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赵子龙截江夺幼主
建安十七年正月,玄德与刘璋会宴于涪城,尽诉兄弟之情。次日,庞统引法正劝玄德:“就席间将刘璋杀之,西川不劳而定。”玄德曰:“初入蜀中,恩信未立。”不从其言。统再三苦劝,玄德不允。宴于城中,二人细诉衷曲,犹如一母所生。酒至半酣,庞统、法正商议曰:“事在掌握之中,由不得主公。”便交魏延舞剑,暗嘱“下手”杀刘璋。延遂拔剑曰:“筵间无乐,愿舞剑为戏。”庞统呼众武士人到堂下,只等魏延下手杀璋。璋手下诸将张任等知其意,掣剑出曰:“舞剑必须有对,某请伴之。”二人对舞。张任以目视玄德,庞统以目顾刘封,封即拔剑舞入。刘璝令邓贤各掣剑出曰:“我等当群舞,以助一笑。”玄德大惊,掣左右所佩之剑,立于席上曰:“吾弟兄乃汉室至亲,又非‘鸿门会’,何用舞剑而为乱乎?不弃剑者立斩之!”刘璋亦叱曰:“弟兄相聚,为尽欢而已,何用舞剑。”众将纷然下堂,尽除兵器。玄德唤诸将,以酒赐众曰:“吾弟兄不忘骨肉,共议大事,岂有二心?汝等勿疑,阴怀他意。”众将皆谢。刘璋与玄德共饮至晚而散。玄德归寨,责庞统曰:“吾以仁义躬行天下,今恩信未立,岂可为不义之事乎?”
刘璋回寨,刘璝等曰:“主公不如早图刘备,免生后患。”璋曰:“吾兄玄德非比他人。”众将曰:“玄德虽无此心,手下将士皆欲吞并西川,以图富贵。”璋曰:“汝等再勿多言。”自此二人会饮,并无猜忌。忽报张鲁兵犯葭萌关。刘璋请玄德引本部兵往葭萌关拒守。众将劝刘璋令大将紧守各处关隘,以防刘备。璋不听。却令水军都督杨怀、高沛把守涪水关。刘璋自回成都。玄德比及到葭萌关,严禁军士,广施恩德收买民心。
探卒报知孙权,权会众商议。权曰:“当初吾欲与刘备同取西川,谁想今日背了吾自去,当复何如?”顾雍曰:“今刘备分兵往西川,未易往还。何不差军先截川口,断塞刘备归路,再起大军,一鼓而得荆、襄也。”权从其计,便令起兵。忽权母吴国太从屏后出喝曰:“谁进此计者,可斩之!以雪吾女之恨!吾止有一女,嫁与玄德,见在荆州。今若动兵,吾女性命何在?”又叱孙权曰:“汝承父兄之业,坐镇八十一州,尚自贪心不足,只图小利,不念骨肉。”权答曰:“母亲之训,安敢有违!”国太深恨顾雍而入。孙权自思:“此机会一失,何日得也?”正沉吟间,忽张昭立于面前,问曰:“主公所忧何事?”权说知前由。昭曰:“此易事也。可差一人,带五百军,扮作商人,潜到荆州,下一封密书与孙夫人说,只道国太病危,欲嘱后事,星夜还必。玄德只有一子阿斗,就交带来,暗地下船,顺水而行。此时玄德定把荆州来换阿斗。如有不睦,一任动兵,何碍于事?”权曰:“此计大妙!吾有周善,力能举鼎,胆量极大,可以命之。”昭曰:“切勿漏泄,只此便令周善依计而行。”
船内暗藏军器。周善到荆州,门吏报知孙夫人,唤周善入。善呈上密书,夫人见书说国太病危,大哭曰:“使人往南郡交军师知会,方可以行。”周善曰:“若等军师回,恐误大事。”夫人曰:“若不辞而去,恐有阻当不便。”善曰:“江边已备船只,今请夫人出城上船。”孙夫人将七岁阿斗带上车内;引二十余人,各跨刀上马出城,来到江边下船。府中人飞报孔明知会。
赵子龙在公安巡哨,得知大惊,忙引数十骑赶到。大叫:“且休开船!”周善手执长戈,喝令军士各将军器摆在船上,顺流而去。子龙沿江赶叫曰:“任从夫人去,只有一句话拜禀。”周善曰:“你是何人,敢阻主母!”子龙不答,沿江赶到十余里,弃马挽枪,跳上渔舟。周善交军士放箭,云以枪拔之,纷纷落水。周善用长枪来刺赵云,云弃枪在小船上,掣所佩青锋宝剑,踊身跳上大船。吴兵尽皆惊退。诗曰:
可爱常山赵子龙,当阳救主显英雄。
昔时怀内藏真主,今日江心立大功。
孙氏威权浑挫灭,张昭谋略已成空。
两番遇险依洪福,四十余年旺蜀中。
赵云入船舱,见孙夫人抱阿斗于膝上。孙夫人喝子龙曰:“何故无礼?”云曰:“主母何故不与军师知之而行?”夫人曰:“我母病危,无暇报知。”云曰:“主母差矣。主人一生止有这点骨血,小将在当阳长阪百万军中死战救出。今暗带将去,此何理也?”夫人怒日:“你是帐前武士,安敢管吾家事!”云曰:“望夫人留下小主。”夫人曰:“汝半路辄入船中,必有反意!”云曰:“纵有万死,不敢放小主人去。”夫人喝令侍妾将云揪住,被云推倒,就夫人怀中夺了阿斗,抱出船头,欲要行凶,又碍道理,进退无计。赵云一手抱定阿斗,一手仗剑,人不敢近。周善在后将船放去。
幸遇张飞巡江听知,慌忙赶来截住,吴兵见张飞持刀跳上船来,周善提刀来迎,被张飞一刀砍倒,提头于夫人面前,夫人惊曰:“叔叔何太无礼?”飞曰:“汝不以我哥哥为重,私自归家,是何道理?”夫人日:“我母病危,等汝兄回,须误我事。你不放我回,愿投长江而死!”飞与云商议:“若逼夫人下水,非为臣下之礼,只抱阿斗过船。”乃与夫人曰:“俺哥哥大汉皇叔也,不辱了嫂嫂。今日相别,若念哥哥(恩义),早晚便回。张、赵辞回,孙夫人船回江东。后人诗赞张飞曰:
长阪桥头怒一声,倒流烟水退曹兵。
今朝江上扶危主,青史留题万古名。
张飞、赵云夺主回船。行不数里,孔明引大队船只接见阿斗,大喜。同回荆州,差人去报玄德知会。
孙夫人回见母兄,说张飞、赵云杀了周善,截江夺了阿斗。孙权大怒曰:“今妹回吴,又杀周善之仇,如何不报:”遂聚文武商议来取荆州。
●曹操兴兵下江南
孙权正议取荆州,忽报曹操起兵四十万,来报赤壁之仇。权大惊,与众商议。人报长史张纮,自辞回家养病而死,有哀书呈上。孙权观其书曰:“秣陵山川秀丽,有帝王之气,可速迁都,以成万世之基!”
权览毕大哭曰:“张子纲所谋,孤如何不从!”即令迁居于秣陵,改名建业,筑石头城,今为应天府。吕蒙曰:“曹操兵来,可夹濡须水口筑坞以拒之。”坞,即城也。诸将皆曰:“上岸击贼,何用筑坞?”蒙曰:“兵有利钝,战无百胜。”权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子明之见是也。”即令军数万筑坞,昼夜并工,务要立办。
曹操点军起行,长史董昭进曰:“自古以来,人臣未有丞相之功,周公、吕望不能及也:栉风沐雨二十余年,扫荡群凶,与百姓除害,使汉室复存,今受魏公之任,宜加以‘九锡’,以彰功德。”
侍中荀彧曰:“不可。丞相举义兵,匡扶汉室,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操闻变色,深恨之。董昭曰:“岂可因一人而阻众望?”遂尊操为魏公。荀彧掩泪而出曰:“吾不想今日如此!”
建安十七年十月,曹操兴兵下江南,带荀彧同行。彧知操有杀害之心,推病在寿春。操又使人催并前行,彧叹曰:“吾死于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汉君也!”忽操使人送饮食一盒,上有操亲笔封记。彧开盒视之,并无一物。彧解其意,曰:“催吾死矣!”遂服毒而亡。年五十岁。其子荀晖,发哀书报操,操甚懊悔,差人厚葬,谥曰敬侯。有诗赞曰:
颍上荀文若,人称王佐才。
声名齐五岳,功业振三台。
孟德无终始,留侯不再来。
忠心怀恨死,天下尽悲哀!又静轩诗曰:
王佐才华天下闻,赤心事贼建奇功。
魏家社稷安排定,临没无颜见汉君。
操兵至濡须今九江历阳县,摆开阵势。引百余骑上山坡,望见江上战船,各分队伍,依次摆列。只见青凉伞盖下,坐的孙权,左右文武侍立。操以鞭指曰:“养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之子,豚犬耳!”忽闻一声炮响,战船飞奔过来。曹兵退后便走。孙权亲自引数百骑赶到山坡下来击操。操大惊而走,韩当、周泰两骑抢上山坡来,却得许褚敌住二将,操始得回。归寨,夸许褚之能,责骂众将:“临敌先退,挫吾威风!再后如此,尽行斩首!”夜至二更,忽寨后四下火起,乃吴兵劫入大寨。杀至天明,操退五十里,收败军下寨。心中闷坐,闲看兵书,程昱见曰:“丞相既知兵机玄妙,岂不知‘兵贵神速’乎?丞相起兵,迁延日久,故孙权得以准备,夹濡须口为坞,甚是有理。不若罢兵回许昌,再来定夺。”操不答。
程昱出。操伏几而卧,梦闻潮声汹涌,如万骑相争。操视之,见大江中推起一轮红日,光华射目,又见天上两轮太阳对照。先是江心推出红日,拽拽飞来,坠于寨前山上,声如雷震。倏然惊觉一梦。帐前军士正报午时。操交备马,径奔梦中所见红日坠于前山上看之,忽见一簇人马,约十余骑,当先一人,乃孙权也。权见操至,不慌不忙,在山上勒住马,以鞭指操曰:“丞相坐镇中原,富贵已极,尚贪心不足,欲图吾江南,是何理也?”操答曰:“汝为臣,不尊王室,吾奉天子诏,特来讨汝!”权笑曰:“汝出此言,岂不羞乎?天下谁不知汝挟天子令诸侯?吾非不尊前诏,实是讨汝,以正国家也!”操大怒,叱诸将上山来捉孙权。忽山背后韩当、周泰、陈武、潘璋四将引三千弓弩手两边乱射,箭如急雨。操引众将便走。背后四将赶来,却得许褚敌住,救操回寨。自思:“孙权红日之应,后必为君。”心中有回军之意,又恐东吴取笑,进退未决。建安十八年正月,连阴雨水甚多,小路水皆满,军在泥水之中。操听知各寨军士皆有思归之心。操心忧甚,当日在寨中,正与众商议。忽报东吴有使赍书到,操开书曰:
吴侯孙权再拜致书于汉丞相麾下:窃谓权与丞相皆汉朝臣宰,不思辅国安民为本,互相妄施杀伐,此非仁者之心也。即目春水暴生,公宜速回,各图安逸。如其不然,复有赤壁之祸!公宜自思焉。
后批一行云:“公若不死,吾何得安。”操看毕,大笑曰:“孙权不欺我也。”遂赏使者回报。命庐江太守朱光镇守皖城,令班师回许昌。
孙权亦收军回建业。与众商议曰:“操虽北去,刘备在葭萌关未还。可引拒操之兵,去取荆州!”张昭曰:“某有一计。令刘备终于西川,不复再回荆州。”权大喜,问计如何。
●刘玄德斩杨怀高沛
张昭曰:“若兴兵去取荆州,则操兵再至矣。不如修书二封:一封与刘璋,言刘备结连东吴,欲图西川,使刘璋与刘备相疑,内外相攻;一封书与张鲁,交进兵攻荆州。使刘备首尾不能救护,然后起兵取荆州,事必谐矣。”孙权以计而行。
玄德在葭萌关日久,民心甚顺,知曹操兴兵犯濡须,与庞统议曰:“操击孙权,胜则就取荆州,权胜亦犯荆州矣。如何保守?”统曰:“孔明多谋,东吴必不敢犯荆州。主公可移书与刘璋,只推:‘曹操攻孙权,权求救于荆州。吾与孙权唇齿之邦,唇亡齿寒也。今张鲁自守之贼,决不犯界。吾今兵回荆州,与权同破曹操,奈我兵少粮缺。望念同宗之故,速拨精兵四万,行粮十万斛,缎疋军器如数,星夜发付前来,勿致有误。’”
玄德从之,命使到关头。把关将杨怀听知,令高沛守关,怀同使者来见刘璋,呈上备书,说借军粮事,杨怀曰:“专为此书而来。刘备自从入川,普施恩德以收民心,甚是不善。今求军马钱粮,不可与之。如若相助,是抱乾柴于烈火之上,急难救灭也。”璋曰:“吾与玄德弟兄之情,不可废也。”刘巴、黄权谏曰:“刘备枭雄之人!久留于蜀,是纵虎入室也。今若助军马钱粮,如虎添翼也。不可与之!”璋乃勉意拨老弱军四千,粮米一万斛,缎匹军器各五千,发使者回去。刘巴交杨怀紧守关隘。使者回见玄德,具言此事,随后送粮至。玄德怒曰:“吾为汝破敌,费力劳心。汝今慳财吝赏,何以使战士效力乎?”遂扯破回书,大骂使者。来使连夜走回成都。庞统曰:“主公只以仁义为重,今竟如何?某有三条妙计,愿主公自择而行:只今选精兵,星夜迳袭成都,一举便得,此为上计。杨怀、高沛蜀之名将,各伏(仗)强兵拒守关隘。今主公佯言回荆州,二将必来相送;就擒而杀之,先据涪城,然后却向成都,此中计也。退还白帝城,连夜回荆州,徐图进取,此下计也。若沉吟不去,将至大关(困),不可久矣。”玄德依中计而行。统交作书辞刘璋,虚言“操将乐进兵至青泥镇,兄弟关羽抵敌不住,吾当亲往临战。”使人入成都报知。
却说张松只道玄德真心回荆州,修书一封,私欲令人送与玄德。正值亲兄广汉太守张肃到,松急藏书于袖中,与肃陪话。肃见松只有开调之意,索酒饮至半酣,松忽落此书于地,肃从人拾得。须臾席散,从人以书呈肃。肃视书曰:
松顿首拜上皇叔麾下:昨尝进言,并无虚谬。今大事已在掌握之中,何故弃此而回荆州?使松闻之,如有所失。书呈到日,疾速进兵,以图王业。
张肃见了,大惊曰:“吾弟作灭门之事,不可不首!”将书来见刘璋,说弟张松与刘备同谋,欲献西川。璋大怒曰:“吾平生以仁义待人!令捉张松全家斩之。”诗曰:
一览无余自古稀,谁知书信泄天机。
未观玄德成王业,先向成都血染衣。
刘璋斩了张松,与文武商议曰:“刘备欲夺我基业,如何保守?”黄权曰:“事不宜迟,即差人报各处关隘,添兵把守,不许放荆州人马入关。”璋从之。
玄德提兵回涪城,先使探马告报关上,曰:“吾回荆州,来日径过,请杨、高二将相别。”杨怀、高沛在关上,听知报来,二人议曰:“我等先藏利刃,于玄德送行处刺之,以除后患。”怀曰:“此计大妙!”只带随行二百余人远送,其余留守关上。玄德引军回至涪江,庞统与玄德曰:“杨怀、高沛若来,可提防之;若不来时,起兵取关。”忽起大风,吹倒马前“帅”字旗。统告玄德曰:“杨、高二人必有害主公之心,急宜提防。”玄德乃披重铠,自佩宝剑。忽报杨、高二人前来送行。玄德令庞统分付黄忠、魏延二人:“但关上人来,不问多少,再休放回。”
杨怀、高沛身藏利刃,带二百人,牵羊送酒,直至军中,不见准备,心中暗喜,以为中计。二将见玄德曰:“今闻皇叔远回,特具薄礼相送。”玄德曰:“二将军守关不易,当先饮一杯。”二将饮酒毕,玄德曰:“吾有密事共二将商议。”叱手下将二百人赶出军中。玄德喝曰:“吾与刘璋乃同宗兄弟,汝二人何故害我?”令刘封、关平把二将拿下。庞统喝交搜出利刃二口。玄德怒曰:“吾与你无仇,何故行刺?”二人低头不语。玄德怒,令斩之。一声号令,黄忠、魏延将二百从人捉下,玄德赏酒压惊曰:“杨怀、高沛间谍吾兄弟,藏刀行刺,已行诛戮。罪不在你等。”尽皆恕之,众皆拜谢。庞统曰:“今夜用汝等引路,带吾军去取关,各有重赏。”众皆应允。
是夜到关下,叫曰:“二将军回兵,可速开关。”上看是自家军,即时开关。军士一拥而入,得了涪关。统曰:“兵贵神速,不可缓也。”连夜令守关军士引至涪城,叫开城门。玄德入城,分兵前后守把。次日,玄德设宴,顾庞统曰:“今日之会,可为乐乎?”统曰:“伐人之国而以为欣,非仁者之兵也。”玄德怒曰:“吾闻昔日武王伐纣,前歌后舞。此亦非仁者之兵乎?汝言不合道理,宜速退去!”庞统全无惧色,大笑而起。左右扶玄德入后堂,睡至四更酒醒,左右将叱庞统之言告玄德。玄德懊悔不及,次早,请庞统曰:“昨日酒醉,误触于公,幸勿介怀。”统曰:“君臣有失,何独主公乎?”玄德大笑,共乐如初。
却说败兵走回成都,报知刘璋。璋大惊曰:“不想果有此意!”遂问文武退兵之策。刘璝、泠苞、张任、邓贤日:“某等领兵往雒县,以拒刘备。”
●黄忠魏延大争功
刘璋从之,四将起兵,刘璝曰:“吾闻锦屏山中有一异人,道名‘紫虚山人’,知人生死吉凶、贫贱寿夭,可令军马先行,吾等可往问之。”张任曰:“大丈夫行兵拒敌,岂可问于山野之人?”璝曰:“不然,圣人有云:‘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吾等问于高明之人,当知趋吉避凶之路也。”于是四人行至锦屏山底,见紫虚道人坐于蒲团之上。四人下拜,求问前程之事。紫虚命道童取纸,写诗八句,示刘璝曰:
左龙右凤,飞入西川。雏凤落地,卧龙升天。
一得一失,大数如然。宜归正道,勿丧九泉。
刘璝又问:“四人气数如何?”紫虚曰:“必定难逃,何须再问。”璝又问时,紫虚睡去。四人下山,璝曰;“仙人之言,不可不信。”张任曰:“此狂士也。”上马前至雒城,分调人马守把各隘。刘璝曰:“雒城乃成都保障之地,失此难保成都。”令泠苞、邓贤去雒县扎下。两寨遥张声势,勿使敌军临城,刘璝、张任保守雒城。
探卒报知玄德四将扎寨根由,玄德问众将:“谁敢去取雒城?”黄忠出曰:“老夫愿往。”玄德曰:“老将军领本部军马,取得雒城,必当重赏。”魏延出曰:“老将军年迈,小将愿往。”忠曰:“我已领将令,你如何敢僭越?”魏延曰:“吾闻泠苞、邓贤,蜀中名将,诚恐不利,误了主公大事,因此与将军一往。”黄忠怒曰:“汝欺吾老,敢与比试?”延曰:“主公之前,当面比试,赢的便去。”玄德急止之曰:“不可。吾领兵取川,全仗你二人之力。‘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误我大事。”庞统曰:“你二人不必相争。目今泠苞、邓贤下两个营寨。汝二人各收一寨。如先捉将者,便为头功。”二人欣然分军而行。统曰:“此二人犹恐于路相争,主公可自引军为后应。”玄德留庞统守城,自带刘封、关平引五千军随后接应。
黄忠传令,来日四更造饭,五更结束,平明离寨,取左边山路而进。魏延回寨,暗使人探听黄忠甚时起兵。探军回报,魏延暗喜,分付军士三更造饭,四更便行,要到邓贤寨边。黄忠打泠苞寨,魏延攻邓贤寨,远有金鼓之声,皆不听得。当夜,魏延令军士饱食,掩旗息鼓劫寨。三更前到半路,魏延马上寻思:“只去打邓贤寨,不显我强;不如先打泠苞寨,却将得胜兵打邓贤寨,两场功劳都是我的。”便令军士投左边山路而去。
天色平明,到泠苞寨不远,伏路小军飞报入寨,泠苞准备等候,一声鼓响,三军杀出寨来。战魏延二十合,川兵分两路来袭汉军之后。延听得背后阵脚乱了,汉军败走五里,山背后邓贤截住。川将赶来,忽魏延马两足跪地,邓贤马先到,正挺枪来刺,却得黄忠一箭射死邓贤。后面泠苞来救,又得黄忠从山坡上杀来,泠苞败走。黄忠乘势赶来,救了魏延。
杀到寨前,苞又回马与忠再战数合,后面人马拥来,苞不能入寨,却引败兵来投右寨。其寨已被玄德、刘封、关平取了。泠苞两下无路,取山僻小路欲回雒城。走不数里,被魏延伏兵齐起,举搭钩把泠苞捉了,绑缚解见玄德。
玄德立免死旗,凡川兵倒戈卸甲者,不许杀害,如伤者偿命。其降兵皆拜于地。玄德日:“汝川兵皆有妻小,原降者从便,不愿降者放回。”川兵皆悦。黄忠来见玄德,说魏延乱了军法,该斩。玄德唤魏延,延解泠苞至。玄德曰:“虽然有罪,此功可赎。”令延拜谢黄忠救命之恩,今后毋得争功,再争者斩。魏延顿首伏罪。玄德为泠苞自解其缚,赐酒压惊,问曰:“汝肯降否?”苞曰:“雒城刘璝、张任与某结生死之交,如蒙放免,前去招安来降,就献雒城。”玄德大喜,便与衣服鞍马以送之。魏延曰:“此人不可放。脱身一去,不复来矣。”玄德曰:“吾以仁义待彼,如其不来,是他绝义。不必计较。”
苞回雒城,见刘璝、张任,不说捉去放回,便说:“被我杀了十余人,夺得马匹逃回。”刘璝急令人往成都求救。刘璋听知斩了邓贤,心中大惊。即令其子刘循同长子之舅吴懿为主将,懿保吴兰、雷同二人为副将,点二万人马,去守淮(雒)城。刘璝、张任接见,吴懿曰:“若兵临城,难以拒敌,汝等有何高见?”泠苞曰:“此间一带止靠涪江,江人(水)急;备军寨占山脚,其形最低。可拨五千军,各带锹锄,夤夜往沿江锹决涪江之水,可尽淹死刘备之军也。”吴懿依计而行,令吴兰、雷同引兵接应。
玄德令黄忠、魏延各守一寨,自回涪城,与庞统商议。细作抱说:“孙权结连张鲁,来攻葭萌关。”玄德惊曰:“葭萌有失,截断归路,吾进退无路矣。”统唤孟达曰:“汝蜀中人多知地理,去守葭萌关,何如?”达曰:“某保南郡枝江人霍峻,字仲邈。旧事刘表为中郎将。此人深知广汉,民心俱服,守关万无一失。”玄德即遣孟达、霍峻去守葭萌。
忽报有客相访。统出迎,见其人身长八尺,形貌奇伟,头发截短,披于面上,衣服不整。统问曰:“先生何人也?”其人不答,径上统床仰卧不应。统疑,又问,其人答曰:“来说知天下大事。”统闻之,敬进酒食。其人起而饮,醉又睡。统疑恐是奸细。使人请法正视之,其人一跃而起,与法正大笑。
●落凤坡乱箭射庞统
统问法正,正曰:“此公广汉人也,姓彭,名羕,字永年,乃蜀中豪杰。因言毁谤刘璋,被璋髡钳为徒隶,因此发短。”统以师礼待之,问从何来。羕曰:“吾来救数万人性命,见皇叔方说明白。”法正慌报玄德。玄德亲自谒见,请问其事。羕曰:“皇叔多少军在前寨?”玄德曰:“黄忠、魏延在彼。”羕曰:“为将之道,岂不知地理乎?前寨紧靠涪江,若决其水淹之,前后以军截住,一人不可逃矣。玄德拜彭羕幕宾,使人密报黄忠、魏延,提防决水之患。黄忠与延会议:各轮一日,如遇敌军到来,合兵杀之。
泠苞见当夜风雨大作,引了五千兵江边等候决江。只听背后喊声大起,前后冲突,各不相顾。泠苞夺路走时,被魏延活捉。吴兰、雷同来救,又被黄忠杀退。魏延解泠苞见玄德,玄德责曰:“吾以仁义,放汝回城,何敢再来?”推出斩之,重赏魏延回寨。玄德设宴款待彭羕。忽报:“荆州孔明差马良至此。”玄德召问之,良将孔明书呈上。言:算太乙数在今年岁次癸已,罡星在西方;夜观星象,太白临于雒城之分,主应将帅身上吉少凶多。宜谨慎之。玄德看毕,令马良先回。统暗思:“此是孔明怕我取西川成功,以此言相阻耳。”乃对玄德曰:“统亦知太乙数,已知罡星今年在西,应主公合得西川,别不主凶。统夜占天文,见太白临雒城,斩蜀将泠苞以应凶兆矣。主人不必疑心,可速进兵。”
玄德见统再三催促,引兵至寨。统问法正曰:“前至雒城多少路?”法正画地作图。玄德取张松遗图本对之相同。法正曰:“山北有条大路,正取雒城东门;山南有条小路,却取雒城西门:两条路皆可进兵。”庞统曰:“某同魏延取山南小路而进;主公领黄忠从大路而进:并到雒城取齐。”玄德曰:“某自幼习马,多行小路。军师可行大路。”统曰:“大路必有军马把拦,主公当之。统取小路。”玄德曰:“吾夜梦见一神人,手提铁捧,击吾左臂,觉来犹疼。此行莫非不利。”统笑曰:“壮士临阵,不死带伤,理固然也。何故以梦寐而疑其心乎?”玄德曰:“吾所疑者,孔明之书也。”统笑曰:“主公果被孔明之惑也,不使统立功,故有是言以疑其心,则生梦矣,何凶之有?令统肝胆涂地,亦称本心。主公再休疑心。”令军士三更造饭,次日平明上马。忽统坐下马眼生花,把统掀在地下。玄德跳下马来笼住那马。玄德曰:“军师何故乘此劣马?”统曰:“此马久乘,未尝如此。”玄德曰:“此马临阵,误人性命。吾乘白马,性极驯熟,军师可骑,万无一失。劣马吾自乘之。”遂与统换马。分兵而进。临别,庞统谢曰:“深感主公厚恩,万死莫能报也”。玄德见统去,意惨伤,自觉不悦,悒怏而行。
城中吴懿、刘璝听知斩了泠苞。张任曰:“城东南边有一条山僻小路,最为紧要,某引一军守之。诸公坚守雒城,不可有失。”忽报汉军分两路前来攻城,张任引三千精兵,先来小路埋伏。见魏延军过,张任尽放,休得惊动。只见庞统后来,数内军指曰:“军中骑白马者乃刘备也。”张任大喜,准备弓弩。
庞统正行,抬头见两山逼窄,树木丛杂;又值春初,枝叶茂盛。统心甚疑,勒马问是何地名。有蜀投降军士曰:“此处地名落凤坡。”统大惊,曰:“吾号‘凤雏’,到此休矣!”急令后军速退。忽山上一声炮响,箭如雨下,只望骑白马者便射。可怜庞统死于乱箭之下。有诗叹曰:
胸襟如浑沌,天地总包罗。
报国机谋远,收川气慨多。
声名垂竹帛,忠义冠山河。
堪叹无阳寿,星沉落凤坡。又宋贤诗曰:
三国纷纷多俊英,堪怜庞统善谈兵。
谁知落凤坡前丧,独有南阳一孔明。
时庞统亡年三十六岁。先是,川中有童谣歌云:
一凤并一龙,相将到蜀中,龙到半路里,凤死落坡风。
风送雨,雨送风。降汉将,蜀道通,蜀道通时只有龙。
当日张任射死庞统,汉将拥塞,死者甚多。前军飞报,魏延回兵力战。又被张任截断归路,又令高阜处用强弓射之。魏延正慌,新降蜀兵曰:“不如前进雒城下,取大路回寨。”延依允而行。忽遇雒城守将吴兰、雷同引军截住去路;背后张任杀来:两下夹攻,魏延被围垓心。却得黄忠引军杀人,救延而出。刘璝引军却被玄德当住救应。奔回旧寨。张任又从小路杀出,与吴兰、刘璝、雷同一齐追杀。玄德守二寨不住,退回涪城。
闻知庞统被乱箭射死,玄德望西痛哭不已,为统招魂设祭。黄忠曰:“不如遣人往荆州,取孔明来取西川。”正说间,人报张任引军围城。玄德曰:“锐气新挫,只宜紧守以待军师来也。”玄德修书,交关平往荆州接军师去讫。
孔明在荆州,时值七夕节,会众夜宴,正言收川之事。忽见西方一星大如斗,从天坠下,流光四散。孔明失惊,掷杯于地,掩面哭曰:“哀哉!痛哉!”众官惊问其故,孔明曰:“吾前者算今年罡星在于川西,不利于军师。置书于主公,交谨防之。谁想今夕西方星坠,庞士元命必休矣!使吾主丧一臂矣!”众官未信。孔明曰:“云长休散,数日之内,必有消息。”
次日,关平送书至,孔明拆书视之,言庞统被箭射死,请军师速往议事。
众皆下泪,孔明曰:“既然主公在于涪城,进退两难,亮不得不去。”云长曰:“军师若去,谁守荆州?”
孔明将玄德书对众官曰:“主公书中把荆州托在我身上,量才委用。今关平赍书前来,吾欲云长当此重任。云长念桃园结义之情,竭力守之。据此北当曹操,东敌孙权,非小可之任也。公宜勉之。”云长并不推辞,慨然领诺。设宴,交割印绶。孔明曰:“干系在你身上。”云长曰:“大丈夫既领重任,除死方休。”孔明见云长说个“死”字,心中不悦,欲待不与,又恐云长见怪。孔明又曰:“倘曹操兵来,如何?”云长曰:“以力拒之。”孔明曰:“孙权兵至,若何?”云长曰:“以兵敌之。”孔明又曰:“曹、孙共击之,如何抵敌?”云长曰:“分兵敌之。”孔明日:“不然。则荆州危矣。吾有八个字,将军记取,可保荆州。”云长求问,孔明曰:“东和孙吴,北拒曹操。”云长曰:“军师之言,当铭肺腑。”孔明分付文官马良、伊籍、何朗,武将糜芳、廖化、关平、周仓辅佐云长守荆州。
●张飞义释严颜
孔明发兵一万,交张飞杀奔巴州,抄雒城之西,先到者为头功。孔明令赵云为先锋,引军到涪江西上,会于雒城。孔明引简雍、蒋琬为接应,孔明分付张飞曰:“西川英雄甚多,不可轻敌,戒军不可劫掠百姓,以失民心。务要宽仁厚德,可以服众,勿得鞭挞士卒。将军不可有误。”
张飞欣然领诺,上马而去。所到之处,但降者秋毫无犯。前至巴州郡,太守严颜,乃蜀中名将,年高力壮,善开硬弓。张飞离城十里下寨,差一军人入城去:“说与老匹夫早早来降,饶你满城百姓;若不归顺,踏平城廓,老幼不留。”
严颜在巴郡,闻刘璋差法正请玄德入川,拊心叹曰:“此所谓放虎入山!”后知玄德据住涪城,屡欲提兵去,复又恐路上有兵来。闻知张飞兵到,点兵六千候战。曾知张飞在当阳长阪,一声喝退精兵百万,操闻风而避。今若到来,只宜深沟高垒坚守莫出。彼军无粮,不过一月,自然退去。更兼张飞性如烈火,专好鞭挞士卒,军心一变,乘势击之,飞可擒矣。严颜令军士尽数守城。忽见一卒,大叫开门。颜令放人问之,那卒把张飞言语依直便说。颜大怒骂:“匹夫怎敢无礼!吾在川中多年,岂降贼乎!借汝口说!”把军人耳鼻割下,即放出城。
军人回见张飞,哭告严颜如此秽骂。飞大怒,引军喊骂。被城上箭射回寨。次日,又引军去搦战。颜在敌楼上,一箭射中张飞头盔。飞指而恨曰:“若拿住匹夫,碎尸万段!”到晚空回。第三日,飞引军绕城搦战。那城是个山城,周围是山。飞乘马登山观城中,军士分列队伍,伏在城内,只是不出;民兵来来往往,搬砖运石,相助守城。飞令马军下马,步军皆坐,引他出敌,并无动静,又闹一日。回到寨中心生一计,令众军结束在寨等候;遂拨五十军在城下叫骂三日,见他坚闭不出,飞曰:“计可行矣。”传令军士四散砍柴打草,寻觅路径,不来搦战。严颜在城中,连日不见张飞动静,心中疑惑,着精细军潜地出人(城),杂入山中探听。
当日众军回寨。张飞在寨中,只见帐前三四个军人说:“将军不须心焦,这两日探听得一条小路,可以偷过巴州。由他坐在城中,只顾进兵夺了益州,不愁巴州不下。”张飞大叫曰:“既有这条小路,何不早说?”众军曰:“只这两日方知。”张飞曰:“事不宜迟,今夜二更造饭,三更趁明月拔寨都起,悄悄而行。我前面开路,汝等依次而行。”传令满寨通知。打听人来报严颜,颜大喜曰:“我说这匹夫忍耐不得!你偷小路过去,却有粮草车仗在后;我截住后路,你如何过去?匹夫失算,中吾之计!”即令军士尽皆准备:“今夜二更造饭,三更出城,伏于树木丛杂处,只等张飞过咽喉路去了,车仗来时,击鼓为号。”
是夜出城望见张飞在前,横矛纵马,悄悄引军前进。去不得三五里,背后车仗人马,陆续都到。颜看得分明,一齐擂鼓,伏兵杀抢车仗,背后一将大喝:“老贼休走!我等得你好难!”颜回头看是张飞,举手无措。交战数合,被飞卖个破绽,严颜一刀砍空,跌人怀中被飞活捉,掷下地来,步军向前用索绑了。张飞料道严颜击鼓为号,飞却鸣金为号。金响处诸军齐到,颜军大半弃戈卸甲而降。
杀到巴郡城下,飞令休杀百姓,告示安民。刀手把严颜推在面前,飞坐帐上,颜不下跪。飞咬牙怒目,叱曰:“大将至此,何如不降,而敢拒敌?”颜全无惧色,答曰:“汝等无故侵我州县!今误被擒,唯死而已,断然不降!”飞叱左右推出斩之。颜喝曰:“贼匹夫!砍头便砍,吾何惧哉?”飞见颜英勇,面不改容,忙陪笑下阶,亲释其缚,取衣换之,扶在正堂高坐,便下拜曰:“适来言语冒渎威容,幸勿见责。吾素知老将军世之真丈夫也。”设筵席以上宾待之。严颜感其恩义,遂降张飞。后人诗赞严颜曰:
白发归西蜀,清名震大邦。
忠心如皎月,浩气卷长江。
宁可断头死,安能屈膝降?
巴州严老将,天下更无双。又史官诗赞张飞曰:
怒气冲冠发,威声砍将头。
英雄万夫勇,谈笑一声休。
先主多洪福,将军用计谋。
三分称大义,功业震西州。后宋贤羡严颜之勇诗曰:
昂昂器宇镇江山,视死如归若等闲。
欲识世间豪杰士,断头大将是严颜。
宋贤单道张飞以义释严颜诗曰:
百将传中存伟迹,武成庙内纪奇功。
皆因义释严颜计,夺得西川报主公。后有人至巴州,感叹诗曰:
生获严颜勇绝伦,惟凭仁义化军民。
至今巴蜀声名在,社酒豚鸡日日春。
张飞请问收川之策,颜曰:“败将深蒙厚意,无可以报,愿施犬马之劳,不用张弓只箭,径取成都。”张飞称谢求计。
●孔明定计擒张任
严颜曰:“从此取雒城,凡守御关隘,各处寨栅共四十余处,是老夫所管。愿为前部,到皆唤投降,不必动兵。”张飞称谢,自此安民赏军。诸处尽是严颜唤出投降。
已具起程日期,去报玄德:“于七月二十日起程将到,我等便可进兵。”黄忠与玄德曰:“张任每日搦战,我坚守不出,彼军必懈怠不做准备,今夜可分兵劫寨,胜如白昼厮杀。”玄德从之,令黄忠引兵取左,魏延引兵击右,玄德自取中路。当夜二更,三路军齐出。张任果不提防。只见后寨火光大起。蜀兵奔走,汉兵赶到雒城,围城攻打昼夜不绝。城中商议,张任曰:“使他攻打力乏,然后以兵敌之,备可擒矣。”
攻城到第四日,玄德领兵攻打西门,黄忠、魏延攻打东门,南门是山路,北门是水路,不围。张任望见玄德在西门骑马往来,即令:“吴兰、雷同引军出北门,转东门与黄忠、魏延交战。我引军出南门,转西门,去捉刘备。”城上尽拨民兵守城。
玄德见日平西,今后军先退。忽城上一声炮响,张任引军来战,玄德军中大乱。黄忠、魏延又被吴兰、雷同敌住,两下不相顾。玄德敌张任不住,拨马望小路而走。张任从后赶来,却得张飞、严颜从西路杀来。玄德有天子洪福。张任却遇张飞,战到十合,背后严颜引兵大进,张任败走,张飞杀到城下,张任走入城,拽起吊桥。静轩诗曰:
昭烈乘危一骑行,蜀军追急绕山城。
苍天终佑仁明主,却遇张飞救驾兵。
张飞回见玄德曰:“军师在沂江而来,尚且未到,反被我夺了头功。”玄德曰:“山路险阻,如何无兵拦当,因何先到?”飞将义释严颜根由告知。沿路得关四十五处,俱是颜之功。引严颜见玄德。玄德请上谢曰:“若非老将军,吾弟安能到此。”脱身上黄金锁子甲赐之,严颜拜谢。忽哨马来报:“黄忠、魏延与川将吴兰、雷同交锋,城中吴懿、刘璝又引军助战。黄忠、魏延引兵东走。张飞曰:“可分兵救之。”玄德在左,张飞在右,两下杀来,吴懿、刘璝慌退入城。吴兰、雷同见势败,商议投降玄德去了。
张任见二将降汉,心中忧虑。刘璝曰:“兵势已急,不决死战,如何得退?差人去成都告急退兵。”张任曰:“来日某引军搦战,佯输诈败,走转城北;可用一大将冲出,截断中军,可获胜矣。”吴懿曰:“刘璝相辅公子守城,来日决一死战。”
次日,张任引数千兵与张飞战到十合,任诈败,绕城北而走,飞尽力追之。吴懿引军截出,把张飞围在垓心。却得赵云引军从江边杀到,生擒吴懿,救出张飞。张任急走入城。孔明拜见玄德,知张飞小路得功,贺曰:“此乃主公之洪福也。赵云解吴懿见玄德,吴懿愿降,孔明问城中尚有几人守城,懿曰:“有刘季玉子刘循,辅将刘璝不打紧。有张任极有胆略,此人不可轻敌。”孔明曰:“必先捉张任,后取雒城。”又问:“城东这座桥何名?”懿曰:“名金雁桥。”孔明乘马来桥边,沿河看了。回寨令黄忠引一千兵,离金雁桥从南六里两岸芦苇深处埋伏。魏延引一千刀手在左,严颜引一千军在右,单砍张任的马。翼德引一千军伏在山路,若张任到彼处擒之。”令赵云伏于金雁桥北:“等我引张任过桥,便拆断了桥,劫勒兵走投北摇旗,使张任不敢望北走,退投南走。”调兵已定,孔明自去诱敌。
刘璋又差卓膺、张昱前来助战。孔明引一队不整军士,过金雁桥来,与张任对阵。孔明乘四门车,纶巾羽扇,遥指张任曰:“曹操引雄兵百万,闻吾名望风而走。今到此处,何不早降?”张任见孔明军伍不整,马上冷笑说:“诸葛善用兵,原来有名无实!”把枪一招,齐杀过来。孔明弃车上马退走过桥。张任直赶过桥,见玄德军左出,严颜兵右出,任知是计,急回时,桥已拆断;欲投北走,赵云一军隔岸绕河赶杀。魏延一军,各用长枪,从芦苇中出;黄忠各用长刀,从草根内剁马蹄。马尽跪倒,军皆被执缚。步军见了,不敢前进。张任引数十骑望山路而走,正遇张飞喝声:“众军齐上!”把张任捉了。卓膺知张任中计,投赵云军中纳降,都到大寨。玄德赏了卓膺。
张飞解张任见玄德,问张任曰:“蜀中诸将望风而降,汝何不早降?”张任睁目曰:“忠臣岂肯事二君乎?”玄德曰:“汝不识天时。降即免死。”任曰:“愿乞一刀!”玄德不忍杀之。张任厉声大骂,孔明喝令斩之,以全其名。玄德感叹,收其尸葬于金雁桥边,立庙在雒城东,以表其忠。后人诗曰:
忠义安肯扶二主?张任忠勇肯轻生。
高明正似天边月,夜夜清光照雒城。
次日,孔明令严颜、吴懿等川中降将为前部,至雒城,大叫:“开门投降,免一城生灵受苦!”刘璝在城中大骂诸将不用心守城。忽张飞杀到,从人执缚刘璝开门纳降,玄德军入雒城,刘循开西门走成都去了。玄德出榜安民,饶了刘璝,重赏诸将。孔明曰:“雒城已得,成都只在目前。令张翼、吴懿、赵云巡守定江等处所属州郡;令严颜、卓膺引张飞安抚巴西、德阳所属州郡,委官按治平静,却勒兵回到成都取齐。”张飞、赵云各自领兵前去。孔明问前去有何关隘,蜀将曰:“止有绵竹紧要。若得绵竹,成都唾手而得也。”
●杨阜借兵破马超
法正曰:“主公既得雒城,当以仁德固结民心,且按兵勿动。某作一书,呈说利害,上达刘璋,益州自然归降。”孔明曰:“极妙。”便令作书,赍赴成都。
刘循逃回见父,说积城已失,刘璋聚众议事。益州从事、广汉郑度献策曰:“今刘备起兵破城,士众未附,野谷是资,车(军)无辎重。不如尽驱巴西、梓潼之民,过洛(涪)水之西。其仓廪野谷皆烧除,深沟高垒。令诸将紧守,不过百日,备兵必走,然后击之,备可擒矣。”璋曰:“不然。吾闻‘拒敌以安民’,未闻‘动民以备敌’也。此非保川之计。”忽报法正有书至。刘璋拆开视之。书曰:
昨蒙差遣,结好荆州,不意主公左右不得其人,以致如此。今左将军旧心切切,实无得意。望三思裁画,可图变化,以保西川。不及尽言,早赐回音示下。
刘璋怒扯其书,大骂:“法正背义忘恩之贼!卖主求荣,尚敢以书达吾!”即遗妻弟费观同李严把守绵竹关。益州太守董和上言劝璋往汉中求救。璋曰:“张鲁与吾世仇,安肯相救?”和曰:“虽云仇敌,今备得雒城,势已危急,不得不求救。况是唇齿之邦。唇亡则齿寒,陈说利害,鲁必动兵来救。”璋从之,即修书遣使,前赴汉中。
建安十八年八月,马超自败兵入羌胡二载,结好羌胡兵,攻取陇西诸郡,所到之处,尽皆投降,惟冀城连日攻打不下。刺史韦康遣人求救于夏侯渊,渊未得操钧旨,不敢动兵。韦康见救兵不至,与众商议投降马超。参军杨阜,字义山,哭而谏曰:“阜等率父子兄弟共守此城,岂肯陷身于不义乎?”康曰:“事已极矣,不降何敌?”遂大开城门,投拜马超。超怒曰:“汝今事急来降,非真心也!”将韦康四十余口尽斩之,超曰:“杨阜忠义,不可斩之。”复用杨阜为参军。阜保冀城军官梁宽、赵衢,超皆用之。忽杨阜告曰:“某妻死于临洮,给告两日暇,收葬其妻便回。”超从之。
阜过历城,来见姜叙。叙与阜是姑表兄弟。叙受汉朝抚军将军。叙母大贤,乃阜之姑。阜因叙欲投超,特来见姑,阜哭拜于地曰:“守城不能完,为主不能死,愧无面目见姑。况马超背父反君之贼,妄杀郡守,一州士大夫皆受其耻。今吾兄坐守历城,又无讨贼之心,阜不忍坐视。”痛哭不止。诗曰:
包胥昔日哭秦庭,杨阜凄然动历兵。
欲报冤仇双眼血,千年万载仰高名。
叙母闻之,唤姜叙入,责之曰:“韦使君被害,亦汝之罪,岂独义山乎?”叙曰:“义山亦曾降超。”阜曰:“吾从贼者,欲留残生与主报冤也。”叙曰:“超勇无敌,急难图之。”阜曰:“超有勇无谋,容易图之。吾已暗约杨(梁)宽、赵衢为内应了。兄若肯兴兵,必成功矣。”叙母曰:“汝不早图,更待何时?谁不有死,此死得其所也。勿以母为念。汝若不依义山之言,吾先死矣,以绝汝念!”
叙即唤统兵校尉尹奉、赵昂商议已定。昂回见其妻王异曰:“吾今与姜叙、杨阜、尹奉等商议,欲报主韦康之仇,早晚兴兵。吾想儿赵月见跟马超,必被害矣,因此未决。”王氏曰:“雪主之仇,丧身不足为重,何况一子乎?汝顾其子而不行,吾先自尽矣!”赵昂乃决。次日,一同起兵。姜叙、杨阜守历城,尹奉、赵昂屯祁山。王异乃尽将首饰资帛,亲来祁山赏劳军士,以励其众。诗曰:
赵氏妻王异,催夫报主仇。丧身犹不重,灭子复何愁?
尽把家财散,亲将士卒酬。三分贤达妇,万古姓名留。
马超知杨阜会合姜叙、尹奉、赵昂行兵报仇,怒将赵月斩之;令庞德、马岱引兵杀奔历城来。姜叙、杨阜各穿素袍出敌,战超不住,大败而走。尹奉、赵昂杀来,超急回时,两下夹攻,首尾不能相顾。只见夏侯渊领曹操钧旨,引兵来破马超。超敌三路人马不住,大败奔回。走到冀城叫门,城上箭如雨下,超大惊。杨宽、赵衢立在城上大骂;将超妻杨氏并幼子三人,至亲十余口杀死,剁头下来。超见大哭。背后夏候渊杀到。超见势大,不敢当敌,与庞德、马岱杀开血路而走。前面撞着姜叙、杨阜、尹奉、赵昂,又杀了二阵。连夜走到历城,唤开城门,门将只道姜叙回兵,大开城门放入。超把城中百姓尽杀。又杀姜叙家属,叙老母,年八十二岁,并无惧色,指超骂曰:“汝背父逆天,尚不早死,敢以面目视人乎?”超大怒,拔剑斩之。史官诗曰:
贤哉姜叙母,劝子早兴兵。
取义如山重,捐躯似纸轻。
王陵亲可并,孟氏母重生。
见此真悲切,令人两泪倾。
马超杀尹奉、赵昂全家,妻王异在军中免难。
次日,夏侯渊大军至,马超弃城杀出西走。行不二十里,正遇杨阜昆弟七人齐战。马岱、庞德敌住后军。阜兄弟七人,皆被马超所杀,只留杨阜身中数枪,背后夏候渊大军到,马超遂走。只有庞德、马岱数骑后随。夏侯渊自行安抚陇西诸州人民,姜叙等分兵镇守,用车载杨阜赴许昌见曹操。操封阜为关西侯。阜答曰:“君存无捍难之功,君亡无死节之效。超尚未死,阜何颜受禄?”操曰:“君与郡贤共建大功,西土之人皆为美谈。子贡辞赏,仲尼谓之至善。君且倾心,以顺国命。”阜因仕于魏。
马超与庞德、马岱来投张鲁。鲁得超大喜,欲以女招超为婿。大将杨柏谏曰:“马超为人父母妻子皆不顾恋,岂能爱他人乎?”张鲁遂罢其事。有人报知马超,超心恨之,欲杀杨柏。柏兄杨松闻知,与弟商议。正值刘璋遣使求救,张鲁不从。忽报刘璋又遣黄权到。先见杨松,说知利害之由,若肯相救,当割二十城相酬。”松大喜,就引黄权见张鲁,言唇齿利害,更以二十州相酬。鲁喜其利,从之。忽阎圃谏曰:“刘璋与主公积世之仇,今事在危急,诈言割州一事,不可从之。”
●葭萌关张飞战马超
马超进曰:“感主公容纳之恩,无可以报。愿引一军取葭萌关,截刘备之后,可擒备矣。那时必勒二十州以还主公。”鲁大喜,令黄权从小路回报,发兵二万与超。此时庞德卧病未痊,留于汉中。张鲁令杨柏监军。马超与弟马岱起程。
玄德军马在雒城。法正差人回说:“郑度劝刘璋尽烧野谷,并各处仓廪,尽迁巴西榇潼之民,而避之于涪水西〖京〗,深沟高垒而不出战。”玄德、孔明听知大惊,曰:“诚用此言,吾势休矣!”法正笑曰:“主公勿忧。此计虽善,刘璋不能用也。”玄德方始心宽。孔明曰:“可速进兵取绵竹。如得此处,成都易矣。”遂令黄忠、魏延领兵前进。
费观听知玄德兵来,差李严领三千兵与黄忠战到五十合,不分胜败。孔明收军,黄忠回阵,问曰:“正待要捉李严,军师何故收军?”孔明曰:“吾见李严不可以力敌。来日再战,汝可诈败,引入山路,吾出奇兵胜之。”黄忠领计。次日,又与李严斗不十合,诈败便走。李严望山路赶来,魏延引军摆开。孔明在山上叫曰:“公如不降,两边尽伏强弓硬弩,与庞士元报仇。”李严慌下马投降。引见玄德,厚礼待之。严曰:“费观虽是刘益州亲,某与观甚密,当往说降。”玄德大喜,即令李严回绵竹见费观,言玄德如此仁德,今若不降,是自取其祸,观从严之言,开关出降。玄德入关,商议分兵取成都。
军士来报:“马超攻葭萌关。”玄德大惊。孔明曰:“须取张、赵二将,方可与敌。”忽报张飞回在城外,玄德大喜。孔明曰:“主公勿言,容亮激之。”张飞入见曰:“我来辞哥哥,去战马超!”孔明对玄德曰:“马超侵犯关隘,无人可敌;除非往荆州取关云长,方可与敌。”张飞曰:“军师何小觑!吾曾独拒曹兵百万,岂愁马超一匹夫!”孔明曰:“马超有吕布之勇,天下皆知。渭桥大战,杀得曹操割须弃袍,必唤云长,方可胜也。”飞曰:“我今此去,如不胜超,甘当军令。”孔明曰:“既汝肯与文书,便为先锋。”遂令魏延带五百哨马先行,张飞接应。
马超到葭萌关,先使杨柏来见霍峻,早献关隘,峻在关上应曰:“我头可断,关不可得!”
正遇魏延先到,便与杨柏交战,柏败走。延要夺张飞头功,乘势赶去。又遇马岱,战不十合,岱败走。延赶去,被岱回身一箭,射中延左臂,回马走到关下。岱赶来,却遇张飞喝岱曰:“先通姓名!”岱曰:“吾乃西凉州马岱。”飞曰:“速回!叫马超来战,是吾对手!”岱怒曰:“汝敢小视我!”挺枪直取张飞。飞向前战不数合,马岱败走。玄德兵到,一同收兵上关。玄德曰:“我恐你性躁,自引兵到此。且歇一宵,来日却战马超。”
次日,马超兵到。玄德在关上,见马超人才出众。叹曰:“人言锦马超,名不虚传!”张飞便要下关。玄德止曰:“兄弟且休出战!先当避其锐气。”飞曰:“何足惧哉!”便冲下关来。大叫曰:“认得燕人张翼德么!”马超曰:“吾家屡佐(世)公侯,岂认村野匹夫耶!”张飞与马超大战百余合,不分胜负。玄德叹曰:“真丈夫也!”恐飞有失,急鸣金收军。两马并回。张飞回关上换了马匹,不用头盔,只裹巾上马,又出阵前。玄德恐飞有失,披挂上马,直到阵前,看飞与超又斗百余合,两个精神倍增。天色已晚,各回本阵。玄德与飞曰:“马超英雄,不可轻敌。且退上关,来日再战。”张飞大叫曰:“誓死不回!多点火把,安排夜战!”马超亦换马出阵曰:“张飞敢夜战么?”飞叫曰:“我捉你不得,誓不回关!”超曰:“我若杀你不得,亦不回寨!”两军呐喊,点起火把,如同白日。二将斗上三十合,马超心生一计:诈败赚飞来赶,暗取铜锤在手,回身打来。飞见超走,心中提防,见锤来,便闪开,锤从耳边过去。飞勒回马走,超却赶来。张飞拈弓搭箭,回射马超,超亦闪过。玄德叫曰:“吾以仁义相待天下之士,不施谲诈。马孟起可收兵歇息,来日再战!”马超闻知,两下收兵。
次日,人报军师来到,玄德接入。孔明曰:“吾闻马超世之虎将,若以翼德死战,必有一伤。故令子龙、汉升守住绵竹,星夜而来,可用一计,使超归降主公。”玄德曰:“吾见马超英雄,心甚爱之。如何可得?”孔明曰:“亮闻张鲁尝欲自立为‘汉宁王’。有谋士杨松,极贪贿赂。可差人从小路将金帛结好杨松,进书与张鲁,曰:‘吾与刘璋争西川,是与汝报仇,不可听信离间之语。奏封汝为汉宁王。”’
玄德从之,令孙乾持书先见杨松,送了礼物。松引孙乾见张鲁,陈说方便。鲁曰:“某闻玄德受左将军,如何保得我为汉宁王?”杨松曰:“他是皇叔,正合保奏。”张鲁喜曰:“如此差人召马超回兵。孙乾在杨松家待回报。使者来召马超,超言:“未成功,不可退兵。”杨松又差人,一连三次不回。杨松见张鲁曰:“超素无信德,今不回兵,其意必反。”鲁心疑之。松又对张卫言:“马超欲夺西川,自为蜀王,与父报仇,岂肯为忠臣乎?”张卫将此言告知张鲁。鲁问计于杨松,松曰:“差人去说与马超,限汝一月要干功。三件功成有赏,无则必诛!一要取西川,二要刘璋头,三要退荆州兵。”令张卫点军守把关隘,防超兵变。差人到马超寨中说知,超大惊,乃与马岱商议罢兵。松又言:“马超回兵,必有异心,不可放入。”令张卫分七路军,紧守隘口,不肯放人。孔明探知马超进退两难之地,乃对玄德曰:“亮凭三寸之舌,亲往超寨,说超来降。”
●刘玄德平定益州
玄德曰:“倘有疏虞,吾何望焉?虽成大谋,不忍交去。”忽报子龙有书,荐西川李恢来降。玄德曰:“向日闻公苦谏刘璋,今日何来降我?”恢曰:“吾闻‘良禽相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佐’。吾昔谏刘益州者,尽吾人臣之心。既不从谏,事必败矣。主公仁德布于蜀中,是知事必成矣,故来背暗投明。”玄德曰:“先生此来,必有益于刘备也。”恢曰:“今闻马超,进退不决。恢昔日在陇西,与超有一面之交,去说马超来降建功。”孔明曰:“若得先生代往,不胜感谢。”
恢至超寨,超曰:“吾知李恢平日好为说客,必来说我。先唤刀斧手伏于帐前,吾唤,即剁为肉酱!”须臾,李恢昂然而人。马超坐定,问恢曰:“汝来为何?”恢曰:“特来作说客耳。”超曰:“吾匣中宝剑新磨,汝言不通,便请试剑。”恢曰:“将军之祸不远矣!但恐新磨之剑不能试吾之头,将欲自试之!”超曰:“吾有何祸?”恢曰:“今将军与操杀父之仇,陇西有切齿之恨;前不能杀刘璋而退荆州之兵,后不能制杨松而见张鲁之面。四海难容,一身无主。再若有渭桥之败,冀城之失,何面见天下之士乎?”超顿首谢曰:“公言极善,但超无路可行。”恢曰:“汝听吾计,帐外何伏刀手?”超即喝退。恢曰:“刘皇叔礼贤下士,他日必成王业,吾故舍刘璋而归之。将军何不弃暗投明,图主(上)报父母之仇,下立金石之德?可彰万世之高名也。”马超大喜,唤杨柏入寨斩之,遂同李恢来降玄德。
玄德亲接,待为上宾。超顿首曰:“今投明公,乃拨云雾而见青天矣!”玄德大喜。孙乾已回。玄德仍令霍峻、孟达守关,便领众来取成都。子龙、黄忠接入绵竹。人报玄德曰:刘峻、马汉引军到。子龙曰:“某自到川,未建寸功,擒此二贼来!”飞身上马而去。玄德款待马超,酒方安席,子龙斩二贼头献于签前。超亦惊骇,倍加敬重。超曰:“不须主公人马厮杀,某与马岱去取成都,以为进见之功。”玄德大喜,是日尽欢而散。
败兵回益州报刘璋。璋大惊,闭户不出。忽报马超救兵到城下,璋方敢登城望之。超在马上以鞭指曰:“吾本领张鲁兵来救益州,谁想张鲁听信谗言,反欲害我。我今投降刘皇叔,汝可开门拜降,免致生灵受苦。”马超说了,退兵下寨。璋惊得面如土色,气倒于城上,众官救醒。璋曰:“吾之不明,悔之不及!不若开城投降,救满城百姓。”董和曰:“城中尚有精兵三万,粮草可支一年。今百姓皆欲死战,愿主公勿忧。”璋曰:“吾父子在蜀中二十年,无恩德加于百姓。攻战三年,肉捐于草野,系我之罪。吾心何安?不如投降,以安百姓。”群臣无不下泪。巴西谯周,字允南,颇晓天文,乃言:“主公之言正合天意。”璋问其故,周曰:“某观天象,见群星聚于蜀,星光如皓月,乃帝王之象也。况一载之前,小儿谣言:‘要吃新来饭,须待先主来。’此乃预兆也。不可逆天道。”黄权、刘巴皆欲死节。忽报蜀郡太守许靖,偷城出降,璋乃哭归后宫。成都之民,尽皆伤感。
次日,人报皇叔幕宾简雍在城下唤门,璋命开城接入。雍端坐车上傲气。忽广汉秦宓掣剑喝曰:“小辈微有得志,敢藐视我蜀中无人物耶!”雍慌下车陪笑曰:“不识贤兄,幸勿见责。”同入见刘璋,璋待为上宾。雍席间曰:“皇叔宽仁爱士,并无相害之意。”刘璋大喜,留雍住一宵。次日,璋同简雍并车出城投降。玄德出寨迎接,大哭曰:“非吾不行仁义,奈势不得已!”邀同入寨,璋交割印绶文籍,同玄德并马入城。
百姓香花灯烛迎接。郡内诸官皆拜于堂下,惟黄权、刘巴闭户不出。众欲杀之,玄德传令曰:“如有人害此二人者,夷三族!”因此,蜀官皆服。玄德亲自登门,请黄权、刘巴。二人感玄德之恩,乃出拜迎。孔明曰:“西川平定,难容二主,可将刘璋送往荆州。”玄德曰:“吾方得蜀郡,不忍令季玉便去。”孔明曰:“刘璋失基业,皆因太弱也。主公若以妇人之仁,恐此地难以长久。”玄德从之,设宴请刘璋,令收拾物件,家眷尽赴公安住扎,即日起程。
玄德领益州牧,封严颜为前将军,董和为掌军中郎将,法正为蜀郡太守,许靖为左将军长史,庞义为司马,黄权为右将军,刘巴为左将军。吴懿、费观、彭羕、卓膺、李严、吴兰、雷同、李恢、张翼、秦宓、谯周、吕义、邓芝、霍峻、杨洪、周群、费祎、费诗、孟达蜀中降将、文武官员六十余人,加封重用。封孔明为军师,马超为平西将军,关羽为荡寇将军,张飞为征西将军、赵云为镇远将军、黄忠为征西将军、魏延为扬威将军,孙乾、糜竺、糜芳、简雍、伊籍、马良、马谡、蒋琬、刘封、关平及荆、襄旧日官员,并皆加封。遣使送黄金五百斤、白银一千斤、钱五十万、蜀锦一千匹与云长、孔明、张飞、赵云、法正等官。开仓赈济百姓,民心大悦。敕葬张松,墓四时致祭。
玄德欲将成都有名田宅分赐诸官。赵云谏曰:“不可。况益州人民初遭兵火,田宅皆可归还百姓,令安居复业,方可使出赋役,自然心服。”玄德闻谏大喜。法正曰:“昔高祖约法三章,秦民皆感其德。望主公宽刑省法,以安民心。”孔明曰:“秦朝商鞅酷法,万民皆怨,高祖宽仁,可以弘济。刘璋暗弱,父子相承,有累世之恩,法度陵替,德政不举,威刑不肃,君臣之道,尽已废矣。此人宠之以位,位极则残;顺之以恩,恩歇则慢,以致丧国,实由于此。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荣恩并齐,上下心同,为治之道,于斯明矣。”法正拜服。自此军民安息。四十一州地面,分官暗察,悉皆平定。
忽报关平径来谢恩,拜毕,呈上书。玄德问云长何言,平曰:“父亲闻马孟起武艺过人,要来比试高下,令儿禀知。”玄德惊问,孔明曰:“无妨。亮自作书回之。”付关平星夜回荆州,将孔明书呈上,云长拆书看。曰:
亮闻将军欲与孟起分别高下,以亮度之,孟起兼资文武,雄烈过人,世之杰士,黥布、彭越之徒;当与翼德并驱争先,犹未及美髯公超伦绝群也。今公受任荆州,不为不重;倘若入川,荆州有失,罪莫大焉。惟公谅之。
云长看毕,自绰其髯,哭(笑)曰:“孔明知我心也。”将书遍示诸官,遂无入川之意。
却说孙权知玄德并吞西川,与张昭、顾雍商议曰:“刘备借我荆州,言取西川便还。今得巴、蜀,不还荆州,即当伐之。”张昭曰:“吴中方宁,不可动兵。只可用计,使刘备即退还荆州与主公。”孙权问何计。
●关云长赴单刀会
张昭曰:“刘备所倚者,诸葛亮。亮兄诸葛瑾在此,何不将瑾老小执下,使瑾入川对弟说知,令刘备交割荆州:‘如其不还,累他全家’。”权曰:“诣葛瑾乃吾之良臣,安忍将彼老小拘禁?”昭曰:“明知是计,自然放心。”权召瑾入,说知其计。瑾曰:“恨无功报主,万死不辞。”权将瑾老小虚监在官,修书付瑾。瑾投西川来报知玄德。玄德问孔明曰:“令兄此来如何?”孔明曰:“乃取荆州之计也。”玄德曰:“何以答之?”孔明分付应答已定。
孔明出迎诸葛瑾,到宾馆参拜。瑾放声大哭。孔明曰:“兄长何事请教,何用发哀?”瑾将根由说知。孔明曰:“明日劝主,当还荆州。”瑾方止泪,孔明引见玄德,呈上吴侯书。玄德拆开看毕,曰:“今吴侯取荆州。本是该还,奈彼将我夫人潜地取去。彼既情薄,我有何面目?如要厮杀,任起兵来!昔在荆州尚不惧汝分毫,今吾得西川,带甲数十万,粮备二十年。吾欲下江南,复取许昌!”孔明哭拜于地曰:“今吴侯执下亮兄老小,如不还时,必遭诛矣。兄死,亮岂独生?望主公怜之。”玄德恨曰:“看军师面清,且还长沙、零陵、桂阳三郡与他。吾写书与云长,令交割三郡。子瑜到彼,善言求之。吾弟性如火烈,吾尚惧之。”
瑾求了书,辞玄德,别孔明,径到荆州,来见云长。瑾呈上玄德书,曰:“望先交割三郡,令瑾好回吴见主。”云长怒曰:“吾兄将荆州与我执掌,复令还东吴,此何理也?这几郡吾欲养老,勿得望寸土与之!”瑾曰:“今吴侯执吾老小,不还荆州,必被诛矣!”云长曰:“此是吴侯诡计,如何瞒得我过!”执剑在手曰:“子瑜再勿多言!此剑更无面目!”关平慌跪告曰:“军师面上,父亲息怒。”云长曰:“不看孔明面皮,交你回不得东吴!”
诸葛瑾满面羞惭,复来见孔明。孔明已出巡去了。瑾只得再见玄德,哭告云长欲杀之事。玄德曰:“吾弟性急,难说之。子瑜且回,容吾商议取了东川,调云长守之,那时退还荆州。”
瑾求书回吴,来见吴侯,说知根由,呈上玄德书。吴侯看书,怒曰:刘备借吾地土,抵赖不还。既分三郡,即差官吏往三郡理任。”诸葛瑾自取老小归家。
三郡发去官吏,尽被云长逐回,孙权怒,差人唤鲁肃,责曰:“汝当初作保借荆州,说备得西川便还,今已得西川,不肯退还,此何理也?”肃曰:“肃有一计,使人去请云长赴会。倘若不从,伏下刀斧手杀之。今来告知主公。”权曰:“此计正合吾意。可即行之。”阚泽谏曰:“不可。云长世之虎将,非等闲可及。恐事不谐,反遭其害。”权曰:“若如此,何日可得?便速行之。”
鲁肃便移兵屯于陆口,与吕蒙、甘宁商议,设会于临江亭上;修下请书,令能言快语者为使,来见云长。拆书视曰:
辱友鲁肃端拜致书于汉寿亭侯麾下:奉别久矣。瞻拜无由,今督兵屯于陆口,欲邀车骑于临江亭一会,以诉渴仰之怀。虽然各事其主,决无异外之心,专望光降,幸勿见阻。
云长看毕,与使说:“既子敬相请,来日赴会不误,汝先报知。”使者辞回。
关平谏曰:“鲁肃相请,必有恶意,父亲何故许之?”云长笑曰:“吾岂不知耶?此是诸葛瑾回报孙权,说吾不还三郡。索我荆州。吾若不去,道我惧怯,吾来日独驾小舟,带亲随十余人,单刀赴会,看鲁肃如何近我!”平又谏曰:“父亲不可以万金之躯,陷于虎狼之穴。恐祸生不测,悔之不及。”云长曰:“吾于千枪万刃之中,矢石交攻之际,纵横如入无人之境,岂畏江东群鼠辈乎!”马良谏曰:“鲁肃虽有长者之风,其中必生狠心耳。将军不可往!”云长曰:“皆(昔)春秋赵国蔺相如手无缚鸡之力,赴渑池之会,视秦国君臣有如无物,何况吾有万人之敌。既已许诺,不去失信。”良曰:“纵将军欲往,亦宜防备。”云长曰:“只要关平选快船十只,藏水军五百,于江上等。看吾令旗动处,哨鸽一响,便过江来。”平领命了。
使者回报鲁肃,言云长慨然应允,来日准到。吕蒙曰:“云长此来,若有人马,某与甘兴霸引军,伏于岸侧,放炮为号,准备厮杀。如无人马,于亭后埋伏刀斧手五十人,就筵间杀之。”次日早,鲁肃于岸口望见。江面一只船来,上插红旗,大书“关”字。只见云长蓝巾绿袍,坐于船上;傍边周仓执刀,八九个关西大汉各挎腰刀。鲁肃惊疑不定,接入亭上,礼毕坐定,众皆远立,惟有周仓执刀立于其侧。肃举杯相劝,不敢仰视。云长谈笑自乐(若)。
酒至半酣,肃曰:“某有一言,欲诉与君侯,幸乞听察。昔日令兄使肃于吴侯之前以通往来,借其荆州,至今并无付还之意,莫非失信乎?”云长曰:“此国家之事,筵间不必论之。”肃曰:“国家区区本以土地相借者,为君侯等兵败远来,无以为资故也。今已得益州,又无退还之意;君侯仁、义、礼、智兼全,惟欠信耳。”云长曰:“乌林之下,左将军亲冒失石,戮力破敌,岂得徒劳,而无一块土相资,而足下欲求取地耶?”肃曰:“不然。君侯始与豫州之众,十不当一,计穷虑极,而欲远窜。吾主上矜愍豫州身无处所,不爱地土士民之力,以济其患。而豫州虚言饰情,伪德用奸。已得西川,又欲占并荆州,斯盖凡夫所不忍行,而况出类人物之主乎!愿君侯明以处之。”云长曰:“此皆吾兄左将军之事,非某所宜预也。”肃曰:“某闻君侯桃园结义,誓同生死。左将军即君侯,何故推托乎?”云长无言可答。周仓厉声曰:“夫土地者,惟有德者居之,岂但东吴可得之耶!”云长变色,夺周仓所执大刀在手,曰:”“此乃国家之事,你是何人,敢出此言!”以目视仓,仓知其意,先来岸上把红旗一招,撒起哨鹄。关平船如箭发,奔过江来。云长右手提刀,左手扯住鲁肃,佯推醉曰:“足下请吾赴会,休问是非。醉后不堪回答,恐伤故旧之情。他日令人请足下来荆州赴会。可同吾到舟中。”惊得鲁肃魂不附体,被云长扯至江边。吕蒙、甘宁见对江又有船过来,二将各引本部军来,正要杀出,见云长手提大刀,扯住鲁肃,不敢动手。云长扯到船边才放手,立于船上,与鲁肃作别。船已顺风而去。鲁肃如痴呆一般。宋贤诗曰:
藐视吴侯若小儿,单刀赴会敢平欺。
当年一鼓英雄气,犹胜当年(相如)在渑池。
鲁肃与吕蒙共议:“此计不成,如之奈何?”蒙曰:“一面申报吴侯,起兵与云长一战。”肃差人申报孙权。权大怒,欲起倾国之兵,来取荆州。忽报:“曹操起兵三十万南征!”权曰:“且教鲁肃休惹荆州,移兵向合淝,以拒曹操。”
操起程南征,参军傅干,拦马上书谏曰:
干闻治天下之道,其道有二,文与武也。用武则先威,用文则先德。相济而后王道备矣。往者天下大乱,上下失序,丞相用武攘之,十平其九。今未承王命者,吴与蜀也。吴有长江之险,蜀有重山之阻,难以威服,曷以德怀。愚意且按甲寝兵,息军养士,分土定封,论功行赏。若此,则内外之心固,有功者【劝】,而天下知制矣。然后渐兴学校,以导其善而长其节义。公神武威震于四海,若修文以济则普天下无思不服矣。今举数十万之众,顿长江之滨,若贼负固深藏,则士马不能逞其能,奇变无所用其权,则天威有屈,而敌心束手(未能)服矣。惟主公思虞、舜干戚之义,全威养德,以道制胜,则国家之幸也!愿钧察焉。
曹操看毕,遂罢南征,开设学校。王粲、杜袭、卫凯、和洽四个侍中,议欲尊操为“魏王”。中书令荀攸曰:“不可。丞相官至魏公,荣加九锡,进爵诸侯,印授金玺,位已极矣。今又进升王位,于理不可。”操大怒曰:“汝又欲效荀彧耶?”荀攸回府,卧病不起,十数日内身亡。年五十九岁。操厚葬之,遂罢“魏王”事;后人诗曰:
汉末荀公达,当时号大贤。智能过宁武,德可配颜渊。
功振三分国,才成十二篇。曹丕曾下拜,声誉尚昭然!
●曹操杖杀伏皇后
一日,曹操带剑入宫。帝与伏皇后共坐,见操来,慌忙起身。操曰:“孙权、刘备各霸一方,不遵朝廷,当如之何?”帝曰:“皆凭公裁处。”操怒曰:“陛下此言,使文武知之,道吾欺君也!”帝曰:“君若相能辅,则辅之;不尔,垂恩相舍。若不辅佐,则可怜而放他于一处也。”操目视帝作怒而出。议郎赵参奏曰:“近闻曹操欲自立为王,不久必篡位也!”帝与伏后共哭。早有人报知曹操。操大怒,使武士入宫,擒出赵参,腰斩于市。帝大惊,与伏后商议。伏后曰:“子童父伏完,常有杀操之心,恨未能也。妾修书与父,令早图之。”帝曰:“昔董承为事不密,反受其害;恐有漏泄,朕与汝皆休矣!”后曰:“旦夕如坐针毡,以此为人不如早亡!”又曰:“妾见宦官穆顺,此人素有忠义,常有除操之心,可令此人持书去。”帝召顺入,皇后哭告顺曰:“操贼欲为‘魏王’,早晚必谋天下矣。朕与后将欲垂命,无可诉说。今欲卿将出书与后父伏完,令密图操。”顺泣曰:“臣感圣恩,恨不能报!”顺遂领书,藏于发中,潜出禁宫,径至伏完家,将书呈上,完见女亲笔,乃与顺曰:“吾料朝中无人敢近曹贼,除非江东孙权、西川刘备,得此二处起兵于外,操必提兵自往。此时,满朝俱忠义之臣,共图可也。”穆顺曰:“皇丈可作数字回报帝,臣(求)帝密诏,暗遣人往吴、蜀二处,约会起兵,救主安民。”伏完即取细纸密书付顺头髻内,顺辞完回宫。
人报知操。操先于宫门内等候。穆走到面前,操问:“那里去来?”顺答曰:“伏后心腹有疾,命求医者来。”操曰:“医人何在?”顺曰:“急未寻见。”操喝左右搜,身上无物,正物(欲)放行,忽被风吹落顺帽。操又唤回,取帽视之,又无别物,操曰:“头上必有消息!”亲自搜出伏完书。操看时,乃欲结连孙、刘为外接应。操怒,喝令捉下穆顺于密室问之,顺不肯招。操即统兵三千,围住伏完宅,搜出伏后书,遂将伏氏之族尽下狱中。使御林军郗虑持节入宫,先取伏后玺绶。是日,帝在外殿,郗虑引兵三百直入。帝问:“何事?”虑曰:“奉魏公命,收皇后玺绶。”帝知事泄,心胆皆碎。闷(虑)至后宫,伏后方起。虑便唤管玺绶官索取玉玺而出。伏后知事发,躲于后宫椒房夹壁中藏之。尚书令华歆引五百甲兵入,到后殿问宫人:“伏后何在?”宫人皆指:“藏匿房中。”华歆打开朱户搜寻不见,料在壁中,即掣刀割开壁。伏后大叫,歆自揪头髻拖出,后曰:“望恕我一命!”歆曰:“汝去见魏公说明!”搜头发跣足,众甲兵推拥而出。至外殿前,帝送后下殿相抱而哭。歆叱曰:“魏公有命,可速行之!”后哭曰:“不能复相见耶?”帝泣曰:“朕亦不知命在何时!”兵士前推后拥伏后而去。帝望见大恸,哭倒于地。郗虑令左右扶帝入宫。华歆拿伏后见操。操曰:“吾以诚心治天下,汝等反欲谋害我?”喝令左右乱棒打死。随即入宫,将伏后二子,皆鸠杀之。当晚将穆顺、伏完夷三族,二百余口皆斩于市。时建安十九年十一月。有诗叹曰:
献帝当时何太懦?曹瞒得志弄威权。
伏完辅国夷三族,穆顺传书丧九泉。
皇后横亡魂杳杳,储君鸠死恨绵绵。
华歆郗虑并曹辈,同恶相扶逆上天。静轩有诗叹曰:
报国忠臣多横死,欺君贼子尽偷生。
试看古今兴亡事,天道如何也不平。
献帝闻杖死伏后,连日不食。操入宫慰曰:“陛下勿忧,臣无异心。臣女贤孝,已事陛下,宜居正宫。”献帝安敢不从,庆贺正旦,册立操女为正宫。群下莫敢有言。
大事已定,操会大臣收吴灭蜀之事。贾诩曰:“召夏侯惇、曹仁回,共议之。”操即发使召回,夏侯惇未到,曹仁先到,连夜入府见操,值睡着,许褚仗剑立于寝门之内。曹仁欲进,许褚当住。仁大怒曰:“吾乃曹氏宗室,征南重臣,汝何敢无礼?”褚曰:“将军虽亲,乃外方镇守;许褚虽疏,见充内卫。主公醉卧堂上,不敢放入。”曹操听之,急出曰:“吾之虎将所见甚明,弟休怪之。”曹仁亦叹曰:“忠烈之士也!”数日,夏侯惇亦到。三人共言曰:“吴蜀后图,先取汉中张鲁,以得胜之兵取蜀。”操曰:“正合吾意。”起兵西征。未知若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