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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孔明火烧木栅寨

  司马懿知粮被劫,引兵来救。廖化、张嶷伏于山谷,分兵两路杀出。魏兵大败。廖化望见司马懿走入山林,拍马赶入林中。懿慌绕树而走,廖化一枪刺去,刺入树中,急拨枪出时,司马懿去远。只见金盔落地向东,投西逃走。廖化不知,取盔向东而赶,不见,却遇姜维等。一同回寨,张嶷将木牛驱到祁山,又得军粮万斛,廖化献金盔为头功。魏延不悦,多出怨言。孔明诈作不知。

  司马懿逃回本寨,心中忧闷。忽报朝使到,言:“吴国三路兵入寇,魏主引兵亲征,令都督坚守北原。”懿听知,倍增忧闷,连日不出。司马师入曰:“蜀兵夺去军粮,又唤军民于渭滨屯田,以为久计,令军士不得搔扰人民,违者斩首。父亲何不决战?”懿曰:“恨未有计。”师曰:“有智斗智,无智斗力。父亲统数十万雄兵,何惧一孔明!”忽报:“廖化将都督金盔挑于阵前,百般辱骂。”懿曰:“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可出兵。”

  却说孔明令军士布种于渭水之滨,民皆乐然。马岱搭寨栅完成,来告孔明曰:“前日领令,四周皆掘深堑,暗积干柴,寨中松木尽灌引火之物,【周】围〖因〗山上虚搭窝铺,皆放干柴,于寨内外,皆伏兵于僻处,目今天气炎热无雨,妙计可行。”孔明令谷后尽皆垒断,伏兵于谷口,如司马懿父子到日,便放火焚烧。如见魏、蜀交兵,白昼竖起七星号旗于谷口,夜则明七星灯笼于山上,是其号也。吾素知汝忠义,故以大事托之,勿误军机。”马岱依计去了。又令魏延,分付曰:“汝引五千兵引诱司马懿赶入山谷,但见谷口有七星号旗,便可引兵伏于深处,吾自有计。如夜间,只看灯笼便是号也。”魏延领计去讫。又令高翔将木牛或三十一群、五十一群,各装米谷于上方谷往来,若魏兵来抢,任从抢去。”孔明将祁山兵逐一拨去,只作屯田之计。“若魏兵来战,只要许败,候司马懿自出,并力往渭南,绝其归路。”孔明自于上方谷下寨。

  却说夏侯惠、夏侯和到大寨禀司马懿曰:“今蜀兵四散结寨,各各屯田,以为久计。若不早除,恐后深根固蒂,难以动摇。”懿曰:“只恐孔明诡计。”惠曰:“都督如疑惑,生民何日得见太平。吾兄弟自当尽力决战。”懿令夏侯惠等:“分兵杀出,吾听捷音。”当日来报抢得木牛六十头,马匹、军器无数。次日,又报得胜,捉得蜀兵数十人。懿问其故,蜀兵曰:“孔明见魏兵不出,只要屯田,以为久计。”懿不杀蜀兵,以恩结之,放回。夏侯和曰:“捉来蜀兵不杀,何也?”懿曰:“又非大将,杀之何益?”和曰:“然。”于是,每日但捉到蜀兵,俱赏酒食放之。孔明令高翔诈作运粮,屯于上方谷口。夏侯惠每日获胜,将半月余。懿问捉来蜀兵曰:“孔明今在何处?”蜀兵告曰:“每日运粮于上方谷中,只在山西十里下寨。”当日,懿令诸将听令:“见今孔明不在祁山,移屯上方谷,明日去攻祁山寨栅,亲攻其后。”司马师问曰:“父亲兵攻其后,何也?”懿曰:“祁山乃蜀人出没之地,若见魏兵攻之,蜀兵必来救敌,我却去上谷方烧其粮,蜀兵首尾不相救,必擒亮矣。”二子曰:“可存大军在后,以防不测。”懿令张虎、乐琳领兵五千在后救应。

  孔明在山上遥望魏兵出寨,或三千,或五千而行。孔明曰:“料是去取吾祁山,只等懿兵出寨,便夺渭南寨栅。”当日蜀兵假言去救祁山。司马懿引二千兵奔上方谷来,魏延先得号令,见了大喜,引兵诱敌。懿见兵少,四面围杀。魏延见谷内七星旗飘扬,使(始)引兵走入谷中,懿令前军哨探谷内是个寨栅。懿兵入内,不见魏延。只见寨内许多草屋,只道是屯粮之所,将近看时,都堆柴草,懿与二子曰:“若以兵断谷口,何以逃生?”正欲退时,忽然后军大喊,谷口上掷下火把烧断谷口去路。只见山上火箭、火炮似飞萤而下,四面火起,数千人马并作一团,司马懿下马抱住二子大哭曰:“吾父子不想死于此处!”忽然狂风大作,雷声大震,猛雨盆倾,将满谷之火尽皆淋灭。申酉之时,平地水深三尺,懿父子便杀出谷口,马岱引兵赶杀,却得张虎、乐琳杀退马岱。司马懿急回渭南寨时,早被蜀兵夺了。郭淮、孙礼在浮桥上死拒蜀兵,懿得走过浮桥,回至大寨。

  孔明见魏延引司马懿入谷,不胜大喜,忽然天降大雨,火焰尽灭,走了司马懿父子,喟然叹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后人有诗曰:

  烈火万堆藏木寨,那时司马命难逃。

  忽然大雨滂沱下,谋事在人成在天。又诗曰:

  滂沱大雨降青霄,木栅安排烈火烧。

  孔明妙算若成就,安得江山属晋朝。

  孔明到渭南寨中,魏延来说:“马岱垒断谷口,若无大雨,某与五百军俱死于谷中。”孔明唤马岱责曰:“魏延屡建大功,我只令你烧司马懿,未教你烧魏延,若无雨救,险失吾一臂也。”怒令斩首,众将告免。孔明令杖四十,削职为军。马岱被责归寨,孔明密令樊建谕岱曰:“丞相知公忠义,故令汝受苦肉计,他日成功,加封三公。汝可说杨仪以解延疑也。”马岱方知是计。

  次日,岱见延曰:“叫某欲如此,乃杨仪之所使也。”魏延大恨杨仪,将马岱收于部下为将。

  ●孔明秋夜祭北斗

  却说司马懿回寨,懿受(怒)曰:“再言战者,斩!”郭淮来见懿曰:“孔明每日令兵哨路,必欲别图。”懿曰:“亮若出攻祁山,吾营危矣。若出西山五丈原,诸将无事矣。”使人探之,孔明果出五丈原,懿以手加额曰:“魏主之洪福,诸将且只拒守,坐待孔明,久必有变。”

  孔明领兵屯于五丈原,迁(遣)人搦战,懿坚守不出。孔明令人捧一盒来,内盛巾帼妇人笄冠及妇人缟素之衣,差使送至魏寨引见,司马懿拆书曰:

  汉丞相、武侯诸葛亮闻管子有云:“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伏惟司马仲达既为大将,统领中原之重兵,不思披坚执锐以决雌雄,寸分窟守土窠而畏刀避箭,与寡妇人何异哉!今遣送巾帼素衣,如不出战,可再拜而受之。倘有男子之胸襟,早赐批回,赴期出敌,只此谨书。

  司马懿见书笑曰:“汝讥我为妇人耶?吾权且受。”令款待来使,懿问使曰:“孔明起居饮食若何?”使答曰:“丞相夙兴夜寐,罚二十以上皆亲览焉。所食不至数升。”懿曰:“食少事烦,岂能久乎?”即赏使者回见孔明,言司马懿所问之由,孔明叹曰:“彼深知我也。”静轩诗叹曰:

  兴兵伐魏报先皇,天命何期有短长,

  仲达料人真妙算,预知食少事烦亡。

  主簿杨颙曰:“昨见丞相须(虽)在军校簿书,朝廷大小事务,必须经历,请即譬谕与丞相言之:凡治家之道,必使奴执耕,婢典爨,鸡鸣晨,犬吠盗,牛负重,马涉远,所求皆足,其家之主,从容高枕饮食而已。苟且一身亲其前后,形疲神困,终无一成。岂其智不如奴婢鸡犬牛马?失为家主之法也。丞相自任诸事,流汗终日,不亦劳乎?司马懿之言洞然肺腑也。”孔明泣曰:“吾非不知,奈受先帝托孤之重,惟恐他人不似吾之心也。负先帝重恩耳。”众皆恸哭。孔明自觉神思不宁,未敢进兵。

  魏兵皆知孔明以巾帼之辱,共入帐禀曰:“我等大国之将,安忍受小邦匹夫之辱。愿出决一死战。”懿曰:“吾非惧死而甘受辱,为前日天子有诏,令吾坚守之,今若出战,是违旨令。吾遣使上表请战,待旨到来,未为晚也。”遣使至合肥见魏主,魏主见表曰:

  臣司马懿言:臣才浅任重,深蒙圣旨,命臣坚守勿战,以待其敝。今蜀诸葛亮轻臣如奴隶,待臣如妇人,遣以巾帼,耻辱大甚!臣先奏达圣听,旦夕与诸将决一死战,以报先帝之大恩,以报陛下之重禄。

  魏主看毕表,曰:“朕令坚守,何故上表求战?”辛毗曰:“司马公本无战心,必是孔明催战之急,因此上表令主制之。”魏主令辛毗持节往军前以制之,诏曰:“如有敢言战者,即斩!”辛毗到寨传诏,诸将不敢再言。司马懿暗与辛毗曰:“公知我心腹也。”

  却说董厥、樊建告知孔明,孔明笑曰:“此司马懿安军之计也。”忽报费祎至,孔明召入问之,祎曰:“魏主知吴兵分三路,至合肥令满宠、田豫、刘部(昭)分道迎敌,吴兵多病,陆逊上表与孙权约会,不期吴使被魏人所获,因此计泄,吴兵败回江东。”孔明听罢,叹息一声,忽然晕绝于地,口吐鲜血。众将急救,半晌方醒。孔明曰:“吾心晕乱,旧病复发,寿不远矣。”是夜孔明令人扶出帐外,仰观天象,慌唤姜维曰:“吾死期近矣。”维曰:“丞相何出此言?”孔明曰:“吾观三台之中,客星倍明,主星幽暗,相辅列曜皆变其色,吾命只在旦夕矣。”维曰:“吾闻昔日有能禳者,丞相必能知之。”孔明曰:“吾学此法久矣。未知天意若何。汝可引军七七四十九人,各执皂旗,穿皂衣,环绕于帐房,吾亲于帐内作法禳之。七日内如灯不灭,吾可更生,尚延一纪之寿,如灯若灭,吾必死矣。诸色闲人不许放入,吾当祈禳北斗。”

  姜维得了号令,动用之物,只令二童子运入帐内,姜维亲领四十九人紧守帐中。此时,八月中秋夜,月明如昼。孔明于中军帐内陈设香花祭物,布大灯七盏,布小灯四十九盏,内围本命灯一盏于地,孔明再拜祝曰:

  亮生于乱世,隐避于农家,蒙先帝三顾之恩,托幼主孤身之重,于是竭力效犬马之劳,统众六出祁山,誓以讨贼。不期将星欲坠,阳寿将终。谨书尺素,上告穹苍。伏望天慈,曲赐臣寿,上报先帝之恩德,下救黎庶之倒悬,非敢亵神,实由恳切,下情不胜屏营之至。

  孔明祝罢,俯仰待旦。次日,在帐中扶病口吐鲜血不止,时复昏沉。

  却说司马懿夜出仰观星象,慌唤夏侯霸分付曰:“吾观星象,见将星失位,孔明必然不久,汝可引兵五千去哨探五丈原寨前,如蜀兵慌乱,守寨不出,必是孔明病危,若蜀兵出赶,便是无事,速来回报。”霸即引兵而去。

  孔明在帐中,见第六夜主灯不灭,心中暗喜,令姜维代拜,披发踏罡步斗,压镇诸星,但恐坠地。忽听寨外大喊,魏延慌走入帐中报曰:“魏兵至矣。”脚慌步速,将地下主灯扑灭。孔明弃剑叹曰:“死生由命,富贵在天,不得而禳也。”姜维拔剑欲斩魏延,不知如何?

  ●孔明秋风五丈原

  孔明止曰:“是吾天命,非延之过也。”分付延曰:“此是司马懿观星,知吾将星欲坠,故令军来探消息耳,汝可追之。”魏延引兵追赶去了。

  孔明泣谓姜维曰:“吾欲尽忠竭力,恢复中原,重兴汉室。奈何天命至此,吾旦夕必亡矣。吾平生所学者五五二十五篇兵法,计十一万四千一十四字,数内有八务、七戒、六恐、五惧之法,未曾用之,吾观诸将不能传授,惟汝可以付托。汝宜秘受,勿违吾志。”姜维泣拜受之。孔明曰:“尚有连弩之法,未曾用之,汝久后必得其用。一弩十矢,矢以铁钉打成,长八寸,吾已画成图本,汝可依样造成,以预备用。蜀中诸路不必多忧,惟有阴平之地险峻,久后必然有失。后有邓艾果然从此袭川。又有一锦囊,汝可密授与马岱。吾知此人忠义,故托以大事。后魏延若反,可开视之,内有斩延之计。”逐一分付讫,申表达朝廷。后主令仆射李福前来问安。孔明请入帐内曰:“吾不幸中道而亡,虚废国家大事,得罪天下,吾死之后,表奏后主,汝等大臣俱要依吾平日定法行之,不可更易。马岱忠义,后当重用。吾兵法尽传于姜维,他日必能守西蜀也。”李福辞去。

  孔明出寨点视诸营,不觉秋风吹面,彻骨生寒,叹曰:“吾再不能临阵而讨贼也。”扶入帐内,病加沉重。唤杨仪入,嘱曰:“王平、廖化、张翼、张嶷、吴懿等随吾苦战多劳,堪可重用,吾死之后,汝可依吾之法则旋师而退,惟有姜维可为断后。魏延久后必反,吾欲废之,但惜其勇,不忍杀之。吾与汝一锦囊,待延反之日,内有斩延之计。”杨仪拜受讫。数日,孔明病危,不能进食,写表奏后主,表文曰∶

  臣亮伏闻生死有常,难逃定数。死之将至,愿尽愚衷。伏念臣赋性拙直,时遭艰难,兴师北伐,未及全功;何期病在膏肓,命垂旦夕。伏愿陛下清心寡欲,约已爱民,达孝道于先君,布仁心于环宇;提拔隐逸以进贤良,屏除奸谗以厚风俗。臣家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五十顷,子孙衣食自有余饶。臣身在外,别无调度,随时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臣别之日,不使内有盈帛,外有余财,以负陛下也。臣亮涕泣恳切之至。

  孔明写毕,嘱杨仪曰:“我死之后,不可发丧,司马懿必然来追,汝可将兵一顺一逆,分作长蛇阵,回旗返鼓,如赴敌之状,待司马懿走后,方可发丧。再与吾作一龛,坐于车上,用米七粒并抄水置于吾口中,足下安明灯一盏,置于毡车之上,则军中安静矣。勿令举哀,今夜将星坠地,吾当自起镇之。先令后军一队一队缓缓而退。”

  蜀建兴二十年八月二十日,是夜三更,令人扶出帐外,仰观北斗,遥指曰:“此吾将星也。”众见其星煌煌然将欲坠地。孔明将剑止之,口中念咒。扶入卧房,不知人事。忽李福至,忙入,哭曰:“我误朝廷大事!”孔明以目视李福,福曰:“某奉天子命,星夜至此,问丞相百年之后,谁可代任?”孔明曰:“蒋公琰可也。”福曰:“倘公琰去后,谁可继之?”孔明曰:“费文祎可也。”言讫而薨,寿年五十四岁。史官陈寿赞曰:

  亮为相国,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开诚心,布公道;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诛;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词巧饰者,虽轻必戮。善无微而不褒,恶无纤而不贬。庶事精练,物理本末;循名青史,虚伪不齿,终于邦域之内,咸畏而爱之。刑政虽重而其无怨也(者),以其用心平而劝戒明也。可谓致治之良材,管、萧之亚匹也。唐贤元徽之作孔明〖妙〗庙赞曰:

  拨乱扶危主,殷勤受托孤,

  奇才过管乐,妙策胜孙吴。

  凛凛《出师表》,堂堂《八阵图》。

  如公得全胜,应叹古今无。唐白乐天言蜀主能用孔明诗曰:

  先生晦迹卧山林,三顾茅庐圣主寻。

  鱼到南阳方得水,龙飞天汉便为霖。

  托孤既尽殷勤礼,报国还倾忠义心。

  前后出师遗表在,令人一见(览)泪沾襟。伊川程先生挽孔明诗曰:

  六出雄师渡剑关,运筹决策笑谈间。

  巍巍功业盖三国,纠纠威风镇八蛮。

  羽扇纶巾驱铁马,忠肝义胆展江山。

  壮怀未遂身先丧,提起交人血泪斑。

  ●死诸葛走生仲达

  是夜,孔明既薨,天愁地惨。姜维、杨仪俱依孔明分付,令随行心腹军士三百人守之。暗传密令使魏延断后,各寨将士先退。

  却说魏寨守更军士望见天上一大星红赤,光芒有角,自东北流于西南,坠在蜀营,隐隐有声。报知司马懿,懿大惊曰:“此必孔明死矣。”引兵欲赶杀,又迟疑曰:“吾知孔明素能遁甲之术,今见吾兵不出战,遂以此术诱我,我若追之恐中他计。”因此令夏侯霸引一百骑去五丈原高处观其动静。

  却说魏延夜梦头生两角,心疑不定,忽报行军司马赵植到,延请入坐而问曰:“久闻先生深明《易》理,吾将夜梦根由告知,求决吉凶。”赵植答曰:“此大吉兆,凡麒麟、蛟龙头上皆有角,乃主变化升腾之象,主不战获全胜矣。”魏延称谢。赵植辞出,途遇费祎,问知来意,植曰:“角字上是刀下用也,今延头上用刀,主凶兆也。吾与汝知可也。”遂辞而别。费祎入延寨,令延叱退左右而告曰:“昨夜三更,丞相辞世,临终叮咛不可发丧,缓缓而退。烦将军断后,以防魏兵。”延问曰:“谁代丞相行事?”祎曰:“丞相一切事务皆委托杨长史矣。”延怒曰:“丞相虽亡,吾等俱在,先扶灵柩归川安葬。吾自率兵击贼,必成大功,岂因一人死而废国家大事乎?”祎曰:“遵丞相命暂且退兵,将军何故欲自战也?”延怒曰:“丞相当初若听吾计,取长安多时。前日杨仪欲烧死我于木栅寨内,幸天降大雨救我,此恨未消,吾岂肯与杨仪作断后耶?”祎曰:“将军言者,是也。杨仪只是一长史,岂能总督吾等耶?”延曰:“公可助吾,自令诸将各自分布,不可妄动,以图进取。”祎曰:“某愿听将军之令。”延曰:“公有此心相助行事,可连名签押。”祎欣然书名押字。祎曰:“虽然如此,不可令敌人笑话,吾自回见杨仪,令彼自送丞相灵柩回蜀,说知根由,必从吾言也。”延曰:“公言亦是。”

  祎至大寨,见杨仪,细言前事。杨仪曰:“丞相临危暗分付了:‘魏延勇猛,使为断后,如若不然,听其自便,只交姜维自为断后,按吾法度。’今延果应丞相所料,不可迟缓。”急唤姜维商议曰:“丞相除魏延之计,尽写在此,吾掌内事,汝掌外事,依计而行。”

  却说魏延见费祎去久不来,心中疑惑,唤马岱商议,岱曰:“某见费祎去急,必是诈也。”延令岱引十数骑去探消息,岱回报曰:“令姜维断后,大半退入谷口去了。”延大怒曰:“无能懦夫,焉敢戏吾也?吾欲尽斩之。”遂拔寨便起,尽望南行,军士皆奔小径走回。

  却说夏侯霸探知回报,懿曰:“如此,孔明真死矣。”便引兵五万同二子赶杀。夏侯惠日:“都督不可轻进,且令部将追之。”懿曰:“他人不知进退,吾当自行。”飞奔五丈原来,杀入寨中,蜀兵去远,回顾二子曰:“我引兵先行,汝随后接应。”正行间,忽一声炮响,山后鼓声大震,司马懿大惊,只见树影中卷出一面大旗,上书“汉丞相诸葛武侯”,中间数十人,拥出一辆四轮车,孔明坐车上,车前姜维大骂:“国贼休走,丞相在此。”司马懿闻言望后逃走,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静轩诗曰:

  六出祁山吊伐勤,要将忠义报储君。

  生前伏弩诛张郃,死后扬旗走魏兵。

  非是兵机无八阵,只因天意定三分。

  两川汉业今何在,惟有先生一点心。

  司马懿走回五十里,背后夏侯霸兄弟叫曰:“都督休慌,今蜀兵退去,必有断后之兵,可率大军追赶。”懿神色方定,众将引兵捉得乡人来问,乡人告曰:“蜀兵尽退斜谷,哀声大震,止留姜维断后。”懿曰:“车上如何有孔明?”乡人曰:“此是蜀人之计,木刻孔明坐车上,因此兵退入谷中,人民都言:死诸葛走生仲达。”懿曰:“吾只料生,不能料死。”后人诗曰:

  可垒深沟可料生,不能料死勒追兵。

  反旗鸣鼓先奔走,仲达方知诸葛能。人笑仲达诗曰:

  将星半夜落天枢,奔走犹疑亮未殂。

  关外至今人尽笑,不知司马有惭无?

  懿见乡民说孔明已死,方才放心,赶至赤岸砦,与诸将曰:“蜀兵去远,追之何益?不如收兵。”诸将曰:“倘蜀兵再犯,如何区处?”懿曰:“诸葛已亡,谁敢再犯?汝等高枕无忧矣!”引众而回,于路看孔明下寨,前后左右真有条道。乃叹曰:“真是天下奇才也。”众皆骇然。后人诗曰:

  长蛇布阵满山排,万叠连云次第开。

  诸葛军营藏造化,故令司马叹奇才。

  司马懿兵回长安,调诸将各守边塞,自回洛阳面君。

  杨仪令姜维结作长蛇阵,缓缓而退。军士报杨仪:“司马懿引兵赶至赤岸砦回兵去远。”仪才令三军一齐发哀。忽报斜谷军士感念丞相恩重,嚎哭不食而死。后人诗有叹曰:

  武侯魂魄归天去,军士号啼血泪流。

  思念从前恩意重,宁计不食丧荒丘。

  蜀兵来到栈阁口,忽报伏兵拦路,众皆大惊,不知是谁?

  ●武侯遗计斩魏延

  杨仪使人哨探,方知是魏延。仪大惊曰:“丞相在日,知此人必反。谁知在此断绝归路。”费祎曰:“此人必有表先到朝廷,诬我等造反。定烧断栈阁,我等就此安营,急差人上表奏魏延反,然后行兵图之。”姜维曰:“此间有条小路,名曰槎山,但程途崎岖险峻,可以到栈阁之后。急差心腹人赍表奏君,把军马从槎山进发,凡遇乡人,只言讨贼。”

  却说后主在成都夜梦锦屏山崩裂,忽然惊觉,急宣群臣圆梦。谯周奏曰:“臣昨观天文,见一大星赤色,光芒有角,自东北流于西南,主丞相有大凶之兆,陛下梦山崩者,正合凶兆。”后主惊疑,急报李福回朝,后主宣入问之,福将孔明辞世根由报知,后主听罢,哭倒于龙榻之上,侍臣扶入后宫,吴太后闻之,痛哭于地。后主连日饮食减少,不能设朝。忽报魏延有告急,表奏“杨仪谋反,劫夺丞相灵柩。”群臣大惊,入后宫请太后坐殿,宣读魏延表说杨仪谋反情由:“臣故烧绝栈道,引兵守御,然后灭之。”太后曰:“魏延乃英雄之将,只可拒守杨仪等众,何故又烧绝栈道?常记先帝在日,言魏延脑后有反骨,常有反意,奏称杨仪等反,于中不明,且杨仪乃一文士,丞相常委于仪,今若背反,必投魏矣。汝等大臣可宜分辨。”忽报杨仪有表申奏:“丞相将大事尽委杨仪,今依旧制,不敢变异。今令魏延断后,姜维次之。今魏延不遵丞相遗令,自引本部人马先入汉中,烧绝栈道,欲使魏人尽杀臣等,意本大逆,遣使奏上。”群臣默然,吴太后曰:“众议何如?”蒋琬、董允奏曰:“臣非为一己之私,杨仪多与丞相办事,故知以前事而委之,非背反之人也。魏延自恃功高,常有不平之心,口出怨言久矣。今见杨仪总兵,因此不服,乃怀私仇,故断归路而欲杀之,反情显然可见矣。臣愿以全家性命保杨仪不反,实不保魏延。”后主曰:“魏延果反,谁可擒之?”蒋琬曰:“丞相素知此人必反,料遗计与杨仪,魏延必中杨仪之计,陛下宽心无虑矣。”群臣皆言魏延谋反之意。后主令董允前去究治。

  却说魏延烧绝栈道,屯兵南谷,把住隘口。槎山姜维取山路至南谷之后,使先锋何平引兵五千当先,杨仪、姜维兵回汉中。哨兵报知魏延,延大怒,引兵来战何平。平叱曰:“丞相亡身未冷,汝焉敢造反?”扬鞭指延军曰:“汝等军士皆西川之人,皆有家眷,可念丞相大恩,休助反贼,各回本乡受封。”众军闻言,喊声一起,走去大半。魏延大怒,来战何平,平败走回,魏延赶来,众兵箭射魏延方退。回见马岱一支军不动。延曰:“吾平生有眼不识好人,旧跟我征战者,皆弃我而去,独公在此,吾要先杀杨仪,以报前恨,再取西川犹如反掌,与公共享富贵,生死休离。”马岱曰:“吾恨孔明不能用人,几欲反乱,以舒前恨,但独木不能成林,今遇明公,当为助力。”延问曰:“我今粮少,降魏若何?”岱曰:“大丈夫既有武艺,不自图王霸之业,何又屈膝于他人之下?愚观将军文武双全,智勇足备,两川军士谁敢出敌?况两川之地,兵精粮足,先取汉中,唾手可得,将军何疑?”延喜曰:“公言是也。”遂同马岱杀至南郑城下。

  姜维请杨仪商议曰:“魏延勇猛,又添马岱助之,难以退之。”仪曰:“丞相临终遗付一锦囊,如魏延反日,临阵拆看,内有斩延之计。”且急拆开锦囊,内云:“与魏延对阵,方可拆之,且勿有误。”姜维引兵出城,杨仪随后,维布成阵势,大骂:“反贼魏延,丞相有何负汝?”延曰:“不干你事,只交杨仪出阵打话。”杨仪即拆开锦囊看时,原来如此。便出到阵前指魏延曰:“丞相知你久后必反,令吾防你多时,你敢口叫三声‘谁敢斩我’,乃真大丈夫也。”延笑曰:“孔明已亡,天下谁敢当我?休道叫三声,便叫三百声何妨?”仪曰:“你叫三声,方见大丈夫。”魏延才叫一声“谁敢斩我”,背后应声曰:“我敢斩你。”被马岱一刀斩延于马下。原来孔明存日,暗令马岱随魏延,亲授其计。若出言,即时下手。因此魏延不疑马岱为之同反,当日到南郑城下,计策相合,杨仪已知,暗伏马岱在彼,故以计行之,果然应口。后人诗曰:

  诸葛先明识魏延,略知久后反西川。

  故令马岱常监守,斩首当时计在先。

  从军随马岱归于杨仪,仪乃传令诛斩魏延三族。奏知后主,降旨正罪,仍加全功,具棺葬之。宣文武官员面君加封。杨仪将武侯灵柩载回成都。后主率百官、李严、廖化等出城,痛哭迎入成都,停柩于丞相府,其子诸葛瞻守丧。

  后主与杨仪日:“若非卿所行,丞相灵柩何能得回,魏延何能得灭?此乃卿之功也。”加封中军司马。马岱忠义,就顶魏延官爵。后主见孔明遗表,终日大哭。费祎曰:“丞相分付命葬于定军山,以山为坟,并不用垣墙砖石之类,不用祭器之物。”后主依奏,亲送灵柩,葬孔明于定军山,降诏谥封武侯,立庙于沔阳、成都,四时享祭,令庙前栽植大柏树。

  忽报吴主令全宗引兵数万,屯于巴丘,后主大惊,与众臣商议。蒋琬奏曰:“臣举王平、张翼引兵五万屯于永安以防不测,然后选一舌辩之士,入吴报丧,探知消息。”后主依奏。问谁可行,后主驾回城都。

  ●魏拆长安承露盘

  有中郎将宗预奏曰:“臣虽不才,愿入吴为使。”帝然之。宗预即到东吴见吴主,礼毕,吴主作色问曰:“吴与西蜀已同一家,你国何故加兵于白帝城?”宗预对曰:“臣以为东屯巴丘之戍,西增白帝之守,皆事势如此,俱不足以相问也。”吴主曰:“蜀中亦有此英雄。”便回嗔作喜曰:“朕增巴丘之兵,并无他意,但恐魏知孔明新亡,乘虚来攻之,朕代汝国防守耳!朕既许前盟,安有侵夺之理。”就取金鈚箭一枝,当殿折之,为誓曰:“朕若负前盟,有侵夺之心,绝灭子孙。”宗预顿首拜谢。吴主思孔明已故,自行流涕;令诸葛瑾全家挂孝,差使入蜀行吊祭之礼。自此两国通和,向后并无征伐。

  后主重赏宗预,加蒋琬为大将军,录尚书事;费祎为尚书令,同行丞相事。吴懿为车骑大将军,姜维为辅汉将军、平襄侯,统领诸军,与吴懿出屯汉中,以防魏兵。

  杨仪见不与兵权,口出怨言曰:“早知今日如此,当初丞相新亡,吾引兵投魏,不致如此。”有人奏知后主,后主与蒋琬议将仪下狱而杀之,蒋琬曰:“仪虽有罪,多与丞相建功,不可杀之,贬为庶民。”后主依奏,杨仪遂自刎而亡。姜维积粮为三十年之计。

  却说魏主青龙三年,封司马懿为太尉,总督天下军马,按治诸边。魏主命造宫殿于洛阳。起造昭阳殿,筑起总章观,高十余丈;又立宗华殿、凌霄阁、九龙池,差博士马钧监造,不拘财力,但要华丽,选天下良匠,又筑起塔垣,役民夫三十万,使公卿大夫监工,百姓受苦。有司徒董寻上表谏曰:

  伏自建安以来,以军野战死亡,或门殚户尽,虽有存者,遗孤老弱。设若宫室偎小,当阔大之;道宜随时,不妨农事,况作无益之物哉?孔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无忠无礼,国何以立?臣知言出必死,臣有八子,臣没之后,累陛下矣。陛下不纳,臣沐浴以待命。

  魏主看毕,大怒曰:“董寻不怕死,贬为庶民,后有再谏者,必尽诛之。”时造观、阁已成,魏主召马均问曰:“朕所造高塔、台阁,欲求神仙往来,以求长生不老之药。”马均曰:“陛下曾闻汉武帝所造柏梁塔乎?”魏主曰:“未详,卿试言之。”均曰:“汉武帝享国最久,眉寿至高,于长安宫中造一塔,名柏梁塔,塔上置一铜人,手捧金盘、承露水,名曰‘天浆’,又曰‘甘浆’,以美玉为屑调和而服之,自然返老还童,身无疾病,陛下欲求长生,可效汉武帝所为。”魏主大喜,令马均差人夫往长安取金盘、铜仙人至于殿前。均领旨到长安,用人夫数万,连绳索牵之,忽见铜人流泪,众皆惊骇。忽于塔边起阵怪风,飞砂走石,其盘柱折处,如天崩地裂,声闻数十里,压死人夫千余。马均就令于塔下焚之,取金盘、铜仙人,回奏魏主,言铜台计重数万斤,不能牵之。魏主令凿碎,搬至洛阳,铸铜人两个,号为翁仲。列坐于司马门内,又铸黄龙、凤凰于内殿,又堆土山于御园,栽植奇花异果,畜养灵禽异兽,宫娥彩女数千充于宫庭之用。少府杨阜上表曰:

  臣闻尧尚茅茨而万国安其居,禹甘宫室而天下乐其业;乃至殷周,或堂崇三尺,度以九筵。且桀作璇室、象箸,纣作离宫、鹿台,以丧其国;楚灵筑章台而身受其祸,秦皇作阿房,二世而灭。陛下当效尧、舜、禹、汤、文、武为法,而以桀、纣、楚灵为戒。今乃自暇自逸,惟宫室是饰,必有危亡之祸矣。君作元首,臣为股肱,存亡二(一)体,得失同之,臣虽弩佚,敢亡斯义?言不恳切,不足以感悟陛下。谨叩棺沐浴,伏侯重罪。谨表。

  魏主看表扯碎,令武士推出殿门。自上马去上林苑。忽见太子舍人张茂,披头散发,挂纸钱跪于当道,手擎表章上奏,魏主下马坐于殿门外,观表曰:

  臣闻人君之有天下而不得万姓之欢心者,则天下不可得而治也。昔者汉武帝好神仙,信方士,服药延寿,极其娱乐。大兴土木,宫殿繁华,几乎为秦皇之失天下。赖是时,汉泽未涸,天命尚存炎刘之姓为帝,故以此不失也。今朝中必有谗佞之臣,为陛下言汉信神仙方士之术,兴宫室土木之役,以惑陛下之心。陛下不觉为其所惑,乃亦如此为之。臣窃为陛下所忧也。自汉末衰乱以来,四五十年之内,马不解鞍,兵不卸甲,一日所费不啻千金。将举天下之赋以供军役,犹且不暇,此伤财者,一也;每一交战,尸盈郊野,血可为溪,号泣之声,至令未已,此伤民者,二也;犹有吴、蜀之强寇未除,陛下宜夙夜兢兢业业思所以除凶恶,洞洞属属思所以安天下。何其志意不出如此,乃以奢侈是务,土木大兴,内养于色,外荒于禽,游畎娱乐之事无不备俱。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伏望陛下纳臣微言,欣然下诏,恤赤子之饥寒,怜下民之疾苦,实其仓禀,轻其赋税,使万民讴歌,百姓仰戴,百官安其职,四方乐其业。则吴贼面缚,蜀人舆梓,不待诛戮而自服降,太平之期可计日而待也。今众臣惧祸及已,皆缄口箝舌,臣愿捐躯以死而报陛下,谨以短表上谏,惟愿陛下裁察。

  魏主看毕,怒日:“张茂乃一中书令,敢进狂言讥朕,推出斩之。”张茂大骂日:“无道昏君,不听吾言,旦夕必被人所虏矣。”魏主令置油鼎于殿前,再谏者烹之。以后无人敢谏。

  魏主青龙元年,改为景初元年。皇后毛氏见魏主宠爱郭夫人,弃废毛后。一日,魏主同郭夫人到花萼楼饮酒,郭夫人曰:“今日何不请毛后同乐?”魏主曰:“他若在朕侧,滴酒不能下咽喉也。”毛后却在翠花楼上听见乐音响亮,问宫娥,知其来由。次日,在正宫内迎奏魏主曰:“陛下昨日游花园,其乐不浅矣。”魏主大怒,令将毛后用白绢绞死。又唤昨日花苑伏事宫娥,俱皆杀死。郭夫人问其故,魏主曰:“宫娥泄我事情,故令毛后知之,朕故杀之。”遂立郭夫人为皇后。景初二年春,幽州刺史毋丘俭表称辽东公孙渊自称燕王,改元绍汉元年,侵界,差兵征讨。

  ●司马懿破公孙渊

  公孙渊乃辽东公孙度之孙,公孙康之子。建安十二年,曹操赶袁尚到辽东,公孙康斩二袁首级献操,操封康为平襄侯。后因康死,长子公孙晃,次子公孙渊皆幼,公孙康传位于弟公孙恭。魏文帝封恭为车骑将军、襄平侯。至太和二年后,公孙渊长大,文武双全,夺权恭位而自立。曹丕封渊为汤烈将军、辽东太守。后孙权差张深、许安二人为使,赍金帛珠玉,封公孙渊为燕王,渊俱中国,乃斩张、许二人,送首级到魏,魏主封燕(渊)为乐浪公。后渊欲反,与众商议,将军贾范谏曰:“魏以重爵加封,主公镇守边隅,今欲反背,深为不可,况仲达都督善能用兵,不如守职,长享富贵可也。”渊怒,令囚下贾范。参军俞直谏曰:“圣人有云:‘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今国中屡有怪事,犬穿衣戴巾上屋,能作人行,一不祥也;城南人家炊饭,将一小儿蒸死于甑中,二不祥也;襄平市中忽然地开一穴,涌出一块肉球,周围四尺,有头、有眼、有鼻、有口,却无手足,市中有人占曰:‘有形不成,有体无声;国家亡灭,故见其形。’此三不祥也。主公若不趋吉避凶,而欲造反以丧身也。”公孙渊大怒,令将俞直斩于市曹,令大将卑衍、杨祚为先锋,尽起辽东诸郡等处兵五十万,出路放火,劫掠居民。

  魏主闻知,即宣司马懿到朝,将辽东造反事由说知,懿曰:“臣部下马步兵四万足可破渊矣。”魏主曰:“卿去往回几个月?”懿曰:“此去四千里之遥,破渊之期一年足矣。”魏主曰:“倘吴、蜀侵境,若何?”懿曰:“臣已定夺守御之策矣。”魏主大喜。司马懿辞帝,统兵征辽,令先锋胡遵先到。

  公孙渊令卑衍、杨祚屯兵八万于辽东,围堑二十余里。懿曰:“初不可战,此欲老吾兵也。若攻之,正中其计,且辽贼众大半在此,巢寨必然空虚,我等弃此处,去取襄平,贼必来救,就中路破之,必全胜矣。”遂引众从小路望襄平而去。

  卑衍与杨祚商议曰:“若魏兵攻打,不可轻出,弓箭、炮石不可乱发。魏兵远来,不能久住,待其粮尽,兵进一击可擒懿矣。”忽报魏兵转过南山而去。卑衍大惊曰:“魏兵知我襄平空虚,必去攻吾后也,襄平有失,此处无用矣。”尽起辽兵,随后赶去。仲达留下十数人,扮作乡民,见辽兵起身,飞来报知,都曰:“正中吾计也。”令夏侯霸、夏侯威引兵埋伏于济水滨,只待辽兵过来,同时举发。

  却说卑衍、杨祚引兵看看赶上,忽然一声炮响,夏侯霸两军杀【来】,前后夹攻,辽兵大败。杀死无数,降者大半。卑衍、杨祚死战走脱。至首山来见公孙渊,合兵一处,来与魏兵交锋。卑衍出马,与夏侯霸战十余合,被霸斩之。公孙渊败走,入襄平城不出。魏军围攻。

  时值秋天,降下大雨月余,河水暴涨,运粮船只从辽河口直到城下。魏军兵营外水深三尺,军士惊惶。左军都督裴景禀曰:“雨水连绵,营坑不能停止,望移营于山上。”仲达怒曰:“吾擒贼在迩,安可移营?汝等再言者,斩之。”右都督仇琏又来禀曰:“军旨怯水,意欲移营。”仲达曰:“再敢乱言惑我军心,推出斩首!”于是三军悚然。仲达令城北军马暂退,纵城中辽兵采薪、放马。陈珪曰:“昔日太尉攻上庸之日,兵分八路,日夜不息,故八日得至城下,擒孟达斩之。今数千里而来,按兵不行攻打,一任霖雨满营,又令城中采薪放马,愚窃疑也。”仲达笑曰:“汝须(虽)为司马,不知用兵之道也。昔孟达兵少粮多,城内可支一年,不得不速攻也。今辽兵多,我兵少,贼饥我饱,因此不必攻打,待他自走,走而击之,无有不胜,不掠牛马,不绝采薪者,容贼走路也。夫用兵者,诡道也。此雨不数日必晴,一晴并力攻之,贼可擒矣。”诸将拜曰:“此神武之算也。”

  魏主在洛阳宫中,群臣来奏:“秋雨一月不止,军士劳苦,可宣太尉回兵。”魏主曰:“仲达临危制变,必有良策灭辽,计日而回,不必忧也。”

  是夜天晴,仲达出帐仰观天文,忽见一星大如斗,流长数丈,坠于襄平城东南。众将皆惊,仲达曰:“五日后,于星落处定斩公孙渊。”遂传令掘地道、装云梯,用炮石,日夜攻打,箭如急雨,乱射入城。城中粮尽,人皆相食,众欲杀公孙渊,渊慌令王建、柳甫出城至魏寨请降。仲达问曰:“汝二人有何说?”王建曰:“望太尉退兵三十里,容君臣自缚投降。”仲达大怒,令斩之,将首级付与从者,持书令回见公孙渊,渊看檄曰:

  征西将军、大都督司马公檄下公孙渊:窃谓楚、郑二国,郑伯犹肉袒牵羊迎之。孤乃天子上公,而王建等欲使退兵,甚是无礼。二人老耄,传言自失,已皆斩首。若事有未已,可更遣少年聪明者前来告复,稍若稽迟,悉皆诛戮!故檄。

  公孙渊看毕大惊,与文武共议。侍中卫演曰:“臣愿往魏寨说降。”渊从之。

  演至魏寨,见仲达告曰:“望太尉暂息雷威,乞容克日送世子公孙修来为质当,君臣面缚投降。”仲达曰:“军法大要有五:能战当战,不能战当走。汝等不肯面缚,当就死也,不须送子为质,可交洗颈待刀。”叱退卫演,演回见公孙渊报知。渊乃惊惶,与子公孙修是夜二更开城往东南而走。行至五里,忽山顶一声炮响,仲达父子兵到,公孙渊急欲回兵,后面胡遵兵杀来,左夏侯霸,右夏侯威,又兼张虎、乐琳兵到,四面围住。公孙渊父子受缚。仲达曰:“流星坠于此地,吾许五日之后斩渊于此处,今果应前言。”将公孙渊父子对面受刑,斩讫收军。入襄平城诛灭公孙渊宗室官员七十二人。出榜安民,旌表贾范、俞直坟墓,封其子孙。令官分地界,赏劳三军,兵回洛阳。

  ●司马懿谋杀曹爽

  却说魏主夜见毛皇后引数十强魂来宫中取命,因此病重。宣刘放、孙资为秘书,即掌抠密院,燕王曹宇为大将军,令辅太子曹芳摄政。众臣曰:“曹宇乃恭俭温和之人,才薄不能任此职。”魏主问刘放、孙资,放曰:“燕王自让此取(职),惟有曹子丹之子曹爽可以辅政。”魏主从之。放曰:“可先免燕王之职,然后可行。”魏主曰:“朕命卿等代朕传旨。”放曰:“必得陛下手诏方可。”魏主曰:“朕不能书矣。”刘放近御桌执魏主手写诏曰:“免燕王之职,限目下出国,无宣不许入朝。”燕王等哭泣而去。立曹爽为大将军,急差使宣仲达回朝。景初三年正月,仲达回洛阳,入宫见帝,魏主曰:“朕将死矣,以待卿回,今得相见,朕死无恨矣。”懿曰:“臣知陛下龙体不安,恨不能插翅飞至宫中视陛下矣。”时齐王曹芳,皇后郭氏,将军曹爽、刘放、孙资等皆在御榻前。魏主曰:“朕闻玄德托孤于孔明,尽忠而后已,朕太子曹芳年幼,不堪治政,幸有太尉司马公并宗弟曹爽,当效伊尹、周公,可辅吾儿,宗庙、社稷之幸也。”言讫,令太子近前,指司马懿曰:“此即汝父同也。”又谓懿曰:“朕已托卿,勿相误也。”懿乃顿首流涕,众皆悲泣。景初三年正月,魏主崩于嘉德殿,寿三十六岁,在位十四年。司马懿、曹爽辅政,立曹芳即位。芳字兰卿,年八岁,乃曹睿乞养之子,秘养在宫中,并无人知。曹芳既立帝位,谥父为明帝,尊郭氏为皇太后,葬明帝于高平陵。

  曹芳、曹爽尊懿为父,一应事务先要禀知,然后可行。曹爽字昭伯,自幼出入宫庭,明帝见爽谨慎,甚喜,故托孤与爽,以骨肉之亲。爽有门下客五人,明帝在日,见是浮华之士,故此不用。爽初秉政,五客复来辅佐,俱是南阳人。何晏,字叔平;邓飏,字立茂;李胜,字公茂,沛阳人;丁谥,字谚靖,东平人;毕轨,字昭光,及有大司农桓范,字元则等并皆谄谀曹爽。何晏与爽曰:“国家重权不可与外人持之,久必成患。”爽曰:“仲达素与父同领大兵,安可废之?”晏曰:“昔仲达常妒先君,因此而亡,明公何不察之?”曹爽听谗言,入奏帝曰:“仲达官高任重,不可与权,可立为太傅。”帝允奏,立仲达为太傅,夺其兵权。与爽弟曹羲为中领将军,曹训为武卫将军,曹任为散骑常侍,三人各领禁军,出入宫庭。何晏、邓飏为尚书,毕轨为司隶校尉,李胜为河南尹。朝廷大权皆归曹爽。投门下者,不计其数。仲达知其意,乃诈疾不出,二子辞退。

  曹爽与何晏等终日饮宴取乐。爽饮食器服与帝一般。各处进献奇珍异宝,爽选入已,然后进帝。美女充入后庭,黄门张当欲谄事爽,选先帝侍妾八人送入府中,又选能歌舞良家子弟美女五十人入府中。起重楼高阁,造金玉器用,匠人数百人昼夜作工不息。终日宴乐。一日,何晏与邓飏谈《易》,飏曰:“先时管辂深明《易》理,见在此间,何不召问之?”晏使人召至,晏问曰:“闻先生深明《易》理,我连夜梦青蝇数十条落在吾鼻上,想龙非凡之物,我等能作三公否?”辂答曰:“尤凯辅舜帝,周公相成王,皆以谦和、安恭享有多福。今二君侯位高权重,怀德者少,畏威者重,愿公哀多寡益,非礼勿复,然后三公可至,青龙可驱矣。”邓飏怒曰:“此老生之常谈也。”辂曰:“老生见不生,常谈者见不谈。”遂拂袖而出。辂至中途,遇其舅责之曰:“何、邓二人威权在手,天下谁不惧之,汝何出狂言也?”辂曰:“邓飏行路筋不束骨,皮不至肉,乃‘鬼躁’之相;何晏魂不守气,血不华宅,精爽烟浮,容若槁木,此乃‘鬼幽’之相。此二人尸首不久碎分,累及三族,何足惧之?”其舅大骂狂士而去,曹爽、何晏常出田猎,其弟曹义谏曰:“兄秉大权,不思好贤尊德,明政清刑,终日与五客宴游为乐,非长久之计。”爽叱不纳,义哭而退。静轩诗叹曰:

  权欲穷奢总是虚,忠言逆耳不知机。

  利来灾近犹行乐,直待朝阳血污衣。

  何晏曰:“仲达诈病不出,主公何不三思?”爽笑曰:“量他有何用也?”魏主改年号加(嘉)平元年,曹爽专权,不以仲达为念。是年,除李胜领荆州刺史,故令李胜拜辞仲达,探其消息。门吏报知,仲达与二子曰:“此是曹爽令来探消息。”急去冠乱发,上床拥被而坐,使二婢左右扶之。请李胜入内。胜拜曰:“久不见太傅,谁知如此。今某出使荆州,特来拜辞。”仲达佯声曰:“出使并州?”胜乃索纸笔写荆州示之。仲达曰:“年老目昏不见,若得荆州,好建功勋。”言讫,以手指口言渴,侍婢进粥而饮,粥流于项。胜叹曰:“众皆以太傅旧时疯疾举发,谁想如此重症。”懿曰:“死在旦夕,二子不立,望汝等教之。”言讫倒于床上,声嘶气喘不止。李胜回见曹爽,言知病由,爽由:“此等病夫,何足惧哉!”仲达对二子曰:“李胜去见曹爽言及此事,再无疑矣!”

  ●司马懿父子秉政

  加(嘉)平元年正月望日,爽请魏主驾谒高陵,军士随驾出城。爽引三弟、何晏、邓飏、丁谥、毕轨、李胜等同谒于高陵。桓范叩马谏曰:“将军总领禁兵,兄弟不可同出,倘有人闭城,何以处之?”爽以鞭指曰:“谁敢如此!”不允而去。当日,仲达知爽等出城,即点家兵数十,诈传太后旨,将城门闭上。唤司徒高柔假以节钺,行大将军事,先据曹爽内营,又唤太仆王观引兵据曹义营,召曹爽旧日所用之官入后宫奏太后,言:“曹爽专权乱政,拐驾出城。”后惊曰:“天子在外,何故闭城?”司马懿入见曰:“臣有表奏天子。”太后俱而从之。懿出命太尉蒋济、尚书令马司孚同表,令黄门赍表出城见天子。懿乃勒兵来据武库。有人报知爽妻刘氏,急出庭前曰:“主人在外,太尉起兵,如何区处?”守门将潘举曰:“夫人宽心。”遂引弩手数十,上门楼射懿,不能入。孙谦止举曰:“不可射之,天下事未可料!”潘举遂止。懿令次子司马昭把住武库,自提兵出屯于洛水,拒定浮桥。司马鲁芝见内事不决,暗来与参军辛敞商议引本部兵斩关而出,去见天子。辛敞留之坐定,乃人见其姐宪英,报知根由。宪英曰:“仲达不夺天下,只诛曹爽耳!爽非仲达对手,必定死矣。”敞曰:“今鲁芝交同出,若如此,不可去矣。”其姐曰:“主难不救,非义士也,不可久停。”敞听姐言,与鲁芝引百骑夺门而出。人报知懿,懿恐桓范走漏,使人召之。范与子商议,其子曰:“驾在西北,不可南去。”范曰:“然。”上马至平昌门,见城门已闭,把门将乃桓范故吏司蕃也。范于袖出诏曰:“太后有诏。”司蕃曰:“请诏看。”范叱曰:“你是我故吏,何敢如此!”司蕃开城放出。范与司蕃曰:“仲达造反,你可跟随我去,吾乃假诏也。”范拍马而去,蕃追不上,回见司马懿,懿大惊曰:“事泄矣。”乃召许允、陈泰分付曰:“你二人去见曹爽,言太傅别无他意,只是削汝兄弟兵权而已。”二人辞去。又唤殿前校尉尹大目,与爽极厚,只道蒋济作书,令大目赍见曹爽,说仲达与蒋济指洛水为誓,并无他意。尹大目即来见曹爽,说知城中根由。爽惊坠马,乃观表曰:

  臣昔征辽东,承先帝召陛下及臣等升御床,把臣臂言:‘以后事为念。”黄门董基等侍疾皆所共闻也。今大将军爽皆弃顾命,败乱国典,内则潜疑,外专威权;破坏诸营,尽据禁军;群官要职皆置所亲,殿中宿卫,历世旧臣皆复诉出,欲置新人以植斯党,根据盘互,纵恣日甚。外既如此,又以黄门张当为都监,专共交关;看察至尊,伺侯神器;离间二宫,伤害骨肉。天下汹汹,人怀危惧。丑陛下但为寄坐,岂得久安?此非先帝召陛下及臣升御床之本意。臣虽朽迈,敢忘前言?昔赵高极意,奏作(秦祚)以灭,诸霍早断,汉祚永世。此乃陛下之大鉴,臣受命之时也,太尉臣济,尚书令臣孚皆以爽有无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军宿卫,奉永宁宫皇太后令,臣如奏施行。臣辄杀王(主)者及黄门令,罢爽、义训吏兵,以候就第,敢有逗留车驾,便以军法从事。臣辄力疾将兵屯于洛水浮桥,伺察非常。谨表上闻,伏帷圣德。

  魏主看毕与曹爽曰:“太傅之言是也,卿如何裁处?”爽惧无措,曹义曰:“劣弟常谏兄,执迷不听,致有今日之祸,司马懿诡诈百端,孔明尚不能制之,何况我等乎?不如同缚见之,求免一死。”正说间,鲁芝、辛敞到,言城内把似铁桶,仲达自拒浮桥调兵。忽桓范飞马到曰:“大事去矣!主公何不请天子驾回许都,调外兵问仲达罪,天下谁敢不从也?”爽曰:“家眷皆在城内,岂可奔他处去?”范曰:“主公自幼知书,岂不知世事!匹夫尚欲望生,今主公与天子相随,号令于天下,谁敢不遵?”爽不能决,只是哭泣。范曰:“主公别营近在关南,洛阳司农治在城外,若呼召之,极是容易。今去许昌,不过半宿,许昌库藏仓禀足可支给,今主公所忧谷食而已。大司农印某带在此,不必多疑,可急去之,迟则休矣。”爽曰:“汝休催逼,待我思之。”忽侍中许允、尚书陈泰至,曰:“仲达只为汝军权太重而削之,别无他意。将军早回,但免官而已。”又尹大目至,赍蒋济书,言:“仲达指洛水为誓,并无伤害之心。不自归罪,则可转祸为福。”爽纳从之。桓范又顿首曰:“事急矣,休听邪言,以就死地。”是夜,爽兄弟踌躇至天明,竟不能决。范又催曰:“主公何鉴昧至此。”爽拔剑叱曰:“吾便至死,料亦不失作富家翁,何催逼之急也!”桓范听了,出外大哭曰:“曹子丹,将才也。生爽兄弟真豚犊耳,何期今日坐视灭族也。”痛哭不止。许允、陈泰令爽解下印绶,爽解与之。主簿王宗扯其绶大哭曰:“主公扶主握权,舍此则出东市就斩矣。”爽叱曰:“仲达决不负我。”于是先纳印绶与许允、陈泰,随即散回军马,只与手僚数十骑到浮桥。仲达传令叫爽兄弟并皆回府,其余监下候旨发放。爽兄弟入城,并无一卒相随,桓范至浮桥,仲达以鞭指曰:“桓大夫何故如此?”范低首不语。仲达曰:“太后有诏,令复旧职。”范惶恐而回。

  于是仲达迎帝回宫。仲达见爽回府,令将大锁锁门,差居民八百余人于府外四角起造四座高楼以望之。爽心中忧闷,挟弹弓后园打雀。忽听楼上人曰:“放将东南行。”爽回顾弟曰:“仓中无米,可作书与太傅求之。”书曰:

  贼子爽惶恐怖无状招祸,合受屠灭,幸蒙太傅容恕,不加刑罪,自归家后,日食缺乏,当烦见饷,以继旦夕。

  司马懿得书,使人送米,回书云:

  初不知乏粮,甚怀踧踖。今致米一百斛,并肉、盐、豉、大豆,望乞笑留。

  爽得米肉,大喜曰:“仲达果无害吾之心。”原来仲达已将张当下狱问罪,所指何晏等同谋篡位,懿将何晏、邓飏、李胜、丁谥、毕轨勘问招证。长枷下狱。司蕃告称:‘桓范矫诏出城,口称太傅谋逆。”懿曰:“诬人反情,亦拘桓范下狱,三族尽皆拘收。”然后捉曹爽、曹义、曹训、何晏等一干人犯斩于市曹,夷其三族。后人诗曰:

  曹爽浑如井底蛙,痴心恣意享荣华。

  不知身死钢刀下,犹自食图作富家。

  又言辛、鲁二人斩关而出,王宗夺印不与,皆可斩之。懿曰:“此各为主,乃忠臣也。”各还旧职。辛敞叹曰:“吾若不听姐言,险失其大义。”史官赞辛宪英诗曰:

  为臣事主当全义,赴难持危合尽忠。

  辛氏宪英曾劝弟,故令千载播高风。

  仲达诛灭曹爽等,出榜晓谕:“门下之人尽皆放免,有官者升用。”何、邓二人死于非命,果应神卜管辂之言。后人有诗赞曰:

  奈(存)得秘传真妙法,平原管辂相通神。

  鬼幽鬼躁分何邓,末丧先知是死人。

  魏主封仲达为丞相,加九锡,父子三人同领国家大事,同秉朝政。曹氏、夏侯氏二族宗党,日夜不安,心各怀疑。仲达召征西大将军夏侯玄,乃爽外弟夏侯霸之侄也。

  ●姜维大战牛头山

  夏侯霸守雍州,听知仲达召回夏侯玄,心惧,引本部兵三千造反,太守郭淮引兵来,战数合,郭淮败走。夏侯霸随后赶来,却得陈泰兵至,两下夹攻,霸大败,折兵一半,遂引败兵并荀安投蜀。蜀兵报知姜维,维不信,使人访实,方与入关。霸见姜维,泣诉前情。维设宴款待,问曰:“懿掌重权,必有征伐之心。”霸答曰:“司马父子方始营立家门,岂复有外意也?但魏国新出二人,正在妙龄之际,若得管领朝廷军马,乃吴、蜀之患也。”维问:“何人?”霸曰:“秘书钟会,字士季,乃颖川人,太傅钟繇之子,蒋济一见,称为非常。仲达常与谈论,称王佐之才也。又一人尚书郎邓艾,字士载,义阳棘川人。年幼失父,素有大志,但见高山大泽,即言何处可屯军,何处可积粮,何处好埋伏,人皆笑之,惟仲达见而奇之。此二人后进可畏之人,将军宜记之。”维笑曰:“量二孺子何足介意!”霸曰:“愚忠言也,将军不可轻视。”

  维引霸至成都见后主,奏曰:“今司马懿谋杀曹爽,今父子专权,曹芳幼弱,国势渐危。臣在汉中操练人马,兵精粮足,又得夏侯霸来降,保为乡导官。臣效丞相之志,统领兵将,恢复中原,万死无恨。”费祎曰:“近者蒋琬、董允新亡,蜀中缺官,只宜守旧。”维曰:“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迁延日月,何时得恢复中原也!”祎曰:“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己不知彼,百战百败,吾等皆不及丞相远矣,丞相不能恢复中原,何况尔等乎?不如且保国安民,以守社稷,勿妄动兵。倘不如意,悔之晚矣。”维曰:“某居陇西,深知羌胡之心及西方风俗,今往外结羌胡,内招庶民,虽某不能克复中原,自陇西之地可断而有也。”后主曰:“卿既要伐魏,当尽忠心。”维叩头领旨。回汉中遣使至羌胡通好,然后出西平,进雍州,先筑一城于曲山之下,差将守之,为犄角之势。维尽拨押粮军于前山口,依旧次第进兵。霸曰:“山路崎岖,进则亦难,退则不易,可缓缓行之。”

  是年八月,维先差大将李韶、荀安各引兵二万进于曲山之前,筑造二城于东西守把。哨军报知郭淮。淮表奏魏主,同陈泰起兵五万来战李韶、荀安。蜀兵败走入城,陈泰合兵围城,引军断截蜀兵粮道。郭淮观其地势,与陈泰曰:“山势颇高,城中必然无水,须得城外涧泉饮之,若断其上流,军皆渴死矣。”陈泰从之,差兵掘土填断上流之水。城中果然无水,李韶引兵死战,又败入城中取雪饮之。荀安曰:“姜都督兵不至,何也?”李韶日:“吾舍身杀出,亲见都督来救。”荀安送李韶杀出,死战止剩一骑,余兵降魏。韶身带重伤,从西谷平山小路行了两日,遇见姜维,报知前事,维曰:“吾非来迟,为集羌胡兵,因此误了。”令送回李韶入川养伤之患。维问霸曰:“羌兵未至,魏贼围困曲山甚急,公有何高见?”霸曰:“若等羌兵齐至,二城俱陷矣。吾料魏兵皆在曲山,必以重兵断吾粮道,雍州必虚。将军可奔牛头山,抄出雍州之后,魏兵近曲山,此围魏救韩之策也。魏兵两头不能接应,雍州可得矣。”维从之,径取牛头山。

  却说陈泰对郭淮曰:“蜀兵在后,救兵不至,必聚羌兵而夺雍州也。今李韶告急于姜维,又料吾兵在曲山,维必从牛头山而进,将军亲引一军往洮水,断蜀粮道,吾分壮兵径出牛头山击之。蜀兵知粮道断绝,自然走矣。”淮依计而行。姜维正引兵袭雍州,忽报魏兵断绝去路,陈泰出马叱姜维曰:“汝袭吾雍州,吾在此等侯多时。”姜维怒与陈泰大战,泰败走,退占牛头山。维亦在牛头山下寨。霸曰:“此山不可久停,魏兵连日在此久战,必有别谋。”忽报郭淮引兵袭洮水,断绝粮道。维大惊,令霸先退,自为断后,陈泰分兵两路赶来。姜维独拒五路总口,陈泰引兵上山,射箭如雨。姜维急退洮水,折兵大半,飞奔阳平关来。

  ●战徐塘吴魏交兵

  郭淮表奏魏主,仲达令长子司马师引兵五万来助郭淮,半路遇见姜维,大战败走,司马师赶至阳平关下。原先孔明传与姜维伏弩法,伏在关前,司马师赶到,两下伏弩齐发,魏兵伤者大半,师引兵回曲山。荀安久困降魏。姜维兵回汉中,托病不出。

  嘉平二年三月,司马懿回洛阳病重,唤二子于卧榻之前嘱曰:“吾官至太傅,人臣之位极矣。人疑吾有异心,吾死之后,汝二人善事吾主,勿怀二心,负我清名。若违吾言,大不孝也。”言讫而亡。史官赞曰:

  开言崇圣典,用武若通神。

  三国英雄士,四朝经济臣。

  屯兵驱虎豹,养子得麒麟。

  诸葛常谈羡,能回天地春。

  懿死之后,魏主封司马师为大将军,总领尚书事,司马昭为骠骑将军。

  却说孙权太子孙登乃徐夫人所生,吴赤乌四年身亡。蜀延熙四年乃立琅琊王夫人所生次子孙和为太子,因与金公主不和,被公主谗之,吴夫人废之,孙和忧死。乃立潘夫人所生之子孙亮为太子。陆逊为丞相已亡。内外重权皆归诸葛恪。

  太和元年八月初一,忽起大风,江河浪涌,平地水深八尺。吴主先坟栽植松柏尽皆被风拨起,从空飞下,于建业城南门外倒旧(掉)于路上。权知大惊得病。至次年四月病危,封诸葛恪为太尉,吴岱为司马,同受诏托孤,嘱以后事。权年七十岁而崩,即位二十四年。后人有诗赞曰:

  紫髯碧眼果英雄,能使臣僚各尽忠,

  二十四年兴大业,龙蟠虎踞在江东。

  是日,太尉诸葛恪秉政,立太子孙亮登基,大赦。改太元二年为建兴元年,谥号孙权为太皇帝,葬于蒋山。哨军报知,司马师议兵伐吴。尚书傅嘏谏曰:“彼国兵精将练,又且长江之险,难以为敌。先君屡征,皆不如意,不若各守边界,惜军爱民,此为上策。司马师曰:“天道三十年一变,岂得长为鼎足乎?吾意伐吴之心久矣。今遇孙权新亡,幼子守国,正好伐之。”令:“征南将军王昶引兵十万攻南郡,征东将军胡遵引兵十万攻东兴,征西将军毋丘俭引兵十万攻武昌,命弟司马昭为都督引三路军马至东兴。吴兵新筑左右两城以防巢湖后面攻击,今吾自取中路,攻左右两军,末可出战,待吾胜,兵一齐进发。”王昶、毋丘俭得令。昭令:“胡遵、诸葛诞为先锋,引兵去搭浮桥,取东兴,夺左右二城,便是大功。”

  却说诸葛恪知魏兵分三路兵来,便奏吴主会议,平北将军丁奉奏曰:“东吴要地,尽在东兴,倘若有失,南郡、武昌危矣。”诸葛恪曰:“汝引水军三千,战船三百只,从江中去。吾遣吕虔、唐咨、刘赞各引军马三千,分三路接应,放连珠炮为号,一齐进兵。”丁奉依令而行。

  却说胡遵、诸葛诞渡浮桥,屯兵上提,令韩琮、桓加二将,攻打二城,左城吴将全宗守之,右城刘略守之,见魏兵势大,不敢出敌。魏兵见城高峻,攻打不下,先锋下寨于徐塘地名,此时大雨,瑞雪寒冻,胡遵与诸葛诞在帐中饮酒,军人报江上有战船到。胡遵见船顺风而来,将近傍岸。遵曰:“其船上止有三千人,何足惧哉!”又入寨饮酒,丁奉将船近岸,分付众军曰:“大丈夫立功,全在今日,汝等各要用心。”令众军脱去衣甲、头盔,各用短刀,魏兵望见,皆大笑,不作准备。忽闻三声炮响,丁奉引兵各提短刀杀入前营,魏兵大败,韩琮提刀来战,被丁奉杀死。吴兵左右冲突,胡遵、诸葛诞走过浮桥逃命,落水死者无数。器械、马匹皆被吴兵夺去。王昶、毋丘俭等听知,遂放火烧营逃走。司马昭兵败北回。

  诸葛恪大赏三军,起兵二十万来攻魏,差使赍书入蜀,使姜维合兵破魏,共分天下。吴兵临行,忽然一道白气从地而起,遮断三军,对面不见,恪遂惊倒于马下。听下回分解。

  ●孙峻谋杀诸葛恪

  恪怪,问吉凶,中散大夫蒋诞曰:“此气乃白蛇,丧兵之兆也,急可回兵,不宜伐魏。”恪怒曰:“汝敢出此不利之言,惑我军心。”令武士推出斩之,众将告免,贬蒋诞为庶民,令军马起行。丁奉曰:“魏以新城为隘口,若先得新城,魏师丧胆矣。”恪从之,发兵攻新城。新城守城将张持见吴兵大进,坚守不出。申闻司马师,师见败兵而回,自悔曰:“非他人之罪,乃吾之过也,致令吴兵乘势入寇。”问主簿吴松,松曰:“吴兵围新城,未可与战,令毋丘俭拒守,吴兵不至两月必然自退,退而击之,可取胜矣。”师令弟司马昭引一军助郭淮,防备姜维。师依吴松之言而行。

  恪攻新城不下,即斩数将,众军并力齐攻,其城将陷,张持使人到吴寨见恪曰:“魏法令守城百日,如救兵不至,即降。今已九十余日,乞容数日来降。”恪信其言,令兵休得攻城。张持用缓兵之计哄退吴兵。将城中房屋,拆补其城。次日,在城楼上叫曰:“吾尚有半年粮米,不降吴狗。”恪大怒,自掣刀攻城,城上乱箭射中恪额,众救回寨,遂无攻城之意,士卒因遭暑热,皆饮沔(污)水,病者大半,每日死者数百人。恪箭疮稍可,自欲攻城。众将曰:“军兵皆病。”恪怒曰:“再言病者,斩之。”因此,军将逃散,都尉蔡林降魏。恪往各寨观之,见军黄肿而死。恪令回军。毋丘俭随后赶杀,吴兵大败而回。恪羞惭满面,只推箭疮未痊,不入见吴主,自回私宅。众臣往探之,恪恐人议论,先搜自己官员过失,重则斩首,轻则徒流,内外无不忧惶。又令心腹人张均、朱恩管御林军以为牙爪。太常卿滕胤来见武卫将军孙峻,字子远,乃孙坚弟孙净曾孙孙荣之子,权甚爱之,令掌御林军。孙峻见滕胤来,问其故,胤曰:“诸葛恪把握朝纲,杀害公卿,行不仁之心,将军乃国家正宗,何不早除之?”峻曰:“我知久矣。”二人来见吴主,吴主曰:“朕见此人,饮食不安。思欲制之,未得其便,二卿为朕密图之。”滕胤曰:“陛下可召他来议国事,饮宴之间,陛下可入后宫,臣于两壁厢埋伏武士杀之,以绝后患。”吴主允奏。

  却说诸葛恪自败兵回,心神恍惚,行出中堂,见一人披麻挂孝而入,恪问,其人大惊,孝子曰:“不幸丧父,入城请僧建功果,到此见是一寺院。”恪问守门军士曰:“汝等何敢放此人入?”军士曰:“某等数十人各持剑戟把门,并未见此人入府。”恪怒,令拏出斩之。是夜三更,正厅上忽然声如霹雷,正梁折为两段。恪知,大疑。又见孝子提头在手,引兵而来。恪惊昏地,半晌方醒。次早不悦,忽报使者至,宣太傅赴宴,以议国事。恪正出府,有一黄犬衔住恪衣袍,嘤嘤如哭,恪曰:“犬不欲吾入朝乎?”遂少坐,犬又衔衣三次,恪曰:“犬亦戏吾。”令从者杀之,乃上车去。忽见一道白虹自地而起,如白练冲天,恪问使者曰:“莫非此去有不祥之兆?”使者对曰:“白者,吉之兆也,太傅勿疑。”后静轩诗曰:

  积善之家庆有余,灾殃并集恶人居。

  专权自恣无仁义,斩首辕门自被诛。

  恪至宫门,孙峻拜迎于车前,见恪面有忧色,故诈曰:“若尊体不安,请回府安息,孙峻自替太傅奏知天子,道太傅贵恙未痊。”此是峻恐恪心疑,故以此言稳恪之心。恪曰:“吾当亲见天子议之。”行不十数步,张均跪于车前密告恪曰:“今日宫中设宴,不知何意?主公切不可去。”恪命回车,行不数步,滕胤乘马赶至,下马近车问曰:“太傅何故便回?”恪曰:“吾忽然心痛,不能面君。”胤曰:“天子知太傅回车,并未见太傅,欲议一大事,太傅可勉强见之。”恪信胤之言,入至后殿,吴主孙亮接入赐坐。吴主曰:“朕久不见太傅,欲共议一大事,以决去就。”恪问曰:“陛下欲议何事?”吴主曰:“且自饮酒,少刻诉知。”恪心疑,乃推曰:“臣病躯未痊,不敢饮酒。”峻曰:“去太傅家取药酒饮否?”恪令家人取酒至而饮之。酒未三杯,吴主托事入宫。孙峻脱下长衣,内已披甲,提刀大呼曰:“奉诏斩恪。”遂一刀斩恪于阶下。张钧、朱恩见之,各拔剑杀入,砍伤孙峻左手,殿前武士杀出,将张钧、朱恩二人斩之。孙峻令将芦席包恪尸首,外用篾束之,令将小车载去南门外,投落石子冈乱人坑内。恪府中有婢入恪房中,恪妻问曰:“汝身上如何血辛臭?”其婢忽反目切齿,跳起头撞屋柱,口中叫曰:“吾乃诸葛恪是也,被孙峻奸贼杀之。”全家惊恐,少时军至,将恪全家擒缚,夷其三族。恪未死之时,江南小儿谣言曰:“诸葛恪,芦苇单衣篾钓落,如何相救成子阁。”因解曰:“芦苇单衣者,乃应后来芦席包也,钓落者,乃篾缚投落也。成子阁反语词,乃石子岗乱葬坑是也。”诸葛恪死于建兴二年冬十月。昔诸葛瑾在日,见恪聪明显扬于外,瑾叹曰:“此子非保家之子也。”果应父言,又有魏国光禄大夫张缉曾对司马师曰:“东吴诸葛恪,不久被诛矣。”师问其故,张缉曰:“威镇其主,功盖吴国,岂能久乎。”果然不久也。后人诗叹曰:

  堪笑当年诸葛恪,聪明好杀弄朝纲。

  不祥屡见心不悟,席卷投尸石子岗。

  孙峻谋死诸葛恪,吴主封峻为大丞相、大将军、富春侯,总督内外军事,自此吴国兵权皆归于孙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