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晋春秋》
(东晋)习凿齿著
《汉晋春秋》,东晋习凿齿撰。《新唐书·艺文志》记本书共五十四卷。记述东汉光武帝至西晋愍帝间历史,编年体。本书记述三国史事时,以蜀汉为正统,曹魏为篡逆。久佚。王仁俊、黄奭等有辑本。
目录
卷一 01
卷二 05
卷三 31
电子版附录:
《晋书·列传第五十二·习凿齿》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三国志》
●卷一
○晋宜越魏继汉,不应以魏后为三恪论
或问:“魏武帝功盖中夏,文帝受禅于汉,而吾子谓汉终有晋,岂实理乎且魏之见废,晋道亦病,晋之臣子宁可以同此言哉!”答曰:“此乃所以尊晋也。但绝节赴曲,非常耳所悲,见殊心异,虽奇莫察,请为子言焉。”
“昔汉氏失御,九州残隔,三国乘间,鼎跱数世,干戈日寻,流血百载。虽各有偏平,而其实乱也。宣皇帝势逼当年,力制魏氏,蠖屈从时,遂羁戎役,晦明掩耀,龙潜下位,俯首重足,鞠躬屏息,道有不容之难,躬蹈履霜之险,可谓危矣!魏武既亡,大难获免,始南擒孟达,东荡海隅,西抑劲蜀,旋抚诸夏,摧吴人入侵之锋,扫曹爽见忌之党,植灵根以跨中州,树群材以翼子弟,命世之志既恢,非常之业亦固。景文继之,灵武冠世,克伐违贰,以定厥庸,席卷梁益,奄征西极,功格皇天,勋侔古烈,丰规显祚,故以灼如也。至于武皇,遂并强吴,混一宇宙,乂清四海,同轨二汉。除三国之大害,静汉末之交争,廓九域之蒙晦,定千载之盛功者,皆司马氏也。而推魏继汉,以晋承魏,比义唐虞,自托纯臣,岂不惜哉!
“今若以魏有代王之德,则其道不足;有静乱之功,则孙刘鼎立。道不足则不可谓制当年,当年不制于魏,则魏未曾为天下之主;王道不足于曹,则曹未始为一日之王矣。昔共工伯有九州,秦政奄平区夏,鞭挞华戎,专总六合,犹不见序于帝王,沦没于战国,何况暂制数州之众哉!威行境内而已,便可推为一代者乎!
“若以晋常事魏,惧伤皇德,拘惜禅名,谓不可割,则惑之甚者也。何者隗嚣据陇,公孙帝蜀,蜀陇之人虽服其役,取之大义,于彼何有!且吴楚僭号,周室未亡,子文、延陵不见贬绝。宣皇帝官魏,逼于性命,举非择木,何亏德美,禅代之义,不同尧舜,校实定名,必彰于后,人各有心,事胡可掩!定空虚之魏,以屈于己,孰若杖义而以贬魏哉!夫命世之人,正情遇物,假之际会,必兼义勇。宣皇祖考立功于汉,世笃尔劳,思报亦深。魏武超越,志在倾主,德不素积,义险冰薄,宣帝与之,情将何重!虽形屈当年,意申百世,降心全己,愤慨于下,非道服北面,有纯臣之节,毕命曹氏,忘济世之功者也。
“夫成业者系于所为,不系所籍;立功者言其所济,不言所起。是故汉高禀命于怀王,刘氏乘毙于亡秦,超二伪以远嗣,不论近而计功,考五德于帝典,不疑道于力政,季无承楚之号,汉有继周之业,取之既美,而己德亦重故也。且汉有系周之业,则晋无所承魏之迹矣。凡天下事,有可借喻于世古以晓于今,定之往昔而足为来证者。当阳秋之时,吴楚二国皆僭号之王也,若使楚推鄢郢以尊有德,阖闾举三江以奉命世,命世之君、有德之主或藉之以应天,或抚之而光宅,彼必自系于周室,不推吴楚以为代明矣。况积勋累功,静乱宁众,数之所录,众之所与,不资于燕哙之授,不赖于因藉之力,长辔庙堂,吴蜀两毙,运奇二纪而平定天下,服魏武之所不能服,荡累叶之所不能除者哉。
“自汉末鼎沸五六十年,吴魏犯顺而强,蜀人杖正而弱,三家不能相一,万姓旷而无主。夫有定天下之大功,为天下之所推,孰如见推于闇人,受尊于微弱配天而为帝,方驾于三代,岂比俯首于曹氏,侧足于不正即情而恒实,取之而无惭,何与诡事而托伪,开乱于将来者乎是故故旧之封恩可封魏后,三恪之数不宜见列。以晋承汉,功实显然,正名当事,情体亦厌,又何为虚尊不正之魏而亏我道于大通哉!
“昔周人咏祖宗之德,追述翦商之功;仲尼明大孝之道,高称配天之义。然后稷勤于所职,聿来未以翦商,异于司马氏仕乎曹族,三祖之寓于魏世矣。且夫魏自君之道不正,则三祖臣魏之义未尽。义未尽,故假涂以运高略;道不正,则君臣之节有殊。然则宠道不以辅魏而无逆取之嫌,高拱不劳汗马而有静乱之功者,盖勋足以王四海,义可以登天位,虽我德惭于有周,而彼道异于殷商故也。
“今子不疑共工之不得列于帝王,不嫌汉之系周而不系秦,何至于一魏犹疑滞而不化哉!夫欲尊其君而不知推之于尧舜之道,欲重其国而反厝之于不胜之地,岂君子之高义!若犹未悟,请于是止矣。”
○临终上前论疏
臣每谓皇晋宜越魏继汉,不应以魏后为三恪。而身微官卑,无由上达,怀抱愚情三十余年。今沉沦重疾,性命难保,遂尝怀此,当与之朽烂,区区之情,切所悼惜,谨力疾著论一篇,写上如左。愿陛下考寻古义,求经常之表,超然远览,不以臣微贱,废其所言。
○别周鲁、通诸葛论
客问曰:“周瑜、鲁肃何人也?”主人曰:“小人也。”客曰:“周瑜奇孙策于总角,定大好于一面,摧魏武百胜之锋,开孙氏偏王之业,威震天下,名驰四海。鲁肃一见孙权,建东帝之略。子谓之小人,何也?”主人曰:“此乃真所以为小人也。夫君子之道,故将竭其直忠,佐扶帝室,尊主宁时,远崇名教。若乃力不能合,事与志违,躬耕南亩,遁迹当年,何由尽臣礼于孙氏于汉室未亡之日邪。”客曰:“诸葛武侯翼戴玄德,与瑜、肃何异而子重诸葛,毁瑜、肃,何其偏也!”主人曰:“夫论古今者,故宜先定其所为之本,迹其致用之源。诸葛武侯龙蟠江南,托好管乐,有匡汉之望,是有宗本之心也。今玄德,汉高之正胄也,信义著于当年,将使汉室亡而更立,宗庙绝而复继,谁云不可哉!”
●卷二
○明帝
明帝勒于吏事,苛察逾甚,或于殿前鞭杀尚书郎。钟离意相鲁,见仲尼庙颓毁,会诸生于庙中,慨然叹曰:“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况见圣人庙乎?”遂躬留治之。周观舆服之在焉,自仲尼以来,莫之开也。意发视之,得古文策书曰:“乱吾书,董仲舒;治吾堂,钟离意。”璧有七,张伯盗一。意寻案未了而卒。张伯者,治中庭,治地得六璧,上之,意曰:“此有七,何以不遂?”伯惧,探璧怀中,鲁咸以为神。永平十五年祠仲尼。帝时升庙立,群臣中庭北面,再拜,帝进爵而后坐。
○章帝
元和二年,幸鲁,祀孔子于阙里。阙里者,仲尼之故宅也,在鲁城。中帝升庙西面,群臣中庭北面,皆再拜,帝进爵而后坐。祠礼毕,命儒者论难。
○质帝
质帝年幼小,闻梁冀专权于天下,每朝出辄目之曰:“此跋扈将军。”冀闻而大惧,遂阴行鸩毒。始病,呼太尉李固入。固前问病,帝曰:“食煮饼令腹中闷,得水尚可活。”冀曰:“不可。”语未绝而崩。
○恒帝
延熹元年,梁皇后崩。桓帝独呼小黄门唐衡,至北户如厕,问左右梁冀不相得者为谁。衡对曰:“单超。左悺前诣河南,尹不疑礼敬小简,不疑收其兄弟,送洛阳狱。”于是帝与入室定谋,啮超臂出血以为盟,乃诛梁冀。
延熹七年,南巡狩。桓帝幸樊城,百姓莫不观之,有一老父独耕不辍,议郎张温使问焉,父啸而不答。
○献帝
初平二年,公孙瓚以刘玄德领平原相。初,先主篱上有桑如车盖。涿人李定云“此家必出贵人。”
建安元年,迁都许。献帝都许,守位而已,宿卫近侍莫非曹氏党旧恩戚。议郎赵彦尝为帝陈言时策,曹操恶而杀之。其余内外多见诛。操后以事入见殿中,帝不任其忿,因曰:“君能相辅则厚,不尔,幸垂恩相舍。”操失色,俯仰求出。旧仪三公辅兵入庙,令虎贲执刃挟之。操顾左右,汗流洽背,自后不敢复朝请。
天子都许,刘表虽贡献而与袁绍相结。郭义谏,表答义曰:“内不失贡职,外不背盟主,此天下之大义也。治中独何怪乎?”
孙策之始得王朗也,谴让之,使张昭私问朗,朗誓不屈,策忿而不敢害也,留置曲阿。建安三年,太祖表征朗。策遣之,太祖问曰:“孙策何以得至此邪?”朗曰:“策勇冠一世,有隽才大志;张子布,民之望也,北面而相之;周公瑾,江淮之杰,攘臂而为其将。谋而有成,所规不细,终为天下大贼,非徒狗盗而已。”
公孙瓚频为绍所败,乃筑京以自固。袁绍与瓚书曰:“孤与足下,既有前盟旧要,申之以讨乱之誓,爱过夷、叔,分著丹青,谓为旅力同仇,足踵齐、晋,故解印释绂,以北带南,分割膏腴,以奉执事,此非孤赤情之明验邪岂寤足下弃烈士之高义,寻祸亡之险踪,辄而改虑,以好易怨,盗遣士马,犯暴豫州。始闻甲卒在南,亲临战阵,惧于飞矢迸流,狂刀横集,以重足下之祸,徒增孤子之咎衅也,故为荐书恳恻,冀可改悔。而足下超然自逸,矜其威诈,谓天罔可吞,豪雄可灭,果令贵弟陨于锋刃之端。斯言犹在于耳,而足下曾不寻讨祸源,克心罪己,苟欲逞其无疆之怒,不顾逆顺之律,匿怨害民,骋于余躬,遂跃马控弦,处我疆土,毒遍生民,辜延白骨。孤辞不获己,以登界桥之役。是时足下兵气霆震,骏马电发,仆师徒肇合,机械不严,强弱殊科,众寡异论,假天之助,小战大克,遂陵蹑奔背,因垒馆谷,此非天威棐谌,福丰有礼之符表乎足下志犹未厌,乃复纠合余烬,率我蛑贼,以焚爇渤海。孤又不获宁,用及龙河之师。羸兵前诱,大军未济,而足下胆破众散,不鼓而败,兵众扰乱,君臣并奔。此又足下之为,非孤之咎也。自此之后,祸隙弥深,孤之师旅,不胜其忿,遂至积尸为京,头颅满野,愍彼无辜,未尝不慨然失涕也。后比得足下书,辞意婉约,有改往修来之言。仆既欣于旧好克复,且愍兆民之不宁,每辄引师南驾,以顺简书。弗盈一时,而北边羽檄之文,未尝不至。孤是用痛心疾首,靡所错情。夫处三军之帅,当列将之任,宜合怒如严霜,喜如时雨,臧否好恶,坦然可观。而足下二三其德,强弱易谋,急则曲躬,缓则放逸,行无定端,言无质要,为壮士者固若此乎!既乃残杀老弱,幽土愤怨,众叛亲离,孑然无党。又乌丸、秽貊,皆与足下同州,仆与之殊俗,各奋迅激怒,争为锋锐;又东西鲜卑,举踵来附。此非孤德所能招,乃足下驱而致之也。夫当荒危之世,处干戈之险,内违同盟之誓,外失戎狄之心,兵兴州壤,祸发萧墙,将以定霸,不亦难乎!前以西山陆梁,出兵平讨,会麹义余残,畏诛逃命,故遂住大军,分兵扑荡,此兵孤之前行,乃界桥搴旗拔垒,先登制敌者也。始闻足下镌金纡紫,命以元帅,谓当因兹奋发,以报孟明之耻,是故战夫引领,竦望旌旆,怪遂含光匿影,寂尔无闻,卒臻屠灭,相为惜之。夫有平天下之怒,希长世之功,权御师徒,带养戎马,叛者无讨,服者不收,威怀并丧,何以立名今旧京克复,天罔云补,罪人斯亡,忠干翼化,华夏俨然,望于穆之作,将戢干戈,放散牛马,足下独何守区区之土,保军内之广,甘恶名以速朽,亡令德之久长壮而筹之,非良策也。宜释憾除嫌,敦我旧好。若斯言之玷,皇天是闻。”瓚不答,而增修戎备。谓关靖曰:“当今四方虎争,无有能坐吾城下相守经年者明矣。袁本初其若我何!”
建安四年,绍攻瓚于易京。瓚自杀。关靖曰:“吾闻君子陷人于危,必同其难,岂可独生乎!”乃策马赴绍军而死。绍悉送其首于许。
建安五年,许攸说绍曰:“公无与操相攻也。急分诸军持之,而径从他道迎天子,则事立济矣。”绍不从,曰:“吾当先围取之。”攸怒。
绍攻操于官渡。张郃说绍曰:“公虽连胜,然勿与曹公战也。密遣轻骑抄绝其南侧,兵自败矣。”绍不从之。
建安七年,袁绍薨。审配献书于谭曰:“春秋之义,国君死社稷,忠臣死王命。苟有图危宗庙,败乱国家,王纲典律,亲疏一也。是以周公垂泣而蔽管蔡之狱,季友嘘欷而行鍼叔之鸩。何则义重人轻,事不得已也。昔卫灵公废蒯聩而立,辄蒯聩为不道,入戚以篡,卫师伐之。春秋传曰:‘以石曼姑之义,为可以拒之。’是以蒯聩终获叛逆之罪,而曼姑永享忠臣之名。父子犹然,岂况兄弟乎!昔先公废绌将军以续贤兄,立我将军以为适嗣,上告祖灵,下书谱牒,先公谓将军为兄子,将军谓先公为叔父,海内远近,谁不备闻且先公即世之日,我将军斩衰居庐,而将军斋于垩室,出入之分于斯益明。是时凶臣逢纪,妄画蛇足,曲辞诌媚,交乱懿亲,将军奋赫然之怒,诛不旋时,将军亦奉命承旨,加以淫刑。自是之后,痈疽破溃,骨肉无丝发之嫌,自疑之臣,皆保生全之福。故愁遣强胡,简命名将,料整器械,选择战士,殚府库之财,竭食土之实,其所以供奉将军,何求而不备君臣相率,共卫旌麾,战为雁行,赋为币主,虽倾仓覆库,翦剥民物,上下欣戴,莫敢告劳。何则推恋恋忠赤之情,尽家家肝脑之计,唇齿辅车,不相为赐。谓为将军心合意同,混齐一体,必当并威偶势,御寇宁家。何图凶险谗慝之人,造饰无端,诱导奸利,至令将军翻然改图,忘孝友之仁,听豺狼之谋,诬先公废立之言,违近者在丧之位,悖纲纪之理,不顾逆顺之节,横易冀州之主,欲当先公之继。遂放兵钞拨,屠城杀吏,交尸盈原,裸民满野,或有髡{髟剔}发肤,割截支体,冤魂痛于幽冥,创痍号于草棘。又乃图获邺城,许赐秦、胡,财物妇女,豫有分界。或闻告令吏士云:‘孤虽有老母,辄使身体完具而已。’闻此言者,莫不惊愕失气,悼心挥涕,使太夫人忧哀愤懑于堂室,我州君臣士友假寐悲叹,无所措其手足,念欲静师拱默以听执事之图,则惧违春秋死命之节,贻太夫人不测之患,陨先公高世之业。三军愤慨,人怀私怒,我将军辞不获已,以及馆陶之役。是时外为御寇,内实乞罪,既不见赦,而屠辱各二三其心,临阵败戾。我将军进退无功,首尾受敌,司军奔避,不敢告辞。亦谓将军当少垂亲亲之仁,贻以缓追之惠,而乃寻踪蹑轨,无所逃命。困兽必斗,以干严行,而将军师旅土崩瓦解,此非人力,乃天意也。是后又望将军改往修来,克己复礼,追还孔怀如初之爱;而纵情肆怒,趣破家门,企踵鹤立,连结外仇,散锋放火,插增毒螫,烽烟相望,涉血千里,遗城厄民,引领悲怨,虽欲勿救,恶得己哉!故遂引军东辕,保正疆场,虽近郊垒,未侵境域,然望旌摩,能不永叹配等备先公家臣,奉废立之命,而图等干国乱家,礼有常刑,故奋敝州之赋,以除将军之疾,若乃天启于心,早行其诛,则我将军匍匐悲号于将军股掌之上,配等亦袒躬布体以待斧钺之刑。若必不悛,有以国毙,图头不悬,军不旋踵。愿将军详度事宜,锡以环玦。”
建安十二年,操破乌桓于柳城。太祖之始征柳城,刘备说表使袭许,表不从。及太祖还,表谓备曰:“不用君言,故为失此大会也。”备曰:“今天下分裂,日寻干戈,事会之来,岂有终极乎若能应之于后者,则此未足为恨也。”
先主见诸葛亮于隆中。亮家于南阳之邓县,在襄阳城西二十里,号曰“隆中”。
建安十三年,操征刘表。表卒,子琮迎降。魏武平荆州,分南郡,枝江以西为临江郡。
先主走,将保江陵,操追之。王威说刘琮曰:“曹操得将军既降,刘豫州已走,必懈弛无备,轻行单进;若给威奇兵数千,徼之于险,操可获也。获操,则威震天下,坐而虎步,中夏虽广,可传檄而定,非徒收一胜之功,保守今日而已。此难遇之机,不可失也。”琮不纳。
先主败当阳,因人多归之,拥众不进也。
习凿齿曰:“刘玄德虽颠沛险难而信义愈明,势逼事危而言不失道。追景升之顾,则情感三军;恋赴义之士,则甘与同败。观其所以结物情者,岂徒投醪抚寒含蓼问疾而已哉!其终济大业,不亦宜乎!
时操已定荆州。张松见曹公,曹公方自矜伐,不存录松。松归,乃劝璋自绝。
习凿齿曰:昔齐桓公一矜其功而叛者九国,曹操暂自骄伐而天下三分,皆勤之于数十年之内而弃之于俯仰之顷,岂不惜乎!是以君子劳谦日昃,虑以下人,功高而居之以上,势尊而守之以卑。情近于物,故虽贵而人不厌其重;德洽群生,故业广而天下愈欣其庆。夫然,故能有其富贵,保其功业,隆显当时,传福百世,何骄矜之有哉!君子是以知曹操之不能遂兼天下者也。
建安十四年,权表备荆州牧。吕范劝刘备,肃曰:“不可。将军虽神武命世,然曹公威力实重,初临荆州,恩信未洽,宜以借备,使抚安之。多操之敌,而自为树党,计之上也。”权即从之。
建安十五年,刘备改分南郡为宜都。
向成都所过辄克,于涪大会作乐,庞统以为非仁者之兵。习凿齿曰:夫霸王者,必体仁义以为本,杖信顺以为宗,一物不具,则其道乖矣。今刘备袭夺璋土,权以济业,负信违情,德义俱愆,虽功由是隆,宜大伤其败,譬断手全躯,何乐之有庞统惧斯言之泄宣,知其主之必悟,故众中匡其失,而不修常谦之道,矫然太当,尽其蹇谔之风。夫上失而能正,是有臣也,纳胜而无执,是从理也;有臣则陛隆堂高,从理则群策毕举;一言而三善兼明,暂谏而义彰百代,可谓达乎大体矣。若惜其小失而废大益,矜此过言,自绝远谠,能成业济务者,未之有也。
建安十九年,玄德破刘璋。先主入益州,吴遣迎孙夫人。夫人欲将太子归吴,诸葛亮使赵云勒兵断江刘太子,乃得止。
法正劝先主纳刘焉子瑁妻吴氏。习凿齿曰:夫婚姻,人伦之始,王化之本,匹夫犹不可以无补,而况人君乎晋文废礼行权以济其业,故子犯曰:“有求于人,必先从之,将夺其国,何有于妻,非无故而违礼教者也。”今先主无权事之逼,而引前失以为譬,非导其君以尧、舜之道者。先主从之,过矣。
建安二十年,张鲁降操。
习凿齿曰:鲁欲称王,而阎圃谏止之,今封圃为列侯。夫赏罚者,所以惩恶劝善也,苟其可以明轨训于物,无远近幽深矣。今阎圃谏鲁勿王,而太祖追封之,将来之人孰不思顺!塞其本源而末流自止,其此之谓与!若乃不明于此而重燋烂之功。丰爵厚赏止于死战之士,则民利于有乱,俗竞于杀伐,阻兵仗力,干戈不戢矣。太祖之此封,可谓知赏罚之本,虽汤武居之,无以加也。
○先主
章武元年,群欲推先主即皇帝位,费诗上疏,忤旨左迁。习凿齿曰:夫创本之君,须大定而后正己,篡统之主,必速建以系众心。是故惠公朝秦而子圉以立,更始犹存而光武举号,夫岂忘主徼利,社稷之故也。今先主纠合义兵,将以讨贼。贼强祸大,主没国丧,二祖之庙,绝而不祀,苟非亲贤,孰能绍此嗣祖配天,非咸阳之譬,杖正讨逆,何推让之有于此时也,不如速尊有德,以奉大统,使民欣反正,世睹旧物,杖顺者齐心,附逆者同惧,时可谓喑惑矣。其黜降也,宜哉!
○后主
先主卒,刘禅即位。未葬,亦未逾月而改元为建兴,此言之不从也。习凿齿曰:“礼,国君即位逾年而后改元者,缘臣子之心不忍一年而有二君也。今可谓亟而不知礼矣!君子是以知蜀之不能东迁也。”
建兴三年,亮在南中,所在战捷。闻孟获者,为夷、汉并所服,募生致之。既得,使观于营阵之间,问曰:“此军何如?”获对曰:“向者不知虚实,故败。今蒙赐观看营陈,若只如此,既定易胜耳。”亮笑,纵使更战,七纵七擒,而亮犹遣获。获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遂至滇池。南中平,皆即其渠率而用之。或以谏亮,亮曰:“若留外人,则当留兵,兵留则无所食,一不易也;加夷新伤破,父兄死丧,留外人而无兵者,必成祸患,二不易也;又吏累有废杀之罪,自嫌衅重,若留外人,终不相信,三不易也;今吾欲使不留兵,不运粮,而纲纪粗定,夷汉粗安,故耳。
建兴六年,街亭之败,马谡下狱物故。习凿齿曰:诸葛亮之不能兼上国也,岂不宜哉!夫晋人规林父之后济,故废法而收功;楚成喑得臣之益已,故杀之以重败。今蜀僻陋一方,才少上国,而杀其俊杰,退收驽下之用,明法胜才,不师三败之道,将以成业,不亦难乎!且先主诫谡之才不可大用,岂不谓其非才也亮受诫而不获奉承,明谡之难废也。为天下宰匠,欲大收物之力,而不量才节任,随器付业;知之太过,则违明主之诫,裁之失中,即杀有益之人,难乎其可与言智者也。
或劝亮更增兵者,亮曰:“大军在祁山,箕谷,皆多于贼,而不能破贼为贼所破者,则此病不在兵少也,在一人耳。今欲灭兵损将,明罚思过,校变通之道于将来;若不能然者,虽兵多何益!自今以后,诸有忠虑于国,但勤攻吾之阙,则事可定,贼可死,功可蹻足而待矣。”于是考微劳,甄烈壮,引咎责躬,布所失于天下,厉兵讲武,以为后图,戎兵简练,民忘其败矣。亮闻孙权破曹休,魏兵东下,关中虚弱。十一月,上言曰:“先帝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讨贼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待亡,孰与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伐,宜先入南,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顾王业不可得偏全于蜀都,故冒危难以奉先帝之遗意也,而议者谓为非计。今贼适疲于西,又务于东,兵法乘劳,此进趋之时也。谨陈其事如左:高帝明并日月,谋臣渊深,然涉险被创,危然后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长计取胜,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东,此臣之未解二也;曹操智计殊绝于人,其用兵也,仿佛孙、吴,然困于南阳,险于乌巢,危于祁连,逼于黎阳,几败北山,殆死潼关,然后能定一时耳,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委夏侯而夏侯败亡,先帝每称操为能,犹有此失,况臣驽下,何能必胜此臣之未解四也;自臣到汉中,中闲期年耳,然丧赵云、阳群、马玉、阎芝、丁立、白寿、刘郃、邓铜等及部曲屯将七十余人,突将无前。賨叟、青羌散骑、武骑一千余人,此皆数十年之内所纠合四方之精锐,非一州之所有,若复数年,则损三分之二也,当何以图敌此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虚图之,欲以一州之地与贼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已定。然后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后吴更违盟,关羽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凡事如是,难可逆见。臣鞠躬尽力,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于是有散关之役。
曹休与吴战,败,贾逵救之,乃振。初,逵与休不善,休犹欲以后期罪之。习凿齿曰:“夫贤人者,外身虚已,内以下物,嫌忌之名,何由而生乎有嫌忌之名者,必与物为对,存胜负于己身者也。若以其私憾败国殄民,彼虽倾覆,于我何利我苟无利,乘之曷为以是为说,臧获之心耳。今忍其私忿而急彼之忧,冒难犯危而免之于害,使功显于明君,惠施于百姓,身登于君子之涂,义愧于敌人之心,虽豺虎犹将不觉所复,而况于曹休乎然则济彼之危,所以成我之胜,不计宿憾,所以服彼之心。公义既成,私利亦弘,可谓善争矣。在于未能忘胜之流,不由于此而能济胜者,未之有也。”
建兴七年,是岁,孙权称尊号,其群臣以并尊二帝来告。议者咸以为交之无益,而名体弗顺,宜显明正义,绝其盟好。亮曰:“权有僭逆之心久矣,国家所以略其衅情者,求犄角之援也。今若加显绝,仇我必深,便当移兵东戍,与之角力,须并其士,乃议中原。彼贤才尚多,将相缉穆,未可一朝定也。顿兵相持,坐而须老,使北贼得计,非算之上者。昔孝文卑辞匈奴,先帝优与吴盟,皆应权通变,宏思远益,非匹夫之为分者比。今议者咸以权利在鼎足,不能并力,且志望以满,无上进之情,推此皆似是而非也。何者其智力不侔,故限江自保,权之不能越江,犹魏贼之不能渡汉,非力有余而利不取也。若大军致讨,彼上当分裂其地,以为后规,下当略民广境,示武于内,非端坐者也。若就其不动而睦于我,我之北伐无东顾之忧,河南之众不得尽西,此之为利亦已深矣。权僭之罪,未宜明也。乃遣卫尉陈震庆权正号。
建兴九年二月伐魏。亮围祁山,招鲜卑轲比能,比能等至故北地石城以应亮。于是魏大司马曹真有疾。司马宣王自荆州入朝,魏明帝曰:“西方事重,非君若可付者。”乃使西屯长安,都督张郃,费耀、戴陵、郭淮等。宣王使耀、陵留精兵四千守上邽,余众悉出西救祁山。郃欲分兵驻雍、郿,宣王曰:“料前军能独当之者,将军言是也;若不能当而分为前后,此楚之三军所以为黥布禽也。”遂追。亮分兵留攻,自逆宣王于上邽。郭淮费耀等徼亮,亮破之,因大芟刈其麦,与宣王遇于上邽之东,敛兵依险,军不得交,亮引兵而还,宣王寻亮至于卤城。张郃曰:“彼远来逆我,我请战不得,谓我利在不战,欲以长计制之也。且祁山知大军以在近,人情自固,可止屯于此,分为奇兵,示出其后,不宜进前而不敢逼,坐失民望也。今亮悬军食少,亦行去矣。”宣王不从,故寻亮。既至,又登山掘营,不肯战。贾诩、魏平数请战,因曰:“公畏蜀如畏虎,柰天下笑何!”宣王病之。诸将咸请战。五月辛已,乃使张郃攻无当监何平于南围。自案中道向亮。亮使魏延、高翔、吴班赴拒,大破之。获甲首三千级,衣铠五千领,角弩三千一百张,宣王还保营。
建兴九年冬十月,江阳至江州有鸟从江南飞渡江北,不能达,堕水死者以千数。
建兴十一年,吴拜公孙渊为燕王,张昭谏,不从,因不朝,后屡谢,昭不起,乃烧门以恐之,昭更闭户。习凿齿曰:“张昭于是乎不臣矣!夫臣人者,三谏不从,则奉身而退;身苟不绝,何忿怼之有且秦穆违谏,卒霸西戎,晋文暂怒,终成大业,遗誓以悔过见录,狐偃无怨绝之辞,君臣道泰,上下俱荣。今权悔往之非而求昭,后益回虑降心,不远而复,是其善也。昭为人臣,不度权得道,匡其后失,夙夜匪懈,以延来誉,乃追忿不用,归罪于君,闭户拒命,坐待焚灭。岂不悖哉!”
建兴十二年二月伐魏,亮自至,数挑战。宣王亦表固请战,使辛毗持节以制之。姜维谓亮曰:“辛佐治仗节而至,贼不复出矣。”亮曰:“彼本无战情,所以固请战者,以示武于其众耳。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苟能制吾,岂千里而请战邪!”
秋八月,亮卒于郭氏坞。杨仪等整军而出,百姓奔告宣王,宣王追焉。姜维令仪反旗鸣鼓,若向宣王者,宣王不敢逼。于是仪结阵而去,入谷然后发丧。宣王之退也,百姓为之谚曰:“死诸葛,走生仲达。”或以告宣王,宣王曰:“吾能料生,不能料死也。”
魏延作乱,杨仪击斩之。初,董恢字休绪,襄阳人。入蜀,以宣信中郎副费祎使吴。孙权尝大醉问祎曰:“杨仪、魏延,牧竖小人也,虽尝有鸣吠之益,于时务,然既已任之,势不得轻,若一朝无诸葛亮,必为祸乱矣。诸君愦愦,曾不知防虑于此,岂所谓贻厥孙谋乎?”祎怃然四顾视,不能即答。恢目祎曰:“仪、延之不协起于私忿耳,而无黥、韩难御之心也。方今扫除强贼,混一区夏。功以才成,业由才广,若舍此不任,防其后患,是犹备有风波而逆废舟楫,非长计也。”权大笑乐。诸葛亮闻之,以为知言。还未满三日,辟为丞相府属,迁巴郡太守。
初,廖立以怨谤废。及亮薨,垂泣曰:“吾终为左衽矣!”又李平前以罪废,冀复收己,闻之,亦发病卒。习凿齿曰:昔管仲夺伯氏骈邑三百,没齿而无怨言,圣人以为难。诸葛亮之使廖立垂泣,李严致死,岂徒无怨言而已哉!夫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鉴至明而丑者忘怒,水镜之所以能穷物而无怨者,以其无私也。水镜无私,犹以免谤,况大人君子怀乐生之心,流矜恕之德,法行于不可用,刑加乎自犯之罪,爵之而非私,诛之而不怒,天下有不服者乎!诸葛亮于是可谓能用刑矣!自秦汉以来未之有也。
建兴十三年,魏青龙三年,郭后崩。初,甄后之诛,由郭后之宠。及殡,令被发覆面,以糠塞口,遂立郭后,使养明帝。帝知之,心尝怀忿,数泣问甄后死状。郭后曰:“先帝自杀,何以责问我且汝为人子,可追仇死父,为前母枉杀后母邪!”明帝怒,遂逼杀之,敕殡者使如甄后故事。
氏池县大柳谷日夜激波涌溢,其声如雷,晓而有苍石立水中,长一丈六尺,高八尺,白石画之,为十三马,一牛,一鸟,八卦玉玦之象,皆隆起,其文曰:“大讨曹,适水中,甲寅。”帝恶其“讨”也,使凿去为“计”。以苍石窒之,宿昔而白石满焉。至晋初,其文愈明,马象皆焕彻如玉焉。
青龙三年七月,曹叡崇华殿灾。时郡国有龙,九见,故改曰九龙殿。
建兴十五年,魏景初元年,魏帝徙盘,盘折,声闻数十里。金狄或泣,因留于霸城。
高堂隆卒。习凿齿曰:“高堂隆,可谓忠臣矣。君侈每思谏其恶,将死不忘忧社稷,正辞动于昏主,明戒验于身后,蹇谔足以励物,德音没而弥彰,可不谓忠且智乎!诗云:‘听用我谋,庶无大悔。’又曰:‘曾是莫听,大命以倾。’其高堂隆之谓也。”
延熙元年,魏景初二年,公孙渊自立,称绍汉元年。闻魏人将讨,复称臣于吴,乞兵北伐以自救。吴人欲戮其使,羊■曰:“不可,是肆匹夫之怒而捐霸王之计也。不如因而厚之,遣奇兵潜往以要其成。若魏伐渊不克,而我军远赴,是恩结遐夷,义盖万里;若兵连不解,首尾离隔,则我虏其旁郡,驱民而归,亦足以致天之罚,报雪曩事矣。”欢曰:“善”,乃勒兵大出。谓渊使曰:“请俟后问,当从简书,必与弟同休戚,共存亡,虽陨于中原,吾所甘心也。”又曰:“司马懿所向无前,深为弟忧也。”
帝问蒋济:“孙权其救辽东乎?”济曰:“彼知官备以固,利不可得,深入则非力所能,浅入则劳而无获。权虽子弟在危,犹将不动,况以异域之人,兼以往者之辱乎!今所以外扬此声者,谲其行人疑于我,我之不克,冀折后事已耳。然沓渚之间,去渊尚远,若大军相持,事不速决,则权之浅规,或能轻兵掩袭,未可测也。”
秋有彗星见张宿。史官言于帝曰:“此周之分野也,洛邑恶之。”于是大修禳祷之术以厌焉。
十二月,帝以燕王宇为大将军,使与领军将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屯骑校尉曹肇、骁骑将军秦朗等对辅政,中书监刘放、令孙资久专权宠,为朗等素所不善,惧有后害,因图间之,而宇常在帝侧,故未得有言。甲申,帝气微,宇下殿呼曹肇有所议,未还,而帝少闲,惟曹爽独在。放知之,呼资与谋。资曰:“不可动也。”放曰:“俱入鼎镬,何不可之有?”乃突前见帝,垂泣曰:“陛下气微,若有不讳,将以天下付谁?”帝曰:“卿不闻用燕王邪!”放曰:“陛下忘先帝诏敕,藩王不得辅政。且陛下方病,而曹肇、秦朗等便与才人侍疾者言戏。燕王拥兵南面,不听臣等入,此即竖刁、赵高也。今皇太子幼弱,未能统政,外有强暴之寇,内有劳怨之民,陛下不远虑存亡,而近系恩旧。委祖宗之业,付二三阉寺,寝疾数日,内外壅隔,社稷危殆,而己不知,此臣等所以痛心也。”帝得放言,大怒曰:“谁可任者?”放、资乃举爽代宇,又白“宜诏司马宣王使相参”,帝从之。放、资出,曹肇入,涕泣固谏,帝使肇敕停,肇出户,放、资趋而往,复说止帝,帝又从其言。放曰:“宜为手诏。”帝曰:“我困笃,不能。”放即上床,执帝手强作之,遂赍出,大言曰:“有诏免燕王宇等官,不得停省中。”于是宇、肇、献、朗相与泣而归第。
延熙四年,魏正始二年,吴赤乌四年,零陵太守殷礼言于权曰:“今天弃曹氏,丧诛累见。虎争之际而幼童莅事。陛下身自御戎,取乱侮亡,宜涤荆、杨之地,举强羸之数,使强者执戟,羸者转运,西命益州军于陇右,授诸葛瑾、朱然大众,指事襄阳,陆逊、朱桓别征寿春,大驾入淮阳,历青、徐。襄阳、寿春困于受敌,长安以西务对蜀军,许、洛之众势必分离;掎角瓦解,民必内应,将帅对向,或失便益;一军败绩,则三军离心,便当秣马脂车,陵陷城邑,乘胜逐北,以定华夏。若不悉军动众,循前轻举,则不足大用,易于屡退。民疲威消,时往力竭,非出兵之策也。”权弗能用之。
延熙七年,魏正始五年,曹爽至长安,与夏侯玄入汉中。司马宣王谓夏侯玄曰:“春秋责大德重,昔武皇帝再入汉中,几至大败,君所知也。今兴平路势至险,蜀已先据;若进不获战,退见徼绝,覆军必矣。将何以任其责!”玄惧,言于爽,引军退。费祎进兵据三岭以截爽,爽争险苦战,仅乃得过。所发牛马运转者,死失略尽,羌、胡怨叹,而关右悉虚耗矣。
玄名知人。陈蹇兄丕有名于世,与夏侯玄亲交,玄拜其母。蹇时为中领军,闻玄曾于其家,悦而归,既入户,玄曰:“相与未至于此。”蹇当户立,良久曰:“如君言。”乃趋而出,意气自若,玄大以此知之。
延熙九年,魏正始七年,吴赤乌九年,是年,吴将朱然入柤中,斩获数千;柤中民吏万余家渡沔。司马宣王谓曹爽曰:“若便令还,必复致寇,宜权留之。”爽曰:“今不修守沔南,留民沔北,非长策也。”宣王曰:“不然。凡物置之安地则安,危地则危,故兵书云,成败,形也;安危,势也,形势御众之要,不可不审。设令贼二万人断沔水,三万人与沔南诸军相持,万人陆钞柤中,君将何以救之爽不听,卒令还。然后袭破之。袁淮言于爽曰:“吴楚之民脆弱寡能,英贤大才不出其地,比技量力,不足与中国相抗,然自上世以来尝为中国患者,盖以江汉为池,舟楫为用,利则陆钞,不利则入水,攻之道远,中国之长技无所用之也。孙权自十数年以来,大畋江北,缮治甲兵,精其守御,数出盗窃,敢远其水,陆次平士,此中国所愿闻也。夫用兵者,贵以饱待饥,以逸击劳,师不欲久,行不欲远,守少则固,力专则强,当今宜捐淮、汉以南,退却避之。若贼能入居中央,来侵边境,则随其所短,中国之长技得用矣。若不敢来,则边境得安,无钞盗之忧矣。使我国富兵强,政修民一,陵其国不足为远矣。今襄阳孤在汉南,贼循汉而上,则断而不通,一战而胜,则不攻而自服,故置之无益于国,亡之不足为辱。自江夏已东,淮南诸郡,三后已来,其所亡几何,非以近贼疆界易钞掠之故哉!若徙之淮北,远绝其间,则民人安乐,何鸣吠之惊呼?”遂不徙。
延熙十二年,魏嘉平元年,曹芳谒曹睿墓于大石山,曹爽兄弟皆从。于是司马懿闭四城,遂与太尉蒋济俱屯洛水南浮桥,奏罢爽兄弟。不知所为,芳还,宿伊水南,发屯田数千人,树鹿角为营。
懿收爽等诛之。安定皇甫谧以九年冬梦至洛阳,自庙出,见车骑甚众,以物呈庙云:“诛大将军曹爽。”寤而以告其邑人,邑人曰:“君欲作曹人之梦乎!朝无公孙强何如且爽兄弟典重兵,又权尚书事,谁敢谋之?”谧曰:“爽无叔振铎之请,苟失天机则离矣,何恃于强昔汉之阎显,倚母后之尊,权国威命,可谓至重矣,阉人十九人一旦尸之,况爽兄弟乎?”
延熙十二年,姜维出西平,不克,每欲大举。费祎谓维曰:“吾等不如丞相亦已远矣,丞相犹不能定中夏,况吾等乎!且不如保国治民,敬守社稷,如其功业,以俟能者,无以为希冀徼幸而决成败于一举,若不如志,悔之无及。”
延熙十四年,懿杀王氵夌及曹彪。初,氵夌、愚谋,以帝幼制于强臣,不堪为主,楚王彪长而才,欲迎立之,以兴曹氏。凌使人告(其子)广,广曰:“凡举大事,应本人情。今曹爽以骄奢失民,何平叔虚而不治,丁、毕、桓、邓虽并有宿望,皆专竞于世。加变易朝典,政令数改,所存虽高而事不下接,民习于旧,众莫之从。故虽势倾四海,声震天下,同日斩戮,名士减半,而百姓安之,莫或之哀,失民故也。今懿情虽难量,事未有逆,而擢用贤能,广树声色,修先朝之政令,副众心之所求。爽之所以为恶者,彼莫不必改,夙夜匪懈,以恤民为先。父子兄弟,并握兵要,未易亡也。”氵夌不从。
延熙十五年,魏嘉平四年,吴建兴元年,吴修东兴堤。初,孙权筑东兴堤以遏巢湖。后征淮南,壤不复修。是岁诸葛恪率军吏更于堤左右结山挟筑两城,使全端、留略守之,引军而还。诸葛诞言于司马景王曰:“致人而不致于人者,此之谓也。今因其内侵,使文舒逼江陵,仲恭向武昌,以羁吴之上流,然后简精卒攻两城,比救至,可大获也。”景王从之。
帅使王昶攻南郡,毋丘俭向武昌,胡遵,诸葛诞攻东兴,恪救东兴,使丁奉等为前部,奉遂据徐塘,破遵,大获而归。毋丘俭、王昶闻乐军败,各烧屯走。朝议欲贬黜诸将,景王曰:“我不听公休,以至于此。此我过也,诸将何罪?”悉原之。时司马文王为监军,统诸军,唯削文王爵而已。是岁,雍州刺史陈泰求敕并州并力讨胡,景王从之。未集而雁门、新兴二郡以为将远役,遂惊反。景王又谢朝士曰:“此我过也,非元伯之责。”于是魏人愧悦,人思其报。
习凿齿曰:司马大将军引二败以为己过,过消而业隆,可谓智矣,夫民忘其败,而下思其报,虽欲不康,其可得邪若乃讳败推过,归咎万物,常执其功而隐其丧,则上下离心,贤愚解体,是楚再败而晋再克也,谬之甚矣!君人者,苟统斯理而以御国,则朝无秕政,身靡留愆,行失而名扬,兵挫而战胜,虽百败可也,况于再乎!
延熙十六年春,诸葛恪使司马李衡往蜀说姜维,令同举,曰:“古人有言,圣人不能为时,时至亦不可失也。今敌政在私门,外内猜隔,兵挫于外,而民怨于内,自曹操以来,彼之亡形未有如今者也。若大举伐之,使吴攻其东,汉入其西,彼救西则东虚,重东则西轻,以练实之军,乘虚轻之敌,破之必矣。”维从之。
呈诸葛恪围新城。是时,姜维亦出围狄道。司马景王问虞松曰:“今东西有事,二方皆急,而诸将意沮,若之何?”松曰:“昔周亚夫坚壁昌邑而吴楚自败,事有似弱而强,或似强而弱,不可不察也。今恪悉其锐众,足以肆暴,而坐守新城,欲以致一战耳。若攻城不拔,请战不得,师老众疲,势将自走,诸将之不径进,乃公之利也。姜维有重兵而悬军应恪,投食我麦,非深根之寇也。且谓我并力于东,西方必虚,是以径进。今若使关中诸军倍道急赴,出其不意,殆将走矣。”景王曰:“善!”乃使郭淮、陈泰悉关中之众,解狄道之围;敕毋丘俭等案兵自守,以新城委吴。姜维闻淮进兵,军食少,乃退屯陇西界。
延熙十八年,魏正元二年,毋丘俭反。傅嘏固劝景王行,景王未从。嘏重言曰:“淮、楚兵劲而俭等负力远斗,其锋未易当也。若诸将战有利钝,大势一失,则公事败矣。”是时景王新割目瘤,创甚,闻嘏言,蹶然而起曰:“我请舆疾而东。”
俭败被诛。习凿齿曰:毋丘俭感明帝之顾命,故为此役。君子谓毋丘俭事虽不成,可谓忠臣矣!夫竭节而赴义者,我也,成之与败,时也。我苟无时,成何可必乎忘我而不自必,乃所以为忠也。古人有言:“死者复生,生者不愧。”若毋丘俭可谓能不愧也。
延熙二十年,魏甘露二年,诸葛诞起兵。蒋班、焦彝言于诸葛诞曰:“朱异等以大众来而不能进,孙琳杀异而归江东,外以发兵为名,而内实坐须成败,其归可见矣。今宜及众心尚固,士卒思用,并力决死,攻其一面,虽不能尽克,犹有可全者。”文钦曰:“江东乘战胜之威久矣,未有难北方者也。况公今举十余万之众内附,而钦与全端等皆同居死地,父兄子弟尽在江表,就孙綝不欲,主上及其亲戚岂肯听乎且中国无岁无事,军民并疲,今守我一年,势力已困,异图生心,变故将起,以往准今,可计日而望也。”班、彝固劝之,钦怒,而诞欲杀班。二人惧,且知诞之必败也,十一月,乃相携而降。
景耀元年,魏甘露三年,昭拔寿春,杀诞。文钦曰:“蒋班、焦彝谓我不能出而走,全端、全怿又率众逆降,此敌无备之时也,可以战矣。”诞及唐咨等皆以为然,遂共悉众出攻。
三叛既平,听收葬钦。习凿齿曰:自是天下畏威怀德矣。君子谓司马大将军于是役也,可谓能以德怀矣。夫建业者异矣,各有所尚,而不能兼并也。故穷武之雄毙于不仁,存义之国丧于懦退,今一征而禽三叛,大虏吴众,席卷淮浦,俘馘十万,可谓壮矣。而未及安坐,丧王基之功,种惠吴人,结异类之情,宠鸯葬钦,忘畴昔之隙,不咎诞众,使扬士怀愧,功高而人乐其成,业广而敌怀其德,武昭既敷,文算又洽,推此道也,天下其孰能当之哉。
八月,髦养老于大学。帝乞言于王祥,祥对曰:“昔者明王礼乐既备,加之以忠诚,忠诚之发,形于言行。夫大人者,行动乎天地,天且弗违,况于人乎?”
九月,吴孙綝废其主亮,桓彝弗肯署名,綝杀之。彝,魏尚书令阶之弟。
景耀二年,魏甘露四年,正月,先是魏地井中屡有龙见。是时龙仍见,咸以为吉祥。帝曰:“龙者,君德也。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数屈于并,非嘉兆也。乃作潜龙之诗以自讽,司马文王见而恶之。
景耀三年,魏景元元年,昭杀其主髦及王经。自曹芳事后,魏人省彻宿卫,无复铠甲,诸门戎兵老弱而已。曹髦见威权日去,不胜其忿。乃召侍中王沈、尚书王经、常侍王业,谓曰:“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废辱,今日当与卿自出讨之。”王经谏曰:“昔鲁昭公不忍季氏,败走失国,为天下笑。今权在其门,为日久矣。朝廷四方皆为之致死,不顾顺逆之理,非一日也。且宿卫空阙,兵甲寡弱,陛下何所资用,而一旦如此,无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祸殆不测,宜见重详。”帝不听,乃出怀中板令投地,曰:“行之决矣!正使死,何所恨况不必死邪!”于是入白太后。沈、业奔走告文王,文王为之备。髦遂帅僮仆数百,鼓噪而出,昭弟屯骑校尉伷入,遇髦于东正车门,左右诃之,伷众奔走。中获军贾充又逆髦,战于南阙下,髦自用剑,挥众欲退,太子舍人成济问充曰:“事急矣,当云何?”充曰:“公畜养汝等,正为今日。今日之事,无所问也。”济即抽戈犯跃,前刺髦,刃出于背。文王闻之大惊,自投于地,曰:“天下其谓我何!”太傅孚奔往,枕帝股而哭,哀甚曰:“杀陛下者,臣之罪也。”
于是召百官议其事。昭垂涕问陈泰曰:“何以居我?”泰曰:“公光辅数世,功盖天下,谓当并迹古人,垂美于后。一旦有弑君之事,不亦惜乎!速斩贾充,犹可以自明也。”昭曰:“公闾不可得杀也,卿更思余计。”泰厉声曰:“意唯有进于此耳,余无足委者也。”归而自杀。
丁卯,葬高贵乡公于洛阳西北三十里湹涧之滨。下车数乘,不设旌旄,百姓相聚而观之,曰:“是前日所杀天子也。”或掩面而泣,悲不自胜。
初,曹髦将自讨司马昭。王经谏曰:“昔鲁昭公不忍季氏,败走失国,为天下笑。今权在其门,为日久矣,朝廷四方皆为之致死,不顾逆顺之理,非一日也。且宿卫空阙,寸刃无有,陛下何所资用,而一旦如此,无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祸殆不测,宜见重详。”髦不听,后杀经并及其母。经被收,将死,垂泣谢母。母颜色不变,笑而谓曰:“人谁不死往所以不止汝者,恐不得其所也。以此并命,何恨之有哉!”
孙休时,薛珝为五官中郎将,遣至蜀求马。及还,休问蜀政得失,对曰:“主喑而不知其过,臣下容身以求免罪,入其朝不闻正言,经其野民皆菜色。臣闻燕雀处堂,子母相乐,自以为安也,突决栋焚,而燕雀怡然不知祸之将及,其是之谓乎!”
景耀五年,姜维率众出狄道,廖化曰:“‘兵不戢,必自焚’,伯约之谓也。知不出敌,而力少于寇,用之无厌,何以能立诗云‘不自我先,不自我后’,今日之事也。”
炎兴元年,魏景元四年,吴永安六年,魏入寇关口。蒋舒将出降,乃诡谓傅佥曰:“今贼至不击而闭城自守,非良图也。”佥曰:“受命保城,惟全为功,今违命出战,若丧师负国,死无益矣。”舒曰:“子以保城获全为功,我以出战克敌为功,请各行其志。”遂率众出。佥谓其战也,至阴平,以降胡烈。烈乘虚袭城,佥格斗而死,魏人义之。
后主将从谯周之策,北地王谌怒曰:“若理穷力屈,祸败必及,便当父子君臣背城一战,同死社稷,以见先帝可也。”后主不纳,遂送玺绶。是日,谌哭于昭烈之庙,先杀妻子,而后自杀,左右无不为涕泣者。
初,夏侯霸降蜀。姜维问之曰:“司马懿既得彼政,当复有征伐之意不?”霸曰:“彼方营立家门,未遑外事。有钟士季者,其人虽少,终为吴蜀之忧。然非非常之人亦不能用也。”后十五年,而会果灭蜀。
甲申,魏咸熙元年,以槛车征邓艾,钟会谋反伏诛。钟会阴怀异图,姜维见而知其心,谓可构成扰乱以图克复也。乃诡说会曰:“闻君自淮南以来,算无遗策,晋道克昌,皆君之力。今复定蜀,威德振世,民高其功,而主畏其谋,欲以此安归乎!夫韩信不背汉于扰攘,以见疑于既平,大夫种不从范蠡于五湖,卒伏剑而安死,彼岂暗主愚臣哉利害使之然也。今君大功既立,大德己著,何不法陶朱泛舟绝迹,全功保身,登峨嵋之岭,而从赤松游乎?”会曰:“君言远矣,我不能行,且为今之道,或未尽于此也。”维曰:“其他则君智力之所能尽,无烦于老夫矣。”由是情好欢甚。
初,钟毓密启会不可专任。文王嘉其忠亮,笑答毓曰:“若如卿言,必不及宗矣。”
卫瓘遣田续袭邓艾,杀之。初,艾之下江由也,以续不进,欲斩,既而舍之,及瓘遣续,谓曰:“可以报江由之辱矣。”杜预言于众曰:“伯玉其不免乎!身为名士,位望己高,既无德音,又不御下以正,是小人而乘君子之器,将何以堪其责乎?”瓘闻之,不俟驾而谢。
向雄字茂伯,河内人。为镇西将军功曹。钟会既诛,雄收而葬之。文王闻雄之收葬会也,召而责之,曰:“往者王经之死,卿哭于东市而我不问,今钟会躬为叛逆而又辄收葬,若复相容,其如王法何?”雄曰:“昔先王掩骼埋胔,仁流朽骨,当时岂先卜其功罪而后收葬哉今王诛既加,于法已备,雄感义收葬,教亦无阙,法立于上,教宏于下,以此训物,雄曰可矣!何必使雄背死违生,以立于时。殿下仇对枯骨,捐之中野,百岁之后,为臧获所笑,岂仁贤所掩哉?”王悦,与宴谈而遣之。
习凿齿曰:向伯茂可谓勇于蹈义也,哭王经而哀感市人,葬钟会而义动明主,彼皆忠烈奋劲,知死而往,非存生也。况使经、会处世,或身在急难,而有不赴者乎故寻其奉死之心,可以见事生之情,览其忠贞之节,足以愧背义之士矣。王知礼而遣,可谓明达也。
三月,晋公既进爵为王,太尉王祥、司徒何曾、司空荀顗并诣王。顗曰:“相王尊重,何侯与一朝之臣皆已尽敬,今日便当相率而拜,无所疑也。”祥曰:“相国位势,诚为尊贵,然要是魏之宰相,吾等魏之三公,公、王相去,一阶而己,班列大同,安有天子三公可辄拜人者!损魏朝之望,亏晋王之德,君子爱人以礼,吾不为也。”及入,顗遂拜,而祥独长揖。王谓祥曰:“今日然后知君见顾之重!”
禅举家迁洛阳,霍弋降。初,霍弋闻魏军来,弋欲赴成都,后主以备敌既定,不听。及成都不守,素服号哭,大临三日。诸将咸劝宜速降,弋曰:“今道路隔塞,未详主之安危,大故去就,不可苟也。若主上与魏和,见遇以礼,则保境而降,不晚也。若万一危辱,吾将以死拒之,何论迟速邪!”得后主东迁之问,始率六郡将守上表曰:“臣闻人生于三,事之如一,惟难所在,则致其命。今臣国败主附,守死无所,是以委质,不敢有贰。”晋文王善之,拜南中都督,委以本任。
封禅为安乐公。司马文王与禅宴,为之作故蜀技,旁人皆为之感怆,而禅喜笑自若。王谓贾充曰:“人之无情,乃可至于是乎!虽使诸葛亮在,不能辅之久全,而况姜维邪?”充曰:“不如是,殿下何由并之。”他日,王问禅曰:“颇思蜀否?”禅曰:“此间乐,不思蜀。”郃正闻之,求见禅曰:“若王后问,宜泣而答曰:‘先人坟墓远在陇西,乃心西悲,无日不思’,因闭其目。”会王复问,对如前,王曰:“何乃似郃正语邪!”禅惊视曰:“诚如尊命。”左右皆笑。
魏以蜀宫人赐诣将之无妻者,李昭仪曰:“我不能二三屈辱。”乃自杀。
吴孙皓立。晋文王与皓书曰:“圣人称有君臣然后有上下礼义,是故大必字小,小必事大,然后上下安服,群生获所。逮至末涂,纯德既毁,剿民之命,以争强于天下,违礼顺之至理,则仁者弗由也。方今主上圣明,覆帱无外,仆备位宰辅,属当国重。惟华夏乖殊,方隅圮裂,六十余载,金革亟动,无年不战,暴骸丧元,困悴罔定,每用悼心,坐以待旦。将欲止戈兴仁,为百姓请命,故今命偏师,平定蜀汉,役未经年,全军独克。于时猛将谋夫,朝臣庶士,咸以奉天时之宜,就既征之军。藉吞敌之势,宣遂回旗东指,以临吴境。舟师泛江,顺流而下,陆军南辕,取径四郡,兼成都之械,漕巴汉之粟,然后以中军整旅,三方云会,未及浃辰,可使江表底平,南夏顺轨。然国朝深惟伐蜀之举,虽有静难之功,亦悼蜀民独罹其害,战于绵竹者,自元帅以下并受斩戮,伏尸蔽地,血流丹野。一之于前,犹追恨不忍,况重之于后乎是故旋师按甲,思与南邦共全百姓之命。夫料力忖势,度资量险,远考古昔废兴之理,近鉴西蜀安危之效,隆德保祚,去危即顺,屈己以宁四海者,仁哲之高致也。履危偷安,陨德履祚,而不称于后世者,非智者之所居也。今朝廷遣徐绍、孙彧献书喻怀,若书御于前,必少留意,回虑革算,结欢弭兵,共为一家,惠矜吴会,施及中土,岂不泰哉!此昭心之大愿也,敢不承受。若不获命,则普天率土,期于大同,虽重干戈,固不获已也。”
●卷三
○武帝
乙酉泰始元年。
泰始二年八月,谒崇阳陵,诏以衰绖行,不果。初,文帝之崩也,羊祜谓傅玄曰:“三年之丧,虽贵遂服。自天子达而汉文除之,毁礼伤义,常以为欢。今上天纵至孝,有曾闵之性,虽夺其服而实行丧礼,丧礼实行,除服何为耶若因此革魏之薄而守先王之法,以敦厚风俗,垂之百代,不亦美乎!”玄曰:“汉文以来,世乃浅薄,不能复行国君之丧,故因而除之数百年,一旦复古,恐难行也。”祜曰:“就不能使天下如体,且使主上遂服,不犹为善乎?”玄曰:“若主上不除而臣下除,此为但有父子,无复君臣,三纲之道亏矣。”君子曰:“傅玄知无君臣之伤教,而不知兼无父子之为重,岂不蔽惑哉!废君臣之丧,不降父子之服,故四海黎庶,莫不尽情于其亲,三纲之道,二服恒用于私室,而王者独尽废之,岂所以孝治天下乎!诗云‘犹之未远’,其傅玄之谓也。”
十二月,吴讨山贼,施但还都建业。初,望气者云荆州有王气破扬州而建业宫不利,故皓徙武昌,遣使者发民掘荆州界大臣名家冢与山冈相连者以厌之。既闻但反,自以为徙土得计也。使数百人鼓操入建业,杀但妻子,云天子使荆州兵来破扬州贼,以厌前气。
泰始七年,吴复取交趾,初,霍弋使杨稷、毛炅等戍交趾,与之誓曰:“若贼围城,未百日而降者,家属诛;若过百日而城没者,刺史受其罪。”及吴陶璜围之,稷等日未满而粮尽,乞降于璜。璜不许,而给粮使守。吴人并谏,璜曰:“霍弋已死,无能来者,可须其粮尽,然后乃受,使彼来无罪,而我取有义,内训吾民,外怀邻国,不亦可乎!”稷、炅粮尽,救不至,乃纳之。
泰始八年,吴陆抗拔西陵,羊祜救,不及。羊祜既归,增修德信,以怀吴人。陆抗每告其边戍曰:“彼专为德,我专为暴,是不战而自服也。各保分界,无求细益而已。”于是吴、晋之间,余粮栖亩而不犯,牛马逸而入境,可宣告而取也。沔上猎,吴获晋人先伤者,皆送而相还。抗尝疾,求药于祜,祜以成合与之,曰:“此上药也,近始自作,未及服,以君疾急,故相致。”抗得而服之,诸将或谏,抗不答。孙皓闻二境交和,以诘于抗,抗曰:“夫一邑一乡,不可以无信义于人,而况大国乎臣不如是,正足以彰其德耳,于祜无伤也。”或以祜、抗为失臣节,两讥之。习凿齿曰:夫理胜者天下之所保,信顺者万人之所宗。虽大猷既丧,义声久渝,狙诈驰于当涂,权略周乎急务,负力从横之人,臧获牧竖之智,未有不凭此以创功,舍兹而独立者也。是故晋文退舍,而原城请命;穆子围鼓,训之以力;冶夫献策,而费人斯归;乐毅缓攻,而风烈长流。观其所以服物制胜者,岂徒威力相诈而已哉!自今三家鼎足四十有余年矣,吴人不能越淮、沔而进取中国,中国不能陵长江以争利者,力均而智侔,道不足以相倾也。夫残彼而利我,未若利我而无残;振武以惧物,未若德广而民怀。匹夫犹不可以力服,而况一国乎力服犹不如以德来,而况不制乎是以羊祜恢大同之略,思五兵之则,齐其民人,均其施泽,振义纲以罗强吴,明兼爱以革暴俗,易生民之视听,驰不战乎江表。故能德音悦畅,而襁负云集,殊邻异哉,义让交弘,自吴之遇敌,未有若此者也。抗见国小主暴,而晋德弥昌,人积兼己之善,而己无固本之规,百姓怀严敌之德,阖境有弃主之虑,思所以镇定民心,缉宁外内,奋其危弱,抗权上国者,莫若亲行斯道,以侔其胜。使彼德靡加吾,而此善流闻,归重邦国,弘明远风,折冲于枕席之上,校胜于帷幄之内,倾敌而不以甲兵之力,保国而不浚沟池之固,信义感于寇仇,丹怀体于先日。岂设狙诈以危贤,徇己身之私名,贪外物之重我,暗服之而不备者哉!由是论之,苟守局而保疆,一卒之所能;协数以相危,小人之近事;积诈以防物,臧获之余虑,威胜以求安,明哲之所贱。贤人君子所以拯世垂范,舍此而取彼者,其道良弘故也。
泰始九年,理邓艾,以其孙朗为郎中。时樊建为给事中,晋武帝问诸葛亮之治国,建对曰:“闻恶必改,而不矜过,赏罚之信,足感神明。”帝曰:“善哉!使我得此人以自辅,岂有今日之劳乎!”建稽首曰:“臣窃闻天下之论,皆谓邓艾见枉,陛下知而不理,此岂冯唐之所谓虽得颇、牧而不能用者乎?”帝笑曰:“吾方欲明之,卿言起我意。”于是发诏治艾焉。
泰始十年,以嵇绍为秘书丞。
王裒与济南刘兆字延世,俱以不仕显名。裒以父仪为文王所滥杀,终身不应征聘,未尝西向坐,以示不臣于晋也。
咸宁四年,羊祜卒,初,羊祜攻江陵,以军法欲斩王戎。夷甫又忿祜,言其必败,不相贵重。天下为之语曰:“二王当朝,世人莫敢称羊公之有德。”
咸宁五年,吴天纪三年夏,郭马反。先是,吴有说识者曰:“吴之败,兵起南裔,亡吴者公孙也。”皓闻之,文武职位至于卒伍有姓公孙者,皆徙于广州,不令停江边。及闻马反,大惧曰:“此天亡也。”
太康六年,刘毅卒。毅尝上疏论宜罢中正,除九品,未能改。初,陈群为吏部尚书,制九格,登用皆由于中正,考之簿世,然后授任。
太康八年,太庙殿陷,改营之。武帝改营太庙,南致荆山之木,西采华山之石,铸铜柱十二,涂以黄金,镂以百物,填以丹青,缀以珠玉,以丽之也。
○惠帝
元康七年,以王戎为司徒。是时,王夷甫为尚书令,乐广为河南尹。王夷甫、乐广俱以宅心事外,名重于时,故天下之言风流者称王、乐焉。
永宁元年,齐王冏辅政,齐王冏之方盛也,有妇人诣大司马门求寄产,吏乃诘之,妇人曰:“待我截齐罢便去耳。”言讫不见。有识者闻而恶其言,至二年,而冏被诛。
○怀帝
永嘉五年,琅琊王睿击华轶,斩之。初,刘琨知轶必败,谓其自取之也。
○愍帝
建兴三年,丞相睿加王敦都督江扬等州军,而敦潜畜异志矣。初,王夷甫言东海王越转王敦为扬州,潘滔初为太傅长史,言于太傅曰:“王处仲蜂目已露,豺声未发,今树之江外,肆其豪强之心,是贼之也。”
建兴三年,愍帝在长安,为刘粲所攻。粮尽,太仓有曲数十饼,屑之为粥,以供奉帝,曲屑尽,遂降。
○康帝
翼风仪美劭,才能丰赡,少有经纬大略。及继兄亮居方州之任,有匡维内外,扫荡群凶之志。是时杜乂,殷浩诸人,盛名冠世,翼未之贵也。常曰:“此辈宜束之高阁,俟天下清定,然后议其所仕耳。”其意气如此。唯与桓温友善,相期以宁济宇宙之事。初,翼辄发所部奴及车马万数,率大军入沔,将谋伐狄,遂次于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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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列传第五十二·习凿齿》
习凿齿,字彦威,襄阳人也。宗族富盛,世为乡豪。凿齿少有志气,博学洽闻,以文笔著称。荆州刺史桓温辟为从事,江夏相袁乔深器之,数称其才于温,转西曹主簿,亲遇隆密。
时温有大志,追蜀人知天文者至,夜执手问国家祚运修短。答曰:“世祀方永。”疑其难言,乃饰辞云:“如君言,岂独吾福,乃苍生之幸。然今日之语自可令尽,必有小小厄运,亦宜说之。”星人曰:“太微、紫微、文昌三宫气候如此,决无忧虞。至五十年外不论耳。”温不悦,乃止。异日,送绢一匹、钱五千文以与之。星人乃驰诣凿齿曰:“家在益州,被命远下,今受旨自裁,无由致其骸骨。缘君仁厚,乞为标碣棺木耳。”凿齿问其故,星人曰:“赐绢一匹,令仆自裁,惠钱五千,以买棺耳。”凿齿曰:“君几误死!君尝闻前知星宿有不覆之义乎?此以绢戏君,以钱供道中资,是听君去耳。”星人大喜,明便诣温别。温问去意,以凿齿言答。温笑曰:“凿齿忧君误死,君定是误活。然徒三十年看儒书,不如一诣习主簿。”
累迁别驾。温出征伐,凿齿或从或守,所在任职,每处机要,莅事有绩,善尺牍论议,温甚器遇之。时清谈文章之士韩伯、伏滔等并相友善,后使至京师。简文亦雅重焉。既还,温问:“相王何似?”答曰:“生平所未见。”以此大忤温旨,左迁户曹参军。时有桑门释道安,俊辩有高才,自北至荆州,与凿齿初相见。道安曰:“弥天释道安。”凿齿曰:“四海习凿齿。”时人以为佳对。
初,凿齿与其二舅罗崇、罗友俱为州从事。及迁别驾,以坐越舅右,屡经陈请。温后激怒既盛,乃超拔其二舅,相继为襄阳都督,出凿齿为荥阳太守。温弟秘亦有才气,素与凿齿相亲善。凿齿既罢郡归,与秘书曰:
吾以去五三日来达襄阳,触目悲感,略无欢情,痛恻之事,故非书言之所能具也。每定省家舅,从北门入,西望隆中,想卧龙之吟;东眺白沙,思凤雏之声;北临樊墟,存邓老之高;南眷城邑,怀羊公之风;纵目檀溪,念崔徐之友;肆睇鱼梁,追二德之远,未尝不徘徊移日,惆怅极多,抚乘踌躇,慨尔而泣。曰若乃魏武之所置酒,孙坚之所陨毙,裴杜之故居,繁王之旧宅,遗事犹存,星列满目。琐琐常流,碌碌凡士,焉足以感其方寸哉!
夫芬芳起于椒兰,清响生乎琳琅。命世而作佐者,必垂可大之余风;高尚而迈德者,必有明胜之遗事。若向八君子者,千载犹使义想其为人,况相去不远乎!彼一时也,此一时也,焉知今日之才不如畴辰,百年之后,吾与足下不并为景升乎!
其风期俊迈如此。
是时温觊觎非望,凿齿在郡,著《汉晋春秋》以裁正之。起汉光武,终于晋愍帝。于三国之时,蜀以宗室为正,魏武虽受汉禅晋,尚为篡逆,至文帝平蜀,乃为汉亡而晋始兴焉。引世祖讳炎兴而为禅受,明天心不可以势力强也。凡五十四卷。后以脚疾,遂废于里巷。
及襄阳陷于苻坚,坚素闻其名,与道安俱舆而致焉。既见,与语,大悦之,赐遗甚厚。又以其蹇疾,与诸镇书:“昔晋氏平吴,利在二陆;今破汉南,获士裁一人有半耳。”俄以疾归襄阳。寻而襄邓反正,朝廷欲征凿齿,使典国史,会卒,不果。临终上疏曰:
臣每谓皇晋宜越魏继汉,不应以魏后为三恪。而身微官卑,无由上达,怀抱愚情,三十余年。今沈沦重疾,性命难保,遂尝怀此,当与之朽烂,区区之情,切所悼惜,谨力疾著论一篇,写上如左。愿陛下考寻古义,求经常之表,超然远览,不以臣微贱废其所言。论曰:
或问:“魏武帝功盖中夏,文帝受禅于汉,而吾子谓汉终有晋,岂实理乎?且魏之见废,晋道亦病,晋之臣子宁可以同此言哉!”
答曰:“此乃所以尊晋也,但绝节赴曲,非常耳所悲,见殊心异,虽奇莫察,请为子言焉。
“昔汉氏失御,九州残隔,三国乘间,鼎歭数世,干戈日寻,流血百载,虽各有偏平,而其实乱也,宣皇帝势逼当年,力制魏氏,蠖屈从时,遂羁戎役,晦明掩耀,龙潜下位,俯首重足,鞠躬屏息,道有不容之难,躬蹈履霜之险,可谓危矣!魏武既亡,大难获免,始南擒孟达,东荡海隅,西抑劲蜀,旋抚诸夏,摧吴人入侵之锋,扫曹爽见忌之党,植灵根以跨中岳,树群才以翼子弟,命世之志既恢,非常之业亦固。景文继之,灵武冠世,克伐贰违,以定厥庸,席卷梁益,奄征西极,功格皇天,勋侔古烈,丰规显祚,故以灼如也。至于武皇,遂并强吴,混一宇宙,乂清四海,同轨二汉。除三国之大害,静汉末之交争,开九域之蒙晦,定千载之盛功者,皆司马氏也。而推魏继汉,以晋承魏,比义唐虞,自托纯臣,岂不惜哉!
“今若以魏有代王之德,则其道不足;有静乱之功,则孙刘鼎立。道不足则不可谓制当年,当年不制于魏,则魏未曾为天下之主;王道不足于曹,则曹未始为一日之王矣。昔共工伯有九州,秦政奄平区夏,鞭挞华戎,专总六合,犹不见序于帝王,沦没于战国,何况暂制数州之人,威行境内而已,便可推为一代者乎!
“若以晋尝事魏,惧伤皇德,拘惜禅名,谓不可割,则惑之甚者也。何者?隗嚣据陇,公孙帝蜀,蜀陇之人虽服其役,取之大义,于彼何有!且吴楚僭号,周室未亡,子文、延陵不见贬绝。宜皇帝官魏,逼于性命,举非择木,何亏德美,禅代之义,不同尧舜,校实定名,必彰于后,人各有心,事胡可掩!定空虚之魏以屈于己,孰若杖义而以贬魏哉!夫命世之人正情遇物,假之际会,必兼义勇。宣皇祖考立功于汉,世笃尔劳,思报亦深。魏武超越,志在倾主,德不素积,义险冰薄,宣帝与之,情将何重!虽形屈当年,意申百世,降心全己,愤慨于下,非道服北面,有纯臣之节,毕命曹氏,忘济世之功者也。
“夫成业者系于所为,不系所藉;立功者言其所济,不言所起。是故汉高禀命于怀王,刘氏乘毙于亡秦,超二伪以远嗣,不论近而计功,考五德于帝典,不疑道于力政,季无承楚之号,汉有继周之业,取之既美,而己德亦重故也。凡天下事有可借喻于古以晓于今,定之往昔而足为来证者。当阳秋之时,吴楚二国皆僭号之王也,若使楚庄推鄢郢以尊有德,阖闾举三江以奉命世,命世之君、有德之主或藉之以应天,或抚之而光宅,彼必自系于周室,不推吴楚以为代明矣。况积勋累功,静乱宁众,数之所录,众之所与,不资于燕哙之授,不赖于因藉之力,长辔庙堂,吴蜀两毙,运奇二纪而平定天下,服魏武之所不能臣,荡累叶之所不能除者哉!
“自汉末鼎沸五六十年,吴魏犯顺而强,蜀人杖正而弱,三家不能相一,万姓旷而无主。夫有定天下之大功,为天下之所推,孰如见推于暗人,受尊于微弱?配天而为帝,方驾于三代,岂比俯首于曹氏,侧足于不正?即情而恆实,取之而无惭,何与诡事而托伪,开乱于将来者乎?是故故旧之恩可封魏后,三恪之数不宜见列。以晋承汉,功实显然,正名当事,情体亦厌,又何为虚尊不正之魏而亏我道于大通哉!
“昔周人咏祖宗之德,追述翦商之功;仲尼明大孝之道,高称配天之义。然后稷勤于所职,聿来未以翦商,异于司马氏仕乎曹族,三祖之寓于魏世矣。且夫魏自君之道不正,则三祖臣魏之义未尽。义未尽,故假涂以运高略;道不正,故君臣之节有殊。然则弘道不以辅魏而无逆取之嫌,高拱不劳汗马而有静乱之功者,盖勋足以王四海,义可以登天位,虽我德惭于有周,而彼道异于殷商故也。
“今子不疑共工之不得列于帝王,不嫌汉之系周而不系秦,何至于一魏犹疑滞而不化哉!夫欲尊其君而不知推之于尧舜之道,欲重其国而反厝之于不胜之地,岂君子之高义!若犹未悟,请于是止矣。”
子辟强,才学有父风,位至骠骑从事中郎。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三国志》
三国志六十五卷,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寿事迹具晋书本传,松之事迹具宋书本传。凡魏志三十卷,蜀志十五卷,吴志二十卷。其书以魏为正统,至习凿齿作汉晋春秋始立异议。自朱子以来,无不是凿齿而非寿。
然以理而论,寿之谬万万无辞;以势而论,则凿齿帝汉顺而易,寿欲帝汉逆而难。盖凿齿时晋已南渡,其事有类乎蜀,为偏安者争正统,此孚于当代之论者也。寿则身为晋武之臣,而晋武承魏之统,伪魏是伪晋矣。其能行于当代哉?此犹宋太祖篡立近于魏,而北汉、南唐迹近于蜀,故北宋诸儒皆有所避而不伪魏。高宗以后,偏安江左,近于蜀,而中原魏地全入于金,故南宋诸儒乃纷纷起而帝蜀。此皆当论其世,未可以一格绳也。惟其误沿史记周、秦本纪之例,不托始于魏文,而托始曹操,实不及魏书叙记之得体,是则诚可已不已耳。
宋元嘉中,裴松之受诏为注,所注杂引诸书,亦时下己意。综其大致约有六端:一曰引诸家之论,以辨是非;一曰参诸书之说,以核讹异;一曰传所有之事,详其委曲;一曰传所无之事,补其阙佚;一曰传所有之人,详其生平;一曰传所无之人,附以同类。其中往往嗜奇爱博,颇伤芜杂。如袁绍传中之胡母班,本因为董卓使绍而见,乃注曰“班尝见太山府君及河伯,事在搜神记,语多不载”,斯已赘矣。钟繇传中乃引陆氏异林一条,载繇与鬼妇狎昵事;蒋济传中引列异传一条,载济子死为泰山伍伯,迎孙阿为泰山令事;此类凿空语怪,凡十余处,悉与本事无关,而深于史法有碍,殊为瑕颣。又其初意似亦欲如应劭之注汉书,考究训诂,引证故实。故于魏志武帝纪沮授字则注“沮音菹”,犷平字则引续汉书郡国志注“犷平县名属渔阳”,甬道字则引汉书“高祖二年与楚战筑甬道”,赘旒字则引公羊传,先正字则引文侯之命,释位字则引左传,致届字则引诗,绥爰字、率俾字、昏作字则皆引书,纠虔天刑字则引国语。至蜀志郤正传释诲一篇,句句引古事为注至连数简。又如彭羕传之革不训老,华佗传之□本似专,秦宓传之棘革异文,少帝纪之叟更异字,亦闲有所辨证,其他传文句则不尽然。然如蜀志廖立传首忽注其姓曰补救切,魏志凉茂传中忽引博物记注一繦字之类,亦闲有之。盖欲为之而未竟,又惜所已成,不欲删弃,故或详或略,或有或无,亦颇为例不纯。然网罗繁富,凡六朝旧籍今所不传者,尚一一见其煹略。又多首尾完具,不似郦道元水经注、李善文选注皆翦裁割裂之文。故考证之家,取材不竭,转相引据者,反多于陈寿本书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