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李傕郭玘乱长安
兴平二年四月,吕布被曹操破于濮阳,布欲聚兵再来与操复仇。陈宫谏曰:“今操势大,未可与交锋。先寻安身之地,再战未迟。”布曰:“今当何往?”宫曰:“近闻玄德新领徐州,可往投之。养成锐气,别作良图。”布从其言,径投徐州。
巡哨军人报知玄德,玄德曰:“布乃当世之英雄,可出郭远接。”糜竺谏曰:“布乃虎狼之徒,不可留之;留则伤人。”玄德曰:“前者若非布袭兖州,怎解此郡之祸?吾得徐州,亦布之力也!若要徐州,吾当相让。何况布无此心乎?”张飞曰:“虽然如此,也要提防。”
玄德出郭十里,接着吕布,并马入城。至公所礼毕,布曰:“自从奉诏除董卓,向后飘零关东,诸侯都不相容。近闻曹操围徐州,布因此袭兖州以分其势。又遭曹操机变,累及张邈,特来投使君,共扶汉室。未审尊意若何?”玄德曰:“陶府君新故,徐州无人管领,标题上原有“汉献帝兴平二年乙亥岁起汉献帝建安五年庚辰岁止”一行文州无人管领,因此令备摄州事。今幸得将军至此,无德合让有德,备愿纳印,请将军收受。”吕布欲待来接印,见玄德背后关、张掣剑有怒色,布佯笑曰:“量布一勇夫,何能作州牧乎?”玄德又让。陈宫曰:“强宾不压主,请使君勿疑。”玄德设宴相款,送入公馆。
次日,吕布回席请玄德,关、张谏曰:“前日吕布有夺徐州之意,今日有请,不可往。”玄德曰:“吾以好心待人,人必不负于我。”遂与关、张同行。布酒半酣,请玄德入后堂,扶玄德上坐,令妻女拜之,玄德再三谦让。布扶玄德曰:“贤弟受礼。”关公以目视张飞,飞拔剑叱曰:“我哥哥汉室皇叔,你是三姓家奴,敢言‘贤弟’!”玄德令关羽将张飞拖出。笑谓布曰:“劣弟酒后狂言,兄勿见责。”布默言不语,送玄德出门,张飞叫曰:“吕布!我和你拼三百合!”玄德拖张飞去了。
次日,吕布来辞玄德,玄德令张飞与吕布赔话,飞坚执不肯。玄德曰:“此间有一小沛,是备昔日屯紥之处,将军莫嫌窄狭,权且歇马,粮食颇有。”布谢玄德,引军投小沛去了。
却说曹操平了颍川、山东,功奏朝廷,加为建德将军、费亭侯。李傕自为大司马,郭玘为大将军,横行朝廷,无人敢言。太尉杨彪、大司农朱隽暗奏帝曰:“今曹操屯兵四十万,武将数百员,若得此人匡扶社稷,剿除奸贼,则天下太平。”帝泣曰:“联被傕、玘二人欺凌久矣。观其行事,胜如董卓。”杨彪奏曰:“臣有一计,令二贼自相残害,然后诏曹操领兵杀之,扫清贼党,以安社稷。臣令老妻入郭玘府中,于玘妻处献反间计。二贼必自乱。”帝从其言。即写密诏付杨彪,彪领诏回府,暗使夫人入郭玘府,告玘妻曰:“郭将军与李司马夫人有染。”玘妻曰:“果有此事?”数日,玘往傕府筵席,玘妻曰:“傕性难测,今二雄并立,倘酒食内下毒,妾将奈何?”玘未信。晚间,傕府送食物至,玘妻令婢妾暗置毒于内,方始报知献入。玘欲食之,妻曰:“岂可便食!将食与犬食如何?”犬食即死。玘自此疑傕。一日,傕于朝中邀玘回家饮酒而归。半夜腹痛。妻曰:“此必中毒!”急绞粪汁灌之,一吐方定。玘怒曰:“你我共图大业,今日荣贵,汝便害我。不如袭之,免遭毒手!”遂点本部人马,意欲杀傕。
有人报知李傕,傕怒曰:“郭玘怎敢兴兵!”遂引兵杀退郭玘,便劫驾于后营,令校尉李先监守,外断绝御膳。帝令人问傕求米五斛。牛肉五具,欲辞左右。傕怒曰:“朝哺上饭,何用米肉?”勉意与腐米烂牛头。帝骂曰:“何相欺之甚也!”侍中杨奇奏曰:“傕是边鄙之人,习其夷风。今驾被劫,愿陛下忍之。”帝泪盈腮颊。
忽报:“郭玘引兵救驾。”帝心转忧。听得喊声震地,人报郭玘兵到,李傕出马以鞭指玘曰:“我待汝不薄,何谋害我!”玘曰:“汝乃反贼,如何不杀!”傕曰:“我保驾在此,何为反也?”玘曰:“你劫帝驾,何言保驾?”傕曰:“不须多言,杀得胜者,便移驾去!”玘与李傕战十合,不分胜败。太尉杨彪拍马叫曰:“帝与众官为二将军和解。”傕、玘遂各还营。杨彪、朱隽等先去郭汜营中劝和。汜将百官尽皆监下。众官问:“欲何为?”汜曰:“李傕劫得天子,偏我劫不得公卿?”彪曰:“一人劫天子,一人劫公卿,此何理也?”玘拔剑欲杀之。中郎将杨密劝免,止放杨彪、朱隽回,其余都监在营内。彪与隽曰:“为社稷之臣,不能匡君救主,空生于天地之间!”二人抱哭晕地,因此成病而死。李、郭每日厮杀,死者无数。
李傕信妖邪之术,使女击鼓降神于营中。帝每日啼哭。侍郎杨于奏曰:“臣观贾诩虽是李傕心腹,然实未尝忘君,陛下可实告之。”帝见贾诩,号泣拜诩,诩伏于地。帝曰:“卿肯怜汉室,可救联命。”诩曰:“陛下休忧,臣自图之。”忽李傕带剑提槌上殿,帝面如土色。内侍皆带剑立于帝侧。傕曰:“郭玘不仁,欲劫圣上,监禁公卿。非臣则陛下遭玘掳也。”帝称谢,傕辞帝出。问诸将曰:“内侍带剑立于帝侧,莫非有害吾之心?”贾诩曰:“军中不可不带剑耳。”傕笑入帐而罢。
帝命皇甫郦去解和。郦持诏,先到玘营说玘。玘曰:“李傕放出天子,我便放出公卿。”郦复见李傕曰:“天子以某乃西凉人,与公同乡,令某来和解二公。玘以候意若何?”傕曰:“吾有败吕布之功,辅政四年,天下共知。郭玘盗马虏耳,何敢与吾相等也!公乃同乡,视吾方略胜郭玘否?”郦曰:“不然。昔穷、后羿,恃其善射,不思患难,以致灭亡。近董太师之强,君所目见;吕布受恩而反图之,斯须之间,头悬高竿:此乃勇而无谋也。将军身为上将,持戟仗节。今郭玘劫公卿,将军劫天子,即同欺罔也!”李傕大怒,拔剑指曰:“天子使你来辱我?吾先斩你,后杀天子,吾之志也!”
●杨奉董承双救驾
骑都尉杨奉劝曰:“今郭玘未除,而杀天使,则郭玘兴兵,诸侯皆相助也。不可杀之。”贾诩亦劝,傕怒少息。诩推郦出。郦大叫曰:“李傕不奉诏命,欲杀汉君!”侍中胡邈止曰:“李将军待公不薄,何故妄言,恐身不利。”郦叱曰:“胡敬才胡邈{表}字,你为辅弼之臣,何故陷佞?吾累世受恩,主辱臣死,理之当然。身为国家,被傕所杀,乃天命也。”犹骂不绝口。帝知之,急遣皇甫郦回西凉。
李傕之军,大半是西凉人,兼有羌胡番兵。被贾诩说曰:“天子知汝等忠义,若汝等还乡,后必有重赏。羌胡人皆怨,又闻郦言傕不忠不义,西凉勇士并羌人皆随郦去。傕知大怒,差虎贲王昌追之。昌知郦忠义,不追。回报傕曰:“郦去远矣。”
贾诩劝帝加傕官爵。封为大司马大将军。傕曰:“此皆鬼神之力也。”厚赐师巫,不理军事。骑都尉杨奉大怒,与宋杲(果)曰:“吾等出死入生。身冒矢石,反不及师巫也!”宋杲(果)曰:“何不杀此贼,以救天子!”奉曰:“汝于中军放火为号,吾当引兵外应。”是夜二更漏泄,宋果先被傕杀之。奉引军入,不见号火,李傕却自引军就寨中杀到四更。奉不能胜,引一彪军去了。李傕自此军势渐衰,更兼郭玘常来攻击,死者极多。忽报张济统领大军自陕西来,李、郭各差人结连张济。济使人于李傕、郭玘二处和解,如不从者引兵击之。傕、玘皆惧,只得允从。济上表,请天子东幸弘农。帝见表大喜,曰:“朕思本都久矣。今幸到彼,朕之愿也。”诏封济为车骑将军。济开府库,进粮食、供酒肉于百官。记放百官出营。傕收拾车驾东行,令数百羽林军各持长戟护驾。
夜过新丰霸陵桥,时值秋天,金风骤起。忽喊声大作,数百人马杀至桥下,拦住车驾,问曰:“来者何人?”侍中杨琦(奇)拍马上桥,呼曰:“此乃天子鸾驾,汝等不得无礼!”二将出曰:“吾等奉郭将军之命,守把此桥,以防奸细。既云天子,难以准信。须揭见之。杨奇高揭车帷,帝曰:“朕躬在此,军何不退!”众军皆称“万岁”,列于两边,驾乃得过。玘军汇报,郭玘曰:“吾正欲劫驾,再入郿坞,以图大事。你如何放了过去?”二将曰:“某不知将军主意。”怒曰:“汝等误我大事!”速令斩了二人,起兵来赶。
天子正过华阴县,忽背后喊声大震,军马赶来,大叫:“留下车驾!”献帝闻军赶来,哭对大臣曰:“离却狼穴,又逢虎口。”侍臣皆哭。却有杨奉自离李傕,屯兵于终南山,特来保驾。正遇玘将崔勇出马,被徐晃斩之,杀入阵中,劈死无数。玘兵退二十余里。杨奉引徐晃见天子。帝下车,执奉手曰:“卿救朕躬,当铭肺腑。”奉顿首谢恩。却保驾至华阴县。将军段煨,具衣服、饮食供给天子。是日,驾宿杨奉军中。
郭玘次日再点军来,将帝并杨奉围在垓心。却得国舅董承引军千余保驾,内外攻击,杀退玘兵,来见天子。帝哭诉前事,董承曰:“陛下休忧,臣与杨奉誓杀此贼,以清天下。”帝令连夜走到弘农。
郭玘败军撞见李傕,言:“杨奉、董承救驾往弘农去了。必然诏天下诸侯,共伐我等。”傕曰:“目今张济占据长安。我和你合兵一处,直至弘农杀了汉君,共分天下!”玘从傕言,合兵杀掠,近东涧。董承、杨奉死战,只保天子、皇后、百官,其余符册、典籍、御用之物,尽皆抛弃。皆被傕、玘兵掠去。杀入弘农劫掠。奉、承只得保驾过陕北,傕、玘分兵赶来。奉、承使人传诏往河东,宣自(白)波斯李乐、韩暹、胡才三处军马并皆拔寨起兵,来与奉、承约会,复取弘农。傕、玘劫掠百姓,老幼者杀之,壮健者充作军数。临敌尽驱民兵在前,名曰“敢死兵”,军势浩大。李乐之军皆是贪掳之辈,与李、郭兵战,李、郭令军将衣服等物抛弃于路。果然李乐等军贪掳,见衣服满路,争往取之,失却队伍。傕、玘兵四面赶来,李乐等兵大败,死者极多。
杨奉、董承保驾望北而走,背后傕、玘兵赶来。李乐曰:“事急矣,请天子上马先行。”献帝不忍舍百官而去。胡才被乱军所杀。奉见贼兵追赶甚急,请天子、皇后弃下车驾,步行到黄河。李乐去寻一只小舟,天气严寒,岸高,不得下船,后面傕、玘兵将近。杨奉解马缰绳接连束缚帝腰,放下船内。皇后兄伏德拾得绢十匹,可接连为辇行。车骑校尉尚弘多力,以绢包帝,负帝下船。伏德负皇后下船。有未得渡者,争扯船傍,李乐仗剑尽砍落水。渡过帝、后,再放船来渡。岸上哭声不绝。其争夺上渡扯船者,砍下十指无数。
杨奉觅牛车一辆与帝后乘,至阳城,是日绝食,宿于瓦屋中。乡老进粟饭,与帝、后食。次日,封李乐为征西将军,韩暹为征东将军。帝上牛车欲行。太尉杨彪、太仆韩融寻至,拜于车前。帝、后痛哭,近侍等无不下泪。韩融奏曰:“傕、玘二贼颇信臣言,臣愿舍命去说二贼罢兵。陛下善保龙体。”遂辞帝去。李乐请帝在军营数日。杨彪请帝往长安,上御车。军马至安邑,帝、后居于茅屋,又无门闭,四围旋插荆棘。帝与大臣议事,军士伏于篱下窥视。诸将专权,或打死尚书等官。公卿稍有触犯,就于帝前殴骂。使奴仆送浊酒粗饭与帝,帝勉强纳之。李乐、韩暹连名无徒、部曲、巫医、走卒二百余名,并为校尉、御史。不及刻印,以锥割(划)之。
傕、玘二贼放回百官及宫人。时岁大荒,百官皆食藻菜,饿死者遍地。河内张杨送肉食,供给天子;河东太守张匡送绢帛以衣之,百官得活。杨奉、董承商议,修理洛阳宫殿,欲奉驾返东都。李乐不从。董承谓乐曰:“洛阳乃建都之地。安邑小可地方,怎容车驾?奉驾往洛阳正其理也。”遂请驾起程,李乐遣人结连傕、记一同劫驾。董承、杨奉、韩暹知李乐意,星夜保驾至箕关。李乐引兵赶来,大呼:“车驾休走!李傕、郭玘在此!”天子听知,心胆皆裂。奉奏曰:“此李乐诈呼也。”即令徐晃迎敌。李乐被徐晃杀死,保驾得渡箕关。张杨载绢帛迎天子于轵道,帝封张杨为司马。杨屯兵于野丘地名。帝入洛阳,见市井荒芜,宫院只有颓墙,旋盖宫殿,帝、后居之。百官朝贺,皆立于荆棘之中。是岁大荒,改兴平为建安元年。洛阳居民新有数百家,无可为食,尽出城外剥树皮、掘草根食之。百官多有饿死。静轩诗叹曰:
血流芒砀白蛇亡,赤帜纵横绕四方。
秦鹿赶番兴社稷,樊睢推倒立封疆。
子孙懦弱英雄起,气数凋零盗贼狂。
看到两京遭难处,铁人无泪也凄惶!
●迁鸾舆曹操秉政
太尉杨彪奏曰:“前蒙手诏,未曾发遣。今曹操屯兵数十万在山东,可宣入朝,以辅王室。”帝即欶使去宣曹操。
曹操闻帝返洛阳,聚谋士商议。荀彧曰:“今驾返东京,此时奉主上以从人望,大智也;秉至公以服天下,大略也;扶弘农以致英俊,大德也。四方虽有逆节,其何能为?若不早定,使英雄心变,后悔无及矣。”操大喜,遂点兵起程,会有手诏至。操待天使一同起发。
却说傕、玘兵来攻洛阳。帝惊问杨彪曰:“往何处可避?”彪曰:“不如去投曹操。”杨奉、韩暹曰:“臣愿出战!”董承曰:“今城郭不完,兵甲不多,出战不利”遂保帝上车望山东而进;百官无马,步出洛阳。只见山东来使回奏,言:“曹操听知傕、玘兵犯洛阳,先令夏侯惇为先锋,引兵五万,又令典韦、曹洪、乐进等先来保驾。”帝心稍安。夏侯惇引典韦见帝,奏曰:“曹将军恐贼犯阙,先令臣等来保驾。”帝令夏侯惇、曹洪分兵去战傕、玘。傕、玘大败,惇兵斩首万余。请帝返洛阳,夏侯惇屯兵城外。
次日,操兵到,帝命大臣迎接。入城见帝,帝慰劳已毕。操奏曰:“臣托陛下洪福,聚兵山东,思报无门。催、玘罪恶贯盈;臣有精兵四十万,讨贼无不破灭。陛下善保龙体。”帝封操为司隶校尉、录尚书事。操谢恩毕。次日,起兵离洛阳五十里下寨。
傕、玘知操兵远来,便欲速战。贾诩曰:“不可。操有数十万之众,谋士、武将极多。不若投降求赦前罪。”傕怒,欲斩贾诩,众将告免。是夜,贾诩去了。
次日,曹操先令曹洪、许褚、典韦引兵与李傕兄子李别、李进二人对阵。操问曰:“此二将何人也?”被许褚飞马过来,连斩二将。一手提刀,一手挽两头回阵。操拍许褚背曰:“当今之樊哙也!”操令夏侯惇左出,曹洪右出,操在中冲阵。傕、玘大败西走。
操屯兵于洛阳。杨奉、韩暹议曰:“今操灭贼立功,必掌重权,何容得我等?不若奏天子,只做追傕、玘为名,引本部东屯大梁,看机而变。”
帝遣董昭(字公朗(郎),济阳定陶人)为使。诏操入朝议事。操闻使至,接入并坐。见其人容貌精神,问曰:“东都大荒,官僚饥色,公何调理如此?”昭对曰:“食淡二十年矣。”操曰:“公居何职?”昭对曰:“举孝廉,从袁绍、张杨作从事。见二人皆非治乱之主,今闻天子返都,故来朝觐,官授正议郎。”操曰:“闻名久矣,幸得相见。”置酒相待,令荀彧等相见毕。忽报有一枝兵望东而去。操欲令人追之,昭曰:“此是李傕旧将杨奉与白波斯韩暹,畏明公之势,引兵望大梁而去。不可追之。”操曰:“莫非疑吾否?”昭曰:“此无谋之辈,明公何必虑之。”操又曰:“傕、玘此去若何?”昭曰:“此去如虎无牙爪,鸟无羽毛,不久必为明公擒耳。”
操见昭言投机,又问朝廷大事如何。昭曰:“明公兴义兵以除暴乱,入相天子,辅翼王室,此五霸之功也。今留匡弼,事势不便,惟移驾许昌。朝廷新返旧京,远近观望,冀有获安;今复移驾,不压众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愿算其多者行之。”操执昭手笑曰:“此吾之本心也。今杨奉柱(往大)梁,大臣在朝,事节如何?”昭曰:“易也。以书与奉,且安其心。大臣问之,则曰:京师无粮,移车驾暂幸许昌,鲁阳转运粮食稍易,可无缺乏悬隔之忧。大臣闻此,皆欣然也。”操喜曰:“愿公早晚相从。有不可行者教之,自当重报。”昭拜谢,自此从顺曹操。
操当晚潜步帐外,窃听二人于黑地密语,见荀彧问荀攸曰:“太白犯镇星于斗牛,太白又会于天关,金、火交会,必有新天子出。吾观大汉气数终矣。魏、晋之间,承汉天下者,必魏也。能安天下者必曹也。”操听罢,搭彧之肩而惊曰:“汝叔侄泄漏天机,当得何罪?”彧、攸见操,拜伏于地。操曰:“董昭言迁都许昌之事,若何?”或(彧)曰:“汉朝刘氏以火德旺天下,故两皆兴;今主公土命也。许都属土,到彼必兴。火能生土:正合董昭之言。”操曰:“天道深远,慎勿多言。”彧曰:“非愚叔侄,不可知也。”
操次日引军入洛阳见帝,奏曰:“东京废弛久矣,不可久居;更兼运粮艰辛。臣料许都路近鲁城,钱粮民物足备,可为帝都。请陛下登辇。”前(群)臣畏操之势,无敢言者。操拨军马,尽载百官,同驾迁都。
至高林,杨奉、韩暹令徐晃拦路。操出马视之,见晃神威赳赳,暗暗称奇,今许褚出马与晃交锋。战到五十余合,不分胜败。各自收军下寨,操曰:“吾观徐晃,乃世之良将,不忍以力并之。”行军从事满宠,字伯宁,出曰:“主公勿忧。某与徐晃至交,今晚扮作小卒,偷入晃营,说他来降主公,若何?”操大喜,令行。
是夜,宠偷入晃寨,见晃于灯下看书。遂入见曰:“故人安乐否?”晃曰:“莫非山阳满伯宁乎?何故到此?”宠曰:“曹将军在兖州,请某为从事。今日见公阵上耀武扬威,吾甚惜之。故不惜死而来。据公之勇,世之罕有,何故屈身于杨奉、韩暹之鄙夫也?曹将军世之英雄,力扶汉室,拯救生灵。阵上不忍令健将并力战汝,故遣宠来告知。公何不弃暗投明也?”晃叹曰:“吾固知杨奉非明主,争奈相从已久,不忍相舍。”宠曰:“良禽择木而栖,贤臣岂不择主而事?”晃曰:“愿听兄言。”宠曰:“何不杀奉而去,以为进见之功?”晃曰:“以臣弑主,大不义也,吾不为之。”宠曰:“公乃有德之士!”晃遂引帐下数十骑来投曹操。次早,奉知。引兵来赶徐晃到中路,被曹伏兵齐起。把奉围住。却得韩暹兵杀来,救奉出围,去投袁术处安身。
●吕布月夜夺徐州
操得徐晃来降,大喜。迎驾到许都,造宫殿,立太庙,建立各衙门。封董承等十二人为列侯。凡赏功罚罪,听操处决。操自封为大将军、武平侯;以荀彧为侍中、尚书令,荀攸为军师,郭嘉为司马祭酒,刘晔为司空曹掾;任俊(峻)、毛玠为典农中郎将,时催督钱粮;程昱为东平相,屯兵范城;董昭为洛阳令,满宠为许昌令,夏侯惇、夏侯渊、曹洪、曹仁为将军,吕虔、李典、乐进、徐晃为校尉,许褚、典韦为骑都尉。自此,大权皆归于操,出入铁甲马军数百围绕,朝中大臣有事先禀知曹操,然后入奏。
操忽一日设宴,请谋士议曰:“吾尊王室,位至三公,皆赖汝等辅助之功。吾所忧者,袁绍、袁术耳。刘备见屯徐州,吕布在山东被吾杀败,今投刘备,养于小沛:二人若从中起,乃吾心腹之大患也。公等以何妙计除之?”许褚曰:“愿领兵五百,即斩刘备之头献于丞相。”荀彧曰:“将军虽勇,未可动兵。彧有一计,名曰‘二虎竞食’之计。譬如岩下一对饿虎,往来寻食,岩上投下肉去。二虎必争,一虎必死;一虎易诛矣。刘备虽领徐州谋,未得诏命。可封刘备正领徐州牧,密书与备,令杀吕布:事成,刘备亦可图;事不成,吕布必杀备矣。”操大喜,差使封刘备为镇东将军、宜城亭侯、领徐州牧,又付密书与备。
刘备闻操迁都于许昌,欲使人称贺。忽报天使至,玄德接人,拜受恩命已毕,设宴款待天使。天使取私书与备,玄德看曰:“此事尚容商议。”席散,送使馆驿安歇。玄德请糜竺、孙乾、关、张商议。云长曰:“吕布无恩无义之人,兄杀之何碍!”玄德曰:“布困穷而来投我,杀之,大不义也。”张飞曰:“好人难做!”玄德不允。
次日,人报吕布来见,玄德接入坐定。布曰:“闻知朝廷送恩命至,特来相贺。”却才下拜,张飞扯剑来杀吕布。玄德慌忙拦住。布惊曰:“翼德何故杀我?”张飞曰:“曹丞相道你无义之贼,令哥哥杀你!”布曰:“吾与你无冤。”玄德劝布入后堂。将出操书与布看。布泣曰:此是曹贼令我兄弟不和。”玄德曰:“兄长勿忧,备无此心。若小沛钱粮缺少,小弟一一应付。”布谢,玄德宴待送出城外,布谢而去。关、张曰:“兄长何故不杀吕布?”玄德曰:“此是曹操疑我和吕布做一处,使我二家吞并。他却坐观成败。此乃二雄不并立之计。”羽曰:“然。”飞曰:“我只是杀了这贼,以除后患。”玄德曰:“非丈夫之所为!”到馆驿送使回书谢表。
使回见操,言备不杀吕布事由。操问荀彧曰:“此计不成,奈何?”彧曰:“又有一计,名‘驱虎奔狼’计。可暗使人去袁术处问安,就报刘备上表,要掠南阳。教术起兵攻备;又降诏令备起兵伐术。两相吞并,布必生异心。”操喜,依计而行。
玄德又闻使命至,出郭接使入城。开读,今起兵讨袁术。玄德领命,送使回报。糜竺曰:“此又是曹操之计。”玄德曰:“虽是操计,上命不敢违。”孙乾曰:“先定的当人守城。”玄德问云长曰:“二弟谁人可守城?”云长曰:“弟愿守城。”玄德曰:“吾早晚欲得贤弟议事,不可相离。”飞曰:“小弟愿守。”玄德曰:“汝酒醉专一刚强,鞭挞士卒;作事轻狂,不从人谏。我不放心。”飞曰:“小弟今后改过,不打士卒,诸事听谏。”玄德曰:“若如此,吾无忧也。”糜竺曰:“只恐言不应口。”飞怒曰:“吾跟哥哥多年,未尝失信,汝敢料我耶!”玄德曰:“弟性如此。吾请陈元龙为军师,早晚劝三弟少饮酒,休要误事。”玄德嘱罢,遂起兵三万,望淮南进发。
袁术听知刘备上表,欲吞南阳,大怒。令大将纪灵起兵十万,杀奔徐州,两军会于盱眙县名。玄德依山下寨。次日,纪灵提刀出马,与玄德约战数合。灵喝:“少住!”再令首将荀正出马与关羽交战。三合,被羽斩于马下。纪灵退守淮阴溪口。
却说张飞自送玄德回城,民讼并委元龙掌管,飞设一宴,请各官赴席,曰:“我哥哥临行,分付我少饮酒,恐误事。今日请众官尽此一醉,明日禁酒,帮我把守城池。”将酒把到陶谦故将曹豹面前,豹曰:“从来天性不饮。”飞曰:“厮杀汉如何不饮酒?我要你饮一杯。”曹豹惧怕,只得饮一杯,唱饮大醉。飞又令豹饮,豹不从。飞怒曰:“违吾将令!”将豹打一百背花。陈元龙谏曰:“不可,使君曾说甚话?”飞曰:“你文官休要管我!”曹豹曰:“望看女夫之面饶过!”飞曰:“你女婿是谁?”豹曰:“吕布是豹之女婿。”飞怒曰:“汝说吕布来唬我!”遂将豹打了五十背花,众官皆散。
曹豹回家痛恨,差人赍书来小沛见吕布,说玄德往淮南,可乘飞醉,来取徐州,今若错失,悔之晚矣。
布与陈宫计议,官曰:“乘此机会,可取徐州。”布遂与陈宫、高顺引兵进发,来到徐州。却才四更,月色澄清。吕布叫曰:“刘使君有使命至。”城上曹豹登城看见,便令军士开门。布军杀进。张飞醉倒在府中,忽听喊声,慌忙绰枪上马,出府来迎见吕布。酒醉不能战;奔走出东门,布亦不追。
曹豹见飞单骑,便引数骑来赶。飞见豹来,大怒,挺矛来战。豹败走,飞赶上,刺豹于马下。飞城外招呼士卒出城,跟飞望淮南而去。布得徐州,安抚民讫,布念玄德兄弟之情,令军百人守把玄德老小宅门,诸人不许辄入。
张飞至盱眙,来见玄德,报知吕布夜袭徐州之事。玄德叹曰:“得何足喜?失何足忧?”【关羽】问飞曰:“嫂嫂安在?”飞曰:“皆陷城中。”玄德默然不语。关羽曰:“当初兄长吩咐汝守城甚切,今日失了城,嫂嫂又陷,有何面目来见兄长?死犹恨迟!”张飞闻言,拔剑自刎。玄德急抱住,夺剑曰:“古人云:‘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时尚可换;手足断时难再续!’吾三人在桃园结义,誓同生死。今虽失城池,小事耳,安忍兄弟中路而分也?吕布掳我妻小,必不加害,容作方略救援。且理会战纪灵之事。
●孙策大战太史慈
却说袁术知吕布袭了徐州,星夜差人许吕布粮五万斛、金银五百锭、彩缎千匹,令夹攻刘备。布喜,令高顺领兵一万,袭刘备后路。玄德知吕布袭后,乘阴雨夜撤兵,弃盱眙而走,思东取广陵。高顺与纪灵相见,曰:“温侯令顺来助战,求赐物件。”灵曰:“公且回去,容某回见主公送来。”顺回见布,说知前事。忽袁术书至,云:“待捉了刘备,那时相送。”布怒袁术失信,欲起兵伐之。陈宫谏曰:“不可。今术据寿春,兵精粮足,未可便除。不如请玄德还屯小沛,养成羽翼。令备为先锋,先取袁术,后图袁绍,纵横天下。”布用其谋,暗使去请玄德兵回。
且说玄德兵至广陵,被袁术劫寨,折兵大半。回遇布使,玄德见书大喜。关、张曰:“吕布无义之人,不可准信。”玄德曰:“人以好心待我,不必疑也!”回至徐州。布恐玄德暗疑,先使人送老小还小沛。甘夫人对玄德言布令军围住宅院,不许人入;常使婢妾送物不缺。玄德与关、张曰:“吾知吕布信义人也”入城拜谢。布曰:“非否夺汝徐州,张飞在此恃酒害民,吾代汝固守。”玄德曰:“备欲让兄久矣。”布将徐州再让玄德,玄德力辞,宴罢,还屯小沛。玄德曰:“屈身守分,以待天时,不可与争。”布使人送粮米布帛,复令玄德为刺史。自此两家和好。
袁术按兵寿春,孙策征庐江太守陆康得胜,回见袁术。拜毕,术大宴孙策。当初,策自父丧后,居江东招贤纳士;因陶谦与策母舅当阳太守吴景不和,乃移母弟并家属居于曲河(阿),自投袁术,术甚爱之,常叹曰:“使术有子如孙伯符,即(既)死复何恨焉!”表策为怀义校尉,引兵伐泥(泾)县,孙策又得胜。回见术,术令策复攻陆康。
当晚席散,策归寨,见术不升己官,心中忧闷。思父在日,如此英雄,独霸江东。放声大哭。时有孙坚从事朱治,字君理,见策发悲,便告曰:“汝父在日,用某;今日何事如此?”策请治并坐曰:“策所哭者,不能继父之志也。”治曰:“公何不问术借兵往江东救吴景,恢复大业,若久居于人下,非丈夫也!”时有袁术谋士吕范,字子衡,入曰:“公等所谋,吾尽知之。吾本部有壮兵百余,暂助伯符。”策大喜,请坐。三人共议,范曰:“吾料袁术不肯借兵。”策曰:“吾将先父留下玉玺,以为质当。”范曰:“术有心要图久矣。”
次日,策哭拜见术曰:“父仇不能报,母舅吴景被扬州刺史刘繇追逼甚急,策老母并家小皆在曲河(阿),必被刘繇所害。策欲与伯父处,暂借精兵数千救应。恐伯父不信,今将先父留下玉玺,权力质当,不知伯父肯赐否?”术闻玉玺,取而视之,曰:“吾非要汝玉玺,权留在此。我借兵二千、马百余匹与汝,平定之后,速遣回还。汝职微小,难掌大权,吾表汝为折冲校尉、除寇将军,领兵便行。”策拜谢。领朱治、吕范,旧将程普、黄盖、韩当,前至历阳,路逢周瑜,字公瑾,见策下马,与策共诉衷情。瑜曰:“愿施犬马之劳,共图大业。”策曰:“吾得公瑾,大事济矣!”便令朱治、吕范相见。瑜谓策曰:“将军欲成大事,曾闻江东‘二张’乎?彭城张昭,字子布,博览群书,善书隶字,兼明天文地理;广陵张统,字子刚,陶谦曾聘,不肯就召,故来江东避乱。深明九经,贯通诸子,何不请之。”策亲至其家,拜张招(昭)为长史,兼抚军中郎将;张纮为参谋、正议校尉。
进兵攻刘繇,繇字正礼,东莱严平人。乃汉室宗亲,屯兵寿春,被袁术赶过江东,故来守曲阿。有彭城相薛礼,下邳相笮融引兵帮助刘繇。繇知策屯兵历阳。张英谓繇曰:“某引兵屯牛渚地名,纵有百万兵,不能近矣。”时有太史慈去解北海之围,特来见刘繇曰:“听得孙策兵到,愿作先锋。繇曰:“留君左右。”太史慈不喜而退。
张英来到牛渚,搬运粮十万于邸阁。策引兵到,张英出马,与策将黄盖战。不数合,忽然人报寨中放火,英急退,望深山谷而逃。英寨后放火者,乃二员大将,引四千人马来见孙策。策问姓名:一将乃九江寿春人,姓蒋,名钦,字公奕;又一将,九江下蔡人,姓周,名泰,字和平。皆言为遭世乱,聚众于扬子江劫掠;闻知孙策招贤纳士,特来相投。策大喜,用为行军校尉。尽得牛渚邸阁粮食、军器。进兵神亭岭。
张英拜见刘繇,繇怒,欲斩张英。却得薛礼、笮融劝免,屯兵林(秣)陵城。刘繇于神亭岭南下寨,孙策在岭北下寨。策问士人曰:“久闻岭上有光武庙,今还在否?”乡人曰:“庙宇倾颓,无人祭祀。”策曰:“吾夜梦光武相见,当往祭之。”张昭谏曰:“不可。岭南便是刘繇寨,倘有伏兵,将如之何?”策曰:“天神助佑,吾何惧哉!”遂披挂提枪上马,程普、黄盖、韩当、蒋钦、周泰共三十骑,跟策到庙。策祷曰:“策能江东立业,重修庙宇,四时祭祀。”拜毕上马,回顾诸将曰:“吾去看刘繇之寨。”众将阻挡不住。村林中伏路军飞报刘繇得知,繇曰:“此是孙策诱敌之计,不可追之。”太史慈曰:“今不擒策,更待何时!”大叫曰:“有胆气者跟我来!”诸将皆不动。惟一小将曰:“太史慈真猛将也!吾可助之!”众将皆笑。
孙策看寨半晌,正回岭北,只听岭上大叫:“孙策休走!”策回头视之,见两骑飞下岭来。策将后二十骑一字摆开,横枪立马于岭下待之。太史慈到大叫曰:“哪个是孙策?”策曰:“你是何人?”慈曰:“吾乃东莱太史慈也,特来捉你!”策笑曰:“捉我便是。你既两人来,吾并力捉你,非英雄也。”慈骤马挺枪,直取孙策:策亦挺枪来迎。约斗五十余合,不分胜负。太史慈见孙策枪法无半点渗漏,遂诈败引入深山,不入旧路上岭,转过山后。策乘势赶来,慈回头喝曰:“你说英雄丈夫,和你拼时,你死我活!”策叱曰:“走的不是男子!”二将又斗三十合。慈心中暗忖:“这厮有十二员名将,便活捉了他,亦被夺去。再诈败引一程,并无寻处。”策叫曰:“你却又走!”赶到一平川之地,慈回马又战五十合。二人夹枪下马来。马不知何处去了。两将撇了枪,揪住厮打,慈三十岁,策二十一岁。两个战袍扯得粉碎。策手快,掣出慈佩剑,慈却取了策头上兜鍪。策把剑砍慈,慈将盔遮拦。
忽然山后刘繇引兵接应,慈揪策不放手,策正慌之间,却得程普、周瑜等十余骑到。两边撞杀,慈、策放手,各寻刀马,混杀将近黄昏。风雨骤至,两下各自收兵回寨。
●孙策大战严白虎
次日,孙策把枪挑太史慈剑于阵前,令众军大叫曰:“若不是走得快,砍了你头!”刘繇却把孙策盔挑于阵前,亦令军士叫曰:“孙策头已砍在此!”太史慈出马要与策定决输赢。策欲当先,程普谏曰:“不须主公劳力,某自擒之。遂拍马出阵,与太史慈战十余合。刘繇鸣金收军,太史慈曰:“我正欲擒此贼,何故收兵?”繇曰:“吾闻周瑜袭取曲河(阿),又闻陈武去接应周瑜,吾知基业已失,不可久留。还往秣陵,会薛礼、笮融人马接应。两下收兵。
张昭谓孙策曰:“周公瑾已取曲河(阿),彼军无战心,今夜正好劫寨。孙策依计而行。是夜劫寨,刘繇兵败四散。太史慈引十数骑往泾县,刘繇投秣陵而去。
孙策又得大将陈武,拜为校尉,令挂先锋印。先攻薛礼,斩首五百余级,礼闭城不出。策正欲攻城,忽报刘繇会合笮融去取牛渚。策自引兵战刘繇,繇部将干糜出马与策斗不数合,被策夹过马来,拨马回阵。樊能见捉去干糜,挺槊来赶。策回头见能,大喝一声如雷,惊死樊能于马下。策到寨撇下干糜,已死。众呼策为“小霸王”。刘繇、笮融大败,去投刘表。后在山中劫掠,被乡民所杀。
孙策还兵秣陵,招偷投降。被城上张英暗箭射中左腿落马,众救回寨,拔箭治疗。策曰:“可令传语中箭身死,军中举哀,拔寨而起,张英必定来追。暗伏奇兵,必擒薛礼。”众将依计而行。
薛礼听知,与张英、陈横杀出城来。策与寨后引伏兵突出,叫曰:“孙郎在此!”众大惊,尽弃枪刀,拜伏于地。策令休杀一人。张英正走,被陈武搠死。陈横被蒋钦射死。薛礼死于乱军中。一路悉平。
策进兵泾县,与周瑜定计捉太史慈。瑜令:“三面攻击,只留东门放走,离县三条路,各伏兵五十里守之,若慈杀到,人困马乏,必能擒矣。”原来太史慈所招精壮兵三千,大半是山民,闻策兵至,措手不及。慈领兵冲出,被箭射回。当夜,陈武引兵上城,放起火来。慈见火起,急提枪上马走出,背后孙策引兵赶来。将近五十余里。慈人困马乏,被策伏兵并出,将绊马索绊倒,解慈赴大寨。
策知解到,出寨,喝退武士,自释其缚,脱自穿锦袍以衣之,请入寨中,慈曰:“败将请诛!”策曰:“我知将军真大丈夫。刘繇蠢辈,不能用人,致有此败。”加以礼待,邀之上坐,置酒以待。策曰:“今日相处,勿忧不如意也。愿求进取之术。”慈曰:“败兵之将,不足与论。”策曰:“昔日韩信求谋于广武君,策今愿决于仁者,公何辞焉?”慈曰:“刘君新破,士卒离心。倘若分散,即难复聚,欲自往收服,恐不合尊意。”策跪曰:“诚本心所望也。明日劳烦公去。”慈应诺,不辞而去。诸将皆曰:“慈此去必不至矣。”策曰:“子义慈字也乃青州名士,信义人也,必不负我。”众皆未信。次日,慈引二千余众来见策,众将服之,策大喜。
自此聚数万之众于江东,降者无数。江东之民皆呼策为“孙郎”。初闻兵至,官民弃城而走。策入城,军士并无一人敢掳掠鸡犬等物。民心大悦,争贡牛酒到寨赏军,策以金帛回敬。所有刘繇军士,愿从军者并除门户,不愿为军者给与银米,令归家生理。江南之民,闻策仁政,尽皆仰慕。策迎母、叔、诸弟居于曲河(阿),令弟孙权、周泰守宜城。策领兵取吴郡。
时有严白虎,自称“东吴德王”,令邹太把守乌程,王晟守嘉兴。闻策兵至,令弟严舆出战。策欲自出对阵,张紘谏曰:“夫主将,乃算谋之所自出,而三军之所系命也。不宜轻出,自敌小寇:愿主公重天授之资,副四海之望。”策曰:“先生之言,诚如金石。”便令韩当、蒋钦、陈武出敌。严舆大败,退走入城。策分兵水陆并进,围困吴城三日。策引众将到阊门外招谕。城上一将,一手扳定护梁,一手指城下大骂,被太史慈拈弓搭箭,射中那将左手。都言城外有人如此神箭,白虎大惊,遂议求和。次日,令严舆出城来见孙策,说求和事。策请入帐中饮酒。策问舆曰:“汝兄求和,欲何如也?”舆曰:“欲与将军平分江东。”策怒斩严舆。
白虎料敌不过,弃城走余杭,劫掠民间。{被}凌操同子凌统杀败,白虎走会稽。黄盖生擒王晟。太史慈攻打乌程,首先上城射死邹太,数州皆平。凌操、凌统来接孙策,策见操威仪出众,同【引】兵渡江。白虎聚兵于西津渡口,与程普交战,白虎败走会稽。
普赶到会稽。太守王朗闻策兵至。欲救白虎。郡吏虞翻,字仲翔,谏曰:“孙策用仁义之兵,白虎乃暴虐之贼,可捉白虎去献孙策,以顺天命。”朗不听。虞翻见郎不听其谏,乃长叹而出。朗(郎)与白虎陈兵于山阴。周瑜令程普、黄盖打破白虎于山阴。朗(郎)败走,投海隅。白虎败走余杭。董袭,字元代,引兵路旁,来接白虎。白虎大喜,是夜饮酒,被袭杀死。提首级来投孙策,策大喜,加袭为司马。东路皆平,以叔孙静守之;令朱治为东都太守;收兵回江东。
人报周泰与孙权守宜城,夜间山贼窃发,周泰抱权上马,杀贼无数,身被数枪,命在须臾。策大惊。董袭曰:“某曾与海寇相持,身被数箭,得会稽郡吏荐一医士来治,半月即痊。”策令张昭作书,请虞翻见策,封为公曹。令引医者华佗来医周泰疮口,一月而愈。策大喜,进兵尽除山贼,江南皆平。
策令部将分守隘口,写表申朝,结好曹操。使人致书与袁术取玉玺。术暗有称帝之心,回书推托不还;聚众商议曰:“孙策借兵起事,今尽得江东;甲兵十万,吾欲吞并,何如?”长史杨大将曰:“孙策据长江之险,兵精粮足,未可图也。”术曰:“吾恨刘备,无故起兵伐我,我欲报之!”杨大将曰:“若擒刘备,某献一计可行。”术问其计若何。
●吕布辕门射戟
杨大将曰:“今刘备屯于小沛,虽然易取,奈吕布虎踞徐州。前次许他粮米未与。今可先付粮米金帛,以利结其心,使他按兵不动,则备可擒矣。然后擒吕布,则易也。”术从其计,便令司马韩胤赍书到徐州见吕布。布拆书看云:
自董卓倡乱,汉代倾危。将军有擎天之柱,策立盖世之功勋。今涿郡刘备,面施陷佞,心怀不仁。今早晚兴兵图之,将军且勿救援。前日所许军粮,因军空乏,未及于数,谨进军粮二十万斜,铠甲三百副,黄金、酒器、西蜀异锦。聊表寸心,幸恕照察。
吕布好利之徒,得物大喜,重待韩胤。胤回见术,术命纪灵为将,雷薄、陈兰为先锋,起兵十万,杀奔小沛来。
玄德闻知,张飞欲出战,孙乾曰:“量沛县小可之地,粮慳兵少,如何抵得袁术十万之众?修告急文书往徐州求救可也。如其不来,可弃小沛去投曹操。”张飞曰:“吾不惧人,不可走!”玄德曰:“孙乾之言是也。”差人送书与吕布,云:
伏蒙将军垂念,备于小沛容身,实荷云天之庇。今袁术兴兵,以取(报)私仇,遣纪灵引兵到县,亡在旦夕,非将军莫能救也。乞兴一旅之师,以解倒悬之急,得蒙全生,幸莫大焉!
吕布看书,曰:“两处皆奉书到,一边休救,一边求救,吾无奈何。”陈宫曰:“刘备,人杰也。今虽受困,久必成患。切莫救之。”布曰:“袁术若并了刘备,比连泰山诸将,吾在术图中,不可不救也。”遂点兵起程。
纪灵引兵,已到东南下寨。玄德五千人马,关、张便欲出战,玄德阻之。人报吕布领兵西南下寨。纪灵闻知,致书于吕布云:
灵闻大丈夫之志,心无二意。昔日周等赴鼎镬之烹,纪信就楚军之戮。前者温侯既受袁氏之物,今复纳刘备之佞言,非英雄之所为也。若蒙早斩刘备,永为唇齿之援,共图王霸之业,愿赐一决去就,幸甚。
吕布看毕,与高顺曰:“吾有一计,使袁术不怪于吾,教刘备不怨于我。”令人发书去请纪灵、玄德来寨起席。
玄德见书,大喜便行,关、张曰:“兄不可去,吕布必有异心。”玄德曰:“吾待布不薄,安首(肯)害我乎?”遂与关、张同到布寨。布曰:“吾今解汝之危。汝他日得志,不可相忘!”玄德顿首称谢。坐于布侧,关、张带剑立于后。忽报纪灵到,玄德惊欲避之。布曰:“吾特请二公和议,慎勿生疑。”纪灵下马,入见玄德上坐,抽身便回。吕布向前扯住。灵曰:“将军欲杀纪灵?欲斩大耳儿耶?早赐一言,以决心疑。”布笑曰:“玄德乃布弟也。弟被将军所困,故来救之。”灵惊曰:“若如此,必杀灵也?”布曰:“非也。吾平生不好合斗,惟好解斗。吾有一法,从天所决。”请灵入帐商议,布居中坐,纪灵在左,玄德在右。
饮酒至数巡,布曰:“你二家俱看我面,各自休兵。”纪灵曰:“吾奉主命,提兵捉备,如何罢得?”张飞拔剑怒曰:“吾兵虽少,视汝辈如儿戏耳!”关羽劝曰:“且看温侯如何发落。”布怒,提戟在手,纪灵、玄德都皆失色。布曰:“我劝你二家不要厮杀,尽在天命。”令小校将画戟插于辕门之下。布拈弓搭箭,顾纪灵、玄德曰:“辕门离中军帐约有一百三十步。吾箭射中画戟小枝,二家各自罢兵;如射不中,两家回寨厮杀。若不遵吾言者,并刀杀之。”纪灵应诺。玄德暗告天地,只愿射中小枝。布卷起短袖,搭箭射去,正中画戟小枝。将士俱齐声喝采。后人诗曰:
昔日将军解斗时,全凭射戟释雄师。
辕门深处如开月,一点寒星中小枝。又诗赞温侯曰:
吕布当年解备危,众军谁敢效公威?
早知大耳全无信,悔向辕门射戟枝。又诗赞玄德曰:
弯弓百步喜穿杨,休说当年有纪纲。
射戟漫言夸吕布,还是天助汉中王。又诗赞曰:
温侯神射世间稀,曾向辕门独解危。
当日果然欺后羿,号猿直欲胜由基。
虎筋弦响弓开处,雕羽翎飞箭到时。
豹子尾摇穿画戟,雄兵十万脱征衣。
吕布见小小枝,弃弓执纪灵、玄德手曰:“此天不欲二家相斗,今日尽醉,明日各自罢兵。”纪灵曰:“将军之言,不敢不听;恐主不信?”布曰:“吾发书与你回报。”纪灵求书先回。布与玄德曰:“非我之计,贤弟危矣。”玄德拜谢,同关、张回寨。
纪灵呈吕布书见袁术,术怒曰:“吕布受我厚礼,反向刘备。以射戟为名,戏弄于吾。吾必亲征吕布、刘备!”纪灵曰:“主公不可造次。吕布世之英雄,兼有徐州之地;又与刘备首尾相连,不易图也。灵闻吕布有一女,主公有一子,可令人求亲于布。布女在此,必杀刘备:此乃‘疏不间亲’之计。”
术从其计,遣韩胤为媒,赍礼物见吕布求亲,欲结秦晋之好。布曰:“尚容商议。”送胤居馆驿。
布入见其妻严氏,言术求亲事。严氏曰:“吾闻袁术久镇淮南,钱粮无数,欲为天子,则吾女有国后之望。不知他有几子?”布曰:“止有此子。”妻曰:“可便许之:纵不为后,吾徐州无忧矣。”布意遂决,请韩胤筵席,许以亲事。
次日,陈宫往驿见胤曰:“谁献此计,教公为媒,意在取刘备之首?”胤惊,跪于地曰:“望先生容恕!”宫扶起曰:“吾已有心久矣。奈温侯不从吾言,入见温侯,便教送女出城就亲。”胤谢曰:“感承厚意。”宫入见布曰:“闻主公亲事若谐,徐州可保永远之基业。不知择何日?”布曰:“未择。”宫曰:“今天下递相争伐。主公威镇四海。与公路结亲,诸侯嫉妒者多。不可择日,恐半路伏兵劫去,如之奈可(何)?趁诸侯未知,便送女去。如到寿春,公路必自择日成亲。”布依宫言,入告严氏。严氏曰:“便可送去。”布以金帛谢韩胤。安排妆饰,令宋宪、魏绩同胤送女前去。鼓乐喧天,送出城外。
有沛令陈珪,即陈元龙之父。住家养老,闻鼓乐声,遂问其故。珪曰:“此‘疏不间亲’之计,必害玄德!”即入见布曰:“闻将军病至,特来吊丧。”布惊曰:“何故出此言也?”曰:“前者袁公路以金帛送公,令杀玄德,公射戟解之;术来求亲,欲公女为质,便来取玄德首级。求借钱粮,或求协助。早晚造反,公乃反贼亲属。岂不自取灭亡乎?”布惊曰:“陈宫误我!”急唤张辽赶取女回。大骂陈宫:“你害我受万代骂名!”宫默然而退。陈珪曰:“且监住韩胤在此。令人虚答袁术,妆资未完,完毕择日送来。然后差愚男陈登为使,解韩胤赴许都。操必大喜。”布曰:“容我熟思之。”数日未决。
人报:“刘玄德在小沛招军买马。”布曰:“此本分事也。”宋宪、魏绩回见布曰:“某二人在山东买得好马三百余匹;回至沛县,被张飞扮作强寇劫去一半。”布大怒,起兵来捉张飞。
●曹操兴兵征张绣
玄德引兵迎布曰:“兄长何故起兵?”布曰:“吾射戟救你大难,你却令张飞夺去吾马一百五十余匹!”玄德曰:“弟因缺马,使人收买,安敢夺兄马匹。”张飞出马叫曰:“我夺你马,你便恼了,你夺我哥哥的徐州,你便不说!”布怒,与张飞大战一百余合,不分胜负。玄德见布军四面围住,恐有疏失,鸣金收军。吕布分兵四面围城。玄德问飞:“马在何处?”飞曰:“都寄各处寺院。”玄德令人出城送还马匹。布欲回兵,陈宫曰:“今不杀刘备,久后必杀将军,不可罢兵!”围城甚急。
玄德见布不允,与糜竺、孙乾商议。孙乾曰:“曹操所恨者,吕布也。不如弃城投操,借兵破布:此为上策。”玄德今飞在前,云长在后,玄德居中保护老小。是夜三更,开西门出战,望北门而走。张飞杀退宋宪、魏绩。张辽杀来,关公敌住。布收兵回徐州,令高顺守小沛。
玄德奔许都,令孙乾见曹操,诉其根由。操曰:“玄德,吾弟也。可请入城。”次日,玄德留关、张在城外,领孙乾、糜竺入见操,操以上宾待之。玄德告知前事,操曰:“布乃无义之徒,吾与贤弟并力诛之。”玄德拜谢。操设宴相待,至晚送出行营。操回府,荀彧告曰:“刘备,世之英雄。今不早图,后必为患。”操不答。彧出,操问郭嘉曰:“荀彧劝我杀刘备,何如?”嘉曰:“不可。主公兴义兵,为百姓除暴,以招俊杰,犹恐不至。今备有英雄之名,以穷来归,而又害之,是欲绝贤也。如此则智士自疑,回心择主,谁与定天下乎?以一人之患而阻四海之望,安危之机,不可不察也。”操喜曰:“君言正合孤意!”次日,奏帝诏备领豫州牧。程昱谏操曰:“吾观刘备雄才,更又得民心。终不为人之下,宜早图之。”操曰:“方今用英雄之时,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此郭奉孝与吾相同也。”昱曰:“主公王佐之才,某等皆不及也。”操请玄德,与兵三千、粮一万斛,便往豫州之仕,兵屯小沛,招集原散之兵至豫州。
却说军士报知曹操,张济自关中引兵攻南阳郡,被箭射死;济兄之子张绣引贼党,用贾诩为谋士,结连刘表,屯兵于宛成。操大怒,起兵讨之,又恐玄德被吕布来攻,必患许都。荀彧曰:“吕布无智之士,见利必喜;可差使命,加官赐赏,其心必安。又与刘备解和,布必大喜,不思远图矣。”操从之。便点兵十五万,分作三队,夏侯惇先行。
建安二年五月,操兵至淯水下寨。贾诩劝绣曰:“操兵势大,不可与敌,不如举众投降,可免军民之难。”绣从之,使贾诩见操,操问贾诩,诩对答如流,操甚喜之,欲用为谋士。诩曰:“某昔从李傕,得罪于大下;今伴张绣,言听计从,未敢弃也。”操曰:“义士也。”
诩引绣见操,操待甚厚。操入宛城屯住,余军分屯城外,联络十余里。一住数日,绣每日宴请操。至夜,操醉入寝室,回视左右曰:“此城中有歌妓否?”时有操兄子曹安民,常从操管衣食内事,安【民】知操意,密曰:“侄见馆舍旁有一妇人,生得美丽。乃张济之妻邹氏也。”操令安民带见,果是美丽。操曰:“夫人识我否?”邹氏曰:“久闻丞相大名,今日幸得瞻拜。”操曰:“吾特为汝,故准张绣之降。若不如此,必灭全家。”邹氏拜谢曰:“实感再生之德。”操笑曰:“今日得见夫人,乃天幸也。今宵愿同枕席,随吾还都,以夫人为正室。”邹氏拜谢。是夜,同宿于帐中。邹氏曰:“城中久住,人知议论。”操令典韦帐外安歇,提调亲军二百余人把守,非呼唤,不许辄入,违者斩首,因此内外不通。操与邹氏朝欢暮乐,不思归期。
绣知,怒曰:“吾以操兴仁义之兵!今作此事,辱吾之甚也!”便请贾诩商议。诩曰:“此事不可泄机。来日待操升帐,如此行计。”次日,操升帐,张绣告曰:“某兵新降,逃去者多,乞屯中军。”操许之。绣乃屯中军于道地,分为四寨。探操帐前有典韦在旁,绣部将名胡卓儿,日行七百里,背负五百斤,乃异人也。见绣不乐,问其故,绣实告之。卓儿曰:“此事极易,主公可备席,请典韦饮酒,灌醉典韦。我杂在他数内,先盗韦双戟,则此人无用。”绣大喜,依计而行。准备甲兵弓箭,直入大寨。
是夜,操与邹氏饮酒。忽闻大寨喧嚷,操使人打探,回报绣军巡夜,操乃不疑。时近二更,帐前忽报后寨发喊,粮草车上火起。操叫典韦。韦醉倒帐中,跳起床来,寻双戟不见。敌军已到,典韦夺刀,身无片甲,砍杀二三十人,韦身被刺数十伤,大叫死战。刀已砍缺不堪用,弃刀,双手揪着两个军人,击死八九人。贼箭如雨,典韦金疮进裂,血流满地而死。半晌无人敢从寨门而入。史诗赞曰:
守护中军帐,英雄独典韦。
闻风皆胆裂,望影总魂飞。
猿臂提双戟,彪躯挂铁衣。
寨门鏖战死,千古显神威。
曹操当得典韦在帐前,急上大宛马,此马名为“绝影”,日行千里出得后寨,只有曹安民步随。走到淯水河边,操右臂中箭,马亦中三箭。绣赶杀安民于马下。操拍马冲波过河,后人有诗叹典【韦】曰:铁戟双提八十斤,威风凛凛镇乾坤。欲将英雄从头数,惟说当年有典君。
史官有诗叹绝影马曰:
孟德奸雄世莫同,南阳张绣逞英雄。
喊声大震三更急,烈焰争飞满寨红。
荀彧逃亡随野渡,曹公绝影恨飘蓬。
骏骑激水奔波过,堤畔仍存旧马踪。
操骑绝影马上岸,其马被箭射中眼而死。长子曹昂以马与操骑,昂被乱箭射死。人马填满淯水河,操走脱,至青州众军下乡劫掠人民;平虏校尉于禁,引兵剿杀,安抚居民。青州兵走回路迎操,泣拜曰:“于禁造反,赶杀本部军马。”操大惊。后面夏侯惇、许褚、乐进、李典都到。操言:“于禁造反,统兵迎之。”
于禁知之,领军士射住阵脚安营。军士曰:“丞相已到,急去分辩!”于禁曰:“分辩事小,退贼去告未迟。”张绣两路兵追至。于禁杀退张绣,曹操挥众击之,绣兵大败,投刘表去了。于禁收兵,入见曹操,诉说:“青州兵劫掠良民,某故杀之。”操曰:“不告我,下寨,何也?”禁以前告之。操曰:“淯水之难,吾甚狼狈,于禁在乱兵中,能整兵讨贼,古之名将,何以加之!”赐于禁金甲一副,封为寿亭侯;责夏候停治兵不严之罪。遂令班师回许都。乃与诸将曰:“吾折长子、爱侄,痛悼典韦,胜如亲子。”众将亦悲哀不已。
却说操令王则赍诏至徐州,布迎入拜毕。封布为平东将军,将出曹操私书,言:“国家无好白银,姑取家藏好金以铸印;国家无好紫绶,自取所佩者,以表寸心。望将军与刘备和同,共灭袁术,以见忠诚。”布见书,大喜,重待来使。忽报袁术又遣使命见布曰:“袁主早晚即皇帝位,立东官,太子催取令爱为皇后,早到淮南。”布怒曰:“反贼!焉敢如此!”即斩来使。遣陈登赍谢表,解韩胤同王则赴许都见操,操大喜,即斩韩胤于市曹。陈登密见操曰:“吕布,豺狼也,勇而无谋,宜早图之。”操曰:“吾固知吕布如此,汝当与吾谋之。”封登为广陵太守,嘱登以为内应。
登回徐州见布。布问之,登诉知根由。布怒,拔剑曰:“不与吾求徐州牧!汝父教我协助曹操,绝婚袁术;汝父子俱各有封,吾被汝父子所卖耳!”欲斩之。登笑曰:“将军何其不明也!吾见曹公,把将军说譬喻养虎,当饱其肉,不饱则将噬人矣。”操笑曰:“吾待温侯譬如养鹰,天下狐兔求尝(未尽),且不先饱:饱则飞去。江东孙策、冀州袁绍、寿春袁术、荆州刘表、益州刘璋、汉中张鲁耳,【皆狐兔也】。”布弃剑曰:“曹公知我意也!”
●袁术七路下徐州
袁术与众将曰:“吾闻汉高祖乃泗上一亭长,创四百年天下;今刘氏微弱。吾家四世五公,百姓咸服;应天顺人,吾欲即皇帝位有何不可?”众莫敢对。主簿阎象谏曰:“不可。昔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殷,明公未若周之盛;汉室虽微,未若殷封之暴。此事决不可行。”术曰:“天赐玉玺。若不为君,是背天道也。吾意已决,臣下多言者斩!”遂建号仲氏,乘龙凤辇,祀南北郊;立冯方之女为皇后,后宫美丽者数百人;衣服金帛锦绣,器用皆是金玉。自号成帝,立子为东宫。因知吕布将韩胤解赴许都,被操斩讫,布受平东将军,术怒,遂拜张勋为将,统兵二十余万,分七路攻徐州;命兖州刺史金尚为大尉官,运七路钱粮。尚不从,术杀之。以纪灵为七路都救应使。术自引李丰、乐就、梁纲,领三万人马为后,接应七路之兵。令张勋一军从大路径取徐州,乔蕤一军取沛城,陈纪一军取沂都,雷薄一军取琅琊,陈兰一军取碣石,韩暹一军取下邳,杨奉一军取浚山。七路兵日行五十里,于路劫掠。布知七路兵来,召陈珪父子商议。陈宫曰:“徐州之祸,乃陈珪父子营求爵禄,移祸于将军也。可斩二人,袁王自退。”布怒,令簇下陈珪父子。陈珪笑曰:“吾观七路军马,如七堆腐草耳,何足介意!我兵虽少,四面分兵应之,无不胜也。”布曰:“汝等将欲逃走也?”珪曰:“父子家属皆在将军掌中,将军若用老夫之言,徐州可保无事。今袁术无谋,不用故旧,却用韩暹、杨奉为羽翼,反取祸矣!此二人乃汉臣,因惧曹操暂依袁术,术必轻之。乞请尺书结连内应,再致书刘备使为外合,徐州可保,袁术亦可擒也。”布喜曰:“汝带书亲至韩暹、杨奉处。”
又发表上许都,致书与玄德,使为外应。陈登至下邳见韩逞,暹曰:“汝是徐州之人,来此何干?”登笑曰:“某大汉卿相,何得谓吕布之人也?久闻将军保驾,有盖世之功,身无罪过,乃为清白之士。今依袁术,譬如舍明珠而就泥丸,弃良玉而抱顽石。不忠不义之名,骂于万代,某窃为将军耻之。”暹叹曰:“吾欲归汉,恨无门路耳!”登取出布书付于暹看,曰:
布闻二将军同扶大驾,曾立万世之功,奈何偶因一时之间以致失身于关外?近依袁术使伐徐州,不知布有何罪,以触将军。若能革过鼎新,去邪从正,共诛逆党,同扶汉室,芳名不朽,岂不美哉?专望回音,伏希照察。
韩暹曰:“吾与杨奉两路纵兵,今夜但看火起为号,温侯以兵应之。”
登辞暹,回见吕布报知,布大喜。分兵五路:令高顺引兵进小邳,敌乔蕤;陈宫引兵进沂都,敌陈纪;张辽、臧霸引兵出琅琊,敌雷薄;宋宪、魏绩引兵出碣石,敌陈兰;吕布自引兵出大路,敌张勋。
是夜,山上望见周围火起,张勋兵自乱。吕布乘势赶杀,正遇纪灵救兵到,却被韩暹、杨奉左右杀出。纪灵大败而走,吕布追杀。山背后又遇袁术自引兵到,大骂吕布:“杀父逆贼,背主家奴!”布大怒,挺戟来刺袁术,术急引中队、后队而走。三军大乱。布军抢夺衣甲、马匹无数。袁术引败兵走不数里,却遇关羽拦住去路,大叫:“反贼休走!”袁术急走,关羽赶来,却得纪灵兵到敌住,退保袁术引败兵回淮南。
吕布得胜,邀暹、奉回徐州,设宴款待。布保韩暹为沂都牧。杨奉为琅琊牧。各谢而归。云长辞去,布与陈珪商议,欲留众军在徐州。珪曰:“不可使韩、杨据山东。不久城郭属将军。”布重赏三军,送暹、奉权为两处屯紥。登问父曰:“为何不留暹、奉在此?”珪曰:“若留暹、奉在此,必协助吕布,又添牙爪也。”
●曹操会兵击袁术
袁术败回淮南,遣人往江东借兵报仇。使到江东见策,策怒曰:“僭称帝号,背反朝廷,赖吾玉玺,非义人也!吾欲加兵问罪,岂肯反助逆贼乎!”使命带回书见袁术,术怒曰:“吾先起兵伐吴!”长史杨大将苦谏方止。
孙策发书后,便拨兵守江口。忽曹操使至,拜策为会稽太守,令起兵攻袁术。张昭谏曰:“术虽新败,兵将尚多,粮草足备。进兵不利,祸及江东。不如上书与操,令操南征,我兵后应。”策从其言,遣使以书达操。
曹操至许都,思慕典韦,立祠祭之,封其子典满为中郎将。忽报孙策遣使进贡,献上礼物。操观书意,遂要南征。听知袁术乏粮,劫掠陈地,操令曹仁守许都,起兵二十万,会合孙策、吕布、刘备。时建安二年秋九月,到豫章界上,玄德接见曹操,献韩暹、杨奉首级。告操曰:“吕布令二人权管沂都、琅琊二县,近纵军士抢掠人民,无所术为。因此设计作宴,诈请议事;令关、张各杀一人,尽收其兵。特来请罪。”操曰:“为国家除害!”遂赏玄德。合兵到徐州界,吕布出迎。操用美言抚慰,封布为左将军。吕布军在左,玄德军在右,自居中,令夏侯惇、于禁为先锋。
袁术知操兵到,即令大将桥蕤引兵五万,与夏侯惇战不三合,被惇搠死。术兵败回。孙策发船于江边攻西面,吕布攻东面,刘备攻南面,操攻北面。袁术心慌,聚众商议。杨大将曰:“目今连年水旱,军皆缺食;必扰于民,难以迎敌。不如留军马住寿春,休战,待彼军粮尽,必然生变。暂统御林军渡淮避势。”术从其言,留李丰、乐就、梁纲、陈纪四人,各封重职;分兵十万,坚守寿春;术收拾库内金玉宝贝上车,约二十万人过淮。
曹兵三十万,日费粮食浩大,诸郡荒旱,屋宇尽皆拆毁,军人掳掠。李丰等闭城不出。操兵月余粮尽,致书问孙策借粮,策应付十万斛。吕布、玄德使人运粮,不敷支散。操管粮官王垕禀操曰:“兵多粮少,当如之何?”操曰:“可将小斛散之,权救一时之急。”垕曰:“倘军怨恨,如何?”操曰:“吾自有方略:”操使人各寨听之,众军曰:“丞相太欺众也。”操密召王垕入曰:“吾欲问汝借一物以压众心,汝妻小吾自养之,汝勿忧虑,欲斩汝示众,”垕曰:“垕实无罪!”操曰:“吾亦知汝无罪,汝若不死,三十万人心皆变矣!”喝刀手推出斩之。悬头晓示曰:“故行小斛,窃盗官粮,谨按军法。”瞒过三十万人,尽皆无怨。
操见粮尽,下令曰:“二日不夺城者,皆斩。操自到城下,看众军搬土运石,填壕塞堑而过。忽见两员大将,见城上矢石如雨走回,操掣剑斩于城下,操自下马接土填坑。大小将士尽皆向前,城上看见,并皆失色。是夜,争先上城者无数,纵兵入城。活捉李丰、陈纪、梁刚、乐就见操,操尽斩于市。令烧毁宫室犯禁之物,寿春城中,收掠一空。操欲追赶袁术,荀彧谏曰:“数郡荒旱,劳军损民,不如暂回许都,待粮足备,再图未迟。”
忽报张绣依投刘表,结为唇齿,南阳、章陵诸县复反。曹洪连输数阵,恐许都有失,请丞相回救。操令驰书与孙策跨江布阵,以为疑兵,使刘表不敢妄动;吾自复征张绣,以绝其根。操令吕布、玄德结为昆仲,互相救应,切无相侵。令布先去,操密与玄德曰:“吾令汝屯兵沛城,是‘掘坑待虎’也。汝但与陈珪共议,若有音至,便来接应。”各辞而别。
操回许都,人报段煨杀李傕、伍习杀郭,解首级前来。段煨将李傕三族老小三百余口,俱活解来。操令分各门处斩,将傕、并老小首级号令,民皆欢悦。二贼已灭,操请天子会集文武作太平宴;封段煨为荡寇将军,伍习为殄虏将军,引兵镇守长安。二人谢恩而去。
建安三年四月,操奏:“张绣侵略州郡,起兵伐之。”天子送操出师。荀彧守许都。操兵行见路边麦已苍黄,民欲为食,闻大兵至,尽皆逃走。操曰:“奉天子明诏,与民除害。方今麦熟,此去大小将校,凡遇麦田,但有践踏麦者,斩首;擅自抢掳人家财物者,诛戮!各宜遵守。”先使人于路告报居民,无得惊疑。因此百姓称扬盛德。凡军经过麦地,尽皆下马,以手扶麦而过。操正行之间,麦中惊起一鸠,马眼生,跑入麦田,践倒麦亩余。操即令行军主簿拟议自己践麦之罪。主簿曰:“丞相之令,谁敢不从?”操曰:“吾自制令,犯之,何以伏众?”掣所佩剑欲自刎,众急救之。郭嘉曰:“古者《春秋》之义,法不加于尊。丞相总禁诸将,岂可自残害也?”操曰:“既《春秋》有‘法不加于尊’之义,吾暂记过。”以剑割发,掷于地曰:“割发权当吾头耳。”万军依然。静轩先生诗曰:
十万雄兵十万心,一人号令众难禁。
拔刀割发权为首,方见曹瞒诈术深。
张绣知操兵来,发书报知刘表。即令贾诩守南阳;自引雷叙、张先与许褚战不三合,张先被许褚斩之。绣兵败入南阳,坚闭不出。操令围城攻打,城上矢石如雨,操令兵运土填壕;又用土布袋并柴薪草把堆积城边作梯凳;又立云梯窥望;操骑马自来绕城观看二三日。传令军士于西门北角上堆积土袋柴草,将士会集上城。贾诩与绣曰:“某已知曹操之意,可将计就计,令操弃兵而走。”
●贾诩谈兵决胜负
张绣曰:“何以知之?”诩曰:“某在城上,见操自绕城三匝。见东南角上有二色新旧不等之屋,鹿角多年朽烂,意在此处容易入城;却虚去西北角上堆积薪垛,诈为声势,尽掣我城中之兵去守西北角,今夜必乘夜黑,扒到东南角而进。日间尽拨百姓穿军衣,虚守西门,令精壮之兵各饱食轻衣,尽伏东南屋内。夜间只令西北门上百姓呐喊,任他扒城。一声炮响,伏兵齐出,虽一人可当百人。此可破操矣。”绣依计而行。
曹操令精锐之兵都在帐后,准备锹镬扒城器具。日间只令军攻城西北角。城外城内,呐喊不止。操等至二更,乘闹引精兵来东南角上,扒过壕去,砍倒鹿角。军人一齐扒到城上,城内亦无动静,只听得西北角喊声大震,东南缺内火把齐明,操兵杀入,两庑下伏兵齐起。操兵急退,背后张绣杀来。操兵大败,城外壕内尸骸填满。杀到五更,操兵已走十数里。
绣令贾诩发书,令刘表起兵断绝后路。表欲起兵,人报:“孙策屯兵湖口。”因此未敢动兵。蒯良曰:“策屯兵湖口,乃操姑借疑兵计也。今操新败,若不乘势剿灭,后必为患。主公急起兵击之,操可破矣。”表令黄祖坚守隘口,绝操后路;一面会合张绣。绣知表动兵,即同贾诩引兵赶杀。
曹操退到淯水河,马上大哭。众将请问其故,操曰:“吾思去年此处折典韦、曹昂、安民等!”众亦下泪。操令就此【牲】设〖牲〗祭典韦、曹昂、安民;又祭绝影马。祭毕,哭声不绝。忽荀彧差人报:“刘表助张绣屯兵安众,以绝归路。”操答荀彧曰:“贼来追,吾虽日行数里,吾兵于(已)到安众,破绣必矣。君等勿忧。”操到安众,刘表兵守险要,张绣兵随后赶来。操令众军黑夜凿开险道暗行,重地尽伏其兵。天色正明,表、绣二兵会合,见操兵少,俱入险路击之。操伏兵杀出,大胜,得脱安众界口。绣见表曰:“何其中操奸计!”各收败兵辞别而去。
荀彧探知袁术(绍)起兵犯许都,发书报操曰:
近人自冀州报说,田丰谓袁绍曰:“今将军兵精粮足,丞相南征未回,宜早乘虚以袭许都,逢迎天子,号令海内,此为上策。今不乘机破之,终被他擒,虽悔无益也。”绍从之。彧谓丞相还都,别作良图。刘表、张绣,疥癣之疾,不足虑也。乞早班师,勿误大事。
操得书,整兵回程。人报张绣兴兵追赶,贾诩曰:“去追必败。”表曰:“若不追之,失此机会!”绣领军万余,赶上二十里。操回兵掩杀,表、绣大败而还。贾诩接至半路,绣曰:“不用公言,果有此败。”诩曰:“整兵再追,必大胜也。兵势有变,急往必利!如其不胜,请斩吾首!”绣信之,表不从。绣自整败兵再追,操兵大败,尽弃枪甲而去。绣大胜回安众,宴谢贾诩。绣、表问诩曰:“公言何其皆验也?诩曰:“此易知耳。将军虽善用兵,非操敌手。操兵新败,必用大将断后,以防追兵;追兵精锐,彼兵亦精锐:故知必败。操既胜之后,必引大将而去,必是国内有事;后军虽勇,亦非将军之敌手,故所用兵必胜也。”表、绣服其论。贾诩劝表回荆州,绣守襄城,以为唇齿。两将各辞而去了。
操知后军必败,引众将回,遇败兵告操曰:“幸得中路遇汝南中郎将李通,杀退绣兵。方免得擒!”操封李通为建功侯,令安护汝南西界,以防表、绣。李通拜谢而去。
●夏侯惇拔矢啖晴
操还许都,荀彧迎人。操见天子,奏孙策有功,封为讨逆将军,赠爵吴侯。遣使赍诏去江东,令策破刘表。操回府,荀彧问曰:“丞相到安众,何以知其必胜也?”操曰:“彼绝吾归路,必用死战,吾固暗图之。此孙子之玄妙,吾知必胜也。”荀彧拜服而出。
郭嘉拜见曰:“适袁绍使人致书上丞相,出兵讨公孙瓚,求借兵粮。”操笑曰:“吾闻绍欲图许都,令(今)知吾归,欲想公孙瓚!又问吾求粮索兵!”操看书意骄傲,操问郭嘉曰:“项羽虽强,终被汉灭。惟智胜也。”嘉曰:“以嘉料之,绍有十败,公有十胜。绍兵虽强,无能为也。”操笑曰:“如公所言,吾何德以堪之?若此则袁绍可图也。”嘉曰:“徐州吕布,实心腹大患也。今绍北征公孙瓚,乘绍远去,不若先取吕布,扫除东南,然后图绍,未为晚矣;若便图绍,吕布必为救援,窥寇许都,为害不浅也。”操然之。当夜召荀彧入后堂,将伐绍之事问之。或对如郭嘉所言相同,又问彧曰:“然则绍可兴兵征伐否?”彧曰:“未可,吕布见在徐州,常怀不仁。若伐袁绍,布必乘虚入寇。不如以书安袁绍之心,加以显官,许其粮斛,乘彼有事于公孙瓚之时,先灭吕布,中原十有六也。然后图绍,一举可擒也。”操抚掌笑曰:“公与奉孝之智,虽陈平、张良何可比也!”遂征吕布。彧曰:“先使刘备计会接应,待其回报,方可动兵。”
次日,操待绍使,奏加绍为太尉、大将军,总燕、冀、幽、青四州军马。密书又云:“公可讨公孙瓚,后当应之。”使回报袁绍,绍大喜,进兵讨公孙瓚。
却说吕布在徐州,宴待陈珪父子。陈宫不悦,密告布曰:“陈珪父子面谈将军,必有谋害,不可不防。”布叱曰:“汝献谗言,要害忠良,不看旧日之面,立斩汝首!”宫出叹曰:“忠义之心不能明,不久必受殃矣。”欲待弃之,又恐天下人笑,闷闷不悦。带领数骑于小沛地面围猎,见官道一使至。宫疑之,乃出围场,问曰:“汝是何处使命?”使不能答。宫搜使命身上,有玄德回书。捉见吕布,布问来使,嘉(使)曰:“曹丞相差来沛县下密书,今得回书,不知何事。”宫曰:“其中必有可疑。”布拆书视之,云:
今奉丞相明命,敢不夙夜用心。奈备兵微将寡,不敢妄动。望丞相大兵到来,愿为前驱。但布乃虎狼之徒,恐难收伏,非小敌比也。众谋谟远猷,方能一击。备严兵整甲,专待钧命。
吕布看书,骂曰:“操贼焉敢如此!”将使斩讫,先令陈宫、臧霸结连泰山贼寇孙观、尹礼、吕稀,东取山东兖州数郡;次遣高顺、张辽取沛城,攻刘备;令宋宪、魏绩攻取汝、颖,布在中三路救应。
玄德闻知,与众商议。孙乾曰:“差简雍去告急于曹丞相。然后坚守城郭。”玄德自守南门,孙乾守北门,云长守西门,张飞守东门,糜竺以妹嫁与玄德为次妻,使家童千余守城,将金银粮食赏军。玄德以竺郎舅之情,故令竺同弟守中军、保护妻小。高顺兵到,玄德在城上曰:“吾与温侯无仇,何故加兵?”顺笑曰:“汝结连曹操,欲害吾主,幸是天败,尚敢抵饰?”大骂一日而止。
张辽分兵在西门攻打,关羽在城上曰:“汝一表非俗,何故陷身于贼之部下?”张辽低首不语。云长知此人有忠义之气,终日并无恶言。关羽使人探听西门消息,人报张飞喊骂,只要出战。羽见张辽兵退,与张飞厮杀,辽见关羽至,拍马而去。飞欲追赶,关羽急唤入城,令士卒坚守。飞问其故,羽笑曰:“张辽武艺不低,吾在城上说他,因此拍马而去。”飞方醒悟,再不出战。
布见攻城不下,自来搦战。玄德在城上曰:“非备之罪,乃曹操传天子之命,以书来示,不容不答。”再三相告,布心稍回,只令围城。布回徐州,令逄萌往淮南见袁术请罪,许女以为儿妇。术曰:“若要准信,可送女来。”布持疑未决。
简雍来见曹操,告知根由。操曰:“吾不忧袁绍,但忧刘表、张绣。”荀攸曰:“表、绣新败,决不动兵。吕布骁勇,更结连袁术,纵横肆志,必有豪杰应之,可往破也。”操令夏侯惇领兵五万为先锋,操与众谋士、简雍后行。
却说夏侯惇兵至徐州界上,高顺报知吕布。布先令逄萌、高顺、曹性三将同来接应,高顺离沛城三十里去迎曹兵。玄德见高顺退去,知是曹兵来到,遂引关、张出城下三寨,只留孙虔守城,糜竺、糜芳保家属。
夏侯惇与高顺战五十余合,顺败走。惇尽力赶来,被曹性暗射一箭,正中左目。惇乃拔箭,突出眼睛,惇大叫曰:“父母精血,不可弃也!”便纳于口中啖之。惇怒,拨马直取曹性,一枪刺透曹性面门,死于马下。史诗赞曰:
开疆展土夏侯惇,剑战丛中敌万军。
拔矢去眸枯一目,啖睛愤怒唤双亲。
忠心力把黎民救,雪痕平将逆贼吞。
孤月独明堪比论,至今名誉照乾坤。
夏侯惇杀曹性便回。背后高顺、吕布军马赶来,曹兵大败。
夏侯渊救兄而走,退去济北下寨。高顺得胜,引兵回击玄德,未知胜负如何。