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姜维计困司马昭
蜀延熙十六年秋，蜀大将军姜维得诸葛恪书，便启奏后主伐魏。后主依奏。维即起兵二十万，令张翼、廖化为左右先锋，令夏侯霸参赞军机，张嶷转运粮草，再出阳平关来取中原。姜维与夏侯霸商议曰：“前日征取雍州不克，此时必有准备，今当先取何郡为首？”霸曰：“陇上诸郡，只有南安钱粮最广，若先取之，可为久长之计。前者羌胡之兵不至，以致有失。今可遣人先会胡兵于陇右，然后进兵出右营，由董亭直取长安，可得其志。”姜维曰：“公言正合吾意。”乃令郤正为使，赍金珠蜀锦入羌胡，结连羌主迷当，迷当受了金珠礼物，又想先主之德，即差俄何、烧戈二人为先锋，自领西羌之兵五万为后队，杀奔南安而来。
却说魏左将军郭淮听知，飞报入洛阳司马师。却说司马师已从淮安败回，锐气未振，时有辅国将军徐质出曰：“某愿往退蜀兵。”师知徐质勇猛，大喜，遂令为先锋，弟司马昭引兵十五万前来陇西助郭淮退蜀兵。
却说姜维兵过董亭，正遇司马昭大军，两下排开阵势，魏将徐质使开山大斧出马，蜀阵廖化出迎败走。张翼出战，又败退三十余里。司马昭收兵下寨。姜维问夏侯霸曰：“徐质何等人也？”霸曰：“乃司马师部下一勇夫耳。”维曰：“用何计以擒之？”霸曰：“可于来日再退三十里，却用伏兵以擒之。”维曰：“司马昭乃懿之子，曾受父之兵法，见此山势险恶，怎肯追赶。但魏兵屡次断吾粮道，吾今用计可斩徐质。”遂唤廖化：“可如此而行。”又唤张翼领计去了。维、霸自领前军于路下铁蒺藜，柴寨外多设鹿角，为久长之计。
却说徐质连日引兵搦战，蜀兵紧守。司马昭唤徐质曰：“昔日能取胜者，盖因断彼粮道之功，今哨马报说蜀兵大车小车、木牛流马，自铁笼山运粮到寨，以为久屯之计，以待羌胡之兵，你今夜领五千军马，往铁笼山断绝彼之粮道，蜀兵自然退矣。”徐质领兵去了。当夜初更，径往铁笼山后，远远观之，果见无数粮车相接而行。徐质引兵自谷中杀出，蜀兵大喊，尽弃粮车而走。徐质便分一半军押送粮车，一半追赶蜀兵。不到十里，前面山窄，车仗横截，马不堪行，俱下马步行。忽然车仗两下火起，徐质等上马急寻原路杀回，山僻之间已自截住，火光逬出。徐质引兵夺路而走，忽一声炮响，张翼左出，廖化右出，徐质逞勇杀条路而走，人困马乏，正逢姜维。交马数合，维一枪刺中徐质战马，质落下马，被步军乱刀杀死。原来徐质令一半兵押送粮车，军至半路，却被夏侯霸截住，于山谷中夺其衣甲，却令蜀兵装束，诈作魏兵旗号，从小路回寨。魏兵见是本部人马，大开寨门，蜀兵涌入，放火杀人。司马昭大惊，忽上马走时，前面廖化兵到，昭不敢迎敌，慌望小路而走。又遇张翼兵到，昭不敢近前，倒退回铁笼山后，正走间，忽一声炮响，姜维引大军杀到。司马昭见四下无路，却勒兵于铁笼山上扎住，死拒谷口，魏兵大败，十死八九。原来此山只有一条小路入去。使人四处探路，险峻皆不可行。山上止有一泉，可容百人饮之。此时，司马昭有六七千人，如何饮得敷足，人马渴乏。姜维引兵截住归路。司马昭仰天叹曰：“吾走入绝地矣。”静轩先生有诗叹曰：
妙算姜维不等闲，魏师受困铁笼间。
庞涓始入马陵道，项羽初围九里山。
时有主簿王韬进曰：“昔汉耿恭受困，拜井而得甘泉，将军何不效之？”昭从其言。至山顶再拜而祝曰：“昭奉天子明诏令退蜀军，不期误陷于此，军士渴乏，缺水充腹，若蒙皇天垂佑，神明鉴察，怜此六七千人生命，望赐甘泉为饮，若昭合应如此，甘泉枯竭，某当自刎于此矣。”祝罢下山，一夜甘泉取之不竭，因此各得不死。
姜维引兵在山下四面围定，寻土人问之，土人曰：“此山上止有一泉，只可容百人饮之，多则不能敷足。”维乃喜曰：“昔诸葛丞相在日，不曾擒得司马懿，每以此为恨，今日吾擒司马昭必矣。”
却说郭淮听知司马昭被困于铁笼山，便欲起兵救之。陈泰日：“今姜维会合羌胡兵，先欲取南安也。即目羌兵已到，若撤兵去，倘羌胡兵乘虚以断其后，为祸不小。不若预先使人诈降，就中用计，此上策也。”淮曰：“何人敢往？”泰曰：“某愿引五千人马到羌胡寨去诈降。”郭淮从之。随即便行，先使人报知，羌主迷当召陈泰入，泰乃解甲伏地哭而告曰：“今郭淮为将，妄自尊大，赏罚不明，常有杀某之心，故暗来投降于大王，共扶汉室，望乞垂怜。”迷当曰：“你来投降，有何功劳？”陈泰曰：“郭淮所领军马虚实之事某知之，只于今夜引军去烧劫其寨，一鼓可擒郭淮矣。”迷当即令先锋俄何、烧戈引兵五千去劫魏寨。陈泰曰：“今去劫寨，我当为内应，便是功劳。”迷当大喜。
却说俄何、烧戈引兵同陈泰前去，俄何令陈泰兵在前，是夜二更，前军径奔魏寨。泰到门首大叫开门，只见寨门大开，陈泰一骑先入，俄何、烧戈二骑抢入寨中之时，只听得一声叫苦，连人和马陷入坑中。背后人马亦陷于坑内，死者无数。却说陈泰回身杀来，郭淮兵两下齐出，羌胡五千之兵多有降者，俄何、烧戈陷于坑内，无计可上，自刎而死。郭淮、陈泰遂引得胜之兵假作羌兵劫寨而归，径投迷当大寨。迷当大王只说道是自己的兵回，急出帐来看时，却被魏将擒之，来见郭淮。淮乃下阶亲解其缚，以好言抚慰之，曰：“朝廷已知大王忠义，何故顺蜀人也？”迷当惶恐伏地。淮日：“你可招安本部兵马来降。”迷当即招至帐下，重加赏赐衣食，死者尽令埋之。迷当日：“今某愿为先锋，去擒姜维。”郭淮大喜，便令迷当为先锋，淮兵随后，径投铁笼山求（来）。是夜三更到寨，报曰：“羌胡兵到。”姜维大喜曰：“司马昭可擒矣。交请迷当大王入寨。”姜维正欲问之，迷当引兵挺刀便杀，姜维大惊，急切传不得号令，上马望西便走，胡兵、魏兵一齐拥杀。杀得蜀兵大败，各自逃生而走。
却说姜维手无军器，腰间止存弓一张，箭一筒，走得慌忙，失落其箭，止留一张空弓望山谷中而走。郭淮见姜维手无军器，飞马挺枪赶来，看看赶上，姜维虚将弓弦拽响数番，郭淮连躲之，见无箭到，便知姜维有弓无箭，却乃带住枪，拈弓搭箭射之，姜维听得弓响，急闪避之，箭如飞到，维一一以手接之，却将手内弓搭箭望郭淮射之。郭淮中箭落于马下，维见淮落马，勒马回来欲杀郭淮，魏兵随后大至，维手无寸铁，不敢相敌而退。魏兵亦不来赶，乃救郭淮回寨，拔出其箭，血流不止，未及旬日而死。司马昭听知救兵已到，速领人马杀下山来，追赶蜀兵，直至半路而回。
●司马师废主立新君
却说姜维折了许多人马，于路收拾军兵，夏侯霸、张翼、廖化皆至，共说前事。姜维班师回成都，启奏后主曰：“臣虽败兵而回，徐质、郭淮皆魏之名将，俱被臣斩之，臣今有罪，后当立功以赎之。”后主见奏，大怒入宫，姜维惶恐而退。
却说司马昭令迷当领兵归国，命陈泰镇守边寨，遂班师回都。司马师与弟司马昭纵横朝廷，莫敢逆其意。魏主曹芳见师上殿，颤栗不已，如负芒刺在背，如坐针【毡】。司马师带剑上殿，芳下龙位迎之。师笑曰：“岂有君迎臣之礼乎？请陛下从容居上，听臣奏事。”须臾，大臣奏十余件事，皆出师本意发落，并不问及魏主可否，朝散，昂然而出，升车回府，前呼后拥，何止数千人马。魏主退入后殿，回顾止有中书令李丰、太常寺卿夏侯玄，光禄寺卿张缉三人未去。缉乃皇后之父，魏主叱退左右，引三人入密室，魏主携张缉手而泣曰：“吾先帝在日，司马安敢如此！今视朕如孩童，百官如粪土，诚恐天下早晚必归于司马矣。”言讫大哭。李丰曰：“陛下宽心，臣等不才，明日聚四方英杰，必剿此贼矣。夏侯玄曰：“陛下可发血诏，夏侯霸必然归魏，蜀人再不敢犯我国，而此贼可剿矣。”芳曰：“但恐事不能谐，反受其害。”李丰俯伏于地曰：“臣等愿舍三族以报陛下之恩。”魏主乃扯衫半幅，咬指出血写诏书曰：
司马师共掌大权，将图篡逆，所行诏制，皆非出朕之本心。望各部官兵将士，共仗忠义，讨灭无端，匡扶社稷，天下幸甚！
写诏讫，付与张缉密收，嘱曰：“昔日吾祖诛董承，盖为此也。卿等慎之。”李丰曰：“陛下何故出此不利之言？臣等非比董承之猥鄙，司马焉及武祖哉！陛下勿疑。”三人乃辞帝出东华门左侧，正迎司马师带剑而来，从者数百人，各持剑戟。三人见师来，立于道傍，师问曰：“汝三人何故出迟？”李丰曰：“主上内庭看书，侍读已久，因此出迟。”师问曰：“所看何书？”丰曰：“看夏、商、周三代之书。”师曰：“所问何事？”丰曰：“所问者伊尹、周公旦也。”师笑曰：“你等口虽谀我比伊尹、周公，其心实疑为王莽、董卓之辈也。”丰曰：“我等皆出门下所赐，焉敢如此？”师怒曰：“既无此心，你三人与天子所议何事，吾已知之，尚敢妄言抵讳耶？”夏侯玄知事泄，昂然曰：“所恨者汝挟天子而令诸侯，视人如草芥，况又威镇其主，犯分太甚！”司马师大怒曰：“汝辈安敢妄议大臣！”喝令左右拿下。夏侯玄探袖挥拳直取司马师，拳未到，身早被近御官成济手起一铁锤将夏侯玄打死。师喝令搜李丰、张缉身上，即从张缉怀中搜出血诏。师看了，大怒曰：“吾却尽忠为国，反欲谋杀我三族；吾以诚心待人，反招此无辜之报。”喝令将二人腰斩于市，令收三族夷之，家小散与御林军。李丰、张缉至死骂不绝口。司马师直入后宫，魏主正与张皇后对坐议论此事。张皇后曰：“但恐内庭耳目极多，倘若漏泄，必累祸于臣妾。”相对而哭，忽见司马师带剑直入后宫，帝、后大惊，倒于龙榻之上。师按剑曰：“臣父立陛下为君，其功不在周公之下，臣今辅政，与伊尹何异？陛下何故以恩为仇、以功为过，看臣如王莽、董卓，何也？”魏主曰：“朕焉有此心。”司马师于袖中取出血书诏掷于地下曰：“此诏何人所作？”魏主见了魂飞天外，久而答曰：“此是他人之过，非朕本心也。”师曰：“妄议大臣造反，当治何罪？”魏主低首不语，师又逼问，魏主被逼不过，乃跪而告曰：“理合反坐，望将军恕之。”师曰：“陛下请起，国法安可废乎？张缉等三人臣俱已斩讫。”复指张皇后而言曰：“此是张缉之女，理宜剿除。”喝令左右推出斩之。魏主慌忙跪告曰：“乞饶性命。”师乃不顾，拂袖而出曰：“是汝等欲害吾也。岂可免之。”喝令左右用白练绞死于东华门外。魏主恸哭。
司马师尽令收其亲族诛之。后人有诗曰：
当时密语藏衣带，国舅哀哉尽灭门。
司马今朝依此例，天教还报在儿孙。又诗曰：
昔日曹瞒刑伏后，后宫藏壁毒心除。
天理循环昭报应，故令张后亦遭诛。
次日，司马师大会群臣于省中，师曰：“主上荒淫无道，听信谗言，闭塞贤路，其罪已定。昔汉之昌邑不君，霍光废之；太甲不仁，伊尹放之。吾欲按伊尹、霍光之例，废此无道之君，别立新君以安天下，汝诸大臣，意下若何？”众臣曰：“大将军按伊、霍之例所以应天顺人，某等安敢不从？”师曰：“既然如此，请百官同赴永宁宫启奏太后若何？”众皆从之。司马师入奏太后，太后闻奏问曰：“今废其主，可立何人为君？”师曰：“臣已选定彭城王曹据，聪明仁孝，可为天下之主。”太后曰：“彭城王乃吾之叔，今立为君，吾何以当之？所有高贵乡公曹髦乃魏文帝长孙，明帝亲弟，温恭克让，可以立之。汝等大臣从长商议。”太尉司马孚乃师之宗叔，其人极尽忠义，乃曰：“太后之言是也，便可迎之。”后即遣鸾驾往彭城去请曹髦。于是师请太后登太极殿召魏主至，乃责之曰：“汝荒淫无度，不可以久承正统之业，可纳下玺绶，降为齐王，即日出宫，不可久留，若非奉宣诏，不可入朝。”魏主闻言大恸，泣拜太后，即纳下玺绶等服乘、王车，即离宫门，从太极殿而出，群臣送者百余人，皆含泪而不敢堕。
静轩先生诗曰：
昔日曹瞒相汉时，欺他寡妇与孤儿。
谁知四十余年后，寡妇孤儿亦被欺。
魏主痛哭而去。次日，人报高贵乡公到。公乃名髦，字彦士，乃文帝之孙，东海定王曹献之子也。群臣备鸾驾迎于南掖门外。群臣见车辇至于道旁下拜，髦下车以答之。太尉王肃曰：“主上不宜答礼。”髦曰：“吾亦人臣也，敢不答礼？”群臣迎入太极殿上，司马师接着，髦乃先下拜，师慌忙扶起，向前问候已毕。髦入见太后。太后曰：“吾见你幼年相奇，今为帝王至此，果应前言。今立汝为君，当勤俭节用、布德施仁，休辱先帝可也。”曹髦再三推让，不从。司马师令大臣请髦登君位。是日，改加（嘉）平六年为正元元年。曹髦即位，大赦天下。赐大将军司马师黄钺，入朝不趋，带剑上殿，其余百官各依原职。
●文鸯单骑退魏兵
却说扬州都督毋丘俭听知司马师废魏主为齐王，立高贵乡公为主，心中大恨，未有计策。长子毋丘旬曰：“大人职掌方面之重，国家有事，当任其责，今司马师废立，国家颠覆，有累卵之危，大人安然而自守，恐于理有未然。”俭曰：“吾儿之言，甚合其礼。”即请扬州刺史文钦商议，钦乃曹爽门下重用之人，当日入堂相见，礼毕，乃流泪。钦问其故，俭曰：“司马师专权，国家颠覆，安得不痛其心乎？”文钦曰：“都督镇守方面，若仗义讨贼，钦当舍命相助。”钦有长子文鸯，马上能使鞭枪，有万夫不当之勇，当日随父在侧，曰：“吾父子愿助都督以讨逆贼。”毋丘俭大喜，即酌酒为誓，二人同心，诈作太后有密旨到，遂调淮南大小军官聚于寿春，城西五里立寨，筑一坛，宰马歃血为盟，宣言：“司马师大逆无道，今日乃奉太后密诏，尽起淮南军马，仗义讨贼。”众皆悦从。赏犒军士已毕。留老弱之兵守寿春城。自提大兵六万，屯于项城，令文钦领兵二万于城外往来巡警，移檄诸郡，尽令起兵相助。
此时，司马师在洛阳为家，因目上生一瘤，不时痛痒，令医官割之，刀口未痊，连日未出。听知这个消息，就请河南府尹王肃入府商议。肃对曰：“昔关公威镇方面，天下知名，孙权使吕蒙袭了荆州，抚恤军士家属，荆州居者始安。遂致云长兵势瓦解。今淮南战士，家口多在中原，可差人守住归路，必为土崩瓦解之势也。”师曰：“公言极善。但吾新割目瘤，不能自整军伍，吾欲使人行兵，心有不稳。”时有中书侍郎钟会在侧而言曰：“淮楚兵强，其锋甚锐。若遣人总兵，倘有疏虞，大事去矣。”师闻言蹶然起曰：“非吾自行，不可破贼。”留弟司马昭镇守洛阳，总摄军政。师辞帝带病乘软车行。使镇南将军诸葛诞总督豫州诸军，出长安，取寿春；又差征东将军胡遵领青州诸路军马出谯郡，来断其归路；又差荆州刺史王基领前部军取镇南之地。司马师屯大军于襄城，集文武于帐前，乃问光禄寺卿郑褒曰：“毋丘俭与文钦兵来，当以何策退之？”郑褒答曰：“毋丘俭好谋而缓事，文钦有勇而无谋，今大军出其不意，但江淮之兵锐气正盛，不可与敌，只宜深沟高垒以守之。待彼兵粮尽，乘势攻之，无有不克。此亚夫之长策也。”刺史王基曰：“不可坚守，淮南之反，非军之思乱，乃毋丘俭势力所逼，不得已而从之，若起大军一战，则彼兵自瓦解矣。”司马师闻基之语，喜曰：“王基之论是也。”遂自进兵于隐水之东，令王基屯于前隐桥。基与师曰：“南屯之地极好安营，可星夜取之。若迟，彼兵先屯于此，我兵失其地利也。”师从之，星夜急行，兵至南屯下寨安讫。
却说毋丘俭在项城，知司马师亲提兵至，乃聚众商议曰：“何处地利可屯兵下寨？”先锋常雍曰：“南屯依山傍水，极好屯兵，宜急图之，若魏兵得之，急难摇动。可速取为上。”毋丘俭从之，即令兵望南屯进发。哨马回报魏兵先占了南屯下寨已完，毋丘俭自上高山而望之，见旌旗，严整寨栅。俭乃回至寨中，正思破敌之策。忽报东吴孙峻亲提军马来，将渡江去袭寿春。俭闻报大惊曰：“若寿春一失，归于何地？”遂连夜退兵回于项城。
细作打听消息，回报司马师，师问众将曰：“今用何计可破此贼？”有尚书傅嘏曰：“毋丘俭若知东吴兵过江袭寿春，必惧退回项城，必分兵去保寿春，今可调一军从落加城径取寿春，令一军径取项城，如不出迎，并力攻打，贼必瓦解矣。今兖州刺史邓艾足智多谋，可敌落加城，今当一路，更以重兵应之，破寇必矣。”师闻言喜曰：“此计甚妙。依计而行。即差人赍檄令邓艾起兖州之兵来落加城，吾自引军接应。”
却说毋丘俭在项城，早晚使人哨探落加城消息，只恐有军来暗袭此处。忽报文钦引军到。俭以此言告之。钦曰：“都督放心，吾与男文鸯，只消五千人马自去落加城巡哨。”俭大喜，即拨五千人马以与之。
文钦辞俭，与子文鸯引军径投落加城，先令哨军打探，回报言：“落加城西都是魏兵，约有数万，遥望中军白旌、黄钺，当中一面绍金绣旗，必然是司马师自至中寨。”钦看未完，有长子文鸯，年一十八岁，身长八尺，见父观阵时，立马在父侧，听得此语，对父曰：“趁彼寨栅未完，可分兵左右击之。”钦曰：“此言正合吾意。今日黄昏，你可引二千五百军，从落加城北杀进，吾引兵从南面杀来。今夜月明，三更为约，入寨会合。”父子二人分兵两路。
是日，文鸯全身披挂，绰枪骤马遥望司马师寨中而进。是夜，司马师引兵到落加城边，因为邓艾兵未至，故就此处下寨。因眼上肉瘤疼痛，卧于帐中，周围令数百军护卫之。三更时分，忽然寨中喊声大举，师急问之，见军中搅乱，左右慌报曰：“一军从寨北斩围而入，为头一将勇不可挡。”师闻言大惊，眼珠从疮口内突出，血流满床，恐帐外众军惊惶，暗忍疼痛，以口咬被，被为粉碎，乃诈言曰：“军中有妄动者，斩首示众。”那文鸯军到，一涌而入，在寨中左冲右突，所到之处无人敢当。远者枪刺，近者鞭打，死者无数。只望父亲兵到为外应，并不见来，四、五次冲到中军，被箭射退。文鸯杀到天明，只听得前面金鼓震天，文鸯只道是父兵来接应，骡马赶来看时，却是邓艾兵到，邓艾部下之兵尽已逼近，文鸯见魏兵势大，力难拒敌，望南而走，魏之名将数十员一齐赶来，直到落加城，人马看看赶至近身，文鸯回马大喊一声，杀入魏军阵内，提鞭起处，纷纷落马，文鸯大胜回来。邓艾见只是一骑，又驱兵追赶，逼到桥边。文鸯勒马回身，又杀入魏军阵内，鞭打枪伤，死者不计其数。魏兵又赶，文鸯又杀。如此冲杀五、六番，魏军见其勇猛，近旁者非被枪伤即遭剑亡，因此见者胆寒，无人敢追。文鸯集兵缓缓而回。
史官赞其单马冲阵之诗曰：
昔日当阳喝断桥，张飞从此显英豪。
落加城外应无敌，又见文鸯胆气高。
且说文钦兵马二更进兵，走入山中，迷却出路，走了半夜，比及寻见路时，见魏兵势大，不敢近前。及魏兵退，文钦之兵方才与子相见。备说厮杀一事，领兵退回寿春。
时有中郎将尹大目，原是曹爽心腹，因司马懿杀了曹爽，后随事司马师。当日在军中已知司马师病目不能起，遂乘机扣帐来禀师曰：“文钦实乃名将，本是明公心腹之人，因误听毋丘俭之言，以至于此。若大目去说，彼父子必然倒戈来降于帐下，文钦若降，毋丘俭不足虑矣。”司马师勉强应允。大目披甲仗剑上马疾驰，赶上文钦，大叫曰：“将军识尹大目么？”文钦回头视之，见大目头盔挂于鞍上以鞭指钦曰：“使君何不忍耐数日？”此是大目知司马师病重将亡，欲报曹爽之仇，放来留文钦。文钦不解其意，大骂曰：“汝乃先帝之臣，不思报本尽忠，反助司马师共谋造逆，天岂容汝哉？真乃无义之徒。”骂讫，便拈弓搭箭射之。大目哭曰：“世事败矣。”掩面哭回。文钦与子奔回寿春来时，却被诸葛诞起兵杀入城安民矣。文钦复回项城，见胡遵、王基、邓艾三路大兵杀到，文钦父子见兵势大，乃投东吴去了。
却说项城毋丘俭听知文钦兵败，寿春已失。遂尽起城中之兵，使常雍出马与邓艾交锋，数合之中已被邓艾斩之。艾即引军直入阵中来捉毋兵俭。俭兵大乱，四散逃走。俭死战夺路而走，单骑走入项【城】县，县令宋白将毋丘俭私谋杀之，提首级出迎魏兵。
●姜维洮西败魏兵
此时淮南已定。司马师唤诸葛诞入帐中，赠以印绶，加封为征东将军、大都督，兼管扬州诸军事，诞拜谢而出。吴兵亦退，遂班师回许昌。
司马师瘤疮痛甚，常见李丰、夏候玄、张缉立于榻前，对人乱语，料不能好，使人取弟司马昭，昭闻知，星夜自洛阳回至中军，哭拜于卧榻之下。司马师侧身而嘱曰：“军权一事，重如泰山，虽欲卸肩，不可得也。汝宜谨慎，大事不可轻付他人，自取灭族之祸。”言讫，大叫一声，眼睛突出而死。司马昭掌了兵权，以兄死发表上闻魏主。曹髦知师已死，即差使至许昌降诏曰：“东南未定，暂令司马昭屯守许昌之地，以为外应。”昭听诏讫，有钟会进曰：“人心未定，不可屯此，万一朝廷有变，悔之不及。”昭从之，遂不受主上诏命，即引大军班师屯于洛水之南，魏主闻昭不受诏命，乃大惊，问于群臣曰：“司马昭不受朕诏，今班师屯于洛水之南，是何意也？”王肃奏曰：“昭领大军，未蒙显耀，宜封赠以安其心。”魏主从之，即遣王肃封司马昭为大将军，兼录尚书事。于是司马昭入洛阳谢恩。自此内外大权皆决于司马昭。昭将司马师灵柩安葬已了，大事已定。
却说姜维在西蜀听知此事，奏后主曰：“司马师抱病而亡，其弟司马昭已掌军权，人心未定，曾已屡败，臣知司马昭其无能也。臣请兴兵恢复中原，如不成功，当治臣罪。”后主闻奏从之。维遂遣人传令各处，再兴大兵伐魏。征西大将军张翼谏曰：“吾蜀地浅狭，钱粮稀少，不宜屡次兴兵，空劳军力，不如据守险要，惜军爱民，保安国家之计，岂不为军民两便之妙计耶？”维曰：“非也。昔诸葛丞相未出茅庐之时，已知天下三分定矣。后果成鼎足之势。尚然六出祁山，以图中原，不幸中道而亡，以此功业不成，非不欲之，诚力未及也。吾今受丞相遗命，当尽忠竭力，死而后已。今乘司马师新亡，司马昭基业末稳，今不起兵图之，更待何时？”只此数言，论得张翼无言可答，乃唯唯从命。姜维反问曰：“用何计可以成功？”张翼曰：“兵法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往者我军去之甚迟，以致魏人预有准备，今此一行，必可速去，使彼无所准备，一战而成功，此为上计也。”夏侯霸曰：“如此，可将轻骑先去。以作疑兵之计，次后却出西安、南安、魏都诸郡，一战可定矣。”姜维从之，依议发遣。
却说雍州刺史王经探知，即发文书申报征西大将军陈泰。泰闻报，遂引大军七万，径出洮西前来迎敌。哨马报知姜维，维乃自掌中军，以张翼在左，夏侯霸在右。姜维分付二将曰：“今日交锋之际，吾兵倒退，你二人分兵两路而进，待魏兵赶入吾军中，我却招军杀回，两处夹攻，可获全胜，此韩信破赵之奇谋也。”于是蜀军皆在洮水列成阵势。姜维出马唤魏将答话，门旗影里，王经引数骑牙将而出，王经问曰：“今天下已成鼎足之势，汝等不时寇边，功不能成，宁无愧乎？”维答曰：“司马师无故废主，理宜问罪，何况又是仇敌乎？敢死战者，速出马。”经乃引四员猛将奋力杀来，姜维略战数合，拨马望本阵便走。王经引军一齐赶来，蜀阵一声炮响，左张翼，右夏侯霸两下伏兵齐起，把魏兵围在垓心。维乃招转人马，奋力杀入魏军之中，左冲右突，无人敢当。魏兵大败，窜入洮水，死者无数，斩首三万，尸横遍野。王经冲出重围，引败兵奔入狄道城，坚守不出。
却说姜维大获全胜，赏犒军士已毕，便欲进兵攻打狄道城。张翼谏曰：“将军功绩已成，威名大振，可以止之矣。倘或攻城不破，救兵又来，两下夹攻，前功尽弃，正所谓‘画蛇添足’也。”姜维曰：“不然。向者兵败尚然进兵以图诸郡，今日吾兵在洮水一战，魏兵大败，心胆已丧，吾取狄道城唾手可得，汝勿自堕其志，慢我军心。”张翼又谏，不从。姜维乃自引军攻狄道城。
却说陈泰正欲领兵来救王经之困。忽报朝廷差兖州刺史邓艾引兵前来相助。陈泰出寨迎入，相见礼毕，泰乃聚众将而议曰：“今姜维兵困狄道城，诸公有何高见可以解之？”中军参谋楚彝进言曰：“王经新败洮水，蜀兵大胜，势甚锋锐，若引乌合之众当之，必不可胜，不如拒险自守，待蜀兵粮尽而自慌乱，一鼓攻之，可获全胜矣。此乃司马公守孔明万全之计也。”邓艾闻言，但冷笑而不答。陈泰曰：“公言甚善。奈时有不同，势不可得也。姜维轻兵深入重地，正欲与吾争锋，愿求一战之利，当深沟高垒，挫其锐气可也。今吾之决战使蜀得志，断不可也。吾怕姜维得胜于洮西，便进兵东向，拒洛阳，取新谷之所，招纳羌胡，东争关陇，传檄四郡，此吾兵之大患也。维今只如此困狄道城。此城险峻，急难攻打，空劳兵力也。人皆以姜维神机妙算，以此观之，真乃无谋匹夫耳。吾今乘高附险进兵，到于项岭，然后进兵击之，蜀人必闻风而走矣，此谓客主不同势，势有异故耳。”邓艾闻言，乃起身拱手而言曰：“将军之谋正合吾意。”于是陈泰先拨二十五人为一队，共计二十队，多带旗鼓号炮之类，日伏夜行，去狄道城东南高山泽谷暗为之势，只等吾兵到，一齐鸣角以疑之。夜则以火惊之。调拨已定，陈泰与邓艾各领大兵三万前进。
却说姜维连日攻打狄道城不下，心中忧闷。是日黄昏，流星马飞报陈泰、邓艾各领军马，两路杀来以救狄道城。姜维大惊曰：“昔日夏侯霸言邓艾英雄，今领兵来，当用计以破之。”遂与夏侯霸商议，霸曰：“邓艾深通阵法，善晓兵机。今领兵来，吾有一计，待他立定寨栅，只今晚便可击之。”维从其言，乃留张翼打城，令夏侯霸去迎陈泰，自领军来战邓艾。
却说姜维引兵来战邓艾，行不数里，忽闻东南鼓角大震，火炮齐响，烽火满山，天地震动。姜维在马上见周围火起，料皆是伏兵，大惊曰：“吾中邓艾之计也。”急令退兵。于是蜀兵尽弃狄道城，俱回汉中，姜维亲自断后。但闻一路鼓角不绝，山谷应声。姜维引兵退入剑阁。急寻土人问之，土人曰：“只是二〖百〗十五人为一队，共二十队，虚张旗鼓，夜则以火焚山，乃陈泰疑兵之计也。”姜维闻言大悔，再欲起兵来战时，军士归心似箭。发兵恐不成功，反被人议。遂聚集人马点之，未折一骑，收军班师屯驻于钟堤，以便他日出兵。后主知姜维洮西有功，封为将军，假节钺，不在话下。
●邓艾段谷破姜维
却说魏兵见姜维之兵退去，亦不敢追。却移兵屯于狄道城外。王经出城迎陈泰、邓艾入城，拜谢解围之恩。于是设宴相待，犒劳三军，申表奏闻邓艾之功。司马昭遂封邓艾为安西将军，与陈泰共屯兵于雍、凉，不得班师回朝。陈泰得诏，大排筵宴与邓艾作贺，酒至半酣，陈泰乃问邓艾曰：“姜维星夜逃回，气力已竭，谅彼必不敢再出矣。”艾答曰：“王经洮西之败非小可也，今维虽星夜逃回，未折一兵将，探报言屯驻于钟堤，必然兴兵再出也。吾料蜀兵必出者有五焉！”陈泰曰：“以君言之，五者为何？”艾曰：“蜀兵虽回，终有大乘之势，吾兵虽广，却乃虚弱之名，料彼之必出者一也；彼皆孔明熟练之兵，深明队伍之法，容易调遣，更兼器械整齐，又有余兵时时更换，料彼必出之二也；蜀兵来时皆乘舟揖，吾军皆在旱地，劳逸不同，其军必出之三也；狄道、陇西、南安、祁山四处，皆是久战之地，不知蜀之兵将必攻何处，或东或西，须要四处守把，吾兵分守四处，蜀将必然料破吾分兵守御，彼兵一至，我兵难以聚合，料其必出者四也；倘蜀兵若出南安、陇西，即取羌胡之谷为食，若出祁山，熟麦千顷，蜀人必图此为食，食足兵强，易于为战，料彼之兵必出者五也。况姜维乃孔明之徒弟，智谋之士，必然再出矣。”陈泰闻言大喜，以手加额曰：“朝廷有福，又得此妙人，纵蜀兵至，何足虑哉！”于是陈泰与艾结为忘年之友。邓艾酒罢，辞谢归营。次日，亦将雍、凉等处军兵终日演习阵法，令各处竖立寨栅，以备各处兵马屯扎。陈泰见邓艾事事有法，心中大喜。
却说姜维屯兵马于钟堤。是年秋八月，维作一书，遍使各处，通知蜀之将军共议伐魏之事。忽坐上令史樊建出曰：“将军屡次出征，未获全功，今洮西之捷，魏人皆服威名，何故又欲出兵？万一有不利，蜀人必怨矣。”维曰：“汝只知魏地人马广大，不知有几件好攻之处，又有五件可胜之事，何不进兵？”众将问曰：“有那五件可胜之处？”维曰：“彼军洮西一败，丧尽锐气，吾军虽遁，不曾折兵，一可胜也；吾军乃久调训练之士，彼兵乃乌合之众，不知进退法度，二可胜也；吾今用舟揖装载军士而进，不致劳困，彼军尽皆旱路而来，劳苦可知，三可胜也；彼军各处设备，军势分开，吾军一出，彼军安得便至救应，四可胜也；吾军若出祁山，抄掠麦谷为食，五可胜也。不就此时伐魏，更待何时？”夏侯霸曰：“邓艾虽然年幼，智谋深远，又受安西将军之职，于路必有准备，又不可比旧日也。”姜维曰：“诸公勿忧，吾自有妙算，汝等勿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己之威风。吾今番决要先取陇西诸郡。”众将皆谏，不从。姜维乃自为前部，传令三军陆续而进。离了钟堤，便出武功，杀奔祁山而来。前军回报，前面连路扎着九个营寨，皆有军将守把。姜维遂自引数骑前来高处望之，见祁山之地立九个营寨，势如长蛇，首尾相顾。维看罢，乃叹曰：“夏侯霸之言，诚可信也。此立营寨之法，惟诸葛丞相能之，今观邓艾所为，不在丞相之下。”遂回寨唤副将分付曰：“魏兵已有准备，邓艾必在此间，你等在此处虚立吾之旗号，据此谷口下寨，又差数百军更换旗甲，一出一换，一番青旗，一样披甲，打青、黄、赤、白、黑五色旗号，以示吾军之多。旗甲一出一换，不可错乱，吾提大兵从董亭去袭南安。”分付川将鲍素提兵屯于祁山谷口。维乃引兵而去。
却说邓艾听知蜀兵杀出祁山，乃与陈泰在祁山寨中准备迎敌。见连日不出搦战，一日五番哨马出寨，或十里而回，或十五里而回，邓艾每每观望，只是那几个哨马，止更服色，往来驰骤，皆非主将，必无能者，乃与陈泰曰：“将军可引一军攻之，必获胜矣。若打破姜维之寨栅，便去袭姜维之后，拒住董亭要路，蜀兵势必危矣。”邓艾令军去救南安：“还从小路去占武功山，若占此山，姜维必取上邽，其路有一谷，名段口谷，其地险峻，极好埋伏，彼必来占武功山，吾先令一军伏于段口。擒维必矣。”陈泰曰：“吾守陇西三十年，未尝如此明察地理，公之明察，真神人也。公当速去，吾即攻之。”邓艾即引数万人马星夜径取武功山。到山时，蜀兵未到，下寨已定，随即便差牙将师纂并其子邓忠各引精兵五千先去段口埋伏，依计而行。邓艾传令掩旗息鼓，以待蜀兵。
却说姜维引兵自董亭望南安来，问夏侯霸曰：“此去南安，邓艾有备无备？先取何方为上？”霸曰：“近南安有一山名曰武功山，若先占得此山，夺尽南安之势也。但邓艾多谋之士，只恐此山预有准备。”维曰：“魏将知吾兵出祁山，必皆聚于彼，此必无兵至，谅无准备。”于是引兵直抵武功山下，前部却欲登山，见山上旗幡竖立。鼓角齐鸣，风吹认旗，方才知是邓艾大兵屯此。诸军大惊，山上山下魏兵分十面杀来，势不可当，蜀兵披靡大败。姜维闻知，引兵急去救时，魏兵先已撤退。姜维自思自谓：“得武侯秘传之法，料天下无敌，不想中原又出此人，吾与邓艾势不两立！”次日再整军兵至武功山下搦战。邓艾自守山上，并不下来对阵。至晚，蜀兵欲退，魏兵山上山下鼓角齐鸣。蜀兵欲回，魏兵又不下山来。蜀兵欲冲上山去，被炮石打下，不能得上。至一更欲回，山上魏兵又鸣鼓角，诸军骤至，蜀兵乱窜，又折一阵，退回旧寨。次日，姜维引军至武功山前下寨，穿连以木为栅。邓艾望见，又差五百精兵分路各执火炬下山，烧着姜维之粮草。随后自引兵至，两军混战一夜，寨栅又立不成，姜维退回旧寨，与夏侯霸商议曰：“南安之城，急切难取，不如先取上邽。上邽乃南安屯粮之所，若得上邽，南安必危矣。”姜维乃留夏侯霸虚屯兵于武功山下。自率精兵沿山渡水来取上邽，行了一夜，将及天明，姜维见前面山势险恶，道路崎岖，思恐有伏兵。令前军扎住，维踌躇之间，忽然师纂、邓忠两路伏兵一齐杀出。邓艾自引大军杀来，三路夹攻，将蜀兵围在垓心。姜维引军左右冲突不能得出，军兵大败，弃甲抛戈而走，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夏侯霸正在寨中调兵，忽哨马飞报姜维被围于谷口，霸闻报大怒，尽起寨中人马，杀奔谷口，直入围中，救得姜维出重围。两马相并，魏兵逢者即死，因此得脱。静轩先生有诗曰：
堪叹姜维继武侯，出师不料敌人谋。
中原天地难恢复，损将伤兵国势休。
姜维欲再往祁山，霸曰：“祁山寨被陈泰打破，鲍素已亡，部下之兵已先投入汉中去了。岂可再往以受首尾之敌乎？”姜维大惊，遂传令休往祁山，寻山僻小路班师而回汉中。后面邓艾赶来，姜维亲自断后，令诸军速往前进，蜀兵三停已回二停去了，只有姜维在后。正行之间，忽然一声炮响，山边陈泰引兵突出，围住姜维，死战不脱。蜀将张嶷听知姜维被困，招转数万马军杀来，姜维见救兵到，乘势杀出，二将合兵一处，杀敌陈泰之兵，维军马力乏，张嶷曰：“大将军先行，吾自单马断后。”张嶷乃川中名将，维乃放心先行。后面陈泰等复引兵赶来，张嶷独立难支，抵敌不住。邓艾令乱箭射之，张嶷被箭射死于军中。姜维兵回汉中，伤痛张嶷、鲍素殁于军中，乃厚赠其子孙。因此蜀中将士多遭阵亡者，悉曾归怨于姜维。维自思损兵折将，不能成功，乃依诸葛丞相败于街亭之例，上表请罪。后主览表大怒，贬降姜维为后将军，但行大将军之事。随征副将胡济等因取上邽不至，亦各贬一级。姜维回寨传令将士三五日听操训练，以便再进，不在话下。
●司马昭计破诸葛诞
却说姜维退兵之后，邓艾等三处全胜，陈泰上表言邓艾之功。此时魏正元三年，改号为甘露元年。司马昭得表大喜，遂遣使持节降诏加封为镇西大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又封其子邓忠为都亭侯，又赐黄金五百两。邓艾得诏，每日操练军士，提调把守，不在话下。
却说司马昭自封邓艾之后，自领天下军马大都督，出入引三千铁甲军马，前后跟随，以为护卫，朝廷大事不奏闻魏主，只于昭处决断，此时昭有篡位之心，但恐南北未顺。有一心腹人名贾充，乃豫州刺史贾逵之子，时为司马昭府中长史。当日对昭曰：“主公掌大权，但恐四方之豪杰未安，某感主公之深恩，愿请暗行四方探访，何如？”司马昭闻言，喜曰：“我正欲如此，今差你东行，以推慰劳出征将士为名，探其消息，但当秘而行之。”
贾充拜辞而去，不日间前至淮南，入见镇东将军诸葛诞。诞设宴以待之。酒至数杯，贾充以言挑之曰：“充自洛阳来，人言魏主懦弱，不堪为君之处多矣。朝廷大臣见司马公三世辅国，功盖天下，众欲以司马昭传魏之重位，明公心下若何？”诸葛诞乃作色怒曰：“汝乃贾豫州之子，世受魏之大恩，不思尽忠报国，反出此乱国篡位之言。”贾充见诞，知其不可说，乃急转口曰：“充见他人有此言，故诉知明公。”诞曰：“若朝廷有乱，吾当以死报之，安忍坐视匹夫以犯上也？”贾充默然，勉强于诞镇所屯留数日，乃辞诞而回。至府参见司马昭，备说诸葛诞所言匹夫犯上一事。昭闻言大怒曰：“匹夫安敢如此，可发诏召彼至而斩之。”充曰：“诸葛诞今在淮南甚得将士军民之心，今若便召，必然不来，随即反矣，为祸不小。若不召之，其反尤迟。不若早早召之，趁彼兵微将寡，纵反亦易擒也。”昭曰：“若匹夫反，吾当亲自讨之。”乃发诏书与扬州刺史乐琳，然后封诞为司空。
使至寿春，诸葛诞得了诏书，知贾充之谋也。遂拿下来使，重刑勘问，使者忍刑不过，只得将贾充之谋，发乐琳之诏从头说上一遍。诸葛诞听罢喝令将来使斩之，大设筵宴，会心服（腹）者一千余人。诞曰：“日前置下衣甲旗鼓等项，誓以讨贼，今朝廷除我为司空之职，此去必无还了。今当披挂出城闲玩一番，旦夕便行，你等何如？”众将皆曰：“愿从主公之命。”于是众皆披挂上马，随着诸葛诞直投扬州而来，及至南门城下，但见城门紧闭，又将吊桥拽起。诞引众将至城下，勒马扬鞭大叫曰：“吾早晚要回洛阳，暂出游一遭，何故坚闭城门，拽起吊桥而不出，汝等欲据邑以叛乎？”再三逼问，城上无一人回答。诞大怒曰：“乐琳匹夫，安敢如此坚闭不出，此必反也。”便令将士攻城。为首有数十果敢之士，渡濠直至城下，飞身上城，守城军士慌忙退避。于是大开城门，令军士火速杀入城，诞传令休得走了乐琳。琳闻知诞兵入城，慌欲逃走出城，早被军士所获，解见诸葛诞，诞令军士绑至城上，乃大叱曰：“你不思父子均受朝廷大思，反欲顺司马昭奸佞逆贼以反朝廷，何容再生！”喝令左右斩之，琳亦无言可答，军士枭琳首级。诞令以木匣盛贮，一面修表遣人赍琳首级速往洛阳进其表章，一面在扬州安民收纳投降兵，写其表文曰：
臣诸葛诞受朝廷重任，统兵在东为扬州牧，得专征伐，有人诬臣与吴交通，臣忿乐琳不忠，辄将步骑七百余人，于今年正月初六日征讨乐琳，即目斩首，封丞驿马传送，若圣朝明，则臣乃魏臣；不明，则臣乃吴臣。乞朝廷监纳孤忠，怜臣受诬，拜表以闻。
诸葛诞写表已完，即令人解送去讫。却回寿春聚两淮屯田户口十五万，并扬州新降兵四、五千人，聚积粮草，一年足食。遣长史吴刚、次弟诸葛靓为质于吴求救。
此时东吴丞相孙峻病亡，以从弟孙琳字子通专政。孙琳为人性急强暴，杀人太甚，吴人皆惧其威，自此东吴之大柄皆归于孙琳。吴主名亮，虽然聪明，无可奈何。此时吴刚引诸葛靓到吴，先进拜孙琳。琳乃问其来故，刚曰：“诸葛镇东乃诸葛武侯同宗兄弟也，今为司马昭欺凌之极，以此欲来投降，又恐上国不信，故先令亲弟诸葛靓来吴为质，专望起兵相救，平定之后，就纳两淮人户钱粮来为臣下。”孙琳闻刚之言，大喜。乃设宴厚待吴刚、诸葛靓。次日，便令全怿、全端为主将，又令【王祚】为合后，朱异、唐咨为先锋，文钦为乡导官引路，大起吴兵七万，分三路前进。
却说吴刚先回，报知诸葛诞，诞大喜，遂陈兵设宴，准备迎接吴之军马。却说使命将乐琳首级并表文进见司马昭，昭见表大怒，遂欲不奏主上，亲自征讨，长史贾充谏曰：“主公承父兄之基业而稳，乃弃天子而径征远，万一而内有变，悔之何及？不若请太后并天子一同出往南征，可保万全之计。”昭曰：“此言甚妙。”遂先入见太后曰：“淮南诸葛诞谋反，今与满朝大臣共议，请娘娘与天子一同御驾亲征，以压众心。”太后只得从之。次日，复请魏主，魏主心中本不欲往，因太后先已准昭之表，况惧其威权，只得准奏。司马昭既奏准太后、魏主，下诏遣使遍告，尽起西都大军二十万，又取陈泰部领之军六万，计二十三万，杀奔淮南而来。先使镇南将军王基为正先锋，安东将军陈骞为副先锋，监军石苞为左军，兖州刺史陈泰为右军，簇拥鸾驾望淮南而进。
细作飞马报知诸葛诞，诞闻报，即令东吴朱异为先锋，引本部精兵二万五千前来对阵。吴将唐咨出马，魏阵先锋王基出迎。二将更不打话，交马斗至五、六十合，吴将朱异力怯，败回本阵。吴将唐咨出马交锋，又败，退二十里下寨。魏兵大杀一阵，收兵而回。
却说诸葛诞正在城中，思议破敌之策，忽报先锋朱异等败兵，诞遂引本部精兵三千，同文钦二子文鸯、文虎，即离寿春，前至魏寨大骂搦战。不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忠义士于铨守节
司马昭闻知先锋得胜，大喜，赏劳已毕。忽报诸葛诞会合诸将吴兵前至，大骂搦战。昭与谋士裴秀、钟会商议退敌之策。钟会曰：“吴兵助诸葛诞者，实图利也，以利诱之，必取胜矣。”昭曰：“然。”遂唤石苞、陈泰引两军去石头山下地名埋伏，又令王基、陈骞尽伏精兵以为后应。先拨二万弱兵及老将，令偏将军成倅提为前部引诱敌兵，后军车上皆载牛、马、驴、骡及赏军之物，四面聚集。
当日，诸葛诞同文钦、朱异等三路军马杀来，更不答话，成倅所领军马皆老弱之兵，抵当不住，望后便走。诞率大军掩杀，魏兵大乱，司马昭令军中放起炮来，石苞、陈泰听得炮响，引军一齐杀出，势如山倒。司马昭又引生力军冲杀，诸葛诞之兵四面受敌，诞引败兵冲出，奔入寿春城内，坚闭不出。司马昭驱军围城攻打。
此时吴兵退入安丰，魏主车驾驻于项城。钟会与昭曰：“今诸葛诞之兵虽败入城，屯住不出，更有吴兵屯于安丰，为犄角之势，若四面围定太急，贼必死战矣。吴兵若来，内外夹攻，吾兵无益，不如只攻三门，留南门容贼自去，贼出则带粮不多，吾以轻骑抄掠其后，可不战而自破矣。”昭闻钟会之谋，乃大喜曰：“吾之子房也。”于是令王基撤退南门之兵，只攻东、西、北三门，各筑起土石坡为久攻之计。原来淮水长发，将坡冲倒，城上军士望见大笑。
却说吴兵屯于安丰，孙琳唤朱异责曰：“一寿春尚不能取，何能并得中原？再若不胜，必斩汝首。”朱异等回寨商议，于铨进曰：“城中军士其心不一，吾等可分兵一半，令一半先入寿春城中，将军在外杀进，城中之军杀出，却令诸葛诞守城，内外夹攻，此为上计。”朱异从之。问军中谁敢杀入寿春，有全怿、全端皆愿杀入城。朱异又令文钦军马引全怿、全端、于铨等一万军马杀入寿春城去。此时魏军未得将令，兼文钦父子英勇，不敢迎敌，纵放于铨等入城去了。哨马飞报与司马昭，昭乃传令：“王基、陈骞引五千兵伏于吴兵来路，若朱异等来救寿春，不要当先迎敌，只截其后呐喊，吴兵必自乱矣。”王基、陈骞引兵去了。果然朱异引马步军来，正行之间，忽然背后喊声大震，急回马救时，王基、陈骞已自砍杀吴兵一半。朱异不敢回安丰，直至江边大寨来见孙琳，告说魏兵劫掠其后，其锋不能抵挡，以致损兵折将。孙琳为人性暴，闻异说败兵，乃大怒曰：“屡败之将，要汝何用？”喝令左右推出斩讫，又唤唐咨等，乃责之曰：“汝等若目下不能成功，休来见我！”孙琳自离建业来救寿春，专以强暴，不恤士卒，更以言语唬吓军民。时有全怿子全辉惧其威罪，领本部兵马投入魏寨降司马昭。昭乃厚待之，封为裨将军，重赏兵卒。
却说唐咨见全辉投魏去了，亦退兵于船上，不敢前进。却说钟会闻知吴兵退去，乃谓司马昭曰：“孙琳兵既已退去。外面却无救兵，此城可全围矣。”昭乃传令四门重重围住，并力攻打。全辉感司马昭之恩，遂写家书一封射入城中，言曰：“孙琳不仁，责我等慢功，尽要诛戮，朱异败兵而回，以（已）被斩首，言我等目下若不成功，一并诛戮，儿故私引本部之兵降魏，已受裨将军之职，我父不若降魏以保全身命。”全怿收了子书，乃与长子全端亦引本部之兵开门出降，司马昭乃以厚爵重用之。于是魏兵乘高施大刀箭环甲急攻城池。诸葛诞亲冒矢石，催督上城，城外箭矢如雨，射入城内，城上死者无数。连攻数日，无片时休息。
却说诸葛诞手下谋士蒋班、焦升二人见粮草将尽，来见诞曰：“城中兵多粮少，不宜久守，可驱本部之兵及吴兵杀出城去与魏兵决一死战，今何苦苦坚守，粮已尽矣，非为上计。”诞大怒曰：“吾欲守，你欲战，莫非有异心乎？再言战者，斩首！”蒋班、焦升出外而叹曰：“亡矣乎，诸葛诞也。吾等不如降魏，免求一死。”是夜二更，偷城出降于司马昭。昭原闻其名，皆委以重任，赐以显爵，设宴待之。因此城中有敢死战之兵将而不敢言战。城外魏兵皆筑土城以防冲突。诸葛诞每日只是坚守城池，只望淮水发，冲倒土城，便引兵出战。自秋至冬，却无霖雨，淮河水浅，看看粮尽。文钦寨在小城内，与二子守把，见军士粮尽，渐渐饿倒，军来哀告文钦。文钦不得已，心生一计来见诸葛诞曰：“粮草尽矣，军士饿倒，皆不能起，莫若将北方之兵尽放出城，以省军食，只与吾兵同守，可保两全之计。”诞大怒曰：“汝教吾尽放北方之兵，欲谋我也！”遂叱左右将文钦斩之。又令提文鸯、文虎一同处斩。文鸯在帐中闻父被斩，大怒，即同弟文虎正欲引兵走时，诸葛诞所差之兵已到，鸯、虎各执短刀杀死二三十人，涌身上城，一跳而下壕堑，赴魏寨投降司马昭。昭恨文钦当时助毋丘俭为乱，便欲杀之。钟会谏曰：“文钦罪不容诛，二子亦当剿灭，今文钦已亡，二子无路，特来投降，今城未破，若欲杀之，是坚城内人之心也。更兼文鸯兄弟勇冠三军，合留之以助征讨。”昭曰：“然。”乃招文鸯、文虎至帐下以好言慰之，赐以鞍马衣服之类，加为偏将军，赐爵关内侯。二人拜谢上马，绕城边大叫曰：‘我如今蒙大将军赦我原反之罪，加以厚爵，汝等如何不出城降？”城内军兵被困日久，皆怨诸葛诞。于是城中军民自相语曰：“文鸯兄弟乃司马昭之大仇人，尚且重用，何况我等乎？”遂多有偷城出降者。于是诸葛诞转怒，日夜亲自出巡于城上，以杀为威。钟会料知城中变动可破，乃禀司马昭曰：“天时人事至此，城可破矣。”司马昭乃大彻（驱）三军，四面攻打，北门守将曹宣献门，诸葛诞知魏兵入城，乃与亲随数百人，从城中冲出，被魏将胡奋斩之。数百人欲出，皆被乱箭射回小城中，皆被擒捉。静轩有诗叹诸葛诞曰：
报国心坚不顾家，见危授命念非差，
当时若听诸谋士，安得人称井底蛙。
却说魏将王基杀到寿春城西，门外有把门吴将于铨遇王基。基乃大喝曰：“于铨何不早降，免刑戮。”铨大喝曰：“大丈夫受命为将，前来救诸葛诞之危，既不能退汝国之兵，又不能保全寿春，反降他人而为禽兽之徒〖而降你〗耶？惟有死战而已。”言讫，挺枪大战王基，斗至五十余合，魏将一齐杀至，于铨一人不能抵敌，战死于乱军之中。史官有诗曰：
司马当年困寿春，降兵无数拜车尘。
东吴固有雄才士，谁似于铨肯杀身。
司马昭大军皆入城中，将诸葛诞老小尽皆杀之，夷其三族。所有诸葛诞部下士卒数百人尽皆驱于司马昭之前。昭曰：“汝等若降，饶其性命，不降者，尽行斩之。”众将士应声曰：“愿于诸葛公同死于地下，不降你也。”昭大怒，令将众军俱绑缚于城外，先斩一人而问曰：“降者免斩，不降者以此为例。”并无一人言降，又斩一人，再问，众皆大叫曰：“要斩便斩，何必再问，吾辈岂降逆贼耶？”于是将军士尽行斩讫，回报司马昭曰：“诸葛诞之军士皆愿斩首，并无一人言降，悉皆斩讫。”昭听罢，深加叹息，尽令掘土窖埋之。史官有诗为证：
忠臣至死无移改，诸葛公休帐下兵。
薤露歌声应末断，遗踪真可继田横。
却说东吴之兵尽皆归降于魏，有裴秀进谓司马昭曰：“东吴所降之兵，皆江南之人，若尽留之，久必生变，不如坑之。”钟会闻秀之言，乃进曰：“不可。古人用兵者，招降、抚信、行义、施仁，使人无怨而已。若尽坑之，非行仁义之心，是塞将来贤路矣。不如尽皆放其还国，使江南之人悉皆称吾中国宽仁之主也。”昭闻会之言，喜曰：“此言是也。”尽唤吴国所降之兵将，悉令放回本国。吴兵拜谢，投江南去丁。只有唐咨、王祚惧孙琳杀伐，不敢回国，复来投降司马昭，昭亦加其官爵，重赏安民。是时，淮南已安，司马昭请魏主御驾班师回朝。
●姜维长城战邓艾
蜀延熙四年，改为景耀元年。姜维在汉中选得川将蒋舒、傅佥二员大将，十分勇猛，每日演习武艺，并用为心腹，在帐中为左右翼。一日，姜维问夏侯霸曰：“公常言邓艾小儿可避之，不可轻敌，吾不肯信，今果见其能，方信公之言不谬矣。但恨未识其面耳。”霸曰：“邓艾之相方面、大口、阔眉、大目，身长七尺有余，但言语塞涩，时人呼为‘乞子’。”维曰：“吾自事诸葛丞相以来，不服天下一人，今日俄然反中此人之计，势不两立，誓欲报之，方消此恨。”忽报淮南诸葛诞起兵讨司马昭，东吴孙琳亦起兵助之。司马昭尽起两郡之兵，就请太后、魏主一同出征去了。姜维闻报大喜曰：“吾之大事，今可济矣。”遂修表奏后主起兵伐魏，谯周闻知，叹曰：“我兵连年远征，损伤大将，军民皆怨，姜维不识时务，乃欲反天行事，况主上近来贪溺于酒色，不听忠臣之谏，反听信宦官黄皓之言，不理国政，今维反欲提兵远出，不行救阻，国将危矣。吾何忍之！”于是令人作《仇国论》一篇，令使者星夜送至姜维大寨。维见论乃怒曰：“此腐儒之言也。”遂裂碎其论，乃提兵出川，问傅佥曰：“以公之见，先取何地为首？”佥曰：“魏兵积粮之所皆在长城，依某之计，可先取骆谷，次渡沈岭，然后驱兵直至长城，若到长城之后，先断其粮，后取秦川，诸陇魏兵自然乱矣。”维闻言喜曰：“公之所见，正合吾意。”蜀兵出骆谷，渡沈岭，望长城而来。
却说长城镇守司马望，乃昭之族兄也。正在府中议论长城粮多兵少，事务重繁，忧愁之际。忽报蜀将姜维提兵杀至。众皆惊惶，商议战守之策。司马望手下王真、李朋曰：“军来将敌，水来土掩，如何惧怯？某等愿决一死战。”望大喜，遂点兵五万，离城下寨。次日，蜀兵来到，司马望令王真、李朋出马，蜀将傅佥出敌，战不数合，王真、李朋皆被傅佥斩之。姜维看见，大率人马掩杀将来。司马望弃寨走入长城。姜维引兵赶至长城下。司马望坚守不出。姜维传令今晚暂歇一夜，存养气力，来日须要入城。次日平明，蜀兵大进攻城，射火箭、火炮打入城上，房屋尽皆烧着，魏兵大乱。姜维看见，速传令曰：“各军俱要草一束，如无者斩。”众军顷刻纳草城下，堆积如山，一齐烧着，火焰飞起，城中军士惊慌。蜀兵正攻之间，忽阵后喊声大举，姜维大惊，拍马回阵后看时，背后却是邓艾旗号，銮铃响处，一将飞马横刀而来，乃邓芝之子邓忠。姜维与战到五十合，不分胜败。姜维自思：“此处胜他不得。”卖个破绽，回马不入本阵，望左手小路而走，邓忠随后赶来。姜维把枪带住，拈弓搭箭，暗射一箭，却被邓忠见了，维见箭射不中，乃思久要识艾之面，不就此处大显威风，更待何时？乃抖搜（擞）神威挺枪又战五十余合，卖个破绽又走。邓忠看看赶上，挺枪望姜维后心便刺，维把身一闪，那枪从肋下过去，被姜维用力挟住其枪，邓忠弃枪望本阵而走。姜维大叫：“‘吃儿’走那里去？”拍马赶上，直到阵门。但见阵门旗影里一将飞马提刀而出，大叫：“姜维匹夫，勿赶吾儿。邓艾在此。”姜维方省是邓艾之子，又欲来战邓艾。又恐马力乏，乃对艾曰：“吾今已识汝之子矣。各令退军，来日决一大战。”邓艾亦见战场不好，乃乘机答曰：“既然如此，明日来战，决其雌雄，定天下之大事。”于是两军皆退，邓艾据住渭水下寨，姜维跨住两山安营。
却说邓艾回寨，看了地理，写书与司马望，交“不可出战，只可坚守，此人急切不能取胜，待等关中兵到，那时姜维无粮，吾军三面围住夹攻，无不胜矣。”又令邓忠同助司马望守城。一面飞报司马昭知之。
却说姜维使人来下战书，约次日决一大战，邓艾回书虚约日子。次日，姜维五更造饭，平明进兵，布成阵势，只等魏兵到来。邓艾在寨中掩旗息鼓，出令：“如有妄动者，斩之。”却说姜维使人探看，回报并无一人出寨。见寨门紧闭，姜维至晚而回。次日，又使人下战书，以责其失约之罪，邓艾以酒待来使，乃曰：“吾身有小疾，有误相持。”又约了日子，来日出战，又复如前不出，如此失约五六番矣。傅佥乃对维曰：“魏兵一战而入城坚闭不出，二战败阵而不出，今又失约五六番。其中必有诈谋，可以防之。”维曰：“彼非有他谋，只等关中兵到，三面击吾军也。吾今使人持书入吴国，令孙琳并力攻打，共分天下。”正欲修书，忽报诸葛诞被司马昭打破寿春城，夷其三族。吴兵尽降，司马昭班师已回洛阳，便欲引得胜之兵来此矣。”维大惊曰：“吴兵降魏，吾所算又成画饼矣。不如回军。”令粮草先退，步军随之，马军断后，退人汉中。细作报知邓艾，艾曰：“姜维必有国事而去，缓缓而退，必然有计，决不可追。”哨马回报，果然骆谷道路窄狭之处，堆积草柴，防烧魏兵来追。人皆敬服邓艾有先见之明。艾写表申奏朝廷，司马望出城迎邓艾兵入城，设宴款待邓艾，赏犒军将已讫。
却说司马昭屯兵洛阳，欲尽起本部之兵来救长城之围，忽得邓艾表至，言蜀兵已退，大喜。遣使加艾官爵，令艾父子之兵仍守原所。姜维之兵退回汉中，不在话下。
●孙琳废主立孙休
却说孙琳听知诸葛诞被斩，又闻全怿、唐咨、王祚等皆投降于魏，尽将各家老幼杀之。此时孙琳杀伐太重，吴主孙亮久欲除之，未得其便。一日，吴主闷坐于内阁，有黄门侍郎全纪在侧，全纪乃皇丈全尚之子，纪乃国舅也，尽忠事亮。亮见纪忠义，乃告之曰：“孙琳妄杀大臣，掌握朝纲，视人如草芥。今不除之，必为后患。汝可密告汝父，乘便把守四门，吾当自出征讨逆贼，此事切不可令你母亲知之，你母乃孙琳之姊，倘若漏泄，祸患非轻。”纪曰：“主上可先发密诏与臣，临行事时，持发诏语将孙琳牙爪尽皆拿下，必不敢妄动。”亮以为然，即写诏书付纪，纪乃持诏归告其父全尚。尚见中军诸将惧琳强暴，皆欲背之，自知其事乃就，与其妻曰：“三日内孙琳必受刑矣。”妻曰：“杀之是也。”口却应是，乃密使人持诏书来报孙琳，琳见姊书，大怒，即令兄弟四人点起大兵，先围住内院，后将全尚家小尽拿下，比及天明，吴主亮听知金鼓齐鸣，内使入宫报说孙琳举兵围住内院，亮骂妻曰：“你父兄仆隶误我大事矣。”乃仗剑言曰：“吾乃太祖亲孙，在位五年，谁敢不从？”遂与从者数十人相率而出，却被孙琳之兵把住不得出殿。孙琳却将全尚一家尽杀之。然后乃聚集百官于朝内。琳曰：“孙亮荒淫昏乱，不理朝政，今可废之，别立明君，你众文武百官敢有一人不从者，以全尚为例。”众官惧曰：“愿听将军之命。”忽班中桓彝厉声骂曰：“孙琳匹夫，汝无伊尹、霍光之才能而敢废聪明之主，吾今宁死，肯顺乱臣逆贼之命乎？”孙琳大怒，亲自掣剑将桓彝斩之。于是引百官直入内殿，令擒下吴主孙亮，孙琳乃叱之曰：“无道昏君，本欲诛绝以谢天下，但吾看先帝之面，废你为会稽王，吾当与百官选贤德之主为君，你可留下传国玺绶，即便登程。”吴主见百官皆已顺从于琳，无可奈何，沉吟之际，孙琳即叱中书，即夺玺绶，便令登程，孙亮无可奈何，乃大哭而去。后人有诗叹曰：
魏朝新见废曹芳，吴国孙琳效霍光。
无父无君真可叹，干名犯分乱纲常。
孙琳既废孙亮，乃遣宗正孙楷，中书董朝往武林郡迎孙休为君。孙休，字子烈，乃孙权第六子也。镇守武林即今杭州，孙休夜梦骑白龙，回顾不见龙尾，大惊而觉。次日，董朝、孙楷乃至，请休回都，孙休初时疑惑二人，董朝、孙楷备说其事，休才收拾起行。至布寨亭，孙琳引百官将车驾来迎接，孙休不敢升辇，乃乘小车，百官迎拜于道傍，休下车答礼。孙琳乃扶休上鸾驾，至朝，复扶上御座，休乃再三谦让，然后乃受传国玺绶。百官朝贺，拜舞毕，乃改年号为永安元年，复封孙琳为大丞相，领荆州牧事，封其弟孙皎为乌程侯，其余众官各升一级。孙琳一家皆封列侯，领禁兵，压制人主，凡有奏请，毫不敢违，吴主孙休恐有内变，遂时加赏赐以安其心。冬十二月，孙休乃使左将军张布散赐牛酒与大臣之家，布乃先送至孙琳府中，琳饮酒大醉，见牛酒列于其上，琳乃推窗卧而谓张布曰：“吾废亮帝时，人皆劝我为君，吾以孙休贤孝而立之，如无吾时，孙休只是琅琊王耳。今将吾以等闲待之，交你早晚看吾如何！”言讫，恨之不已。张布辞归。是晚，乃潜入宫密奏吴主，吴主闻知，日夜不安。次日，孙琳将武库军器尽行拨于禁军，调出外营。有御营将军魏邈，武卫禁士施朔二人密告吴主曰：“孙琳调军出外，必有变意，又将武库内军器搬得一空，早晚必有恶念。”吴主闻二将之言，大惊，急召张布商议，布进曰：“可请老将军丁奉议之。”吴主急密召丁奉入宫内。吴主泣诉其事，奉曰：“陛下勿忧，臣当与国除害，来朝腊日，陛下只言大会群臣，臣自调遣兵将在外，陛下写就诏书，救张布管宿殿内事，丁奉、魏邈、施朔管外事。”魏邈领计去讫。丁奉出朝，吴主乃写诏，大小百官俱于腊日聚宴，以贺太平。
是夜，狂风骤起，飞砂走石，天明风息。使者到孙琳府，请孙琳赴宴。琳方才起床，似有人推倒，心中不悦。使者两次来宣请，家人止之曰：“昨日狂风大作，走石飞砂，今早又有警报，此会不吉，不可去赴宴。”琳曰：“吾兄弟带领御林军，谁敢近我？倘有变动，便就内前放火为号，你等领兵杀入救护。”嘱付讫，乃上车入见吴主，吴主下御座迎之。赐与高座，酒至二巡，左右惊报曰：“宫外忽然火起。”孙琳欲行，吴主乃止之曰：“丞相安稳，再饮数杯。外面火起，想是民家失火，丞相不足挂心。”忽张布仗剑引武士数十人抢入殿来，厉声叫曰：“有诏在此，取反贼孙琳，余从尽皆赦下。”孙琳听罢，欲待走时，已被擒下。琳叩头言曰：“臣愿退还州郡，乞归田里。”吴主叱之曰：“如何不从滕彻、吕据也？”琳又曰：“臣愿徒为官奴。”吴主又叱曰：“汝何不从滕彻、吕据为奴也。”喝令武士推出斩之。从者皆不敢动。张布乃宣言曰：“主上有赦，罪在孙琳之家，汝等皆还原职。”众皆叩谢，布乃请吴主登五凤楼。少刻，丁奉、魏邈、施朔等皆擒孙琳兄弟而至，吴主尽命斩之，宗族死者百余人，夷其三族以谢屈死忠臣之恨，有异姓附协者，尽收杀之。后命军士掘开孙峻之墓，戮其尸首，将旧被害诸葛恪、滕彻、吕据一干忠臣义士屈死非命者，重建坟墓以祀之，其被连累远流者，尽皆召回。其丁奉、魏邈、施朔、张布等一班忠臣将相俱连升三级，以旌忠义之士。史官有诗贬孙琳曰：
孙峻孙琳作大臣，挟强倚势害平人。
世间报应难逃免，不在儿孙在自身。
●姜维祁山战邓艾
蜀景耀元年冬，大将军姜维复选廖化、张翼为先锋，王含、蒋斌为左将军，傅佥为右将军，胡济为合后，自总中军，起兵二十万表辞后主，复取中原。此时，后主刘禅宠中贵黄皓用事，日夜在宫中饮酒。黄皓乃选绝色美女、少妇以献之。后主自此不复听政矣。其时刘琰妻极有美色，因入宫朝贺皇后，后乃留于宫中，一月乃出。于是刘琰深疑其妻与后主私通，唤帐下军士五百列于面前，将妻胡氏令军人各以履底挞其面，几死复甦。后因此事告发后主，后主大怒，敕有司问罪，有司拟罪奏称：“刘琰不合令军士挞妻之面；有失人伦，理宜弃世。”即将刘琰斩于市曹，敕令命妇今后不许入宫。
却说姜维与夏侯霸同掌中军，维曰：“前者屡次不能成功，甚是羞惭，今魏朝君弱臣强，乘虚图之，当取何地？”霸曰：“祁山虽有准备，实乃用武之地，堪可进兵，必雪前耻。”维从其言。引军前夺祁山，至谷口下寨。此时邓艾在祁山下寨，听知蜀兵又到，令人打听在何处下寨。哨军答曰：“见屯三营于谷口。”邓艾乃登高望之，大喜曰：“果不出于吾之料也。”可以屯营之处，遂传令来日以计取蜀寨。此时姜维至谷口，分下左右中三个营寨。左营正将王含、蒋斌，右营副将蒋舒、傅佥，引兵方才到，安排鹿角，整点寨门。姜维传令：“要与邓艾决一雌雄，诸军各要依次厮杀，不得乱阵，违者斩首。”邓艾唤师纂、邓忠各引马军一万前去冲敌，又差副将郑伦引五千掘子手军，“于今夜一更掘地道直至蜀寨左营内，于帐内涌出，杀出寨来，我引兵外面接应。”
却说蜀将王含、蒋斌为兵不定，不知地脉；恐防劫寨，不敢解甲而寝。忽闻寨中大乱，急提兵马看时，寨外邓忠引兵杀到。地孔内之兵尽起，内外夹攻，二将抵敌不住，弃寨而走。姜维在寨中，人报左寨被魏兵内应外合，众皆溃散。姜维上马立于中军帐外，见四面兵布合，遂下令曰：“如有妄动者斩首，但有军到营边，休问姓名，用箭射之。传报右寨依令而行。”因此魏兵冲到寨边，攻击不动，不敢妄入。杀到天明，邓艾收兵回营，叹曰：“姜维深得诸葛孔明之传授，兵不致乱也。”次日，王含、蒋斌收集败残军马，至中军大寨请罪。维曰：“非汝等之罪，乃吾之不明地脉故也。”传令再分拨军马。令领三军，安定了三寨，将死兵尸首尽填于地道之中，上用土石掩之。却令人下战书单搦邓艾来日交锋。艾欣然回书云：“来日各引军出祁山前交战，以分胜败。”维得了书回，传令与众将知会，来日出阵要按武侯八阵之法，天、地、风、云、鸟、兽、龙、虎之形。分付已定，至次日布成阵势已完，邓艾出马到阵前来看姜维阵势，见布成八卦之图，艾亦晓之，前后门户看了，出阵曰：“请姜维出马打话。”维随即出马，艾曰：“汝布八阵图，能识变化否？”维曰：“岂有不能之理。”即入阵中上云梯，令拨调官左右招贴，变成八八六十四卦门户，维再出曰：“汝识变化否？”艾曰：“虽变不差，汝敢和我斗八阵图么？”维曰：“有何不可。”两下擂鼓，魏兵、蜀兵各依队伍而进，邓艾引军杀进，初时见八阵变化，却是两军左右躲闪而行，后到中间，只见姜维把旗一招，变成“长蛇卷地阵。”把邓艾围在垓心，四面八方喊声大振，邓艾不识其阵，心下大惊，引众军冲突不能得出。只听得外面大叫：“邓艾早降。”艾叹曰：“吾一时自逞其能，今中姜维之计也。”正在急中，勿（忽）得司马望引军杀西北路，杀开蜀兵，直杀入阵来救邓艾，艾却乘势杀出，夺路而走。司马望救得邓艾出时，祁山之寨已尽被蜀兵占了，便引军退于渭南下寨。邓艾乃问于司马望日：“公何以知其阵法而杀入救我也？”望曰：“吾少年游学于荆州之南，曾与崔州平、石广元为友，常论此阵法，今姜维所变之法乃长蛇阵也，若击他处不能得出，吾今日从头而击之，可破其阵也，吾故引军从西北头上而入以救将军。”邓艾乃起身谢曰：“吾所学之阵法其实不知此等之变也。公既深明阵法，来日公可与他布阵，我提兵暗地往祁山复夺前寨，何如？”司马望曰：“吾所学之阵法，皆瞒姜维不过，此人深明（得）孔明传授。我且来日与姜维同斗阵法，公引军去袭祁山之后，两下混战，可夺祁山寨也。”随即遣人下战书约姜维来日相斗阵法。姜维看书大笑，即批回了，唤诸将听令曰：“吾得诸葛丞相秘传阵法，此人来班门弄斧也。然此其中必有诈谋。”乃与廖化曰：“来日阵上相对，汝可引一万精兵与张翼前去祁山下埋伏，如此而行。”到次日，二将得令而去。姜维乃起三寨之兵列于祁山之前，布成阵势。
邓艾即遣郑伦为先锋，暗引军去袭祁山寨前，随后司马望引兵到祁山前，亦排成阵势，司马望出马请姜维打话，维出马与司马望曰：“汝搦吾斗阵法，汝试布之。”望即入阵，将军马招飐，排成八阵。维曰：“此八阵图法，乃吾师所布，汝何盗学？”望曰：“汝师亦盗学于他人者，吾所授者的本也。”维曰：“此八阵有何所变？”望曰：“九九八十一变。”维曰：“汝试变之？”望入阵内变成数阵而出曰：“汝识吾之变化乎？”维笑曰：“汝乃井中之蛙，岂识玄妙乎？吾之变法，尽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望亦知如此变法周天度数，未知得全也。只是俄延姜维，待邓艾后面成功。望曰：“汝之阵法，不为奇妙，可变一二与吾观之。”维曰：“汝教邓艾出来，吾布阵他看。”望曰：“邓将军自有良谋，不习阵法。”维笑曰：“你赚吾在此布阵，却交邓艾去袭祁山寨，是否？”望闻言大惊，暗思：“此人乃神机妙算，却有准备也。”维将鞭稍一指，两翼之兵围裹前来，杀得魏兵大败。
却说邓艾令先锋郑伦将至山后，忽廖化兵出，将郑伦斩之。邓艾随后而进，张翼兵出，箭如飞蝗射来，杀得邓艾两下无路，死战得脱，身中两箭。回到渭南寨中与司马望商议，望曰：“近闻刘禅宠用中贵黄皓，终日只羡酒色作乐；可用一计使召姜维回川，此危可解矣。”艾然之，即唤党均分付曰：“你可赍此金珠入川，结构黄皓，布散流言，说姜维怨望朝廷，欲引兵归投魏国。”党均领命去讫。邓艾乃据住山寨，按兵不动。
却说党均星夜来到成都，将金宝构结黄皓之左右，布散流言，说“姜维深怨朝廷削已官职，早晚间却欲弃蜀归魏也。”黄皓闻左右之言，大惊，同众官启奏后主，可早招姜维班师，免生祸患。后主乃宠爱黄皓，所奏无有不准。当日闻皓启奏，不知是计，即差使去召姜维班师。静轩有诗叹曰：
乐毅破齐遭间阻，岳飞伐虏受谗回。
姜维拒敌功方就，又被班师召促归
却说姜维收得胜之兵，再集众将商议。忽报朝廷差使命至，召姜维作速班师回朝。维见朝命急切，不知何故，只得分付廖化、张翼守祁山寨，亲自星夜回朝。不数日，又有诏旨宣张翼、廖化班师，暂回汉中。廖化曰：“此是间谍之故也。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且不可动。”张翼曰：“大将军连年动兵，两川之民皆有怨叹，若民心一失，安能长久乎？不如乘此得胜之兵回汉中，以安民心。”廖化曰：“虽然回兵，倘魏兵追袭吾后，如之奈何？”张翼曰：“各依次序而退，吾与公断后以拒魏兵。”廖化从之。于是传令：“来日军马陆续回汉中，各依队伍而行，不许混乱，违者定按军法。”诸军向前，二将断后。
却说司马望听知计成，即同邓艾议论追赶，邓艾从之。但见蜀兵人马齐行，旗幡整肃，兼以二将断后，威风凛凛，缓缓而退，邓艾亦不敢追赶，乃叹曰：“此皆深明诸葛之遗法也。”遂引兵而回。
●司马昭南阙弑曹髦
却说姜【维】回到成都，朝见后主曰：“何事速召臣回朝？”后主曰：“为卿在边庭。军情劳苦，召卿还都，别无他意。”维曰：“臣已夺却祁山诸寨，正欲收功，不期至此，乃中魏人之计，半途而废也。”于是再请命出师伐魏，必复中原，上报陛下之恩，下继武侯之志。”后主默然。因此黄皓深恨之。维辞却后主，再往汉中，收拾军马，未得次第。
却说党均回祁山寨中报知此事，邓艾曰：“君臣不足，必有内变。”就令党均赍表入朝，备陈此事。司马昭大喜，已有图蜀之意。乃招中护军贾充入内室问曰：“吾欲伐蜀，何如？”充曰：“未可也。”昭曰：“何为未可？”充曰：“今主上深疑主公久矣，若一旦远出，蜀未能伐，内必生变也。”昭曰：“何以见其深疑于我？”充曰：“去年黄龙两现于宁陵井中，此国中之祥瑞，群臣上表作贺。主上曰：‘非祥瑞也，其龙上不能升天，下不在于田，屈于井中，乃忧愁之象’。遂作《潜龙》之诗曰：
伤哉龙受困，不能逞深渊。
上不飞天汉，下不在于田。
蟠居于井底，鳅鳝舞其前。
藏形伏爪甲，嗟我亦如然。
以此诗论之，不深疑于主公，更疑何人乎？”司马昭闻知，大怒日：“此人欲效曹芳也。”当见成倅、成济兄弟二人立于阶下，指与贾充曰：“倘朝夕有变，只在你身上干功成事。此二人极有胆勇，交帮助于你，须要曹髦明白。”贾充应曰：“主公放心，某自调度。”时甘露五年夏四月，司马昭带剑上殿，魏主以目视之，昭叱之曰：“视吾何如？”群臣奏曰：“大将军功德巍巍，宜封为晋公，加九锡。”魏主亦不言，昭怒曰：“吾父子三代辅魏，屡有大功，令为晋公，莫不肯从也？”魏主曰：“谁有不从之理？”昭又曰：“《潜龙》之诗视功臣如鳅鳝，于理可乎？”魏主不能答，流汗如雨，敢怒而不敢言。昭乃冷笑下殿，众官凛然。魏主退回后宫，大哭曰：“司马昭篡逆之心，人皆知之，吾不能处而坐受其辱，奈何？”次日，召侍中伍况，尚书王经，散骑尚（常）侍王业三人入后宫，魏主曰：“司马昭篡逆，召你三人至此，一同起兵讨之。”王业曰：“不可，昔春秋时，鲁昭公不忍季氏，败走失国，为天下之谈笑，今重权已归司马昭久矣，朝廷内外之事，及公卿以至四方之士，不顾顺逆之理，皆已顺昭，至此非一日也，陛下禁兵寡弱，何所资用？陛下一旦不能容忍，是欲除疾而疾愈深，疾至深则为祸不小矣。陛下不可燥暴行事。”魏主怒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吾意已决，便死有何惧哉。”大怒而入内宫。伍况谓王业曰：“事已至此，空自待诛，累及宗族，当自往出首，以免一死。”王业曰：“然。”于是唤王经曰：“虽有智虑，不如乘势，今日不去首明，吾众人死在即目矣。”王经大怒曰：“主辱臣死，天下之至理，人臣之当然，安有自首免己之祸而害于君乎？今不能为主除害，当杀身以报主恩。”伍况、王业羞惭而退。次日，魏主聚集殿中宿卫、苍头、官僮三百余人，鼓噪而出，曹髦仗剑升辇，叱令左右送出南阙，王经乃伏于辇下奏曰：“陛下若以数百老弱之兵往伐司马昭，如驱羊入虎口耳，空死无益，臣非惜命，实为此事不可行也。”魏主曰：“朕军已行，卿勿阻挡。”于是望龙门而出，却望见贾充引五百军士同成济、成倅引数千铁甲禁军杀来。魏主手仗剑大喝曰：“朕御驾在此，汝等军士俱食朕之钱粮，今日持戈掣剑突入官庭，欲弑朕耶？”于是禁军面面相觑，皆不敢动。贾充见势将倾，即唤成济曰：“司马公养汝何用？正为今日之事也。若事一败，汝等全家诛灭也。”成济闻充之言，乃掣剑在手，顾谓贾充曰：“当杀之也？还是缚之？”充曰：“司马公有令，只要死的，不要活的。”成济持戟奔至辇前，魏主见济奔来，大喝曰：“匹夫敢无礼也？”那成济乃一勇夫，魏主一言未毕，成济一戟刺入胸膛，揪下辇来，成济大叫曰：“奉司马公之令，擒杀无道昏君。”再复一戟，已透背出，将魏主弑于辇旁。谯周见了，挺枪迎杀，不防成倅一刀砍死，众皆四散而走。王经赶来，见了大骂曰：“逆贼焉敢妄弑仁君、斩忠臣耶？”贾充喝令左右近前绑缚出，【令】方（令）斩，使人报知司马昭。昭入见魏主已死，便假作大惊之状，以首投车为之恸哭。随即通报群臣。
时有太傅马司孚闻知此事，慌入内庭，只见魏主之尸横于地上，以股枕其头而痛哭曰：“杀陛下不是臣之罪也。”言讫，愈加痛哭，司马昭曰：“国家不可一日无君，且将天子尸首用棺木盛贮，停于偏殿。时魏主亡年二十五岁，在位五年。昭议共立新君，王业曰：“武帝有孙曹涣，乃燕王曹宗之子，仁慈宽厚，可立为君。见安居次县，封为常道乡公，可往迎之。”昭从之，即差使发车辇前去迎接去讫。
于是司马昭大会群臣，定拟弑君之罪，独有尚书仆射陈泰不至，昭使旧尚书荀凯往召之，陈泰哭曰：“人皆以为泰学旧日之行，今日之所行尽不如泰也。”使命时刻催逼，泰乃披重孝而入，哭拜于地。司马昭亦作哭而问曰：“公以此事则将何以处之？”陈泰答曰：“可速斩贾充以谢天下之望。”昭久思之，曰：“再思其次者。”陈泰曰：“惟知此人之弑君，不知其次者。”昭曰：“成济、成倅兄弟二人大逆不忠，杀其主上，推出剐之，夷其三族，以为弑君之敬戒，何如？”陈泰曰：“然。”成济闻言大叫曰：“非吾之罪，乃贾充传晋公之令，教吾弑君。”昭佯为不听，喝令军士先割其舌，成济至死不屈而斩，成倅亦斩首讫，群臣无有不忿者。司马昭复下令尽收成济三族而诛之，史官有诗叹曰：
南阙投身强哭尸，公然弑主待推谁？
却诛成济瞒天下，天下人人尽已知。静轩先生诗曰：
司马当年命贾充，弑君当阙赭袍红，
却将成济夷三族，欲使黎民尽耳聋！
司马昭既弑魏主，入奏太后，言：“曹髦欲弑太后、杀大臣，致被成济弑之，臣等已剐却成济、诛成倅，复夷其三族，请太后出诏以安民心。”太后惧之，只得从命，任意写诏以安众臣及黎民之心，复出诏又将尚书王经全家俱赴廷尉拟罪。王经在廷尉台下，只见军士绑缚其母至，乃叩头大哭，口骂不绝而言曰：“不孝辱子有累慈母矣。”母大哭曰：“谁人无死？只恐死不得其所，是空死矣。今乃主辱臣死，人臣之当然，夫复何恨焉？”司马昭喝令武士将王经母子押赴市曹处斩，王经大骂：“司马昭轼君逆贼，天理安当容于你耶？”一路骂声不绝，其母乃顾其子王经曰：“今日母子死得其所矣，何怨骂之久也？”神色不变，大笑受刑。故吏尚雄悲哭甚哀，满都市老幼无不垂泪。史官有诗赞曰：
汉祖夸仗剑，魏末见王经。
忠烈真无比，贤明志更清。
节如泰山重，命似鸿毛轻。
母子声名著，应同天地名。
司马昭斩王经，请以王礼葬曹髦已毕。数日内常道乡公车驾已至。贾充等【劝】司马昭就居魏国正统以掌山河。昭曰：“若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故圣人称为至德。昔日曹孟德不肯受禅于汉，犹吾之不肯受禅于魏也。汝诸谋士其孰思之。”此时众人始知昭意留于其子司马炎矣。时常道乡公曹涣至朝，诸大臣参见已毕，涣乃随即朝见皇太后。太后曰：“今因曹髦无道，自受其祸，诸大臣迎请汝归掌山河，必当兢兢业业，省税惜民，毋辱汝之先人可也。”随令内臣捧传国玺绶付与曹涣。涣乃谢恩更衣出朝，乃升帝座，改年号为景元元年，以司马昭为丞相，封晋王，赐白旄、黄钺、金银、绢匹无数，其余文武官员各升一级，大赦天下。早有细作报入蜀中。
●姜维弃车大战
却说姜维大胜于祁山，却中魏人间谍之计，致令班师，心欲再出，不得其由，乃于汉中操练士卒。忽细作来报：回（司）马昭弑君曹髦，又立曹涣为君。维遂上表辞后主起兵，一面遣使递国书与吴，同问弑君之罪。姜维起兵一十五万，粮草数千辆皆置车箱于其上，即令廖化领兵五万出于箕谷，张翼领兵五万出骆谷，维自引兵五万出于斜谷，皆于祁山取齐。
此时邓艾亦在营中操练军土。忽报蜀兵却分三路而来，艾聚众将商议，有参军王瓘却写一计呈上邓艾，艾曰：“此计虽好，只恐瞒姜维不过。”瓘曰：“愿舍一命上报司马公之恩。”艾曰：“汝心志若坚，此事必然成功。”遂拨精兵五千与之，令其见机行事。瓘辞邓艾引兵径投斜谷而来。遇着蜀兵前队哨马，瓘曰：“我是魏将，特来投降，可报知主帅。”哨军将瓘之言回报姜维，维令挡住余兵不许来见，只令首将一人至营答话。于是军士引王瓘入见姜维，维乃问其来降之故，瓘乃泣拜曰：“某乃尚书王经之侄王瓘也，盖因魏主被司马昭所弑，臣叔父王经直言毁骂诉昭过恶，昭故大怒，将我满门诛戮，某因奉差在边，因免其祸，今幸闻大将军兴兵问罪，故引本部精兵五千前来听遣，以报叔父之仇，必当诛弑君之贼，愿主帅参详。”姜维心知其详，已识其诈，故假作喜，重赏已毕，维与王瓘曰：“你既有诚心来降于吾，吾必以诚心相待于你。且吾蜀兵之所患者，无过只是粮草。今我有粮草数千辆，今在川口，汝可与吾搬运粮草至祁山，吾今去取祁山寨也。”王瓘暗喜，以为中彼之计也。欣然领兵而去，维又与瓘曰：“搬运粮草不必要五千军，吾先已差军人去了，只要你去押送粮车而行，只消三千人足矣。留下二千人马。”瓘只引三千军去了。
却说姜维遂拨二千降兵，却令川将傅佥领管，忽报夏侯霸到，见与姜维曰：“都督何故准信王瓘之诈降也？况吾在魏，岂不知魏之备细，今王瓘称是王经之侄，其中却是诈也。”姜维大笑曰：“神机以我为不识也。吾已知其诈，特分其兵，将计就计而行之也。”霸曰：“请试言之。”姜维曰：“司马昭之奸雄过于曹操，既杀王经而夷其三族，安有存其侄，命于关外之理，况又将兵与之领耶？故知其诈也。今承国舅之言，正与愚意相合。”为何呼夏侯霸为国舅？原来张飞昔日在乱军中收得一女子，正是夏侯霸亲房之妹，飞甚爱之，待为己女，后将此女配于后主刘禅为皇后，因此霸降于蜀，满朝皆称为国旧（舅），人甚敬之。霸因此倾心事于蜀朝。姜维当时且不出斜谷，暗拨人于要路埋伏，以候王瓘暗通消息。
却说王瓘既受交割，得许多粮草车，乃遣人暗藏书信回报邓艾。下书人来到半路，果然被蜀兵捉住，拿来大寨见姜维，维问其情由，搜出秘书，看书中云：“我已得交割粮草，将军可速进兵与姜维交战，某却通小路，尽将粮草车反推归营中，若蜀兵无粮，必自败也。约会于今日于某处接应粮草，作速进兵，将军勿误。”姜维看罢即将下书人杀了，将书改作“八月十五日，望将军亲领精兵于斜谷外壜山寨中接粮，可期先连日恋住姜维交锋，免生后患。”差人扮作魏兵去邓艾寨中下书。一面将现有粮草车数百辆上装干草柴薪，内包硫黄焰硝引火之物，皆是大匾箱上用青布遮盖，遍插“粮”字旗号。却交原降二千军推之，姜维、夏侯霸各引一军于壜山埋伏在谷中。却交蒋舒出斜谷，廖化、张翼皆进兵与魏兵交战。姜维分拨已定，自去埋伏。
却说邓艾得王瓘书大喜，写书回瓘交来人再回约定，遂与司马望各引一军轮换来谷口搦战，每日未分胜败。至八月十五日，邓艾引三万精军，径投壜山谷口来，远远使人凭高哨望，见无数粮车连路不绝，从山谷口出。邓艾自勒马于高坡望之，果是魏兵，众将曰：“天色已暮，【以下原本缺，用嘉靖元年本补：可速接出谷口。”艾曰：“前面山势掩映，倘有伏兵，急难退步，只可在此等候。”正言间，忽两骑马骤至，报曰：“王将军因将粮草过界，背后人马赶来，望早救应。”艾不知是计，急催兵前进。时值初更，只听的山后喊动。东方月上，皎如白日，艾不顾车仗，只道王瓘在山后厮杀，径奔过山后时，忽报树林后有一彪军摆开。艾大惊，只见傅佥纵马大叫曰：“邓艾匹夫！已中吾主将之计，何不早早下马受死！”艾闻知，勒回马便走。车上火尽着，那火便是号火。两下蜀兵尽出，杀的魏兵七断八续，但闻四面山上只叫：“拿住邓艾的，千金赏，万户侯！”唬的邓艾弃甲丢盔，撇了坐下马，杂在步军之中，爬山越岭而逃。于是姜维、夏侯霸只望马上为首的径来擒捉，不想邓艾步行走脱。维令得胜兵去接王瓘粮车。
时有不能回祁山寨的魏军来报王瓘曰：“事已泄漏，兵势已败，不知邓将军性命如何。”瓘大惊，令人哨探，回报三路兵围杀将来，背后又有尘土大起，四下无路。瓘叱左右放火烧车，于是尽烧粮草车辆，火光突起，烈焰烧空。瓘大叫曰：“事已急矣！汝等三军可宜死战！”乃提兵望西杀出，一应车辆尽皆烧着。背后姜维三路追赶。维只道王瓘舍命撞回魏国。不想杀回汉中旧路而去。瓘因兵少。只恐追兵赶上，遂将栈道并各关隘尽皆烧毁。姜维不追魏兵者，恐汉中有失，遂提兵连夜投小路来追杀王瓘。瓘被四面蜀兵攻急，乃投黑龙江而死。余兵尽被姜维坑之。
维虽然胜了邓艾，却折了许多粮车，又毁了栈道。维遂还汉中。邓艾引败兵逃回祁山寨内，上表请罪，自贬其职。此时司马昭见艾素有大功，不忍贬之，复加厚赐。艾将所赐财物，尽分给被害将士之家。昭恐蜀兵又出，遂添兵五万与艾守御。姜维连夜修了栈道，又议出师。未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以上原本缺，用嘉靖元年本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