兵江陵,迎敌;骠骑将军孙歆,进兵夏口。臣为军师,领左将军沈莹、右将军□□(诸葛)靓,引兵十万,出屯牛渚接应。”皓从之,遂令张悌引兵出敌。皓入后宫,岑昏问其故,□□□(皓曰:“晋)兵大至,因此忧也。”昏奏:“臣有一计,令晋船尽皆粉碎。”皓大喜,遂求其计。
●王濬智取石头城
岑昏奏曰:“江南多铁,可打连环索数条,长数百丈,每环重十斤,于沿江处截之。再造铁锥数万,长丈余,置于水中。若晋船乘风而来,逢锥则破。”皓大喜,即发工匠,于江边打。
却说都督杜预兵出江陵,唤牙将周旨受计策曰:“汝可引水手八百人,乘小船暗渡过江,去袭乐乡,多带旌旗于山林,日则放炮擂鼓,夜则各处举火。”周旨引兵去了,夜渡大江,伏于巴山。
次日,杜预领大军,水陆并进。前哨报道:“吴主遣伍延出陆路,陆景出水路,孙歆为先锋:三路迎来。”两兵初交,杜预引兵便退。歆引兵上岸,赶杀二十里,忽一声炮响,四面晋兵。吴兵急回,杜预乘势掩杀,吴兵死者无数。孙歆奔到城边,周旨八百军混在于中,入城就城上举火。放大惊曰:“北来晋军乃飞渡江也!”急引兵欲出城时,被周旨斩于马下。陆景在船上,望见江南岸上一片火起,巴山上风飘出一面大旗,上书“大晋镇南大将军杜预”。陆景大惊,急上岸逃命,被晋将张尚斩之。伍延见各军皆败,乃弃城奔走,被伏兵捉住,来见杜预。预叱武士斩之,遂得江陵、广州、武昌诸郡,皆降。预令人持节安抚百姓。杜预军威大振,大会诸将,共议取建业之策。胡奋曰:“百年之寇未可尽服,今春水泛涨,难以久住,可候来冬大举,一鼓而下,可破吴矣。”预曰:“昔乐毅济西一战而克,今吾兵威大振,如破竹之势,皆迎刃而解也。可乘势取建业。”令众将一齐进兵。龙骧将军王濬率水兵顺流而下,无敢敌者。人报王濬曰:“吴人造铁索沿江横截,又以铁锥置于水中,淮备甚严。”濬大笑,遂造大筏数万,上缚草为人,披甲执仗立周围,顺水放下,吴兵见之,以为活人,望风先走,暗锥着筏,尽提而去,又差惯熟水手于筏上先作火炬,长丈余,大十余围,以麻油灌之,立在船前,但遇铁索,燃炬烧之,须臾铁索皆断。两路从江而来,所到之处,无不克胜。胡曾先生有诗为证:
王濬戈矛发上流,武昌洪业土崩秋。
思量铁索真儿戏,谁与吴主画此筹。
丞相张悌令左将军沈莹、右将军诸葛靓来战晋兵,二人见晋兵顺流而下,势不可当,回报悌曰:“东吴危矣,何不去投之?”悌曰:“国家将亡,贤愚共之,君臣皆降,无一人死于国难,不亦辱乎?”靓曰:“存亡自有天数,非公一人可知也,何故自取其死?”悌曰:“吾幼食吴禄,今位至丞相,死得其所矣。吾命合死,安可求生以遭不义之名也?”诸葛靓大哭而去。张悌、沈莹正欲挥兵迎敌,被晋兵一齐围之,周旨、张尚杀人吴营,张悌奋力战死于乱军之中,沈莹却被周旨斩之。静轩有诗赞张悌曰:
颠危国祚势难支,江左全收大将旗。
张悌死忠怀食禄,为臣到此是男儿。又赞沈莹诗曰:
胜败兵家未可期,当时谁为整戈矛。
沈公一死轻如叶,留取芳名与后知。
吴兵大败,飞报吴主孙皓。皓大惊,殿中数百人奏曰:“今日之事乃岑昏之罪,请陛下杀之,臣等愿一死战。”皓曰:“量一中贵,何能败国?”众臣曰:“岂不知蜀中黄皓乎?”皓曰:“且将此人贬为奴可也。”众皆忿怒,入宫碎割岑昏之肉,以生啖之,然后命陶濬率御林军沿途迎敌。前将军张象率水兵下江迎敌,不想东北风大作,吴兵旗帜皆不能立,尽倒在舟中,兵又不肯下船,四散逃走,只有张蒙数十人迎敌。晋将扯帆而过三队,舟师曰:“风波甚急,船不能行,待风息行之。”濬怒,仗剑叱曰:“吾统大兵在此,敢言住耶?”擂鼓大进。吴将张蒙拜降,濬曰:“若是真降,便为前部立功。”张蒙回到石头城下,叫开城门,接入晋兵。人报孙皓兵到了石头城。皓欲自刎,中书令胡冲、光禄勋张莹奏曰:“主公何不效安乐公刘禅乎?”皓从之,亦备舆榇自缚,引群臣出降。濬见皓等,亲解其缚,请入中军,以王礼待之,皓献玺绶、图籍、文簿讫。静轩诗叹曰:
孙皓荒淫社稷休,临危俯首作降囚。
祖宗基业轻归晋,甘受长安归命侯。
东吴四州四十三郡,三百一十二县,户口五十二万三千,官吏三万二千,军兵二十三万,男女老幼二百三十万口,米谷二百八十万斛,舟船五千余只。大事已定,出榜安民,尽封府库仓廒。次日,琅琊王司马伷并杜预、王成大兵皆至。见王濬成功,大喜。大犒三军,开仓赈济人民。遂迁吴主孙皓赴洛阳面君。
皓至洛阳,时太康元年五月,皓顿首见晋帝,帝赐孙皓坐位,帝曰:“朕设此席,待卿久矣。”皓曰:“臣于南方亦设座以待陛下。”帝大悦,贾充问皓曰:“闻君在南方凿人眼睛,剥人面皮,此何等刑也?”皓曰:“人臣有弑君者及不忠不义之人,诚加此刑。”充默然自愧。帝令设宴赏劳吴之君臣。封孙皓为归命侯,子孙封中郎将,随降臣宰皆封列候。丞相张悌死节,封其子孙。封王濬为辅国大将军。其余皆封列侯。史官有诗叹东吴国亡□(归)晋云:
忆昔孙坚创业时,东吴王气覆江湄。
龙盘虎踞才安稳,地裂天崩又改移。
洋(扬)子江中沉铁索,石头城上竖降旗。
可怜锦片东吴地,一旦翻成晋国基。
后来后主刘禅亡于太康七年,魏主曹涣亡于太康元年,吴主孙皓亡于太康四年,三国之主尽皆善终。自此三国归于晋帝司马炎,以为一统之基业。后人有古风一篇以附卷未云:
高祖创业入咸阳,炎炎红日升扶桑。
光武隆兴承大统,金乌飞上天中央。
哀哉献帝绍海宇,红轮西坠咸池旁。
何进无谋中贵乱,凉州董卓居朝堂。
王允设计诛逆党,李傕郭泥(汜)兴刀枪。
四方盗贼如蚁聚,六合英雄皆鹰场。
孙坚孙策起江左,袁绍袁术兴河梁。
刘渊父子据西蜀,剑(刘)表施军屯荆襄。
张燕张鲁霸南郑,马腾韩遂守西凉。
陶谦张绣公孙瓚,各逞英雄占一方。
曹操专权居相府,牢笼英俊用文武。
威镇天子令诸侯,统领貔貅镇中土。
楼桑玄德本皇孙,义结关张愿扶主;
东西奔走□(恨)吾(无)家,将寡□□□□□(兵微作羁旅);
□□(南阳)三顾情何深,卧龙一见分寰宇;
先取荆州后取川,霸业图王在天府;
呜呼三载道非遐,□□□□□□□(白帝托孤堪痛楚)!
□□□□□□□(孔明六出祁山前),□□□□□(愿以只手将)天补;
何期历数在此终,长星半夜落山坞!
姜维独倂(凭)胆气高,□□□□□□□(九犯中原空劬劳)。
□□□□(锺会邓艾)分兵进,汉室江山尽属曹。
丕睿芳髦才及涣、司马又将天下□(交)。
□□□□□□□(受禅台前云雾起),□□□(石头城)下无波涛;
陈留归命与安乐,王侯分爵从根苗。
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
□□(鼎足)三分已成梦,一统乾坤归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